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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把丧尸康复了
　　作者:北树鸦
　　简介:
　　张芸是一名指挥官，死于末世，穿越至另一个末世，一醒来就暴揍正在啃她胳膊的丧尸。
　　然后她因“故意伤害异种人罪”被逮捕。
　　王警官：“所以你家乡的文明十分落后，还没有发明疫苗，你们与异种人不共戴天。”
　　张芸：“是的，所以我一见到金城的丧尸，就产生了殴打冲动。”
　　金城在结束战争后文明复兴，在丧尸保护组织的推动下，金城确立了丧尸的生存权，并号召城民对丧尸进行康复训练。
　　根据《金城反异种人歧视条令》，张芸领养了被她殴打的丧尸，倾家荡产帮助他融入社会。
　　经过评估，大雪有两个月的婴儿智商。
　　康复半年后，张芸落泪：两个月太了不起了QAQ。
　　※HE，强强
　　※经常隔日更
　　※非双洁，注意安全
　　※赛博朋克，随时翻车
　　※架空！架啊啊啊啊啊啊啊空！
　　※如果感到迷惑，就去看看文章系列名
　　内容标签：强强情有独钟末世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芸，大雪┃配角：嘤嘤嘤┃其它：
　　一句话简介：祝你早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立意：理性饲养，科学康复。


第一章 
　　张芸死于丧尸潮。
　　在指挥中心即将被攻破时，身为指挥官的张芸毅然抄起刀枪奔赴前线，与她守卫十年的基地一同覆没。
　　失去意识良久后，她突然睁开眼睛，看见两侧高墙之间的一束天空。她变成丧尸后大概还残余了人类意识，竟然觉得这一条蓝色天空有点好看。
　　张芸又闭上眼睛睡去，直到右手被人抓起来，有一张嘴咬在她小臂上。
　　她彻底醒了，看见一只丧尸正叼着她胳膊啃咬。
　　这是一条屋与屋之间的狭小过道，她坐在脏乱潮湿的地面上，身边是一排几天都没人收拾的铁皮垃圾桶。
　　看见地上一堆腐熟发酵的菜叶果皮，她突然沉浸在难以言喻的欣喜感动中，站起来大声呼喊：“有人吗？我是张芸！”
　　丧尸的僵硬双手抱住她胳膊，被她提了起来，嘴里发出微弱喘息声，依然在努力啃咬她小臂的皮肉。
　　张芸没有听到回应，终于把目光重新落回丧尸嘴上，随即一脚把他踹开。
　　丧尸倒地，她撩开衣袖，却见自己小臂上只有几排深深浅浅的牙印，连皮都没有被蹭破。
　　丧尸虚弱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她。
　　张芸配备的刀枪已经消失，她立刻向前冲刺，右手握拳，狠狠撞击丧尸面门！
　　丧尸翻滚出去，她深知徒手解决丧尸的困难，又扑上去压制丧尸行动，再竭尽全力挥下一拳，势必要破坏他的大脑组织！
　　“住手！”
　　过道尽头响起男子的呼呵。
　　“别过来！”张芸呵斥。
　　她没时间回头看，抬手准备最后一次千钧一击——
　　男子冲过来勒住她腋下：“你干什么！你疯了！”
　　“疯个屁！”张芸挣扎，在脱离男子控制的瞬间，又有三个男子冲进来，手忙脚乱地把她压在地上。她声嘶力竭地呼喊：“走！这是丧尸！你们快走！”
　　男子也声嘶力竭地回敬她：“你冷静点！”
　　张芸大口喘息，平复情绪后警告这群人：“还有十分钟。最多还有十分钟，我就会变成丧尸。你们马上走，然后找专业人员击杀我——这不是儿戏，你们懂吗？”
　　有人笑了出来。
　　有人打电话叫警察。
　　有人打电话叫救护车。
　　张芸不再说话。如果不是她有问题，那么以这群人的智商，放在末世活根本不过三天，她此刻无需多操心。
　　十分钟后，救护车赶到，两个医护人员搬着担架走到丧尸身边，把失去行动能力的丧尸搬上救护车。
　　张芸没有尸变。
　　十五分钟后，警车赶到，把张芸拷走，直接把她拖去拘留所。
　　做完检测后，张芸被带到问讯室。
　　她的神情十分安详。她在末世活了二十二年，和时刻会窜出丧尸的紧张环境相比，被关进戒备森严的拘留所，她宛若置身天堂。
　　在强烈的聚光灯下，她有点饿，甚至有点瞌睡。
　　一名一身正气的警官坐在她对面，严肃地询问她：“你再说一遍，为什么要殴打流浪异种人？”
　　张芸：“我穿越了。”
　　她的头脑很清醒，除了穿越，没有别的理由能解释为什么她打丧尸犯法。
　　警官眉头爬起一丝戾气：“认真点！这不是开玩笑的地方！重新回答我的问题！”
　　张芸：“我穿越了。”
　　“……”警官终于妥协了，“什么是穿越？”
　　“就是从一个地方突然来到另一个地方。”
　　“你的意思是，你是外乡人，刚来到我们金城？”
　　“没错。”
　　张芸有一米七的身高，身格纤细挺拔，留着清爽利落的短发，灰绿色长袖制服千疮百孔沾满血迹，坐在椅子上洋溢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测试员进来，向警官提交了张芸的检测报告。
　　警官翻看报告：“精神怎么样？”
　　测试员回应：“精神正常。”
　　“那智商呢？”
　　“智商也正常，比平均数高十个百分点。她的文化程度可能不高，有很多字不认识。”
　　警官抬眼看张芸。
　　张芸露出官方的假笑：“在我的家乡，读书不重要。”
　　“我差不多明白你的意思了。”警官略微改变了坐姿，梳理出张芸的叙述内容，“你的家乡文明十分落后，还没有发明疫苗，被异种人咬中后也会变成异种人，所以你们与异种人不共戴天，殴打异种人并不犯法。”
　　张芸点头：“是的，所以我一见到金城的丧尸，就产生了殴打冲动。”
　　警官十分满意这个飞快的认罪节奏，甚至对张芸萌生了一丝欣赏。记录员打印出谈话内容，把文件交给张芸。
　　张芸能大致看懂其中主要内容，干脆利落地签字并按手印。
　　警官再给出一大叠文件：“根据《金城异种人保护条例》，你将面临五天的行政拘留，罚款五百元。”
　　“没问题。”张芸继续签字画押，“警官怎么称呼？”
　　“我姓王。”
　　“王警官，拘留食宿免费吗？”
　　“免费。”
　　“我没钱交罚款，可以多住几天抵债吗？”
　　“不可以。”
　　“好的。”
　　张芸写完十三个签名，把这叠文件还给对方。
　　王警官：“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看着我？”
　　“我的眼睛天生长这样。”
　　“不，你的眼睛很漂亮，只是你好像还有话想说。”
　　“对不起。”张芸略微收敛了自己看智障的眼神。
　　结束问讯后，她吃上了一顿温热的晚饭。
　　在金城，这是最简陋不过的一顿饭，张芸却险些为这些新鲜的食材流泪。好在她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只是吸了一下鼻子，略微抬起头让眼泪倒流。
　　见她眼眶红了，一名年轻警官心疼她：“没事的，五天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王警官：“她是太开心了。”
　　张芸通过层层检查，又签了十几个名，最终如愿以偿地领到了两套衣服和一套生活用品。
　　她抱着一大叠东西进入宿舍。
　　宿舍中已经住了五名女子，现在是晚上，四人百无聊赖地守着一个电视机，还有一人坐在窗前发呆。
　　见到新人到来，一人热情地迎出来帮她整理东西：“我叫李朵，姐妹你怎么进来的？”
　　“张芸，殴打丧尸。”
　　“好样的姐妹。”李朵干脆利落地把张芸被子扔到上铺，随即开始介绍本宿舍成员，“加上你，我们这儿现在有三个被丧尸送进来的人。我是虐待丧尸罪，还有窗边那个姐妹，小芳，她是遗弃丧尸罪。”
　　张芸：“请问你具体做了什么？”
　　李朵兴奋地解释：“我含辛茹苦地把那只D级丧尸养成B级丧尸！他要什么我给什么！我把我毕生积蓄都砸在他身上！在他越来越嚣张的时候，我终于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让他控制饮食！控制消费！结果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他学会了打电话！他报警了！所以我就进来了！”
　　张芸：“你比我更冤。”
　　遗弃丧尸的小芳幽幽开口：“这个城市有病。”
　　张芸：“你们也病得不轻。”
　　拘留所的生活很单调，但张芸过得很滋润。通过姐妹们的介绍，张芸得知了金城的历史。
　　两百年前，金城与隔壁新城的战争爆发，战争期间，丧尸群从遥远的国度迁徙而来，但金城对此浑不在意，以强悍的武装抵御了丧尸的来袭，导致丧尸纷纷饿死荒野。
　　五十年后，两城的战争逐渐平息，金城在抚慰战争伤痛中迎来文明复兴，在城民的精神生活得到空前充实，终于有人关注到了还在城门外徘徊的幸存丧尸。富有爱心的城民纷纷开始投喂野外丧尸，在此阶段，疫苗诞生，丧尸病毒被灭活。
　　一百年前，丧尸保护组织成立，认为丧尸也应该拥有生存权。在组织的推动下，金城通过《丧尸生存法案》，打开城门迎接丧尸的到来，给丧尸提供食物和栖息地。
　　五十年前，在丧尸保护组织的进一步推动下，《丧尸保护条例》诞生，并迎来了以科学手段进行丧尸康复训练的新时代。在爱心组织号召下，圣母之心泛滥的城民们开始领养丧尸，呕心沥血让丧尸成为家庭成员之一。
　　十年前，“丧尸”一词被认定含有贬义，丧尸更名为“异种人”，官方不得再以“丧尸”称呼，只有民间还能使用旧称。
　　张芸惊叹怎一个吃撑了得。
　　宿舍内的唯一娱乐设施就是那台电视，电视永远只有一个频道，会播放一些质量低下的电视剧和新闻，几乎每过十分钟就会穿插一次广告，几乎每三个广告中就有一次和丧尸衍生产品有关。
　　飞云公司最新推出的十七代异种人头脑康复注射剂，售价26989元一支，一个疗程十二支；HE公司正主打异种人专用的跑步机，通过物理锻炼对异种人进行身体康复，提升其行动速度与敏捷度；KCM药业研发出促进异种人肌肉生长的营养液，采用全天然草本成分，没有化学添加，给家养异种人一个自然好身体，售价4899元一盒。
　　张芸再惊叹怎一个吃撑了得。
　　五天后，张芸已经全然接受新的世界观。
　　李朵和小芳比她提前离开，轮到她离开时，她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宿舍内的其他姐妹。
　　王警官又接待了她：“我有一件事要通知你。”
　　经过充分的休息后，张芸有了全新的精神风貌，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戾气与锐气少了，她坐在椅子上很是端庄，温文尔雅地点头：“请说。”
　　“根据最新的《反异种人歧视条令（试行版）》，你还需要执行一项判决。”
　　面对这个操蛋的城市，张芸波澜不惊：“可以。”
　　隆隆的声音从走道上响起，似乎有金属重物在其中拖行。
　　铁门被打开，年轻警官拉着一个铁拖车进来，拖车上有个方方正正的大物件，被一层厚厚的黑布遮掩起来。
　　王警官终于露出一丝微笑：“拉下来看看。”
　　张芸走过去，拉下黑布。
　　这是一个铁笼子，笼子内乖巧地跪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医院专用的条纹衬衫和长裤，皮肤苍白布满伤痕，深深垂着头，脖子上扣着一个黑色橡胶带，蓬松的白色长发凌乱披散，眼框中漆黑一片似乎空无一物，双手搭在大腿上，指甲尖锐漆黑。
　　是丧尸。
　　被她打了一顿的那只丧尸。
　　医院给他注射了类似镇静剂的药物，还给他凹出一个十分迷幻的身体姿势。


第二章 
　　张芸预感到不妙，转头询问王警官：“你继续说。”
　　“根据《条例》，你必须全身心接纳异种人，所以你要学会饲养这位异种人，直到他能进入社会独立生活。”
　　张芸把手伸进笼子里，一掌推在丧尸脸上让他倒下，转身面对王警官：“好了，我已经犯下遗弃丧尸罪。”
　　“你不可能在我眼皮底下犯罪。”
　　“我不会走的。”
　　王警官从盒子里取出一只醒目的黑色手表，把手表扣在张芸手上。
　　手表震动并传出机械女声：【欢迎使用异种人饲养系统，配对开始。使用者张芸，请输入您饲养的异种人姓名。】
　　张芸：“……”
　　去他妈的系统。
　　“这是监测器，会教导你对丧尸进行科学教养。经过调查，你确实不是金城人，但我们愿意接纳你成为金城公民。你还没有办法支付罚款和异种人的医疗费用，所以上面给你安排了工作用来偿还债务。这是工作报到证和你的临时身份证，这是临时信用卡，一千的额度，够你度过今后几天的难关，记得下个月还钱。”
　　王警官把三张卡片和一份文件交给她。
　　张芸沉默。
　　“金城欢迎你永久居住。”王警官按下呼叫铃。
　　三名警官进来，强制把张芸送出拘留所。
　　她站在拘留所的大门外，看着警官把铁笼拉到她身边。
　　“这是你的了。”警官给铁笼开锁，拿喷雾剂呲了丧尸一脸。
　　丧尸缓缓转醒，空洞的黑色眼眶里亮起两点金光，像是两簇微小的火焰。他有着模糊视力，缓缓爬向笼门，试着站起来接近前方的活物。
　　这警官笑了，抬手摸了摸丧尸头发：“他还挺聪明的。”
　　张芸：“……”
　　去他妈的宠物。
　　丧尸脖子上的橡胶带有扣环，扣着一根两米长的牵引绳。张芸深吸一口气，伸手拉住牵引绳的顶端。
　　“再见。”警官抬手送别。
　　“再见。”张芸牵着丧尸离开。
　　她还穿着拘留所赠送的专用服，准备先去街上刷信用卡买一套新衣服。
　　她走路向来雷厉风行，现在有丧尸缓慢地跟在她身后行走，她不得不耐着性子放缓脚步，短短一千米的路程，硬是走了二十分钟。
　　丧尸脖子上的橡胶带包含有一个拇指大小的感应器，会将丧尸的身体状态随时反馈到张芸的手表中。
　　异种人饲养系统：【您的异种人处于极度饥饿状态，请尽快喂食。】
　　然而世上哪有不饥饿的丧尸，张芸没有理会。
　　到了有人居住的街道，她开始张望金城的建筑。
　　她出生于废土时代，光明时代留下的建筑已经崩坏，剩下的废墟在岁月冲刷之下失去了颜色，城市的完整复原图只存在于珍贵的教材和画册之中。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活着的城市。建筑有的高大有的低矮，有的崭新有的陈旧，空气中到处充满快活的气息。
　　她欣喜地呼吸着金城的空气，不知不觉中加快脚步，突然拽倒了身后的丧尸。
　　丧尸头朝下扑在地上。
　　路人纷纷投以谴责的目光。
　　“怎么养的？”
　　“怎么能让他穿成这样？”
　　生在末世，她只需要服从纪律，从来没有面临过道德压力。面对人们的指指点点，张芸无动于衷，只是站在原地，等着自己的丧尸缓缓爬起来。
　　丧尸一声不吭地站定，却在人流中认错了主人的方位。他拖着笨拙的步伐朝右边走去，试图用手抓捕一个离他最近的路人——
　　牵引绳被绷直，他向后倒下，又摔在地上。
　　张芸：“……”
　　一名年长女子远程教育张芸：“你没喂饱他吗？看这可怜的娃儿都饿成什么样了？快买东西给他吃！”
　　张芸走近自己的丧尸，把绳子收拢到只剩一米，等他爬起来后，再把绳子收拢到半米，拽着他离开人群。
　　丧尸伸手搭住她肩膀，但只要她保持走路节奏，丧尸就始终没办法咬中她。
　　普通的小杂货铺没办法刷卡，张芸拉着丧尸进了传说中的超市，去里面寻找丧尸口粮。
　　她的预感很正确，金城既然已经实现丧尸饲养平民化，超市里就肯定会出现丧尸专用的饲料。超市有一个大冰柜，里面冰镇了一盒盒的动物内脏，上面标注了“异种人专用食品”，有鸡肉、猪肉、羊肉和牛肉四种口味。
　　“你要哪个？”她问丧尸。
　　丧尸扑上她后背，张嘴咬住她脖子。
　　“那就这个了。”张芸把两盒最便宜的鸡肉内脏丢入购物篮，推开丧尸，又买了几包饼干和纸巾，拉着他走向收银台。
　　在废土时代，她是不折不扣的高材生。为了最快地将人培养成才，基地的义务教育缩短至四年，在这四年里，她浏览了地基保存的大量文献，对光明时代的生活方式有一个完整的认知，因此她在金城没有任何不适——除了饲养丧尸这种事实在匪夷所思。
　　收银台边的柜子上摆放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其中包括一系列防咬嘴套。
　　她摘下一个，辨认出吊牌有着“狗用”的字眼。正犹豫着要不要买，丧尸又抱住她的腰，张嘴咬住她脖子。
　　“……”她直接把金属嘴套扣在了丧尸嘴上。
　　前面一个顾客见状，连忙告诉她：“这是狗用的，别弄错了，那边那排才是丧——异种人用的。”
　　她摘下异种人专用的嘴套，看价位贵了整整三倍：“有区别吗？”
　　前方顾客回应：“当然有了！人用的材质更好。”
　　张芸犹豫再三，思索着有没有必要给这崽子用贵货，把两个嘴套都放丧尸眼前：“你要哪个？”
　　丧尸咬不到她脖子，于是张嘴叼住了三倍价格的人用嘴套。
　　“……”孽畜。
　　张芸把贵货绑在了丧尸脸上，让收银员扫他脑后的条形码结账。
　　离开超市，她在花坛边的休息椅上坐下，打开特种人饲料，解开丧尸的嘴套。
　　在本能的驱使下，丧尸蹲在椅子边，用手抓起食物往嘴里塞。
　　张芸本以为自己不想看见他进食的一幕，但用余光一瞥，发觉他竟然吃相挺优雅，没有狼吞虎咽，只是普通地大口吞咽，与她原世界的丧尸完全不是一个品种。
　　再细看，这丧尸长得有鼻子有眼睛，什么部位都没缺，在外貌上，还真不至于让人讨厌。
　　有贵妇领着一只丧尸经过，见了正在喂食的张芸，友好地对她点了一下头，过来摸了摸这只丧尸的头：“品相不错啊，吃相也好，多少钱入手的？”
　　“……”
　　贵妇对这只丧尸十分心动，又没精力再养一只丧尸，只能再怜爱地撸丧尸狗头：“好好养，好好养，以后越来越好看，给他买身好衣服，打扮打扮，漂亮。”
　　这顿称赞过于魔幻，张芸失智地点头。
　　贵妇饲养的女性丧尸年轻美貌身板笔直，走路姿势近乎常人，已经康复出了一定智力，不再需要牵引绳控制。女丧尸的小麦肤色油光发亮，绑着金色卷发，身上穿了美艳精致的连衣裙，只有一双眼睛还保留着丧尸特征。
　　她好奇地俯身看了看男丧尸，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嘶哑声音：“你好，我叫莉莉，你好，我叫莉莉……”
　　“哎，我家莉莉啊脑子笨，只会说这一句。”贵妇嘴上在抱怨，语气却是十分自豪，毕竟自家丧尸聪明得能上电视拍广告，“莉莉，叫姐姐。”
　　“姐姐……”
　　“还有这个，叫哥哥。”
　　“哥哥……”
　　“哎，莉莉乖。”贵妇耍猴似的让自家宝贝表演了一遍绝活，“跟姐姐说再见。”
　　“再见……”
　　“再见。”张芸挥手，目送一人一尸扬长而去。
　　她情不自禁地开始畅想这只丧尸康复后会是怎样一种状态——应该能自己吃饭，自己上厕所，还能外出打工赚钱，给她这个年迈老母亲购买最好吃的食物——
　　等等，停下来。
　　他只是一只丧尸。
　　张芸望向他。丧尸已经吃完了一盒饲料，血液糊了一脸一手，他正用舌头舔舐手指，和张芸原世界的暴食者相比，竟显得有一丝讲究。
　　她鬼使神差地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
　　丧尸愣住，似乎有了一瞬间的思考，随后张嘴叼住她的手指。
　　“……”张芸把手指抽出来，快速用纸巾擦掉丧尸脸上血渍，重新给他戴上嘴套，“走吧。”
　　丧尸缓缓起身。
　　“你会扔垃圾吗？”
　　丧尸撞上她肩膀，嘴套前方的金属罩抵住她脸颊，张嘴吃了一口空气。
　　张芸自己收拾了垃圾，牵着丧尸前往服装店，给自己挑了两套最便宜的运动装。
　　她走入更衣室，把牵引绳交给导购员，换完衣服出来，看见两个小男孩正欢乐地围着丧尸乱转，用脚踹丧尸小腿，引诱他和他们玩捉迷藏。
　　她觉得这个城市不会好了。
　　导购员问她：“要男装吗？给这位先生也买一套吧？”
　　张芸：“买。”
　　导购员立刻进入角色：“这套怎么样呢？和你这套是情侣装，很流行的。”
　　张芸：“滚。”
　　她去男装区挑选，牵引绳的把手扣在她臂弯上。丧尸从后面搂住她腰身，下巴搁在她肩上，继续对她的脖子痴心妄想。
　　她一脚踹开丧尸，把185码的一套衣服交给导购员：“去给他换上。”
　　导购员忽然红了脸，欲迎还拒地解释：“不行，我不行的，得你来换才行。”
　　张芸坚定地下令：“你说你行你就行。”
　　导购员更腼腆了：“我真的不行……这个，我……我有男朋友了……”
　　张芸砸了一下嘴，恨铁不成钢地揪住丧尸脖子前的那一截牵引绳，像提着个渣男一样，把他拖进了更衣室。
　　丧尸显然不会自己脱衣服，张芸把他摁在椅子上，用两分钟时间，飞快地把新衣服换上，再把他白色长发从衣领口抽出来。
　　挺好，人模狗样的。
　　看在丧尸的颜值上，她安慰自己这一系列反常行为情有可原。


第三章 
　　丧尸抬头，似乎在用眼睛看她的脸。
　　异种人饲养系统：【您的异种人穿上了新衣服，心情十分开心。】
　　张芸给他系腰带，随口询问：“你开心吗？”
　　丧尸没有表情，目光依然空洞。他的视力很差，眼睛在此时眯了起来，俯头下去，轻轻嗅了嗅张芸头发的气味，嘴套又抵在她的头上。
　　张芸：“垃圾系统。”
　　她把丧尸拉出更衣室，导购员又亲切地提着鞋子前来推荐：“先生要买一双鞋子吗？光脚走路的话，对脚不好。”
　　张芸低头看丧尸的赤脚，果然与他这一身时髦穿搭很违和：“买。”
　　导购员量了他的脚掌尺寸，隆重推荐了一新鞋：“这是异种人专用鞋，在我们家销量最好。它的鞋底很软，鞋垫上自带按摩乳胶颗粒，可以促进异种人的脚部血液循环——”
　　张芸瞥了一眼价位，价位果然又是正常人的三倍。
　　她问丧尸：“你要哪个？”
　　丧尸的右脚晃了晃，赤脚踩中了异种人专用款。
　　“……”果真是孽畜。
　　张芸这次没纵容他，买了最便宜的普通运动鞋，还逼着收银员送她两双袜子。
　　异种人饲养系统：【您的异种人穿上了新鞋子，心情十分开心。】
　　张芸不开心地刷了卡，一千元储备金一下子见了底。
　　她把购物袋挂上丧尸胳膊，坐在服装店的休息椅上，开始研究报到证上的工作地址——三野异种人救助中心。
　　是个让人手痒的好地方。
　　她找导购员问清楚了轨道交通的乘坐方法，再找收银员换了一堆零钱。
　　到了地铁站，她看别人在售票机上操作一遍，立刻明白了流程，买了前往救助中心的两张票，拉着丧尸进入检票口。
　　异种人饲养系统：【您的异种人第一次乘坐轨道交通，心情十分开心。】
　　张芸觉得在系统逻辑中，丧尸只要不饿，就没有不开心的时候。
　　地铁站内人来人往，他们都对丧尸习以为常。张芸偶尔能见到其他丧尸在人群中摇晃，他们同样戴着牵引绳和嘴套，有抓人倾向的还戴了手套。
　　一个年轻女孩子笑嘻嘻地撩了一把张芸丧尸的长发，丧尸伸手去抓，尖锐的黑色指甲暴露在空气中，看着十分骇人。
　　张芸把丧尸的手按下去，抽出新鞋的鞋带，把他的双手绑在一起，推着他挤入地铁门。
　　她换了两次地铁和高铁，在三个小时后到达三野站，又坐上公交车，经过几次打听，顺利地拖着丧尸到达三野异种人救助中心的大门。
　　这是郊外，四周是农田和花卉培育园，距离三野主区边缘只有两公里的路，风景优美气候宜人，适合颐养天年。
　　丧尸瘫在了地上。
　　系统明目张胆地欺负丧尸不会说话：【您的异种人十分疲惫，但能和您共度旅途，他依然很开心。】
　　在传达室通报后，救助中心的封闭大铁门缓缓拉开。张芸把丧尸拖进大门，又不想磨破自己刚给他买的新衣服，于是用力把他扛了起来。
　　由于常年饥饿，丧尸很消瘦，一米八五的身高，体重只有百余斤。
　　中心的三位胖阿姨早就得知消息，热情地出来欢迎：“张芸你来啦！”
　　“来了。”张芸扛着丧尸和阿姨们打招呼，“今后请多关照。”
　　“来！把东西放下！你宿舍在这儿！这边走！”
　　一个阿姨接下张芸手里的大包小包，另一个阿姨接下张芸的丧尸，体质堪比特种兵，也把他扛在了肩上。
　　她询问：“这儿月薪多少？”
　　“三千六。”
　　“好。”吃住全包的话，只要不给丧尸氪金，一个月内应该能还完所有债务。
　　救助中心占地面积很大，异种人饲养区被层层铁网和水泥墙包围划分，一共有七个生活池，隐隐约约传来无法掩盖的腐臭味。
　　阿姨笑道：“这儿条件不是很好，多担待。”
　　员工宿舍距离饲养区最远，尽可能地减少了气味的影响。宿舍一共三层楼，楼道间堆满纸箱，阿姨打开三楼的一间房门：“你就住这儿，前一阵有个姑娘刚搬走，她来实习的，一个月都没撑下来——她很多东西都留这儿不要了，你可以随便用。”
　　房间很狭窄，光是一张床和一个书桌就把它挤得满满当当，角角落落堆满奇奇怪怪的杂物，但是环境打扫得十分干净整洁，被子是刚晒的，有一股太阳的焦糊味。
　　张芸打开隔间的门，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个独立卫生间。
　　阿姨怕这个漂亮姑娘也撑不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将就着对付的话，还是可以的，其实这儿什么都有，你还想要点什么，脸盆水桶什么的，都可以来我这儿拿。”
　　“这里特别好。”张芸对独立卫生间心动不已，“你们还有多余房间吗？我把丧尸关进去。”
　　阿姨理所当然道：“他要和你一起住啊，这种傻子，不一起住怎么行啊？他看着好歹带点儿品种，没人管的话，摔一跤摔烂脑子怎么办？你不心疼啊？”
　　“可这里只有一张床。”
　　身经百战的阿姨再理所当然道：“塞床底下就行，把他关卫生间也行，他得常常和人待在一块儿才会变聪明，这么好看的娃废了多可惜，别让他和那群没人要的憨憨一样。”
　　阿姨不愧是掌握了天下真理的女人，张芸只能承认她说得十分有道理。
　　“今天你就好好歇着，明天再干活吧，晚上五点半牵着你的人下来吃饭。”
　　“好，谢谢阿姨。”
　　“叫我秋婶儿就行啦。”
　　秋婶离开，丧尸瘫在地上歇够了，爬起来开始缓慢行走。
　　异种人饲养系统：【您的异种人正在观察环境，心情十分开心。】
　　张芸坐在床边，用手指碰了一下手表屏幕。被激活的屏幕发出亮光，下拉菜单有十几个选项，看上去是一台微型电脑。
　　异种人饲养系统：【请输入您饲养的异种人姓名。】
　　屏幕上出现输入栏与键盘，张芸抬眼见到丧尸披着一头白发在房间里乱逛。刚看到丧尸时，他的头发是灰色的，皮肤也蒙着一层污渍，看不出他的真实样貌。被送到医院后，医院看似什么都没给他治，只是把他里里外外冲洗了一遍，让他恢复了本来的身体色泽。
　　张芸用键盘输入“小白”，在点击“确认”前又按了“删除”键。
　　不行，感觉真的在养宠物，而且这个名字一呼百应，满大街的狗都能跟着你回家。
　　她重新输入“张雪”，在点击“确认”前，她抿了一下嘴，又往中间加了一个字：张大雪。
　　很好，很有军犬的气质，比常规犬更高端更气魄，而且不会重名，整条街道只有你家一个大雪。
　　异种人饲养系统：【您饲养的异种人更名为张大雪，下次更新姓名需要支付199元。】
　　张芸对他招手：“大雪，你过来。”
　　大雪正在撞墙。
　　张芸随便他撞，继续探索饲养系统的功能，打开“基本信息”，看到大雪的基础数据：
　　【姓名】：张大雪
　　【性别】：男
　　【等级】：D
　　【身高】：187厘米
　　【体重】：53千克
　　【实时心率】：29次/分
　　【状态】：平静
　　看到心率，她明白了金城丧尸的生存优势。
　　她原世界的丧尸心率达到每分钟200次以上，所以代谢速度极快，行动速度也极快，需要不断摄入食物补充能量，攻击性极强。但金城的丧尸经过自然淘汰，存活下来的丧尸都降低了心率，代谢速度缓慢，因此才能在食物匮乏的野外生存下来，并在如今与普通人类和睦相处，依赖人类的施舍维生。
　　她往下滑动一页，见到了为大雪量身定制的饲养指南：
　　【张大雪的BMI指数偏低，严重营养不良，建议一日喂养六次，每四小时喂食一次，每餐主食在300克到400克之间，以富含蛋白质的新鲜生骨肉为主，每日补充两个鸡蛋，蔬菜水果类食物一斤，油25克，牛奶250毫升，饮用水800毫升。使用营养剂可以加快张大雪的恢复进程，目前一支仅售1998，点击下方按钮，进入购物商城查看商品详情。】
　　张芸：“……”
　　张芸：“有病。”
　　她再翻了翻系统，到处都是通向购物商城的入口，在大雪四处碰壁的微弱声响中，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
　　这个系统，也很贵吧？
　　医院会免费送这个东西吗？
　　她赶紧翻看王警官给的一叠文件。里面有她欠拘留所的500元账单，有她欠医院的1768元异种人治疗账单，有开通临时信用卡的凭证，剩下一叠都是异种人饲养系统的使用说明。
　　说明书中夹着系统的账单，99899元，要在五年内连本带息缴清。
　　张芸倒在床上。
　　亏她还给大雪取了这么棒的一个名字。
　　她本想把手表摘下来扔抽屉里，但想了一会儿，既然这玩意儿一经售出不能退货，她还是得用起来，不能白白浪费这十万。
　　说明书上写着系统有进行智力评估的功能，并能根据评估结果直接更新丧尸的等级。系统会接收丧尸大脑皮层产生的生物电流，得出丧尸大脑的活跃度，结论精确度达到87%。
　　她找出“智力评估”功能，按下“开始”键。
　　大雪脖子上的黑色橡胶带中央出现一圈蓝色亮光，其中包裹的金属仪器持续闪现一点红光，代表评估正在进行。
　　大雪浑然不觉，漫无目的地在房间内走动，一看结果就不乐观。
　　“嘿。”张芸拍了一下手，试图激活他的大脑反应来拉高分数，但大雪不理不睬。
　　她又躺回床上。两分钟后，手表震动。
　　异种人饲养系统：【评估完成，请点击“查看详情”浏览评估报告。】
　　她点击详情。
　　【姓名】：张大雪
　　【分数】：9（百分制）
　　【智龄】：2月龄
　　【等级】：D
　　她的内心毫无波澜，往下拉出详细报告：
　　【张大雪有良好的智力发展基础，已经对世界建立了初步的条件反射，距离C级只有一步之遥，请您再接再厉哦！使用强脑液可以加快张大雪的智力发展，目前一支仅售798元，点击下方按钮，进入购物商城查看商品详情。】
　　系统对丧尸的智力要求有多低，马上就能跨入C级了？
　　张芸不信任系统给出的结果，但考虑到要和大雪长期相处下去，她干脆捂头，疯狂催眠自己“这就是两个月大的小崽子”。


第四章 
　　五点半，她拉着大雪下楼，去食堂吃晚饭。
　　救助中心现在一共有十七个工作人员，阿姨准备了充足的饭菜，还给大雪留了一盆新鲜的生猪肉：“吃吧，你运气好，这都是人吃的。”
　　门卫大笑：“大雪啊，好名字，大雪兆丰年，真的有福气。”
　　张芸也笑了。秋婶拿来头绳给他绑了头发，怕他这么白的头发染脏了。在热闹的集体氛围中，看着安静吃肉的大雪，张芸觉得这一切不再那么奇怪。
　　吃完饭，张芸牵着大雪去异种人饲养区外圈散步。罗姨正投喂关在里面的丧尸，屠宰场的车辆拉来一桶桶的废料，罗姨就把腐败的动物内脏倒入食槽中。
　　她看着衣衫褴褛的丧尸抢食。由于缺乏养护，这些丧尸和她原世界的丧尸形象一样，毛发稀疏皮肤溃烂，缺胳膊断腿屡见不鲜，长久都没有被人领养。
　　她又回头看看干净体面的大雪。大雪已经吃饱了，对腐烂食物毫无兴趣，只是安静地远距离站着，他的眼睛不会眨，也不知道正在看向哪。
　　张芸拉绳子：“你看得清吗？不走近点看看吗？”
　　大雪不动，不想靠近其他丧尸，显得他遗世独立很有思想深度。
　　但仔细回想，他先前并不抵触莉莉，所以他脑子里很可能也有一套双标。
　　“那走吧。”她把大雪拉走。
　　入夜后，张芸洗漱完，把大雪按在墙上，也狠狠地给他刷了一顿牙。大雪的头脑还没发育出生物钟，没有睡觉的需求，张芸只能把他关入卫生间。
　　她睡了一会儿，突然被“嘭嘭”的撞门声惊醒。
　　她紧张地起身，双手在床头乱摸，想要找出放在枕头底下的□□，却什么都没摸到，只惊出一声冷汗。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确实是丧尸的撞门声，但她已经不在原来的时空。
　　撞门的“嘭嘭”声依然无规律地响着。
　　张芸打开卫生间，大雪立刻撞出来，扑了她满怀。
　　“是不是饿了？”她去楼下的冰箱里找出剩余的那盒冷冻饲料，把饲料喂给大雪吃。
　　大雪吃完后又被关入卫生间，张芸心惊胆战地钻回床铺，十分钟后果然又听到了撞门声。
　　有这么个特性在，日子没办法过了。
　　“你给我出来。”张芸打开卫生间放出大雪，给他扣上牵引绳，快速拉着他下楼。
　　饲养区的上百只丧尸在夜间都很活跃，此起彼伏的碰撞声和嘶鸣声不绝于耳。
　　她把大雪拉向一个生活池：“你再吵，晚上就和他们一起住。”
　　池内的丧尸永远吃不饱，他们嗅到活人的气息，纷纷朝着张芸涌来，层层叠叠地趴在水泥墙上，踩着同族的身体向上攀爬。
　　大雪走得越来越慢。
　　张芸恐吓他：“过来。”
　　大雪不愿意接近行尸走肉，停下脚步，身体竟然向后倾斜，开始抵挡张芸的拖拽。
　　连续吃了几顿饱饭，他的力气大了不少，双手抓住牵引绳往后扯，已经有能力和张芸对着干。
　　“有两个月智商了不起吗？”张芸用力一拽，让大雪向前一个趔趄，“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要控制你自己。”
　　大雪不肯靠近，再往后拔绳子，力气拼不过张芸，突然张嘴发出“哈”的一声咆哮。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似乎竭尽所有的力量才发出来，听着竟让人无端地感到心酸。
　　张芸一下子被他“哈”清醒了。
　　她松手，大雪因为惯性倒在地上。
　　大雪张着嘴急促喘息，喉咙底发出微弱的“呼呼”声，脸上流露一丝僵硬的痛苦神色。
　　异种人饲养系统：【张大雪在夜间散步，心情过于兴奋。当前心率57，对D级不利，请尽快投喂食物，安抚张大雪的情绪。】
　　张芸好奇地俯身：“你再‘哈’一下给我听听。”
　　大雪：“……”
　　“没事了。”张芸提起牵引绳，顺手摸了他的头，“走吧。”
　　大雪缓缓起身，跟着张芸走回宿舍。
　　异种人饲养系统：【张大雪当前心率32，心——】
　　张芸按下静音键，不想再听智障系统播报。
　　她的脚步放得很慢，能够让大雪跟在他身边，小声告诉他：“两个月的智商，其实很了不起。你有除了进食以外的其他想法。”
　　大雪充耳不闻。
　　张芸难得反思：“是我过激了。我平时不这样，因为你是丧尸，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也不想像他们一样，对不对？”
　　大雪凑近张芸的脸颊，隔着嘴套咬了一口空气。
　　“我想想别的办法，慢慢来。”张芸抬手搭住他削瘦的脖子。大雪原本长得很高，但他膝盖和脊椎都是弯曲的，导致垂直高度和张芸差不多，十分适合勾肩搭背，“我们会磨合的。”
　　她从仓库里找出麻绳和一把铁椅子，把椅子放进卫生间，用麻绳把大雪捆在椅子上：“坐在这里，一个晚上，不要动。要是打翻椅子，我只能把你捆在马桶上了。”
　　大雪没有挣扎。
　　张芸关上卫生间，重新入床睡去。
　　半个小时后，她听见了椅子被打翻的闷响，之后又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大雪用脚踹门的声音。但吵闹只持续了一会儿，动静也不大，她又昏昏沉沉地睡去，一直到天亮才醒来。
　　“早。”她心情舒畅地打开卫生间。
　　大雪和椅子一起躺在地上，折腾了一晚上依然清醒，脚尖时不时还会抽动两下。辛瑶解开麻绳放他出来，又把他按在墙上，狠狠地给他刷了一顿牙。
　　吃早饭时，她询秋婶：“我们中心有丧尸用的安眠药吗？”
　　“没有的，凡是和丧尸沾边儿的东西都太贵了。大雪睡不着啊？也是，据说丧尸的脑子要恢复到B级才会睡觉——人用的成不？外边儿药店里买买看？”
　　“行。”
　　张芸认领了她的任务，每天用高压水枪冲洗生活池和食槽，给丧尸喷洒廉价消毒液防止伤势恶化，偶尔穿上防护服，给丧尸的秃头擦擦生发水，争取让他们多长几根头发，通过提升颜值给他们争取被人领养的机会。
　　阿姨们负责更辛苦的工作，成批成批地给丧尸们换衣服洗衣服，还要定时给丧尸洗澡，免得被参观的人嫌弃卫生。
　　即使竭尽全力，如此众多的丧尸生活不能自理，饲养区的环境依然不容乐观。中心的资金来自于金城拨款，拨款不多，足够把所有丧尸养活，却买不起最便宜的康复剂。
　　不断有人丧尸遗弃在救助中心门口，也会有警局把几个刚逮捕的流浪丧尸送过来，却很少有人能领养成功，丧尸的总量只增不减。
　　在开放参观的时间，秋婶招呼张芸：“今天有还有个人来领养丧尸，在门卫那儿等着，张芸你带他们去参观参观。”
　　“好。”张芸跑去门口，见到一对带孩子的夫妻。
　　女孩子大约八岁，在班级同学的诱惑下，想要追赶全民饲养丧尸的潮流，迫不及待地跟在张芸身后。
　　但见到生活池中的丧尸围城场面，她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这踏马和电视上的漂亮异种人长得完全不一样。
　　张芸露出笑脸，瞎说她自己都不相信的台词：“带回家洗洗，马上就干净了，丧尸都要好好打理才能变漂亮，养丧尸重在康复，你要享受这个过程。”
　　张芸的神情过于不真诚，女孩转而请求父母：“可是店里的异种人好看多了。”
　　“店里的要钱，等级也不一样。”母亲没好气。她清楚女儿就是心血来潮，来这里免费领养一只差不多得了。
　　张芸拉着小朋友转变方位，指出一只丧尸给她看：“这只怎么样？最漂亮的，蓝色品系，你看她头上，还有蓝色的头发，等以后长出眼睛，眼睛也可能是蓝色的。”
　　女孩委屈：“她年纪太大了。”
　　“异种人不分年纪，他们可以活很久。”
　　女孩丑拒：“可她真的太难看了。”
　　连续看了三个生活池，女孩都没挑出自己喜欢的丧尸。母亲不耐烦了，小声催促她：“怎么还没选好？我看那个年纪小的就不错，那个行不行？”
　　女孩沉默着不肯答应。
　　母亲询问张芸：“那个，看着只有七八岁的，能让她靠近点给我看看吗？”
　　张芸抽出三米长的笨重木棍，让木棍穿过铁丝网和铁栅栏的空隙，在丧尸群里搅了搅，小心地把那只小丧尸拨到了铁门边。
　　然而一靠近，她们才发现那不是只年轻的小丧尸，而是只骨骼娇小的年老丧尸，耳朵少了一个，手指头缺了两根。
　　一般送来救助中心的丧尸都是老弱病残，几家异种人培训公司会提前在这里预定品相好的丧尸，碰上稍微有点姿色的，阿姨就给他们打电话，他们马上开车拉走，留不到等人过来海淘。
　　女孩终于被吓哭了：“我不看了，我不要了！这里没有好的！”
　　母亲嫌弃：“不是你说要养的吗？”
　　父亲总算开口了，神色慈祥地安抚她：“不能白来了，就挑一个吧，那边衣服上有苹果图案的，小小的，看着有点乖。”
　　张芸把穿苹果衣服的女性丧尸拨到门边，询问女孩：“怎么样？现在有点瘦，以后会胖的。”
　　女孩勉强答应了，含泪点头。
　　母亲催促：“行，就这个了，要怎么抓？”
　　“你们让开。”张芸打开层层防护门，突然跳入下方丧尸群，抓起那只苹果丧尸就往回跑，在通过第一道门前踹掉尾随的丧尸，快速用铁链捆住第一道门。
　　他们没料到她真是这么粗暴的一个抓法：“谢谢啊，你练过？”
　　“不用谢，阿姨们身手都比我好。”张芸锁完三道门，把骨瘦如柴的苹果丧尸拎过去，“来，我们去办手续。”
　　登记室在办公楼，他们需要穿过长长的一条石子路。
　　“那个。”女孩子眼尖，忽然指向竹林深处，“那里有东西。”
　　张芸知道，大雪就被拴在那里。他不喜欢开阔的地方，张芸忙碌时就把他放进林子下面，给他系一条五米长的细绳，让他到可以到处走走逛逛，看看风景听听鸟叫，多闻闻自然的味道，天人合一有利于开发智商。


第五章 
　　母亲没看清，女孩子惊喜地跑过去：“有东西！”
　　五米的绳子在十几根竹子之间歪歪扭扭地缠绕，只剩下半米的活动距离，大雪正缓慢而有耐心地走动，试着把自己绕回去。
　　“我要这个！这个！”女孩子上去牵住大雪的手。
　　大雪抓住女孩肩膀，俯身张开嘴，嘴套撞在女孩脸上。
　　母亲就好像没见过丧尸咬人似的，连忙上去拉女儿：“别过去！这个多凶！太大只了！”
　　女孩拉扯大雪：“我就要这个！”
　　“让让。”张芸放下苹果丧尸，上去解大雪脖子上的搭扣，再去解绳子系在珠子上的另一头。
　　苹果丧尸手脚并用爬向大雪。
　　大雪又流露“你这玩意儿别过来”的惊恐，缓缓后退并转身离开。
　　“别走。”张芸重新用绳子扣住大雪项圈，拉着他一起走向办公楼。
　　女孩坚持要拉着大雪的手，不断询问父母：“这只吧？我们养这只吧？”
　　“他会不会吃很多？”母亲不喜欢体型太大的异种人，生怕他发狂起来不受控制，但看大雪久了，也品味出了颜值的重要性，“男的其实也不错，就是……吃太多不好养。”
　　张芸问：“你们会好好养他吗？”
　　女孩欢呼：“当然会！我会把他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张芸的眼眸一瞥，看着孩子父母的表情。秋婶说，中心的人当不成圣母，这些丧尸只要有人领养就好，不用在乎领养人对待丧尸的态度——他们的职责就是尽可能把丧尸送走，比起放在中心蹉跎，不如给送出去丧尸的一丝希望，也给其余丧尸腾出更多生存空间。
　　张芸深以为然。但想到要送走大雪，她却开始告知：“你们应该知道，康复丧尸很漫长，需要付出大量的金钱和精力。”
　　女孩答应：“我会把我最好的东西都给他！我的钱都给他用！”
　　母亲有点儿嫌弃张芸多嘴：“这事不用你说。”
　　“你们想让他成为一个人，还是让他做个摆设？”
　　母亲感觉受到了冒犯：“这是什么意思？”
　　张芸一手提丧尸一手牵大雪，目光挪到远处：“这是个选择题。”
　　父亲开口了：“怎么养是我们的事，不用你管这么多。”
　　张芸离开竹林，停下脚步后转身。走完这段路，她重新做了决定：“他是我养的，我用十万价格买了他。”
　　她确实不喜欢丧尸，从接手大雪的那刻起，就在考虑把他送人。
　　但来到救助中心后，她越来越珍惜当下一切，包括在她眼前路过的大雪。从前被压抑的微弱感情在她心中萌发，她知道要是大雪走了，可能一去就是永别。
　　她会把大雪交给更好的人，那个人至今还没有出现。
　　“哪有这么贵！”母亲反驳，“是D级吧？一看就是D级吧？就算是买的，也最多不过一万。”
　　“是系统。”张芸抬起左手展示手表，“这个最新的异种人饲养系统，价值十万。”
　　母亲立刻放弃，女孩还抓着大雪的手，小声哀求“我想要”。
　　父亲说：“五万，系统我买了。”
　　母亲“啧”了一下，小声告诫丈夫：“你怎么知道这个系统是真的？她是个推销系统的骗子。”
　　罗姨跑过来迎接，不解地询问：“干嘛？张芸你要卖大雪啊？这大宝贝怎么能卖啊！”
　　张芸立刻露出微笑，拎起丧尸转移话题：“他们选了这只小苹果。”
　　“小苹——小苹果好啊！”罗姨会意，完全不给他们还嘴机会，扛起五十多斤重的苹果丧尸一顿猛夸，“小苹果是我们这儿最乖的！不咬人！笑起来特别好看！张芸你说是不是啊？”
　　张芸：“是的。”
　　女孩凌乱：“他……我要他……”
　　“他什么！你们有眼光！小苹果可高兴坏了！”罗姨乐呵呵地推走女孩，再特意绕到夫妻后面，逼着他们往登记室里面走，“来来来，我们到那儿去，先给小苹果换一件新衣服，我跟你们说，小苹果可好养活了，爱卫生，不吵也不闹——”
　　张芸站在办公楼下，大雪站在她身边。
　　“你知道吗？”她搭住大雪肩膀，“颜值可以救你狗命。”
　　大雪靠近她脸颊。
　　她也侧头靠近大雪：“我也不是合格的饲养人，但既然已经承担了这份责任，我一定尽力做到最好。”
　　半个小时后，女孩牵着小苹果出来了。小苹果穿上一身干净的新衣服，带了嘴套和牵引绳，一旦打扮起来，也能和街上其他丧尸不相上下。
　　女孩的心情看上去好了不少，临走前，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看大雪。
　　“你的零花钱还不够。”张芸告诉她，“等你以后能赚很多很多钱时，我就把大雪卖给你。”
　　女孩点头：“好。”
　　这天晚上，张芸正式开始翻看康复丧尸的资料，试图找到昂贵药剂的廉价替代品。
　　秋婶嗑着瓜子陪她看书，百无聊赖地瞎说大实话：“这些东西哪有那么神？广告铺天盖地，都在骗钱，有钱人就爱信这个。D级是个无底洞，你倒多少药下去都没用。有的厂商会定期过来献爱心，营养剂成吨成吨地送，给他们洒了不知多少，你看他们聪明不？还不是老样子的？”
　　“有什么便宜的康复办法吗？”
　　秋婶想了想：“你知道推拿吗？三野南边儿住着个陈瞎子，以前做盲人按摩，后来改行做了丧尸按摩，收入蹭蹭蹭地涨，还给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娶上了媳妇。”
　　“……”张芸的知识盲区又增加了。
　　“我给你捏一个。”秋婶擦干净手，把大雪逮过来摁在地上，双手用力往下一掐，大雪脊椎就发出“咔啦”一声脆响。
　　张芸幻痛地眯眼。
　　秋婶又是“咔啦咔啦”一顿猛按，一边按一边自谦：“我的手劲不行，陈瞎子捏得才好，但现在找他得预约，他忙得很，该给孙子买学区房了。”
　　“……不，还是别按了。”这力度和她打丧尸有得一拼，陈瞎子没按死过丧尸简直是奇迹。
　　“怕什么？丧尸又不会痛。”秋婶往大雪背上狠狠一拍，压在他大腿上的屁股抬起来，“行了，你秋婶我累了。”
　　大雪连路都不会走了，手脚并用地爬向墙角。
　　张芸再问：“除了这个，还有吗？”
　　“还有个穷办法，就是不吃药，往死里教。大雪不是智商两个月吗，肯定教得会。他们有个词叫‘条件反射’，你敲敲饭盆，大雪就过来吃饭了，这就是反射，反射多了，他就变聪明了。”
　　张芸突然觉得惊为天人：“展开说？”
　　“你养过狗没？”
　　“没有，但见过军犬，它们很聪明。”
　　“对了，就是养狗的道理，你要么看看养狗指南？你去仓库翻翻看。”
　　张芸醍醐灌顶，连夜去仓库翻书，得到《异种人行为训练指南》，如获至宝。
　　她在接待处的小杨那里淘了一包仓鼠冻干粮，回了寝室，要开始训练大雪听名字：“大雪。”
　　大雪不理睬，她手动把大雪的头掰过来，强行喂他吃一块鸡肉冻干。冻干的口感酥脆，大雪品味出了零食的鲜美，张开嘴，凑近去叼张芸的手。
　　“没了。”张芸弹手指。
　　大雪似乎想了想，觉得这么一口零食也没多大吸引力，缓缓离开张芸。
　　“大雪。”张芸突然又把他的头掰过来，强行往他嘴里塞冻干。
　　大雪：“……”
　　被整了五遍后，大雪自闭了。张芸没有强求，把安眠药和维生素片溶水里喂他喝下去，再把他绑起来关进厕所里。
　　大雪依然会在晚上扑腾，但已经很少制造噪音了。张芸把工作之余的所有时间花费在大雪身上，每天一遍遍地教他怎么吃饭和上厕所，半个月后，大雪形成肌肉记忆，已经能用勺子舀肉吃，还利用嗅觉认识了去厕所的路。
　　一个月后，大雪知道了名字，一听到“大雪”，就会朝着声音走过来。
　　不愧是两个月智商。
　　张芸对此很满意，加上这个月的训练，大雪应该有三个月智商了。
　　没准三年后就能读丧尸幼儿园了。
　　她满怀期待地又给大雪做了一次评估：
　　【姓名】：张大雪
　　【分数】：9（百分制）
　　【智龄】：2月龄
　　【等级】：D
　　【与上次评估相比，张大雪的智力发展稳定，距离C级依然只有一步之遥，请您继续努力哦！莱歇尔大学心理系指导的《异种人康复训练：从入门到精通》视频课已经发售！免费试看六分钟，3599元即可领取第一期课程！点击下方按钮，进入购物商城查看商品详情，现在订购，团队将免费为张大雪制定一套个别化训练计划！】
　　“不充钱就不变是吗？”张芸抬手摸大雪的脸颊，“没事，我知道你进步了。”
　　大雪吃人从没得逞过，又习惯了定时定点进食，现在几乎不再咬人了。他略微侧过头，鼻尖抵在她掌心寻找零食的气味，冰凉的嘴唇也有一瞬间贴上张芸皮肤。
　　“乖，等我有钱了，给你买最好的。”张芸端详他脸庞，食指与中指夹住他耳垂揉了揉，确认他曾经打过耳洞，如今耳洞已经被封住，能感觉出一个小硬块。
　　他曾经也是个体面的人类。
　　张芸竟萌生出一丝遗憾。
　　平静的生活真让人吃撑。


第六章 
　　大雪的身体素质也不能落下，她又啃透了《脑瘫运动康复训练》一书，在房间内铺了一条毯子，每晚都把大雪按在地上掰扯，缓解肌肉痉挛降低肌张力，早上再拖着他围中心跑两千米，争取让他早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大雪没有痛觉，感觉不出疲惫，累了只会瘫倒在地无法动弹。对他感觉而言，倒下与走路没有差别，所以他不会抗拒跑步，只要张芸拉他，他就在后面跟着，从来没有闹过脾气。
　　张芸省吃俭用，很快缴清了除饲养系统以外的欠费。
　　她学会了网购，用中心的电脑购买廉价的夏□□服，开支不算很大，但总体上捉襟见肘。她没什么高精尖的知识，又不能松懈对大雪的训练，周末只能去附近的小餐馆里打零工，收入不容乐观。
　　周六清早，秋婶把她招呼到楼下：“我们去三野市中心抓只丧尸，你来不来？有钱赚，给你自己买个破手机。”
　　张芸问：“这事不归警察管吗？”
　　“警局主要管人，有时候会把随手抓住的丧尸送来，但有时候丧尸有点小聪明，特别难抓，他们就没必要费这个心思了，直接打电话叫我们去抓。我们每次出三个人，每人能有两百的劳务费，我这次带你去见见世面。”
　　“以后务必都要带上我。”
　　中心开来了公务车，后备箱装了抓捕丧尸的一整套工具。
　　张芸把大雪拉上了车。
　　秋婶摆手：“不用，大雪不用去，用不着。”
　　“不介意吧？我也带他去见见世面。”
　　“哎，有位置，也成。”
　　秋婶长得胖，就坐在副驾驶，罗姨体型瘦长些，就和张芸大雪一起挤在后座。
　　“所有流浪丧尸都要抓吗？”张芸问。
　　秋婶回应：“这哪能呐，我们中心怎么装得下？一般打电话让我们抓的，是有危险的，比如咬人啦、抢劫啦什么的，还有些烂得特别厉害的，别人不敢碰，也得我们抓。”
　　“流浪丧尸多吗？”
　　“其实现在也不多啦，没人投喂的，一般都饿死了。”
　　“所以流浪丧尸，一般都有人投喂？”
　　“对，金城有钱人那么多，总有爱心泛滥的对吧？”
　　罗姨大大咧咧地补充：“张芸你不知道吧？这事儿可复杂了！十几年前有群人建议说把金城所有丧尸都收容掉，另一群人不同意了，说是丧尸有流浪权！他们有权利去流浪！流浪是他们的自由，我们不能干涉他们！”
　　张芸抿嘴笑了。
　　“然后好几家救助中心起来抗议，既然丧尸有流浪权了，我们收容这么多干嘛呢？治好的都放出去流浪吧！没准他们就乐意流浪呢！”
　　张芸问：“后来呢？”
　　“后来两边就吵吵了一阵子，也没个结果，等风头过去了，也就忘了，权当没发生过。”
　　秋婶感慨：“人呐，只要事不关己，就没个责任心，把事情越搅越乱。”
　　张芸看向大雪：“大雪被我打了之后，没送到救助中心，而是直接送到了医院。”
　　大雪趴在窗户上，似乎在感受窗外移动的风景，又像在看自己投在玻璃窗上的影子，整张脸贴上去，张大嘴用牙齿啃咬光滑的玻璃。
　　“那是因为这是人尸纠纷，你能付钱，不然医院才不收，救护车直接就把大雪拉我们那儿了。”
　　张芸的食指碰上腕表。
　　医院还和系统公司有合作，利用这样的机会捆绑销售饲养系统。
　　“总之啊你别想太多，世道就是这么乱，他们图个钱，我们也图个钱。”罗姨突然乐呵，掏出手机录给大雪视频：“嘿，大雪竟然会玩玻璃了，拍下来，等他聪明了放给他看。”
　　张芸把大雪的头掰回来，久违地给他戴上嘴套。
　　大雪愣了一会儿，竟然缓缓抬手，食指和中指勾住脸颊边的皮革条。
　　“别掰。”张芸拍他手背。
　　大雪不明白这个意思，还是掰断了皮革条。他的身体灵活度暂时没有进步，力气真的大了不少。
　　嘴套掉在他腿上，他又跟失了忆一样，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后果，也不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只觉得不戴嘴套，爽。
　　“败家。”张芸拍他后脑。
　　秋婶笑道：“大雪知道这东西在他脸上是多出来的。”
　　汽车进入三野市区边缘，电话铃响，罗姨接电话：“主任，什么事儿？”
　　救助中心的总负责人是林主任，他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平日里待人很宽厚，天崩下来都面不改色，此刻依然是和和气气地与她商量：“罗姨啊，你们别过去了，我刚刚接到电话，说那异种人已经咬死人了，接下来警局会处理。”
　　电话音量很大，发挥老年机的特色，让车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罗姨根本没在怕的，询问其他人：“你们说呢？”
　　林主任再劝：“你们过去啊，有危险——”
　　秋婶咂嘴：“可我们都快到了。”
　　罗姨理直气壮地回复过去：“都到这儿了，我们得过去看看，警察懂个屁的丧尸？我们才是专业团队，张芸你说是不是啊？”
　　张芸：“没错。”
　　罗姨再说：“主任你放心，肯定安全第一——”
　　她反过来安抚了主任好一会儿，挂了电话后念叨：“两百的出场费，怎么着都得争取一下吧？快，快，能不能快点儿？”
　　兼职司机的小杨连连点头：“在快了在快了。”
　　看着最美夕阳红的两人，张芸感觉自己加入了中老年团建。
　　团建真快乐。
　　车子开到约定地点，张芸背上工具包并握着伸缩叉，跟着罗姨和秋婶在街上行走，像刚从旅游团满载而归的游客。
　　林主任说那男性丧尸至少是B级，速度很快智商也高，黑色头发白色衣服，举止与人十分相似，混在人群里很不好认。
　　到了约定地点，也没个人出来引导接待，他们只能分头看看。
　　街上行人熙攘，大雪嗅着空气中弥漫的活人气味，嘴巴张了张，脑中竟有了目标，贴着路边停泊的一排汽车行走，避开了人群，最终拐入一条小巷。
　　张芸跟着他，见他在一排垃圾桶后停了下来，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
　　第一次见到大雪，也是在这样狭□□仄的地方。他不喜欢开阔的地方，只要吃得饱，也不喜欢与活人产生交集。
　　他似乎有着朦胧意识，觉得丧尸不应该在光天化日下出现。
　　他什么都不知道，却隐隐约约厌恶着自己。
　　张芸看明白了。如果她哪天变成了丧尸，她也宁可活成这个样子，留住她最后的尊严。
　　她轻轻把他拉离小巷：“走吧，时代变了，人终究要融入社会。”
　　一被牵引，大雪就顺从地跟在她身后走。
　　有一对母子经过，母亲提着大包小包，儿子一只手抓烧饼一只手捧奶茶，满嘴油光地对着大雪又跳又叫。
　　母亲压低声音，笑着对张芸说：“你家异种人看着好乖。”
　　张芸点头：“特别乖。”
　　母亲回头看，再压低声音：“你要去那边吗？那边有警官在，据说有人被异种人咬死了，你别带他过去。”
　　“好。”
　　母子离去，张芸一时有点儿出神。
　　她觉得丧尸把人咬死很正常，金城人好像也觉得丧尸把人咬死很正常。
　　即使如此还要纵容丧尸流浪，果真很魔幻。
　　大雪在她身边打着转。她立刻回神看向大雪，觉得这也是个乖乖儿子，得给他买点好东西吃，在一家鸡排店排了十分钟的队。
　　金城人的手机大多有支付功能，内部装载有“金城一卡通”，年轻人们直接把手机背面压在收银器上，机器“嘀”地一声响后，手机正面的屏幕亮起付款成功的通知。
　　张芸从口袋里摸索出褶皱的纸币和生锈的硬币，像个落后半世纪的老大爷，递给收银员请他找零。
　　收银员也在抽屉里摸索半天，不好意思地回应：“没有两毛了，你能不能用手机付钱？”
　　“没有手机，两毛不用找了。”张芸接过鸡排，心想还是得尽快买个手机。
　　她撕了一口鸡排放嘴里，尝过鲜后忍住继续吃的冲动，把剩下的部分递给大雪：“你吃。”
　　大雪俯头，接受了鸡排的气味，张嘴叼住它。
　　“手拿着。”张芸抬起他的手，让他双手捧住包装袋。
　　有一阵寒意悄然爬上她后背。
　　她不动声色地俯眼扫视四周，警觉地留意着周围动静，附近人群熙熙攘攘，她没有找出这股异样的来源。
　　在废土时代，她会产生这样的反应，往往意味着丧尸潮即将出现，但就算生活在丧尸救助中心，她都没有丝毫不安。
　　这是第一次。
　　在金城，还有什么危险能够比上成千上万的丧尸蜂拥而至？
　　“呃。”大雪吃了两口，迟钝地抬头，喉咙底发出微弱的声音。
　　张芸小声和他分享心得：“你也觉得有危险？”
　　大雪有在思索，但被病毒损坏的大脑无法运转，智障又重新占领了高地，他沉默一会儿，很快遗忘了那一丝似是而非的感觉，俯头继续啃咬鸡排。
　　“不在乎也好。”张芸感慨。
　　大雪的智力刚刚起步，她会尽可能给他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第七章 
　　她模糊地定了位，缓缓朝着音乐广场走去。到了便利店门口，她倚在休息椅边，双手插在口袋里，寂寞如雪地扫视来往人群。
　　那股警觉感在她心里沉沉浮浮，像个将死未死的人苟延残喘憋着气。
　　直到看到一名男子从容不迫地在远处经过，她的警戒线一下子拉到了巅峰。
　　但那看上去只是个普通人。
　　男子戴了帽子和墨镜，穿着休闲风格的衬衫和牛仔裤，正陪着女友逛街，手里提着三个购物袋。与他的低调相比，年轻女友打扮得花枝招展，引得行人频频侧目。
　　“走。”张芸拉着大雪迎上去。
　　大雪的视力接近于零，只有模模糊糊的明暗光感，在张芸的引导下，他径直往前走去，眼看就要撞在那名女友身上。
　　大雪察觉出了男子与常人不同，自己调整了方位，选择朝男子撞过去。
　　女友不是瞎子，连忙拉着男子要避开。
　　男子关切地说声“小心”，温文尔雅地轻轻把女友一拉，又让自己女友和大雪撞上了。
　　张芸：“……”
　　这一撞撞得十分结实，大雪往后踉跄一步，女友的高跟鞋一崴，男子象征性的挽了一下手，然后平静地看着女友跌倒了。
　　张芸：“…………”
　　以这刁钻的脑回路来看，这男子是个好对手。
　　“你干什么？”女友对张芸叫起来，狼狈地踩着高跟鞋起身，“这人不长眼睛，你也不长眼睛吗？”
　　“是他。”张芸指向男子。
　　在男友的神仙颜值面前，女友心甘情愿当个瞎子：“他什么？没你们撞过来，哪会有这种事？”
　　“好了。”男子此时又宠溺地搭住女友肩膀，指尖轻轻敲了敲示意她别生气。委屈巴巴的女友攀住他手腕，勾起一只脚，俯身下去重新扣高跟鞋的后跟带。
　　大雪被男子吸引，缓缓凑上去嗅他气味，右手抓着食品袋，左手抓向他胸口。
　　男子不慌不忙地抬手摁在大雪额头上，把大雪推向另一边，身体略微前倾，温柔地对张芸笑道：“下次小声点。”
　　“好。”张芸突然抬手，捏住镜架鼻梁，摘下了男子的墨镜。
　　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属于丧尸。
　　男子愣住了，女友也愣住了。
　　被病毒侵蚀后，人类的新陈代谢异常，角膜会快速浑浊，加上头脑失去对精细动作的控制，眼皮无法活动，原来的眼睛没有了保护，会逐渐腐烂并消失，留下黑色的空洞。
　　但在这之后，不少丧尸会在眼窝底部生长出一双全新的“眼睛”——它由视神经直接进化而来，看上去是黑暗之中的两个小光点，可以为丧尸提供可以分辨光线的基础视力。这是病毒在人体内衍变的结果之一，大大提升了丧尸的生存能力，因此在无数次病毒传播中，这个遗传特性被保留下来。
　　丧尸得到最佳治疗后，他们的眼球会在药剂作用下重新生长，视力会得到大幅度提升并接近常人。但这第二次生长的眼睛，眼白却是黑色，看上去和没有眼睛的丧尸极其相似。
　　就算他们言行举止与常人无异，丧尸病毒也永远改变了他们的基因，改变了基因的外在表达。
　　女友显然知道男子就是丧尸，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冒犯，挥着手要把张芸赶走，翘着一只脚往前跳：“你是不是有病！我们招你了？我要报警了！”
　　张芸把墨镜摁回男子脸上：“打扰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A级丧尸。
　　传说中智力接近正常，能生活自理的丧尸。
　　女子恼怒：“你说打扰就打扰？你这是骚扰！轩哥——”
　　“没事。”这名成熟的男性丧尸宠溺地安抚女友，“人家好奇，就给她看看。”
　　“可人家要知道你是谁了！”女子瞪着张芸，却放开声音大喊，巴不得张芸马上知道他是谁。
　　张芸笑道：“不，我不认识他。”
　　由于她刚刚拔下再摁回墨镜的速度太快，没让任何其他人看见男子的眼睛，来往的人没发现这是只丧尸，也不在乎他是谁。
　　“你的异种人也很漂亮。”男子挥手与张芸告辞。
　　女子小声诉苦：“轩哥，我脚疼。”
　　男子欣然提议：“叫王叔来接你？”
　　女友死死挽着他胳膊：“不嘛，轩哥我还不想回去——”
　　“我打个电话。”男子掏手机。
　　女友夺下他手机，委屈至极地妥协：“不能打！没关系的，我……我能走路的……我们走吧。”
　　张芸替女友说出潜台词：“先生你可以背她。”
　　女友红了脸，欲迎还拒地娇嗔：“也用不着……”
　　“没关系。”男子不得不走到女友面前，身手敏捷地把她背了起来。
　　女友开心地搂住男子脖子，娇声娇气地问他：“轩哥我重不重呀？”
　　一门心思想把女友送走的丧尸回头，微笑着地对张芸点头，满脸都是“我谢谢你”。
　　张芸挥手：“再见。”
　　大雪想尾随男子，直到牵引绳绷直，他茫然地停下脚步。
　　张芸把他拉回来：“这是你辈楷模。”
　　她没有觉得这只丧尸哪里与常人不同。会产生警觉感，应该出于这件事过于诡异。
　　大雪遗忘了手里剩下的小半块鸡排，漫无目的地在张芸身边行走。张芸敲敲他手背：“你还吃不吃？”
　　他没有反应，看上去是不想吃了。
　　“那就——”张芸刚想说“扔垃圾桶”，立刻感到了一股罪恶。
　　她把鸡排抽到面前，陷入长久的思索。以她的财力来看，短期之内是吃不上第二块油炸鸡排了，况且她才来金城多久，不能容忍自己养成铺张浪费的习性。
　　她卸下思想负担，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
　　周围人七八个人突然侧过头，欲言又止地凝视她。
　　“有事吗？”张芸当着他们的面把鸡排吃完。丧尸都能和人类谈恋爱了，她和丧尸吃同一块鸡排怎么了？
　　大雪忽然又绷直了牵引绳，左手拽住绳子，想拉着张芸跟他走。
　　张芸跟他去了一个花坛，罗姨就站在小水池边，守着一个异种人喂食槽。
　　大雪被喂食槽的气味吸引，伸着手想要过去，被牵引绳紧紧勒住脖子。张芸把大雪拉回身边：“不能吃——这就是丧尸投喂点？”
　　罗姨回应：“对，我放了诱食剂，看看能不能把那只丧尸引诱出来。”
　　诱食剂像方方正正一块奶酪，人类闻起来是一股淡淡的鲜味，对丧尸的嗅觉而言，这其中蕴藏的信息代表着一顿享之不竭的山珍海味。
　　它对丧尸有着极强的吸引力，一般用于引导丧尸食用他们不喜欢的蔬菜水果。救助中心使用的诱食剂找了工厂专门定制，引诱效果比商用版本强了上千倍，一开包装就能引得附近丧尸蜂拥而至。
　　“呃。”大雪一手拉绳子，另一只手去抓食槽。
　　“清醒点。”张芸勒住他纤细的腰身，把他扣在身前。大雪挣扎了两下，很快明白了那是不能吃的东西，逐渐安静下来，遏制了进食欲望，只剩下喉咙底还在发出微弱低鸣。
　　“乖。”她的好儿子就是这么懂事。
　　窸窣的声音越来越近，三只流浪丧尸从远处的灌木后面走出来。他们被引诱得发了狂，跌跌撞撞地翻越障碍物，最终手脚并用爬着扑向食槽。
　　“这么大剂量吃了要中毒的。”罗姨捡回诱食剂，把它装回密封袋里，继而往食槽里丢了一颗圆滚滚的西蓝花。
　　三只丧尸似乎扑上了一个新鲜头颅，把西蓝花扯得粉碎，在诱食剂的余味中，狼吞虎咽地把健康食品嚼碎了吞下肚子。
　　张芸摘了一片带绒毛的叶子，把它贴到大雪唇前。大雪也被气味迷惑，张嘴含住叶子，很快又把它抿了出来。
　　张芸笑着揉他的头，略微侧头，用余光看向小区外的围墙。
　　又有五只流浪丧尸从远处赶来，罗姨再往食槽里丢了一颗圆滚滚的卷心菜：“那丧尸太聪明，看样子不会来的。”
　　张芸小声说：“他已经来了，正在看我们反应，别动。”
　　水泥墙有两米高，一只体型瘦弱的丧尸蹲在上面，白色衣服黑色头发，特征与林主任所描述的一模一样。他抵挡住了气味的诱惑，显然有着更高一级的智商，正在观察下面两个人类的举动。
　　电话铃响，罗姨若无其事地接听：“什么事儿？”
　　秋婶在电话里小声说：“我看见了，你们先别动。”
　　“好嘞。”罗姨关电话，又从背包里翻找从食堂里薅出来的蔬菜。
　　秋婶也爬上了围墙，身躯肥胖又灵活，像一只健硕的老鹰捉瘦猴。她举着拉长的伸缩叉，叉头上套了伸缩绳，悄无声息地后方逼近丧尸，想用绳子套住他脖子。
　　丧尸突然回头，敏捷跳离围墙。
　　“啧。”秋婶也眼疾手快地扔出电击器，用力砸中还在半空的丧尸。
　　“刺啦”一声响后，丧尸张嘴发出嘶吼。他能这么完美地掌控动作，说明已经康复出了知觉，电击瞬间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笔直向下坠落。
　　“来了！”已经准备就绪的罗姨拉长伸缩叉冲上去，一叉子铲住了丧尸的腰身。丧尸此刻仰面朝上，用双手握住叉子往上抬，力气竟比一个战斗型中年妇女还要大几分，转眼间翻身脱困，起身爬上了一棵树。
　　“吃多少补药才能练成这样！”罗姨就没见过这么闹心的丧尸，扬起叉子朝树干打过去。
　　丧尸向后一跳，落在另一棵树上，咧嘴露出一个轻佻的笑容。
　　“你还有脸笑！”罗姨凶神恶煞地追上去，像要教育一个不学无术的小孙子，不断用叉子捅他，“下来！看我不打死你！”
　　“……”
　　张芸牵着大雪，硬是看出一股享受天伦之乐的温馨。
　　她把牵引绳交给刚赶来的秋婶：“我去抓，你看着大雪。”


第八章 
　　“哎，我抓就行——”秋婶拽大雪，大雪却始终不急不缓地慢动作小跑，急得她不断催促，“你快啊！跑啊！”
　　张芸纵身一跃攀住树枝，再一跃跳上枝干，蹲立在丧尸前方拉长收缩叉：“你还能再开心一会儿。”
　　丧尸不笑了，转身跳下树逃走。
　　张芸紧紧追赶，见他一路把自己往偏僻角落里引，心中警觉性越来越高，当她走到死路的尽头，转身就劈出伸缩叉，迎面击中丧尸的脸。
　　偷袭失败的丧尸倒地嚎叫，张芸面无表情地靠近他，没有限制他的行动，而是在他起身时，又一叉挥下去打烂他的脸。
　　丧尸的价格首先由等级决定，其次由相貌决定。
　　被张芸撅了两次，这丧尸的身价暴跌，差不多打了个对折。
　　丧尸惨叫着连连后退。张芸这才把伸缩叉戳入他腋下空隙，把他摁在墙上死死困住：“你咬死人了？”
　　“吧……”丧尸发乎模模糊糊的声音，伸手握住杆子想要再次脱困。
　　“没用的。”张芸力气比中年妇女大多了，把他叉得纹丝不动，“说清楚。”
　　“吧……是……”丧尸辩解。
　　罗姨气喘吁吁地追过来，欣喜地抚掌：“张芸好样的！他阿巴阿巴说什么呢？”
　　“好像说‘不是’。”
　　丧尸大声叫喊：“啊啊……不是！”
　　“好，跟警察去说。”
　　罗姨美滋滋地上来把丧尸的手脚给捆了，打电话联系秋婶过来。秋婶带来了路上的便衣警察：“抓住啦？抓住了好啊！正好带走！”
　　警察确认这就是他们在追捕的丧尸，联系警车过来拖人。
　　张芸问秋婶：“大雪呢？”
　　“大雪跑太慢，我就把他栓电线杆子上了，带会儿回去接他就行。”
　　“好。”张芸对他很放心，饲养系统里安装了定位，她要找到大雪轻而易举。
　　“麻烦你们也跟我去一趟警局，做个笔录。”警察邀请他们上车。陆陆续续有了十几个警察赶到，他们封锁了现场，引得无数人在警戒线之外围观。
　　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匆忙赶到。他俯身从警戒线下穿进去，伸手敲车窗：“等一下！这是我家的！不要带走！”
　　警察冷眼看他：“是你家的？”
　　“对！他装了定位器！”少年举起手里的一个金属盒子，“我们找他一天了！不是流浪的！不能带走！”
　　警察重复问：“确定是你家的？”
　　“是我家的！”
　　警察告诉同事：“行，也带走。”
　　“不是，干什么——不是他咬死的！他不会咬人的！”
　　少年被两个警察拖上另一辆车，到了警局，他们重新聚于一堂。
　　丧尸被捆上束缚带，茫然地坐在桌子另一头，衣服领口沾着一圈发黑的血迹。他的语言能力还没发育完全，看上去很机灵，却只会模模糊糊地叫喊“不是”，套不出更多的话。
　　少年介绍了丧尸的情况：这只异种人是他父亲年轻时开始养的，父亲出车祸离世后，他们继续饲养这异种人，至今已经有二十年历史。近几年来，家里的经济条件有了好转，他们给异种人买了些廉价营养剂补身体，异种人吃了越来越聪明，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极大好奇，每天都想着去外面兜风。
　　张芸发问：“营养剂什么牌子？”
　　警官训斥：“闭上你的嘴。”
　　少年继续介绍：他家的异种人很顽皮，上了半年的异种小学，因为太会耍小聪明，逮着机会就逃学，很快被退学了，只能继续养在家里。他学会了开关门和坐电梯，常常偷偷溜出家门，玩上一两个小时就会自己回家，于是他们逐渐对自家异种人放心下来，放宽了对他的限制，还给他配了一把钥匙，觉得他已经可以独立走向社会。
　　他在外游玩的时间越来越长，但每次到了饭点，肯定会回家吃饭。然而昨天晚上，他没有回家，少年和母亲当时并不着急，直到一觉醒来，发现他还没回家，这才出门去找他。
　　罗姨总结：“就是走丢了呗？”
　　少年连连点头：“对！走丢了！他不会咬人！更不会把人咬死！他有智商！智商很高！”
　　警官冷漠道：“被咬伤的那个受害者已经指认过了，咬人的就是他。监控没有拍到他咬人的画面，但那在镜头下跑来跑去的，也是他。”
　　“肯定搞错了！绝对不是他！”
　　警官板着脸，不想再听少年否认。
　　张芸再问：“营养剂什么牌子？”
　　少年咆哮：“你别烦我！”
　　检测员带着文件进来，说出检测结果：“伤者和死者身上残余的唾液成分与这异种人吻合，异种人衣服上的血液成分也与死者吻合。”
　　少年急了，显然真的打心底不相信这是自家丧尸干的：“肯定哪里搞错了！肯定有人在陷害！事情没这么简单！你们就不再查查吗！”
　　警官告诉少年：“查着呢，叫你家长过来，你们是异种人的监护人，得负起这个责任。”
　　又有人进来汇报：“死者的鉴定报告出来了。她叫刘细芳，今年四十二岁，是一家清洁公司的职员。”
　　少年愣住了，耳朵根逐渐泛红，小声确认说：“刘细芳？”
　　警官问：“你认识吗？”
　　少年没再说话。
　　警官皱眉：“你认识？”
　　“肯定搞错了！”少年突然蹦起来踹桌子，“做狗屁春秋梦呢？你们都是神经病！放我出去！”
　　两名警察连忙冲上去勒住他。
　　被束缚的丧尸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缓缓扬起白皙的面孔，茫然的神色变得极为狰狞，身体抽搐，连带椅子都摇晃起来。
　　“……”
　　罗姨和秋婶对视，只想等盘问结束后赶紧问问还能不能领到两百块钱。
　　而张芸决定不再过问这个营养剂的牌子。
　　“冷静点。”最年长的警官摁住少年的头，一下子让他没办法起身，再次询问，“刘细芳是谁？”
　　少年喊破了音，失声后一时有点恍惚，似乎觉得这真是梦境，红着眼睛小声说：“是我妈妈。”
　　“哈哈哈哈哈哈——”丧尸又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
　　笑得丧心病狂，发音和人类一模一样。
　　张芸的神经一跳，侧过头眯起眼睛，突然有点担心大雪。
　　警察们也沉默了。
　　他们一下子脑补出了事件的经过：三个小时之前，少年的母亲已经找到了自家饲养的丧尸，并且呼唤他跟自己回家。但这丧尸突然一反常态，扑过去咬死了自己主人，还把她的啃得面目全非，让亲朋好友都无法快速确认她身份。
　　少年放空了一会儿，遨游在虚空中的意识终于被这阵突兀的笑声拽回现实。他突然疯了一样地扑上去：“你他妈笑什么！”
　　“冷静点。”警官又按住他。
　　张芸起身告知警官：“我有事，先走一步。”
　　警官寻思也没她什么事：“好，辛苦你了。”
　　张芸对另外两人眨眼，示意她们不要把两百块出勤费给忘了。出了警局，她打开饲养系统的定位，发现大雪距离他有三千七百米远，确定好位置后，不得不搭上公交车。
　　她在二十分钟后下站，距离大雪二百五十三米，还发现大雪正在地图上缓慢移动。
　　谁把他牵走了？还是他自己把牵引绳解开了？
　　她快速朝着大雪的方向跑，脑中闪过刚刚那只丧尸狰狞的笑容，一时莫名焦躁。距离大雪还剩十米时，她开始搜查每个可以挤身的小角落：“大雪？”
　　都没找到大雪的痕迹。
　　手表上的大雪标识还在缓缓移动，她又去人群中找，终于看见了他雪白的长发。
　　牵引绳还挂在他脖子上，绳子把手拖在地上，周围人知道这只丧尸走丢了。他们在发现丧尸不会说话后爱莫能助，只能偶尔拉他一把，防止他撞上障碍。
　　大雪没有去角落里躲藏，而是盲目地跟着人群，偶尔转头张望，略微仰头辨认着空气中的气味。
　　很安静很从容，依旧是他优雅贵公子的作风，只是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张芸忽然站在了原地，打开系统中的“基本信息”栏。
　　【姓名】：张大雪
　　【性别】：男
　　【等级】：D
　　【身高】：187厘米
　　【体重】：55千克
　　【实时心率】：48次/分
　　【状态】：兴奋
　　她又打开了语音播报。
　　异种人饲养系统：【张大雪正在散步，当前心率48，情绪较为兴奋，请尽快投喂食物，安抚张大雪的情绪。】
　　她竟洋溢起一丝开心，开口呼唤他：“大雪！”
　　大雪已经形成听名字的条件反射，停下脚步，缓缓转身折返。
　　异种人饲养系统：【张大雪当前心率56，对D级不利，请尽快投喂食物，安抚张大雪的情绪。】
　　大雪神色如常地走向张芸，通过辨认气味缓缓调整方向，实际上心跳已经超过D级丧尸的警戒值，迫不及待想回到张芸身边。
　　张芸再呼唤一次：“大雪。”
　　大雪张开嘴，终于加快脚步，笨重地撞上张芸，双手搂住她腰身，把下巴搁在她肩上：“呃。”
　　饭票找到了，又有饭吃了。
　　“大雪很棒。”张芸从口袋里摸出密封袋，抽出一块牛肉冻干塞进他嘴里。
　　大雪咀嚼两次后囫囵吞咽，好像还是有话想说，又发出微弱的声音：“呃。”
　　“我知道，你想我了。”张芸拍他后背。
　　虽然这股“想念”还只停留在对食物的需求上，但张芸还是很受用——他们的相处没有白费，大雪知道她的与众不同。


第九章 
　　三个小时前。
　　警局在现场拍照取证结束，救护车到达受害者所在地点，确认刘细芳已经死亡，转而联系殡仪馆运送死者。
　　刘细芳被抬上殡葬车，现场没有她的好友与家属，没有任何熟人陪同。担架放在车中央，两名抬人的中年男子坐在旁边，正聊着上回打牌时的手气。
　　二十分钟后，车辆驶入郊外，在一次颠簸后，裹住尸体的袋子忽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两名男子不以为意，直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响起，其中一人的目光看见尸身左臂处的袋子抖了抖。
　　他们停止了闲聊。
　　“这人不是死透了吗？医院不会弄错吧？”男子甲取来角落里的铁棍，隔着袋子碰了碰尸身。
　　男子乙随口说：“据说在疫苗发明以前，被丧尸咬死的人，也会变成丧尸——不过这事儿在金城就没发生过，每年被丧尸咬死那么多人，会有什么问题？”
　　“好像真的在动，要么没死？”男子甲有点慌了，取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把手机交给男子乙，“你给我拍着，我打开来看看，搞错就麻烦了。”
　　“开什么！看了多晦气！谁想看？就是这车开不稳！”
　　“就看看。”男子甲用铁棍拨弄防水布拉链，尸身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让布袋发出“咔啦咔啦”的剧烈响声。
　　男子甲惊叫着后退。
　　“喂！”男子乙也慌了，“动了！我给你拍进去了！停车——停车！”
　　殡葬车停下，司机慌张地打开后方车厢门：“说什么？没死？”
　　“绝对没死！”
　　尸体袋还在动弹，像包裹了一条刚上岸的海鲜。
　　“我给她打开！憋死了怎么整！”男子甲放下铁棍，急急忙忙地去开拉链。
　　血液已经沾满了整个袋子，他干这活时间久了，并不怕什么惨状，只是打心底觉得动脉血都流光了，不该还能这么活蹦乱跳。
　　刘细芳不断试着抬手，双脚也在袋子里乱蹬，竭力张嘴像要呼救，全然还是活生生的反应。
　　男子甲连忙打电话叫救护车，尽快让两辆车在路上相遇。男子乙对司机大喊：“快去医院！还有救！快！什么狗屁医生！”
　　“这踏马要吓死谁！”司机也怒了，连忙关门冲回驾驶室，让殡葬车快速掉头。
　　在前往医院的路上，刘细芳去世了第二次。
　　殡葬车和救护车在高速路上的紧急停车带相遇，把受害者送上救护车时，女子再次没有了呼吸。
　　“她不可能活过来。”平静地听完一堆脏话，医生漠然解释。
　　医闹处理多了，遇见什么事都不奇怪。
　　“死了！这次真的死了！”男子甲举着手机，播放了女子疯狂挣扎的画面，像是转播恐怖片的画面，让车厢内一下子静了音。
　　医生这次受惊了，连续把视频看了两遍，实在说不出这是什么灵异现象。
　　他谨慎地安抚道：“这样，我们先把她带去医院，查查到底是什么原因——你把这个视频发给我，发给我们去研究，然后你把这视频删掉，千万不要外传——不然一堆媒体要找你们，让你们几个月都睡不好觉知道吗？有事就打电话给医院，千万别往外说。”
　　快速完成交接后，刘细芳被转送至医院。
　　与此同时，被丧尸咬伤的女子在另一家医院里消毒。
　　“得亏我跑得快，差点儿也被咬死了。”年轻姑娘遵循医生嘱咐，在水龙头底下冲洗着手臂上的伤口，至少得冲上三十分钟。
　　金城人从来感觉不到丧尸的可怕。在饲养丧尸时，被弱智的丧尸啃咬是家常便饭，对于疫苗齐全的家养丧尸，一般性的啃咬无需上医院处理。但要是被野生的流浪丧尸啃咬了，出于对流浪丧尸卫生状况的担忧，疾控组织建议人们立刻前往医院消毒并注射预防针，防止出现不知名的病菌感染。
　　水池边共有三个人同时冲洗，遭遇丧尸袭击的姑娘十分自豪地向他们介绍着事情经过：“他就在路边蹲着，衣服穿得很干净，好像是家养的。我就叫他过来，摸了他的头，结果他突然就扑上来，咬着我的手不肯放——好在那个时候人多，我赶紧冲进人堆里，肉被被他撕下来一大块。”
　　旁边的人被水流冲得龇牙咧嘴，一边好奇地追问：“然后呢？”
　　姑娘的左手冲着水，腾出右手来浏览手机新闻：“我本来不打算上医院，自己回家处理算了，结果到家之后就看到了消息，说是异种人咬死人了。我怕这就是咬我的那只，觉得他应该是野生的——家养的怎么会咬死人呢？我还是得过来一趟消个毒。他肯定是生病了，不舒服才咬人的，哎，他长得挺可爱，不知道抓走后会被怎么样。”
　　旁边的人笑道：“你竟然还关心他？”
　　“他肯定不是故意的嘛……”
　　姑娘右手拇指快速翻动着屏幕页面，手机突然从她手心落下，“咔哒”一声撞在水池边上，继而翻下去砸在地上。
　　“哎呀不小心。”姑娘暂时不冲水了，心疼地俯身去捡手机。她右手死死把手机握住，连忙用拇指去按屏幕，看看裂了缝的屏幕还能不能亮。
　　结果拇指不听使唤，好久才按下去，屏幕亮了以后，她发现她又没办法把拇指抬上来了。
　　“我好像抽筋了。”姑娘对这种小事习以为常，觉得左手也有点发麻，连忙在原地蹦了蹦，结果却没能跳起来。
　　“我觉得我得先……找医生……治治抽筋……”姑娘说话也开始变得不利索，把手机放回衣袋里，僵硬地甩了甩手上的水渍，缓缓朝着急诊室走去。
　　剩余三人呆愣地看着她踉踉跄跄。
　　良久，才有人说出他们的共同感言：“她走路是不是有点……像异种人？”
　　“走吧。”张芸握住牵引绳，大雪这次没再拖拖拉拉，紧紧贴着张芸走，一路用重量把她拱到了街道边缘。
　　异种人饲养系统：【张大雪正在散步，当前心率32，情绪已经恢复平静，心情十分开心。】
　　张芸关掉语音播报，望向大雪的侧脸。
　　那少年说，在他小时候，他家丧尸也是乖乖巧巧的样子，直到智力发育才开始活跃起来，一直活跃到现在一发不可收拾。
　　大雪以后会变成什么样？会与现在截然不同吗？
　　“呃。”大雪此刻的话特别多，抬手用指尖尖揪住张芸的腰后衣服。
　　张芸知道他听不懂人话，但还是耐心解释说：“待会儿就带你回家，我还要再买点东西。”
　　她去手机卖场买了一支两百余元的低端智能机，又办了一张电话卡，刷信用卡结账。从今往后她是合格的金城人了，又有手机又有丧尸，走在了潮流的最前端。
　　大雪百无聊赖地等着。他不知又嗅到了什么气味，感兴趣地挪步过去，牵引绳被绷直，他伸手拉了拉。
　　张芸突然松手。
　　她也不知自己图个什么，就是想松手看看。
　　没了束缚，大雪逐渐往前走，走出两米后，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停下脚步，缓缓转身面对张芸。
　　大雪：“……”
　　张芸：“……”
　　在旁边一起等候的顾客突然看明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大雪张嘴：“呃。”
　　张芸托腮：“嗯？”
　　大雪又缓缓走回来。
　　两分钟后，发现张芸还是没有拉住牵引绳，大雪慢慢蹲下身，茫然地用双手在地面摸索，抓住了牵引绳的尾端。
　　他握着牵引绳起身，继续安安静静地站在张芸身边，时不时把牵引绳往外推，试图把它安装回张芸身上。
　　有良好的自我管理能力.JPG
　　“乖。”张芸没忍心再捉弄他，连忙接下牵引绳，往他嘴里塞一块牛肉冻干，再拍拍他的脸颊表示夸奖。
　　装载完“金城一卡通”，张芸和大雪乘坐地铁和公交回中心。吃晚饭时，秋婶告诉她劳务费被批准了，七天以后就到中心账上。
　　她在饭桌上随口问：“丧尸咬人的事，会上新闻吗？”
　　罗姨笑道：“上不了新闻吧？每年被丧尸咬死的人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只能说城里人就是不小心。你不是有手机了吗？手机上看看新闻，电视上没有，手机里肯定有。”
　　入夜后，她和大雪双双洗了澡。她先给大雪洗完，把自己折腾得湿透，然后把大雪推出卫生间，重新把自己洗干净。
　　吹干头发，她裹着浴巾扑到床上，小腿向后弯曲摇摇晃晃，轻松愉悦地玩起了新手机。
　　手机虽然便宜，功能却一应俱全，除了反应速度慢一点，没有任何毛病。屏幕首页已经装载了使用率最高的热门软件，其中包含国内最大的社交平台。
　　接待处的小杨同时在运营“三野异种人救助中心”的官方账号，经常在平台上更新异种人领养信息，张芸看过他操作账号，知道这个平台的用法。
　　用电话号码注册后，她和所有宠物博主一样，把用户名设置为“张大雪”。
　　她再翻个身，平躺在床上招呼他：“大雪，来。”
　　大雪在房间内自由走动，听到名字后靠近张芸，缓缓弯腰下去凑近她的脸。
　　“对。”张芸按下“拍摄”键，当场给大雪留下一张照片。
　　照片内的大雪正在俯视，眼眶内的黑色空洞中有两个金色小点，薄唇微张，似乎想要对躺着的人说什么话。
　　他的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凌乱中带着一丝潮气，脸颊边的长发挂在耳后，背后头发又从肩上滑落一小缕，平静的消瘦面庞相称，看上去是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无辜中洋溢着一丝纯真。
　　“没你事了。”张芸的目光始终落在手机上，抬起右脚支住大雪肚子，轻轻一踢把他推走，上传这张照片，裁剪出合适的大小当做账户的头像。
　　一个美貌无边的新用户诞生了。


第十章 
　　平台给她推荐了十二组分类，每组分类有上百个高知名度账号，她又翻身趴在床上，翘着小腿哼着金城流行歌，慢条斯理地从里面挑选自己感兴趣的关注。
　　新闻类账号必不可少，她形形色色的知名新闻账号都关注一遍，并且在“金城快讯”中翻到了今早发生的案件：
　　【#三野市异种人袭击案件#，官方通报：一死一伤】6月17日早晨9时07分，一名女子遭到异种人的攻击，颈部动脉破裂死亡，被啃咬至面目全非。据悉，异种人在袭击这名女子前，还咬伤过一名女子。目前，警局已经收押这名异种人，异种人咬人原因正在调查中。
　　这条下次下还附带一个画面摇摇晃晃的视频，由好几个视频剪辑而成，从各个角度展现打了马赛克的现场。
　　张芸换了一个新闻账号，发现“金城消息”也有报道此次案件。除报道之外，它还流露了异种人的嫌疑照，图片高斯模糊，但并不是张芸见到的那一只。
　　她打开评论区。
　　也再次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肯定是人先招惹异种人的，异种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咬死人？】
　　【这个异种人肯定被虐待了，正当防卫才咬人的，社会上对异种人的歧视还是太强了，明明他们曾经也是活人，也不想变成现在这样。】
　　【这里踏马都是丧S奴！活该被丧S咬死！】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应该更多地去专注异种人的心理健康……这背后肯定有复杂的背景……在这一块领域，我们做得还远远不够……】
　　【仇视异种人的才都应该去死】
　　【好可怜，被咬死的人可怜，异种人也可怜，希望警察不要为难他，他肯定有苦衷，只是说不出来，要是有翻译器就好了。】
　　【异种人应该和人有同样的权利！我们不能再用异种人来称呼他们了！他们也是人！】
　　【评论区太毒了】
　　……
　　评论区前排的人各个有着上千条回复，张芸点进去看几方人马杀得天昏地暗。
　　“喔。”这应该也是金城特色。
　　她对金城更了解了一分。
　　大雪闲来无事，似乎摸够了墙壁和杂物，手掌握住张芸翘起来的前脚掌，还不太明白这是什么，俯下头轻轻嗅了嗅。
　　“一边玩去。”张芸伸腿，又把大雪推走。
　　她戳来点去，找到了平台热搜：
　　【1星星酱回应整容】
　　【2二十七款异种人产品系假冒伪劣】
　　【3异种人喝酒可能导致猝死】
　　【4MOCO身材有多好】
　　……
　　张芸拉到五十条热搜的最底层，都没能看见三野市异种人咬人事件上榜。
　　不愧是金城。
　　她惬意地伸个懒腰，放空头脑打出哈欠，忽然想到什么，特意去搜索栏里输入“A级丧尸”。
　　然后出现“对不起，根据相关法律法规，您的搜索结果不予展示”的页面。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删除了“丧尸”二字，转而更换为“异种人”。
　　这下子，搜索结果相当丰富，无数的娱乐账号都在总结金城现有A级异种人有谁，俨然形成了狂热的追星之势。
　　异种人情报局：【#A级异种人排名##未来老公在哪里#截止到目前，金城的A级异种人都在这里啦！官方数据是一共十九位！他们应该怎么排名呢？小编做了一个问卷调查，让我们看看最受欢迎的A级异种人排名吧！你的男神女神有没有冲入前十名呢？】
　　张芸点开图片。
　　第一名A级丧尸是个歌手和演员。
　　第二名A级丧尸是个滑翔机运动员。
　　第三名A级丧尸还是演员。
　　第四名A级丧尸又是演员。
　　第五名A级丧尸曾经是个模特，现在正准备利用自己的嗅觉优势，转行做厨师。
　　……
　　她划到第十一名。
　　看到了她在上午遇到的A级丧尸。
　　和其余丧尸的娱乐写真照不同，这名丧尸西装革履，一只手拉着领带像在拍摄证件照，面对镜头微笑，浑身洋溢着商业精英的味道。
　　【第十一名：郁轩，在所有A级异种人中，他始终独树一帜。相传他在金城的居住历史已经有上百年，是金城第三大财团郁家世代饲养的异种人，在四十三年前，他拥有了独立人的身份，十一年前，他出任了飞云集团的财务总监。据说他已经获得修黎兰大雪的工商管理硕士学位，智力高达145，是异种人康复史上的最大奇迹。可惜他在身高上有所欠缺，和前五名有着实力差距，而且出现在公众面前的频率比较低，知名度比不过火煌等人，只能排名第十一位。】
　　“大雪，过来看你辈楷模。”张芸招手。
　　大雪凑到张芸身边。
　　张芸放大郁轩的证件照，大雪看不清也看不懂，抬手摸了摸手机屏幕。
　　“留给大雪队的时间不多了。”张芸捏起大雪的一撮头发，“成为A级，会不会对你要求太高？”
　　大雪侧头碰了碰张芸脸颊，发现没有零食吃，又缓缓走开了。
　　张芸觉得就算大雪有智力基础，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还是很难见到他成为A级选手。
　　她抿嘴，在搜索栏里输入“郁轩”，去了解这只丧尸的更多信息。无数文本和视频出现，其中最出名的是一段短短几秒的视频：
　　记者：“是什么信念让你克服重重困难，最终成为一名A级异种人呢？”
　　郁轩的目光瞥向镜头：“主人的任务罢了。”
　　张芸小声笑了，抬头对大雪说：“大雪，我命令你，成为A级丧尸。”
　　大雪：“？”
　　张芸关上手机，起身把他拉到床上，再翻个身把他压在身下，拍他后背示意他挺直后背：“没事，坚持下去会有结果的。”
　　她用弹力带绑住大雪的肩膀与腰身，利用市面上矫正带的原理，用物理手段把大雪的肩膀往后掰。她再把大雪拉到地毯上，让他跪在地上用膝盖行走，锻炼膝关节和盆骨对上半身的支撑力。
　　大雪的肌肉退化萎缩，之前坚持不了两分钟，现在已经能走十分钟。张芸用零食引诱他从一头走到另一头，每次见他想站起来时，就把他按回去。
　　大雪不急也不恼，没有偷懒的想法，会一直配合到精疲力竭才倒下。
　　张芸把他拖去厕所里刷牙，他会坐在角落里的毯子上过夜。由于疲劳，他在前半夜会一直安静坐着，后半夜才起来活动。他已经对这个环境很熟悉，不会再到处乱撞，双手时不时摸索着物品，偶尔打翻什么东西，动静不会很大。
　　摸索多了，他已经悟出了门把手的用处，今天也悄悄打开卫生间的门，走到张芸床边继续闲逛。
　　张芸早已习惯他到处飘，作为一名被迫退役的指挥官，她有着极强的心理素质，适应这种鬼畜不在话下。
　　大雪又在无意中碰翻了架子上的一本书。
　　张芸听到声响，朦胧地知道怎么回事，连眼睛都懒得睁开，把被子往头上掖了掖，沉下身继续睡。
　　在入梦的边缘徘徊时，左手的饲养系统震动，她脑中突然闪过了郁轩的脸。
　　心脏突然剧烈跳动，她惊恐地睁开眼，一时竟胸闷得透不过气，心悸比见到郁轩本人时还要强烈。
　　她终于明白了。
　　是丧尸王。
　　郁轩是丧尸王。
　　丧尸王拥有天然的吸引力，会让低等丧尸情不自禁地围绕在他身边，还能驱使低等丧尸朝他想要的方向行动，形成天灾级别的尸潮。
　　张芸坐起来，缓缓平复自己的神经反应。
　　大雪站在窗前，右手撩起窗帘，把脸贴在窗户玻璃上，看着外面的路灯光亮。
　　他每晚都绑着弹力带，肩膀和脊椎被拉伸得笔直挺拔，此刻他扶墙站着，膝盖没有弯曲下去，展现出了一米八七的完整身高。
　　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
　　像一个无法入睡的普通年轻人，正在寂静的长夜中思考着事情。
　　张芸一时感慨他变化之大，俯眼看左手的系统手表。
　　刚刚手表震动，给她发送了一条通知。
　　异种人饲养系统：【张大雪的思维活跃度突破D级阈值，到达C级标准。请重新对张大雪的智力进行评估。】
　　她轻声呼唤：“大雪。”
　　大雪回头看她。
　　她按下“智力评估”功能键。
　　“呃。”大雪又望向窗外。
　　黑色橡胶带发着蓝光，让大雪的白色头发变得透明通亮。
　　两分钟后，手表震动。
　　异种人饲养系统：【评估完成，请点击“查看详情”浏览评估报告。】
　　【姓名】：张大雪
　　【分数】：28（百分制）
　　【智龄】：12月龄
　　【等级】：C
　　【经过不懈努力，张大雪已经拥有了一岁的智力了。他能听懂简单的指令，可以试着自己吃饭和穿衣服，能够认识两到三个亲近的人，会尝试着探索新奇的事物，自己去学习新知识了。在语言上，他会开始用简单的声音和亲人沟通，这是语言发育的黄金期，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发展大雪的语言！《异种人语言训练康复》课程正在发售中！帮助大雪更好更快地发音！点击下方按钮，进入购物商城查看商品详情。】
　　“大雪。”张芸再呼唤他。
　　大雪缓缓走了过来。他只能短时间伸直双腿，走路的时候，膝盖又不受控制地弯下去。
　　“短暂的童年结束了。”张芸的双手捧上大雪脸颊，“我命令你，成为新的丧尸王。”
　　大雪：“？”
　　“我知道这有点难。”张芸肆无忌惮地揉他脸，“先定一个小目标，来，叫妈妈。”
　　大雪：“？？”


第十一章 
　　“没事，我睡了。”张芸笑着叹息一声，钻回被窝，撩起被子盖住头。
　　第二日是周日，她解开大雪身上的弹力带，大雪的脊椎又垮了下去，肩膀无助地往前耷拉，看着弱不禁风一推就能倒下。
　　她洗漱完就看手机，在平台搜寻促进丧尸康复的新办法。大雪的智力发展十分喜人，体质却没有多大改善，即使他锻炼得十分努力，也没有办法改变这丧尸特性。
　　他身上的小伤口至今都没有愈合，脸上的淤青也还有残余——这是张芸在一个多月前揍出来的。要是不给予额外的药剂，他自身的伤势修复能力约等于零。
　　大雪的智商走得超前，这样下去，他没准会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与常人有异，会会在懵懂中萌生出自卑，憋坏一颗纯真的稚子之心。
　　孩子大了，当家长的压力果然激增。
　　她筛选了一些口碑不错的药剂，都跪在了价格上。她脑中蹦出几个数字，放空一会儿后，她突然醒悟，从柜子里翻出拘留所赠送的旧衣服，从衣服口袋里抽出一张纸。
　　纸上记着李朵的电话号码。
　　李朵在张芸到来的第二天就走了，因为警察查明这就是一场闹剧，给她开出了撤销处罚的证明，还告诉她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育自家报假警的丧尸，别给警察增加无谓的工作压力。
　　所谓只相处一晚，但她们当时站在同一条仇视傻逼丧尸的战线上，两人相见恨晚，感情瞬间升温，关系亲如真姐妹。
　　李朵有着丰富的丧尸康复经验，能五年时间内把D级丧尸培养成B级，张芸觉得自己有必要找她寻求康复的精髓。
　　打通电话后，两人约在三野市的一家餐厅见面。
　　中午十一点半，张芸牵着大雪，依靠手机导航找到了餐厅。
　　地点是李朵定的，餐厅装修简约精致，就餐的年轻人都谈吐优雅文质彬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菜香和甜点味，一看就是有价格门槛的贵族店面。
　　“张芸！这儿！”李朵在最里侧的小隔间里挥手。
　　“来了。”张芸和大雪在她对面入座。
　　李朵也携带了自家丧尸，丧尸外貌只有十二三岁，头发烫得发卷，长得不高还有点发胖，正埋头用手机打着游戏，双手拇指在屏幕上点击得飞快，一副白色耳机挂在耳朵上，穿着带蝴蝶领的黑色小西装，看上去时髦又拉风。
　　要不是李朵提前预告过这是丧尸，张芸绝对会以为这是她的欠揍亲弟弟。
　　“你家大雪真漂亮。”李朵兴奋地搓手，站起来狠狠摸了一把大雪的脸，“诶，这脸怎么刮花了？怎么搞的？”
　　张芸笑道：“因为我没钱治他。”
　　“正好，我给你带礼物了。”李朵抽出身后的礼物盒，放桌上推到张芸面前，“你家大雪正好用得上，保证三天就让所有跌打损伤都痊愈。”
　　张芸打开礼盒，丝绸料子中埋着三瓶装修护液和三支异种人专用注射器，由KCM公司研发。KCM公司的知名度很高，她知道这是应用最广泛的修护液之一，在同类商品中价格挤身前三名，光是一瓶的价格就不下一千。
　　她笑道：“这太贵重了。”
　　“拿着吧，这是赠品，我前不久给小霜买了一套，一共三十六支，送了这三支。赠品还有几个月就过期了，你赶紧用，别心疼。”
　　“谢谢。”
　　“哎，还是你家丧尸好看。”李朵对大雪爱不释手，又凑上去□□了他的头发。
　　名为小霜的少年丧尸嘟囔：“别叫我们丧尸，哼。”
　　李朵向张芸诉苦：“你看看，就这破脾气，智商也就四五岁，已经没什么进步空间了。”
　　小霜又“哼”一声，继续专心地埋头打游戏。
　　李朵再对张芸笑道：“天道好轮回，没想到像你这样坚定的反丧尸主义者，也走上了康复丧尸的道路。”
　　“大雪太听话了，舍不得。所以向来问问你，对于他的肢体形态，有什么更好的康复办法。”
　　服务员上了四杯柠檬水。
　　“我的办法就是氪金，我待会儿写份最有用的药剂清单给你，经过我的试验，保证性价比最高。”李朵打开菜单递给张芸：“点菜吧，我有钱我请客。”
　　小霜终于抬头：“我要喝奶茶。”
　　“……”李朵用目光警告他。
　　小霜根本不会看脸色，依然要求：“我要喝奶茶。”
　　李朵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喝个屁。”
　　张芸勾选了两份普通套餐，把菜单递还给李朵。李朵把菜单翻个面：“大雪和你吃一样的？吃点好的吧？后面有异种人专用套餐。”
　　“大雪就吃普通的，不能养成挑嘴的习惯。”
　　“没问题。”李朵勾选自己的套餐。
　　小霜的眼睛圆润饱满，像个黑色大珍珠在眼眶中闪耀，他看得懂图片，立刻用手点上去：“冰淇淋。”
　　李朵自顾自地勾选：“吃儿童餐。”
　　“我要冰淇淋！抹茶味！”小霜的双腿在桌子下乱晃。
　　李朵又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吃个屁。”
　　点餐结束，张芸在桌上托腮：“我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缺钱，我这次来，其实更想问问你，有什么没写在刑法上的赚钱途径，比如说，让大雪当明星。”
　　自从注册社交平台后，她立刻明白了让丧尸当明星的好处。
　　大雪是一只成熟的丧尸了，该学会自己赚钱了。
　　李朵挑眉：“看来你对大雪的颜值很自信。”
　　张芸点头：“相当自信。”
　　李朵砸了一下嘴：“怎么说呢，大雪的美貌确实纯天然，放在五十年前，绝对是当明星的好料子。”
　　“现在呢？”
　　“现在丧尸美容产业太发达了，只要有钱，就可以肆无忌惮地给自家丧尸整容——低级丧尸不会痛，血流量也少，使用药剂就能让伤口完美复原，几乎不会发生医疗事故。所以当明星的路，早就被有钱人家的美貌丧尸堵死了，大雪的颜值只能说上乘，并不能出众。”
　　张芸默默吸收这个新知识：“还有能够赚钱的办法吗？”
　　“要凭实力的话，也有。”李朵在自己手机上划拉，翻找出一个综艺节目的官方账号，“你看看这个土味节目，就在三野市开展，你路途来往比较方便。它报名门槛很低，要是大雪有一技之长就可以去，在日常赛中拿下第一名，能赚到三万元康复基金还有赞助商提供的营养剂。”
　　节目名为《加油吧异种人》，主要内容是让丧尸完成一系列任务，通过统计耗时的长短来决出胜负。节目目前还在事业上升期，热度拉得很高，因此频率调整为每周一期，需要大量异种人参与活动。
　　“我半年前带小霜参加过节目，获得第三名，拿到了六千的奖励。要是你家大雪表现出色，你还能参加后期的总决赛，第一名有十万奖励。要是大雪表现特别出色，会有别的节目组过来挖人，邀请你们参加更多节目。”
　　“明白了。”张芸转而浏览自己手机，根据线索找到了这个节目的报名方式。
　　李朵追问：“所以大雪有什么才艺吗？”
　　张芸想了想：“我请他现场表演一套。”
　　李朵抚掌。
　　张芸：“大雪，起立。”
　　大雪起立。
　　“转圈。”
　　大雪缓缓转圈。
　　“拍手。”
　　大雪抬起双手，轻轻地碰了一下手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叫妈妈。”
　　大雪：“？”
　　“坐下吧。”
　　大雪坐下。
　　张芸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掏出鸡肉冻干塞他嘴里，告诉李朵：“他现在能听懂一些指令了，可惜还不会说话。”
　　李朵难以置信：“……他现在是C级吧？”
　　张芸摸大雪下巴，心想李朵肯定被大雪的智慧所折服：“是的，今天凌晨刚刚从D级升入C级。”
　　李朵不可思议：“可这是……C级的基本功啊！C级的所有丧尸都会啊！还不如别升入C级去秒杀D级呢，除了这个，大雪还会点什么？”
　　“原来是基本功吗？”张芸又平静地接受了现实，“大雪还会思考。”
　　此时的大雪正望向窗外，左手贴上玻璃，正用黑色指甲轻轻触碰这层透明硬物，似乎想知道这为什么能挡住他的人。
　　张芸补充：“他的思维再活跃下去，没准又要从C级进阶B级了——哦，大雪还会自己上厕所。”
　　李朵捂头：“在你眼里，大雪应该很完美。”
　　“没错。”张芸握住大雪的右手，“大雪虽然很普通，但是很努力，能看到他一点点进步，我已经满足了。”
　　李朵把她拉回现实：“姐妹别说这些没用的，你得考虑给他发展一个特长。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浮躁社会，很少有人能静下心来欣赏他的内在，大家无非就是图个新鲜刺激，丧尸没有特长是站不住脚的，想要让别人记住你们，就必须要有自己的特色。”
　　服务员上菜。
　　张芸问：“那C级丧尸适合发展什么简单技能呢？”
　　“会唱歌跳舞弹钢琴已经不稀奇了，技能越奇怪越好，比如背诵圆周率、能分辨两种可乐、可以用舌头舔到自己手肘、嘴里放进一个灯泡再抽出来，”李朵忽然压低声音，“你看见丧尸酗酒猝死的新闻没有？那应该是在给丧尸练酒量。”
　　“……”
　　张芸再次觉得，当一只普通丧尸难能可贵。


第十二章 
　　见张芸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李朵又安慰道：“不过好在节目组真的缺丧尸，大雪随便表演点东西就能上场。相比于看到精彩比赛，观众更喜欢看丧尸在各种环节出丑的尴尬场面。”
　　大雪正用叉子戳牛排，让牛排在盘子里到处跑，想把它铲起来送进嘴里。
　　“我明白了，我会努力，重在参与。”张芸用自己的叉子摁住大雪的牛排，帮他把牛排切碎。
　　李朵笑道：“面试成功后叫上我哟。”
　　当天下午，张芸就收到节目组的回复，得知报名成功，明天上午就可以去参加面试。
　　得知此事，中心沸腾了，阿姨们恍若以为大雪明天就要出道，纷纷前来慰问。
　　张芸解释：“只是面试，通过了才能参加。”
　　“大雪这么优秀，区区面试而已怕什么？”大雪在阿姨们眼里美若天仙，注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C级啊！才一个多月就升C级了！上哪找这么聪明的娃娃去啊！他能参加是节目的光荣！”
　　大雪莫名其妙得到一顿夸奖，不明所以地张望四周。
　　张芸想了想，也迎合了大家的期盼，拍拍大雪肩膀：“你能行的。”
　　入夜后，张芸看了KCM修护液的使用说明书，又去网上搜了操作视频，确认完全无误后才开始操作，把瓶装液体抽入注射器中。
　　大雪俯头看张芸的动作，似乎隐隐约约能看到针尖，于是缓缓往后退。
　　张芸准备消毒棉：“大雪，你过来。”
　　大雪慢悠悠地退入卫生间。
　　张芸：“大雪？”
　　大雪轻轻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张芸：“……”
　　这只丧尸的智力总在不经意间悄悄发展。
　　“你怕打针？有人给你打过针吗？”张芸打开门，拉住大雪手腕把他牵出来。
　　“啊。”大雪张嘴表示抗拒，但在张芸的强求下，他没有挣扎，依然顺从地坐在了床边。
　　张芸撩起他胳膊上的袖口，看见他三角肌上的一大片淤青。
　　她常给大雪洗澡，知道这附近有淤青，先前没多留意，现在发现它正好长在了最适合注射的地方。她俯头仔细看，发现里面竟然有十一个陈旧的针口，针口始终没有愈合。
　　淤青就是频繁打针导致，没准用的还是劣质药剂，而且淤青可能已经存在了许多年，伤口有着明显腐烂的迹象。
　　“真有人给你打过针。”张芸去撩他另一只胳膊，发现那边也有淤青，针口稍微少一点，只有五个。
　　“啊。”大雪又有话说。
　　张芸撩起他衣摆，确认他腰身右侧的淤青也是打针导致，至于左侧那部分是真的撞伤。
　　“你被人养过。”张芸重新翻说明书，“没事，我找个新地方。”
　　她把大雪压在床上，在他脖子后找出皮肤完整的上斜方肌，按说明的操作完成操作。大雪没有痛觉，在经过漫长的十五分后，他才蹬了一下腿想要起来。
　　“我看看。”张芸结束按压，发现没有血液溢出，也没有淤青产生。
　　不愧是最昂贵的药剂之一。
　　“乖。”她放大雪起来，大雪却瘫在床上，忽然产生强烈的痉挛。
　　这是修护液起效的表现，说明书上解释得很清楚，丧尸的迟钝神经受到刺激，体内存在的病毒正在与药剂产生化学反应。
　　况且这是B级专用的药物，放在C级身上，反应会更加剧烈。
　　“啊。”大雪并不难受，只是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茫然地伸手揪住张芸手腕。
　　“躺一会儿。”张芸往他嘴里塞零食。
　　连续产生了五次痉挛后，大雪疲惫地蜷缩起身体，寂寞地用自己指尖去勾张芸手指。
　　他的身体温度很低，手指一直是冰凉的，但现在，张芸感觉他指尖有了一丝温度，药剂反应正在拉高他体温。
　　张芸俯身问他：“你也是不小心走丢的？”
　　大雪只顾着勾张芸手指。
　　“你还记得上一个养你的人是谁吗？”
　　大雪又痉挛一次，全身剧烈抽搐五秒后，他连勾张芸手指的力气也没了，安安静静地侧躺在床上，嘴巴略微张开，仿佛陷入了昏迷。
　　张芸摸他脖子，确认他的体温正慢慢下降。
　　小杨前来敲门：“芸姐？”
　　开门后，他带来了一身新衣服：“这是我用旧衣服改的，要是你喜欢，明天可以给大雪换上。”
　　这是一件黑色长衫与长裤，用的面料拼接手法，在黑色的基底上嵌入三分之一的蓝色丝绸布，袖口和衣摆边缘绣了金线，能在灯光下闪出绸缎特有的亮光。与寻常衣服相比，这身衣服更接近光鲜的演出服，不仅质量不差，竟然还审美在线，就算把那些价格成千上万的演出服扯到这盏灯光下细看，效果也不过如此。
　　张芸欣然接受：“你的手艺不错。”
　　小杨腼腆道：“一般般，以前学过。”
　　“谢谢，他明天一定穿上。”
　　送走小杨，张芸走回大雪身边。大雪身上余热还没消散，张芸抄起他腋下把他往床头拉了拉，发觉他这时的肌肉不再紧绷，身体竟酥软得如同常人。
　　她舍不得这股温度消失得太快，打开被子盖在大雪身上，坐在床边轻声问他：“醒着吗？”
　　“呃。”大雪其实醒着，眼底又出现两点微弱的金光。
　　“今晚就在这儿睡吧。”张芸洗漱完，去床铺的另外半边睡下，和他盖了同一床被子。
　　大雪躺着不动，身体偶尔会抽搐几下，三个小时之后，副作用完全消失，过了凌晨两点，他缓慢地爬起来，赤脚走下床铺，虚弱地挪动脚步，像往常一样在房间内游荡。
　　到了清晨六点张芸醒来时，他已经站在窗边，后背抵着墙面，借着这股力量将双腿伸得笔直，像是一个乖巧学生正在罚站。
　　张芸欣喜地拍手迎接：“大雪，过来。”
　　大雪跌跌撞撞地走向她。使用了一次修护液后，他还没适应所有降低的肌张力，走路更不稳当了。他嘴巴张了张，看上去有些许憔悴，张芸抬起听他的手，发现他指尖会微弱颤抖。
　　但他脸上的伤痕完全消失了，面庞干干净净，颜值逆天，十分适合上电视。张芸撩起他衣服，见他身上淤青也散退一半，那些长久没愈合的针口成了结痂的小点。
　　“你应该休息一天。”张芸拉他坐下，“但约了面试时间，没有办法。我们就当去那里看看，要是这次不行，我们半个月后再报名。”
　　“呃。”
　　“来穿件新衣服。”
　　张芸已经请好了假，大雪换上新衣服，到了早上七点半，他承载着整个中心的浓浓爱意，满头问号地踏上了前往节目组的轨道交通。
　　此时是上班高峰期，张芸找不到位置坐下，只能和大雪一起挤在人群中。一个小时后出了地铁，摇摇晃晃的大雪更加站不住脚，缓缓走了半小时，他终于体力不支地向前扑倒。
　　张芸扶住了他，把他横向抱了起来。
　　“啊。”大雪发出声音。
　　张芸笑道：“辛苦你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她把大雪抱进了节目组所在的大楼。
　　大雪伸手搂住张芸脖子，双脚离地久了，身体有点微弱发颤：“啊。”
　　“没关系，这点重量不算什么。”张芸冲向电梯。
　　电梯正停在一楼，感应器检测到他们靠近，电梯门主动打开。张芸抱着大雪进去，又有一名年轻女子领着丧尸挤进来。
　　年轻女子穿着职业装，打扮像个秘书，询问穿深紫色公主裙的丧尸女孩：“阳小姐，你知道我们要去几楼吗？”
　　“十八楼。”丧尸女孩精准地按下“18”按键。
　　女子夸奖：“阳小姐真厉害。”
　　张芸感觉出这位阳小姐的实力很不一般，应该是B级中的佼佼者，成长于一个高端家庭，而这年轻女子是陪她前来的保姆。
　　电梯除了门，三面都是全透明的玻璃，被清洁工保养得晶莹剔透。透明电梯在透明的玻璃管道中快速上升，张芸瞬间距离地面几十米远。
　　“啊啊。”大雪虽然视力不佳，但综合各方面环境信息，他精准地感觉到自己原地飞升了。他的另一只手也攀上张芸脖子，不想自己掉下去摔烂，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嘶鸣，俯头贴住张芸的脸颊。
　　张芸发现他的思想感情其实挺丰富，只是不太容易表现出来。
　　不愧是大雪。
　　“马上就到了。”张芸小声安抚。她也第一次乘坐这么反人类的电梯，但身在金城，她不会感觉到丝毫惊讶。
　　她的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但她没有手去接电话，就能任由它震下去。
　　阳小姐走到大雪身边，顶着精致妆容，面无表情地询问大雪：“你害怕？”
　　张芸点头：“对，他有点害怕，但以后会习惯。”
　　“以后会习惯。”阳小姐重复张芸的话，又去问大雪：“你叫什么名字？”
　　张芸回应：“他叫大雪。”
　　阳小姐抬手去摸大雪的指尖：“我喜欢大雪。”
　　年轻女子向张芸搭讪：“你们是D级组吧？”
　　“C级组。”
　　“C级。”年轻女子在精英丧尸堆里滚爬久了，没想到C级丧尸还能弱鸡成这样。她快速打量大雪，一下子看出了重点，“他眼睛还没长出来，看不清东西，参加比赛没有优势。”
　　张芸询问：“C级就要长眼睛吗？”
　　“是的，C级就该长了，不然很难再进步，你需要去购买眼球生长剂。”
　　张芸点头：“我知道了。”
　　“请问你抱着他干什么？”
　　电梯门打开。
　　阳小姐说：“走了。”
　　年轻女子不再过问，认真地跟随阳小姐前往B级场地。阳小姐拥有良好的视力，会自己看标识认路，年轻女子只需要在她迷茫时给予少量的口头提醒。
　　有工作人员热情地从远处过来迎接：“阳小姐！这边！”
　　张芸前往C级组的准备场地。


第十三章 
　　大厅很大，面试异种人控制在三十个左右，虽然看着还算空旷，但空气中到处弥漫着紧张氛围，挤得人很是压抑。
　　一排座位已经被陪同丧尸前来的家属们坐满，张芸放下大雪兜了两圈，正好看见有人去卫生间，于是心安理得地抢占空位，拍了拍自己大腿：“大雪，坐。”
　　大雪侧过身，在一片模糊的视野中，摸准张芸的腿，轻轻坐了上去。
　　丧尸家属们寂静了，但张芸并不在意，左手搂住大雪腰身，右手掏出手机，看到一串未接来电。她试着回拨过去，发现是机械女音在说话，立刻挂断并删除所有未接电话。
　　无孔不入的商业公司知道这个手机号的主人正在饲养丧尸，认定这是个吃撑的富人，每天都要给她打好几个电话来推销产品。
　　“呃。”大雪闻出这里有许多丧尸，不安地张望。
　　丧尸们正在面试前抓紧操练自己的才艺。
　　左边，两只丧尸兄弟正跟着男主人跳健身操；右边，一只小丧尸在吹笛子。
　　左左边，年轻女丧尸正吊嗓子；右右边，三只丧尸在一起跳绳。
　　正前边，发型疑似艺术家的丧尸自己扛来一架电子琴，绷着肌肉纵情声乐。
　　群魔乱舞，呕哑嘲哳。
　　还有五只丧尸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场面，神经错乱理智掉线，如同脱缰的野狗般满地爬，他们的主人在后面声嘶力竭地追着抓。
　　张芸恍惚觉得自己不在人间。
　　“啊。”大雪握住张芸左手。
　　张芸承认：“别说是你，我也有点想回家。”
　　他们明明是正常人和正常丧尸，却在此地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大雪缓缓起身，转过身张开腿，正对张芸坐下去，搂住她腰身，下巴搁在她肩上。
　　“乖。”张芸往大雪嘴里塞零食。
　　大雪这次抿着嘴不肯吃，下巴再往前伸了伸，安静地等着张芸把他领走。
　　张芸的手机震动，又收到一通电话。她随手接听，听到中年男子一本正经的声音：“张芸小姐你好，我是——”
　　这次不是电子音，但一听到官腔，她本能地说声“没钱”，随手又给挂了。她的人际圈十分狭小，陌生来电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大厅的电子屏会显示面试丧尸的名字，广播也随时会播报最新进展。他们等待了一个小时，电子屏再次更新，主持人在广播中呼叫：“3014号请入内，3015号准备。”
　　张芸起身，牵着大雪走向对面：“很快就能回家了。”
　　大雪穿过人群，没有被周围的妖魔鬼怪吸引，径直跟着张芸进入面试室。
　　张芸上交所有电子产品，通过安全检测仪后，转过走廊并关上门。外界的所有声音被隔绝，张芸重新回到人间。
　　她礼貌地点头问候，在面试官前面的椅子上坐下，见面试官看她的眼神不对，又站起来让位，让大雪坐下。
　　大雪只想黏着张芸，试图站起来时，张芸又把他轻轻按下去。
　　面试官已经打印出大雪的报名表，拿着文件查看信息：“你叫什么名字？”
　　大雪不说话，张芸告诉面试官：“报名表上都有。”
　　“我知道。”面试官抬眼看了大雪眼睛，知道这就是来节目组划水的贫穷铁憨憨，“有什么特长吗？”
　　“让他给你表演一个。”张芸从背包边的袋子里抽出两根筷子，掰开大雪的手让他掌心向上平摊，“大雪，别动。”
　　大雪乖乖摊着手，张芸往他手心上立了一根筷子。
　　耐心地确认这根筷子立住了以后，张芸把第二根筷子立在第一根筷子上，让两根同时保持了平衡。
　　大雪竭力保持不动，但他控制不住神经，手掌还是不可控制地颤了一下，五秒后，笔直的筷子倒下。
　　张芸摸摸大雪的头表示满意，收起筷子插回背包袋中：“好了。”
　　“确实很厉害。”面试官戳破，“但这是你的特长，不是他的特长。”
　　“见笑了。”张芸微笑，用“你这人竟然还有智商”的和善目光看着面试官，“那你觉得怎么样？”
　　面试官竟然很感兴趣：“他听话吗？”
　　“很听话。”
　　张芸想让大雪再表演一套最拿手的“起立转圈拍手坐下”，面试官却直接提议说：“你可以让他站在那根柱子上面吗？”
　　房间后方摆了许多道具，角落里有根一米高的柱子，旁边还有一个移动台阶。
　　张芸明白了，这是在考验丧尸对主人命令的服从度。C级丧尸的智力不算高，性情不稳定，特别容易在活动中失控，失控时六亲不认连主人都打，常常导致节目脱离大纲，拍摄效果一塌糊涂。
　　因此节目组必须要在面试时筛选出情绪稳定的C级丧尸，只有这样的丧尸才不会把事情搞砸。
　　“没问题。”张芸把大雪拉到台阶边。
　　大雪走到台阶顶部，看不清柱子在哪儿，抬起来的右脚又放回去。
　　“来。”张芸也走上台阶，从后面抱住大雪，把他提起来放在了两分米宽的柱子上，“我在，不用怕。”
　　大雪握住张芸手腕，稳稳地站在柱子上。
　　“你看。”张芸自豪地向面试官展示。
　　面试官：“其实我更好奇你怎么把他抱上去的，那边的独木桥，你也带他走一遍。”
　　“好。”张芸扶大雪下来，自己先走上一分米宽的独木桥，倒着往后走，拉着大雪前进。
　　大雪的速度很慢，双脚轮流在前方探索位置防止踩空，但有张芸引导，他大胆地笔直往前走，顺利地走完了两米路程。
　　张芸抬手碰一下手表，看到大雪心率34，状态稳定。她感觉大雪完成所有任务都不在话下，自信地跃跃欲试：“还有别的项目要测吗？”
　　面试官的耳朵里塞着无线耳机，可以听到总控室发出的指令。节目组在准备大厅和各个房间都安装了微型监控器，就连电梯都没有放过，总控室可以看到所有的监控画面，把每个面试丧尸的场外表现都看在眼里。
　　在面试之前，他们心里就已经有了数，知道哪些丧尸绝对不能录取，哪些丧尸拼命放水也要帮他录取。
　　根据总控室的观察，确认张大雪就在放水之列。
　　面试官的无线耳机接收到信息：“3014号录取，今天替补。”
　　于是面试官露出微笑：“他表现得很好，可以录取。你们不介意的话，今天下午可以录制比赛，要是错过今天下午，你们至少得排期到一个月之后。”
　　“今天下午缺人？”
　　“是的，正好缺一个。要是今天参加，无论是否成功，你们都可以得到赞助商提供的七千元康复礼包。”
　　张芸答应：“我们参加，谢谢。”
　　她又明白了。节目组不仅需要康复程度较好的丧尸，还需要普通丧尸作为陪衬——有个高低起伏存在才能拉满戏剧性，给大众加深“康复后的丧尸更厉害”的印象。
　　虽然奔着出丑去，但能拿到大礼包，此行不亏。
　　面试官打电话呼叫工作人员过来接待，请张芸过去签订保密协议，再带他们去提前熟悉比赛场地。
　　等张芸走后，面试官通过耳机对总控室的人说：“我个人认为3014号会拿到名次。”
　　总控室：“不会的，像他这样正常的异种人不多了。”
　　面试官：“问题会出在那个饲养员身上。”
　　总控室：“不会的，像她这样正常的饲养员也不多了。”
　　张芸在比赛场地内吃着工作人员提供的盒饭，大雪也吃上了异种人专用餐，还嘬了一支特别像牙膏的营养剂。
　　蹭吃蹭喝真好，下次有机会继续来节目组划水。
　　工作人员正在忙碌地测试场地和设备，场地中央下凹，摆放了一个巨大的球池。球池上方架设了花花绿绿的复杂运动场，所有参赛丧尸需要穿越十二道不同障碍才能到达终点，一旦闯关失败就会落入下方球池中。
　　B级丧尸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能够独立完成任务，但C级丧尸对这个世界懵懵懂懂，必须在饲养员的指引和要求下才能顺利前进，因此C级组是双人赛，丧尸必须有饲养员陪同，两人同时到达终点才算挑战成功。
　　张芸昨晚特意看了一期节目，发现C级组比B级组人气更高。B级组主要看丧尸的才艺演出，C级组主要看丧尸和饲养员的互动，经典场面往往是饲养员拉着胆小丧尸往前冲，或是饲养员追着疯批丧尸满场跑。
　　大雪不排斥这个美食充沛的地方，吃饱后安静坐在位置上，造型师正帮他梳头发。另一名参赛饲养员坐到张芸旁边：“你不带他上去试试吗？”
　　张芸回应：“他不喜欢这个。”
　　在她眼里，这个复杂的场地根本不是障碍赛，只是儿童游乐园。
　　青年压低声音：“你是刚替补来的？”
　　“对，什么原因？”
　　“上午彩排的时候，有个异种人紧张得不听使唤，只能把他撤了。”青年笑道，“你的异种人看着乖多了。”
　　“谢谢夸奖。”
　　青年又说：“我好像见过他，或者说，我见过他的发型。”
　　“确实，很多人都染了这个发色，长发也很常见。”
　　“不过他真的很漂亮，要是有眼睛就好了。今天这一场里，只有他还没长出眼睛。”
　　“以后会长的。”
　　工作人员呼唤选手们去后台准备，这里很快会有观众入场。
　　后台聚集了二十四名丧尸选手，大雪排在十七号出场。在长达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里，丧尸们又被迫操练起了才艺，张芸痛苦地拉着大雪去沙发坐下，半个小时后，她就靠着沙发进入午睡，等到苏醒时，节目录制已经开始。
　　前方有电子屏，接通一个摄像机的机位，正实时直播比赛现场的情况。
　　盛装的阳小姐坐在嘉宾席。


第十四章 
　　主持人开场预热，训练有素的观众们配合地欢呼，迎接一号选手出场。
　　心惊胆战的饲养员陪着心如死水的丧尸走向前台。
　　做完自我介绍，丧尸在音乐声中顺利地表演完了时常五分钟的舞蹈，引发观众们一阵阵狂欢，然后冲上独木桥挑战第一关，和饲养员一起掉进下方球池里。
　　主持人笑着解释“出师不利”，邀请二号丧尸登场。
　　二号丧尸和饲养员艰苦卓越地突破重重障碍，以七分三十七秒的成绩到达终点。三号四号丧尸随后也笑料百出地爬到终点。
　　嘉宾一共有四位，其中三位是资深的异种人康复师，在丧尸翻山越岭的过程中不断聊着天，尽职尽责地点评着他们的表现与体态。阳小姐坐在最左边，基本没什么话好说，一心一意充当端庄的花瓶角色，将在节目播出后引发无数男子为她疯狂。
　　五号六号丧尸连续翻车，在人多环境中，疯了一样地违规乱跑；七号勉强成功，八号九号再败。
　　节目组清楚每只丧尸的能力水平，把挑战成功率控制在百分之五十，又在丧尸的出场顺序安排上花了心思，过程始终死死抓着观众的注意力，让观众深刻体会到丧尸康复程度好与坏的天壤之别，再进一步引导观众深刻认识赞助商提供的营养剂品牌。
　　在后台，一只丧尸忽然像大梦初醒般，疑惑地开口问：“上节目？”
　　同样来划水的饲养员知道这次没戏，超脱地拍拍她肩膀：“没错，我们的目标，就是不被后期剪掉，争取在节目成片中露一面，加油。”
　　丧尸和饲养员击拳：“加油。”
　　“记住，要不经意间流露你的可爱。”
　　丧尸慢慢把双手拳头放在脸颊边，面无表情地歪头：“喵。”
　　十七号终于上场，张芸和大雪戴上麦克风。
　　等到他们两人出现时，观众们显然已经叫累了，显得情绪稳重了许多，场面也正常了许多。
　　舞台灯光下，主持人意气风发，把话筒怼到大雪面前：“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大雪正在辨认远处观众席的人群气味，张芸代替回答：“大雪。大雪还不会说话。”
　　主持人惊喜：“哇——竟然还不会说话！”
　　观众：“喔——”
　　张芸：“？”
　　主持人再问：“请问你饲养大雪多久了？”
　　张芸：“一个半月。”
　　主理人惊讶：“竟然才一个半月！”
　　观众：“哇——”
　　张芸：“？？”
　　主持人切入正题：“那么今天，大雪要给我们表演什么节目呢？让我们一起来看！”
　　展厅灯光倏忽变暗，“啪”的一声脆响后，十几道灯光打在张芸和大雪身上。有节奏的背景音乐响起，大雪仰头去看头顶的灯光来源。
　　张芸抬起大雪的手，掰直他的食指：“大雪，不动。”
　　大雪侧头看她。
　　张芸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筷子，把它立在大雪的食指上。
　　观众沸腾了：“哦哦哦哦哦哦哦——”
　　角落里的主持人怒刷存在感：“立住了！筷子竟然立住了！真是太厉害了——”
　　张芸抽出第二根筷子，缓缓把它立在第一根筷子上。
　　观众炸裂了：“嗷嗷嗷嗷嗷嗷嗷——”
　　张芸无视了金城人的疯癫常态。
　　大雪心境平稳，和之前一样，坚持了五秒钟才让筷子倒下。
　　灯光全亮，主持人激动地上前解说：“两根！竟然是两根！目前还没有C级异种人能完成这样的平衡任务！大雪太棒了！”
　　观众激烈鼓掌欢呼，张芸平静地把筷子插回口袋：“谢谢。”
　　主持人：“那么现在，就请我们的参赛者看大屏幕，大屏幕倒计时——开始！”
　　大屏幕的数字从5跳到1，“叮”的一声脆响后，张芸从容地拉起大雪手腕：“大雪，来。”
　　她倒着走上独木桥，拉住大雪双手，大雪正面跟随她，两人用一分钟的时间走过两米距离。
　　一个摄像机始终对着评委，评委小声讨论：“这个饲养员很厉害。”
　　阳小姐罕见地露出笑脸，摄影师连忙把焦点对准她的脸一顿猛拍。
　　张芸再带着大雪钻过滚筒，躲过旋转棉花锤，用时两分钟。
　　第四关的铁索桥失败率最高，链子一共八条，最下面两条连着稀疏木板，丧尸需要扶着上面的铁链，踩着下面的摇晃木板走到对面。
　　“过来。”张芸先上铁链，俯身拉他的腿，让他可以踩中木板。
　　大雪感觉到了晃动，动作迟疑。
　　“没事，过来。”
　　大雪对张芸过于信任，双手扶着铁链走向她，只走了两步就戳空。
　　观众发出惊呼。
　　张芸立刻攀住大雪手臂，拽住另一边铁链倾斜重心，身体蹲下去，左脚的膝弯勾住一根链条，遏制了翻滚之势。
　　大雪悬停在半空，距离下方球池还有一米距离。
　　铁链在拉拽下变形，张芸却始终没有掉落。
　　一切如同都在计划之内，张芸有条不紊地扣住了自己，还拉住了一百多斤的重量。
　　观众发觉惊呼早了。这种自救的难度前所未见，已经到了可以把眼珠子抠出来献祭给节目组的地步。
　　评委鼓掌：“我就说这个饲养员很厉害！”
　　大雪仰头看张芸，平静地呼唤了一声：“啊。”
　　“没关系，重新来。”张芸单脚蹬着铁链借力，平稳地把大雪往上拉，后背压着铁链往后倾斜，等大雪的另一只手可以攀住她腰身时，她稍稍换口气，快速把大雪提到了怀中。
　　“啊。”大雪紧紧抱住她，她缓缓改变重心，让变形的铁链复位，最终重新站回木板上。
　　“成功了！”主持人在台上喝彩。
　　张芸瞥一眼大屏幕的计时，时间已经很紧张。
　　但只要认真点，还有救。
　　“不动。”她先让大雪站稳，蹲下身用肩膀顶住大雪腰身，起身扛着他走过剩余铁索桥。
　　观众发觉眼珠子也抠早了。
　　张芸滑过倾斜转盘，转而把大雪抱在身前，快速冲完二十米障碍跑！
　　踢开滚珠球！
　　跳过小裂缝！
　　荡过大秋千！
　　如同过家家般敷衍完所有道具，最终甩手把大雪翻了个面，把这件行礼背在身后，拽着绳子攀登五米高的悬崖。
　　观众安静如鸡。
　　场面过于玄幻，已经超出了金城人的想象力。
　　张芸所经之处，所有关卡都从三维降成二维，她轻巧地层层突破，结束绕场一周，爬上悬崖就重新回到舞台。
　　就在她起身时，大屏幕的计时戛然而止，定格在四分十二秒，成为本场目前第一。
　　观众攒足了劲，终于爆发排山倒海的欢呼。
　　主持人不得不忽略大雪的存在：“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芸。”
　　“你从哪里来？”
　　“三野异种人救助中心。”
　　主持人面对观众：“这是目前为止的选手！现在！我们请张芸和大雪去休息区！让我们看看下一组选手能不能超越他们！”
　　主持人若无其事地进行下一轮介绍，总控室的人却陷入长久的震荡——这个女人怎么回事？他们早已对谁是第一名坚信不疑，都拟定好进一步包装那位异种人的方案了，结果来个炮灰单刀直入把第一名铲掉了？
　　大雪还不确定考验是不是已经结束，始终挂在张芸背上。张芸背着大雪下台，摘下麦克风交还给等待的工作人员，走向评委席对面的休息区。
　　“大雪，可以下来了。”
　　大雪换了个声音：“嘤。”
　　“下来。”张芸蹲下身。大雪弯曲的双脚碰到地面，花了五秒时间确认这就是地面后，他紧绷的肌肉才逐渐松弛，松开张芸站起来，又摸索上去挽住张芸手臂。
　　附近摄影师知道这个人会成本期节目最大热点，时不时把镜头对准她。
　　张芸和大雪入座，其余已参赛选手也已经坐在这里，对着张芸鼓掌欢呼。张芸点头微笑，拿起桌上摆放的营养液询问：“这个能喝吗？”
　　旁边饲养员小声告知：“这是赞助商的广告位，拍摄用的。”
　　张芸理解：“所以，广告位能喝吗？”
　　“……”饲养员想了想，艰难道，“也没说不能喝，就是，没有人会喝。”
　　“好。”张芸掀开瓶盖，把营养液递给大雪，“辛苦你了，喝。”
　　其余饲养员心想你家异种人辛苦个屁。
　　大雪捧住塑料瓶，俯头闻了闻气味。他知道该怎么喝水，喝饮品也不在话下，张嘴抿住瓶口一角，姿势僵硬地抬手，缓缓把营养液倒入口中。
　　等大雪喝完营养液，张芸又把瓶盖拧好摆回桌上，重新让它充当广告。她不再说话，静静坐在休息区看其余选手参赛，大雪偶尔站起来想走动，张芸就轻轻扯他衣袖示意他坐下。
　　比赛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当十九号出场时，还没等主持人介绍，观众就已经认出了他，又爆发新一轮欢呼。
　　“那是山花，本该成为第一名。”旁边的饲养员笑着告诉张芸，“我们都这么认为。”
　　在准备区时，山花也只是四处走走看看，和大雪一样对一切漠不关心，没有做出任何莫名其妙的举动。
　　他是一名俊秀的青年丧尸，已经训练多年，在舞台上，肢体灵活度极高，一场街舞跳得出神入化，舞台灯光打得快要触发癫痫，秒杀所有妖魔鬼怪，成为难得能入眼的佳作。
　　俨然全场最佳，真正有备而来，这个节目必须把他棒得最高。
　　观众疯狂举起应援牌：“山花！山花——”
　　山花已经把身材康复得一骑绝尘，动作娴熟身姿曼妙，时不时在不经意间撩起衣服露出腹肌，虽然他的智力发展落后，但实力早已挤身B级之列。
　　“优秀。”张芸难得鼓掌，然后隔着大雪衣服，摸了摸他平坦的肚子。
　　等大雪手脚灵活了，也给他报一个舞蹈班。


第十五章 
　　主持人慷慨激昂地宣布挑战开始，在观众近乎昏厥的嚎叫声中，山花和他的饲养员先后冲过独木桥，两人的身材都堪比运动员，仅仅两秒就通过第一关，扑向滚筒和棉花锤。
　　按照这个速度，他们必定超越大雪，重新成为本期第一。
　　张芸：“好。”
　　然后看着异种人跑得太快，一脚戳空从铁索桥上掉下去。
　　张芸：“。”
　　在张芸没有发挥前，他们没必要跑这么快，以他们的身手，只要按照平常的散步速度前进，注定能拿下第一。
　　但张芸发挥了，为了赶超这个时间，荣誉感极强的异种人直接翻进了沟里。
　　全场惋惜，饲养员站在铁索桥上往下看。
　　山花从球池里站起来，不甘心地朝上方咆哮：“啊啊啊啊啊啊——”
　　饲养员也跳入球池，想拉着情绪失控的丧尸上岸。
　　山花一掌掀开饲养员的手，怒气冲冲地独自往岸上走，嫌无处不在的海洋球阻碍他走路，又暴躁地“啊啊”叫两声，抓起一个球就往休息区砸。
　　张芸抬手把球接住。
　　“你干什么！”饲养员扑上去控制山花。
　　山花喊叫：“重来！”
　　饲养员勒住他：“没机会了！冷静点！”
　　“重来啊啊啊啊啊啊——”
　　休息区的C级丧尸被勾起本性，他们的嗓门康复得很好，有七只跟着一起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安静！嘴巴闭上！”饲养员们惊慌失措地制止自家丧尸，怕他们被摄像机录到，到时候万一后期没剪干净，这不雅画面会阻碍他们未来的明星生涯。
　　大雪被猛地吓了一跳，微弱地“啊”了一下，伸手抱住张芸胳膊，还特意嗅了嗅这到底是不是她，想拽着她离开现场。
　　“没事。”张芸摸他头。
　　山花人设现场崩塌，观众席躁动不安。
　　“让他休息一会儿。”主持人知道这段会被后期掐掉，毫不慌张地发出指示。在场观众都是经过筛选，全部签署了保密协议，违约成本极高，不用太担心他们会将此事外泄。
　　饲养员把山花拖出球池，工作人员带领他们离开演出厅。
　　七只丧尸还在嚎叫，又有两只丧尸加入嚎叫队伍，其中一只窜出去冲入球池里，在无数海洋球中上蹿下跳。
　　“哈！”阳小姐突然发出呵斥声。
　　声音短暂急促，音量不大，却震慑了全场的丧尸。所有丧尸噤了声，就连球池里的疯批也一下子病恹恹地爬回了休息区。
　　主持人早已见怪不怪，从容地跳过这一段，只当这是个小插曲：“谢谢阳小姐，我们的挑战继续。”
　　比赛继续，二十号选手表演。旁边饲养员小声讨论说：“我还以为山花是个冉冉升起的新星呢……性格这么暴躁，事业不会长久的。”
　　“异种人能力越强，就越是难控制……我们C级还算好，B级闹起来才是真的危险，有时候真的在想，干脆就维持在C级算了……”
　　张芸看一眼大雪，大雪还抱着她胳膊。
　　冲B级没问题。大雪乖巧到这步，还有很大的下降空间。
　　三个半小时候，挑战赛结束。
　　所有完成挑战的异种人上台，领取了赞助商提供的康复大礼包，前三名得到康复基金的凭证。阳小姐给前三名发了奖牌，特意与第一名的大雪拥抱。
　　主持人采访张芸：“你和大雪第一次参加比赛，请问有什么获奖感言吗？”
　　张芸：“下次还会请我们来吗？”
　　主持人爽朗地笑道：“当然可以！但你下次绝对不能再扛着异种人到处跑，你要再扛他，我非得把你一脚踢下去。”
　　张芸点头答应：“多谢。”
　　参赛者们又与嘉宾们说说笑笑聊了很久，主持人安排嘉宾和丧尸们聚在一起玩了两场幼儿园小朋友适用的游戏，有阳小姐镇场，丧尸们都服服帖帖地听着指令，只有大雪听不懂人话，全程都在神游。
　　观众退场后，主持人又单独采访了每位参赛者，完成问答后录制结束，张芸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因为临时替补，按照约定，她又额外领了一个康复礼包。
　　每个礼包重达五公斤，她提着两个大礼包出电梯，给大雪扣上牵引绳，把牵引绳把手扣在手腕上，看着大楼前川流不息的车辆。
　　阳小姐悄无声息地出现：“要我送你们回去吗？”
　　张芸笑道：“不了，我自己能想办法。”
　　“大雪下次来吗？”
　　“节目组邀请的话，肯定来。”
　　“好的。”阳小姐准备带领陪同的女子离开。
　　张芸忽然问：“阳小姐，你为什么喜欢大雪？”
　　“我喜欢大雪。”阳小姐无法回答出这么高深的问题，只是抛出这个结论，挥手和他们告辞。
　　提着大礼包实在行动不便，大雪累了也不方便再折腾，张芸决定叫一辆出租车。
　　她徒步前往公交车站点，却见三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拨开人群向她走来。
　　她不解地加快脚步，一名男子在前方挡住去路。
　　“张芸，还记得我吗？”
　　男子四十岁左右，长得一身正气，身格高大健硕，穿了日常便装。张芸的记忆力不错，加上认识的人确实不多，思索几秒后立刻说出答案：“王警官。”
　　拘留所的警官亲自跑来抓人了？
　　“跟我来。”王警官立刻挟持她手里的两个大礼包，雷厉风行地走到停车场，打开后车门，把大礼包扔进了汽车后座。
　　“……”
　　王警官挥手示意：“上车。”
　　“……你能把奖品还我吗？”
　　“待会儿送你回家。”
　　“……哦。”张芸牵着大雪上车。
　　王警官坐上驾驶座，汽车启动离开。张芸看着后视镜，那三个尾随她的人也上了后面一辆车，跟在这辆车之后。
　　张芸：“麻烦你用一句话解释我怎么又犯法了。”
　　王警官依然是冷酷无情的风格：“你没犯法，只是我们有事通知你——为什么不接我们的电话？”
　　“因为我在参加节目。怎么找到我的？”
　　“监控追踪，系统自动人脸识别。”
　　“继续说。”
　　“我们要你做一件事，到总部后和你详谈。”
　　“行，我先打个电话。”于是张芸把手机开机，第一时间联系李朵，“姐妹不好意思，大雪今天就替补上了节目，而且拿了第一，没时间通知你过来陪……不是，不是大雪厉害，是我当时没忍住……”
　　王警官：“……”
　　他看人的眼光没错。
　　张芸这个人，就算在被拘留的边缘徘徊，适应力也强悍得扬帆起航。
　　李朵担忧：“你超纲了，节目会不会不敢送你们进决赛？而且等到节目播出了，你爆红了，你以后参加其他节目，其他节目不肯录取大雪怎么办？对节目组而言，他们早就和部分参赛者达成共识，那些丧尸能参赛能获奖，都是金主早就花重金砸出来的，他们不会随随便便让没背景的大雪拿第一。”
　　张芸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层，谦虚询问：“有什么挽救办法吗？”
　　“……”李朵想了一会儿，心狠手辣地提议道，“要么这样，节目要后期制作，距离播出还有一段时间，时间可能长达一个月，你就趁这段时间差，再去参加一个节目，趁他们一个不注意，再刷个第一名出来，在你找到金主撑腰之前，赶紧把奖品薅个够。”
　　张芸欣然答应：“好主意。”
　　“我给你找找信息，看看近期还有什么节目可以报名，等我消息。”
　　张芸：“多谢姐妹。”
　　通话结束，张芸往后方椅座上一靠，抬手搂住大雪脖子，告诉前方的王警官：“你可以提前透露一点消息。”
　　“你和异种人的关系看上去不错。”
　　“确实。”
　　“喜欢金城的生活吗？”
　　“喜欢。”
　　“所以我们想邀请你，帮助我们维持这种稳定的生活。”
　　“有钱吗？”
　　“有。”
　　“包吃住吗？”
　　“不包。”
　　“那我需要考虑。”
　　“你可以打两份工。”
　　张芸又从善如流：“有道理。”
　　汽车驶入一个仓库。张芸跟着王警官走入一家便利店，打开楼梯门上楼梯到二楼。二楼是个仓库，有一扇大窗但采不到光，窗边摆着办公桌椅和电子设备，墙边靠着资料柜和黑板，便利店的储备物资整整齐齐地堆在房间的另一边。
　　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但这位置选得十分精妙，十分适合非法拘禁，一个正常人绝不会想到来这里上班。
　　“三野市中心寸土寸金，想要交通方便，就暂时选了这个地方。”王警官在办公桌后坐下，“你也坐。”
　　张芸坐下，大雪在仓库内闲逛。
　　“你之前说，你在你的家乡，是一名一线指挥官。”
　　“所以你们破解穿越原理了？”
　　“没有，我们不在乎。金城的生育率越来越低，要是上面的人知道，他们更希望有越来越多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穿越过来。”
　　“……”张芸顿了一下：“那金城在乎什么？”
　　王警官“啧”了一声，显然觉得这问题太难。
　　他流露出中年男子特有的忧愁，漫不经心地瞥一眼窗外，让这个镜头看起来特别神似浪漫的电影海报：“娱乐至死吧。”
　　张芸忽然抿嘴憋住了表情。
　　王警官收回目光，浪漫的情调消失：“笑什么？”
　　张芸转身往后看，耸起肩膀消化这股莫名其妙的笑意。她快速控制好表情，回过头告诉王警官：“没事，请继续说。”
　　“不知你有没有发现，最近金城的异种人——”王警官欲言又止，“算了，你肯定不会发现。”
　　普通人都发现不了，更何况神经粗犷的张芸。
　　张芸：“说说看。”
　　“最近，异种人杀人事件激增。”
　　张芸果然“哦”了一下：“这个不是金城常态吗？”


第十六章 
　　“也不能说常态。”王警官挪开视线，“异种人确实常常咬死人，但现在发生得越来越频繁，一些平日里性情温顺的异种人变得更有攻击性。而且还有一件事，上面至今没有公布——部分异种人体内的病毒似乎出现了变异，病毒重新对人具有了传染性。”
　　“需要重新研制疫苗？”
　　“是的，医学院正在展开研究，你也需要对此保密。我现在已经转职成三野异种人管理局局长，手里还有几个入职名额。请你来是想问你，能不能在你保留原职的基础上，加入我们部门。”
　　“异种人管理局，什么时候成立的？”
　　“大约二十四小时前。”
　　“工资多少？”
　　“不算奖金，目前月薪三千二，与救助中心叠加。管理局不能被人知晓，所以你依然挂职在救助中心，不可透露与管理有关的任何事。林主任那边，他会批准你公出。”
　　“可以带异种人上班吗？”
　　“可以。”
　　“加班吗？”
　　“尽可能不加，要是加了，另计工资。”
　　张芸果断答应：“行。”
　　“签合约。”王警官知道张芸是爽快人，十分满意地推出文件，“记得仔细看保密协议。”
　　张芸浏览文件并签字：“主要事务是什么？”
　　“是听我指挥。”
　　“明白。”
　　“记得接我电话。”王警官已经保存了张芸的电话，此刻按下呼叫键，张芸手机立刻蹦出一个陌生号码，“我叫王海笠。”
　　王海笠驾车把张芸送去救助中心，在出发前，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于是他们在便利店里买了两盒便当。
　　便利店收银员只知道租二楼仓库的人是追踪摄影队，专门跟踪知名人士，明明应该干着狗狗祟祟的勾当，却个个长得一身正气，画面感看着有些诡异。
　　大雪不喜欢吃饭团。
　　在汽车上，张芸把饭团往他嘴边怼了两次，大雪勉为其难地吃了两口，愁苦地抿起嘴，把头别到另一边。张芸打开一个大礼包，从里面翻抽出一支营养剂，拧开盖头。
　　大雪闻到气味，立刻把脸凑到张芸手边。
　　“你今天营养过剩了。”张芸把营养剂挤在饭团中间当夹心。
　　大雪吃下了混营养剂的饭团。
　　王海笠冷冰冰地说：“你留意一下异种人补品的牌子，金城在这一块没有监管标准，我们怀疑有的成分会让他们发疯。”
　　“好。”
　　回到中心，阿姨们热情地前来迎接，得知大雪拿到第一名后，她们理所当然地表扬道：“也不看看我们大雪多厉害！我们大雪放出去，随随便便就能拿第一！”
　　大雪又满头问号地接受了众人的表扬。
　　汽车停靠在大门外，王海笠倚在车门边抽烟，先醒醒脑子再返程。
　　秋婶觉得那不是个出租车司机，小声问张芸：“他是谁？是不是和你认识？”
　　“认识，之前在同一家公司里上班。”
　　秋婶心想“果真如此”，小声提醒张芸：“你们没什么关系吧？不是你男朋友吧？”
　　“……这倒不是。”
　　“他是不是喜欢你？”
　　“……还不至于。”
　　“他不行，他年纪太大了。”秋婶又轻飘飘地瞥了王海笠，“下次婶给你介绍个年纪小的。”
　　“……”
　　大雪洗完澡，虽然很疲惫，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神经，依然踉踉跄跄地四处走动。张芸准备好注射器，把大雪拉到床上，又在他脖子后面注射了一剂修护液。
　　药剂反应出现，大雪连连痉挛，总算瘫在床上不动了。
　　张芸翻看KCM修护液的说明书，再上网搜查护理液资料，得知要把大雪恢复到正常人类姿势形态，至少需要每天一支，连续使用一年以上。
　　倾家荡产做康复，不爽不要玩。
　　张芸随口问他：“大雪，你觉得你与众不同吗？”
　　大雪拨弄她衣摆：“啊。”
　　张芸已经开始涉猎一些小说和影视题材，故事会讲述一些异种人天赋异禀，轻而易举就被康复的案例，他们还能和人类主角谈上恋爱，拯救全世界是顺手之劳。
　　她知道这是虚构，误导人们认为丧尸康复极其容易，推动丧尸领养的风潮。现实中还没有这么美好的事发生，就算有天赋异禀的丧尸，也不会是除了颜值就平平无奇的大雪。
　　她这次参加节目，真的看到了丧尸之间的差距。
　　她用食指摩擦大雪下巴，轻声笑道：“那就希望你健康快乐。”
　　大雪：“啊。”
　　张芸继续俯头在手机上搜索信息，查看这次的赞助商口碑。“绿桑树”是个刚兴起的品牌，走中低端路线，价格亲民，搜索结果大部分是好评，其中偶尔夹杂着“产品垃圾毫无用处”的骂言，还有不少人宽容地认为“这个价格要什么自行车”，更有随缘者表示“反正吃不死就随便吃吃”。
　　她翻看营养剂的配料表，上面密密麻麻列了四五百字，主要部分是麦芽糖和鱼油，加上古古怪怪的香精和诱食剂，后面是各种维生素，最后是占篇幅长达四分之三的化学药剂。
　　药剂的名字过于复杂，她完全认不出上面的字，觉得正常人都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大雪又发出微弱的声音：“啊啊啊。”
　　“想说话了？”
　　“啊啊啊啊啊。”
　　“叫妈妈。”
　　“啊啊啊。”
　　大雪只轻轻叫了一会儿，马上又不吭声了，过了会儿，他试着发出其他声音：“嘤。”
　　张芸眯眼：“可爱。”
　　大雪清了一下嗓子，像发出一声咳嗽，抬起手捂住脸，指尖掠过鼻尖与鼻梁，轻轻伸入眼眶内的空洞。
　　“别摸，我给你照镜子。”张芸打开抽屉，翻出之前实习生留下的一片化妆镜，近距离靠在大雪面前，“看得清楚吗？”
　　大雪的指尖去碰镜面，仔细端详自己的面孔。可惜他这智力上线的状态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对此失去了兴趣，蜷起身体休息，眼底的金色光点缓缓消失。
　　张芸觉得自己必须尽快给他买眼球生长剂。
　　第一名的奖金需要在节目播出后才能下发，那时候她还要配合节目组完成赞助商的产品宣传，等甲方满意了才能拿到这笔钱，这套操作下来不知要等多久。
　　她又开始搜索眼球生长剂的价格。
　　这项技术被几家大公司死死垄断，市面上几乎没有平价替代品，盗版商家全被大公司告死在摇篮里。生长剂的一支药剂就价格上万，十二支一个疗程，至少使用七个疗程才能达到眼球完全生长的效果，这只是出现了外形，不包括视力的进一步恢复。
　　还不是对每只丧尸都有用。
　　有的丧尸天然对这类药剂成分免疫，公司承诺使用七个疗程无效后，将退款总价的百分之三十。
　　张芸呼唤他：“我的雪。”
　　大雪眼内的金光又亮了亮。
　　“我们先不指望眼睛了。”
　　大雪的指尖动了动，缓缓向前探过去，摸住了张芸搭在床边的手。他此时的手是温热的，关节柔软了几分，有意识地轻轻捏了捏张芸手心。
　　“啊。”他分明想说什么。
　　张芸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大雪是个清醒的真正人类。
　　他似乎陷在混沌的泥潭里，浑身被淤泥捆缚，只有须臾之间才能仰起头透出一口气。
　　张芸俯身告诉他：“你要是能听懂我现在说的话，敲一下手指。”
　　大雪颤抖着抬起食指，敲中张芸手背。
　　“你……”张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怕错过了这段清醒期，连忙小声询问，“你还好吗？”
　　大雪抿嘴，酝酿五秒后，艰难地对她露出一丝微笑。
　　张芸忽然觉得心裂了一条缝。
　　如果大雪什么都不明白，她不会为此感到丝毫难过。
　　左手手表震动。
　　异种人饲养系统：【张大雪的思维活跃度突破C级阈值，到达B级标准。请重新对张大雪的智力进行评估。】
　　大雪的笑容渐渐消失，眼中光点暗淡，再次陷入昏睡。
　　张芸给他盖上被子，走到窗边放松心情，按下“智力评估”键。
　　十分钟后，评估结果生成。
　　【姓名】：张大雪
　　【分数】：59（百分制）
　　【智龄】：42月龄
　　【等级】：B
　　突破至三岁半的年龄，大雪确实会在这瞬间明白很多事情，先前的生活经验储存在脑海中，他可能一下子知道了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关系，也可能出现了模模糊糊的前世记忆。
　　但张芸不太确定大雪能否把这个结果维持下去。
　　半小时后，张芸再按下“智力评估”键。
　　【姓名】：张大雪
　　【分数】：34（百分制）
　　【智龄】：18月龄
　　【等级】：C
　　？？？
　　这玩意儿真的能往回降？
　　系统突然发出“嘀”的报错声。
　　异种人饲养系统：【系统可能出现故障，请重启系统并对张大雪重新进行评估，评估结果以重启后结果为准。】
　　张芸把系统关机，五分钟后开机。
　　她准备让大雪冷却下来再评估。等了一个小时，当她钻入被子准备入睡时，她才重新按下“智力评估”。
　　【姓名】：张大雪
　　【分数】：21（百分制）
　　【智龄】：10月龄
　　【等级】：C
　　？？？
　　开倒车就过分了。


第十七章 
　　她细想十个月和十二个月也没多大差别，这样的误差应该在系统精度范围内。
　　凌晨三点，大雪又苏醒，缓缓翻身爬下床铺，既站不稳身体，也不知自己该怎么走路。他试着一点点挪动脚步，却踉跄地冲到书桌边，在摔倒的瞬间攀住桌子，这次用力过猛，直接拉着桌子一起倒下。
　　张芸坐了起来，看见大雪被桌子压住了腰身，正在掀桌子往外爬。
　　“没事吧？”
　　大雪不吭声，挣扎着站起来，酥软的膝盖怎么都撑不住身体，走了两步又向前摔在地上。
　　“大雪，过来。”
　　大雪爬到床边：“啊。”
　　“先睡觉吧。”张芸把他抱上床，撩起被子盖住两人，左手与左脚压住他睡下。
　　大雪没有挣扎，眼中的金点熄灭。
　　第二日清晨，张芸醒来时，大雪还被她压在一边。她起身穿衣服，大雪跟着爬起来，爬到床边滚下去，平静而安详地摔在地上。
　　“你今天就在这里待着。”张芸说。说明书里写了，使用修护液的期间，要保证异种人拥有足够的休息时间。
　　“啊。”大雪摸她脚踝。
　　“要么你就这样躺着。”
　　“啊。”大雪拉她裤子。
　　“别扯这个。”张芸俯身抱他起来，带他去卫生间洗漱。
　　大雪坐在椅子上，一会儿后，自己扶墙站了起来，努力把双腿膝盖撑直。
　　张芸正在刷牙，含糊地说：“你知道你应该这样走路？”
　　大雪沿着墙面缓缓行走，态度耐心谨慎，努力维持正常的走路姿态——他脑中似乎有一条线，他知道正常人是什么样子，而且有着强烈的康复欲望。
　　摸墙走到底后，他停下来，侧头望向张芸。
　　“你……”张芸想再按一次“智力评估”，但忍住了。
　　晋级到B级没有多大好处，B级的竞争堪称神仙打架，更是噩梦修罗场，不如继续呆在C级的舒适圈里，还能偷偷摸摸地挣点小钱。
　　大雪很努力，有她知道就够了。
　　况且在中心所有人眼里，大雪就是最棒的。
　　张芸漱了口，走到大雪面前拍他肩：“加油。”
　　“啊。”
　　“我给你带早饭上来。”
　　她已经做好了丧尸补品的每日剂量分配，保证大雪的营养摄入在最健康的水平。安置好大雪后，她开始日常工作，用高压水枪清洗饲养丧尸的生活池。
　　一个小时后，王海笠打来电话：“张芸，我给你发了一个定位，马上到那里去看。”
　　“车费报销吗？”
　　“……”王海笠顿了一下，大概从没听到过这种问题，或者在思考张芸一路换乘交通工具晃过去要多久，“你们中心有司机吗？叫他送你去。”
　　“好。”
　　张芸拜托秋婶定时投喂大雪，去林主任那里请了假，林主任不知受到什么交代，果然什么都没有问，连连挥手让她快去工作。
　　“我还想把小杨借走。”
　　“没问题。”林主任亲自打电话叫小杨过来。小杨一脸惊恐地赶到，林主任和善地告知他，“小杨你跟张芸出去一趟，以后都听张芸吩咐。”
　　张芸没觉得自己这工作性质有多严肃，却在林主任的反应中感受到了一丝莫名敬畏。
　　小杨也连带敬畏了起来，把惊恐的表情投给张芸：“好。”
　　导航设置完毕，汽车离开救助中心。小杨这才小声问：“姐你要干什么？怎么觉得主任现在得听你的？”
　　“我也不清楚，为了三千二的额外工资。”张芸靠在副驾驶座的窗边，“汽油费报销吧？”
　　“放心，我们中心会报销的。”
　　“那就没问题，使劲儿往郊外开。”
　　王海笠给出的地址在三野市郊区，那片土地不在金城的规划范围内，地图上显示一片灰色，没有明确的标识。
　　王海笠再给她打电话解释缘由：“两个月前，一个记者声称要搞一个大新闻，准备发表一篇有关异种人食品卫生安全的独家报道，申请了新闻社的经费，卧底到食品公司打工。”
　　张芸：“领两份工资，很像我。”
　　王海笠：“两个月的约定时间结束，他却没有按时上交资料，新闻社也没有联系上他。他是临时工，新闻社单方面解雇了他，此事就没有了下文。但经过我们的调查，他在半个月前向朋友发送了这个定位。”
　　张芸：“这事和我们的工作有关系吗？”
　　王海笠：“对于一个成立不到四十八小时的新部门，你有什么宝贵建议吗？”
　　“没有。”张芸挂断。
　　小杨轻声说：“姐，那里是贫民窟。”
　　“金城还有贫民窟？”
　　“有。”
　　“金城人不都很有钱吗？”
　　小杨讪讪地瞥了张芸一眼：“姐你这个问题怎么回事？听着感觉好可怕。”
　　“不好意思，我是外乡人。”
　　“虽然我们都知道你是外乡人，但我们不知道金城以外的世界到底长什么样子。”
　　“有机会再和你说，你先讲讲贫富差距。”
　　小杨顿了顿：“只要金城有富人存在，就一定有穷人存在。很久以前，金城还需要大量人力，但自动化产业发展后，机器人能在工厂高效率完成工作，许多人失业后就搬到那里居住，那里的年轻人会来城市里打工，比如我。”
　　张芸惊奇：“你也是那里来的？”
　　小杨腼腆地笑道：“对，我家没有钱上高中和大学，文化水平不高，找工作碰壁乐好几年，但最后总算被救助中心招收了。”
　　张芸想了想：“那里是不是有很多丧尸？”
　　“对，三野市的垃圾都会集中运到那里去中转，垃圾山里就有很多丧尸在觅食。很多人在垃圾山附近工作，对垃圾进行分类处理，在那里，丧尸咬人很常见。我见过那里的发电厂，会有机器把垃圾送去焚烧发电，有些丧尸会被机器铲进去一起烧，不会有人管。”
　　“……”
　　小杨每天住在救助中心的宿舍里，看上去开开心心平平安安，张芸真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丰富的经历。
　　小杨连忙忐忑地补充：“我说这些，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愿意听。”
　　路途很遥远，过了一会儿，小杨又说：“我还过传闻，那里的有些人，会心甘情愿把自己变成丧尸。”
　　张芸神经轻轻一跳：“金城人不是已经对病毒免疫了吗？”
　　她知道现在已经有病毒变异，但这件事，普通人还不知晓，她也假装一无所知，特意探个究竟。
　　“听说，我也只是听说——他们总能想到办法的，都能做出疫苗了，就不能加强病毒毒性？这背后没准有一条成熟的产业链。如果一个走投无路的人缺钱，有人能提供一笔钱给他家人，代价是让他成为丧尸——那个人很可能会答应。而且成为丧尸后，他还能凭新鲜的颜值去城市里拼一拼，万一能被有钱人饲养，以后就衣食无忧了。”
　　“这算都市传说？”
　　“是的，这个传说很久远了，芸姐你不愧是外乡人，果然没听过。”小杨压低声音，“不然金城这么多丧尸哪里来？金城外的野生丧尸差不多绝迹了，虽说很多公司还在努力拓宽范围野捕丧尸，但金城的丧尸数量还是太充足了……仔细想想非常可疑。”
　　这段话说得很有气氛，张芸立刻感觉汽车内的气温降了几度。
　　“我平时应该多参加阿姨们的八卦话题。”张芸忽然觉得自己错失了无数的精神食粮。
　　“阿姨们的八卦没有营养，我说的比她们说的有意义多了。”小杨自豪了一回，又藏头露尾地偷偷泄密，“虽然是都市传说，但我相信这是真的。”
　　张芸也配合地压低声音：“怎么说？”
　　“我小时候认识一个人，长得很漂亮，后来失踪了。在三四年前，有人把一个破破烂烂的丧尸遗弃在我们中心门口，和他长得像极了。”
　　“然后呢？”
　　“因为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很抢手，被一家公司的人收走了，包装包装又能卖给有钱人……”小杨不好意思地咂嘴，“毕竟和我不算朋友，时间这么久了，我没多大感觉，但真的信了这个传言。”
　　“新闻有没有报道过类似这样的事？”
　　“不会的，媒体是可以收买的。偶尔有些猎奇账户会发布一些诸如此类的灵异事件，内容马上会被平台管理系统自动删除。”
　　“我知道了。”
　　小杨觉得张芸也信了，怕她产生奇奇怪怪的想法，连忙解释：“姐，姐你别太认真——这都是听说，你别往心里去，别太相信我。”
　　张芸点头：“谢谢，我心里有数。”
　　汽车开上年久失修的水泥路，入了郊区，地面成了坑坑洼洼的黄泥路。远方有着陈旧密集的小屋，像一群钢筋水泥在冬日里报团取暖。路边偶尔出现几只丧尸的尸骸，他们饿死在了寻找食物的半路上。
　　张芸轻叹：“有我故乡的感觉了。”
　　“芸姐的故乡也很穷？”
　　张芸没有透露那是个被丧尸毁灭的地方，只是笑道：“比这里穷多了。”
　　汽车在荒野中行驶了半小时，终于靠近目的地。小杨停车：“前面情况复杂，不能再开过去了。”
　　“好，辛苦。”张芸准备下车。
　　“你等等，我换个地方停车，我还得把你接回去呢，我们一起走。要是停在这里，有人会把车子拆掉卖废品的。”
　　“多谢。”
　　附近有密集的工厂，外貌简陋破旧，看上去在濒临倒闭的边缘试探，却都开足马力正在生产物资，烟囱冒着浓烟，天上罩着一层白雾，空气中弥漫着刺鼻酸味。


第十八章 
　　“这都是黑工厂，没有合法手续，但没人会来管。”小杨倒车，想把车停入两家工厂之间的空地。
　　一个年迈老头冲上来挥手：“走！别停这里！走！”
　　小杨并不意外地把车开走，继续向张芸解释：“他们的警惕性很高，不会让陌生人靠近。”
　　他们最终后退了一千米，把车停在一户干净人家门前的院子里，小杨还特地凑了五块的零钱给屋里的老婆婆，请多关照这辆车，别让它被附近的混小子刮花。
　　张芸用手机给小杨转账五元：“你留这里，我调查完就回来。”
　　小杨好奇地尾随她：“姐，我也想看看你接了什么单子——我对这种地方熟，当你导□□不行？”
　　“行。”
　　他们朝定位的方向走去，径直穿越一片狼藉的工业区。在工厂外巡逻的人都用目光追随他们，有人提着棍子跟在他们身后，直到他们远远离开自己管辖的区域才罢休。
　　小杨小声提醒：“姐，我们绕一下吧，跟我走。”
　　“好。”张芸跟着导游绕远路。
　　他们穿入两边高墙的间隙，下方是一条排污池，池内飘着泡沫和老鼠尸骸，池上左右两侧各有一分米宽的水泥台可以落脚。
　　前方出口的光亮处出现一个人影。
　　“导游你不太行。”张芸回头，见后面也有人跟着围堵过来。在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最适合被人偷偷摸摸地消灭。
　　小杨显然慌了，但他颤颤巍巍地死撑：“没事，我去跟前面的解释一下，就说我们只是路过……”
　　张芸淡淡瞥他一眼：“你会路过这种地方？”
　　“可我不就是路过吗……”
　　“没少挨打吧？”
　　“啊这。”
　　“我来。”张芸把小杨推到一边，挤身走在前面。
　　前方的人已经靠近，手上握着铁棍脸上戴着面具，意图昭然若揭。
　　后方的小杨连忙解释：“我们——”
　　张芸一脚把对面的人踹进了下方的排污池：“走。”
　　“我——”小杨没看清前面的人怎么就消失了，连忙跟着张芸窜出这个通道，“芸姐慢一点——”
　　张芸敏捷地翻越废料堆，这么一跑，反而显得没那么可疑。她打开手机确认地点，又爬上一家工厂的围墙。
　　“芸姐……”小杨在下方小声呼唤。
　　张芸骑在墙上回头看了一眼，又甩腿从两米高的墙上跳下来，双手插入口袋，继续带着小杨绕远路：“走吧。”
　　“……”
　　小杨没敢再说话。
　　路上偶尔有丧尸从他们身边走过，外貌骨瘦如柴，已经腐烂得散发强烈恶臭，但他们对这两个活人没有丝毫兴趣，和他们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走去，时常被障碍物绊倒在地上，要过很久才能重新爬起来。
　　寸草不生的路面扬着白色烟尘，一辆重型货车压着路面经过，从倒在地上的丧尸身上碾过，残破丧尸很少有血液，他被压成薄薄一片，只产生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像轻轻揉皱了一张锡箔纸。
　　路边零零散散分布着人类残余的骨骼。
　　小杨忐忑地望向张芸。
　　张芸解释：“我要去一个食品加工厂，大概那里有诱食剂的味道。”
　　附近有铁板搭建的简易房屋，层层叠叠有上百个，两个蓬头垢面的小孩子坐在自家门槛上，手里端着一个碗扒拉着饭。他们看着两人路过，年长的哥哥忽然呼喊：“那里不要去！”
　　张芸没有理会，小杨笑着和两个孩子挥挥手，小跑两步跟上张芸，总算开口解说：“你要找的地方，应该已经搬走了。工厂的人消息很灵通，既然你知道地址，他们就不会等到你来查。”
　　“为什么灵通？”
　　“就算这种地方，也有管理治安的警局存在，但这里的警局的人和很多工厂互相认识，一有情况发生，他们就会提前通知工厂撤离。”
　　“金城不管？”
　　“金城不会管，有钱人会去康复丧尸，但不会帮助穷人。”
　　“金城不在乎？”
　　“对，金城不在乎。”
　　张芸想了想，再问：“金城有多少这样的地方？”
　　“三野市有四个这样的贫民区，我老家不在这个区。金城一共二百七十三个市，这样的地方能有上千个。住在这里能每个月领到救济金，有些人心甘情愿住在这里面。”
　　他们穿越居民区，到达一个水泥棚，里面的东西被搬得很干净，地上累积出厚厚一层油污，破旧的桌椅板凳还留着，几个沾满污渍的塑料桶堆在角落。
　　张芸张望：“就是这儿，确实搬走了。”
　　只凭这些残余，看不出这里会制造什么。
　　小杨忽然轻声问：“你的新工作很危险吧？”
　　张芸日翻塑料桶去看角落的纸堆：“我还不太懂这些。没文化找不到好工作，只要工作正当，有钱赚就行。”
　　“我觉得追查非法企业，拿三千二的工资，太亏了。”
　　张芸突然望向小杨，目光闪烁：“真的？”
　　“真的。”
　　“好，我待会儿找领导好好谈谈。”
　　他们两个粗人搜不出明显线索，回到水泥棚外重新环顾大局。一百米开外，有一名中年男子在自家凉棚下吸烟，冷眼看着两个陌生人的举动。
　　小杨恭敬地迎上去问：“叔，那儿以前是干什么的？”
　　“不知道，谁管他，干活又不会让人看见，前一阵搬走了。”男子精神恍惚，脸色像常年睡眠不足，挥挥手打发他们，“没什么东西好看的，走吧。”
　　小杨转念一想：“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很多异种人都在往这儿走？”
　　男子唾弃：“屁个异种人。”
　　“没有吗？”
　　男子又说：“那叫丧尸。”
　　小杨失笑：“所以说有了？”
　　“你看那儿——”男子下巴一抬，给他示意了一个方位，“那儿有个坑，有几只丧尸爬下去了。我不想有更多丧尸爬过来，闹心，就把那个地方盖上了。”
　　小杨连忙过去找：“谢谢叔！”
　　张芸打开门板走到作坊后门，看见一条两米宽的河流，河水发黑发臭，十几只腐烂的丧尸泡在里面，正在用生命沤着花肥。
　　这里确实是丧尸聚集点，并且有人会把在附近死亡的丧尸扔到这里集中处理。
　　“我找到地方了。”小杨把张芸领到仓库里。
　　角落里有一只丧尸正在水泥地里刨坑，双手十指已经全部磨完，地上出现一片黑色的抓挠痕迹。
　　两块石板盖住了丧尸想要得到的东西。
　　“你让一下。”小杨拎起丧尸的胳膊，把他拖出仓库扔掉，再跑回来说，“东西就——”
　　张芸已经把上百斤重的石板掀开一条缝：“有个地窖。”
　　两人联手把石板推到一边，张芸用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亮地窖的楼梯，丧尸特有的腐臭味掩盖了地窖本来的味道。
　　小杨劝说：“我们走吧，下面不知道有多少丧尸，这不是你能解决的事情。”
　　张芸下楼梯：“你等着，我下去看看。”
　　“姐你别这么努力……”
　　“你留意周围动静，有事叫我。”张芸的身影埋没在一片漆黑中。
　　小杨紧张地等着，过了一分钟，又看见张芸爬了上来。小杨欣喜地迎接：“你想通啦？太危险了对吧？我们还是走吧？”
　　“不是。”张芸回到地面，在仓库角落翻出一把铁锹。
　　“那你……”
　　“只是怕你靠不住。”张芸用力把铁锹砸向地面，让水泥地崩出一个坑。要是小杨被什么人推下地窖，那人再把地窖门用石板堵住，在完全漆黑的地方被丧尸包围，基本是死路一条。
　　小杨是个聪明人，依然感动道：“姐你说话真好听。”
　　“谢谢，帮我砸。”
　　地窖是随意搭建的仓库，地板没有钢筋支撑，只是一层木板上铺了薄薄一层水泥，几铁锹下去就能把地板砸出一个洞。
　　“啊啊啊啊啊——”
　　在装修的震响中，地窖里的丧尸终于发出咆哮。张芸挥手示意小杨后退，看着丧尸从地窖洞口爬出来。
　　丧尸的四肢修长，灵巧得像只蜘蛛，原来穿着的衣物已经全部腐烂脱落，身上没有任何遮蔽，毛发完全消失，皮肤沾染一层油腻污渍，没有眼睛，青灰色的皮肤却几乎完好。
　　“啊啊啊啊——”他喉咙底发出嘶吼，还未风干的粘稠涎液弥漫下巴和脖颈。
　　金城人从小就对丧尸脱敏，小杨对普通丧尸都没什么感觉，在见到这只丧尸时却罕见地产生了害怕：“姐，这只丧尸康复得挺好。”
　　张芸认同：“我也觉得挺好。”
　　大雪要有这一半的肢体灵活度，能省很多钱。
　　“但他精神明显有问题。”
　　张芸用铁锹敲了敲地面：“交给你姐。”
　　“好。”小杨连连后退。
　　这只丧尸已经习惯爬行，略一俯身就一跃而起，张芸扬起铁铲拍过去，丧尸竟死死用手攀住铁铲顶部，紧接着双脚也挂了上去，张芸用力往下一击，铁铲压着丧尸撞向地面，她没发出力，铲子结结实实黏在一团肉上。
　　丧尸笑了起来，声音像一把破旧木头椅子受到剧烈摇晃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张芸觉得这把铲子不能要了，挥手示意小杨：“给我。”
　　小杨把自己手里的铁棍递到她手里。
　　丧尸翻转起身再次扑向张芸，这次张芸没再收敛，略微侧身后自左向右挥动铁棍，击中丧尸头颅，把他掀到墙上。
　　烟尘四起，丧尸头部变形。但他力量尚存，落地后再次暴起，张芸突然闪现到他面前，铁棍从上而下击碎他天灵盖，确认他逝世后，掏出手机联系王海笠。
　　此处信号断断续续，张芸试了两遍才打通：“局长，我殴打丧尸了。”
　　“怎么说？”
　　“这次打死了。”
　　“这个——”
　　“我要是进去了，希望你也能陪我一起进去。”
　　王海笠本打算安抚，听到这句话就觉得自己多心了。


第十九章 
　　他憋着一口气，只简单回复道：“你那里不受管辖，不会进去。”
　　“姐！”小杨惊恐地发出提示，“又来了放下电话！”
　　又有两只动作敏捷的丧尸爬出地窖。张芸在攻势下连连闪避，耳边却依然贴着电话：“既然不用进去，那我们谈谈涨工资的事情。”
　　小杨：“姐啊啊啊啊啊——”
　　王海笠：“你那边不太安全，先挂了。”
　　张芸抬脚踹走丧尸近在咫尺的脸：“还是工资要紧，想雇我行凶，三千二太少了。”
　　王海笠：“还有人在。”
　　小杨：“姐——”
　　一道细风从旁边扫过。
　　一支短针射中前方丧尸的眉心，丧尸的动作缓了缓，两秒后张大嘴巴，轰然往侧面倒下。
　　张芸挂断电话，回头看见小杨身后站了一名陌生女子。
　　“是麻-醉针，异种人专用。”女子再射中另一只丧尸的额头，自我介绍道，“我叫颜雅，也是老王派来的，在跟踪你。”
　　张芸感激地点头：“多谢，你的工资多少？”
　　“……”
　　张芸立刻转换话题：“那你跟踪我，发现了什么？”
　　“往那儿看。”颜雅用大拇指往后指。仓库外拴着一个人，嘴巴用胶布封住，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小杨给张芸解释：“是那个给我指路的叔。”
　　“是这家工厂雇来看家的，准备把你们关进地窖里喂丧尸，说是弄死几个算几个。”
　　张芸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下去看看，你们给我望风——你怎么还带个人过来？”颜雅举着麻-醉枪走向地窖。
　　小杨主动解释：“你就当我是个旁白吧。”
　　张芸上前勾住颜雅的后衣领：“我跟你下去，外面还有个同事在吧？”
　　“确实还有一个。”颜雅瞥张芸一眼，不是很想带新人，但考虑到张芸身手还是答应了，“那就一起下去。”
　　小杨吩咐：“有危险一定要快跑回来——”
　　张芸和颜雅沿着楼梯走到底，面临一条深长的隧道。在浓厚的腐臭气味中，两人都没再说话，一开始能借着张芸先前在上方凿出来的破洞光亮往前走，到了后半程，张芸打开手机电筒照明。
　　隧道涂了防水层，前半程的地表还算干燥，后半程越来越潮湿，地面出现了尸体腐化后的水渍，丧尸的尸骸在前方堆叠，已经被啃咬得只剩下新鲜骨架，应该是在诱食剂的引导下，出现了同类相食的现象。
　　颜雅停下脚步，张芸的灯光缓缓往上抬。
　　前方是个储藏室，七只还存活的丧尸被喂养得膘肥体壮，看似等级很高，正伏在一个角落里短暂休眠。
　　颜雅接连用麻-醉枪射中三只丧尸的头，麻-醉枪的消音效果很好，丧尸的嗅觉被诱食剂干扰，听觉也没有被激活。张芸缓缓挪动灯光方位，颜雅又射中两只丧尸。
　　还有两只丧尸的头埋在无法被射击的地方，颜雅勾手示意张芸，两人干掉两只丧尸绰绰有余。
　　“嗡嗡”的震动声有规律地响起，在地窖里格外刺耳。
　　张芸愣了一下，看见手机屏幕亮了，这才明白是静音的手机接到了电话，屏幕上显示着“金城好姐妹”。
　　这儿的扩音效果真好。
　　张芸连忙按下“拒绝”键，余光瞥见颜雅“你怎么这么想死”的幽怨表情。
　　剩下两只丧尸突然转醒，张嘴朝两人扑来。
　　颜雅开枪射向最前方的丧尸，麻-醉针只戳中丧尸前胸，麻-醉药没有起效。
　　两人连忙闪避，张芸挥起铁棍击中后一只丧尸的面门，抬脚把他踢向墙面，再一棍下去破坏对方头脑，污浊的血浆沾了她一身。
　　颜雅：“……”
　　老王收了个疯批，不要评价为妙。
　　“这是家的感觉。”张芸转身，迈开双脚稳住重心。手机被搁在石缝里，手电灯光直冲向上。
　　她的双眼在黑暗中掠过明亮光芒，轻轻一跃就从颜雅身边略过，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像有一条没有重量的丝带衔接了过去与未来，颜雅再眨眼一次，终于听见“嘭”的一声闷响，张芸的铁棍劈碎了丧尸的肩膀骨骼。
　　没有击中要害，张芸与丧尸各自向后跳跃两米远。
　　借着微光，颜雅再试图去瞄准丧尸的额头。
　　“你退下。”张芸挥手。
　　丧尸暴躁地左右乱爬，以快速行动来预防人类的攻击和射击。
　　颜雅又射空，张芸上前与丧尸近身缠斗，铁棍在水泥墙上摩擦出点点火花，昏暗中终于又响起“嘭”的一声闷响，张芸劈中了丧尸的左半张脸。
　　丧尸缓缓向右倒下，尚且完好的右脑还在竭力工作，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爬起来。
　　“没事了。”颜雅终于能瞄准丧尸眉心。
　　张芸呵出一口气，缓缓扬起右手，手中的铁棍似乎没有重量，瞬间劈下去，又轻易砸烂了这只丧尸的天灵感。
　　“……”
　　颜雅觉得这个疯批很享受被血浆溅一身的快感。
　　“那边。”张芸侧头，轻飘飘的身体如鬼魅般摇晃了一下，又稳稳地站在原地。
　　丧尸堆中，一只被麻痹的丧尸正在转醒。
　　颜雅远程射出一枪，丧尸又缓缓向后倒下。
　　“看看那里有什么。”张芸收回手机走过丧尸堆，发现一堆塑料和木板的残渣。
　　“营养剂，或者是康复液之类的东西。”颜雅衣袋中的记录仪始终在对周围环境进行拍摄，她再用手机拍了几张单独照片，“工厂在搬走的时候，东西洒了。因为是半成品，所以诱食剂的浓度很高，会吸引丧尸过来吃。”
　　张芸掀开残渣，发现下面的一层水泥已经被丧尸啃食，形成一个直径三米的浅浅洼地。曾经有大量药剂泼在上面，被引诱来的丧尸先舔食了防水层上的原浆，再吃掉防水层，啃食了渗透在水泥地中的残余。
　　应该是一大桶药剂全洒了。装药剂的塑料桶也浸渍了药水气味，丧尸把塑料也吃了下去，剩下的这些废料残余是他们今后的营养餐。
　　药剂不能替代主食，他们不愿离开这个地方，于是通过互相残杀来获得食物。
　　颜雅没找到残余药剂，只能把几块塑料和木板装进密封袋里，遗憾地“啧”了一声：“舔得真干净，不知道还能不能检测出里面的成分。”
　　张芸转念想了想：“我好像是来找失踪记者的。”
　　“不用找，肯定被他们处理了，不会把线索留给你。”
　　张芸再说：“所以你们查的是药剂，怀疑这些工厂使用了特别的药剂，可以快速康复丧尸，副作用是让他们发疯或产生病毒变异。”
　　“可以这么说。你也看到了，这些丧尸吃了大量药剂，时间没有过很久，却具备了这么强的能力和攻击性。”
　　张芸笑道：“还行，普通丧尸而已。”
　　“没伤到吧？”
　　张芸抬手：“被挠了，但病毒应该只通过唾液传播。”
　　“有问题赶紧去医院看看。”颜雅绑了一只体重较轻的丧尸，要把他拖走做研究。
　　“剩下的怎么处理？”
　　颜雅拆开手-枪，从口袋里摸出一盒新的针剂装进去，挨个往丧尸头上射了一遍：“这里的毒会直接导致异种人脑死亡。”
　　她回收了所有针，两人拖着一只存活丧尸离开地窖。
　　在附近监察的男同事终于现身，他开来一辆摩托车，把被捕男子拴在后面。
　　颜雅也从附近推来摩托车，把丧尸捆住后忽然询问张芸：“你月薪多少？”
　　“三千二。”
　　颜雅关闭了衣袋里的记录仪。如果信号足够强，记录仪所拍摄的画面会实时在王海笠的电脑屏幕上播放。
　　她骑上摩托戴上头盔：“你是临时工，做这个工作不合适，可以直接和老王说一声不干了。谢谢你配合，路上小心。”
　　张芸点头：“再见。”
　　等他们离去，小杨说：“三千二果然少了吧？”
　　“对，还费衣服。”张芸草草地擦干净脸，在回去找车的路上，回拨了李朵的电话。
　　李朵问：“你是不是挺忙的？”
　　“刚刚在忙，现在有空了，你说。”
　　“我总算找到一个适合你们的活动，为了节约成本，还是选在三野市内。这次依然是大型竞技节目，第一名奖金一万附带大礼包，但这是露天比试，现场直播，要是出问题了，没有人后期能救你。活动策划组依靠卖门票赚钱，你可以理解为——观众去看马戏团。”
　　“这个也不错。”
　　“这是一个真正的土味节目，比上次节目组的档次低不少，你确定要去？”
　　“确定，一万也行。”
　　“好，我把报名链接发给你，我们速战速决。”
　　“明白，谢谢姐妹。”
　　上车后，张芸一边吃面包充饥一边填写报名表。
　　小杨笑道：“等大雪明白过来你都为他做了什么，一定会感谢你的。”
　　“倒不必。”
　　“别要求这么低嘛，大雪这么听话懂事，肯定不会和那些没脑子的丧尸一样。”
　　张芸抬头靠在椅背上，忽然惆怅地呼出一口气：“我是不是为大雪做太多了？要是没有他，我肯定和你一样，清清闲闲过自己的小日子，什么杂事都不想管。”
　　“我觉得，确实。”小杨承认，“你太负责了，这样太累了。买不起药剂就随便养养吧，我们普通人，已经竭尽全力了。”
　　“啊……”
　　“况且不是每只丧尸都能顺利升级。你别看有钱人养成了B级养成了A级，你不会知道在这之前他们养废了多少只丧尸。丧尸真的和人不一样，他们的潜能是有限的，多数丧尸的头脑一旦受损就没法再复原，A级只是万里挑一的幻想而已。”
　　“嗯。”她随口应一声。
　　可是大雪已经冲过一次B级，大雪是有潜力的。


第二十章 
　　回到救助中心，张芸一下车，秋婶马上迎上来：“你这——衣服怎么这样了？什么东西？这味道好像——”
　　“丧尸的味道。”张芸告知，“我没事。”
　　“你这人这么悍，肯定不会有事的。”秋婶转而开始告状，“张芸我给你说，大雪今天不听话，身子像个小姑娘似的，偏偏要学正常人走路，摔地上把头都磕破了。”
　　“我去看看。”张芸上楼。
　　秋婶继续告状：“他现在哪能这样走路啊？离正常人还远着呢，把身体撑坏了怎么办？你得好好说说他，我说话他不听，没准他听你的。”
　　“好。”张芸开门。
　　大雪始终呆在屋内没有出去。
　　此时他靠在墙边撑住身体，双腿与脊椎挺得笔直，经过大半天的站姿练习，他已经虚弱至极憔悴不堪。
　　但他依然站着，张嘴小口呼吸，眼眶磕过桌角被撞破了皮，幸好还没发育眼睛，不然金贵的眼球也得磕破半个。
　　面对张芸的到来，他竟警惕地等待着，突然张大嘴发出一声嘶吼——
　　“哈！”
　　他平时的声音很轻，此刻全力喊出来，声音比他第一次凶张芸时大了不少，听着竟有一丝威严。
　　秋婶责备他：“你怎么凶人呢？心情不好啊？”
　　“是我身上的气味。”张芸抬手，“我和他谈谈，秋婶你先回去吧。”
　　“好好谈啊！”秋婶离开。
　　张芸关门，走入室内脱掉沾满丧尸血的T恤衫：“不用担心，真的是我。”
　　大雪的声音低下去，但依然像毒蛇拉满警戒：“哈……”
　　“我洗个澡你就能认出来了。”张芸去柜子里翻找干净衣服。
　　大雪缓缓走向她，努力维持着正常人的走路姿势，颤颤巍巍地靠近，嗅了嗅张芸脸颊边的气味，恢复柔顺地轻声呼唤：“啊。”
　　“等我。”张芸进卫生间，把换下的衣服裤子都扔进洗脸池里浸泡。
　　大雪又静悄悄地扶墙走进来，抬手搭住张芸肩膀，挪到她身后，双手搂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上。
　　“想我了？”
　　“啊。”
　　“外面等着。”张芸把他送出卫生间，关上门打开淋浴花洒。
　　十分钟后她出来，大雪还在门边等着。
　　她发出命令：“大雪，坐下。”
　　大雪转身去找可以坐的地方，缓缓走向床铺，看不清楚距离，膝盖撞上床沿，趔趄下去扑在床上。
　　“别动。”张芸也坐在床边，把他翻过来查看他眼眶上的磕伤，好在不是很严重，最后一支修护液应该修得好。她拍拍大雪胸脯，“歇会儿，别起来。”
　　大雪翻身爬向张芸，还是想嗅她身上的气味。
　　“没洗干净吗？”
　　大雪的鼻翼凑近她左手小臂，那里有被丧尸抓伤的三道痕迹，此时没有血，但他能闻到新鲜血液可以轻易破壁而出的气味。
　　“原来是这个。”张芸抬手，让小臂靠近大雪的脸：“想吃吗？”
　　大雪挺起上身，双手攀住她小臂，缓缓把嘴张开一条缝。
　　张芸叹息一声。丧尸果然是丧尸，本性无法改变。
　　她准备轻轻把手抽走，大雪的纤细手指稍稍用力按下去不让她动，嘴唇贴上她小臂，温凉的舌头轻轻在伤痕上舔了一口。
　　张芸把手臂还给他，沉默两秒后问，“好东西要留着以后吃吗？”
　　大雪抬头，眼中的金光向上漂移，认真地抬眼仰视她。
　　看上去并不是想吃的样子。
　　“大雪？”
　　“啊。”大雪望着她，冰凉的指尖挠了挠她的其余皮肤，又俯头下去，用嘴唇轻轻碰了她伤痕。
　　张芸：“……”
　　张芸：“…………”
　　她的心又裂开了。
　　这么孝顺的崽崽哪里找QAQ！
　　崽崽你要什么东西妈妈都给你买QAQ！
　　这一刻，张芸觉得自己还能再打几份工，一定要赞出钱让大雪重新做人。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块鸡肉冻干，大雪凑上她手心，这次毫不犹豫地把零食抿进嘴里咀嚼。
　　“你躺着别动，我出去把工作做完。”张芸把他按回床上，离开宿舍去丧尸饲养区。
　　她把食槽边缘积累的垃圾冲洗掉，用刷子摩擦污垢让它恢复原本颜色。之前没完成的任务，她得在天黑前赶紧补完。
　　吃完晚饭，她端着大雪的食盆上楼，发现大雪已经出了房门，正趴在走廊栏杆边向下眺望。
　　张芸笑道：“找我？”
　　大雪循着声音走向她。
　　“进来吃饭。”张芸走入室内。
　　大雪跟在她身后，半个身体突然撞上门框，他直直往后倒下，后脑勺磕上后方栏杆，“嘭”的一声后瘫软坐下。
　　“……大雪。”张芸连忙去摸他后脑勺，看看头骨有没有被撞碎。
　　大雪张了张嘴，没有痛觉地爬起来，踉跄两步后重新站立，伸手搭上张芸肩膀：“啊。”
　　“小心点。”张芸领着大雪进门。
　　大雪的晚饭是青菜拌碎肉，他清空饭盆，又吃了半支营养剂。张芸用最后一针修护液把他放倒，盘腿坐在床上浏览社交平台。
　　她输入“廉价的异种人康复药剂”并搜索，浏览用户们在平台上的发言。
　　青青小鸭梨：【裂墙推荐这款异种人康复药剂啊啊啊啊啊啊啊——SW的强脑剂超好用！廉价药剂中的战斗机！吃了一星期后我家异种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啊啊啊啊啊啊我幸福到晕故去！】
　　大悠悠呀：【签页的健体针超赞！非常廉价的药剂！只要六十三元一支！朋友推荐我用的，一开始我还怕这个效果不好但它竟然真的很有用！】
　　落落安：【SW的营养剂断货了QAQ救救孩子我家小白白断粮了，经销商调货要多久啊？他们不知道市场需求量有多大吗？】
　　ACOM：【求问最近流行的SW的药剂真的有效吗？这么廉价的药剂会不会对异种人有害？它的好评是不是水军刷的？】
　　阿轩阿轩我爱你：【金田牌的康复药剂是宝藏！又便宜又好用！我不允许首页的人不认识它！买它不亏！一套竟然只要199！姐妹们快冲！】
　　……
　　张芸一条条翻看，拿出纸笔，大致记录了最近爆红的三款廉价产品品牌：SW、签页、南极星。
　　她再搜索这些药剂的价格，果然每样单品的价格都在一百元以内，完完全全走的平民路线，打破了大品牌的价格垄断，让普通人饲养丧尸不再是梦。
　　SW康复剂的官方账号慷慨激昂地发送动态：【我们终将开启全民饲养异种人的新时代！让我们共同努力！一起创造更好的生活！】
　　评论区高呼“金城良心”、“异种人希望之光”。
　　张芸叹息。今天见过生产药剂的工厂实况，她更不敢贸然给大雪使用普通药剂。
　　“啊。”大雪呼唤她。
　　张芸俯头：“大雪，笑一下。”
　　“啊。”大雪没有笑，身体竭力往上蹭了蹭，头顶抵住张芸的腿。
　　在一片安宁中，她的思绪缓缓停滞。
　　应该是今天宰了几只丧尸勾起了回忆，她感觉自己愧对于曾经生活的时代。
　　她的眼眶有些发酸，然而眨了几次眼，都没有落下眼泪。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一点点消化着这股情绪。
　　大雪的指尖摸上她手背，在她手背上轻轻敲了敲，轻声探询：“啊……”
　　张芸回神，也碰碰他的脸作为回应：“大雪乖。”
　　“嗯。”大雪抿嘴，用喉咙发出另一种声音，蜷起双腿用双手捂住脸，像个常人一样，似乎就这么安静地睡下了。
　　接下来两天，大雪继续努力练习走路。
　　“加油加油。”张芸一边干活一边送他鼓励。
　　秋婶心疼得不得了，劝不动大雪只能劝张芸：“别让他走了，孩子多辛苦啊……你忍心让他吃苦头？”
　　张芸平静地扫地：“吃点苦是应该的，吃苦才有出息。”
　　“他才多大啊，你多疼疼他怎么啦？”
　　张芸闭眼笑道：“好习惯应该从小养成，不能溺爱他。”
　　小杨在一边铲土：“你俩真是标准好婆媳。”
　　《异种人之夜》节目组通过了张芸的报名，张芸给大雪修理了头发，把他头发绑在脑后。大雪像个温温婉婉的古典美人，只要站着不动，从背面和侧面看，就没人能意识到这是一只丧尸。
　　张芸又向林主任请了假。
　　林主任特意问：“是局长叫你吗？”
　　“这次是事假，我带大雪参加节目。”
　　“好好，局长不叫你是好事。”
　　张芸想起这回事，轻声询问：“你认识王局长？”
　　“抓捕异种人的任务，以前由警局通知我，之前上面有了人事调动，是王海笠安排我们如何处理异种人。今后抓捕异种人的工作，更多由管理局去做，很少轮得到我们了。”
　　“原来如此。”
　　林主任笑道：“这样也好，对你们安全多了。现在的异种人越来越难抓，抓过来也不好处理。”
　　“多谢主任。”
　　活动在夜晚举行，小杨会带领中心的阿姨们一起看手机里的现场直播。
　　张云这次把牵引绳放进背包里，牵着大雪的手乘坐轨道交通，一路慢慢走到了活动会场。
　　到了约定地点，早已在此等候的李朵扑上来和张芸拥抱：“我买好票了！这次我要看着你当冠军！”
　　“没问题。”
　　“大雪！”李朵又扑上去抱大雪，把大雪撞得一个趔趄。她连忙退一步把大雪扶正了，抬起头打量他，“大雪你怎么突然这么高了？”
　　张芸隆重感谢她：“真的谢谢你那三支修护剂，大雪能这么快恢复成这样，是你的功劳。”
　　李朵却不解：“站直了？不会吧？你就用了那个？不止吧？”
　　张芸确认：“真的只有那个。”
　　至于那个营养剂大礼包，都是大雪吃着玩的零食，除了增长体重外，没有多大实际效用。
　　李朵还是坚持：“不可能，它只是普普通通的修护液而已，是二类产品，还不是效果最强的！你看我家小霜，康复起步第一年就用了最强力的康复剂，价格比这修护液贵一倍！四个月时间！才！站！直！了！”
　　“我没有骗你。”张芸望向小霜。
　　“……”李朵也望向小霜。
　　小霜戴着耳机，还在争分夺秒打游戏。
　　两人的余光碰在一起。
　　明白了。
　　因为小霜是废物。


第二十一章 
　　“我没运气遇到大雪这样的鬼才。”李朵追悔莫及，但也只能叹息，“大雪靠得住，我收你做干儿子吧，以后有好东西不会少你的份。”
　　张芸笑道：“大雪，叫干妈。”
　　大雪：“啊。”
　　“我们先去后台准备了。”张芸挥手，“回见。”
　　“回见！”李朵拖着小霜前往观众入口，夺过他的手机没收，“看看别人，再看看你这重度网瘾。”
　　小霜仰头：“哼。”
　　大雪走路还不够稳重，张芸搂着他的腰，慢慢把他领入绿色通道，做好登记再抽了签，被工作人员带领到签号对应的工作室。
　　“喝水。”张芸拧开矿泉水瓶递给他。
　　大雪抿了一口水，把水塞回张芸手上。
　　此时休息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一只丧尸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直直朝着大雪扑去：“啊啊啊——”
　　“哈！”大雪迟钝了两秒，但还是应景地发出了威胁声。
　　“站住！”另一个男子冲进来。
　　张芸泼出半瓶水，已经飞起一脚踹中丧尸的脸。
　　“哈……”大雪起身去挽张芸胳膊。
　　丧尸倒地后爬起来，男子从后方勒住他：“干什么！”
　　张芸拉着大雪后退：“这是山花？”
　　他们在上一个节目组见过面。
　　男子控制住山花，休息室的其余人非但不怕，还亲切地上来安慰：“怎么了？闹脾气了？”
　　“啊啊啊啊——”山花俯头咬住男人的小臂。
　　“松嘴！”男子不敢放手。
　　张芸把剩下半瓶水浇在山花头上。
　　山花又张嘴抬头，张芸把空瓶子怼入山花嘴里。
　　男子小声告诉张芸：“你们出去吧，我抓得住，待会儿就好了。”
　　“好。”张芸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领着大雪离开这个休息室。大雪挽着她手臂，看似不放心地侧身张望，张芸加快脚步带他走：“没事，有我在。”
　　山花见他们要走，突然用力挣脱男子束缚，凶神恶煞地再次袭击：“啊啊啊！”
　　张芸无奈地转身。
　　“哈！”
　　大雪又呵斥一声，突然松开张芸手臂往后冲了一步，抬起右手挠了下去。
　　黑色指甲划过山花的面孔，竟在山花脸上留下四道尖锐的红色痕迹。
　　“大雪。”张芸睁大眼。
　　大雪的速度竟然有这么快！
　　异种人打架的画面实在罕见，这个活动没有禁用手机，其他丧尸家长纷纷举起手机拍照摄像。
　　山花愣住，大雪冲撞上去。山花只是趔趄，大雪却连退两步，后背撞在张芸怀里。
　　张芸勒住他腰身，握住他还想抓挠对方的右手：“大雪，不能这样。”
　　“哈……”大雪收敛攻势。
　　山花要反攻，男子又勒住了他。工作人员总算匆匆赶到，举着休眠喷雾扫视两只打架的丧尸，三秒后确认目标，把喷雾喷在山花脸上。
　　山花瘫软下去，男子松口气。
　　旁边有人认识这只丧尸，心疼地感慨：“这是山花吧？山花怎么变这样了……”
　　“脸都挠花了，不知道能不能复原……”
　　“山花是不是疯了……”
　　大雪的右手指尖动了动，张芸抽出纸巾擦他指甲，严肃责备道：“这种事情交给我，你不要动手。”
　　“嗯。”大雪俯头。
　　这一声“嗯”得恰到好处，张芸恍惚产生了“我崽竟然能听懂”的欣喜，没舍得继续教育，只是拍拍他肩膀，转而去和男子说话：“不好意思。”
　　“没关系，是我的错，打扰你们了。”男子和工作人员一起把山花抬去另一个空房间。
　　张芸跟上去：“不用赔钱吗？”
　　男子苦笑：“你有多想赔钱？”
　　“那倒没有。”
　　工作人员告辞：“我还忙，想让他苏醒时来叫我们。”
　　“谢谢。”男子挥手，关上了房间门，把张芸留在里面。
　　张芸询问：“你也缺钱吗？”
　　男子双手插入裤袋，在这个小房间内缓缓行走：“要说钱的话，确实有点局促。我家在五年前破产了，现在日子过得有点紧张——但也不至于穷到要参加节目来赚钱的地步。”
　　“所以是娱乐？”
　　“是山花要来的。他是我爷爷养的异种人，当年很风光，他喜欢众星拱月的感觉。但后来越来越多的优秀异种人出现，他逐渐被埋没了，异种人等级标准建立后，他的智力只能评上C级，当年在他身上花了很多钱，也没能再把他智力提升上去。”
　　张芸听着。
　　男子停下脚步继续说：“他不聪明，但能隐约感觉到失宠了，脾气变得越来越差。他喜欢参加活动，曾经参加过很隆重的节目，现在只能参加一些不入流的小节目——我要工作，也没有太多闲工夫陪他。”
　　“我多管闲事地说，”张芸告知，“这样不是办法，他的攻击性很强，出了事故你也赔不起。”
　　“我妻子想把他转手卖掉，有几家公司愿意接手他，但我想了想，还是没舍得。”
　　“嗯。”张芸帮不上忙，也就没有多说，“脸花了，比赛还参加吗？”
　　男子笑道：“要是你不在，我们应该还有机会。既然你来了，我们直接弃权比较好。”
　　“抱歉。”张芸开门要走。
　　门口正走过一队整整齐齐的年轻女子，都穿着带有亮片的短袖短裙，不仅穿着打扮统一，就连走路姿势都一模一样。张芸留心多看了几眼，发现女子们两只耳朵都佩戴了像助听器般的银色电子仪器，有导线伸入她们的短发之下，似乎植入了头皮。
　　而且她们都没有眼睛。
　　“啊。”大雪认出了同类，又攀住张芸胳膊。
　　她回头告知男子：“你来看，好多一样的异种人。”
　　男子沿着门缝随意瞥了一眼，立刻对此了然：“那是主办方自己组建的异种人女团，智力在C级D级左右，重金花在康复她们的外貌和肢体形态上——综合下来，成本其实不算高。”
　　“她们耳朵上戴的东西是什么？”
　　“是控制器。她们做开颅手术植入电极，终端控制了她们的大脑，就算她们的智力很低，也能在系统设定的程序下做出和正常人一样的举动，可以跳出很整齐的团体舞。”
　　张芸感到新奇：“变成机器人？”
　　“达不到高级人工智能的标准，但成本比仿生人低很多，躯体和器官都是现成的。”男子看不起这种对待机器的行径，“干这种事的都是混蛋。”
　　山花的头脑已经没有了潜力，要是他把山花卖给娱乐公司，山花十有八九也会被植入控制器，成为没有自由的卖艺傀儡。
　　被控制的丧尸女团离开了，远方传来主持人的开场白声音，这十二个丧尸美少女即将为观众们带来开场舞。
　　工作人员出现：“大雪——活动开始了！过来准备！”
　　“来了。”张芸拉大雪出门。
　　工作人员再喊：“山花——”
　　男子抬手：“山花弃权。”
　　“好。大雪跟我过来，山花的饲养员去那边签个弃权协议。”
　　大雪排名在九号，他们坐在休息室里看着电子屏上的现场直播。
　　场地是一个中型体育馆，容纳了两千余名观众。主办方在高空架起了娱乐设施，为了让上层观众也拥有良好的视觉体验，这次的设施布置高低错落，下方铺了一层有弹性的防护网。
　　排除山花，参赛丧尸一共三十一只，其中B级四只C级二十七只，主办方没有区分等级，所有丧尸站在一条起跑线上。对能力尚且不足的C级丧尸而言，他们的目标并不是一万元现金，而是把握一个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机会。无论失败与否，丧尸都能得到主办方颁发的证书，成为未来签约娱乐公司的资本之一。
　　十二只美少女丧尸在舞台上蹦蹦跳跳，动作整齐划一不会出现任何失误，还能表演高难度的前后空翻，在绚丽的舞台灯光下，引得观众连连喝彩。
　　这真比人类女团强多了。
　　开场舞结束，又一只丧尸少女出场。
　　铺天盖地的海报早已预告了这个节目，部分观众一见她就失去理智，举着发光应援牌大声呼喊：“娜娜——娜娜——”
　　丧尸少女在干冰气雾中走向舞台，挥手向观众致意：“大家好，我是娜娜。”
　　真爱粉昏厥：“娜娜——”
　　身材曼妙的娜娜扭腰比出剪刀手，天真烂漫地念出提前背下的台词：“今天娜娜，给大家带来的，歌曲是，《你是我的小甜心》。”
　　真爱粉升天：“娜娜——”
　　音乐响起，娜娜的右脚脚掌在地上拍打节奏，到了某个节点突然握着话筒旋转一圈，俯头唱出了开头。她的声音圆润甜美，已经把歌词背得滚瓜烂熟，就算是现场真唱也少有瑕疵，活泼大胆地又蹦又跳，业务能力完美赶超新生代人类歌手。
　　真爱粉出窍：“娜娜……”
　　“好听。”张芸跟着其余人一起鼓掌，又抬手摸了摸大雪的喉结。
　　娜娜又接连献唱两首歌，主持人和观众一起欢送娜娜离开，随即宣布比赛即将开始。
　　一号和二号选手被传叫去赛场。
　　“啊。”大雪好像意识到了又要进行危险任务，侧头轻轻撞了一下张芸的太阳穴。
　　“没有问题。”张芸说。
　　大雪缓缓站起来转身，跨开双腿坐在张芸大腿上，又搂住张芸腰身，把下巴搁在她肩上。
　　张芸轻轻一笑：“回去给你吃好吃的。”
　　“嗯。”大雪似乎又答应了。
　　这次活动难度偏高，而且没有评委点评环节，节奏快得像是排着队挨个送死，前八号只成功了唯一一个B级丧尸，二十分钟后就轮到张芸出场。


第二十二章 
　　“过来。”张芸牵起大雪的手，引导他走向设施的起点。
　　“现在出场的是我们九号！大雪！”主持人掐着秒表喊口号：“准备好了吗——五——四——三——二——一！开始！”
　　“芸姐出场了！”小杨在中心里坐镇，把手机直播画面投影到幕布上，带领保安和阿姨们一起看直播。
　　张芸抱起大雪就跑。
　　观众：“？”
　　小杨：“槽儿？”
　　阿姨们眼皮子都不跳一下，继续保持嗑瓜子的频率：“我就说没问题吧？”
　　其余人也了然于胸：“没问题没问题。”
　　小杨从位置上站起来：“可是这——你们一点都不奇怪吗？”
　　罗姨“呸”地吐出瓜子皮，嫌弃道：“张芸是个怎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小杨一股血直往脑门顶上冲，匪夷所思道：“我不清楚你们就清楚啦？”
　　“当然清楚了。”罗姨白了小杨一眼，用“你辈怎能揣摩我辈实力”的傲慢语气回应，“要是让我过去，我也能把大雪扛走——哎，可惜人年纪大了长得不好看了，上节目丢脸。”
　　肥肥胖胖的秋婶双眼迷离地托腮：“张芸真有我当年的风姿。”
　　“……”
　　小杨于是继续看直播。
　　张芸抱着大雪冲过吊桥翻过障碍架，拉着大雪爬过铁笼，扛起他跳上水池的泡沫浮块，借着惯性往前飘。
　　大雪不声不响不挣不扎，洋溢着超然物外的圣神光辉，就差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彻底躺平。
　　观众：“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张芸走上转盘，背起大雪准备翻越横杆。
　　观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观众叫得越来越激烈，主持人突然用话筒发言：“回去！听到没有！”
　　张芸没有理会呼喊，平静地翻越横杆后走上平台，这才纡尊降贵般地回头看了一眼。
　　体育馆上空打着明亮的探照灯，黑夜中的场地依然如同白昼。她看见三个保安磕磕绊绊地冲入场地，匆忙地想要抓捕什么东西。
　　一个黑影快速在障碍物各处跳跃穿梭，距离张芸越来越近。
　　主持人又用扩音发话：“那位异种人！没轮到你不要过去！回来！不可以干扰比赛！”
　　还行，不是判张芸违规。
　　张芸把大雪放地上，小声询问他：“你要不要休息？”
　　“啊。”大雪挽住张芸胳膊。
　　张芸领着大雪缓缓走过空中独木桥，把他安置在一个三面有护栏的休息处：“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大雪握住最里侧的护栏：“嗯。”
　　张芸折返，重新冲过独木桥。
　　黑黝黝的身影沿着下方脚手架爬上平台。经过康复后，丧尸的血液循环系统会逐渐恢复正常，经过剧烈运动，丧尸脸上的血迹又已经渗出，在刺目的灯光下呈现醒目的鲜红。
　　无人机频频靠近两人拍摄对峙现场，山花的诡异面孔出现在电子屏幕上。
　　“啊——”
　　这是最常见不过的丧尸形象，金城的观众却震惊得灵魂颤抖。
　　后台的屏幕也在直播，等候的丧尸们再也无法矜持下去，纷纷失控地满房间疯跑。
　　山花扑向张芸，抬起右手抓向她的脖子。张芸连连闪避，找准机会握住山花手腕，另一只手掐住他腋下，突然向前迈出一步并转身，用过肩摔把山花扔出平台。
　　山花在半空调整平衡，双脚落在防护网上，竟借助它的弹性重新跳起来，再次爬上平台。
　　“哈！”大雪在远处发出呼呵。
　　“大雪别动！”张芸怕他随意走动会掉下去，再次下令。
　　“哈……”大雪的坚硬指甲不安地抓挠防护栏，发出令人心悸的咯咯声。
　　张芸跳出平台攀住一根金属支架，借力把自己晃出两米远，落在另一边的吊桥脚手架上。山花跟着跳过去，两人连续交手五回合，山花一拳错手打在钢筋上，竟让钢筋变了形。
　　张芸又往上跳了一级。
　　“下来——”山花的右手骨骼也碎裂，仰头对着张芸咆哮，继续向上追赶。
　　张芸已经纵身越下金属架，一脚踢中山花面门，再次把山花掀入防护网后，她轻轻落在吊桥的木板上。
　　保安已经在防护网附近等候，手忙脚乱地冲上去把山花摁住。
　　观众继续惊呼。主持人想到今晚的直播经过策划一定能火爆全网，欣喜若狂地对着话筒咆哮：“成功了——”
　　张芸快速跳回平台，跑过独木桥抓住大雪手腕。
　　大雪扑上去抱住张芸。
　　“走。”张芸提起大雪，沿着滑梯向下滑行三米。
　　主持人播报：“大雪的挑战还在继续！虽然大雪一点都不努力，但他有着史上最强的饲养员做前锋！”
　　直播屏幕前，罗姨继续嗑瓜子：“小场面，我就说没问题吧？”
　　“……”小杨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一分半后，张芸带大雪冲到终点，敲响了象征胜利的铜钟。
　　主持人宣布：“任务完成！用时四分二十一秒！大雪将获得SW公司提供的异种人康复大礼包！”
　　剩下的参赛丧尸不用玩了。
　　“我要回家——回家——”在后台等候的丧尸又疯了一只。
　　饲养员摇她肩膀：“清醒点！你是B级啊！做点榜样出来！”
　　B级丧尸嚎啕大哭：“我不管我要回家——”
　　在她的影响下，C级丧尸们更加放飞地策马奔腾：“啊啊啊啊啊——”
　　B级饲养员沉默一会儿，突然一脸愧疚地叹息：“是我的错，是我不够强。”
　　“哦。”B级丧尸忽然收敛了假哭，看着自己饲养员的囧样，耸起肩膀“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踏马！”饲养员一掌糊她后脑勺上，“别给我闹着玩！”
　　张芸回到演出台，主持人兴奋地采访她：“请问你平时是怎么锻炼身体的？”
　　“普通地练练。”张芸目光往后挪。
　　“那么大雪也会跟着你训练吗？”
　　“会的，物理康复很重要。”张芸匆忙地拉着大雪往后台走，“我先走了，有事叫我。”
　　“啊。”大雪试着小步奔跑。
　　山花突然扑上演出台。主持人惊得后退一步，连忙对还在追赶的保安呼呵：“怎么还没抓住？”
　　“按不住啊！”保安们冲过来。
　　“他的饲养员呢？饲养员在哪里？”
　　此刻的观众适应了这个节奏，薄弱的危机感稍瞬即逝，竟然哄堂笑了起来。
　　后台的门先前已经被山花撞破，此刻门边堵了两个保安，拿着休眠喷雾严阵以待。山花瞬间一跃而起突破防卫，把两个保安踏在脚下，捂住口鼻避免吸入过多雾气，到达走廊继续狂奔，循着气味冲到一扇紧闭的房门前。
　　剧烈的撞门声响起，门板锁逐渐松动。
　　“没办法了。”张芸抄起扫帚，“你们支持我吗？”
　　房内的其他人都举着手机摄像，一边围观一边劝她：“你和他有话好好说，为什么非要动手呢？山花这么讨厌你，肯定是有理由的——”
　　“那你来说。”张芸揪住她手腕把她往门边拖。
　　听着山花在门外和保安斗殴的声音，女子尖叫起来：“支持！支持！”
　　张芸呵斥：“那就把你们手机都关上。”
　　大雪：“哈！”
　　其余人手忙脚乱地放下手机。
　　就在门板碎裂的瞬间，张芸扬起扫帚抡过去，把山花重重击出房门。山花撞在对面墙上，保安们连忙扑上去按住他，工作人员拿着喷雾对他的脸一顿猛喷。
　　山花终于又安静下去。张芸扔下扫帚出门：“他的饲养员呢？”
　　有工作人员回应：“他好像身体不舒服。”
　　“在哪？我去看看。”
　　张芸冲入另一个休息区，看见山花的饲养员坐在椅子上，意识清醒却难以动弹，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
　　“你没事吧？”
　　男子看似平静地轻声回应：“没事。山花醒了……”
　　“山花也没事。”张芸再问，“能不能起来走两步？”
　　“我没事。山花……”
　　“已经抓住了，你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我付不起医疗费。我没事，过会儿就好。”
　　张芸走到男子身边，突然把他推到地上。
　　男子摔倒，颤抖着用双手撑起上半身，用力呼喊：“你干什么！”
　　“能站起来吗？”
　　“不要烦我。”男子踉跄地爬起来，身体不可抑制地产生微弱颤抖，直到坐回椅子才看上去像个常人。
　　张芸走去卫生间，立刻小声给王海笠打电话：“我在星海时代体育馆3区，比赛现场可能有一个人被丧尸传染，马上过来把人和丧尸带走。”
　　保安把山花拖回他饲养员所在的房间，张芸返回来询问他们：“你们有谁被山花咬过？”
　　“没有，有两个被挠了几爪子。”保安完全不把这当一回事，在金城人眼中，被丧尸抓抓挠挠都是家常便饭，觉得张芸问这问题很古怪。
　　“没有就好。”
　　比赛继续，工作人员和保安散去，只留下一个人劝说男子赶紧带山花回家。然而男子已经四肢麻痹得不方便走路，只能敷衍地答应两声，准备等熬过这一阵不适再把山花背走。
　　工作人员也离开了，张芸关上门，单独询问男子：“你最近在给山花吃什么康复剂？”


第二十三章 
　　“你让我一个人清净会儿。”
　　“不行，我在认真地问你问题。”
　　男子深吸一口气，轻声回应：“就是SW，还有希里亚，目前只吃得起这一类。”
　　“吃了多久？”
　　“断断续续，差不多有一两年吧……”
　　“吃了以后有什么变化？”
　　男子又想了一会儿：“智商没长，但力气大了很多……他喜欢吃，就让他继续吃着。”
　　“你太惯着他了。”
　　“你也好不到哪去……”
　　“丧尸与丧尸是不一样的，大雪听话，我才惯着他。你的情况有点麻烦，待会儿会有人来接你，你要跟他们走。”
　　男子摇头：“我不能去医院。”
　　张芸也不知道被管理局带走会发生什么，沉默片刻后，转而去回复李朵的信息轰炸。
　　李朵：【看见外面的翻车没有！你们一定会成为本场第一啊啊啊啊啊！】
　　张芸的好心情早已荡然无存，面无表情地回复：【没问题。】
　　半个小时后，比赛进行至中后程，有四只受刺激的丧尸因为失控而弃权，比赛进程越来越快。
　　张芸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中的女子询问：“我是颜雅，你在哪里？”
　　确认位置后，颜雅带着两名男子，通过走廊与张芸碰面。
　　身体不适的男子看上去并没有病情恶化，但是渐渐地不再想说话，面对颜雅的盘问，他越来越沉默。
　　颜雅突然把他推到地上。
　　男子又怒喝：“你们够了！”
　　颜雅冷笑：“生什么气？”
　　张芸：“因为我也推过他一次。”
　　男子又颤抖着坐回椅子上。颜雅小声告诉张芸：“十有八九没跑了，等活动结束所有人退场后，我们再把他带走。这里我们会守着，你们出去吧。”
　　张芸追问：“现在共有多少起这样的事件？”
　　颜雅的余光瞥着大雪：“你不用知道。”
　　“能被我碰到，怎么说数量都不会很少吧？”
　　颜雅抿了一下嘴，嫌弃临时工好奇这种问题。她没有义务回答，大大方方地把目光投在大雪身上，转移话题道：“这异种人你养的？没被你克死？”
　　“是的。所以数量是多少？”
　　颜雅“啧”了一声，对大雪勾勾手指：“你过来。”
　　大雪不动，张芸再说：“你告诉我数量，我就把大雪给你摸。”
　　颜雅瞪了张芸一眼，不在乎地把脸侧过去：“没必要，你们出去吧。”
　　“好。”张芸把大雪带走了。
　　颜雅又“啧”了一声。
　　比赛全部结束，一共通关五名选手，大雪位列第一。主办方提前安排了部分参赛丧尸进行才艺展示，半个小时的表演结束后，进入最后的颁奖环节。
　　张芸把大雪拉上领奖台。作为嘉宾的娜娜送出了一万元现金并附赠两千元的SW大礼包。
　　主持人有很多问题想盘问，张芸却回想揣着现金赶紧跑，模糊地回答了一些关键问题，快速和观众们挥手告辞。
　　在收尾的音乐声中，参赛选手退场，观众们离座回家。
　　“张芸！”
　　“李朵。”
　　两人在约定好的出口汇合，她们怕被还没离开的观众们拍照摄像，先走到没有人的二楼器材室门口避风头。
　　李朵小声问：“山花怎么回事？怎么和你结仇的？”
　　“在上次的节目组，因为我拿第一受到刺激，就记住我了。”
　　“但也不至于这样吧？”李朵没有多想，先转头看看附近有没有监控，把张芸拉着往更角落处走了走，让大雪和小霜蹲在地上减少存在感，再转而说正事，“这次情况不太妙，正好是直播出了茬子。这件事确实能把你的热度刷上去，但也可能把你的名声拉垮。”
　　“怎么说？”
　　李朵再压低声音，神情严肃地解释：“丧尸是什么？是弱势群体！你别管山花强成什么样子，只要他是丧尸，他就占弱势！就算是他挑衅在先，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警局还是要判你殴打丧尸！不过要是你和山花家属的关系还不错，警局就不会管——但在群众眼里，你已经站不上道德的制高点。”
　　张芸不在乎道德制高点，但立刻抓出了关键：“影响大雪后续发展吗？”
　　“当然影响！你觉得丧尸娱乐节目的本质是什么？”
　　“是吃饱了撑的。”
　　“不，是哗众取宠！他们会邀请观众喜欢的人，会拒绝观众不喜欢的人——你是否能出场，就取决于观众的喜好。”
　　张芸再次虚心求教：“还有挽救办法吗？”
　　李朵的食指按住下巴，静下心思索一会儿后，正色道：“有。”
　　“是什么？”
　　“那就是你一条黑路走到底，有的节目组会为了收视率而丧心病狂，邀请你上节目被屏幕前的观众狂喷。”
　　张芸沉默两秒。虽然她从没混过娱乐圈，但她感觉自己可以在一个月内走完一个明星十年的发展轨迹。末了，她只能说：“等我看看事态发展。”
　　二十分钟后，等到只剩下稀稀疏疏几个观众还没离开的时候，她们才重新下楼。此时是夜晚十点半，公交车已经停运，轨道交通还在运行，张芸可以先到达天星花园站再联系出租车。
　　到了楼梯转角，她看见楼梯口边倚着一名男子，烟头在昏暗中呈现一个明亮的小红点。
　　“这人别堵在这儿啊。”李朵想原路折返并换个楼梯下去。
　　张芸打开手电照过去：“我好像认识。”
　　男子抬起右手对张芸一招。
　　张芸认出来：“是我领导。”
　　“你领……”李朵想了想，压低声音提醒她，“你领导特意来接你，是不是对你有想法？”
　　“应该不至于。”
　　王海笠深吸一口气，让烟草快速往后燃烧一截，目光冷淡地取下烟头说话：“走吧张芸，我送你回去。”
　　张芸转头告诉李朵：“我先走了。”
　　“再见。”李朵笑着捧住大雪的脸，“好好练，照你这个进步速度，等我下次见你，你肯定已经活蹦乱跳了。”
　　王海笠打开后座车门等人上去。
　　张芸吩咐大雪：“和干妈说再见。”
　　“啊。”大雪缓缓抬起右手，姿势僵硬地把除了拇指外的四根手指勾了一下。
　　“大雪连招手都会了——下次见！”李朵拉着废物小霜走了。
　　大雪把手放下，张芸忽然轻声问他：“你什么时候会招手的？”
　　大雪：“啊。”
　　“来。”张芸领他上车。
　　她俯头看手表，打开页面浏览记录，看到这两天来，系统已经推送了五次大雪思维可能达到B级标准的通知。
　　她拆开大礼包，拧开一支营养剂，把它放大雪鼻子下让大雪闻。大雪张嘴想吃，张芸又把盖子盖上，把大雪的脸推到另一边。
　　“啊。”大雪不解地歪头。
　　“……”张芸觉得大雪好像确实聪明了不少。
　　她按下“智力评估”键。
　　【姓名】：张大雪
　　【分数】：29（百分制）
　　【智龄】：16月龄
　　【等级】：C
　　她觉得系统就是想刷个存在感。
　　她摸出小零食给大雪吃，抬眼望向驾驶座上的人：“王局长。”
　　“叫我老王吧。”
　　“我们的关系还没好到这一步。”
　　“行，随便你。”
　　张芸问他：“金城有多少起丧尸感染事件？”
　　“你说金城？金城那么大，我们管不了别人，只负责三野市。”
　　“那三野市的数据呢？”
　　王海笠也是那套说辞：“你不用知道。”
　　“也好。”对金城而言，这也是小事，还远远没到天塌下来的地步。张芸揉了揉大雪头发，漫不经心地再问，“SW的产品你怎么看？可以给大雪吃吗？”
　　她刚刚问过李朵。李朵是标准的富二代，只用金额达到一定位数的丧尸产品，看不上形形色色的小品牌，因此没法提供这方面的经验。但她分享了使用假冒伪劣产品对丧尸造成危害的旧新闻，包括但不限于生理机能受损和智力倒退。
　　王海笠说：“之前送过检测，报告还没出来。”
　　“需要多久？”
　　“可能两个月，可能永远出不来。”
　　“出不来的意思是什么？”
　　“检测机构被收买，我们拿不到真实数据。”
　　“行。”不愧是金城。
　　王海笠又说：“能不用就别用，你又不是闲得慌，丧尸没什么好养的。”
　　“……拘留所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王海笠快速打方向盘，汽车一个大转弯，把这阵尴尬的沉默盖了过去。
　　张芸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条新通知。
　　李朵：【我刚刚没敢说——他十有八九在追你！！！！！】
　　张芸：【……】
　　她抬手敲了敲王海笠的椅背。
　　王海笠平静地回应：“怎么了？”
　　张芸按下语音键，凑上去小声问：“你结婚了吗？”
　　她清楚地看到王海笠的耳朵神经牵动了一下。但王海笠这个老司机依然稳如泰山，开口解释：“离婚两次了。”
　　“……”这踏马直接超纲。
　　张芸想了想，再问：“有孩子吗？”
　　“有两个。”
　　“……”
　　张芸松开语音键，这条语音悄无声息地传到李朵手机中。
　　李朵：【……………………】
　　王海笠：“到金城后，有心仪对象吗？”
　　李朵：【但这不影响他想追你的事实。】
　　张芸没料到王海笠真的反问了，轻声回应：“没有。”
　　“那在你故乡，有没有过喜欢的人？”
　　“可能有。”张芸俯头再望向窗外，“是我同事，我和他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但没有时间聊天。我不清楚那种感觉是不是喜欢，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在废土时代，基地内的女人到了生育年龄就必须婚配，要生育三个以上的孩子来保证文明的延续。张芸不知道爱恋的感觉，但那个人是她给自己物色的结婚对象，是未来孩子的父亲。
　　距离基地强制分配对象还有一年时间，她一直想去问问他的想法，只要他答应，他们立刻就能领到结婚证并开始生育。


第二十四章 
　　“那他现在怎么样？”
　　“应该死了。”应该和她一起死了。张芸仰头靠在窗户上，轻声感慨，“穿越真好。”
　　“……”王海笠不明所以地沉默。
　　张芸抛开这个片段并刷新气氛，举起手机，摇了摇手机壳上挂着的可爱粉色兔子头，这是王海笠在上次见面时交给她的：“你真的是根据这个定位器找到我的？”
　　“对，电池够用一年。”
　　“我的行动轨迹，你都知道？”
　　“不想让我知道的话，你可以按关机。”
　　“我无所谓。”张芸百无聊赖地晃玩偶，“最近没什么事交给我做吗？”
　　“我这边希望你多参加几个节目。”
　　“那也得有节目邀请我才行。”
　　“会有的。你现在是线人，只有往异种人娱乐业深处走才能接触到更多高层异种人。”王海笠忽然再说：“要是你想换个地方住，可以来部门办公点。”
　　“你是说那个仓库？”
　　“最近又租了隔壁理发店的两个房间。”
　　“不用了，我在中心住得很好。”
　　“我也希望你能安稳住下去。”
　　“……”
　　张芸明白了潜台词，打开手机去浏览社交平台上的新闻。目前而言，首页还是风平浪静，但当她在搜索栏输入“异种人之夜”并按下“实时”，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现场图片和视频。
　　奔跑的西瓜：【今晚的异种人之夜票价不亏！打起来打起来！】
　　三月份的大雨：【异种人之夜！大雪的饲养员殴打山花！画面高清！谁想要看更多现场视频私信我=W=】
　　医学再发达也治不好偏头痛：【异种人之夜这个人抱着异种人通关了我的妈！还和另一个异种人打了起来还得了第一名我不做人了我也要当异种人被小姐姐抱在怀里小姐姐养我！】
　　正牌小仙女814：【异种人之夜的突发情况，女人和异种人打架，竟然有那么多人为她叫好……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笑吗？】
　　“这种程度而已。”张芸微微一笑。
　　旁边传来“吱”的一声，汽车右侧车窗缓缓下降。其余车窗也开着一条小缝用来通风，这一扇开大后，夜风灌进来，把大雪的头发刮到张芸脸上。
　　“……”张芸撩开头发看着他。
　　大雪张嘴吃风。
　　“……”张芸打开相机记录他的黑历史。
　　大雪吃够了风，又抠了抠门上的按钮，但车窗已经降到底了不能再动，他拨弄了一会儿，俯头去看这东西到底怎么回事。
　　大风呼呼地乱灌，大雪的头发在车内乱飞。
　　张芸等着他找自己求助，大雪却悄无声息地继续科研，抠开灭烟盒盖子，又碰到另一个按钮，打开了后座的夜灯。
　　张芸呼唤他：“大雪。”
　　“？”大雪回头看她。
　　“关上吧。”张芸握住他的手，帮他把手指按回正确位置。
　　车窗缓缓上升。
　　大雪凑上去近看，鼻翼碰上玻璃后立刻往后缩了一截，摸摸窗户确定它关上了，又回头望向张芸，忽然咧嘴露出一丝笑意。
　　手表震动，系统又推送了一次大雪思维可能达到B级标准的通知。
　　张芸已经对狗屁系统的提示熟视无睹，也回复一个微笑，心里知道他看不清自己表情，抬手帮他打理凌乱的头发：“开心吗？”
　　“嗯。”
　　大雪略微俯头，发出像是清嗓子的轻声咳嗽。咳了两下，他的表情逐渐消失，茫然地仰望车顶，嘴巴无声地张了张，忘了刚刚想干什么，开始用手指去摸副驾驶座。
　　王海笠说：“他进步很大。”
　　“是，我的福分。”
　　到达救助中心，张芸和王海笠告辞，中心的人前来迎接。
　　张芸回应了她为什么要和山花打起来的问题，领大雪回宿舍休息。小杨跟到门前，一边看网络消息一边告知：“芸姐，你们的热度起来了，但看上去势头不是很好。”
　　“我已经知道了，目前还掀不起大风浪。”
　　“我用小号帮你骂回去。”
　　“千万别切错号。”
　　她和大雪洗完澡，再看手机时，发现社交平台的热门推送里已经出现了她和大雪的视频。
　　《异种人之夜》的主办方自己刷起了热度：【#异种人之夜##大雪##张芸#三野市的第二期活动圆满结束！[烟花][烟花][烟花]今天活动的第一名是大雪@张大雪，史上最强饲养员横空出世！让我们来看看大雪是如何夺冠的！途中突发意外，饲养员要如何克服？】
　　主办方放出了四分半的完整视频，无人机拍摄的画面干净清晰，安排一万水军疯狂评论和转发，再买通营销号进一步扩散。
　　看到消息的活人渐渐多了起来，当张芸这次拿起手机时，《异种人之夜》官方账号的这个视频已经转发至五万次。她的账号没有发送过任何消息，但已经有了两百多个粉丝，收到三百多条私信留言，粉丝和私信的数量正在上升。
　　大雪安静地坐在床上，忽然又发出了轻轻的咳嗽。
　　张芸立刻放下手机去看他。
　　“啊。”他想发出不一样的声音，“呃啊。”
　　张芸摸他喉咙。
　　大雪抿嘴，再把没有血色的嘴唇张开，似乎想用唇语告诉张芸几个字。但他的嘴做不出复杂唇形，舌头也无法灵巧活动，保持了几秒的僵硬姿势后，他略微俯头，把头碰在张芸胸前。
　　“……”
　　张芸拍他后背，另一只手摸回手机浏览商城购物车：“这样，奖金我们五五分，一半给我还债，一半给你买药。”
　　她选择了KCM康复剂A17型的两支套餐并下单，价值6888元：“李朵说这款效果最好，强化了语言康复的作用，她已经试验过了，我们也试试看。七十多年的老牌子，不会有问题的。”
　　大雪抬手，轻轻握住张芸手臂：“呃。”
　　“你不想买？”
　　“啊。”
　　“就试试，要是效果不好，以后就不买了。”张芸把他放倒在床上，“睡会儿。”
　　大雪坐起来，完全没有想睡觉的意思，又站起来缓缓在室内走动。
　　“那我睡了。”张芸把手机关机，关灯后钻入床铺。
　　后半夜，大雪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间门，趴在栏杆上吹着风。半个小时后，他抓着脑中朦胧的记忆，缓缓扶墙走下台阶，再独自一人走向丧尸饲养区。
　　生活池里很热闹，丧尸的气味浓重，咆哮声不绝于耳。
　　他远远驻足，看着层层围墙和铁栅栏。
　　十分钟后，他也发出咆哮：“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他所能发出的最响的声音。
　　池内无数丧尸回应他：“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俯身喘息，张嘴深吸一口气，气息突然中断两次，像是发出一声抽噎。
　　休息五分钟后，他又竭力发出咆哮：“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次，生活池中的所有丧尸都安静下来。
　　夜风卷过远处的竹林，发出层层叠叠的“沙沙”声。
　　中心从未有一刻像今天这么寂静过。
　　然而没有人会知道。
　　张芸的手表震动。张芸把手表抠下来扔在地上，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大雪又休息五分钟，中心保持了整整五分钟的寂静。
　　丧尸们在池中缓缓摇晃着，没有谁敢做出大幅度的动作。
　　“啊。”他的声音恢复轻柔，疲惫地走回宿舍。
　　十五分钟后，他爬上楼梯，踉踉跄跄地走入房间，脱下拖鞋爬上床，轻轻倒在张芸身边的被褥上。
　　一个小时后，他眼中的光点消失。
　　他睡了两个小时。
　　天亮后，张芸拍拍他手臂，他眼中的金光重新亮起。
　　“你竟然自己睡着了。”张芸笑道，“表扬你。”
　　他抬手试探，张芸会意，握住了他的左手，与他五指相扣。大雪满意了，起身松开手，右脚在地上踩了踩，碰到拖鞋并穿上它，主动走向卫生间去洗漱。
　　张芸打开手机，看到金城的营销号为她和大雪狂欢了一个通宵。
　　这个时候，人心已经逐渐聚集起来，在营销号的催化作用下形成了抱团趋势。
　　第一类是理中客：
　　【异种人失控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们不能被表象蒙蔽，只有深究原因才能解决问题！】
　　【我也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看到那么多人在笑，我感到深深的痛心！异种人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
　　【主办方干什么吃的？还洋洋得意地发出这段视频？真的不知道这种行为对异种人来说有多危险吗？这种事本来可以避免的！】
　　第二类是嫉恶如仇：
　　【这女人是魔鬼！看她踢人的速度和力气！分明是仇视异种人！必须封杀她！不能让她上任何节目！】
　　【她这次能打人！下次就能杀人！法律为什么不能制裁她！让她知道攻击异种人的下场！】
　　【她能这样对待别人家的异种人，可想而知对自家的异种人有多残暴！你们现在看到的和谐都是假象！我们要解救被她饲养的异种人！不能再让她养下去了！】
　　第三类是精神紊乱：
　　【这对CP我先磕为敬！！！鲨了我给二位助助兴！！！】
　　【异种人可以开飞机吗？敏感肌可以用吗？】
　　【你有关心过那些吃不饱饭的异种人吗？你没有，你只关心你自己。】
　　大雪洗漱完从卫生间里出来，张芸还在津津有味地翻看评论。


第二十五章 
　　“啊。”大雪缓缓俯身，用自己的脸轻轻贴了一下张芸的脸。
　　“大雪乖。”张芸漫不经心地摸摸他下巴，眼睛依然看着手机。
　　“鱼。”大雪在她耳边发出一个全新的声音。
　　“鱼？”张芸瞥他一眼。
　　“鱼。”大雪略微把双唇拢成圆形，又重复了这个发音。
　　“好，鱼。”张芸点头，又看了十分钟的群魔乱舞，这才起身去洗漱。
　　在吃早饭之前，她先领着大雪沿中心跑两千米。大雪走路勉强能走稳了，小跑起来却要跌倒，张芸只能陪他跑一会儿走一会儿。
　　今日的清晨格外安宁。
　　秋婶和路过的张芸闲聊：“今天丧尸一个个都焉了吧唧的，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工厂运来的饲料变质了。”
　　“吃了变质的会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顶多闹闹肚子。”
　　“哦。”
　　完成早跑吃完早饭，张芸把大雪领到小杨的办公室，指着桌子上的鱼缸告诉他：“大雪你看这个，鱼。”
　　大雪：“？”
　　小杨：“？”
　　张芸敲敲缸壁，让里面的两条草金鱼受惊地四处窜动，笃定地重复道：“就是这个，鱼。”
　　大雪：“啊。”
　　张芸再去问小杨：“我可以把你的鱼端走两天吗？大雪好像想看鱼。”
　　小杨眯眼：“端走是没问题啦……但大雪不会莫名其妙突然想看鱼吧？你说对吧，大雪？”
　　大雪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你看，大雪皱眉了。”小杨觉得肯定不是这样。
　　大雪皱着眉说：“鱼。”
　　“……”亲耳听到他说出标准的“鱼”，小杨这下也迷惑了。他想了想，觉得这也许是个兴趣爱好，于是主动把鱼缸捧起来交给张芸，“你赶紧把鱼端走吧，别耽误孩子。”
　　大雪耸肩，缓缓把头侧向门口。
　　“哦，他不要鱼。”张芸这次看出来了。她把鱼缸放回桌上：“应该还有别的意思，也许他生前职业是卖鱼的，他刚好想起来了。”
　　小杨小声提起别的事：“芸姐，网上风声不太妙。”
　　“没问题的。”张芸扬长离去。
　　她偶尔会看私信，陆陆续续开始有娱乐公司发来消息，想要借着这波热度把大雪签约。
　　其中椰树子传媒开出的条件最诱人，只要张芸同意让大雪签约成他家学员，他家可以免费为大雪提供眼球生长剂，保证在两年内让大雪恢复0.6以上的视力。
　　张芸打电话询问李朵。
　　“他家条件确实很好，给出的分成报酬很优厚。”李朵解释，“但签了约，大雪的使用权就不在你手上了。你要想想，你舍得让大雪在这五年内没日没夜地训练吗？娱乐公司都是吃人不吐骨头，你背后没有人撑腰，大雪不会喊苦喊累，他们会疯狂压榨大雪，直到大雪再也没法为他们赚到钱为止——”
　　这几句话的画面感极强，张芸明白了其中原理，立刻把所有发来私信的娱乐公司拒绝了一遍。
　　她闭上眼，轻声笑道：“虽然我拉垮了你的康复进度，但我觉得，你过得轻松最好。”
　　大雪靠在墙上，仰头望着天花板。
　　“等你再聪明一点，你就可以自己做决定了。不过就怕那时候你的热度已经消失，没有人再对你感兴趣。”
　　大雪还听不懂这么复杂的话，对着空气轻声呢喃：“鱼。”
　　更多视频照片和音频在网上披露出来，包括张芸把矿泉水瓶塞进山花嘴里，大雪一爪子挠开山花的脸，张芸抄起扫帚要殴打山花——
　　画面有多模糊，剧情就有多精彩。
　　中心的众人对张芸忧心忡忡，张芸平静如常地浏览着新闻，一点都不嫌弃自己吃自己的瓜。
　　此次网络风暴刮了两天，几方立场不同的群众在平台上杀得漫天飞妈，十几家煽风点火的营销账号依靠流量赚得盆满钵溢。
　　“张大雪”这个账号依然没有更新任何动态，但在挨喷成千上万回后，平台也给了流量分成，后台竟然多了一千多元的收入，这个收入还在持续增加。
　　张芸美滋滋地把钱提现到一卡通中，坐等金城人民骂得更猛烈些，要不是技不如人，她都能冲下现场自己骂自己。
　　然后这件事的热度突然被盖了下去。
　　营销号们有了新的金主投喂，纷纷忘记了张芸的残暴，画风突变地宣传起了张芸和大雪的亲密无间——
　　因为《加油吧异种人》提前播出了。
　　“这个热度抢得好！”李朵对此赞不绝口。
　　按照往常的规律，这一期节目至少要放在半个月之后，现在节目组调整了播放顺序，把后期剪辑人员的肝和头发祭天，风风火火地把它塞到最新一期。
　　节目组真的下了血本，本期宣传预告片推送得铺天盖地，预告片的一半都是张芸和大雪的活动画面。它的舞台灯光一骑绝尘，演出效果吊打《异种人之夜》，衬得张芸英姿焕发，衬得大雪柔情似水。
　　在后台，大雪腻腻歪歪地靠在张芸身上，摄像镜头围着张芸转圈，张芸抬手对着屏幕前的观众们招了招手；在比赛中，大雪挂在张芸背后，缩着双脚不敢下来；比赛结束后，大雪慢吞吞地喝起了赞助商提供的营养液，镜头疯狂地给这瓶饮料给予特写。
　　这个节目里，大雪看似还是个普通丧尸，张芸看似还是个普通饲养员。
　　空气中洋溢着温馨和谐的欢快气息。
　　金城人民收拾起满地狼藉，重操武器对着《加油吧异种人》节目组冲锋：
　　【封杀她！不要再给她热度了！节目组死全家！】
　　【抵制张芸！抵制这个节目！大家不要看！】
　　【这都是假象！张芸是虐待异种人的魔鬼！这个异种人受到了她的精神控制！】
　　【打倒张芸！解放大雪！】
　　然而节目组购买的水军已经占领了评论区的高地，铺天盖地的赞美之词湮没了其他声音：
　　【大雪好可爱[心][心][心]】
　　【这是什么神仙颜值！我也想拥有大雪[哭泣][哭泣][哭泣]】
　　【大雪妈妈爱你！大雪往前冲！】
　　【大雪最棒！张芸最强！第一名肯定是你们的[鼓掌][鼓掌][鼓掌]】
　　战场转移至《加油吧异种人》节目组，保守派群众和激进派群众在全新的土地上掐起了群架。
　　热度越高回报越多，于是节目组也美滋滋地收割起了流量。
　　节目组工作人员抓住时机给张芸发信息，发完信息还打电话找她确认：“看见消息了吗？你马上把我发给你的文案复制到账号里推送，带上你和大雪此刻的自拍。”
　　张芸问：“看到了。推送完就可以拿到奖金吗？”
　　“今晚宣传结束后，你可以先提取百分之三十，剩下的你还需要配合我们完成后续宣传。”
　　“行吧。”
　　“巩固好你的粉丝，这几天不要多说话。”
　　“明白。”
　　暗戳戳地达成共识后，张芸把大雪拉到怀里，两人一起拍了一张照片。
　　张大雪：【#加油吧异种人##大雪#我参加了97期《加油吧异种人》节目，节目在今晚七点半准时播出，你们准备好了吗？[心][心][心]请期待我今晚的表现吧！点亮绿桑树，拥抱新生活！】
　　点击“发送”后，张芸安详地听取骂声一片。
　　夜晚七点半，小杨又在大厅里架起了投影，把这一档网络节目投影在幕布上，带着在中心住宿的叔叔阿姨们一起观赏。
　　张芸坐在众人中央，双手在胸前环抱，右脚架在左脚上，全然一副对自己过往表现十分满意的样子。
　　节目实际上早了十分钟上线，小杨没有开会员，打开节目后又不得不看了五分钟广告。等到正片出现时，金城人民发出的弹幕已经糊住了整个屏幕，密密麻麻的彩色文字重重叠叠：
　　【张芸受死！】【剥夺张芸饲养权！】【剥夺张芸饲养权！】【剥夺张芸饲养权！】【节目组诈骗！！！大雪在73分钟后才出现！！！】【大家把进度条拉到73分！集中火力攻打张芸！】【张芸辣鸡！大雪好看！】【大雪大雪大雪！】【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来看大雪了大雪在哪？】【剥夺张芸饲养权！】
　　其中还时不时有氪金后的炫彩大字神出鬼没：
　　【前排围观大雪！】【来看大雪】【张芸不配拥有大雪！】【大雪属于全体金城人】
　　“哦哦。”小杨赶紧关闭弹幕，回头询问中心众人，“快进吗？”
　　“快进快进！”大家早就见惯了丧尸，只想看大雪出场。
　　小杨把进度条拉到七十三分。
　　大雪先表演了立筷子的节目，比赛开始后，他茫然地跟着张芸走向独木桥。
　　有阿姨笑：“才过去没几天？大雪那时候看着好傻气，现在精神多了。”
　　“精神面貌就完全不一样了，现在走路比节目里好看多了！”
　　“但咱们大雪还是好看！放哪里都好看！”
　　视频中，张芸领着大雪通过前面几个关卡，在大雪跌落吊桥后，她把大雪拉了起来，终于开始发挥正常水准，扛起大雪往终点冲刺。
　　“好啊！”大家并不意外，只是热热闹闹地赞叹一阵，看完张芸的表演就对接下里的节目失去兴趣，一键快进到小游戏和颁奖典礼，看完张芸夺冠后就开开心心地各自离开。
　　小杨准备关投影。
　　张芸说：“弹幕打开看看。”
　　小杨打开弹幕并小声问：“芸姐，你看那些评论，真的没关系吗？”
　　“没关系，只是我一直有个疑问——”张芸平静地看着密密麻麻的谩骂，“在金城，丧尸地位比人类高吗？”


第二十六章 
　　“这个。”小杨思索一会儿，点头回应，“有时候是的。可能大多时候，大多地点，是的。”
　　张芸保持着架二郎腿的自信坐姿，不置可否地笑道：“这很奇妙。”
　　小杨沉默片刻，又忍不住补充说：“我觉得这样是不对的。虽然大多数人觉得这根本没问题，但我一直觉得这是不对的。芸姐你应该也觉得这样不对，是吧？明明还有那么多人赚不到钱吃不饱饭，金城却还在致力于提升异种人地位，把这么多钱砸在发展异种人娱乐产业上。”
　　“嗯。”张芸缓缓起身，双手插入衣袋，轻声回应，“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
　　“……”小杨总觉得张芸站在金城常理之外，已经看破这纷繁杂乱的一切。
　　“是我还无知，但总有一天能明白的。”张芸又轻声笑道，“不过我也不是特别想明白，来到金城后，我就一直抱着安于现状的心情。”
　　小杨点头：“保持现状也挺好啦。”
　　张芸带大雪回宿舍。
　　按照节目组的要求，她在“张大雪”账号上黏贴第二条消息。
　　张大雪：【#加油吧异种人##大雪#我就是97期《加油吧异种人》的冠军，大家有看到我精彩的表现吗？快点击下方链接选出你在本期中最喜爱的异种人吧！一定要投票选我哦！点亮绿桑树，拥抱新生活！】
　　点击“发送”后，张芸再次安详地听取骂声一片。
　　她无视自己的评论区天翻地覆，转而去浏览热门内容推送。
　　今晚的热门旋律依然喧嚣，有人细细品味了大雪前后两次的表现，突然顿悟，慷慨激昂地对着键盘一顿猛敲，发出一篇带图片的长文：
　　【#大雪##加油吧异种人#细看大雪两次参加节目的不同表现！可以发现张芸虐待大雪的既定事实！在《异种人之夜》中，大雪虽然还很虚弱，没有办法跑路，但他的走路姿势还是正常的！你们可以看到图一里，大雪的两条腿始终是撑直的！脊椎也是挺直的！但你们看之后的图片！在《加油吧异种人》里，大雪的表现明显退步了！他至少有八成的时间保持着佝偻状态！体力也大不如从前！这就是张芸虐待大雪的证据！她根本没有康复过大雪，而是在压榨他的价值！】
　　这条消息立刻被转发出两万条，转发数量持续飙升。
　　评论区里的附和之声排山倒海，偶尔才有几人发出几个问号质疑发帖人的智商，清醒的理智淹没在声势浩大的潮流中。
　　一个小时后，科普账号下场了：
　　【#大雪##加油吧异种人#虽然张芸确实有渣养大雪的嫌疑，但说大雪在张芸的饲养下退步了，那倒是冤枉。综艺节目是提前录制好的，从录制到播放，时间从一周到一个月不等，有时候时间还会更长。《加油吧异种人》的录制肯定在《异种人之夜》的直播之前，大雪实际上是进步了，而且进步非常大。大雪至今还没有长出眼睛，可以确定张芸的经济并不宽裕，那她怎么做到让大雪短时间内进步这么大呢？这就得提到她在《加油吧异种人》节目中获得的绿桑树大礼包——】
　　五分钟后，《加油吧异种人》马上热情地转发了这篇长文，继续为提升赞助商知名度立下汗马功劳。阅读量很快突破三百万，随后绿桑树康复公司这个甲方也满意极了地转发这个消息。
　　金城人民依旧不依不饶地四处追杀：
　　【就算大雪有进步，那也和张芸无关！没有张芸大雪会康复得很好！】
　　【大雪参加《加油吧异种人》的状态差极了！光看大雪这个样子就张芸肯定虐待大雪没跑！】
　　【大雪没有好转！！！！他表现差就是因为受到压榨！只是在参加异种人之夜时压榨少了一点他才看上去好转了！！！！】
　　“啊。”大雪在张芸身边轻轻坐下。他不明白张芸为什么这两天特别喜欢看手机。
　　“嗯？”张芸侧头。
　　“啊。”大雪俯头，把额头碰在张芸肩上。
　　“哦。”张芸明白过来，自己这两天忽略了他，大雪感觉有些委屈了。她轻声解释，“可你已经站直了，不用再做基础训练了。”
　　在以往，张芸每晚都要陪他训练动作，她的这段时间只属于大雪。
　　大雪看着别处发呆，几秒后，又把下巴搁在张芸肩上，漫不经心地暗示“没关系我一点都不在乎”。
　　“……”
　　大雪用鼻尖去碰张芸脖子，继续不以为意地暗示“没关系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张芸不得不放下手机：“其实仔细想想，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这样吧，大雪，起立。”
　　大雪站起来。
　　张芸调整他的站立姿势，让他迈开双脚降低重心：“用指甲抓人是智障丧尸的野蛮行为，成熟的丧尸要文明打人，你得这样练。”
　　张芸帮助他垂直抬起手掌，拽他手腕带他完成一次推掌：“这样。你现在缺少速度和力量。”
　　大雪软绵绵地模仿这个动作。张芸往厕所的门板上贴了挂钩，把一个枕头挂在上面：“打这个。”
　　大雪软绵绵地拍枕头，侧头望向张芸，想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别管为什么，继续。”
　　大雪很享受有张芸陪练的感觉，一直配合张芸的引导。半个小时后，张芸说声“今天差不多了”，他转而挽住张芸的胳膊，把一股气缓缓往外吹，从牙缝中发出微弱的气音：“细——”
　　张芸捏住他下巴，大雪主动把上下牙打开一条缝。
　　他的这些新声音绝对是有意义的，只是他口齿不清，张芸猜不出来。
　　张芸问：“你的鱼呢？”
　　大雪眼中光点又亮了一分，轻声回应：“鱼。”
　　“洗洗睡吧。”张芸把他推进卫生间。
　　后半夜，大雪又悄悄下楼走向丧尸饲养区。生活池中的丧尸依然喧嚣，他们的感知觉很迟钝，并没有在意大雪的接近。
　　“哈！”大雪发出呵斥。
　　丧尸群瞬间安静下来。
　　大雪张大嘴咆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愣住的丧尸群缓缓后退，集体贴在了远离大雪的墙面另一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雪继续咆哮，两分钟后，他俯头发出一声咳嗽。
　　他有很多年不曾发出声音，现在只能发出微弱语气词，想要模拟出人类语言还远远不够。
　　“啊。”他体会不到痛觉，但他听到自己声音嘶哑微弱下去，隐隐约约还觉得喉咙有些发麻。
　　呛气的神经反应还在，他又忍不住咳嗽起来，缓缓转身返回宿舍。
　　他抿嘴憋着一股气，回到房间关了房门，靠着墙站了十分钟，突然没有忍住，又发出了两声咳嗽。
　　张芸苏醒：“大雪。”
　　大雪不回应，只是侧头望向窗外。一会儿后，他抿着嘴清了一下嗓子，紧接着他就“噗”了一声，像是突然憋岔了气，又俯头小声咳嗽起来。
　　张芸开灯，看见大雪已经呛出了一嘴的暗红色血迹，和丧尸的身份相得益彰。
　　“……”她整个人都看懵了。
　　半分钟后，张芸才伸手抽出了床头的纸巾。她茫然地下床给大雪擦嘴，大雪也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一副自己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的超然物外。
　　张芸按住他下嘴唇：“大雪，你说话。”
　　大雪咬着牙不说话。
　　“喝水。”张芸倒了一杯冷水给他，大雪接过来一口气喝完。
　　滋润了嗓子，他就没那么想咳嗽了。“啊。”他终于又发出声音，捧着杯子表示还要喝。
　　“你不会生病吧？”张芸又给他倒了一杯。
　　大雪喝完第二杯，主动爬到床上躺下。
　　“药剂马上就到了。”张芸也回到床上，轻轻挠了挠大雪下巴，“你也没必要那么努力。”
　　“啊。”大雪面无表情地把双手抬到面前，拇指朝下贴合，其余四指缓缓弯曲，左右手的黑色指甲对贴在一起，凹出一个心形。
　　“……”
　　神踏马比心。
　　“哪个阿姨教你的？”张芸也没见哪个阿姨向她炫耀过大雪学会这个动作了。
　　“啊。”大雪似乎真的明白这个手势的意思，双手缓缓前伸，把心形送到张芸脸上。
　　“好了，我收下了。”张芸拢住他手背，把他双手合在一起，“乖，我要睡了。”
　　“嗯。”
　　张芸翻个身背对他，大雪一动不动地躺了半小时，也熄灭光亮睡去。
　　第二天起来，她看到自己又赚了两千元的流量分成收入。
　　这就是金城人表达善意的新形式吗？
　　爱了。
　　大雪还在睡，张芸盘腿坐在床上，先看会儿早间消息。金城的娱乐圈不需要睡眠，网上冲浪选手最喜欢夜间狂欢，一个晚上发酵出来的内容比一个白天还要精彩。
　　一件新事冲上了热门：
　　【大雪长得好像十五年前出道的凯尔！】
　　【回顾凯尔的照片！大雪和凯尔像极了！】
　　【大雪是不是十五年的凯尔？】
　　【原谅我今天才看到凯尔的盛世美颜！】
　　凯尔的旧照被转发无数，其中最有名的一张是他扎着双马尾的图片，看上去有着俊美男子的阳刚之气，配上女孩的发型又显得天真无邪。
　　他的头发也是白色，长度在四分米左右，面貌确实与大雪极其相似，但他比大雪更健壮些，眼球是完整的，黑色的基底上拥有金色的眼眸，能够有焦距地目视镜头，脸上洋溢温柔的微笑。


第二十七章 
　　外貌相似并不罕见，大雪确实长着明星的爆款脸，张芸对此一点都不担心。
　　她又翻找凯尔的其他照片，有人把大雪的照片和凯尔做了详细对比，发现两人的耳朵轮廓几乎相同，就连耳洞位置也一模一样：
　　【不会有错！大雪就是凯尔！】
　　【啊啊啊啊凯尔！迎接凯尔回归！凯尔永远的神！】
　　张芸搜了搜凯尔，发现凯尔在十五年之前并没有留下多少资料。他确实试图当过明星，但他资质平平，背后饲养员也没有足够财力送他进一步深造，他并没有留下让人记忆深刻的光辉历史，从来没有走红过。
　　但眼下，走火入魔的金城人民要让凯尔重新在十五年前封神。
　　“大雪。”张芸拍他。
　　大雪醒来，跪坐到张芸身边。
　　“看这个，有印象吗？”张芸打开视频。
　　这是凯尔的一段舞蹈影像。凯尔学过街舞，音乐是金城二十年前最流行的歌曲之一，节奏明快强烈，他穿着一件复古的白色贵族长衫，身姿矫健动作敏捷，实力完全不输目前所有的B级丧尸。
　　大雪看了视频，没有对背景音乐起任何反应，又侧头看着张芸。
　　“这个也很好。”张芸打开另一个视频。
　　这是凯尔在进行钢琴弹奏，歌曲是《金色星空梦》。他俨然是个合格的演奏家，从侧面和背面看，丝毫没有丧尸的行为痕迹，双手动作流畅自然，像个真正拥有梦想的优雅青年。
　　大雪也没有对这首钢琴音乐产生反应。他缓缓流露一丝笑意，张嘴发出声音：“啊。”
　　他笑起来确实和凯尔很像。
　　但张芸还是不慌，纵观全网，和大雪长得像的丧尸还有很多。
　　【这是三十七年前的尤丽兰！是不是也和大雪很像！】
　　【他叫白山！六十二年前拍摄的照片！和大雪一模一样！】
　　【大雪爆款又来了！四十多年前的老照片！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这妥妥又是大雪！】
　　形形色色的老照片模模糊糊，专门有人通过软件后期处理，对照片角色形象进行复原，照片上的异种人多多少少都有着大雪的影子。
　　终于有人咆哮了：
　　【大雪是模仿凯尔整容的！不要再给大雪贴金了！】
　　【大雪只是长了大众脸！别再给他热度了！别让他成为流行趋势！不然会有越来越多异种人整容成大雪的样子！】
　　张芸拍拍大雪胸口：“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的。”
　　大雪：“？”
　　节目组工作人员再次联系她，她又帮节目组打了两次广告，把目前到账的奖金提现。
　　早饭后，小杨问她：“芸姐你看见大雪爆款了吗？”
　　“看见了。”
　　小杨笑道：“是不是很像？”
　　“确实。麻烦你帮我查查，大雪到底和多少人撞过脸。”
　　小杨自信地和她掰扯：“我早就查清楚了。根据网络消息到目前为止，大雪一共和二十七个异种人撞过脸，其中被公众认为撞脸度最高的有四个。”
　　“包括凯尔？”
　　小杨压低声音：“对，别的都还好说，但我觉得，大雪和凯尔一定是同一个。”
　　张芸望向大雪。
　　大雪正一无所知地抬头看着天空。
　　小杨再说：“有关凯尔的资料很少，但可以确定凯尔的信息只在十五年前出现过，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我现在担心凯尔当年是走丢了，要是他家属突然来认领怎么办？”
　　张芸回应：“凯尔看上去是B级的智力，而且视力很好，不太会至于走丢。要消失的话，应该是别的原因。”
　　“媒体肯定会去采访凯尔家属的，先等等消息。”
　　“嗯。”
　　张芸做完早上的工作，手机收到短信，去门卫处领了自己的快递。
　　KCM-A17的包装豪华精美，张芸拆了外包装和两层礼盒，这才从金丝木小盒子里抠出了两支注射剂。
　　只够用两天。
　　张芸现在彻底明白了。大雪的进步这么大，是因为他有基础。他曾经被人康复到B级，后来流浪街头没再接受治疗，重新倒退回了D级。
　　这次再从D级冲击B级，就会变得格外顺利。
　　等大雪智力恢复了，他会回想起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她把盒子放入衣柜，准备晚上再用。到了夜晚，保安忽然打电话过来通知：“门外有人！可能是保护协会的人！”
　　整个中心顿时如临大敌，赶紧收拾起贵重东西。
　　阿姨们讨论过后，秋婶告诉张芸：“这次大概是冲你来的，你千万别出去，你跟我过来，要是遇到突发情况，你就躲到这里来。”
　　她们进了仓库，最里侧的墙面挂着几张废弃地毯。秋婶撩起一张地毯，出现一扇上锁的铁门，她用钥匙打开铁门，再把钥匙交给张芸：“一定要躲到这儿来，里面还有一扇门，你可以开出去跑到小树林里。”
　　“……”
　　张芸点头应下，见这份紧急预案如此周全，离开仓库后询问：“经常发生意外吗？”
　　“也不是经常，但隔几年就会有那么一两次。丧尸保护协会下面的人都是疯子，你就不知道他们脑子是怎么长的，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
　　“可以报警吗？”
　　“报过啊，可是抓不到人。他们这方面精明得很，知道蒙着脸过来，监控拍不到正脸，保护协会那里又死不承认他们养着这批人。”
　　“是我把住址泄露了。”张芸很抱歉。
　　秋婶等人早已身经百战：“没事儿，早来晚来都得来，有防备就行。”
　　夜晚九点后，救助中心门口出没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向门卫申请进去参观，门卫以“超出接待时间”为理由拒绝。这次有大雪作为催化剂，来冲击救助中心的人数注定会到达历史的最高潮。
　　夜晚十点，大量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现身，他们大张旗鼓地堵在中心门口，向门卫叫嚣：“把张芸交出来！”
　　小杨给张芸打电话：“芸姐！快躲！”
　　张芸立刻提起背包，里面装了包括那两支KCM注射剂在内的贵重物品。她扛着大雪进入仓库的密室，把密室门反锁，小杨随后锁住了仓库的门。
　　十点十分，异种人保护协会的团建开始。
　　先有几个身手了得的壮汉翻过了围墙。
　　流程走得很顺畅，保安象征性地和这几名壮士搏斗一番，由于结局已经注定，保安们很快缴械投降，任由壮士打开了救助中心的大门。
　　无数人冲入大门，更多人源源不断从藏身处涌来，保守估计此次团建聚集了五百人。
　　“张芸——”
　　“张芸你给我出来！”
　　人群在救助中心内分散，他们快速在各个区域奔走，打开每个房门进行搜查。在搜查的同时，他们也不忘扫视室内所有的陈设，有时会翻翻抽屉，把值钱的小东西抓出来放进口袋里带走。
　　一半人冲向生活池查看丧尸的生存现状，丧尸们嗅到如浓重的人类气味，情绪兴奋到不能自拔，纷纷爬上围墙和铁网围观前来探望他们的食物们。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摇晃着咆哮着，面目狰狞地张嘴啃咬铁丝，想要吃一口新鲜的血肉。
　　在志愿者眼中，这正是是丧尸们求救的表现，丧尸在这个压抑的狭小生活空间中饱受折磨，等待着救世主的到来，而这救世主，正是他们！
　　有男子洒下热泪：“让你们久等了！”
　　有女子振臂高呼：“我们来了！”
　　无数个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大亮，他们为苦命的丧尸们录制视频，一边录制一边解说：“你们看！异种人就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整个救助中心都在虐待异种人！”
　　“解放异种人！”
　　“取缔救助中心！改善异种人的生存环境！”
　　部分人有备而来，用铁棍砸碎层层铁丝网，打烂最后一道门的锁，释放出被关押的丧尸：“你们自由了！”
　　“啊啊啊啊啊——”丧尸兴奋地爬出生活池，在人群中横冲直撞。
　　阿姨们三三两两地站在空旷处，就差又摸一袋瓜子出来磕：“砸呗，还能怎么的？”
　　“把他们脑子撬开，咱中心丧尸闻了都不想吃。”
　　小杨戴上黑色口罩，对着大姨们比个手势表示他要开工了。他假装自己也是事件参与者，冲入混乱的人群中打开直播，安静地以旁观者角度全面记录这一场匪夷所思的行动。
　　七个生活池已经被攻破四个，每个生活池都有上百只丧尸。丧尸们沿着铁网到处攀爬，很快就摸索到出口，越来越多的丧尸爬出生活池。
　　“啊啊啊啊啊——”丧尸试图攻击活人，然而行动不便抓不住人，有的丧尸被人撞倒，在拥挤的人群中连续被好几个人踩踏。
　　“哎。”阿姨本来管不了这么多，但眼见有丧尸快被踩死了，还是心疼地冲上去，推开人群把丧尸拖到空旷的地方，一边拖一边骂，“干什么呢？有没有点智商？”
　　“啊啊啊啊啊啊——”人群也发出激情澎湃的呼喊。
　　丧尸的声音与人类的声音交汇。
　　这一刻，两个种族似乎再也没有差别，他们互相用心灵拥抱了彼此，达成了人类与丧尸的大和谐。


第二十八章 
　　张芸和大雪站在密室内，隐隐约约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空间很狭窄，他们只能贴着墙壁面对面站立。
　　“啊。”大雪闻到了人类和丧尸混杂的气味。
　　仓库外响起砸门声，五分钟后，门锁被砸开。张芸把食指压在大雪嘴唇上，大雪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张芸！张芸你滚出来！”
　　“大雪！大雪在不在？”
　　“张芸——再不出来有你好看——”
　　门外传来书柜倾倒的闷响，喧闹两分钟后，他们确定这个仓库没有人，骂骂咧咧地退出了这个地方。
　　张芸仔细聆听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摁住大雪嘴唇的食指收回。
　　大雪知道不能大声说话，于是试探着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鱼。”
　　“没事。”张芸怕他紧张，轻声安抚。
　　“鱼。”大雪又补上一个音，“嗯。”
　　张芸忽然感觉到身上有一道电流在游走。她忽然侧头望向大雪：“你再说一遍。”
　　大雪意识到这个发音对了，一字一顿地认真重复：“鱼嗯。”
　　“……”
　　他在说“芸”。
　　他的舌头没办法灵活运动，发不出翘舌音，所以从一开始就放弃了说出“张”字，专心于攻克“芸”这个难关。
　　他知道张芸叫做张芸。
　　“……”
　　这一瞬间，张芸心酸得想为大雪更改自己名字，从此当一只平平无奇的章鱼。
　　“啊。”大雪发出询问。
　　“明白了。”张芸笑道，“我明白了，我是芸。”
　　“嗯。”
　　在漆黑中，张芸搂住大雪腰身，略微向前一步，俯头把自己的脸贴上大雪锁骨，头顶抵住大雪下巴。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救助中心的环境不适合彻夜狂欢，释放完丧尸后，志愿者们的激情渐渐冷却，陆陆续续有人离开。过了十一点，警察终于赶过来查看情况，剩下的人一哄而散。
　　向警察交代完事件，事件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送走警察，确认中心没有陌生人滞留后，小杨在门外呼唤：“芸姐，可以出来了。”
　　张芸开门，见到仓库中的满地狼藉：“得收拾很久。”
　　“这算什么。”小杨叉腰，“丧尸都跑光了，才抓来十几只，今晚就到此为止了，以后有机会慢慢找。”
　　张芸离开仓库，耳边没有了丧尸的声音，夜风吹拂得格外响亮。她轻声问：“大家还好吗？”
　　“都没事，就是丧尸被踩死了三只，已经和警察交代了，马上会有专车过来把他们拖走。”
　　“以前也是这样吗？”
　　“对，以前也是这样，他们每次来都会放跑丧尸。你不用在意，这和你没有关系。”
　　“真的不能提前报警吗？”
　　小杨小声说：“以前出过事，那时候我还没来工作。我们中心一察觉到风头，提前就叫警察过来帮忙守门。那时候的那批人一点都不怕死，好像真的打心底相信自己能解放丧尸，他们和警察打了起来，最后死了好几个人，普通人和警察都有。”
　　“……”
　　“听说帮忙守门的那批警察都丢了工作。那之后，警局就不敢来帮忙了，我们也知道他们的难处，一般都等事情结束后再叫他们过来调查——反正不管怎么样，中心都要被砸一遍。”
　　“……”
　　小杨还生怕张芸不理解，笃定地点头：“金城就是这样子的，其余市的救助中心也一样。”
　　张芸问：“那我——睡觉去了？”
　　“睡觉睡觉，当然是睡觉。”小杨挥手告辞，“我还要加个班，把视频剪辑一下配个旁白，连夜卖个可怜拉点捐款。”
　　“辛苦你了。”张芸回宿舍。
　　她的房间也被好几批人进来搜查过，柜子开了书桌倒了，书籍全部洒在地上。过来搜查的人似乎从细节痕迹中怀疑这是张芸这个年轻女子住的房间，连被子都被扯到地上踩了几脚。
　　“哈。”大雪嗅到陌生气味，张嘴发出不开心的嘶鸣。
　　“没事，明天洗洗。”张芸摆好台灯，发现这个笨重又结实的东西还能用。她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中心里的东西都破破烂烂，它们显然都经受住了岁月的考验。
　　“哈……”大雪真的不开心，去辨认房间各处残余的气味。
　　张芸把被子拍了拍抖了抖，重新把它拉回床上：“将就一下吧。大雪，你过来。”
　　大雪在床边坐下，轻声呼唤她：“鱼。”
　　“我在。”
　　得到张芸的回应，大雪总算开心了一点儿。他俯下头，嘴唇微微张开，安静地等着张芸说出下一句话。
　　张芸翻看KCM-A17的药剂说明书：“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叫张芸的？”
　　大雪晃了一下脚，没明白这句话的具体意义，只是重复她的名字：“鱼。”
　　张芸洗了手，用毛巾擦干净大雪的胳膊，做好准备后，往他肌肉里注射了药剂。大雪安静地坐着，五分钟后，他的双手产生一次抽搐。
　　“睡了。”张芸关灯，搂住大雪脖子把他压到床上。
　　大雪的神经失控，蜷缩起身体剧烈颤抖。张芸抬脚把他的腿压下去，让他把身体舒展后，再把他往自己怀里揽了揽。半个小时后，神经反应逐渐消失，大雪略微侧身调整姿势，把头靠在张芸胸前。
　　凌晨三点，保安吹响了哨子，声音传遍整个中心。
　　张芸没有熟睡，听到声音立刻苏醒，随即听到保安在门卫处大声呼呵，立刻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糟糕。”
　　“啊。”大雪并没有睡着，清醒地碰了碰张芸手指。
　　“你怎么样？”张芸问他。
　　大雪费力地用胳膊撑起上半身。这次的药剂药效更强，他看上去十分憔悴，艰难地翻身下床，必须依靠张芸搀扶才能站起来。
　　“我们走。”张芸又把被子扯下床铺，营造出这里这里依然没有人的假象，随手掀开柜子门，抱起大雪冲出房间。
　　“啊。”大雪搂住张芸脖子，皮肤依然留有发热的余温。
　　保安的提醒很及时，张芸眺望栏杆外，看见十几个人刚刚突破中心的门防。她的手机震动，应该是其他人提醒她赶紧逃，她没时间接电话，确认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冲到仓库躲去密室。
　　于是她回卫生间找出疏通下水道的铁棍，抱着大雪冲上三楼半的平台，放下大雪，费力掀开了天台的生锈铁门——
　　上了天台，张芸轻轻把铁门压回原位。她蹲在铁门上，恍惚地回味这股熟悉的感觉。
　　以前是躲避丧尸，到了金城，她竟然在躲避人。
　　而且躲避人时不能反抗，难度比躲避丧尸高得多。
　　大雪无助地蹲坐在地上：“啊……”
　　“不用担心，小场面。”张芸怕地面的人看见自己，只能爬过去拍拍大雪肩膀，再爬到天台边缘，俯身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探头往下看。
　　这次攻入中心的人数不多，目前所见只有五十人上下。他们大声呼喊张芸和大雪的名字，稀稀疏疏地分散搜查，看上去是几个黑色符号在平面上漂移。
　　没有了丧尸，夜间很寂静，黑色符号在黑夜中晃动并不断变化姿势，像是丧尸入侵的大型文明复兴场面。
　　这次的目标就是寻找他们两人。
　　电话停了一会儿，又开始震动。张芸接听电话：“罗姨，我没事，已经藏好了。”
　　“你果然就在这里。”电话那头传来男子的声音，他立刻呼呵自己同伴，“快搜！张芸就在这里——你在哪里？自己出来就放过你！”
　　“……”是罗姨的手机被抢了。她没有挂断，轻声询问，“找我干什么？”
　　“你出来！”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碰”的一声闷响，手机随即又发出“咔啦”一声，远远地传来罗姨的怒喝：“抢老娘东西你活腻了？”
　　“……”
　　罗姨捡起手机，和善地询问：“张芸啊，躲好了吗？”
　　张芸：“在天台。你刚刚打人了吗？”
　　“打了啊！抢手机怎么能不打？这次来的人好像不多，我们再确认看看有没有援军，要是没有的话，看我不把这群小兔崽子腿打断！”
　　“……”张芸虔诚地发问，“打人不会被拘留吗？”
　　“都冲到我们地盘来了，还各个蒙着脸，说强盗小偷都不冤！打得过当然打！不打死就不犯法！之前看他们人多才没和他们计较！”
　　“……”这还怕个鬼。
　　张芸瞬间想撩起袖子冲下楼干一架。但回头看看乖巧的大雪，她的冲动立刻消失——她不能离开大雪，而且怎么能让大雪见到这样不和谐的场面。
　　“啊。”大雪爬向她。
　　“没事了。”张芸挂断电话，爬回大雪身边坐下，两人一起在天台上吹着风。
　　“啊。”大雪倚靠着她，细长的手指抓住她手腕，坚硬的黑色指甲轻轻抵着她皮肉。他很高兴能和张芸一起吹风，仰头看了一会儿深黑的夜空，又侧头看靠近张芸脸颊，“呼”地吹了一下她的短发。
　　场景未免有点过于浪漫，张芸简直想用手机外放一首歌来助个兴。
　　大雪闲来无事，面无表情地抬起双手，拇指贴合，又给张芸比了个心：“鱼。”
　　“我也喜欢你。”张芸也学他的手势比心，把自己的心碰在他的心上。
　　大雪突然张大嘴，在丧尸本性作用下，兴奋得想咬点什么东西。他吃了两口空气，摇晃了一下身体，一头撞在张芸胳膊上，腼腆地轻声呢喃：“啊啊。”
　　“给你。”张芸把手腕伸到大雪嘴前。


第二十九章 
　　大雪犹豫一会儿，试探着张嘴，用牙齿碰了一下她的皮肤。见她没有拒绝，大雪又轻轻啃咬了几下，最后一脸满足地叼住她手腕，把她半个手腕含在嘴里。
　　张芸用另一只手抚摸大雪头顶，一分钟后，大雪把她的手腕吐了出来，只在皮肤上留下浅浅一层牙印。
　　两人一起仰头望着夜空。
　　十分钟后，张芸总算等来天台铁门发出“咯”的一声闷响，这股莫名其妙的浪漫气息总算结束。
　　下面正有人试图推天台门。有男子的声音响起：“这里上面能藏人！过来一起把它掀开！”
　　“不动。”张芸小声告诉大雪，抄起铁棍走过去站在铁门上，用自己的体重把被掀开一条缝的门板又压了下去。
　　“被压住了！用点力！”
　　“张芸你是不是在上面！”
　　在几人合力下，张芸踩住的铁门被顶开。她的脚尖踏上门扇最高处，纵身一跃后退一米，手中棍子往下一挥发出风声。
　　大雪挣扎着起身：“哈！”
　　张芸再次下令：“大雪，不动。”
　　“果然在这里！”顶门的男子露出笑脸，他们转身对后方的摄像头解说，“我们找到大雪了！我们这次一定会把大雪带走！”
　　“噢噢噢——”后方的人群欢呼。
　　“……”看着他们还在酝酿前戏，张芸一时不知该怎么下手，总感觉冲上去就打不太厚道。
　　三个人举着手机拍摄现场，另一人也在解说：“我们现在到了救助中心的天台！张芸和大雪藏在这个地方！你们看看大雪，大雪的精神看着不太稳定——”
　　“哈！”大雪稳定才有鬼，他踉跄地扑上去，抬起右手要抓挠陌生人。
　　“不动。”张芸伸手拦住他。
　　“哈——”大雪挽住张芸手臂。
　　对面有女子亲切地对大雪招手：“大雪，你过来，过来。”
　　大雪缠着张芸无动于衷。
　　那女子又抽出一支营养剂，用气味引诱他：“大雪，这里有吃的，过来。”
　　“哈！”大雪显然只想把他们劝退。
　　张芸不知道以这群人的脑容量能听明白多少人话。她也打开手机摄像，把手机交给大雪端着，大雪一时茫然，双手举着手机不知所措。
　　“不动，好好拍。”张芸吩咐大雪，继而和善地劝退道：“你们走吧，我会把大雪照顾好的。”
　　前方男子开始逼近：“把大雪交出来，你不配，我们会把他交给更好的人！”
　　张芸把铁棍挡在身前，再把大雪往后推推：“那就来，我们分个胜负。”
　　“你滚开！”男子提着木棍攻向张芸，其余人已经心照不宣地把手机挪到别处，没有记录这会引起争议的主动挑衅画面。
　　然而张芸两下就把男子撂倒在地，一脚下去精准地踩断他肋骨。摄像头又对准张芸，男子的惨叫成为了背景音，拍摄者连连发出惊呼，又有两人冲上去要制服张芸。
　　张芸转而去踢翻一个想要从大雪手中夺取手机的人，终于主动发起攻击，接连掀走两名男子，径直冲入后方人群。三个手机被打翻，尖叫声不绝于耳，两个人转身就逃。
　　“啊。”大雪举着手机走向张芸。他的身体还在和药剂发生反应，走路不太稳当，拍摄画面摇摇晃晃。
　　“大雪。”先前被张芸打翻的男子突然握住他脚腕。
　　“哈！”大雪跌倒，手机从手里飞出去。
　　他蹬腿挣扎，男子却笑着爬了起来，另一只手揪住大雪手腕，“你别怕，跟我走，我们会对你好的。”
　　“哈——”
　　“大雪！”张芸第一时间冲回来，却见到大雪骑在男子身上，笨拙又用力地抬起右手，一下又一下地用拳头捶打男子的脸。
　　就好像地上是个玩具，而这个玩具就是这个么用法，大雪这个孩子正安静地捯饬新玩具，背影看着永远那么乖巧，一点都不让工作忙碌的爸爸妈妈为他担心。
　　“……”张芸停下脚步，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后，又赶紧冲上去握他的手，“不行，你不能这样。”
　　玩这种游戏影响儿童的身心健康。
　　“啊。”大雪起身要抱张芸。
　　“大雪在这里！”天台入口又冲来三个新面孔的年轻人。
　　“哈！”大雪突然扑过去，手腕从张芸手中脱出。
　　张芸：“？”
　　“大雪！”那三人惊喜地敞开怀抱迎接他。
　　大雪一爪撕烂第一个人的脸，撞翻第二个人，突然飞起一脚踢中第三人腹部，把那惊慌失措的人逼退两步后，扑上去用指甲在她脸上拉出四条垂直的血痕。
　　“啊啊啊啊啊啊——”女子叫得天昏地暗。大雪完成这系列动作后才失去依靠地跌倒，正好压着女子一起倒下去，青筋毕露的右手五指打开，死死捂住了女子的脸。
　　被掐住命脉的女子晕厥。
　　张芸：“……”
　　刚才那个飞身踢，想在身体如此虚弱的情况下发动，没有五年的武术基本功绝对施展不出来。
　　被撞翻的男子还在抓着手机录像，小声给画面配旁白：“大雪疯了！张芸把大雪逼疯了！”
　　“哈！”大雪爬向男子，弓起后背站起来，抬起的右手握成拳头。
　　男子惊恐：“你别过来啊啊啊啊——”
　　“可以了。”张芸把大雪向后一拉，一脚把想要逃跑的男子踢翻，抢夺他的手机扔向栏杆。手机屏幕碎裂，内部零件崩出一堆。
　　大雪退了两步向后跌倒，张芸搂住他腰身，缓缓让他坐回地上。
　　“啊。”大雪急促地吸了两口气，张着嘴仰视张芸，就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做一样，平静地靠上去嗅张芸身上的气味。
　　罗姨冲了上来：“张芸！你这边没事吧？”
　　张芸笑道：“没事，就是大雪有点害怕。”
　　大雪用左手揪住张芸领口，茫然地流露害怕.JPG
　　“哎呀，这种事大雪以后会习惯的。没事就好，下面都收拾得七七八八了，警察很快就过来，你在这里多待会儿。”罗姨把两名男子拖下天台。
　　几名保安也上来，把天台上的人全部拉下去，重新把铁门关上。
　　张芸找回了自己手机。老年机的质量很好，磕磕碰碰基本不会有事，她关闭摄像，从头去看到底拍摄到了什么。
　　“鱼。”大雪呼唤她，“鱼。”
　　“我来了。”张芸坐回大雪身边，用衣摆给他擦指甲。
　　“啊。”大雪有点忐忑，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紧张，手指在张芸的拨弄下轻微颤抖。
　　张芸轻声告诉他：“没事。这有点苛求……但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大雪沉默。
　　“你的头脑还保留有以前的记忆。”张芸往他指甲上哈了一口气，润了润上面污渍再继续擦，“你会想起怎么比心，也会想起曾经练过功夫。”
　　“……”
　　“你可能还会想起你曾经是谁。”张芸抬眼，看着这张注定与凯尔一模一样的脸，“到那个时候，我的存在会变得微不足道。”
　　“……啊。”大雪不明白。
　　“歇会儿，不要太累。”张芸让他躺下，把他的头搁在自己腿上。
　　“啊。”大雪看着张芸。
　　五点半后，天色逐渐亮了。
　　救助中心有十三人在夜间住宿，排除全程录像的小杨，就凭十二个人干掉了六十三个入侵中心的志愿者。多数志愿者已经逃离现场，警察带走了逃不走的二十一个，从各处召唤来八辆警车才把肇事者全部拖走。
　　天亮后，大雪眼中的光亮熄灭，他终于疲惫地沉沉睡去。张芸把他抱回宿舍，用湿毛巾擦了擦他身上的污渍，躺在他身边一起休息。
　　她没能睡着，一个小时后她给手机充电，浏览起了最新消息。
　　小杨化身嘤嘤怪，先发制人地连刷十几条动态，兢兢业业地卖着惨：
　　三野异种人救助中心：【#三野救助中心暴行#异种人保护组织又来了[哭泣][哭泣][哭泣]他们这次又放跑了所有异种人，混乱中的踩踏导致三名异种人死亡[难过][难过][难过]。虽然我们中心的伙食一般，但你们都是我们的宝贝，希望你们在天堂过得幸福，下辈子不要再过得这么辛苦[花][花][花]@修明市异种人救助中心@西朗市异种人救助中心@金城快讯@三野进行时@金城日报】
　　三野异种人康复中心：【#三野救助中心暴行#这是我们的小玫瑰，平时乖巧可爱，但就在这次的意外中，她不幸成了踩踏事件的受害者[泪]。小玫瑰常常对着中心的阿姨们招手，有时候会坐在屋棚上唱歌，深受大家喜爱[难过]。可就是因为少了一只手，她迟迟没能够得到领养，要是早点被领养，也就不会遇到这次意外……小玫瑰是我们没保护好你，真的对不起[难过]。】
　　小杨在网络平台爬滚多年，早已练得一手搞事情的好本事，一面声泪俱下地控诉暴行，一面又阴阳怪气地配上了精挑细选后的视频片段——密密麻麻的人群冲向生活池，高呼着“解放异种人”，声势浩大地破坏防护栏。
　　他还选取了几张丧尸的日常生活照，也不管这张照片上的到底是不是死者，把照片P成黑白色充当去世丧尸的生前照片，越是可爱越能博取同情。


第三十章 
　　消息传播后，评论区出现越来越多的留言：
　　【异种人好可怜，完全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小玫瑰这么可爱，我好想收养，可是晚了[泪][泪][泪]】
　　【把大雪交出来！】
　　【没有牺牲就没有改变！！！这牺牲是值得的！！！】
　　【楼上傻逼！！！！！！！！】
　　【快把异种人抓回来吧，过两天就要下雨了，他们在外面生存好艰难[哭泣]】
　　【保护好大雪QAQ别让再大雪受到伤害惹】
　　操起一定热度后，小杨不忘初心，果断开始营业：
　　三野异种人救助中心：【#三野救助中心暴行#谢谢大家的祝福，我们会继续努力，争取尽快把逃逸的异种人收容回来。不少朋友说要捐赠钱款和物资，我这边的汇款账号是323XXXXXXXXXXX4652，收货地址是三野市天星花园留岩路829号。谢谢大家的关心，你们的心意我们都收到了[心]】
　　过了凌晨三点，小杨再次推送视频：
　　三野异种人救助中心：【#三野救助中心暴行#他们又来了！他们这次想要抢走大雪！大雪不能落到他们手里！他们想把大雪卖掉！】
　　评论区又炸了：
　　【大雪还好吗！！！】
　　【大雪啊啊啊啊啊啊快跑！跑掉了吗！】
　　【快把大雪送到安全的地方啊啊啊啊啊啊！】
　　十几个匿名账号跳出来攻击救助中心：
　　【你们不配拥有大雪！你们只把他当做招牌！大雪应该得到更好的康复！不能成为受你们控制的傀儡！】
　　【剥夺张芸的抚养权！把大雪交给异种人保护基地！他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
　　大雪站在天台上的模糊影像流出，又引得人们玻璃心碎一地：
　　【大雪孤零零的好可怜！大雪被藏在这个地方多危险啊！】
　　【大雪是无辜的！快给他一个安宁的生活环境吧！】
　　【快让大雪离开这种地方！】
　　六点之后，错过夜间新闻的营销号都挣扎着爬起来加早班，救助中心的几大敌对势力做好准备正式下场：
　　三野异种人保护在线：【#三野救助中心暴行##三野救助中心曝光#很不幸听到了三野市救助中心又遭到入侵的消息，对于遇难的异种人，我们深感痛心[难过]。然而这真的是一次暴行吗？它其中蕴含着什么故事背景？我们接到了此次活动参与者的匿名投稿，大家来看看异种人在救助中心的生存现状是什么。据说大雪就居住在这个地方，这样的地方，真的能给大雪带来快乐吗？】
　　异种人康复中心：【#三野救助中心曝光#强行入侵救助中心确实不对，但我们也需要反思异种人在救助中心的生存环境！在这么小的地方收容这么多的异种人，会让异种人产生严重的健康问题和心理问题！当他被收养后，家人花费无数心血都无法抚平他们的心灵创伤！想要收养异种人，一定要去设施健全的收容机构，这样才能挑选到身心健全的异种人，排除未来会出现的隐患！】
　　他们也放出了现场视频，视频同样也经过精挑细选，配上阴间滤镜和凄凉背景音乐，以强烈的视觉效果展现丧尸的生活环境的恶劣。
　　与此同时，他们还投放出自家丧尸饲养基地的精美图片，环境如同幼儿园般五彩斑斓，地面和墙面都铺满防护用的泡沫棉，游乐设施和生活用具一应俱全，零零散散几只丧尸在宽阔的空间中游荡嬉戏，样貌完整，身上服装干净整洁，宛若置身于人间天堂。
　　底下出现一群人的狂欢：
　　【支持取缔救助中心！改善异种人生存环境！】
　　【住在这种穷地方，张芸怎么可能把大雪康复好！求求你们快接手大雪的康复吧！别再耽误大雪了！】
　　【我家异种人就是从康复中心领养的，性格温顺听话极了！为人处世都很有礼貌，和救助中心的是天壤之别！】
　　【救助中心的环境真的该整治了，异种人好可怜。】
　　【不要相信这种鬼话！你们不知道机构的手续费有多贵！他们的目的就是赚你们的钱！】
　　张芸闭上眼，仰头深吸一口气。
　　睡眠不足，脑壳有点晕。
　　“啊。”大雪忽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她侧头。
　　大雪略微动了一下腿，只是在半睡半醒中发出一声呓语。
　　张芸起床去洗漱，从卫生间出来后，看见大雪已经盘腿坐在床上，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
　　她轻声问候：“大雪，起来了？”
　　“嗯。”大雪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
　　“今天感觉怎么样？”张芸坐到他身边。
　　“嗯。”大雪轻轻咳嗽两声，但依然只发出原来的声音，“啊。”
　　他放下手，腼腆地抿嘴笑了一下，与凌晨动手打人的丧尸判若两人，起身走向卫生间去洗漱。
　　他今天的状态还不错，张芸领着他下楼锻炼。由于昨晚刚用了药剂，她没让大雪跑起来，只领着他慢慢散步。中心的围墙外有二十亩大的荷花池塘，她眺望出去，见到了林主任的背影。
　　林主任今天提前来上班了，另外蹲在旁边只露个头的人，应该是小杨。
　　“你等等。”她把大雪留在里面，自己翻出围墙去找他们，“主任，这里有什么事吗？”
　　主任叹息：“看这里。”
　　张芸走到前方，发现池塘边上的碎石地上躺着十七具尸体，他们没有眼睛，穿着破旧的衣服，显然是从中心逃出去的丧尸。他们智力低下，在半夜□□而出后直接冲入池塘，身姿笨拙不会游泳，很快就会沉到水里，死亡后才会飘上来。
　　小杨已经给溺亡的丧尸拍了照，蹲在地上对着手机键盘一顿猛按，在主任的监督下编辑文案推送到社交平台上，继续创造热点，站在舆论中心煽风点火兴风作浪。
　　池塘上有一艘小船，保安正划着船拨开一群群的荷叶，寻找着还没被发现的尸体。
　　“他们不在乎异种人的死活。”主任告诉张芸，“你知道吧？”
　　“我知道。”
　　“异种人只是用来谋财的工具，他们是这样，我们也是这样——只是我们的野心没那么大。”
　　张芸问：“金城已经不能离开丧尸了吗？”
　　“不能。金城的经济命脉已经被异种人产业占控制，要是异种人消失，金城经济马上会崩溃，到那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陷入危机。”
　　“所有金城没有办法做出改变？”
　　“对。”主任转而说，“这几天你最好不要住在这里，他们随时都在附近监视你，你把大雪带走避避风头。网络的记忆很差，你们很快会被遗忘，新的热点马上会出现，你们过几天就能回来。”
　　“我也这样想。”张芸点头，“所以找你请个小长假。”
　　“找到落脚地方了吗？”
　　“王局长提过。”
　　“那就好，他想得很周到。”
　　张芸折返，抬头看见大雪骑在墙上。中心的内外有高度差，导致这面墙在中心的高度只有一米五，在外面的高度却有两米。
　　大雪左脚撇出墙外，不知所措地晃晃悠悠，看上去竟然还有点惬意。他似乎看出了墙内外的高度差，没有贸然跳下去，而是等着张芸回来接他。
　　沉默一会儿，张芸夸奖道：“……你真的很能干。”
　　“啊。”大雪抬起左手，五指弯了弯，和她打了个小招呼。
　　“等一下。”张芸先翻进墙内，把高度差拉回一米五后，她抬手叉住大雪腰身。大雪用力翻转身体把左脚撇回来，在协助下安全地落到地面。
　　“走，我们收拾东西，换个地方住。”张芸回宿舍整理，在九点钟打通王海笠的电话，“局长你方便叫个人过来接我吗？”
　　王海笠知道怎么回事，干脆地答应：“可以。”
　　“上午十点见面好吗？”
　　“好。”
　　张芸挂断电话，她现在真的也开始怀疑王海笠是不是单身太久。
　　她和叔叔阿姨们告辞，小杨给大雪送了两套新衣服，还给他准备了帽子和墨镜。到了十点钟，王海笠准时把车开入救助中心，众人的目光闪烁，把关爱的视线都送给张芸。
　　“果然又是你。”张芸把行李塞进后备箱，拉着大雪上车。
　　王海笠漫不经心道：“不想看见我吗？”
　　“你是个好人。”
　　王海笠本来用后视镜随意打量张芸，听到这句话，总算回过头去亲眼看她表情。
　　张芸认真地重复：“你真的是个好人。”
　　王海笠冷冷地笑了一声，开车从后门离开中心。在行驶途中，他总算承认：“我知道我的年纪不够资格追求你，就当我一厢情愿吧。”
　　“你看上我什么？”
　　“你不是金城人。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喜欢你。”
　　张芸靠在椅背上，抬眼看着车顶：“你这样会让我把握不了分寸。”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张芸想了想：“我对你的喜欢，大概是对大雪的一半，和我们中心的小杨持平。”
　　“……”王海笠随口说，“把大雪抛开呢？你们两个没有可能。”
　　“啊。”大雪轻声插入话题，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要提及自己名字。
　　张芸再想了想，也随口说：“不考虑生育的话，也没必要把大雪抛开。”
　　“……”
　　“而且和你在一起的话，我也不是很想生育。”
　　“……”


第三十一章 
　　这女人不是个合适的婚姻对象，但他就是被这该死的魅力吸引。
　　“抱歉，玩笑话。”张芸望向窗外，“在我的故乡，交往不需要爱。但来到金城后，我觉得我可以试着找它。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找不到的话，也就算了。”
　　她之前和大雪坐在天台上，也许那是她距离这种感情最近的时候。
　　王海笠问：“你父母感情不和吗？”
　　“我生活的地方不需要父母，出生后的婴儿会有专职人员统一抚养长大。长大后，我可能见过孕育我的人，但我们认不出对方，也不存在亲子之间的感情。”
　　饲养大雪后，她体会到了在普通世界做母亲的滋味。
　　她是军人的后代，她的父母也是军人的后代。基地的骨干人员需要从小培养，基因在世世代代的强强组合中得到强化，一生下来就站在人类潜力的前沿，就连哭闹都要比普通婴儿凶猛。
　　对基地人员而言，爱情是上个时代遗留的精神瑰宝，但出生入死几场战役结束，偶尔看一部上个时代的爱情影片，腻腻歪歪的画面常常能让他们感到生理不适。
　　王海笠说：“……我大概能明白一点。”
　　“没有爱情也无所谓。”张芸风淡云轻地呢喃，顿了两秒，她忽然向前俯身靠近王海笠，郑重地告诉他一个秘密：“要是没有爱情，我的标准就是，得到金城最强的男人。”
　　“……那我确实还不够格。”
　　但能听到这句秘密，王海笠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成了张芸的闺蜜。
　　新的住宿地点位于便利店隔壁的理发店。
　　这两家店面藏在光鲜亮丽的大马路之后，珠光宝气的高大建筑挡住了阳光，让这条常年背光的街道显得狭小又拥挤。这里的建筑最高不过五层，年轻人白天都在外工作，街上最常看见无所事事的老头老太太聚众玩耍。
　　这是城市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来自各行各业的普通人都蜗居在这样的地方，精打细算地维持着体面的城市生活。这里的生活配套设施一应俱全，小摊小贩在小店铺里卖着廉价果蔬，犄角旮旯里还有在审核边缘反复跳跃的洗脚店和按摩店。
　　张芸和大雪戴上帽子扣上墨镜，像刚从远方归来的时髦游客提着两个行李。
　　理发店的牌面普普通通，内部装潢风格喜人，一边清新文艺，一边狂野朋克，天花板上挂满塑料藤蔓和水晶串珠，墙面铺着经典古铜色墙纸，两个工艺鹿头和一排模型人头遥相对望，五个理发老师在它们的注视下飞扬自己灵魂。
　　作为一家不推销会员的普通理发店，这里生意很好，角落休息区还等候着七个没洗头发的爷爷奶奶。他们在年轻时走在金城的时尚前沿，至今依然与时俱进不落下风，衣着鲜亮体面，老花镜戴得规规整整，两个人聊天，三个人浏览消息，两个人挂着耳机，手指哆哆嗦嗦打游戏。
　　“欢迎光临，请问要做点什么？”外貌是一个卡通女子的机器人在柜台后接待。王海笠把卡片插入它胸前卡槽，机器人立刻读取房客信息：“客人请往三楼走！”
　　径直带着张芸和大雪上楼。二楼依然是理发店承包，用于接待染发烫头的顾客，宽阔的厅堂里坐了三个百无聊赖的年轻人，他们略微抬头，看见张芸等人上了三楼。
　　一百平米左右的空间被划分出六个可以让人蜗居的小房间，共用卫生间和厨房。每个房间单独出租，租金不会太高，对于想在市中心打拼一个未来的普通年轻人，这是最适合他们的容身之所。
　　客厅装修很随意，墙面比隔壁的便利店仓库还要陈旧一些，扫地机器人在地上旋转平移，一只衣衫不整的脏乱女性丧尸正坐在地上，“咔啦啦”地咬着一个快餐盒。
　　油污从快餐盒边缘滴落，丧尸偶尔吐出塑料残渣，扫地机器人时不时飘过来把污渍揩走，凌乱与秩序交织，场面如梦似幻。
　　“啊啊啊——”闻到人类的气味，饥饿的女丧尸姿势狰狞地向他们爬过来。
　　“哈！”大雪呵斥一声。
　　丧尸恐惧地缩起肩膀，转身爬向沙发后面的缝隙，几秒后，她又伸出枯瘦的右手去捞快餐盒，躲在角落里继续“咔啦啦”地啃着塑料。
　　“……”楼下理发的顾客不会知道楼上是这么阴森的一个景象。张芸从行李包里抽出一个SW营养罐头，打开盖子扔过去，丧尸闻到气味又爬出缝隙，用手抓取调制肉往嘴里塞。
　　“哈！”大雪又呵斥一声。
　　丧尸又抱着罐头躲回去。
　　王海笠打开房间门，把钥匙交给张芸保管：“大雪比我想的要凶，你小心点。”
　　大雪挽着张芸胳膊，辨认着新环境的气味。张芸点头承认，摸摸大雪小臂，带他进入房间。
　　这里好歹是城市，房间虽小但功能齐全，天花板安装有先进的空气调节系统，灯光统一由操作面板控制，地面清洁全部交给机器人负责。
　　张芸把自己带来的被子铺到床上，把其他行李塞进衣柜。
　　王海笠看一眼时间：“走，请你吃饭。”
　　“好。”张芸把大雪推到床上吩咐他，“不动，你在这里等我，我会把你的午饭打包带回来。”
　　大雪答应：“嗯。”
　　王海笠问：“他听得懂？”
　　“能听懂一半。”张芸确定窗户已经锁死，退出房间锁上房门，“没问题，我对他很放心。”
　　“但你不知道他会背着你干什么事。”
　　张芸理所当然地否认：“他没这么聪明。”
　　王海笠冷笑一声，没再说什么。现在确实没有证据，但以他多年的工作经验来看，大雪这只看似温顺的丧尸，已经出现了蠢蠢欲动的搞事端倪。
　　他们在一家餐厅里吃了午饭。
　　两人没什么话好说，席间小杨打电话过来：“芸姐你安顿好了吗？”
　　“好了。”
　　“那就好。但有一件事不好了，我们中心的账号被锁了！辛辛苦苦码的几十条消息没了，我还被禁言了七天！我本来想推送一条你已经出去住的消息，现在也发不成了！”
　　“……”张芸又触及知识盲区，虚心询问，“为什么会这样？”
　　“和我对掐的那几个组织也被禁言了。平台管理员不想让事态继续扩大，一堆账号直接被炸得尸骨无存。而且有关你和大雪的消息，也在刚刚被系统自动清除了一大半。现在搜索你和大雪的名字，搜索结果已经不予以显示。”
　　张芸思索：“这是好事？”
　　“不是好事！这是掩盖矛盾粉饰太平，金城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不能继续发酵的话，这件事就被抛出了历史，没人会在乎！”
　　“……”张芸理解他所有努力打水漂的心情，轻声安慰道：“别生气，金城本来就不在乎。”
　　“可是过几天就蹭不上热度了！就算最终还是会被遗忘，至少得让人们多记住几天啊！让他们看看人类到底有多愚蠢！”
　　“顺便多捞点钱是吗？”
　　“……”小杨突然收敛情绪，一本正经地严肃回复，“是的没错，我们绝不能亏。”
　　“那还有什么事吗？”
　　小杨确实还有事，压低声音再说，“还有一件事，不知你有没有看到那个消息。”
　　“是什么？”
　　“凯尔。有记者采访了凯尔的家属，凯尔的家属拒绝了采访。”
　　“这应该是好事。”
　　“对，这倒是个好消息，说明凯尔家属应该没有想要回收大雪的打算。”
　　张芸挂断电话，看到李朵刚发来的信息：
　　李朵：【好消息！！！有人砸钱撤了你们的热搜！！！热门被炸掉了半壁江山！！！是谁和你谈过条件？？？】
　　张芸回复：【没有，为什么谈条件？】
　　李朵：【撤热搜花费的钱超乎想象！真的没有人要培养大雪吗？你们的金主即将出现！快擦亮眼睛找找是谁在给你撑腰！】
　　张芸：【好。】
　　她暂时结束聊天，抬头对王海笠笑道：“热搜撤了，我应该很快就能回中心了。”
　　“行。”王海笠对此并不意外，漫不经心地询问：“谁撤的？”
　　“还不知道。”
　　“有可能是这个人。”王海笠往张芸手机发送一张图片。
　　“……”张芸看到照片后沉默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这个人？”
　　王海笠已经吃完饭，此刻拿出电子烟，往里面装入一粒烟弹并按下开关，目光低低地落在桌面边缘上：“你应该认识他。”
　　是郁轩，A级丧尸，大雪楷模。
　　这张照片依然是他的官方证件照，他西装革履拉着领带，面对镜头微笑，眼睛的黑色巩膜极具视觉冲击力，棕色虹膜和黑色瞳孔融入其中失去存在感，让这丧尸特征显而易见。
　　张芸压低声音探问：“你看了多少监控？”
　　“不多，有人会帮我看。”王海笠朴实无华地吸烟。
　　“你怎么认出他的？”郁轩当时并没有暴露丧尸身份。
　　“系统认不出，但人可以猜，我只是猜对了。”
　　张芸再问：“你知道些什么？”
　　“就随便猜猜。KCM旗下有新开设的文化公司，他们会挖掘有潜力的练习生。”王海笠又随便地瞥一眼张芸，用目光暗示她无需过问，“要是他来找你，你就答应他。”
　　“但我不会把大雪卖掉的。”
　　王海笠质疑：“你真的在乎大雪？”
　　张芸抬眉：“我像不在乎的样子吗？”
　　王海笠报复道：“拘留所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


第三十二章 
　　“取决于你。”王海笠又漫不经心道，“有的事情要发生，你怎么都改变不了。”
　　服务员送来了给大雪打包的牛排套餐。
　　午餐接近尾声，张芸无法从王海笠嘴里套出有效信息，转而扫荡剩余的食物。她右手舀起油炸芋艿往嘴里送，慢条斯理地询问：“金城人的记忆真的这么短暂吗？”
　　“突然走红一次，用不着把自己当个人物，你们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多数人根本不会记住你们的名字和样子。娱乐就是娱乐，图一时的新鲜刺激，想要不断吸引群众目光，只有像小丑一样卖力做秀。”王海笠目光飘忽，从灵魂深处对此不屑一顾，末了又补充说，“别高估多数金城人的智商。”
　　张芸坦诚道：“你在原来的单位工作，确实屈才了。”
　　“哪里都一样，混口饭吃，毕竟有两个小孩要养。”
　　“请问你怎么做到保持清醒？”
　　“你离两次婚，你也清醒。”
　　“倒不必做得这么绝。”
　　张芸提了大雪的外带快餐，独自一人走回宿舍。用钥匙开门前，她特意听了听房内动静，确认没有声音后，她开门入室。
　　房内依然整洁，大雪正静悄悄地走动。他已经熟悉了环境，由于把控制面板也摸了一遍，室内灯光被他全部点亮。
　　“鱼。”大雪转身面对她。
　　张芸一个个关闭灯光：“来吃饭，晚上带你出去散步。”
　　等大雪吃完饭，她又领大雪熟悉了这里的客厅和卫生间，随后她回到房间浏览社交平台，一登录就出现“账号异常”的提示。等她重新登陆，平台要求她进行申诉，上面都是以她目前文化水平看不懂的复杂流程。
　　懵了一会儿，她明白了。
　　她号没了。
　　她没办法再用同一个手机号注册，不注册就无法浏览平台内容，茫然地刷新页面五分钟后，她如同一条上岸的海鲜渐渐风干，一阵空前的寂寞突如其来。
　　网瘾犯了QAQ。
　　她只能用手机的默认浏览器去搜索“凯尔”，不少地方都有信息的复制和搬运，她兜转两下也查到了目标。好几家媒体联系过凯尔家属，凯尔家属都表示拒绝，没有提起凯尔的过往，也没有透露凯尔的去向。媒体推测凯尔家属可能在十五年前转手卖掉了凯尔，因此他们才不想旧事重提，担心这种不人道的丑闻被揭露。
　　她脱下鞋子躺在床上，打电话给李朵：“我号炸了。”
　　“……”李朵夸奖，“金主干得真绝，但我喜欢。”
　　张芸：“凯尔的消息，你看到了吗？”
　　李朵：“看到了，你也觉得大雪就是凯尔对吧？”
　　张芸：“对。但凯尔那边不需要担心，我现在想的是，大雪还和其他丧尸撞了脸，要是那些家属找上来怎么办？”
　　李朵沉默一会儿，笃定地告知：“目前和大雪最像的只有凯尔，其他的年岁更久远，照片失真了，只要他们拿不出证据，你死不承认就行。这样，你赶紧把大雪带去私人诊所检查，用扫描仪扫描他全身，看他身上有没有植入芯片，芯片上会有主人的信息。”
　　“好。”
　　“我帮你找找哪家异种人诊所能提供这个服务。但有一种情况防不住，就是以前的饲养员保留了大雪的指纹，不过我觉得应该没人会变态到给这种东西存档。”
　　“多谢。”张芸轻轻呼出一口气，“你的恩情，我和大雪没有办法回报。”
　　李朵笑道：“不用回报，能在金城找到志同道合的好姐妹，求之不得。”
　　结束通话后，张芸把手机关机，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
　　她朦胧中感觉到大雪在摸她肚子，她不以为意地翻了个身，把腿压在被子上继续睡。她不知道这层被子是自己盖的还是大雪盖的，下沉的意识缓缓上浮并在水面上冒了个泡后，她发觉自己被埋在了被子下面。
　　她伸直腿再次入睡，两个小时后突然清醒，有点头晕地坐起来。
　　大雪站在房间的小窗前，已经自己动手把窗户解锁，把头探到外面俯视下方小巷。狭窄的小巷是菜市场，多数摊位没有收摊，空气中弥漫着鱼肉蔬菜的淡淡气息。摊主们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闭眼午休，等到傍晚的下班时间，他们还能再迎来一批人流。
　　这是充满生机的普通人生活。
　　“大雪。”张芸呼唤他。
　　“嗯。”大雪回头。
　　张芸发出之前从未教过他的指令：“你去开门。”
　　大雪听懂了，方向正确地走向房间门，没有试着掰门把手，而是直接摸到了把手下面的保险旋钮，“咔哒”一下把旋钮拧开。
　　轻车熟路得心应手。解锁后，大雪才再按下门把手开门，面向张芸寻求确认：“卡。”
　　他应该想说“开”。
　　“……”张芸按下“智力评估”键。
　　她忽然觉得王海笠直觉是对的，大雪可能早就背着她进出房门很多遍。
　　两分钟后，系统给出结果：
　　【姓名】：张大雪
　　【分数】：59（百分制）
　　【智龄】：42月龄
　　【等级】：B
　　妥了，这下没跑了。
　　但被定义成B级，大雪无法再参加C级的比赛。他的体力和视力远远达不到B级标准，在B级中毫无竞争力。
　　然而张芸看淡了，要是今后没有机会参加节目，那就不参加了。大雪唯一的优势就是性格稳定，她不希望大雪卷入浮躁的娱乐圈之中，为了流量和热度牺牲他的内在。
　　她招呼道：“大雪，过来坐。”
　　大雪在她身边坐下。
　　“我给你剪个头发。”
　　“嗯。”
　　张芸从楼下理发店借来剪刀，把大雪剪成了短发。她没舍得剪太短，把剩下头发拢一拢还能绑个小辫子，披散下来刚刚到肩膀。她的技艺并不高端，但依靠着正常的审美和大雪的神仙颜值，她再把头发修了修，差不多也造出了一个普通又标准的发型。
　　他的头发柔软蓬松带着一丝卷曲，长度完全盖住了耳朵，很难让人一下子发觉这就是大雪。头发剪短后，他的可爱风格削弱了，但因此脱离了作为人类玩物的稚气，显得更像一个常人。
　　“给你看看。”张芸打开手机摄像头。
　　大雪看不清楚，双手上抬捂住脸颊，指尖挠了挠，意识到头发变短了：“啊。”
　　张芸解开他脖子上的黑色橡胶环，把环带和手表都收进抽屉藏好，不让他身上出现大雪特征。她再把自己留长一截的头发绑在脑后，给他扣上黑色棒球帽：“走吧。”
　　他们离开理发店，没人在意他们是谁。日常生活不比屏幕上的灯光聚焦，在没有滤镜的相同色调下，很少有人会发觉周围随机出现的人物有多稀奇。
　　李朵已经把异种人诊所的地址发给了张芸，张芸搭乘五站公交后下车，在一条普普通通的小马路边找到了这家店。
　　它埋在照相馆和药店中间，挂着“珍妮丝异种人生活馆”的招牌，窗户上贴着“名种出售”、“医疗救助”、“美容美发”、“疗养按摩”和“用品购买”的字样。
　　说不出哪里不对，但看这牌面和业务范围，就是给人感觉很不靠谱的样子。
　　她拉着大雪进门，一只女性丧尸立刻鞠躬迎接：“欢迎光临！”
　　大雪拽着张芸往边上走两步。
　　迎宾丧尸的等级不高，但脑内植入了电极和芯片，兢兢业业地依照程序执行命令，麻木地保持微笑面孔，伸手指示张芸前往柜台：“请问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张芸宁可这纯粹是个机器人，机器人还不至于让人产生这么生动的毛骨悚然。
　　店内最里面有一张全透明的玻璃墙面，玻璃里面搭建了一个小型娱乐区，有十几只精美的丧尸在里面游荡，可以让顾客隔着玻璃欣赏他们的美貌。
　　左边有一个崭新笨重的铁柜，柜子里有大约二十个隔间，隔间里关着小型猫狗等宠物，这些宠物没有普通动物的活力，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偶尔才在笼子内动一动身体。
　　牌子上面写着字体可爱的标语：
　　【安静的异种动物，上班族的最佳陪伴！】
　　【新型异种仓鼠已经到货！寿命长达十年！】
　　“……”张芸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一样的喜好。
　　人在阴间，有点发怂。
　　大雪闻了闻气味，终于惊了：“哈！”
　　铁柜内忽然发出“嘭嘭”的闷响，安安静静的动物丧尸全部退到了笼子角落，终于发出叽叽喳喳的微弱叫声。玻璃墙内的人类丧尸冲进了卡通小木屋内躲藏，有胆大的两只趴在玻璃上，拍拍玻璃和大雪打招呼。
　　店员终于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了，她热情地接待张芸：“要买点什么——啊这小可爱长得和大雪真像。”
　　“对，大雪同款。”张芸摸大雪脸颊，“最近就流行这个。他是我刚买的，应该被转手卖过好几次，所以我来查查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人植入的芯片。”
　　“这个简单，要不要给他打个新的进去？办会员可以打八折优惠。”
　　“不用了，查一遍就好。”
　　店员还在打量大雪：“这品相很贵吧？多少钱入手的？”
　　张芸反问：“你们店内，这个品相的卖多少？”


第三十三章 
　　“是C级吧？你看看这个。”店员很空闲，带着张芸去玻璃前，对里面的丧尸招手，“灵灵，灵灵你过来。”
　　名为灵灵的丧尸少女听得懂名字，小心翼翼地走到玻璃门前。她的形体完好身材均匀，有着杏色的长发，面貌天真可爱，眼睛也还没生长出来。她忐忑地张嘴看着大雪，试探着发出叫声：“啊啊。”
　　大雪没有理睬。
　　店员介绍：“灵灵和你的这个品相差不多，样子没什么好挑剔的，而且潜力很大，和人混熟了会跟着人走，目前行情在一百二十万左右。我这里比市场价便宜一点，只要一百零七万。”
　　“……”张芸望向大雪。
　　感觉大雪在疯狂升值。
　　店员笑容美滋滋的，小声询问：“你是不是买贵了？要不要把灵灵买下来？灵灵很值的，像这样年轻的异种人越来越少，他们身价一直都在涨，你下次再出手肯定能赚一笔。”
　　“哈！”大雪突然又发出嘶鸣。
　　灵灵惊恐地跑回了小木屋。
　　“好凶！”店员挑眉，语重心长地小声提醒张芸，“你买来就这么凶吗？这么凶的不好养，你得多教育他，得压得住他，千万别让他爬到你头上来——你看我们灵灵就从来没有脾气，对谁都友善——”
　　“鱼？”大雪只奓了这一下，立刻无辜地缓缓皱眉。他破天荒地发出疑问语气，侧过头凑近张芸的脸。
　　张芸也看大雪。
　　两秒后，她突然明白过来，连忙笑着安抚他：“不卖，我不会把你卖掉的，放心放心。”
　　“嗯。”得到保证后，大雪把目光挪走，又安安静静地不说话了。
　　店员震惊：“你这异种人……挺聪明的？”
　　这理解能力足够甩灵灵两条街，看来真的值那个价钱。
　　张芸：“我也头一次觉得他这么聪明。”
　　虽然并不惊讶就是了。
　　店员的思路拐了个弯，又完美地绕了回来：“这么聪明，他在家里会不会寂寞？有没有打算送他上幼儿园？你可以再买一个异种人来陪陪他，我们灵灵也很聪明，可以做他的小跟班，平时陪他一起玩。”
　　“还没这个打算，先查芯片吧。”张芸流露出拥有大雪这个百万财产的富态，“我不能容忍他身上有别人的东西。”
　　店员立刻招待：“好，这边来。”
　　她们到达诊室。这里配备了简单的医疗器械，柜子里摆放了充足的药物，可以对家养丧尸进行定期体检，也能对刚被收养的流浪丧尸进行杀菌消毒。
　　“做个芯片检查。”店员吩咐里面的医生。
　　医生从柜子里取出扫描器。
　　“我来吧，我家的会挠人。”张芸接过仪器。她学习了仪器的用法，把大雪拉到更衣室，拉上帘子后让他脱完衣服。
　　巴掌大的扫描仪与大雪皮肤间隔一厘米左右的距离，她仔细扫描大雪每一处皮肤，仪器到达他左侧肩胛骨时，突然发出“嘀”的一声提示。
　　扫描器屏幕接收到芯片的微弱辐射信号，显示出芯片信息：
　　【尤丽兰冯晓萧文兴市博览区竹林街道1086号6742008752297】
　　“……”竟然真的有。
　　张芸用笔在大雪皮肤上圈出芯片的位置，又在他腋下和腰身找到两枚芯片：
　　【星宇高向明彤勒市月良镇细米路33号电话162*****134有重谢】
　　【=*天藏之典*=硪释神鍀男荏瑞思市小岩南路145号ＩL】
　　“……”
　　数量过于可观，光是注射芯片的人就有三个，张芸无法揣摩大雪究竟被多少人养过。而且这些饲养大雪的人都认为自己是大雪的第一个饲养者，没有检查他身上已有的信息，直接往他身上注射芯片就完事。
　　确认他身上没有更多芯片后，张芸把穿上衣服的大雪拉出更衣室。
　　医生问：“怎么样？有没有？”
　　“找到了，拿出来吧。”
　　医生娴熟地做好消毒工作，往张芸圈出来的位置按了按，摸准芯片的位置，用手术刀划破他皮肤，从他肌肉里挑出米粒大小的金属块。
　　医生新奇地打量芯片：“行了，这个是五十年前的老款式，质量真好，到现在还有信号。”
　　张芸补充：“还有两个。”
　　医生看她：“哈？”
　　张芸点头：“是的，还有两个。”
　　“……”医生又挖出了两个芯片，把大雪的伤口消毒缝合，“这只异种人的生活经历很丰富。”
　　张芸把盘子里的三枚芯片收到手帕里，再把手帕藏进衣袋，不能让别人得到它：“你们打芯片之前，不会先对他进行全身扫描吗？”
　　“……”医生对张芸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
　　张芸懂了。操作规范上肯定有这个要求，但政策规定扫描出芯片就要通知原来的主人，所以诊所为了避免纠纷直接赚钱，不会给他们做全身检查，直接植入芯片就完成任务。
　　她再问：“芯片的用处不大吧？”
　　“……走丢后，找到的几率会稍微大一点。”医生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要是产生纠纷的话，芯片就起决定性作用。现在已经开发出具有定位功能的芯片，价格两千左右，一粒电池能运行五年，对低等级异种人非常实用，你要不要做一个？”
　　“不了。现在植入芯片的异种人占多少比例？”
　　医生认真道：“应该不足二十分之一吧，多数人只是随便养养，不会上心的。”
　　张芸又瞥一眼大雪。按这个概率，大雪被注射三次真的超神。
　　“啊。”大雪想离开这个地方。
　　张芸摸摸他的头，和医生告辞：“我去结账。”
　　低等级丧尸不需要麻醉，扫描和取出芯片只燃烧了她一个月的工资，在其他天价异种人消费的衬托下，她竟然觉得这个收费很实惠。
　　店员亲切地向她推荐可以加速异种人伤口愈合的修护液，她扫了一眼价格，竟然一支不到两百元。
　　“这一款卖得很好，很多人都来这里回购。开通我们家会员后有八折优惠，算下来比官网还要便宜二十元，我们这次是亏本销售，现在就剩五套了。”
　　张芸又瞥一眼牌子，是完全没见过的新源长航：“不了，家里的还没用完。”
　　随后就低调奢华地走了，并在附近快餐店吃了一顿售价十五元的便饭。
　　回到理发店时已经天黑，她没有赶上市场的小贩收摊，只能把大雪放回房间，去附近的超市买了点不新鲜的食材，准备明天自己试着做饭。
　　这次回去时，另外两个租客已经下班回来了，一男一女正在客厅歇斯底里地吵架：
　　“把这东西关到你房间去！别再放出来丢人现眼了！脏不脏！”
　　“这是公共地盘！我放出来你管得着吗！每天都有机器在收拾，哪里碍着你了？”
　　“那你也该把她好好洗洗！衣服换件新的！起码搞出点人样出来！这踏马还是人吗？”
　　“是不是人关你屁事！”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养她干什么！你看那只丧尸收拾得多干净！看看人家！”
　　女子气冲冲地指着张芸房门。房门开着一条缝，大雪探着半个头，既想看看怎么回事又不想被卷入其中，偷偷摸摸的像个观察家暴的无辜小孩。
　　“啊啊啊啊——”脏乱的女性丧尸爬向张芸，张芸从袋子里抽出一只冷冻鸡翅丢给她，她兴奋地叼着鸡翅爬走了。
　　“新来的！你也说说他！”女人招呼张芸，“你说那只丧尸是不是馊了！都这样了他还不管！你说这崽子都饿成什么样了！要不是我每天喂一点早就死了！”
　　“你们管不着！”男子气冲冲地去沙发后面抓起丧尸，把她拖进自己房间关上门。
　　“……”张芸举起电话，“介意我报警吗？”
　　女子不解：“报警？这……这也……”
　　“没事，我跟他不熟。”张芸按下报警键，接通电话后告知接待员：“这里是成和路17号三楼，有人虐待异种人，对，马上过来。”
　　张芸漠然挂断电话，女子不知所措：“你……你这能行？”
　　“能行，我习惯了。”从被害者变成加害者，反向祸害金城人的感觉真好。
　　“鱼。”大雪迎了出来。
　　女人忽然笑道：“你这丧尸和那什么——那个大雪，还挺像的，真帅气，养得真好。我叫卫昔年，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励洁，他是小白。”
　　小白：“啊。”
　　她把食材塞进冰箱，坐在客厅里研究菜谱。大雪在客厅里散步，缓缓走到了男子房间门口，安静聆听里面的声音。
　　“……小白，你回来。”
　　大雪回到张芸身边，一起坐在沙发上。
　　警察在二十分钟后登门，张芸把手指按在唇前示意他们保持安静，伸手指示房间的位置。两个警察悄悄靠近男子房门并敲门，男子暴躁地喊声“谁啊”，两分钟后才开门出来，看见警察立刻懵了。
　　警察扫视了房间，二话不说亮出逮捕令，直接把男子和丧尸拖走了。
　　夜晚九点，又一名男子下班回来。
　　他自称叫胡深，长得斯斯文文，手里提着电脑包，很有精英气派地和张芸打了招呼，随即吹了一声口哨。
　　张芸也自我介绍：“我叫励洁，他是小白。”
　　胡深瞥了她一眼，见周围没人，突然开口说：“拉倒吧你不是张芸吗。”
　　张芸突然明白过来：“同事你好。”


第三十四章 
　　胡深又吹声口哨，似乎想召唤什么东西出现。
　　张芸又明白过来：“你在找那只丧尸吗？他的饲养员被我举报了，她也跟着进去了。”
　　“……”胡深突然暴躁地匪夷所思道，“你一来就干这种事儿？能不能别给我添乱？”
　　张芸询问：“这不是合格金城公民应该做的吗？”
　　“可她——”
　　张芸眯起眼睛，显然觉得这三角关系十分复杂。
　　“不是！”胡深连忙辩解，上前两步，小声给张芸透底，“那是实验体！”
　　张芸再问：“做实验这种事，不应该交给实验室吗？”
　　“你懂什么。”胡深烦躁地走向窗台拨打电话，“老王，这边出了点问题——”
　　等他打完电话回来，张芸又又明白了：“因为丧尸的地位比人类更高，实验不会被批准，你们只能偷偷摸摸自己做。”
　　“……”胡深不暴躁了。他恢复了文质彬彬的模样，轻轻推了镜架，“老王眼光不错。”
　　一个小时后，警察把女丧尸送了回来。他认真地嘱咐胡深：“既然你愿意收养她，就要好好对待她，知道吗？”
　　胡深不情愿地答应：“没问题。”
　　“啊啊啊！”丧尸看见胡深十分开心，站起来向他讨要东西吃。
　　胡深从公文包里拿出保鲜袋丢给她。她立刻撕咬袋子，翻出里面的鲜肉狼吞虎咽，像是已经三天三夜没吃过东西。
　　张芸又又又明白了：“所以排除那个人，这只丧尸你喂一遍，卫昔年喂一遍，我又喂一遍。”
　　胡深承认：“她只是特别能吃。”
　　“……”
　　丧尸吃完还要，又站起来讨食。胡深摊手说“没了”，丧尸连连往他身上扑，胡深不得不后退，抬脚抵住丧尸的脸：“离我远点。”
　　张芸建议：“既然你接手了，去把她洗洗吧。”
　　胡深拒绝：“你干的好事，你去洗。”
　　张芸从容解释：“就算我没来，那个人的存在也没有意义，该洗还是得你洗。”
　　“那个人当然有意义了！”只要名义上是那个人饲养，喂出事了也很难算到他头上！现在那个人没了，出了问题得他亲自收拾！
　　张芸劝说：“丧尸的性别不重要，我就经常给小白搓澡。”
　　卫昔年走出房门：“胡深你回来啦？哎，她怎么又被送回来了？”
　　胡深收敛锐气恢复上班的常态，文质彬彬地解释：“我领养了。”
　　“这好！快去把她洗洗！洗得干净点儿！”卫昔年兴奋地拖起丧尸扔进卫生间，再把胡深也推进去，“她不丑，干净了还是能看的！想不到你这人这么好心！”
　　入睡前，张芸带大雪练了半小时体操，把第二支KCM-A17注射在大雪手臂上。康复剂的效用很强，取出芯片才几个小时，上面的伤口就已经愈合了一半。
　　“细——”大雪又发出了这个声音。
　　张芸把大雪按在床上，手指摸过控制面板关了顶灯，留下一盏小夜灯在远处角落里散发微弱光芒。
　　大雪持续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细——”
　　张芸右手压住他，有规律地一下下轻拍他胸口：“不急，我想想谁的名字比较细。”
　　“细——叶。”
　　“……”张芸的手不动了。
　　大雪找对了感觉，肯定地重复：“细叶。”
　　“……”张芸等着。
　　大雪终于完整地说出了那个字：“谢——谢。”
　　“……”
　　张芸坐起来，打开手脚压在大雪身体两侧，自上而下俯视他。
　　大雪眼中金光一颤，平和地露出一丝微笑。
　　虽然他的智力如同三四岁儿童，但思维却是成人——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也知道张芸为他付出了心血，并认为这不是他理所当然应得的，他应该对此心存感激。
　　张芸却并没有流露出欣喜，反而追问：“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大雪轻微摇了一下头。
　　他没有想起来。
　　“不用谢。”张芸这才回应，“你很快会好起来的。”
　　“嗯。”
　　张芸翻回他身边躺下，侧身转到另一边，打开手机的购物商城。是药物让大雪恢复这么快，还是他自己发展得这么快？要不要继续给他购买康复剂？
　　购物商城页面完全打开，她瞬间收到十几条卖家推送的消息。
　　消息多半是新品上市和优惠折扣的推荐，她点开消息接收界面一一查看，发现KCM官方旗舰店给她推送的消息和商品无关。
　　KCM客服小琪：【张芸小姐，恭喜你被选中成为幸运顾客！这边可以为您免费提供一套价值268888元的康复礼包，请问你是否愿意接收呢？】
　　张芸确认了一下这个数字的位数，然后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白雪蜜瓜：【？】
　　KCM客服小琪：【本条消息为系统自动发送：客服已经下班啦，有事请留言，明天早上八点上班后会回复哒~】
　　先前购买产品时，收货信息确实暴露了她的姓名电话和地址，她料想这是KCM公司给她抛出的橄榄枝——这件事真的和郁轩有关？
　　她回头看大雪，大雪已经累得睡着了。进入B级的丧尸会逐渐恢复出人类的睡眠能力，大雪确实已经有了B级水平。
　　她没再想太多，把手机关机后，也闭上眼睛沉沉睡去。大雪的睡眠时间还不够长，几个小时后，她依稀感觉到大雪爬下床走动，不知过了多久，她又朦胧觉得大雪爬回床上。
　　等到第二日天亮，她全然忘记了夜间发生过什么。大雪盘腿坐在她身边，笔直地平视墙面，正在思考什么事情。他并没有回头看张芸，但他就是明确知道张芸醒了，念出她名字的标准发音：“芸。”
　　“……哦。”
　　她躺在床上懒得起来，柔和的光线从窗帘缝隙透入，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外面下雨了。
　　大雪又认真地念出第三声音调：“雨。”
　　“……哦。”
　　KCM药剂简直是神仙。张芸赶紧把手机开机，系统提示有三十七个未接来电，她按下“忽略”键并“一键清除”，径直打开购物商城查看消息。
　　此时是七点十七分，客服还没有上班。张芸打字过去——
　　白雪蜜瓜：【可以，请问我需要完成什么任务？】
　　她翻身下床，去冰箱里翻找面包当早饭，给大雪煮了鸡胸肉和蛋花。她无法登陆社交平台，只能窝在沙发上打开墙面上的电子屏，观看各个频道播报的早间新闻：
　　【……“异种人之声”的负责人指出，SW营养剂中的“齐啶十三磷酸”和“藜咜歆葳纤素”超出同类产品标准的百分之五百以上，这是导致异种人暴躁的主要原因。但异种人研究院专家刘希博士表示，并没有证据能表明过多使用这两种成分会对异种人造成伤害。根据目前的对照实验，SW营养剂能有效促进异种人的康复，这是毋庸置疑的……】
　　【……三野异种人救助中心正在重新建设中，部分异种人已经流浪至三野三环内。请居民们尽可能为流浪异种人提供帮助，发现异种人需要救助时，请拨打电话4377*****564呼叫专业人员前来处理……】
　　【……签页公司将在下周一上市。在短短两年的沉淀中，签页公司积累出了良好的口碑，他们是如何在众多异种人产业中脱颖而出的？今晚八点半，经济金城的杨老师将采访……】
　　【……《异种人之恋》的热播引发风潮，社交媒体上涌现出了希望能和异种人登记结婚的呼吁。专家表示，不建议在现实中与异种人建立感情关系，这有可能进一步加剧金城生育率降低的现状……】
　　张芸看不了手机上的热门话题，不知道这些新闻里哪些才是金城人所关注的重点，一会儿之后开始搜寻电视剧，打开《异种人之恋》的第一集 。 
　　男主是当红的A级丧尸演员聂真礼。在第一集 故事中，他生活在一个富贵家庭，被认为是家族中的三少爷。他坐拥千万财产却空虚寂寞，在家中爷爷过世后，依然决定隐姓埋名去咖啡馆打工，竭力掩藏自己的异种人特征，却被女主一眼识破。 
　　A级丧尸确实长得不错，行为逻辑也符合正常人的表现，但演技却像喉咙里含了一只苍蝇，冷峻的面孔中流露着些许呆滞，看上去好像不知道自己该先抽女主还是先抠苍蝇。
　　大雪走到电子屏前面去看演员的脸。
　　张芸抱着腿说：“大雪，这也是你辈楷模。”
　　“啊。”大雪摸屏幕。
　　九点后，KCM旗舰店的客服回复了信息。
　　KCM客服小琪：【亲爱的想要接收礼物，需要先完成一个小小的访谈哦~今天上午10:00至10:10，您将会接到一个尾号为0531的座机电话，请保持您的手机通畅哦！】
　　白雪蜜瓜：【好。】
　　张芸用一点五倍速加快进连看三集，一时竟也觉得有点上头。
　　“大雪，你过来。”张芸拍手。
　　大雪坐到张芸身边，张芸靠在大雪身上，看自己手机接到了哪些电话。
　　她的信息不知被谁泄露，出名后就不断接到陌生来电，一接听就能听到不知所云的谩骂，因此她开启免打扰模式，所有消息没有声音也没有震动，时间长了，打电话的人群得不到回应，电话自然而然就少了。
　　系统孜孜不倦地统计着来电号码。
　　她找出了尾号是0531的未接座机电话，回拨过去。
　　两秒后，对方接听，出现一个年轻的男子声音：“张芸小姐？”
　　“是我。”


第三十五章 
　　男子是个自然熟，亲切地解释：“你可算联系我了。我料想你最近受到了很多骚扰，没有办法接听我的电话，所以我只能这样蜿蜒地找到你。”
　　张芸更自然熟地催促：“你就说礼品给不给吧。”
　　“当然会给了，我说到做到。你今晚有空吗？我们约个时间见面吧？地点你来定，我当面把礼物带给你。”
　　张芸想了想，直接给出答案：“今晚九点，三野市容安南区汇泉路特别好吃鸡排店。”
　　“好。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炸我账号的那个人。”
　　男子爽朗地笑起来，笑了一会儿才回应：“我没想得这么周到，是管理员顺手炸的。你要相信我，我真是为你好——舆论可以成就你，也可以毁掉你，你还是别看为妙。”
　　张芸平静道：“不用规划我的生活，你把账号还给我，我会更加感谢你的。”
　　“这个不难，我马上去联系管理员，你一个小时后再登录试试。”
　　“可以。方便提前透露今晚的议题吗？如果你想签约大雪的话，可以先谈谈你们开出的条件。”
　　男子又笑道：“签约大雪？为什么要签一个垃圾？”
　　“……”
　　张芸的思路终于断了。
　　不签约你踏马来做慈善？
　　男子对张芸的沉默满意极了，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我们想签的人是你。异种人娱乐产业已经饱和，再也玩不出新的花样，是时候让人类登上舞台了。”
　　张芸：“……”
　　听张芸还在沉默，男子又自信地询问：“怎么样？是不是一个全新的创举？”
　　张芸：“………………”
　　男子终于好奇道：“怎么了？对这个不感兴趣吗？”
　　张芸调整好心态，重新回应：“也不是不感兴趣，只是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差。”
　　男子再问：“你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张芸欲言又止：“……今晚见面再谈吧。”
　　男子又欣然道：“好。张芸小姐真的不想知道我是谁吗？我们见过面的。”
　　“……”她实在装不出好奇或是惊喜的样子。
　　“难道你已经猜出来了？是不是认出了我的声音？”
　　“……”你这个话痨快住口吧。
　　“张芸小姐，你有在听吗？”
　　“在听，今晚见。”
　　男子便收尾：“今晚见。”
　　张芸挂断电话。
　　她在一个小时后重新登陆社交平台，发现这个手机号虽然不能再登录，却已经可以重新注册。她这只枯萎的章鱼逐渐鲜活起来，兴致勃勃地填写新用户基本信息，在更新用户名时，发现“张大雪”这个名字已经被别人占用。
　　“大雪”和“张雪”也不能使用，她伸着双腿发呆好一会儿，终于随手填写出“雪花糕”三个字，随即满血复活地去关注新闻和娱乐账号。
　　有关“张芸”和“大雪”的话题已经完全消失，偶尔还有用户不指名道姓地发表抨击言论，用各种拼写和谐音代替关键词，但难以聚集观众，已经掀不起大风大浪。
　　她又随手搜了一下“张大雪”现在是何人，发现撞名并不是偶然，而是那人趁着她炸号后立刻把这个名字占为己有，代替张芸吸引流量。“张大雪”发了好几条意义含糊的内容，字里行间有责备观众小题大做之意，引发无数人对他发起攻击。
　　已经有部分人发觉这不是张芸本人，在评论区大声呼吁大家不要理睬这个高仿号。
　　这个“张大雪”账号迟早也会消失，张芸不以为意，转而去看热门。
　　热度已经向SW营养剂是否有害这个话题倾斜，面对越来越剧烈的舆情，SW官方釜账号底抽薪，发布了即将起诉“异种人之声”节目负责人的公告函。在公告函中，SW坚定地表示自家产品通过了金城的食品质量卫生检测，他们将对一切损害公司名誉的用户追究法律责任。
　　铺天盖地的水军进行评论和转发，支持SW公司维权。抵制SW的用户纷纷删除先前发布的内容，继续质疑产品质量的硬核用户在被SW公司送出祝福前，已经受到系统检测并炸成一朵烟花。
　　张芸心理平衡了。
　　炸号也是金城人的日常，只有资本能掌握平台的话语权。
　　她顶着“雪花糕”的名字，零粉丝零发言，开开心心地重新当起了网络上的透明人。
　　这场雨到晚上都没有停。
　　她在夜晚八点出门，大雪无师自通地撑开了雨伞。他的生活经验正在复苏，能够自己摸索出物件的用途。他把伞撑过头顶，张芸挽住他手臂躲在伞下，领着他走向约定地点。
　　特别好吃鸡排店在雨天依然生意兴隆。店门口撑开了透明的遮雨棚，一排桌椅依然干燥整洁。张芸把大雪按在空位上：“吃不吃鸡排？”
　　“嗯。”
　　“在这里等我。”张芸现在已经是有存款的人，奢侈地买了两份鸡排，和大雪一人一份，坐在椅子上慢慢吃。
　　十分钟后，一架直升机从上方飞过，螺旋桨的转动声掩盖了雨点敲击雨棚声。
　　这是富人的常见交通工具，金城人对此并不惊奇。张芸目光追随它离开，想知道它会降落到哪里，然而螺旋桨的声音没有停，直升机没有降落而是渐行渐远。
　　张芸继续吃鸡排。再十分钟后，时间到达八点五十七分，大雪忽然“啊”了一声，朝着西侧方向凝视。一名穿运动装的高手男子走入遮雨棚，优雅地收拢雨伞，站在张芸面前。
　　丧尸王的压迫扑面而来，张芸感到有一阵寒意扫荡全身。
　　大雪想站起来，张芸搭住大雪肩膀，于是大雪张了张嘴，又坐着不动了。
　　男子俯身问候：“张小姐。”
　　张芸客气地抬手：“请坐。”
　　“你真舍得约我来这种地方。”郁轩依旧带了墨镜，先看了看椅子是不是够干净，随后才慢条斯理地坐下，把左手提着的礼盒放上桌子，“你可以放心，我没带任何人过来——这是给你的礼物。”
　　“那你怎么来的？”
　　郁轩的食指指向天空：“上面来。”
　　他的头发和肩膀衣服还有些许湿润，看来是直接从直升机跳到一栋建筑的屋顶，再坐电梯下一楼和她见面。
　　张芸接下礼物并诚恳地点头：“辛苦你了。”
　　郁轩身体略微前倾：“那么——我们这样可以算约会吗？”
　　看在礼物的面子上，张芸答应了：“可以。”
　　“哈……”大雪突然发出微弱嘶鸣，似乎反应过来这是实力足够毁天灭地的丧尸王。
　　郁轩伸手，轻轻摸了摸大雪头顶：“和上次见面相比，你的进步真的很大。”
　　“啊。”得到丧尸王的夸奖，大雪又露出茫然神色，抬起头去嗅郁轩的手心。
　　“乖，真可爱。”郁轩的语气像在安抚一条小狗，他的语言对低等丧尸具有极大诱惑力，大雪情不自禁想要亲近他，站立到一半时又觉得哪里不对，看了一眼张芸，又缓缓坐了回去。
　　张芸搭住大雪手背，客气地吹捧郁轩：“一直在用你们的产品，所以进步才这么大。”
　　“真的吗？”
　　“真的。”
　　“我们药剂倒也没有这么神奇。”
　　“……站在公司角度，你说的是人话吗？”
　　郁轩笑起来，略微侧头转移目光。
　　“别过去！”远处有中年女子呼呵。
　　一只丧尸在雨中奔跑，脖子上拖着牵引绳，情绪激动地冲向郁轩：“啊啊啊啊啊啊——”
　　郁轩推手表示拒绝：“麻烦你别过来。”
　　丧尸停下脚步，茫然地在两米开外呼唤他：“啊啊……”
　　“跟我回去！怎么回事！”中年女子终于赶上来，拉住牵引绳拽走了他。
　　附近的流浪丧尸从角落里出现，饥肠辘辘地爬向郁轩：“啊……”
　　“我们换个位置吧。”郁轩对张芸提议，“我知道你选这个地方见面，是怕我绑架你们，但你现在看见了，我真的势单力薄。”
　　“行。”
　　“那我来选一个合适的地方。”郁轩在手机上搜索地点并开启导航，重新撑开伞进入雨幕，“跟我来。”
　　张芸走到一家酒店门口。看着金碧辉煌的装修，张芸考虑到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作风，觉得去里面聊天应该还算合理。
　　郁轩刷卡订了房间，前台接待员看见他的身份信息后眼睛一亮，但出于职业规范，他们什么都没敢说，恭敬地指引了电梯位置。
　　张芸走入金光闪闪的电梯。郁轩按了七楼：“一起吃夜宵吧。”
　　“不用，我吃过了。”
　　郁轩便取消七楼，再按二十八楼：“那就直接去房间吧。”
　　他们来到金光闪闪的房间。
　　房内设施一应俱全，张芸和大雪一起好奇地打量房间构造。
　　郁轩打前台电话订了点心，随即脱下衣服露出精壮的上身体格：“介意我先去洗个澡吗？”
　　“哦。”张芸坐在沙发上。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聊天前洗澡，但这应该也是有钱人的生活作风。
　　服务员很快送来点心，一个盘子内有九个款式各异的精致小蛋糕，另一个盘子里是四个布丁和果蔬薄饼，此外还有三杯颜色鲜艳的气泡饮料。
　　饮料的气味诱人，张芸抿了一口，发现这是低浓度的果酒。她再把果酒喂大雪尝了尝，大雪的味觉已经有了进步，品出了酒精的味道，十分喜欢地舔了一下嘴唇。
　　五分钟后，郁轩裹着酒店供应的白色浴袍出来。张芸已经喝了半杯果酒，正窝在沙发上看光屏上的视频短片。
　　“我建议你把衣服穿上。”张芸觉得这人真是心大，要是遇到个普通人，非得赶紧拍张照片并把图传到网上。
　　“没有必要。”郁轩在床沿坐下，没有裹紧的浴袍让胸口肌肤半露半显，黑色眼睛瞥一眼浴室，“张芸小姐要去洗澡吗？”
　　“不用了，我回家洗。”
　　郁轩招手示意她过来：“你今晚可以不用回家。”
　　“……”张芸看向他，最近观赏的言情剧情突然上线，一时后悔自己还没能汲取足够的经验，“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郁轩觉得自己暗示得够明显了，笃定点头：“应该是的。”


第三十六章 
　　张芸匪夷所思地伸出手指：“可是大雪？”
　　“可以把他关进卫生间。”
　　张芸理了理思路，恢复一本正经的坐姿，好奇地询问道：“请问你图什么？”
　　郁轩光明正大地摊牌：“我想睡金城最强的女人。”
　　“……所以你就是想试试？”
　　“是的。”
　　“你这人活在童话故事里吗？”
　　“为什么不呢？”郁轩伸手邀请，“过来。”
　　张芸反而勾起脚，把脚后跟踩在沙发上，双手抱住双腿摆出一动不动的样子，皱起眉头和他探讨学术：“所以你一掷千金埋下这么多伏笔，就为了和我睡一晚？”
　　不过这倒可以解释为什么他明明作为KCM的财务总监，却莫名其妙地对张芸拓宽自己业务。
　　“没错。”郁轩眯眼并笑着补充，“要是我们磨合不错的话，睡多少晚都不成问题。”
　　“……在金城，这是正常的吗？”
　　“当然，这很正常。”郁轩起身主动迎上去，右手伸向张芸耳畔，“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啪”的一声脆响，张芸扣住了郁轩手腕。郁轩抿嘴一笑，转身就用蛮力把张芸拽向床边，张芸抬脚踢向对方腹部，双方瞬间分开一米距离开始对峙。
　　“啊。”大雪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茫然地起身扫视。
　　郁轩的实力远远凌驾于常人之上，右手挡在身前展开防御，依然风淡云轻地笑道：“这里不够我们施展，还是去床上分个上下吧。”
　　“先暖身。”张芸的手指瞬间探向郁轩面门，郁轩快速侧头闪避，右手也掠过张芸耳畔的头发。
　　两人位置快速转换，短短两秒，两人就过招五回合，张芸飞身一脚踢出，郁轩不慌不忙地用手臂挡下，利用体重优势向前倾倒，把张芸压倒在地。
　　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软地毯，桌上的果酒产生微弱波纹，厚重的窗帘纹丝不动。
　　郁轩俯头用嘴唇贴上张芸脖子，张芸略微抬头，另一只脚勾住郁轩腰身，突然翻转身体把他压在身下，扬手一掌拍他脸上。
　　大雪终于反应过来：“哈！”
　　“呵！”郁轩示意退下。
　　大雪愣住。
　　郁轩咧嘴露出兴奋的笑容，伸手抓向张芸脖子的瞬间，张芸跳离原地和他拉开距离：“嘴上说说就够了，我不建议来真的。”
　　“可是我喜欢。”郁轩起身。
　　张芸主动发起攻势，突然重重一掌击中郁轩胸口，郁轩愈发兴奋地睁大眼，咧嘴露出狰狞笑意，丧尸本能似乎被激发，后退再激烈反扑，接连拆解张芸防御，探手掐向她脖子。
　　战斗的节点已经被触发，两人同时意识到他们即将失去控制，胜负马上就要见分晓。
　　“哈！”大雪扑中郁轩，同样像一个饥饿的猎食者，突如其来把他撞个趔趄，双手自下而上扣住他腋下，张嘴咬中他脖子。
　　张芸瞬间醒悟，后退一步结束战局：“大雪！”
　　郁轩也瞬间冷静。
　　他的肌肉放松下来，完全没有把大雪看做一个威胁，抬起手轻轻把他扫开：“滚。”
　　大雪重重摔在桌边，桌上的物件摇晃，一杯果酒跌倒，液体洒落在地毯上，浓郁的芬芳又一阵肆虐。
　　“哈！”大雪张嘴咆哮。
　　郁轩裹紧浴袍，恢复高贵作风地后退两步，缓缓坐回床沿上，又以丧尸王的身份镇压他：“呵。”
　　“……”这一次，大雪没有顺从也没有反抗，眼中明亮的光芒暗下去，嘴巴漠不关心地紧紧抿上，并不理睬郁轩的威压。
　　“大雪，没有磕坏吧？”张芸摸他后脑和后背，轻声安抚他，“小事情，你不用生气。”
　　郁轩观察着大雪的反应：“他很特别。”
　　“比不上你奇葩。”张芸再摸摸大雪的脸，掰开他下嘴唇示意他张嘴，见他牙齿和口腔内果然沾染了血液，“别吞下去，他血有毒的。”
　　郁轩：“……”
　　“去漱口。”张芸把大雪拉向卫生间。
　　郁轩轻笑：“我的血可比药剂贵多了。”
　　大雪含了两次水，把嘴里的血渍吐干净，看着张芸询问：“芸？”
　　“不用怕。”张芸摸摸他脸颊，又把他拉回沙发坐下。大雪不明所以地抱住张芸腰身，把下巴搁在她肩上，不准张芸再冲上去打架。
　　郁轩已经用毛巾擦掉了肩上血迹。他的伤口愈合速度很快，仅仅两分钟时间就不再出血。
　　“我家大雪很干净的。”张芸解释，“从不乱吃东西。”
　　“没关系，我的抵抗力比人类强多了，这种伤口到明天就会消失。”
　　张芸探问：“到了A级，恢复力都会像你这么强吗？”
　　“不清楚，但他们应该不会比我差到哪里去。”
　　张芸再探问：“那你还在使用药剂吗？不使用药剂会退步吗？”
　　“接近五十年没再用药，到了A级状态会稳定，不会再退。”郁轩知道张芸在咨询什么，他也知道大雪就是退化的凯尔，“B级得不到足够支持，确实容易退步。”
　　张芸举起酒杯邀请：“方便这边来聊吗？”
　　郁轩整理浴袍，道貌岸然地做到张芸对面沙发上，举起酒杯与她相碰，笑着坦白：“我对你是真心的。”
　　张芸点头：“我知道，你真心想和我上床。”
　　“……”
　　“除了这件事，我很感谢你。”张芸认真说道，“我觉得我们相遇过于巧合，KCM的总部在隔壁奚乐市，当时你为什么出现在三野市？”
　　郁轩渣得明明白白：“遛我女朋友。虽然我对她没感觉，但她主动追的我，总得应付那么几下。”
　　张芸又问：“那不提这个，我还想知道你对那些新兴的廉价康复剂品牌有什么看法？我一直犹豫要不要给大雪使用。”
　　“我当然不建议使用，看见最近的新闻了吗？”
　　张芸却问：“那新闻也是你们搞出来的？”
　　郁轩笑着拍了一下手腕，淡淡夸奖道：“你很懂嘛。”
　　“我已经有点明白金城的舆论战是怎么回事了。能够聚集人心，背后一定需要财团的支持，那个‘异种人之声’能高调发言，没有瞬间被SW炸号，还能登上新闻进一步扩大影响，背后就是你们在出资造势。”
　　廉价康复剂的兴起极大损害了他们这些垄断公司的利益，一旦廉价替代品打出好口碑并遍地开花，昂贵康复剂注定无人问津。他们不会自降身份参与这场价格竞争，而是会把新兴品牌扼杀在摇篮里。
　　郁轩说：“道理是这样，不过这不是KCM做的事，我们只是在文明围观。”
　　“那你知道是谁做的？”
　　“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谁来做都一样。”要是没人做，KCM公司肯定亲自下场。
　　“这就是商战吗？能这么轻易被看破，比我想的低端多了。”
　　“你以为商战有多高端？就算雇人去把SW执行官堵在厕所打一顿，这也是常规操作。”
　　“……”
　　郁轩喝完了果酒，慢条斯理道：“能看破的人很少。时代发展到现在，金城的人过久了安稳生活，已经变得愚昧无知。他们被信息的潮流淹没，听从信息的指挥，没有思考的能力，还自以为做了无比正确的选择。”
　　“……你真信任我。”
　　郁轩抬眼：“我能这么说，因为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谢谢你的信任。”张芸进一步探问：“所以廉价康复剂有害一事，究竟是真的还是捏造？”
　　“我怎么知道？就算我知道，你觉得我会被你撬出真话？”郁轩又眯眼笑起来，“不过要是去床上谈，我可以把我已经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这就算了。”张芸兴趣索然地吃糕点。
　　她不能再继续追问下去，否则显得她不像个正常人。这件事，王海笠心里肯定早就清楚，无需她帮个倒忙。
　　郁轩说：“你不用打廉价康复剂的主意。你想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不过大雪的潜力有多少，我不会负责。”
　　张芸不敢兴趣地继续吃糕点：“那这次的条件是什么？”
　　“签约。我不会让其他公司得到你。”
　　张芸把糕点喂给大雪吃，一边漫不经心地轻笑：“我只是普通金城人，没必要把我看得这么重要。”
　　“不，你一点都不普通。”
　　“……”张芸眼眸瞥向他。
　　郁轩礼貌地点头，似乎知道张芸是穿越者：“真的。”
　　张芸回应：“那就谈谈签约吧。”
　　郁轩抬手示意：“文件在你礼品袋里。”
　　张芸翻找礼包，从礼盒外面抽出一个透明文件袋，文件第一页就是保密协议。
　　“无论你是否同意条款，在阅览文件之前，你都得签上保密协议。你需要知道，你无力支付泄露签约条款的违约金。”
　　张芸看一眼大雪——为什么大雪对自己而言，有这么重要？
　　郁轩补充说：“我可以撤你热搜，也可以再把你送上热搜。只要有我在，你不会吃亏。”
　　张芸俯眼浏览保密协议，抽出签字笔写上自己名字：“我的文化不足，合约条款，你得一项一项给我解释清楚才行。”
　　“这没问题。”
　　郁轩解释了前五条主要内容，张芸的指尖敲在桌上，思路已经清晰地拒绝道：“我明白了，我不会签。”
　　一旦签下这个合约，不仅她未来十年的生活要完全听从KCM炫光传媒的安排，大雪也逃不出他们的掌控。
　　郁轩托腮笑道：“可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挤破头抢夺这个名额吗？你不能失去这个机会，你可以去查我们炫光的口碑，在所有公司里，我们是最值得信任的。有我做你后盾，你不会面临你会想到的那些难题。”
　　张芸抬眼看他。
　　这人早已经不是丧尸，而是真真正正的金城人，一个血液里流淌着金钱，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精英。


第三十七章 
　　“但你是靠不住的。”张芸也笑道。她的眼眸干净而纯粹，看似天真却又被与生俱来的理智填充。
　　她缓缓起身，大雪发现她要走，立刻亲切地挽住她手臂防止自己被卖掉。
　　“这个我就带走了。”张芸提起礼品盒，“谢谢你。”
　　郁轩感到惋惜：“你不能耽误他。再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意识到自己是智力低下的异种人，他会为此感到痛苦。”
　　“这是他注定要经历的事。”
　　“但你会让他长久痛苦下去。”
　　张芸又轻轻瞥向大雪。
　　“啊。”大雪不明所以，只想回家。
　　“要是真的有那个时候，我会重新做选择的。”张芸点头告辞，“再见。”
　　“加个好友。”郁轩展示自己手机屏幕。
　　张芸用手机扫描这个号码，互相添加联系人后，张芸离开酒店。
　　她刷一卡通取出存放在收纳柜中的雨伞，大雪把雨伞撑开，把伞罩在两人头顶。此时已经夜深，三野市中心依然灯红酒绿，一半店铺继续开张，街上还有三三两两玩闹嬉戏的年轻人。
　　他们走在明亮的街道灯光下，细密的小雨淅淅沥沥，不同店铺播放的轻柔音乐声音在雨中交汇。
　　张芸忽然觉得，金城的热闹原本都与她无关。
　　她本应该在金城寂寂无闻地度过平凡一生，因为大雪的存在，她才与金城建立了联系，成为金城的一部分。
　　回到住宿点，她打开手机看消息，发现王海笠在十分钟前传来了信息：【不要声张，检查身上有没有窃听器。】
　　王海笠已经通过定位变化猜测出她和郁轩见了面，也许这个手机挂饰也有窃听功能但王海笠没有告诉她。
　　应该很少还有人像王海笠这样有心机。
　　考虑到她和郁轩打过架，她不仅查遍自己全身，也查遍大雪全身，没有从衣服上找到任何异样物品。正想回复“这是多虑”的时候，她的余光落在礼品盒上。
　　她拆开礼品盒，掏出所有药剂，掀开丝绸垫料，揭下柔软泡沫棉，把礼品盒分解得明明白白后，在泡沫棉夹层中找出了一枚指甲盖大的芯片。
　　“……”
　　你们两个都是神仙。
　　神仙就应该和神仙去打架，张芸庆幸自己今晚没当一个第三者。
　　她不动声色地将食指贴在嘴唇上，暗示大雪留在这里别动，自己出门去附近闲逛，走到一家小区的门卫处，她随手把芯片扔进一个雨棚中。
　　回到房间，她打电话给王海笠：“处理掉了。”
　　“确定他没有跟踪你吗？”
　　“确定。”如果丧尸王出现在她附近，她立刻能感应到危险，“不过你也要想开一点，也许我扔的不是一个窃听器，而是一个电子保鲜剂或是酸碱指示剂。”
　　“郁轩是吗？他和你谈了什么？”
　　“谈了怎么包养我。”
　　“……”
　　张芸转移话题：“你早就觉得他很可疑，你怀疑丧尸感染事件并不是那些无良商家导致，而是这些垄断品牌故意在陷害，他们对此心知肚明。”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见他依然守口如瓶，张芸寂寞地挂断了电话。
　　大雪站在窗前一动不动，张芸说声“一起来睡”，他侧身，竟缓缓摇头。
　　张芸挺身坐起来：“怎么了？”
　　大雪再缓缓摇头：“无。”
　　张芸眨眼，再次感觉到——大雪长大了。
　　她张开双手：“那过来给我抱抱。”
　　大雪走向床边，摸索着爬上去，安静地跪坐在张芸身边。张芸前倾身体抱住他，隔着衬衣感受到他温凉的皮肤，听到他缓慢稳重的心跳。
　　大雪开口：“芸，谢。”
　　“不用谢，是我不想离开你。”张芸轻声道，“你本该有更合适的饲养员，但我不想放手。”
　　“芸。”
　　“我要睡了。”张芸再笑着躺下。
　　“嗯。”大雪又起身走向窗边，安静聆听窗外雨声。
　　到了后半夜，雨声又渐渐大了，远方响起隆隆的闷雷。大雪缓缓行走，忽然挥手撕开空气，快速转身，右腿在地上轻轻擦出一道痕迹，瞬间改变重心向上抬起左腿膝盖。
　　两分钟后，他的小腿撞上床脚，“嘭”地一声重重向后跌倒。
　　张芸睁眼。
　　大雪张望，发现张芸没有坐起来。他安静地站了十分钟，抓捕脑中出现的朦胧动作记忆，右手握拳，突然快速挥出一拳并侧身俯身，行云流水地施展出一套完整的进攻模板。接连迈出三步后，他只穿着一层薄袜的脚尖正好轻轻抵在门板上。
　　他保持手肘撞击门板的动作一动不动，又开始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
　　十五分钟后，他终究没能想起后续动作，恢复站姿并重新把已知动作演练了三遍。他的力量和平衡性还不够，完成这系列动作依然有跌倒的风险，他忽然停下来，无声呼出一口气，准备开门走向客厅。
　　他的指尖碰上保险旋钮，忽然又悄无声息地走向床边，俯下身去看张芸的脸。
　　他必须靠得很近，才能看出张芸的眼睛到底有没有睁开。
　　虽然只是有些担忧，然而——
　　张芸睁着眼。
　　并眨了一下。
　　大雪：“……”
　　大雪：“哈！”
　　见他向后踉跄了一步，张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缓缓坐起来，抬起双手轻声安抚他：“我不是故意的，我不小心醒了。”
　　“哈……”大雪一点点皱起眉头，颇有种信任小船漏水的委屈。
　　张芸没有提这一茬，只是询问：“不睡觉吗？”
　　“啊……”
　　张芸握住他手腕：“睡吧，我明天陪你练。”
　　“嗯。”大雪在她身边躺下。
　　张芸能想到，大雪被郁轩推了那么一下，心里可能有点儿不甘心。她环过手拍拍大雪后背，大雪的身体缩了缩，俯头不让张芸看见自己眼睛，也不知是否睡着地迎来天亮。
　　第二日，网上已经少有攻击张芸的信息。
　　一件新事冲上热门：今天上午九点十七分，SW分公司总裁在地下车库，被人堵住打了一顿。
　　张芸：“？”
　　看着郁轩神预言应验，张芸点开消息详情，发现警察还在追捕五名涉事者，车库外监控捕捉到了他们的面部图像，其中一人高度疑似飞云分公司销售经理。
　　消息一出，飞云公司股票大涨，吃瓜群众纷纷在评论区发去贺电，飞云公司官方账号谦虚地表示事件还在调查中，成功拿下今天热门第一杀。
　　张芸：“？？”
　　这就是商战吗？
　　她继续刷热门，心想要是这个风波已经过去了，她明天就返回救助中心帮阿姨们去抓丧尸。
　　然后出现一个视频，几家知名营销号都转载了它，它的热度快速冲上了热门前五十位。
　　【#深度采访##寻找尤丽兰#在DX走红之后，尤丽兰的家属再次迎来了希望。尤丽兰在41年前来到这个家，6年后，尤丽兰走失，家人找遍整个文兴市，都没有再见到他的身影。面对我们的镜头，已经64岁的冯女士表示自己依然十分思念尤丽兰。】
　　张芸点开采访视频。大雪坐在她身边，也认真地用耳朵聆听故事。
　　视频在灰色背景的小房间内拍摄，一盆绿萝和一个赞助商立牌放在桌子上，忧郁的深黄色灯光从上方垂落，冯女士与记者相向而坐。
　　冯女士在桌上摊出尤丽兰的照片，镜头俯视下去给照片特写，冯女士伤感地阐述：“这是尤丽兰的照片，我们把他所有留存的照片都收集起来了，照片一直存在云端，读取出来还是可以看清楚的……”
　　镜头拉回原状，记者平静地回应：“看得出来，确实很像大雪。尤丽兰当年为什么会离开你们？”
　　冯女士绘声绘色地还原现场：“当时我们要做一顿彩花节的晚饭，要邀请客人过来一起吃，家里的饮料没有买够，我弟弟忙着布置客厅，准备赶紧去最近的超市买，这个时候尤丽兰说，他有空，他可以去买……尤丽兰很聪明，我们就让他出去了……”
　　记着：“然后他就走丢了？”
　　冯女士连连点头：“对。虽然我们都觉得他很聪明，但其实他像个四五岁孩子，单纯善良没有一点儿心计……他认识路，肯定是被附近的异种人贩子抓走了……那个时候，像他这么聪明的异种人太值钱了……”
　　记着诱导：“后来呢？”
　　冯女士红了眼睛：“我们没及时发现……当时我们家所有人都在忙，等到客人来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尤丽兰还没回来。但这个时候，距离他出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想找他已经晚了……我们没顾得上吃完饭，到处找到处找，一直找到第二天，都没有见到他……”
　　说到这里，冯女士落下眼泪：“我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对不起尤丽兰……我们太大意了，不该让他一个人出门的……他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却被异种人贩子抓走，不知道被卖去了哪里……他当时得多害怕……”
　　张芸瞥一眼大雪，大雪没有表情变化，依然事不关己地听故事。


第三十八章 
　　记者：“这三十五年来，你们一直在想他？”
　　“对，一直在想。我们也常常翻网上的图片，想知道有谁长得和尤丽兰一样，但网上消息太多了，尤丽兰也当不成名人，我们一直没能找到他……后来，也有一段时间渐渐淡忘了他，但我小孙子长大了，最近想要一个异种人当玩伴，我就又想起了尤丽兰……”
　　记者点头：“然后你看到了大雪的照片。”
　　冯女士激动地喘气：“对！对！我一看到大雪的照片，我就知道他是尤丽兰！我的感觉不会有错！虽然他瘦了很多，但我知道他就是尤丽兰！”
　　记者平静解说：“所以你今天来到我们平台，是想借我们平台发声，和尤丽兰重新见面。”
　　“对，他在照片里那么瘦，肯定过得不好……我看了揪心地疼……”冯女士哭得不能自拔，“要是可以，我想把尤丽兰找回来，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好好地过日子……”
　　采访结束，张芸望向大雪，大雪转而去看天花板。
　　“虽然你不记得，但你确实是尤丽兰。”张芸点开评论区，看到多愁善感的金城人民阵阵悲歌，“我倒希望你能想起来，好让我知道该怎么回应。”
　　大雪：“啊。”
　　张芸拨通小杨的电话，询问中心的近况：“最近还安稳吗？”
　　“有三波媒体来找过你，见你不在都走了。本来你很快就能搬回来，但是……”
　　“尤丽兰那边？”
　　“对，尤丽兰的新闻你看到了对吧？不知道这件事接下来会怎么样，你先别回来，一定要藏好了，不要暴露你的位置。”
　　“好，我知道了。”
　　两个小时后，小杨给她发来一个视频。
　　视频斜对着救助中心大门，镜头倾斜向上，隔着上百米的距离偷偷拍摄。
　　中心大门缓缓打开，保安迎接门外十几个人进来，林主任急匆匆地去接待，远处声音模模糊糊，她隐约在其中看到冯女士的脸。
　　谈了两分钟后，冯女士似乎又抽泣起来。其中有五人是记者，他们举着话筒扛着摄像机采访阿姨和林主任，林主任一边回应一边带领他们参观救助中心，再半分钟后，屏幕晃了晃，视频被掐断。
　　小杨发送文字：【尤丽兰家属来了，还带来了记着，整整三面包车的人。】
　　哪是寻亲，简直来绑架。
　　张芸暂时决定装死到底。
　　十分钟后，小杨又发消息：【完了，律师的律师函交到我手里了，要我两天内转交给你，要是你两天后不回应，冯女士就要上法院起诉你。】
　　张芸：“……”
　　这个绝了。
　　她查了查资料，一旦法院受理而她拒不出席，法官直接会进行缺席判决，把大雪的饲养权转移给冯女士。
　　“尤丽兰。”张芸招手。
　　大雪没有回头。
　　“大雪。”
　　大雪这才辨识出自己名字，又爬到床上坐在张芸身边。
　　“真的不记得吗？”张芸笑道，“要是你记得她，而且还想跟她一起住的话，我就让她把你带回家。”
　　大雪略微侧了一下头。
　　张芸又说：“但你想不起来，而我不知道她对你到底好不好。”
　　大雪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仰头看着天花板出神。
　　王海笠并不在乎张芸养不养异种人，就算工作需要，也不在乎她养的是不是大雪这一只，所以找他商量毫无用处。张芸只能打通李朵的电话，简要地阐明了情况——在大雪已经摘除芯片的情况下，如果她和冯女士打官司争夺大雪抚养权，她有没有胜算。
　　“取决于你找到多好的律师。”李朵艰难道。她没想到冯女士不仅有钱还有高手撑腰，装死策略现在已经行不通，“而且律师按小时来收费，那种必胜等级的话，光是咨询费都能把我家资产烧完。”
　　“……”
　　“那张律师函来自哪个事务所？”
　　张芸重新点开小杨传给她的律师函图片，找到事务所署名，重新告诉李朵：“SANTA事务所，徐令闻律师。”
　　“你等一下，我查一下这个人。”李朵挂断。
　　张芸也忐忑地查起了SANTA的徐令闻。此人是律师界十大毒瘤之一，有热心网友总结了他的胜诉率，凡是模棱两可的案件稳赢，就连高风险案件都有很大概率绝地翻盘。他不仅资产雄厚而且人脉广阔，没有证据都能凭空造出证据，可以为了委托人的利益颠倒黑白，是高端贵族无法无天的好伙伴。
　　五分钟后，李朵重新联系她：“尤丽兰家属这次下了血本。”
　　张芸同意：“我差不多知道结果了。要是她真能对大雪好，这倒是大雪的好去处。”
　　“……你真舍得把大雪送给她啊？”
　　“大雪需要更好的条件，他到现在都没有长眼睛，我有点过意不去——只要他以后还记得我，偶尔来看我，我也就满足了。”
　　“但你想想，大雪这崽子走丢率这么高，到别人手里又走丢了怎么办？要是再被人贩子拐跑一次，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张芸望向发呆的大雪：“我一直都觉得大雪经常走丢这件事，匪夷所思。大雪明明这么粘人，在我身边绝对没有走丢的可能。”
　　“就别管他走不走丢了。”李朵语速快起来，急切地询问，“你金主联系你了没有？找他帮忙啊，都能撤掉热搜了，摁死一个冯晓萧根本不在话下！”
　　听到这个，张芸辛酸道：“……倒是联系上了。”
　　李朵兴奋：“怎么样怎么样？他是什么人？”
　　“……只能说，脑子有病吧。”
　　李朵：“？”
　　“想要他出手的话，我和大雪都要和他的公司签约。”大概还包括一起睡觉。
　　“你不愿意签约对吧？”李朵也知道签约条件十分苛刻，“那这就是个死局了，你只能希望——你能从冯晓萧那里多捞一点精神损失费。”
　　“……嗯。”
　　张芸又上网搜了搜，发现律师函只是警告，目的是让她回应此事，在前往法院之前达成双方和解。和解的内容想必就是她把大雪抚养权交给冯女士，而冯女士支付给她一笔钱。
　　门口传来“嘭嘭”的闷响。
　　“大雪，去开门。”张芸吩咐。
　　“吧。”大雪摇头。
　　“没关系，去开门。”
　　大雪开门，敲门者是这层楼的女性丧尸小花。她头铁地想要爬进来，想从张芸这里讨一口东西吃：“啊啊啊啊啊啊——”
　　“哈。”大雪张嘴。
　　“。”小花脖子一缩，又怏怏地爬走了。
　　胡深不知在喂她吃什么，每天早上都会采集她的唾液去分析她嘴里的病毒有没有感染性。小花虽然是D级的智力，然而爬起来却飞快，披头散发让人情不自禁去联想蟑螂，引发理智值疯狂下降的阵阵寒意。
　　和郊区工厂仓库遇见的丧尸如出一辙。
　　“啊。”大雪关上门，求表扬似的对张芸发出声音。
　　“乖。”张芸露出微笑，再招手示意，“过来。”
　　大雪扑到她身边，她捧住大雪脸颊，认真地吩咐：“我不求你一直记得我，但如果你过得不好，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大雪不解：“芸？”
　　张芸前倾身体，亲了他的额头。大雪竟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腼腆地抿嘴露出笑意，举起双手又给张芸比了个爱心。
　　一天后，张芸打通了律师函中公开的SANTA事务所电话：“我是张芸，我找徐令闻先生。”
　　经过沟通，她和冯女士约定在一家茶厅的包厢见面。
　　冯女士已经早早在包厢等候，同行的是她儿子和律师。律师并不是徐令闻，可能因为徐令闻胜券在握，所以只派遣了事务所里面的一名年轻后辈前来交涉。
　　“张小姐，请坐。”律师示意。
　　冯女士摆着端庄的圣母面容，惊喜地站起来和大雪打招呼：“尤丽兰——尤丽兰！”
　　大雪不回应，张芸猛地拉开椅子并坐下，恶劣态度把冯女士吓了一跳，圣母光辉瞬间裂开一半，冯女士的儿子——冯先生的脸明显黑了。
　　张芸俨然一副不耐烦的神色：“说吧，怎么回事？”
　　“啊。”大雪茫然地站在张芸背后，双手搭住她肩膀，俯下头靠近她的脸颊。
　　冯女士含情脉脉地伸手去摸大雪的脸：“你还不知道吗？这是……我们家的尤丽兰啊！”
　　“哈！”感觉到张芸态度不善，大雪立刻张嘴露出白牙，硬生生用凶恶表情逼退了冯女士。
　　冯女士惊恐地退了一步：“尤丽兰……你不记得我了吗？”
　　大雪：“呵。”
　　“……”冯女士坐回位置。
　　张芸冷淡地从袋子里抽出领养文件，平静阐述：“大雪是我从街上捡的，走了正规的领养程序。我不认识什么尤丽兰，要是你没有证据，我会认为你在骚扰我。”
　　“证据当然有了！”冯女士就等这一步，激动地解释，“他身上有芯片！芯片上有他和我的名字！扫描一下就知道了！”
　　冯先生从他们的行李中取出扫描器，看来是从店铺里借来的。
　　“是吗？那扫一下看看。”张芸吩咐，“大雪，脱衣服。”


第三十九章 
　　大雪把衬衫脱下，他身上伤口已经拆线，只剩下浅浅三条粉红色疤痕。
　　芯片植入年岁已久，他们不记得具体植入在哪里，但心想着总归就那么几个地方，然而在重点位置扫描了好几遍，扫描器都没有给出反应。
　　冯女士的情绪已经酝酿到位，就等着下一步的认亲环节，然而结果迟迟没有出现，她有点懵了。
　　张芸假装松了一口气：“所以我说了，他不是尤丽兰。像他这样的异种人金城还有很多，我知道你们心急，但确实找错了。”
　　冯先生把大雪上半身都扫了一遍，看见他身上还算新鲜的疤痕。他突然想通了，带着怒气质问：“你是不是把芯片抽掉了！”
　　张芸无辜地摇头：“没有，你这么污蔑我可不行。”
　　律师的上衣口袋里插着微型摄像机，镜头露出口袋上方，正把谈判现场记录下来。张芸虽然没有这样高端的设备，但她的手机藏在裤袋里，录音始终开启，也在记录正在发生的一切。
　　“那他身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张芸皱眉，也跟着去检查大雪：“有疤吗？我看看——啊，哪里刮的吧？最近都是他自己洗澡，我没看。”
　　“芸？”大雪又嗅到了想把他卖掉的气息，疑惑地抱住张芸胳膊。
　　冯先生再激动道：“不是你抽的，那他身上芯片怎么没有了！”
　　“他身上就应该有吗？”张芸把大雪拉回自己身边，“你的脑子是有问题吗？”
　　律师慢条斯理地开口解释了：“张芸小姐，我相信你没有抽大雪的芯片，应该是大雪的前任饲养员取出的。而且还有一种可能，时间太久了，芯片辐射已经失效，所以扫描器检查不出来。”
　　“然后呢？”张芸转而问律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绝不会把大雪交给来路不明的人。”
　　“有的！证据有的！”冯女士急了，取出一堆资料摆出来，“你看这都是尤丽兰！看看照片！他的眉毛和耳朵！他耳朵上的耳洞位置也一样！”
　　“我怎么知道照片是不是真的。”张芸的目光幽幽飘走。金城的科技如此发达，人均拍照P图狂魔，想要捏造证据轻而易举。
　　律师终于使出杀手锏，一本正经地告知：“张芸小姐，冯女士和尤丽兰相处这么多年，是不会认错的。我已经调查过你的背景，你要考虑自己的条件，你是没有办法给他幸福的。大雪需要更好的经济条件来康复——冯女士来找他，是真心为了他好。”
　　张芸不为所动：“大雪在我身边过得很好。”
　　“当然，我们知道你在大雪身上花了不少钱，你也为大雪付出了心血，所以冯女士会补偿你的损失，给你支付三百万元的抚养费，只要签好转让协议，一次性付清。”
　　张芸不满意：“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要强行把大雪买下来？”
　　“不是这个意思。”律师流露冷笑，再进一步告知，“只有冯女士才能给大雪一个光明的未来，这一点毋庸置疑。你也知道你的名声吧？要是在法院提起诉讼，你没有任何胜算——到时候法院判决下来，你拿到的抚养费恐怕不到现在的十分之一，我希望你能想明白。”
　　张芸故作沉默。
　　“芸。”大雪察觉出了端倪，轻声呼喊她：“回……回……家。”
　　听他急得说出了新词语，张芸虽然早已作出决定，心里依然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她的思绪在死水中沉沉浮浮，没有再看大雪，感觉此刻时过得格外漫长。
　　寂静中，她忽然听到了茶厅中一直在播放的轻音乐。
　　冯先生补充：“我可以给你三百五十万。”
　　张芸缓缓抬眼：“你觉得我缺这点钱？”
　　冯先生严肃道：“你很缺。”
　　张芸摇头：“不，要是没有大雪，我的钱没有意义。”
　　冯先生告知：“你可以再养一只异种人，给他最好的生活，而大雪也会在我家得到最好的照顾。尤丽兰是我小时候挑选的，陪了我六年，他对我们家很重要。”
　　张芸再沉默一会儿，轻声开口：“我可以答应，但我也有条件，我必须每个月看望大雪一次，或者你们每个月带大雪和我见面一次。”
　　“……”冯先生竟然迟疑了。
　　张芸立刻追问：“这个条件很苛刻？”
　　冯先生想了想：“……半年。你可以半年见他一次。”
　　“不行，必须一个月。”
　　在冯先生窘迫之际，律师打断：“一个月一次太频繁了，没人想要一个陌生人随时对自己的生活指手画脚。这样，前三个月，你可以每个月看望他一次，之后两年内半年一次，再之后一年一次。这是异种人转让后最普遍的处理办法。当然这不包括你和大雪的私人会面，只要条件允许，你们依然可以随时相见。”
　　“可以。我还有一个条件。”
　　冯先生流露“你有完没完”的嫌弃。
　　张芸阐述：“你们不能让大雪和娱乐公司签约。”
　　在冯先生开口之前，律师率先说明：“张芸小姐，你的要求太多了，这样会让我们很苦恼。大雪的未来，冯女士一家自然会规划好，他们不会亏待他。如果你在法庭上提出这个要求，法官也不会答应的。”
　　张芸又挪走视线。
　　律师补充：“我这样说，也是为了你好。我们这样私下协商，就是为了不让大雪再受到伤害。”
　　张芸把手摊在桌上：“文转让协议拿来。”
　　律师笑道：“根据我们的协商内容，协议还需要修改，明天再进行转让好吗？我们约个时间地点，到了明天签订协议时，冯女士再来把大雪接走。”
　　张芸回应：“你以为我会给你们叫来几车记者围观的机会吗？我不会让这件事冲上热门的。”
　　“……”律师没料到她的智力突然上线了。
　　“你们不会大张旗鼓地操办这件事吧？”张芸起身，朝着律师走两步，突然伸手捏住他上衣胸袋里的摄像机屏幕，“包括这个，你们应该也不至于把视频流露吧？”
　　律师没想到她这个贫民还懂得这些，退了一步护住微型摄像机：“这个不会流出。”
　　“你们现在就把大雪接走吧，先让大雪适应三天时间。”张芸把手提袋放上桌子，“大雪的行李我都带来了。”
　　冯女士和冯先生愣住了。
　　这是个装衣服的手提袋，袋子上的廉价商标他们闻所未闻，他们以为这事张芸在街上随手买的衣服，没想到会是大雪全部家当。
　　“张芸小姐？！”律师的眉头拧起来了。
　　剧情一开始可不是这样走的？
　　张芸终于流露出不舍的感情，从手提袋里抽出KCM康复剂礼盒给他们看：“我这里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个东西——它花掉了我所有工资，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芸？”大雪询问。
　　张芸把手提袋挂在大雪小臂上，像是迫不及待要把大雪这熊孩子送走，眼中洋溢解脱的升华目光：“大雪跟着我太苦了，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所以真的没什么好带走。”
　　律师说：“你这么突然，大雪还没有准备好。”
　　“以大雪目前智力，你要让他怎么准备？”张芸反问，“显让大雪适应三天，三天后再签订协议，根据大雪的表现，我们再看看协议要不要修改，这样不是更好吗？”
　　律师望向冯先生，冯先生点头答应：“这样也好。”
　　“那就在三天后的上午十点，我们在这个地方见面——你们要把大雪带过来，至于带不带记者进行报道，你们随意。”
　　冯先生表示：“没问题。”
　　大雪半信半疑地看着张芸。
　　张芸抬手捧住他脸颊，认真吩咐：“大雪你记着，我们三天后再见。他们要是对你不好，你要告诉我，我带你去打官司。”
　　大雪：“？”
　　“大雪，到他们那边去。”张芸轻轻推他。
　　大雪不解地走向对面。
　　“尤丽兰！”冯女士惊喜地迎接大雪，拉住大雪手腕，“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们从头来过……”
　　“芸？”大雪回头看她，“吧。”
　　“大雪，跟她走。”张芸下达命令。
　　大雪没再说话，任凭满心欢喜的冯女士抱住他。
　　她和冯先生交换了联系方式，再挥手示意：“大雪，三天后再见。”
　　“……”大雪茫然地抬手招了招。他知道自己还是被卖掉了，但仔细想想，又朦朦胧胧地感觉张芸不会这样放弃，于是一直站在原地等着，直到张芸的背影从他模糊的视野中消失。
　　连她的气味也逐渐远去。
　　“尤丽兰，来，我们回家。”冯女士牵着大雪，轻轻把他拉了拉。
　　大雪再站了一会儿，直到确认张芸不再回来，终于缓缓跟着冯女士朝另一个方向走。
　　“乖，尤丽兰乖。”
　　大雪被牵上车，他没有说话也没有闹脾气，只是安安静静地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冯女士翻出营养剂给他吃，他对诱食剂也没有丝毫兴趣。
　　比预料的乖巧太多，他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看上去温顺柔软极了，这个梦幻的画面也因此显得过于不真实。
　　“尤丽兰。”冯女士摸他头发。
　　“哈！”大雪突然回头发出呵斥。


第四十章 
　　“……”冯女士尴尬地缩手，轻声笑道，“没事，别怕，你很快就习惯了。”
　　回家的路上，张芸打通郁轩的私人电话：“郁先生，我们今晚见一面，我有事想要咨询你，有没有时间？”
　　郁轩不知身在何地，十分礼貌地回应：“当然可以，但我没有必要白来一趟。”
　　“可以睡一起。”
　　郁轩答应：“没问题。”
　　还是原来的那家酒店。夜晚九点，接待人员又一脸震惊地看着郁轩刷卡登记。
　　郁轩把房间号发送给张芸，张芸在十五分钟后敲房门。
　　房门被遥控开启，郁轩坐在沙发上，立刻放飞自我地敞开双手迎接她：“我准备好了。”
　　“先把脑子里的黄色废料放一放，我有事要请你帮忙。”张芸坐到茶几对面，“大雪被尤丽兰家属带走了。”
　　“哦，是吗？我以为要过几天才发生。”郁轩懒散地斜靠身体，转而去浏览手机寻找新闻报道，“看到了，环境还不错。”
　　尤丽兰家属已经为大雪准备了异种人所需要的所有物品，还为大雪注册了账号“尤丽兰YORY”，推送了大雪来到新家后的第一天动态。
　　照片上的大雪已经换上崭新昂贵的新衣服，他安静地站在自己房间内，身格挺拔修长，右手碰在墙面上辨识新的环境，半张侧脸线条柔和，泛着银光的白发带着凛冽气息，无法让人看出他有什么心情。
　　张芸先前已经看过照片，见他到达新住所还能优雅从容，完全放心下来，心想不愧是她养出来的崽崽。
　　“尤丽兰YORY”还推送了其他照片，包括他们家精美的客厅和精致的饮食，还有一个鸟语花香的私人花园可以供尤丽兰散步玩耍。
　　大雪仰头拨弄挂在塑料杆上的彩色星星。
　　大雪行走在开满粉色花朵的月季墙下。
　　大雪坐在池塘边的凉亭中吹风。
　　不管哪张照片都美得如同写真，大雪的颜值配上暖白柔神仙滤镜，看着像是天神下凡，在世上轻飘得如同纤细白鹤，一不留神就要羽化飞升而去。
　　尤丽兰YORY：【#尤丽兰##尤丽兰回家#经过和DX饲养员的协商，我们今天终于把尤丽兰接回了家！尤丽兰将生活在这个幸福的小天地中，再也不用感到害怕了[爱][爱][爱]！我们全家人都很爱他，来看看尤丽兰的新生活吧！】
　　评论区逐渐欢腾起来，经过推广后，越来越多的金城人知道了大雪已经被尤丽兰家属认领：
　　【恭喜尤丽兰回归！】
　　【好好照顾尤丽兰啊啊啊啊啊啊——】
　　【DX！我终于又看见DX了！冯夫人好样的！！！ZY滚！！！】
　　【尤丽兰你要幸福QAQ千万别再走丢了！】
　　郁轩刷完“尤丽兰YORY”今天推送的所有动态，总结评价道：“看上去是个苦尽甘来的好剧情，你怎么说？”
　　张芸打开手机，把录音播放给他听。
　　郁轩听完，神色如常地点头：“有点意思。”
　　张芸解释：“一开始，我确实准备把大雪交给他们，他们能让大雪得到更好的康复。但和他们见面后，我改变了主意——他们太可疑了，可能只想利用大雪博取关注。”
　　郁轩右手捂在半张脸上，毫不顾忌地笑成一个反派：“多数金城人饲养异种人，不都是跟风随潮流谋求一个公众关注吗？万一明星梦成真了呢？”
　　张芸再说：“我还没有签转让协议，腾出三天的缓冲时间。我想请你查出冯女士的背景——包括她家当年对待尤丽兰的态度好不好，尤丽兰走丢的真实原因是不是和她在节目里说的一样，他们这次得到大雪后会不会把他签给娱乐公司。”
　　郁轩明白：“你想拿回大雪的抚养权。”
　　“如果背景没有问题，我就放心地把大雪交给他们。但要是问题很大，我会拒绝签署协议，到时候我必须和冯女士上法院对峙，还得请你帮我打赢争夺抚养权的官司。”
　　“这个简单。”郁轩想了想，翻看通讯录找出一个名字，撩开窗帘打开落地窗，走到阳台边去打电话。
　　张芸不知他说了什么，他在两分钟后结束通话走回来，手机轻轻放在桌上，人重重陷回沙发里：“没问题，三天之内出结果——你不用考虑打官司，挖到黑料他们直接就凉了。”
　　“……”
　　郁轩微笑：“所以这三天，我都可以吗？”
　　“……”
　　她真的很佩服这种还没试过就尽情畅想未来的奇男子。
　　张芸去洗了澡。
　　等她出来时，早他一步洗完的郁轩已经躺在床上看手机：“所以你现在算什么？早点和我签约，就没有这么多苦恼了。”
　　张芸裹着浴巾站在床边：“但我不想签约。”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郁轩翻转手机，给她看屏幕上展示的一份文件，“你先前看的是A签，现在我拿到了B签。”
　　“这是什么？”张芸不懂AB之分，俯身去看密密麻麻的文字。
　　郁轩忽然又翻转手机遮挡文字，瞬间用左手勾住她靠近的脖子。
　　结果没能勾动。
　　张芸问：“不能给我看？”
　　郁轩收回尴尬的手：“以后给你看。”
　　“行吧。”
　　“你真的是第一次吗？”
　　张芸面无表情：“当然是。”
　　“但你不像。”
　　张芸视死如归：“因为我还是个无知的纯情少女。”
　　“……”你纯情个屁。
　　“你等一下，我查了资料，据说这里会有这种东西。”张芸根据网上指南，转身去拉床头抽屉，果然找出一个包含内容物的小卡片，“用这个。”
　　郁轩持续被冷水浇头：“……你会生孩子的概率很低。”
　　“不是担心这个，”张芸顿了一下再问，“你懂吧？”
　　“……”
　　张芸一夜没睡，第二日天亮后起身离开房间。
　　现在还不是上班高峰，街道上的行人和交通工具稀少，霓虹灯在天色大亮后关闭，彻夜狂欢的年轻人们刚刚沉沉睡去，此时似乎成了一天中最安宁的时候。
　　垃圾车停在酒店后门的工作通道，清洁机器人正把酒店中打包好的垃圾往传输管道上送。
　　几十只饥饿的丧尸闻到垃圾气味，缓缓爬出来觅食。
　　机器人没有识别异种人的功能，只当他们是正常通行的人类。直到机器人被异种人撞翻，他们才挥动手臂发出提示音：“请让开。请让开。”
　　丧尸扑上垃圾堆，用手扯开塑料袋，疯狂扒拉里面的食物残渣，垃圾倾泻下来洒了一地。
　　有异种人爬向垃圾车车窗车窗，想撸一把司机。垃圾车司机紧闭车窗，按响警报。
　　“来了！”保安听到响动从大厅内冲出来，举着电击棍想要驱逐偶尔会出现的异种人，在见到几十只的庞大数量的瞬间懵了：“马丹！”
　　“啊啊啊啊啊——”异种人又朝着保安爬过去。
　　“把人都叫过来！”保安按响内部安防警报。
　　张芸从正门离开，余光看见三只异种人在酒店外徘徊，其中一只似乎还穿着他们中心的廉价T恤衫。
　　她不以为意，一方面中心外逃的丧尸数量实在庞大，另一方面酒店里住着一只丧尸王，丧尸王身边聚集丧尸实属正常。
　　她回到理发店三楼房间坐下，闷头浏览“尤丽兰YORY”今天有没有推送什么。时间才七点半，冯女士等人还没有起床，账号更新在昨晚十点停止，张芸又把每张图片看了一遍。
　　大雪确实生活得很好，就算冯女士想利用大雪赚取利益，也应该能保证大雪的基本生活质量。
　　无论如何，都比在她这里强多了。
　　八点之后，郁轩发来一条消息：【今晚换个地方约会吧？】
　　张芸：【你觉得我表现很好？】
　　郁轩：【但我觉得你潜力很大。】
　　张芸：【……】
　　张芸：【滚。】
　　她把手机关机，疲惫地躺在床上，在寂静的房间内闭眼放空一个小时，终于浅浅地睡了一觉。
　　敲门声响起，她觉得又是小花，没有回应。
　　敲门声越来越响，门外终于响起胡深的声音：“张芸！”
　　“来了。”张芸起床去开门，扶着门框深深呼出一口气。
　　“你关机了，老王联系不上你。”胡深仔细端详张芸表情，右脚踹在小花脸上不让她靠近，略微眯了一下左眼，皮笑肉不笑地压低声音，“不是吧？就因为把大雪送走，你能伤感成这样？”
　　张芸抬手，漠然反驳：“你不懂。”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
　　“……”
　　失去大雪还能一夜风流你真的不懂。
　　“先把开手机吧，老王应该有事找你。”胡深简要说完，又提着公文包离开了。
　　“……”
　　她看向手机上的粉红兔子挂坠。这玩意儿该不会真的有窃听功能吧？
　　手机开机后，她接收到王海笠发送的定位信息，文字内容是：【到这里去，控制所有异种人。】
　　她躺回床上，给王海笠回消息：【我请假一天。】
　　王海笠：【你这种半个月才上班一天的女人好意思请假吗？】
　　张芸：【……】
　　有道理。
　　她果然已经被金城惯得失去了理想，竟全然没有斗志。她起床整理仪容，快速换了一身衣服冲下理发店，重新看一眼定位消息，发现地点竟然就是——延久居大酒店。
　　“……”她刚从那里回来。


第四十一章 
　　她没有迟疑，立刻徒步奔向酒店。早高峰已过，但此时的车流依然庞大，张芸翻越栏杆横穿拥堵的马路，赶超所有车辆，用十五分钟的时间奔跑至酒店前门。
　　保安已经在酒店外一百米处拉起警戒线。
　　酒店外的马路上有十几辆车连环相撞，一股稀薄的白烟笼罩了酒店三楼以下的外部环境，蔓延至半条马路。受损车辆的车主和在附近堵塞的车主纷纷汽车而逃，交警在远处指挥还来得及掉头的汽车改变驾驶路线。
　　看起来是底下铺设的什么气体泄露，闻起来还有一股淡淡的刺鼻味，因此没有人敢前来围观。酒店高层时不时传来惊呼，旅客被封锁在酒店内，部分人不知所措地朝下方白烟探出头。
　　张芸确认定位地点就在前方，突然翻越警戒线冲入白烟，右手衣袖捂在口鼻处，想在中毒之前看看里面情况。
　　她很快看到了人影。
　　根据人影的身姿和运动轨迹，她判断出这里有丧尸，也有普通的人类。
　　她一脚踹开扑来的丧尸，大声呼喊：“谁在这里？”
　　“张芸！是不是张芸！”
　　“是我！”
　　有男子循声音靠近她，抛给她一根黑色短棍：“这是电击棍，把这里所有异种人放倒，拖到货车车厢去。”
　　张芸意识到白雾是自己人放的，他们不能让进城普通人看到他们袭击丧尸，顿时放心地深吸一口气：“数量有多少？”
　　“刚刚投放了诱食剂，现在可能有七八十。”
　　张芸摸索出了电击棍的开关：“小意思。”
　　男子提醒：“但别被他们咬到。”
　　“……我知道。”
　　“一定要小心。”男子再吩咐。
　　又有几颗□□被投放，已经稀薄的白色雾气逐渐浓郁。
　　电击棍不会让异种人致死，但可以麻痹他们的神经和头脑，让他们的短时间内难以行动。异种人的神经反应比人类迟钝，麻痹时间远远少于平均标准，他们必须互相配合，尽快把丧尸关入卡车。
　　张芸抡起棍子，随手敲中丧尸太阳穴。
　　远处男子听到响动后小声呵斥：“干什么！不要留下打斗痕迹！”
　　张芸瞥一眼干净的地面，收敛了七成的力气，接连用电击放倒七八只丧尸，抓起两只丧尸的脚踝，把他们拉向卡车扔上去。
　　她的后背爬起一阵冷意。
　　她忽然仰头向上望去，透过白雾，朦胧地看到酒店高楼。
　　郁轩也许发现了她。
　　她再回去拖丧尸，路上又撂倒三只，余光看见远处的打斗，回想卡车上堆积的异种人人数，发觉此时的丧尸数量已经超出一百只。
　　“怎么回事——”警戒线外的保安发出惊恐的呼呵。
　　在诱食剂和郁轩的双重作用下，外界丧尸源源不断地向白雾区赶来。此处只有七个人在处理事态，几乎每个人都暴露在危险下。
　　“诱食剂断掉没有？”张芸询问离她最近的人。
　　“断了！效用已经没有了！”
　　“……”那现在还在起作用的因素，就是郁轩。
　　她冲入丧尸群，右手挥棍防御，左手点击手机屏幕，按响郁轩的电话。
　　手机铃声在后方两米外响起。
　　张芸忽然转身，右手棍子直直往前伸，白色雾气豁然被她捅出一片洁净区，她在透明的空气中看见郁轩带了墨镜的半张脸。
　　雾气重新掩盖他面容，一只手轻轻扣住张芸手腕：“要不要帮你？”
　　张芸压低声音：“你怎么帮的？”
　　郁轩笑道：“我看你们特别想抓，就多叫了一批过来。”
　　“……”
　　郁轩揣摩道：“你难道是想叫我把他们送走？”
　　“别再叫新的过来。”
　　“行。”郁轩松手，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原地没有动，咧嘴发出微弱声音：“嘶——”
　　丧尸的行动逐渐慢了下来。
　　十分钟后，七人把所有丧尸送上了卡车。在白雾散去后，载满丧尸的卡车离开。
　　张芸问同事：“直接送去救助中心？”
　　“对，这么大的体量，在城市里流浪很危险。”
　　酒店的一楼玻璃门内已经出现了人影，他们用手机对着外面拍摄，想要从中找出刚刚人类和丧尸群殴的痕迹。
　　警戒还没解除，张芸退出公众视线避免自己入镜。负责指挥现场的男子向王海笠汇报了工作，王海笠立刻给张芸发信息：【留在酒店，守住正门，确保后续一切正常。】
　　张芸：【收到。】
　　张芸：【还有一件事】
　　张芸：【你知道郁轩在这里吗？】
　　王海笠：【现在知道了。】
　　确认安全后，酒店保安解除警戒，行人可以继续自由出入。张芸去酒店大厅的沙发上坐下，假装自己是个正在等人的客户，去自助饮料机那里倒了一杯热咖啡提升，打开手机浏览社交平台。
　　在九点过后，“尤丽兰YORY”又开始更新了。经过一天的发酵，这个账号已经收割了十三万的粉丝。
　　今天的第一篇推送是大雪的营养早餐，第二篇推送是大雪跟着私人家教弹钢琴。评论区一片欢腾，张芸看着大雪一脸茫然的样子，抿嘴勾起一丝笑意，觉得这样其实也很好。
　　她又翻了翻附近动态，发现已经有人上传了刚刚发生的丧尸袭击视频：
　　奇迹小猪233：【三野延久居酒店！好多异种人！他们太饿了竟然找垃圾吃……[哭][哭][哭]路过的好心人快给他们带一点东西吃吧，他们太可怜了……】
　　修仙到天明：【延久居酒店！保安和异种人打起来了！异种人想进入酒店但保安不让他们进去[愤怒]！凭什么只有人类能进去！酒店也应该对异种人开放！人类和异种人是平等的！酒店怎么有钱为什么不能投喂异种人！大清早的感觉到离奇愤怒！】
　　清清小宝贝WEI：【不懂就问，延久居酒店八八会员优惠是真的吗？】
　　天天妈妈爱唱歌：【上班路上看见延久居酒店地下的化学管道泄露了！气味刺鼻让人流泪！路上都出车祸了！问了问别人，他们说刚刚有异种人在酒店后门抗议，酒店放出了毒气想要毒死他们！延久居酒店快给一个交代！】
　　……
　　看着金城人民一如既往的睿智发言，张芸逐渐眯起了眼睛。
　　“吃早饭了吗？”
　　郁轩在她身边，伸手搂住她脖子，给她一张酒店的自助餐券：“吃午饭也可以。”
　　张芸解下他手臂：“不去上班？”
　　资本家见她暂时不想走，也纡尊降贵地去自助饮料机倒了一杯咖啡，再找服务员订了一份点心，优越地笑道：“到了我这位置，是不需要天天上班的——你还在救助中心做这种善后工作吗？”
　　“是，专业对口。”
　　“你们中心同事的身手都很不错，应该不缺你这一个吧？”郁轩勉为其难地品着廉价咖啡，自然而然地撬中心墙角，“这种工作谁都能做，对你而言没什么意义，你还年轻，今后有什么新打算吗？”
　　“还没有。”
　　郁轩靠近她一截，技能娴熟地启发她：“趁着年轻，多多拓宽视野吧？我可以给你介绍新工作，会比现在轻松，工资还能翻倍。”
　　张芸兴致乏乏：“我视野已经被拓得够宽了。”
　　服务员送来点心，饿了的张芸抓起一块糕点塞嘴里咀嚼。
　　郁轩向后一靠，双手环抱在胸前，右腿搁在左腿上，饶有兴趣地等着张芸吃东西。
　　张芸快速吃了个半饱，缓解泛滥的胃酸后用纸巾擦了擦指尖，身体轻轻靠在沙发背上。她眼睛看着剩下糕点，忽然轻声问他：“郁先生觉得——自己的工作怎么样？身居高位，还和人类一起工作，符合预期吗？”
　　郁轩笑道：“我？我没有感觉。”
　　“那对未来有计划吗？”
　　“没有，我早就走到顶了。”郁轩又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作为一个老妖怪，不用对未来抱有太高期望。”
　　有丧尸跑向酒店正门，在保安驱逐它之前，郁轩回头拉下墨镜，透过落地玻璃窗往外瞥了一眼，那只丧尸灵智尚佳，感觉到威胁，立刻转身逃走了。
　　张芸漫不经心地轻声问：“作为异种人，在家族的控制下生活，有没有萌生想要反抗的冲动？”
　　“嗯？”郁轩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
　　张芸想了想，慢条斯理地把真实意图压下去：“比如说，你的家族不允许你风花雪月，要你成为形象完美的公司门面，但你偏偏想追求自由，所以处处放电遍地留情。”
　　“嗯？”郁轩觉得这个举例很奇怪，愣了一下，直接笑着招手否认，“我没这么幼稚——我这年纪还叛逆什么？别把我和年轻的豪门贵公子相提并论，我比他们可靠多了。”
　　“……”
　　郁轩笑着追问：“我不可靠吗？”
　　“…………”
　　“我知道你的顾虑。”郁轩的自我感觉十分良好，体贴地为她解围，“你在顾忌我的身份，但你可以完全把我看做同类，我和人类是一样的。”
　　张芸小声问：“你有成为异种人之前的记忆吗？”
　　“有，智力恢复后，很多事情都想起来了。”郁轩俯眼看自己指尖，他的指甲也很坚硬，但颜色事寻常透明色，轻轻一弹就发出“咔”地一声，“我也不是金城人。”
　　“……”
　　郁轩又笑道：“但我喜欢金城。”
　　张芸没再说什么，又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她的余光看见一名高大男子以僵硬的步伐穿越大厅，脸色惨白地走向正门。


第四十二章 
　　这名保安在清晨驱逐丧尸时被丧尸咬伤，伤口并无大碍，简单地进行消毒后，他有点疲惫，主管就让他去监控室换班。这是个可以坐着的清闲工作，足够让他好好休息。
　　但他不适感逐渐加剧，他觉得自己感冒了，让同事从宿舍里给他带来两粒特效药服下。但不适没有好转，两个小时后，他的神经突然不受控制，手脚产生剧烈抽搐。
　　量了体温，确认他是发烧后，主管建议他去医院看看，他觉得这是小事，准备在员工休息室睡一觉再说。主管见他烧得厉害，怕他把病传染给其他人，连忙强制他写了请假单，叫他换上衣服赶紧回家。
　　张芸假装无知地询问郁轩：“这人怎么了？”
　　郁轩竟然反问：“你没见过吗？”
　　张芸再无知道：“我应该见过吗？”
　　郁轩似乎一知半解：“我以为你在中心工作，已经见过了。”
　　“……”张芸立刻起身跟那名男子出去，抽出手机给潜伏在露天停车场汽车内的同事打电话，“前门！”
　　在同事出现尾随他之前，这名男子走路姿势越来越古怪，径直从七名说笑的顾客队伍中间穿过。
　　在被活人包裹的瞬间，他突然精神亢奋地咧嘴露出笑容，猛地张嘴朝最近的一名女子扑过去！
　　“啊！”少女本就觉得他像个通宵醉鬼，见他扑来连忙闪避。
　　张芸趁势向前冲刺两步，果断充当见义勇为的路人，一脚把男子踹出一米：“你干什么！”
　　男子牙齿磕在地上，产生“咔啦”一声毛骨悚然地脆响。
　　“流氓！这是流氓！他要非礼我！”少女惊魂不定。
　　其余人愤怒地召唤门口保安：“过来把这个疯子叉出去！”
　　酒店保安连忙出来调解。张芸的两名男同事赶到，连连对着受惊女子道歉：“他身体不舒服，我是他表弟，我接他回家。”
　　“对不起对不起，没事了没事了。”保安连忙安抚这一批顾客，也不管自己同事到底有没有这么个表弟，只想赶紧把这件事摁下去免得扣工资。
　　七人没多计较，骂骂咧咧地进了酒店，张芸同事飞快地把受害者打包拖走。
　　看似完美地解决这个突发事件后，张芸又若无其事地走回酒店。
　　郁轩还坐在沙发上看戏：“你们中心的业务很广。”
　　“很早就开始了。”张芸探问，“你早就知道了吧？”
　　“内部消息，隐约有听说。”
　　“你还听说些什么了？”
　　郁轩抬眼，流露“再来一晚”的兴致。
　　张芸抬手拒绝：“算了。”
　　“这种事防不胜防，还是把希望寄托在解毒剂上好。”
　　这段时间，酒店后门也有一名走路姿势异样的顾客驾车离开，守后门的同事开车尾随，并目睹这名女性丧尸感染者由于反应速度不够快，在路上造成一场严重车祸。
　　十一点后，张芸和郁轩一起吃了午饭，接到王海笠的“解除观察”信息。
　　她与郁轩告辞，在回家路上看到事故路段被封锁。她给王海笠发信息，告知他今天的谈话结果：【郁轩应该是清白的。】
　　王海笠：【我没说他不清白。】
　　张芸：【……】
　　张芸怒而打通王海笠的电话：“但你在暗示我。”
　　王海笠还是好奇：“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的人脉很广，几乎知道所有事，但还不会透露给我。他是完全金城化的丧尸，在金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他是主谋的可能性不大。”
　　“KCM总部在奚乐市，他是奚乐市的重点观察对象，但他反侦察能力很强，已经把我们底细摸得七七八八——你不用太担心他，目前而言他还是无害的，只是他这吸引异种人的特征太容易引发意外。”
　　“所有丧尸被运去中心，你们会筛查感染个体吗？”
　　“会的，我会保证中心的安全。”
　　“话说这件事——很难再瞒下去吧？”张芸加快行走步伐并小声询问，“我们在酒店里就找出两个，很可能早就有被感染的人离开酒店——上热搜只是时间问题。”
　　“我知道。我们的职责就是隐藏此事，我也不希望是我们三野市第一个失守。”
　　张芸：“……”
　　王海笠：“…………”
　　张芸感激道：“谢谢你第一次告诉我工作职责。”
　　王海笠嘱咐道：“好好记在心里。”
　　张芸能明白，王海笠觉得这个本职不算光彩，所以一直没有把这一点明确告诉她。她回到住宿点，给小杨发送了一些注意丧尸安全的信息，睡了一个小时的午觉。
　　醒来后，小杨已经回复了消息：【知道。这边找出一只头上戴控制器的废弃丧尸，它有咬同类的本能，好像是控制器还在起作用，而且程序故意被设定成这样。】
　　小杨：【这只丧尸已经被他们带走了，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不过主任应该认识他们。】
　　小杨：【听他们说，这些丧尸有一部分带了新病毒，带病毒的会比较暴躁，我们得多花一阵时间把他们区分出来，放心，只要围栏不再被人砸一次，安全系数很高。】
　　得知有丧尸佩戴控制器的消息，思路变得更加明晰了——这就是显而易见的人为投毒，而不是现有丧尸病毒自然演化出新的感染性。
　　张芸：【要不要我回来帮忙？】
　　小杨：【不用不用，现在丧尸数量少，我们应付绰绰有余。】
　　张芸感觉寂寞地沉默一会儿，起身去客厅里看电视剧。她一边看剧，一边漫不经心地浏览着手机新闻。
　　一名刚出道的B级异种人正在过生日，热门的追星族们纷纷为他献上生日祝福，把他的热度冲上前五十名，延久居大酒店的骚动消息早已荡然无存。
　　她翻到“附近消息”，把消息来源锁定在，看到一条二十七分钟前的推送：
　　【救命！我表姐好像被异种人病毒感染了！她的样子好像异种人！她在医院排不进急诊！医生不给提前安排开药！表姐快要坚持不住了！求问这是什么情况有没有特效药！！！】
　　她连续刷新，输入“异种人”关键词，又找到另外两条消息：
　　【异种人是不是出现了传染性？听说最近异种人咬人越来越频繁了@小青青果园@三野市安全在线@三野市消防】
　　【我弟弟突然发烧，还不会走路了！他说他去街上玩的时候被异种人咬了一下小拇指！现在已经送医了，流浪异种人身上病毒太多了，大家真的要小心！不要乱摸！只有家养异种人才能随便摸！】
　　这些普通消息的阅读量都在一百以内，零零碎碎有几个评论和点赞，一发送就被冲入信息的庞大洪流，没有溅起一点小水花。
　　她感到不安，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但她只会消灭丧尸，在金城这个环境里，这是个没有用途的技能。
　　王海笠正好给她发来一个定位，并附带消息：【控制三野市的流浪异种人数量，全部送往救助中心。】
　　张芸立刻回复：【明白。】
　　救助中心的大量丧尸逃逸，成为扩大这次丧尸感染事件的诱因。在跑下楼的瞬间，张芸突然想到了另一个诱因——这两个诱因好死不死地三野市相遇。
　　现在就算说郁轩是隔壁奚乐市空投过来的卧底，想让三野市早一步崩溃于奚乐市，从而掩盖奚乐市即将失控的真相，她也不会觉得很奇怪。
　　她用手机约了出租车，在上车后打通郁轩电话：“你还在三野吗？”
　　郁轩风淡云轻地回答：“还在，正在三野分公司突击检查。还有什么事需要帮助吗？”
　　“我建议你赶紧滚回奚乐市。”
　　“……”郁轩顿了一下，“你是想骂我吗？”
　　“别在乎那么多，快走就行。”
　　郁轩已经习惯张芸的说话风格，宠溺地笑着答应：“好好，本来就计划傍晚走。”
　　张芸挂断电话，感觉自己真是个天弃之子，穿越后就没给三野市带来一点好运气，现在这一摊子混乱多多少少都有她有关。
　　更诡异的是，异种人感染事件，也是在她穿越过来后才发生的。
　　出租车停在导航终点。
　　张芸刷卡结账，与两名同事接头，同事交给她一小瓶异种人休眠剂：“很贵，省着防身用。”
　　这一批人员到齐后，他们在公园的隐蔽角落设下埋伏，用诱食剂吸引丧尸前来，再用麻袋套住丧尸，表现得像勤勤恳恳的垃圾回收员，低调地把麻袋扔上卡车。
　　这个公园设置有三个丧尸投喂点，本来就有三十只左右丧尸常驻，在中心丧尸散逸后，这里，目前起码聚集了一百只。
　　中场休息时，留着小胡子的同事点燃一支烟，随口分享道：“两天前，有个走夜路的男人被五十多只异种人追了十分钟，我看了监控，那场面贼壮观。”
　　另一人个平头笑道：“跑慢点人就没了，就算这样也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小胡子放松地抽烟：“金城常态，被吃了也算自己不小心。”
　　张芸靠在树上闭眼休息，认为他们不愧是同事，对金城的看法十分趋同。
　　平头聊起别的事：“张芸你呢？真的就干这行不去当明星了？当明星可光鲜多了。”
　　小胡子轻声说：“大雪都送走了还当个什么，踏实点算了，当明星也不比现在轻松——要是火了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会出来，清净点好。”
　　张芸睁眼，礼貌地对他们点头微笑。
　　小胡子忽然问：“对了你是哪里人？听老王说你不是金城的。”


第四十三章 
　　张芸回应：“江原国。”
　　“哦，没听说过，金城人基本不出国。”金城以外的国家当年都被丧尸糟蹋过一遍，金城因此成为整个星球的中心，在经济上统领所有弱小陈旧的遥远国度，只有外乡人想过来，少有金城人想出去。
　　张芸心想你们听说过才有鬼。
　　“让我看看这是哪。”然而小胡子是个热心肠，叼起烟在手机上搜索“江原国”，含糊地说出结果，“……哦，两百多年前灭国的啊？不是这个名儿吧？”
　　“我看看。”张芸也搜索起江源国，发现江原国确实灭国两百多年了，她赶紧在网页上挑了一个新国家来给自己定位，“错了，应该是丰庆。”
　　小胡子不解：“你这差得有点儿远吧？”
　　张芸没说话，点开江原国的详细资料。
　　她一直觉得金城是个架空世界，就算这里有江原国，也是平行世界的江原国。在金城资料中，江原国就是最早被丧尸毁灭的国家之一。
　　网络上有几十张关于江原国的图片，一部分是两百年前得到的黑白照，内容是个普通的小城市，也不知是真是假，另一部分是金城巡航机在近几十年拍摄的图片，江原国的一半地区被风沙掩盖，仅仅露出建筑残骸的顶端，另一半地区的建筑被植被掩盖，不管多高的钢筋水泥都能成为藤蔓享受阳光的天堂。
　　没有人烟，生机盎然。
　　她无法把这个地方和自己故乡相比较。
　　平头连忙提醒：“喂，来了来了！一群！小心点儿！”
　　张芸立刻收回手机。
　　“啊啊啊啊啊啊——”其中有一只异种人首当其中跑得飞快。
　　平头寻思这不好招架，赶紧抽出喷雾去麻醉他：“这踏马有点疯！”
　　“啊！”健壮的男性丧尸扑上平头。平头一拳把他揍出去，抽出电击棍挡在身前。
　　丧尸滚了一圈立刻恢复平衡，用力咳嗽两声并打出一个喷嚏，大幅度摇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
　　“哈！”他发出呼呵，另外二十几只丧尸竟然缓缓停了下来。这些低等丧尸显然对诱食剂的气味馋涎不已，身体强烈抽搐，涎液不断从嘴中滴落，但他们还是勉强地遏制住了本能冲动。
　　前方最强壮的丧尸俨然已经成为了这个公园的丧尸首领。他还没有成为真正丧尸王的资格，但张芸愿意称他为局域丧尸王。
　　平头说：“这个有智商。”
　　“后面至少有二十只在包抄。”张芸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局域丧尸王下达新的命令，又有七八只丧尸靠近卡车，想偷袭击看守铁笼的司机并把自己被抓同伴偷回来。
　　“这个绝对不能留。”小胡子把烟头压在树皮上熄灭，“张芸你去守车！我们两个收拾他！”
　　“是！”张芸叫司机后退，用电击棒掀翻丧尸，把他们也拖进铁笼中。
　　丧尸的聚集已经引发了人类关注。
　　有人看过来看情况，惊奇地拿手机对现场进行摄像。
　　“过来！”张芸呼喊。
　　小胡子和平头把局域丧尸王和丧尸群引向卡车，张芸爬上卡车车厢，从三米高处一跃而下，冲入丧尸群中，举起电击棒重重劈中局域丧尸王头顶。
　　局域丧尸王头顶凹下一个坑，在他被麻痹的瞬间，统一行动的丧尸群大乱。
　　“抓多少是多少！”小胡子吩咐另两人，自己冲向正在拍摄的女子，强制抢夺她手机，“别拍！”
　　“你干什么！”女子尖叫。
　　“删掉！”小胡子自己动手删除了摄像，并把回收站也清空。
　　平头直接把大剂量诱食剂投入车厢，把失去理智的丧尸们往车上引。
　　女子抓挠小胡子并大喊：“救命——他们要把异种人抓走！快过来救人！”
　　十几个人举着手机跑过来支援。
　　“开车！”小胡子锁上卡车车厢。
　　车辆启动，三人都行动敏捷地爬上车厢顶部，被卡车载着一起离开。剩余十几只异种人被诱食剂牵引，踉踉跄跄地跟着卡车奔跑。
　　“别追了！”摄像的人们纷纷上前抓住丧尸，不想让他们被关去集中营。
　　三人躲入车头后，小胡子骂了一句脏话，对张芸说：“晚上再来清理一次，等我电话。”
　　张芸解释：“我不太接电话。”
　　“那就等我消息。”小胡子和她互相添加好友，忽然咂了一下嘴，“其实想想，你还是当明星去比较好。”
　　张芸回应：“两个都不是好差事。”
　　“你怎么被老王说服接这种活的？”
　　小胡子只是随便问，张芸想了想，却认真答了：“我也想为金城做点什么。”
　　王海笠把三野市划分为四个片区，安排了四组人同时清理流浪丧尸，务必尽快降低丧尸病毒感染的可能性。
　　救助中心的阿姨也被他抽调了五个，到了晚饭饭点，在小杨的安排下，阿姨们和张芸终于在一家平平无奇的小饭店内重聚。
　　聚会热热闹闹，他们围着圆桌坐下，点了便宜实惠的家常菜，开了两盒酸奶汁。阿姨们已经知道冯女士找回尤丽兰的消息，一上来就心疼地数落张芸：“你怎么能把大雪送人呢，死活都不能给啊！”
　　没等张芸回应，罗姨就赶紧强调：“不都说了吗？有钱人的把戏玩不过，张芸不给是要吃官司的，到时候不仅大雪没了，还要坐牢去呢！”
　　阿姨们先前已经叹息过了，又当着张芸的面再一遍叹息。
　　罗姨拍拍张芸肩膀：“也不用太难过，我们中心挑挑拣拣，总能选出一只像样的丧尸再给你养，你好好养，肯定还能把他培养得那么优秀。”
　　张芸笑着点头。
　　罗姨再说：“这些天不见，你看着憔悴好多，别再给大雪操心了，大雪现在过得可好了。”
　　她这么一提，其余人纷纷附和，都表示张芸看着气色不好。方姨心疼道：“大雪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你不用再住这儿了，人生地不熟的，城里人一个个都是妖魔鬼怪，你今晚就跟我们回去吧。”
　　张芸笑着答应。
　　热菜已经上场，大家整齐地动筷子吃饭，只有小杨埋着头看手机。五分钟后，大家吃完了第一轮，小杨还在埋头看手机。
　　方姨提醒他：“快吃，盘子都要被我们清干净了，年轻人干饭要有点积极性。”
　　小杨抬头，流露担忧的愁苦神情：“我觉得我们中心，最近又要被砸一次。”
　　阿姨们安静了一瞬，忽然都笑起来。
　　罗姨绕过方姨拍了小杨一下：“你担心个什么劲啊？砸了就砸了呗，又不是没砸过，咱不都习惯了吗——来！别想这么多！”
　　小杨连忙吃饭。
　　饱腹后，阿姨们扯起家常，张芸陪小杨一起刷起了手机。
　　今天的丧尸大收容行动果然引起了巨大的骚动，拍摄视频的三野人民把他们抓捕丧尸的画面公布出来，立刻出现了剧烈反响：
　　【三野异种人救助中心疯了！他们要把所有异种人抓回中心里去！太暴力了！我亲眼看到有异种人的胳膊被拧断了！】
　　【解放异种人！异种人需要自由！他们好不容易重获新生！又被抓走了！救助中心就应该倒闭！】
　　【三野市怎么回事……他们的操作总是这么有病……】
　　【异种人宁可流浪也接受集体圈养！他们属于广阔的天地！】
　　【ZY是不是在里面！！！！我好像看到她了！！！！】
　　【想到他们又要被关进笼子里，我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TT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给他们真正的温暖TT】
　　【错的不是异种人，是这个世界！是我们配不上异种人！】
　　“今天的金城人民依然在稳定发挥。”张芸已经是个成熟的金城人了，竟对此结果十分满意。
　　她搜了搜附近的推送，发现倾诉异种人病毒感染的消息已经扩充至三十多条，其中十多条都来自于最开始那名表妹的求助，她把金城的知名医院和媒体都艾特了一遍，但没有媒体回应她，评论数依然寥寥，内容都是来自好友的关心。
　　她叹了一口气。
　　阿姨们也要在晚上继续抓丧尸，夜晚八点后，张芸和她们告辞，到达小胡子指定的见面地点。
　　小胡子把车开入公园停车位，看到公园广场上灯火通明，十几个人在广场上巡逻，一个白色广告牌插在花坛泥土上，红色马克笔写着“保卫异种人自由”的大字，部分人拿着棍棒，要和邪恶势力斗个你死我活。
　　平头沿着公园快速长跑了一圈，确认公园的角角落落，到处都有他们睿智的身影。
　　小胡子去和王海笠打电话，请求取消此次行动。
　　灯光倾斜，人影交错，树木摇曳，神鬼莫测。
　　张芸靠在窗边看风景，左手托腮。她的眼眸半敛，柔眉似水，淡淡流露出女子的一丝柔情，漫不经心地轻声开口：“金城人很天真，其实也有点可爱。”
　　平头：“……”
　　张芸又笑道：“我们好像在保护他们的这一份天真。”
　　平头：“……”
　　小胡子挂断电话，倒车离开停车位：“你休息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汽车开到理发店外街道的临时停车带，张芸果然已经贴着窗户睡着了。她的体格修长，双腿斜伸，身姿在昏暗中显得十分单薄，与白天的活力四射判若两人。


第四十四章 
　　平头敲她胳膊：“醒醒，到了。”
　　“啊。”张芸立刻苏醒，疲惫之气一扫而光，又恢复了精神气质，下车后对两人招手告辞，“谢谢，再见。”
　　小杨给她发送消息，告诉她那边的捕捉丧尸的进展也不顺利，在阻挠下只抓到十来只丧尸。
　　夜晚十点，张芸收拾好了行李，小杨把运送丧尸的皮卡车开到附近，顺路接她回家。
　　丧尸生活池已经修整好，全装了全新的防护栏，安全体系升级，至今已经收集了五百三十七只丧尸。多数丧尸的智力不高，但他们已经体会到了自由活动的快感，连夜怀念辉煌岁月，暴躁地攀在防护栏上啃咬铁笼，大声嚎叫让人不得安宁。
　　看上去疯了一大半，暂时没办法区辨出谁带有传染性。
　　张芸久违地回到宿舍，铺好床重重躺下。
　　一来到这里，她就想到大雪，这本该是她和大雪一起生活的地方。她计划着马上去洗澡，然而这一躺就再也睁不开眼睛，她一直沉沉地睡到了天明。
　　早上七点，小杨兴奋地敲她房门：“芸姐！开始了！反攻开始了！”
　　张芸这才醒来，连忙看手机收取消息，翻身下床给小杨开门。
　　小杨激动道：“昨天半夜！尤丽兰家属翻车了！”
　　凌晨二十四点，一个坐拥三百万粉丝的知名账户“异种人生活速报”发布了长图九宫格：
　　【揭露尤丽兰家族的真相！谁能想到恶魔就在身边……他们欺骗了所有人……】
　　标题十分重磅，瞬间把人唬得一愣。
　　“我看看。”张芸先让自己坐下来。
　　【7月23日早上，尤丽兰正式回归，“尤丽兰YORY”账号开通，一天之内收割十三万粉丝。众所周知，目前的尤丽兰就是大雪，尤丽兰成为新秀吸引了无数目光，大家都认为大雪过上了幸福生活。然而真相真的是这样吗？】
　　【投稿人经过调查发现，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远超乎想象！大雪受到了欺骗！所有人都受到了欺骗！】
　　【事情要从7月19日说起。在大雪出名后，冯女士立刻对尤丽兰的存在进行了造势……】
　　调查内容十分详细，冯晓萧的家底被调查者掀了个底朝天。冯家在十七年前投资失败，险些面临破产危机，后来勉强维持住了稳定，却再也没能回到过去的辉煌。
　　他们目前依靠放贷为生，很少有其他途径的收入，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失业后不愿工作，一个儿子成为无人问津的艺术家，女儿嫁给了一个富商，曾经和富商的几位情人大打出手。而冯女士的弟弟是个赌徒，常常向冯女士讨要生活费，时不时与冯女士的儿子产生剧烈摩擦。
　　这次得到尤丽兰，是他们蓄谋已久的计划，是他们想要改变生活现状的手段。但始作俑者不是他们，而是一家异种人娱乐公司。投稿人匿名了这家公司，但十分肯定地告诉公众，就是这家公司想要把大雪签约，因此公司暗中联系了冯女士，并提供资金和技术支持，让冯女士出面夺回大雪抚养权。等事态落定后，尤丽兰就要正式和这家公司签约，成为他们的专属艺人。
　　撰稿者不仅思路清晰论据充分，还插入不少大雪的美图，充分展现大雪作为工具人的无辜。
　　此消息一出，评论区哗然。
　　清晨六点，又一百万粉丝的账号“异种人观察小组”下场，放出更加炸裂的采访消息——【深度采访！揭露尤丽兰一家的真面目！】
　　【尤丽兰回归事件疑点重重，冯女士一家真的能善待尤丽兰吗？本小组记者采访了冯女士的亲戚与邻居，得到了与目前表象完全相反的结论——】
　　秦女士今年78岁，曾经与冯女士住在一个区域，后来搬迁。面对采访，这位老人颤颤巍巍地念叨：“他们对尤丽兰没有那么好。尤丽兰的脾气也没那么好……尤丽兰总是大喊大叫，叫起来我们整条街都能听到。有一次我从他们家门口走过，听见他们在和尤丽兰吵架……”
　　记者：“有没有听到他们争吵的内容？”
　　秦女士：“没听清楚，但我之后看到他们家的男人出门，那男人脸都被抓花了……可能就是尤丽兰抓的。”
　　记者：“那你知道尤丽兰是怎么失踪的吗？”
　　秦女士：“当时什么消息都没听到，几个月后，我才发现尤丽兰好像没了……我觉得是他们自己丢掉的。尤丽兰脾气太大了……他们就丢掉了。”
　　记者：“也就是说，尤丽兰失踪后，冯家并没有去找他？”
　　秦女士：“我觉得没有。我们都没听说尤丽兰不见了……”
　　冯女士的表妹夫也接受了采访。这两家人也许有过经济上的纠纷，看起来早已恩断义绝几十年。在节目的鼓动和诱惑下，这位表妹夫衣冠楚楚地出现在屏幕前，充满正义感地讲述有关尤丽兰的故事：
　　“尤丽兰是被他们买来的，因为相貌端正，价格应该很贵。刚开始的时候，他们确实把尤丽兰当宝贝，但尤丽兰程度很低，基本听不懂人话，我做客的时候表扬他长得好看，但听到冯晓萧她父亲抱怨说，还不如花更便宜的钱，买个稍微聪明一点的。”
　　记者：“尤丽兰后来有变聪明吗？”
　　表妹夫：“有。过了两三年，尤丽兰就开始聪明起来了。但他们总觉得尤丽兰进步还不够大，给他安排了很多课程，让他跟着他们家最小的孩子一起学技能。我有一次去的时候，就看见他们家小儿子在欺负他，用棍子打他骂他。那个时候，尤丽兰肯定能听懂，但他什么都没说，看上去也不想反抗。”
　　记者：“所以你觉得他们对尤丽兰不好？”
　　表妹夫：“也不能说不好，至少吃穿都照顾到了，该给的都会给，在他身上花的钱不少。他们只是——不在意尤丽兰的感受。他们只想要尤丽兰变聪明，以后好成为他们家的名人，不会考虑尤丽兰的实际情况。我觉得尤丽兰压力太大了，要是饲养者换成我，只要让他开心过日子就好了——我劝过，但他们不听。我觉得这就是尤丽兰后来性格暴躁的原因。”
　　记者：“尤丽兰因为压力大，才变暴躁的？”
　　表妹夫：“对，尤丽兰本来很乖很听话，谁都会想要拥有这样一位异种人作为家庭伴侣。但他们把尤丽兰逼得太紧了，尤丽兰失踪前几个月，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定，他们就把他关在房间里。我去看的时候，尤丽兰就在砸房门，后来开门进去，他已经挠断了指甲，墙上都是血。”
　　记者：“尤丽兰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表妹夫：“没有。那个时候，尤丽兰已经很聪明了，但他什么都没对我说。我也就见到了那么一次，再后来，他就失踪了，我不知道他怎么丢的。”
　　记者：“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尤丽兰情绪不稳定，冯女士一家故意遗弃？”
　　表妹夫：“我就是这样想的。”
　　记者：“冯女士一家有没有找过他？”
　　表妹夫：“没有，绝对没有。他们很快又买了一个异种人，但那个异种人没有尤丽兰那么聪明，一两年都没有进步，他们就把他卖了。后来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可能又换了好几位异种人，但都没有长久。”
　　镜头跳转回秦女士那边。
　　记者：“尤丽兰失踪后，他们很快又养了新的异种人，是吗？”
　　秦女士：“好像是的，那之后，他们把不是尤丽兰的异种人牵出去了。”
　　他们说了很多的细碎片段，到了最后，表妹夫坚决表示：“我觉得他们不能再养尤丽兰，他们想法不会变的，他们只想利用尤丽兰赚钱，尤丽兰值得有一个更好的家庭。”
　　……
　　张芸播完视频。
　　小杨问：“感动吗？”
　　“十分感动。”这一套社会性死亡连环操作真的有够绝，报告的目的性和煽动性极强，张芸立刻断绝了和他们签署转让协议的念头。
　　小杨美滋滋：“看来大雪很快就能回来了。”
　　“……”张芸心里虽然喜悦，但听到这句话，又隐约觉得不乐观。
　　就算冯女士一家社死，大雪的抚养权也很难重新落到她手上——她目前的口碑和冯女士一家半斤八两，事态发酵下去，异种人保护组织就会有机可乘，他们会引导司法介入，到那个时候，大雪会被别有用心的其他家庭领养。
　　想要夺回大雪，她还缺少一个最重要的东西。
　　上午九点，郁轩给她发送三个网页链接，并附带一条消息：【调查结果满意吗？】
　　张芸：【满意，还有吗？】
　　郁轩给她推送了一张电子名片：【还有，你要配合做一个宣传，他会过来采访你，你们听从他安排。】
　　张芸：【好，我懂了。】
　　下一步就是扭转她的口碑。她添加了这位袁姓记者，下午一点钟，袁记者等人带着采访设备来到救助中心。
　　小杨腾出了一个干净的房间作为背景，袁记者先给张芸看了采访提纲和标准答案：“你的情况我大概已经知道了。这是我待会儿会问你的问题，这是你应该做出的回应，你看看这个回应内容，有什么要添加和修改的地方。”
　　标准答案重新编写了张芸和大雪的故事。


第四十五章 
　　在这个凄美故事中，张芸有着父母双亡的悲惨身世，是少数成功抵达金城的外乡人。她和大雪相遇在一个雨天，她在街头遇到同样流浪的大雪，双方从此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然而贫穷成为了压垮他们的大山，为了大雪的康复，张芸四处打工，并努力上节目夺取冠军，大雪也十分努力地锻炼身体，想要减轻张芸的负担。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张芸为了保护大雪而伤害了山花，陷入了舆论的旋涡。于此同时，大雪也因为价值上升遭到了许多人的觊觎。贫穷就是罪恶，在打官司必定会输的巨大压力下，张芸和大雪不得不分离，结束了这一段缘分。
　　“还可以吧。”张芸不了解这个，只要不太过分，她都干得出来。
　　袁记者喜欢这样不挑剔的甲方，满意地拍拍手：“那我们先来排练一遍，注意表情管理，你的表情太少了。”
　　张芸先问：“我之前看到对冯女士的采访，也有剧本吗？”
　　“当然有了，大家都一样，不用有心理压力，说错了我们就掐掉重来。”
　　张芸点头，认真地排练了两遍，在袁记者的教导下学习了怎样流露悲伤感情。她的记忆力很出色，等到正式拍摄时，流畅地按照原文大意说完了所有台词，一镜到底结束了采访。
　　“很好，这样就没问题了。”袁记者示意住手收拾东西去室外，“我们再去采访一下你们中心的人，侧面佐证你和大雪的关系确实特别好。”
　　袁记者没有准备其他人的发言稿，他先把中心的人聚集起来，简要交代了他们说话的中心思想就是疯狂赞美张芸。
　　“这个没问题！”罗姨连腹稿都没有打，等摄影师就位了，马上就能对着镜头临场发挥，“张芸对大雪可好了！所有工资都拿来给大雪买药，自己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大雪刚来那一会儿还不会吃饭，瘦得路都不会走，她就一口一口地把大雪喂胖了，每天研究异种人吃什么长身体——”
　　罗姨唠叨五分钟，镜头轮到秋婶，秋婶接着说：“他们两个晚上还是一起睡的，大雪水平低睡不着，她就一直哄，哄到大雪睡着了为止，让大雪每天至少能睡两个小时。她想让大雪能听懂更多话，每天下班后还给大雪读故事书，大雪可喜欢听故事了，张芸一遍遍地教他发音，他总算学会了说几个词——”
　　七八个人把张芸一通瞎吹，袁记者满意地收素材：“够了够了，说得很好——有没有视频和照片？就是张芸和大雪一起生活的细节？”
　　“有啊有啊！”阿姨们赶紧翻手机。手机里都是大雪蠢萌的黑历史，其中不乏有张芸露面帮大雪收拾残局，她们把视频和照片都发给袁记者，“你看看这些行不行？”
　　袁记者收到几十条，随即点开一个看：“可以可以，我回去挑一挑。”
　　“谢谢谢谢。”
　　她们欢送了袁记者，回头对张芸笑道：“你怎么找到这么个神仙来帮忙！大雪这下子能回来了！”
　　张芸也觉得这下稳了。
　　到了晚上，她坐在床上浏览信息。有关她的这段采访信息还没发出来，但和冯女士相关的负面新闻又增加了好几条。
　　于此同时，又一件事冲上热门——
　　【惊！三野市异种人病毒出现突变！可感染人类！】
　　她惊奇地点开，发现这个账号收集了三野市这两天的动态，内容包括三野市最近出现的病毒感染消息，三野救助中心异种人先前逃逸，救助中心突然疯狂抓捕流浪异种人——所有证据都指向了这件事的危险性。
　　那几条哭诉亲人被异种人感染的消息原本无人问津，现在突然被花钱买了热搜，一下子冲上了热门，得到了一两万的转发数量。部分人没能承受住陌生人铺天盖地的问候，不得不删除了这些信息。
　　这件事瞒不住了吗？会引起人们的什么反应？
　　她磕磕绊绊地阅读下去，到了后半段文章，发文人提出了此次事件发生的根本原因——
　　【这就是使用廉价康复剂带来的副作用！】
　　【看看这些廉价康复剂的原料制作工厂！肮脏的环境、腐败的用料、剧毒的化学合成物！你们永远不知道你们所使用的的廉价康复剂里面有什么成分！】
　　【正是这样不负责任的康复剂，导致了异种人病毒的变异！】
　　“……”
　　张芸默默咽回一口老血。
　　她以为这件事即将登上火箭发射太空，结果媒体人使用了燃煤动力，在铺满鲜花的动力室里烧起了锅炉。
　　归根到底，这只是一篇抵制廉价康复剂的宣传文。
　　她想了想，给胡深发了一条信息：【老王人还好吗？】
　　过了一会儿，胡深回复：【老王差点人没了。】
　　胡深：【不过目前应该没事了。】
　　张芸：【昂。】
　　她点开评论区，收获意料之中的金城重点：
　　【我就知道便宜没好货！哪有康复剂这么便宜！】
　　【是不是SW！求爆出不良品牌的名字避雷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再也不用廉价康复剂了！三无产品就是在杀人！】
　　【所有平替都不能用了吗QAQ可是我买不起大牌……】
　　【买不起大牌就不要养异种人！心里没点逼数吗！生活质量不达标的不配养！饲养门槛太低了！】
　　【不良商家死啊啊啊啊啊！】
　　半个小时后，差点心梗的王海笠给她发送消息：【提防郁轩再进入三野市。】
　　张芸：【他要是偷偷又来了怎么办？】
　　王海笠：【那我把你发送到奚乐市。】
　　张芸：【。】
　　王海笠意识到张芸的回答有问题，突然打来电话，找她确认一个信息：“张芸，你是不是已经发现了，郁轩有吸引异种人的特征？”
　　“对啊，”张芸也意识到王海笠的提问有问题，也找他确认一个信息，“你之前不知道？”
　　王海笠：“……”
　　张芸不解：“你真的不知道？”
　　王海笠：“…………”
　　在对方痛心疾首的沉默中，张芸想通了。
　　郁轩最近的活跃度给她造成了错觉，实际上，郁轩的行程很神秘，他几乎不在公共场合高调现身，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吸引丧尸的特征暴露。
　　王海笠打断省略号，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发现的？”
　　张芸欲言又止，省略了其中步骤，也压低声音问：“你知道丧尸王吗？”
　　“……”王海笠顿了两秒后回应，“不知道。”
　　金城人没有丧尸王的概念。
　　“我第一次遇见他，我就知道他是丧尸王。丧尸王可以轻而易举地发动尸潮。”
　　“……”
　　张芸再问：“你知道尸潮吗？”
　　“不知道，但这个词很形象，我脑里已经有画面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张芸突然也意识到了此事不简单——
　　郁轩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威力，张芸感觉出了他的威力，而他一定发现了张芸感觉出了他的威力。
　　所以他会毫不顾忌地对张芸展现自己的能力，并在张芸的熟视无睹中，确认了张芸和金城人的不同。
　　这就是他对张芸格外在乎的根源。
　　王海笠再问：“你还知道他的什么信息？”
　　“还知道他很有钱。”
　　王海笠总算给她透露了一丝核心消息：“我先前就在怀疑，他不是奚乐市观察对象——他就是奚乐市异种人管理局的人。”
　　“再详细说说。”
　　“你第一次捕捉异种人时遇见过他，是不是？”
　　“是。”
　　“后来我找到了监控，发现他早就在那附近徘徊，并提前尾随过那个被感染的异种人。”
　　“……”
　　“但监控只拍摄到三四秒，他们很快进入了死角，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他让那名异种人出现了感染性。”
　　张芸询问：“既然有这个怀疑，你为什么觉得他不是幕后凶手，而是奚乐市管理局的人？”
　　“抓捕他是奚乐市的工作，我只负责怀疑他。奚乐市和三野市向来不是合作关系，一百年来都在争夺经济资源，他们非常希望我们早一步崩溃，你能明白吗？”
　　“不是很明白，但我会接受的。”
　　她挂断电话。金城在不该简单的地方简单，在不该复杂的地方复杂。
　　她对此不敢兴趣，很快抛开这个问题，充满期待地倒在床上入睡，准备明天更换床上三件套并做一个大扫除，用干净的环境迎接大雪归来。
　　第二天起来，她终于看到了一家娱乐媒体公布了这次采访，一跃冲上热搜前十名。二十几个知名账号被安排转发这个消息，消息层层推送，震荡了整个娱乐圈。
　　“芸姐！”小杨激动地敲门。
　　“我已经知道了。”张芸开门放他进来。
　　在播出的成片开头，制作组把这个故事编排成了PPT动画，充分满足了金城人民对童话故事的幻想，为剧情的开展埋下良好的伏笔——
　　后期去除了杂音，调整了灯光，增加了滤镜，镜头上的张芸充满前所未有的圣母魅力。她端庄地坐在椅子上，明亮又湿润的双眼凝视桌上的广告牌和小盆栽，就像温柔体贴的年轻母亲，正等待着自己失散不久的孩童归来。


第四十六章 
　　“张芸”和“大雪”的关键词已经解锁，机器账号首先控评，奠定感情基调后，评论区炸裂：
　　【大雪妈妈爱你QAQ】
　　【真的没看出张芸有这么好……】
　　【仔细想想，张芸还是不错的，还是把大雪交给张芸抚养吧[泪][泪]】
　　【是我错了[跪][跪][跪]】
　　【请求大雪回归！不要做尤丽兰了！让大雪从头再来！】
　　【尤丽兰饲养员是垃圾！张芸比他们好多了！】
　　这一波是娱乐圈主场。
　　张芸刷新了首页，又成了新闻主场。
　　廉价康复剂会引发异种人病毒变异一事还在继续发酵，它又轻而易举地盖过了张芸的热度，稳稳占据公共资源的大头。
　　他们公布了五个廉价康复剂品牌的营养物和微生物检测结果，点名各种超标指数会造成的危害，把以SW为首的品牌按在地上疯狂摩擦，用力论证使用廉价康复剂就是在谋杀异种人的观点。
　　“没有赶上好时候。”张芸轻声说。
　　她相信郁轩砸了不少钱，但因为两个热点在今天相撞，注定是此消彼长的结果，达不成爆红全网的轰动效果，至少有一半的努力打了水漂。
　　金城人民遍地吃瓜，消息灵通的人能在两个瓜田之间反复横跳，但不少人被康复剂的瓜塞了个胃胀不消化，再也没能吃上更多的瓜。
　　“不要紧，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小杨激动地刷新热门，“我们现在是热搜第二，只要保持住洗白节奏，大雪以后还能继续去参加节目。”
　　“明天见分晓。”张芸关闭手机屏幕。
　　一个小时后，林主任再次安排他们去城区抓捕丧尸。张芸直接受王海笠调遣，被分配到丧尸最集中的区域，和几名身手最好的同事一起攻克最大难题，用诱食剂让丧尸聚集并一网打尽。
　　他们行踪鬼鬼祟祟，在一个上午收集了上百只丧尸。到了中午，她买了一份三明治充饥，坐在休息椅上看手机时，见到了冯先生发来的信息：
　　【接电话。】
　　【为什么不接电话？】
　　【接电话！】
　　她看着一串未接来电，找到冯先生的电话并回拨过去：“你好，我是张芸。”
　　冯先生的语气很不好：“你在哪里？”
　　张芸又咬了一口三明治并缓缓咀嚼：“市中心，闲逛。”
　　“我到三野市了。我们约个地方见面，你必须一个人过来。”
　　“大雪来了吗？”
　　“来了，我发送位置给你，半个小时后见面。”
　　“没问题。”张芸挂断电话，看着对方发送的定位，反手就把定位传给了小杨。冯家一看到消息就提前了见面时间，为的就是不让张芸到时候联系记着拍摄交接现场。
　　小杨也在市中心，张芸打通他的电话：“冯女士有归还大雪的计划了，你到这里来，假装不认识我，看看能不能拍到什么有价值的画面。”
　　小杨激动地答应：“明白！”
　　张芸和同事暂别，坐上出租车前往约定地点。
　　到了那家茶厅，服务员得知张芸名字，立刻带领她前往包厢：“冯先生在里面等你。”
　　在房门打开的一瞬，她的心跳倏忽加速。
　　室内静谧昏暗，一盏昏黄的小吊灯点亮这个暖色调的房间。
　　这次只有冯先生和冯女士出场。大雪安静地坐在最里面，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闻见张芸的气味，他略微侧头望向她，什么都没有表示，就好像一个彬彬有礼的陌生人。
　　“大雪。”张芸问候他。
　　“……”他的嘴张开一条缝，但没有发出声音。
　　才离开两天，他的样貌没有变化，但明显生疏了不少。
　　张芸略过了这一点，转而笑着问冯先生：“今天就把大雪还给我吗？”
　　冯先生怒火中烧：“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只是重走一遍你们的路。”张芸闲适地托腮，出于提防对方录音，她没有多说什么，“我只想要大雪过上好日子。”
　　冯先生再呵斥：“我们会照顾好他的！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我不相信你们——”她转移这个话题，“律师今天不在吗？还是说你们手里的钱根本请不动他？”
　　“……”
　　张芸继续说：“大雪并不值得那家公司花费更多的钱来保住他，对吗？”
　　冯先生起身拍桌子：“你这人太恶毒了！你想毁掉他！你要把他砸在你的手里！”
　　“他只是不小心走红，很快就会被潮流抛弃，我不想让他走到高处再摔下来，大雪不在乎这些。”
　　“你问他！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们在一起！我们是真心的！真心的！”冯先生按住大雪肩膀，“你看看他到了我家之后，对你还有没有感情！”
　　张芸轻声问：“大雪，那里好不好？”
　　大雪没有回应。
　　张芸再问：“大雪，要不要跟我回家？”
　　他的嘴唇抿了一下，好像没听明白这句话。
　　“大雪，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张芸身体前倾，伸手去抚摸大雪脸颊。
　　“你别碰他！”冯先生挡开张芸的指尖。
　　冯女士红着眼睛，终于轻声开口了：“尤丽兰很喜欢我们家，他想留在我们那里……你别再逼他了。”
　　张芸收手，手背捂在唇前，仔细端详大雪的神情。
　　冯先生训斥：“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别让他为难了！”
　　她轻轻皱眉：“你们是不是给他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冯先生表示：“他很好！”
　　“那换你来问他，看看他对你有什么反应。”
　　“他还不懂这么复杂的事情！但他一点都不想跟你走！”
　　张芸对这一阵咆哮无动于衷，只把冯先生当做一个人形障碍物，抬手对大雪招了招，轻声询问他：“大雪，能看见我吗？”
　　“你别再——”
　　大雪突然站了起来。
　　冯先生被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大雪扑出去。
　　大雪上半身翻过桌子，重重撞在张芸身上。
　　张芸坐的椅子向后倾斜，大雪笨拙地压在张芸身上，竭尽全力张大嘴，扭头一口咬住她脖子。
　　张芸：“……”
　　冯女士惊呼：“尤丽兰！”
　　冯先生冲上来抓他：“怎么了！”
　　“别过来！”张芸抱住大雪腰身，猛地起身后退一步，抬脚掀翻桌子，让冯先生离自己远一点。
　　椅子完全倒下，大雪挂在张芸身上，还死死咬着她脖子不松嘴。
　　冯女士跟着上前安抚：“尤丽兰！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说了别过来！”张芸连续后退，右脚勾住椅子往前踢，把冯女士也逼退。
　　房门突然被人打开，小杨茫然地探头进来看发生了什么，右手举着的手机正在录制室内画面。
　　服务员也匆匆赶来劝架。
　　冯女士掐准时机发出尖叫：“你放开他！他不想跟你走！把他还给我！”
　　张芸飞起一脚踹开扑上来的冯先生，和大雪一起倒在地上。
　　大雪压在她身上，这次咬得比以往都用力，但并没有直接咬破她动脉，只是让她难以喘息。
　　她感觉到脖颈上的脉搏沉重并剧烈地跳动，被丧尸袭击的危机感遍布全身。她的身体产生全力反击的本能冲动，理智却遏制了她的行为。
　　她拍拍大雪后背，轻声告诉他：“是我不好。”
　　莫名其妙地离开了他，大雪会生气很正常。
　　漫长的两秒后，大雪缓缓把牙张开。
　　他抬起头想看张芸的脸，却被冯先生抓住了肩膀。
　　冯先生神色煞白，把大雪提起来，生怕张芸已经被他咬死了——虽说咬死也是张芸活该，但尤丽兰要是有了这么个污点，今后就没有办法再出现在公众面前。
　　“芸姐！”小杨冲进来。
　　“哈！”大雪重心被拉拽上升，在站稳脚跟的瞬间，他突然转身挥手，一巴掌挥在冯先生脸上，力度大得把他拍到地上。
　　冯先生惊呼：“尤丽兰！”
　　冯女士继续尖叫。
　　“哈！”
　　张芸起身，从后方抱住大雪腰身，轻声告诉他：“不能这样。”
　　大雪身体产生一次剧烈的神经抽搐。
　　张芸再说：“不用紧张。”
　　大雪站在原地没有再动，狰狞的神色又逐渐迷离，再次陷入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的无知状态。
　　“大雪？”张芸问他。
　　大雪眼中的金光亮了亮，突然睁开张芸扑向墙面，用力把头撞在木板上。包厢震动，脆弱的木板崩开裂缝。
　　冯女士颤抖着上去抓他：“尤丽兰！尤丽兰我们回去！”
　　小杨拦下她，顺便再把冯先生踹回地上：“你们别烦他！他需要点时间！”
　　大雪的双手捂在墙上，俯下头大口喘息，似乎感觉到了□□上的一丝痛苦。
　　“大雪。”张芸看着他。
　　他侧身靠在墙上，缓缓回头望向张芸，神智有了片刻的回复，张嘴发出微弱声音：“芸……”
　　张芸回应：“我在。”
　　“芸……”
　　“要不要跟我回家？”
　　大雪走向她：“回家……”
　　张芸敞开双手迎接，大雪扑到她怀里，双手绕过她腋下攀住她肩膀，又侧过头，张开嘴咬住她的脖子。
　　这次他咬得很轻，覆盖了先前的牙印，舌头抵住她皮肤。
　　像在表达重新遇见她的欣喜。
　　张芸小声说：“松开，现在不行。”
　　大雪松嘴，侧身绕转到张芸左边，双手攀住她手臂。
　　“大雪急着回家。”张芸对另两人说，“我不追究你们给他下了什么药，别跟过来。”
　　冯女士还是不愿意放弃：“尤丽兰！”
　　张芸离开包厢，大雪主动跟着她离开。
　　走了五六米远，大雪的意识愈发涣散，双手解开并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行走的脚步也渐渐迟缓。
　　“大雪。”张芸呼唤他。
　　大雪愣了一会儿，忽然又上前两步，再次抱住张芸手臂，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


第四十七章 
　　小杨叫来出租车，张芸把大雪抱上车。
　　“去哪里？”司机问。
　　坐副驾驶的小杨转而问张芸：“去哪里？”
　　大雪茫然地把头搁在张芸肩上。张芸捂住他侧脸：“医院。”
　　“啊……”小杨思索几秒后解释，“他其实不需要去医院，丧尸基本不会生病。”
　　张芸好奇：“也不会中毒吗？”
　　“没有什么东西，能比他体内的丧尸病毒更毒吧？”
　　张芸明白过来，一下子放心了。
　　中心的丧尸缺胳膊断腿都好好活着，区区少量的麻醉药物，根本不会让大雪受到什么伤害。而且放眼流浪的丧尸，就算已经面目全非，身上有无数未知病毒和丧尸病毒共存，也没见他们有生病的征兆。
　　小杨再说：“你们先回中心吧？休息一下，多喝水，睡一觉应该就好了。”
　　“我看看。”张芸浏览手机，看见王海笠催促她回去帮忙的消息，“先去小户花园，我一个人带他去就好，你回去找阿姨。”
　　“小心点。”小杨下车，再吩咐说，“尤其是带着他。”
　　“我会注意的。”
　　开车前，司机询问张芸：“我可以和你们拍一张合照吗？”
　　张芸答应：“可以。”
　　司机拍完照片，开车后询问：“这是大雪吧？”
　　“是的。”
　　车内开着音乐，播放着几十年前的重金属流行歌。司机流露着颓废气息，对抚养权纠纷一事一知半解，他还不知道最近的反转消息，鼻音浓重地和她聊天：“他不是被领走了吗？什么兰？怎么又到你手里了？”
　　“过几天你就知道原因了。”
　　“你现在说说嘛？”
　　“不说了。”张芸轻笑，“倒是你，见了我不打算报警吗？”
　　“报个屁，和我有什么关系。”司机也笑起来，“每天能糊口就不错了，不在乎你们这些有的没的——城里人争来争去，就是钱多，就是矫情，还养什么丧尸，也不看看还有多少活人没饭吃。”
　　“这话说得很在理。”
　　司机也觉得自己说得很不错，底气十足地抱怨：“在上等人眼里，有钱的才是金城人，我们这些没钱的算不上金城人，就是为他们服务的下等人，身份连一个丧尸都比不上。新闻每天丧尸来丧尸去，搞不好以后丧尸来当领导，干脆反过来奴役活人算了。”
　　“这个观点很有前瞻性。”
　　“对吧？”司机难得找到一个认同他理论的人，得意洋洋地深入宣传，“等丧尸统治了金城，他们别的都不吃了，就吃活人。他们把活人圈养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喂，就让他们不断生小孩。”
　　“大哥，你的思想很危险。”
　　司机嫌弃地“哎”了一声：“说说，就说说嘛。我给你说，我预感很准的，金城这地方，迟早药丸。”
　　张芸反而劝他：“……我倒觉得，还能救一下。”
　　“怎么救？”
　　“……你看，像我们这样正常的人，不是还有很多吗？”
　　张芸和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大雪安静靠在张芸身边，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但眼中的微弱金光并没有熄灭。过了好一会儿，他发出模模糊糊地鼻音：“嗯？”
　　张芸告诉他：“晚一点带你回家，我还有点事情要忙。放心，不管去哪里我都带着你。”
　　“嗯。”
　　“可以睡一觉。”
　　大雪又沉寂下去，但始终没有入睡。
　　到了小户花园，她把大雪抱下车，打通王海笠的电话：“我到了，没看见其他人。”
　　“做了什么？”
　　“我把大雪接回来了。”
　　“接他干什么？”王海笠根本不在乎大雪，语气有些急躁，根据她目前的定位给予指示：“西南方向前进四百米！能不能看见水池中间有一个小孩撒尿的雕像？”
　　张芸拉着大雪往西南方向跑：“看见了。”
　　“抬头，能不能看见五百米外有个建筑工地？”
　　张芸继续奔跑：“能，正在过去。”
　　“听着，接下来的事情有点棘手。那里至少聚集了一百只丧尸，还至少有三只是B级智力标准——把B级解决，不管用什么办法！两个人在里面和我失去了联系！找到他们！”
　　“明白。”
　　张芸到达建筑工地前。
　　这是几年前要拆除的旧大楼，因为接手人负债入狱，资金链断裂，迟迟没有人愿意高价接盘，一片建筑屹立到现在，遍地废墟中生长的植物已经欣欣向荣。
　　“大雪。”张芸想让他在这里等等，但没忍心说出来。
　　大雪的身体很健康，但思维被药物抑制，可以任凭张芸摆弄。他面无表情地站在混凝土石块上，头发在微风中飘荡，像一尊会呼吸的雕塑。
　　他们牵着手，张芸没有用力，是大雪一直握住她手掌，即使不能思考也不会松开。
　　她不能把大雪一个人放在这里。
　　她有想过风风光光地迎接大雪，好好给大雪一顿安慰，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是眼下这样的情景。
　　“回去补偿你。”她戴上手套掰下一根钢筋，牵着大雪进入建筑底层。
　　三三两两的丧尸从断壁残垣中出现。
　　张芸向下挥棍发出“呼”的风声，觉得这件兵器十分趁手，做好准备等着丧尸进攻，却发现丧尸行动依然缓慢，并在两米的距离之外停留。
　　“……”
　　她拉着大雪前进，前方丧尸缓缓败退。
　　聚集前来的丧尸越来越多。他们衣衫褴褛皮肤腐败，已经干瘪的嘴唇萎缩，牙齿和牙床完□□露在空气中，始终张着已经没有唾液分泌的嘴，明明有着进食的欲望，却始终守在两米之外，以张芸为原点，形成一个中空的包围圈。
　　“哈……”大雪的嘴咧开一条缝。
　　他不喜欢低等丧尸。
　　即使意识模糊，他的每个细胞都还在拒绝D级丧尸的靠近。
　　“我不知道我回去后该怎么补偿你。”张芸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前方丧尸群如被劈开的水浪般散退，附近丧尸数量已经达到七十只以上。大雪梦游般地跟着张芸，依旧保持着百分之百的威慑度。
　　“吃了她！”空中传来嘶哑的呼呵。
　　张芸抬头，看见一只B级丧尸蹲在钢筋架上。他的衣服干净整洁，两寸长的头发也像刚打理过，一双眼睛乌黑瓦亮，俨然是有主人的家养丧尸。
　　丧尸群得到指挥，骚动地缩小包围圈。
　　“哈……”大雪张了张嘴，丧尸群又缓缓后退。
　　张芸教育B级：“回你家去！不要玩这种游戏！”
　　B级侧了一下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清清楚楚，享受着金城人对丧尸的纵容：“要玩，把我怎么样？”
　　张芸问他：“你知道你是丧尸吗？”
　　“我知道。”
　　张芸再问：“那你知道你曾经是人吗？”
　　B级嚣张地一字一顿：“我、知、道——哈！”
　　听到进攻命令，僵持的丧尸群依然畏畏缩缩。
　　“废物！”B级从上方一跃而下。
　　张芸抡起棍子迎战，钢筋和他手掌撞击。就在B级空中停顿的一瞬间，张芸感觉到大雪松开了自己的手。
　　一只有黑色指甲的手掌探过去，紧紧抓住了B级的侧脸。
　　大雪神情依然像在梦游，笔直向右伸出的手臂却暴露青筋，手背手指骨节分明。
　　他张开的五指抓住B级半个头，指甲深深嵌入B级脸上的皮肉，突然俯身单膝跪地，手腕翻转，狠狠把B级脑袋按入地面。
　　B级脑袋碎了。
　　张芸灵魂飞了。
　　B级瞬间断了气，大雪缓缓起身，沾血的右手虚空抓了抓，又神游着摸索到张芸左手，轻轻碰了一下她手背，确认位置无误后，重新握住她的手掌。
　　“……”
　　张芸只能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低级丧尸不战而退。
　　张芸牵着大雪往二楼走，楼梯已经残缺，大雪看不清路，张芸必须走得很慢才能让他不踏空。
　　她打开手机，看见王海笠发送给她的两个电话号码。她拨打第一个电话，发提示音表示对方已经停机，她在拨打第二个电话，两秒钟后，漏洞百出的建筑上空响起沉闷的电话铃声。
　　铃声响完，她继续拨打这个电话，直到循着声音到达三楼。
　　一只B级女性丧尸蹲坐在一个材料桶上，不在乎手机铃响，自顾自玩着里面的游戏。张芸站了半分钟，丧尸把这局玩死了，这才抬头看她，咧嘴露出天真的笑容：“来了，来了。”
　　“我劝你赶紧回家。”张芸伸手向她讨要手机，“不要做傻事。”
　　“不要做傻事。”丧尸笑着重复她的话，身体快乐地左右摇摆，“做傻事，看，做傻事。”
　　“……”这种不上不下的智商，张芸有点架不住。
　　娇小的女性丧尸起身前空翻，像个体操运动员一样矫健地落地，抬手引导三十多只低级丧尸现身：“我养的，给你看。”
　　张芸试图解释：“这里不安全，你快回家去。”
　　“不要回家，我要在外面，我要吃人。”
　　张芸皱眉：“好玩吗？”
　　丧尸开心地点头：“好玩，好玩。”
　　“……”张芸再问，“那你有没有看——”
　　没等她说完，丧尸突然扑向她。B级的速度飞快，张芸连忙拉着大雪闪避。她挣开大雪的手，飞身迎上丧尸，一棍下去把她掀翻到材料堆里。
　　“作为B级，理论上应该很懂事了。”张芸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心里清楚。”
　　丧尸笑着爬起来，并不疼痛也不生气，神经越来越兴奋，表情越来越开心：“我不听话，我要吃人。”
　　张芸余光瞥向大雪。大雪站在原地，还没有产生反应。
　　等他反应过来，这个智障马上就能归西。
　　“你就记住，我现在打你是为了你好。”张芸双手握住棍子，语气不明地轻声呼唤她，“你过来，来。”


第四十八章 
　　丧尸真的上前两步，助跑后扑向张芸。
　　两人近身缠斗五回合，张芸在掀翻丧尸后没再给她反攻时机，右手棍子一挥，随手打断她左腿。
　　“不打了！不打了！”丧尸终于求饶。
　　“要不要吃人？”
　　丧尸嘴硬：“吃人，我要吃人！”
　　张芸一脚踹她脸上，又打断她的右腿：“吃不吃人！”
　　“不吃了！不吃了！”
　　张芸没有心软，用力朝她后背抽，大声训斥：“到底吃不吃！”
　　丧尸终于哭了：“不吃了！我不吃了！”
　　“再说一遍！”
　　“不吃了！不吃了！”
　　“好！”张芸收手，深吸一口气，把棍子往她脸颊边的石头上敲了敲，轻轻咳嗽一声，声音恢复常态：“记住没有？”
　　丧尸哭得梨花带雨：“记住了！记住了！”
　　张芸俯视她：“你知道我是谁吗？”
　　丧尸生怕自己答错，小声地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就好。”张芸抬脚踩了踩她后背，“什么都别说出去，知道吗？”
　　“知道！知道！”
　　坚硬的指甲划过张芸手心，一只宽大的手张开五指，重新把她的左手握住。
　　她望向大雪，大雪看着别处。
　　她知道大雪并不畏惧，没必要说出安慰的话。于是她缓缓抬起大雪右手，略微翻转自己手腕，把自己的嘴唇轻轻贴上他手背。
　　趁他还没苏醒，干脆亲一下。
　　大雪果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张芸立刻转而去问丧尸：“有没有看见另外两个人？”
　　丧尸指明方向：“那里面。”
　　“行。”张芸领着大雪往深处走，突然回头补充，“对了。”
　　正在爬走的丧尸猛地一抖。
　　张芸问她：“你想不想回家？”
　　“回家！我要回家！”
　　张芸语重心长：“现在赶紧回家，速度要快。再过一会儿会有人把你抓走，那时候你就不能回家了。”
　　“我要回家！”丧尸像只原地起飞的蜘蛛，噼里啪啦地甩动着四肢爬走了。
　　大雪回过神，喉咙底发出微弱声音：“回家。”
　　张芸答应：“回家，我们马上回家。”
　　有十几只丧尸徘徊在一个房门外啃水泥墙，他们发觉大雪靠近，踉踉跄跄地逃离。
　　张芸用棍子敲了敲钢板：“我是张芸！在不在！”
　　“在！”里侧传来微弱呼喊，随即响起翻箱倒柜的闷响。
　　等他挪开堵门的重物，铁门终于打开，出现的男子十分狼狈，还有一人躺在地上休息，全身都是被丧尸啃咬后的血迹。
　　张芸把从丧尸手里拿回来的手机扔给他：“现在跟我出去。”
　　男子回去背起同事：“都抓完了？”
　　“没抓完，但没事。”张芸领他们出门。
　　男子看着大雪的背影，突然反应过来：“这个是不是——”
　　张芸回答：“是大雪。”
　　零零散散的丧尸朝此处聚集，却又只敢在远处徘徊，显得内心十分纠结。
　　男子再问：“他是B级？”
　　“是B级。”
　　“这里至少有三个B级。”
　　“已经解决掉两个。”
　　男子关心地追问：“是哪两个？”
　　“一个羊角辫女性，一个黄色T恤的男性。”
　　男子压低声音：“还有一个！红头发！那一个才是最强的！”
　　张芸回应：“是吗？他是不是还会爬墙？”
　　男子不解：“你见过了？”
　　张芸转身。
　　男子背后陡然升起一阵寒意，连忙也跟着回头。
　　染了暗红色头发的B级丧尸正攀爬在垂直九十度的墙上，像一只健壮的惨白色壁虎，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猎物。
　　“跑！”男子对张芸咆哮。
　　丧尸咯咯咯地尖笑，身上肌肉抽动，眼中满是征服人类的欲望。他享受着欣赏人类的惊恐表情，颤抖着张开嘴，喉咙底发出嘶哑声音：“怕不怕……”
　　张芸冲上去，瞬间打碎他的狗头。
　　“……”男子听到响声，放缓了正在奔跑的脚步，被伤员重量压得摔在地上。
　　“一看就没救了。”张芸挥掉棍子顶端的污渍，“走。”
　　“……”
　　大雪看不清路，男子背着伤员，他们必须走得很慢。
　　这一路都没有遇到丧尸阻拦，下完楼梯回到一楼大厅时，他们见到满地的丧尸残骸。
　　三个新赶来的同事正全副武装地消灭丧尸。
　　当大雪出现时，不知天高地厚的剩余丧尸突然产生了惧意，缓缓后退和人类保持距离。
　　见他们平安归来，三人暂时中止消灭丧尸的计划。前来支援的颜雅匪夷所思地皱眉：“你们没事？”
　　“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男子的满腔怒火终于迸发出来，不满她说任何一句废话，几乎无理取闹道，“你想要我有事吗！”
　　另一男子赶紧安抚：“好了，快回去，接下来我们来收拾。”
　　“你们聊，我先走了。”张芸抬手。不管这群人待会儿还会整点什么活动，反正她急着去过二人世界。
　　“张芸！”颜雅叫住她，“大雪怎么在你这里？”
　　“嗯？”张芸没料到她还挺关心时事。
　　颜雅对热门新闻了如指掌，进一步追问：“不是去当尤丽兰了吗？你什么时候带回来的？你哪来的钱做宣传？”
　　旁边的男同事都觉得她多嘴，低声提醒颜雅：“喂，关你什么事？”
　　颜雅看着大雪背影：“我问问不行吗？”
　　“我只是突然发现，我还挺有钱的。”张芸和善地轻笑，有大雪陪伴，贯彻为母则柔的精神，整个人都慈祥起来，“有时间打我电话，我让你摸摸他。”
　　“……”
　　“先走了。”张芸点头，头顶开出一道彩虹，阳光明媚地拉着大雪离开，一边拨通王海笠电话，“人都出来了，对，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请假了——”
　　有名男子是第一次见她，先听闻她惊人的战绩，还以为又是一个恶罗刹，此刻十分心动地夸赞：“还挺温柔的嘛。”
　　背伤员的男子否决：“不是，她刚刚跟磕过兴奋剂似的。”
　　等大雪离开，散退的丧尸群又朝他们聚拢。
　　“怎么回事？”颜雅又举起□□。
　　男子回应：“大雪才能镇住他们！”
　　“大雪？那种花瓶能起作用？”颜雅后退，“我们先撤！看看B级会不会出来！”
　　“B级大概已经没了。”男子回应，“现在可以把他们引诱到车上去！”
　　张芸坐上出租车，径直回到救助中心。
　　保安见到大雪，立刻给林主任办公室打电话。
　　等张芸路过办公楼时，林主任靠在三楼栏杆上抽烟，对她招手：“张芸，大雪回来了？”
　　“回来了。”张芸握起大雪的手，一起把手摇了摇。
　　留守中心的其余阿姨激动地冲来欢迎：“大雪！大雪回来了——”
　　大雪对这个熟悉的地方产生了反应，缓缓侧过头去观察周围的环境和人，想要接收到更多信息。
　　阿姨们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大雪怎么了？去了两天怎么傻了？”
　　“大雪？大雪你看我！大雪你说话啊——”
　　“夭寿了他们怎么把大雪搞成这样了？”
　　张芸笑着安抚：“给他一点时间，他还没反应过来，我先带他回去休息。”
　　阿姨们把大雪送上楼，还给他送来水果和牛奶。
　　大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张芸把塑料杯塞到他手里：“喝一点。”
　　大雪的指尖颤了颤，没有进食的欲望。张芸把杯子凑到他唇前，缓缓把牛奶灌进他嘴里，过了一会儿，大雪有了吞咽动作。
　　“来洗澡。”张芸关上房门拉上窗帘，先脱了自己衣服，再把大雪衣服脱掉，拉着他走进卫生间。
　　淋浴头打开，两人一起在温水下冲淋。大雪身上很干净，张芸着重清洗了他的双手，再检查了他全身，确认他真的一切安好。
　　冯女士一家对他不会太差，想要大雪能赚到更多钱，他们必须给大雪最好的康复条件，尤其在成名初期，他们更要呕心沥血地营造出这个家庭的完美形象，必定对大雪关怀备至。
　　即使如此，大雪还是想回来，是大雪和自己有与众不同的感情吗？或许只是因为她是大雪失去记忆后第一个遇见的人，所以大雪对她的印象格外深刻。
　　张芸并不觉得自己在饲养丧尸上，哪里比其他人出色。
　　她关闭淋浴，用干毛巾给大雪擦头发。
　　她现在做的事，谁都能做。金城人民不缺一颗金光闪闪的善心。
　　“啊。”体温上升后，大雪有点缓过来了。他发出微弱的声音，略微俯头去看张芸的脸，直到把自己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
　　张芸情不自禁地捂住他后脖颈。
　　“……”大雪的嘴张开一条缝，又轻轻抿上。
　　湿润的白色头发贴在他脸颊上，水渍在头发尾尖汇聚在一起，不断形成小水珠滴落。
　　张芸却缓缓俯头避开他的视线，继续给他擦干身体。他们回房间穿好衣服，张芸把大雪放倒在床上，大雪一动不动，张芸怎么摆他就怎么躺，微弱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
　　张芸突然笑了。
　　她为大雪想回来找到了一条合理的理由——因为大雪是一条咸鱼。
　　他看着年轻，年龄却很大，在漫长的丧尸生命中不断康复和流浪，什么都学过，什么都做过，虽然记忆缺失，但灵魂应该还能感觉到生活的艰辛。
　　他应该在冯女士家感受到了压力，预感到了未来在聚光灯下万众瞩目的高压生活。他向来喜欢缩在狭小的角落，在他已经萌发的意识里，做一个无人问津的普通丧尸，大概就是他毕生的追求。


第四十九章 
　　“等着，我去洗衣服。”想到这一点后，张芸觉得轻松了一些。
　　大雪看着她，透过卫生间的门，正好能看见她半个背影。等张芸端着脸盆出门，大雪依然清醒，眼中金色光点静静看着她，只是身体酥软没有动静。
　　“……”
　　张芸放下了脸盆。
　　她终于没再忍耐，走到大雪身边，一只脚压上床沿，缓缓俯身下去，右手托住枕头，轻轻在大雪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我的崽真乖。
　　大雪露出一丝笑意，眼睛在这瞬间眯了眯——他萎缩的眼皮还不能活动，但白色睫毛颤了颤，可以看出上下眼睑有了明显的弧度变化。
　　“我待会儿回来。”
　　张芸出去晾了衣服，看见远处的中心大门打开，小杨正载着一车丧尸回来。
　　林主任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后，小杨冲到寝室楼下对张芸招手：“芸姐！我们现在去开会！”
　　“来了！”张芸赶往会议室。
　　八个人坐在会议室中。会议室不是标准的会议室，旁边堆积着从工厂募捐来的廉价衣服，中间摆着一张方桌，桌边塞着十几张桌子。
　　他们拉开椅子坐下，林主任捧着个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告知：“我刚刚接到消息，我们中心要搬迁。”
　　其余人面面相觑。面对越来越多的丧尸，他们知道中心得做出改变，但没想到改变来得这么快。
　　林主任解释：“这一次把流浪异种人也收容进来，异种人的数量很快会突破中心承受极限，而且考虑到我们还会遭受袭击，不能再让异种人逃逸一次。”
　　罗姨焦急：“搬到哪里？”
　　“去郊区，目前已经拿到了一个仓库，位置很偏僻，我们要把九成异种人送到那里进行管理，这里大概还会剩下一百名左右异种人，主要用于观光展示。”林主任喝了一口茶，心平气和地继续交代，“我们要三天之内搬完。那种地方不容易被人找到，而且防御性很好，就算被围攻，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攻破。”
　　“……”众人等着下一步指示。
　　林主任再说：“那里交通不方便，主体搬过去之后，条件暂时会很艰苦。不过基础设施都有，可以保证生活物资供应，而且资金已经到位，那里马上会进行改建，很快会好起来的。”
　　罗姨再问：“我们都得过去？”
　　“一半人过去，一半人留在这里。过去的人，工资可以增加三分之一，那边还会招聘十个左右的人处理日常事务，整体工作不会太累。”
　　林主任交代完所有细节，分配了最近几天搬过去的人员，考虑到贫民窟的居住环境略显恶劣，暂时规定今后分两批人，轮流去郊区居住管理一个月。
　　保安委屈，代替众人发言：“丧尸吃人就吃人，都是他们惯出来的，为什么让我们来受苦？我还巴不得丧尸跑掉，去外面多吃几个人。这局面又不是我们造成的对吧？”
　　“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办法。”林主任耐心解释，“并不是只是吃人的问题，而是丧尸病毒变异，要是变异传播管控不住，让病毒感染的活人太多，三野的经济很快就会拉垮——别的市我们不管，我们是三野市的人，要给三野市担起责任，明白吗？”
　　罗姨突然笑起来：“也不知道那些人领不领情哦——”
　　林主任向来心如止水，天大的事情在他嘴里都是小事一件，他再不以为意地解释说：“先挺一挺，这么多异种人怎么处置，以后会有新办法的。”
　　按照这次分配，张芸被留在了中心。
　　这次的行动十分紧急，入夜后，两辆大卡车开进中心，开始提前搬运大型设备和物资。
　　张芸把大雪的晚饭端回房间。
　　大雪继续安静地躺着，麻醉药物已经代谢掉一部分，意识清醒不少，开口呼唤她：“芸。”
　　“过来吃饭。”
　　大雪坐起来，朝张芸爬过去几步，调转好方向，又在她身边躺下了。
　　“起来，应该很好吃的。”张芸往食物里拌了绿桑树的营养剂，理论上对丧尸有巨大诱惑力，但就怕大雪被冯女士养刁了嘴，吃过人间美味后再也看不上普通食物。
　　大雪没胃口，躺着不想动。
　　张芸把他拉起来，舀起一勺肉拌饭往他嘴里塞。自从聪明一点后，张芸就给大雪吃熟食，生肉无法保证卫生，而且熟食更符合一个正常人的形象。
　　大雪没挑食，只要张芸喂，他就顺从地吃，很快吃完了整盆晚饭，还喝了一杯水，吃了一个橘子。
　　“现在可以躺着了。”张芸又把他放倒，自己脱下鞋子坐在床头。
　　大雪翻身挪了挪身体，右手搂住张芸腰身。
　　张芸在手机里看到郁轩发送的一条链接。她打开链接，发现这是“尤丽兰YORY”在今天下午四点推送的消息：
　　【尤丽兰和张芸见面了，在张芸的要求下，尤丽兰跟着她走了。只有我们知道，尤丽兰看起来不太开心。尤丽兰还能回来吗？】
　　文案附带了视频，视频上的静止封面就是大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冯女士他们把摄像头安置在了桌子上的花瓶插花里，可以拍摄到大雪的反应。
　　视频掐头去尾，中间还进行了剪辑，部分内容调换了前后顺序，但技术水平足够高超，在不够明亮的环境下几乎没有出现明显拼接痕迹。
　　大雪始终出镜，冯女士的半个身体也在其中，坐在对面的张芸不在镜头内，只出现了声音。听到张芸的呼唤，大雪欲言又止，目光迟钝又躲闪，似乎想拒绝张芸的要求，但考虑到他们之前的相处时光，又不好把话说出口。
　　以观众视角看，大雪显然不情愿再回到张芸身边，这一切都是张芸的无理要求，冯女士一家实在被她拧得没办法，不得不把大雪交给了她。
　　麻醉了大雪，就为了得到这个效果。
　　这也是冯女士等人最后的挣扎。
　　在大雪被郁轩这个更大资本家劫持的情况下，背后支持冯家的娱乐公司显然放弃了得到大雪的打算，拿不到足够经费的律师也拒绝了提供帮助。冯女士等人已经孤立无援，这次的操作虽然已经掀不起多大风浪，但也给部分吃瓜吃昏头的观众提供了反攻张芸的素材。
　　在三千多评论中，异种人保护组织也蠢蠢欲动，表达了对大雪的深深同情，并对张芸的行为表示严肃谴责，试图为自己未来接手大雪的康复奠定基础。
　　张芸回复郁轩：【看见了。】
　　十分钟后，郁轩见到她的回复，给她打来一个电话。
　　张芸接听，告知他今天中午的流程：“是的，他们联系我见面，我就把大雪接回来了。”
　　郁轩责备：“为什么不和我商量？知不知道你错过了多大的新闻？要是你拖上两小时，我就可以安排记着全程直播你们的交接仪式，让整个金城都知道他们是垃圾。”
　　“这一点是我的错，我不想等。”张芸承认，“我这边也有视频，马上发给你，看看能不能用剪辑挽救回来。”
　　“行。”
　　张芸挂断电话，把小杨发送给她的现场视频传送给郁轩。小杨当时蹲在包厢外，挑了个不密封的缝隙，清楚地录到了大雪咬人的动静。在他冲入房间后，画面变得清晰起来，完整地录制了大雪发飙现状。
　　中间有几处地方的画面剧烈晃动十分模糊，但大雪反抗的关键点还算清晰，视频一直摇摇晃晃地拍摄到了大雪挽住张芸手臂，跟着她离开。
　　五分钟后，郁轩浏览完视频，回复消息：【还算你有点良知。】
　　张芸：【所以能用吗？】
　　郁轩：【剪一剪还能用，没你事了。】
　　郁轩马上就要去薅剪辑人员的头发，张芸忽然打了他的电话。
　　郁轩笑道：“还有事？”
　　“到没有别的事，只是——”
　　“感谢我的话就不用说了。”郁轩的自我感觉十分良好，“你以后会更感谢我的。”
　　张芸终于问出口：“你想要什么？签约？”
　　郁轩所做的这一切，早就超出了张芸的回报范畴。
　　“当然是签约了，只是这次我相信你肯定会签的——我拿到了B签，你不会拒绝的。”
　　“B签是什么？”
　　“你上次见到的是A签，全约，所有内容都听从公司安排，这次是B签，代理约，公司会给你提供活动项目，你有权利选择接受或者拒绝。B签一般适用于人气很高的大明星，像你这样的普通人拿到B签，必须降低分成比例——不过对你而言，已经是非常可观的收入。”
　　“你这么确定我会签？”
　　“当然，你的思路很正常，面对这么自由的条件，正常人都会签。”
　　“签谁？”
　　“签你。人比丧尸好签。”
　　“……”
　　“我很快会派人过来和你谈合约，等着好消息。”郁轩自认为自己把张芸哄得晕头转向，满意地挂上电话。
　　然而张芸知道他们公司赚翻了。不仅降低分成比例，还用签人类的便宜价格捆绑一只自带热度的丧尸，换成冯女士绝对不答应，也就她这样的贫民会同意这个条件。
　　已经走到这一步，她的资料全被郁轩攥在手里，高高捧起与重重摔下都在他一念之间，她没有必要拒绝。
　　也没什么不好。
　　大雪像一只柔软的雪貂，舒展着长长一条身体，沿着张芸大腿往上蹭，把头和肩膀搁在她肚子上。
　　张芸俯头：“看不看电影？”
　　“嗯。”


第五十章 
　　张芸把他拉起来，让他和自己一起靠在床头，在手机上购买一部最近热播的电影。
　　一个小时后，楼外喧闹起来，有女子凄厉地大喊：“莫里——莫里——”
　　“你等等。”张芸跑出房间，下楼后跑向丧尸饲养区，“怎么了？”
　　秋婶无奈地挥手：“哎，他家丧尸平时放养的，今天没回家吃饭，他们就觉得是被我们抓过来了——丧尸怎么能放养？又不是真的有多聪明，他们就是不听。”
　　张芸说：“应该真有放养的被抓过来。”
　　“我们哪管得着这么多啊。”秋婶再挥手，“哎，没你什么事儿，快回去多陪陪大雪吧。”
　　来者是一家三口，他们在几个生活池边兜兜转转，焦急地寻找着自家丧尸的面孔。小杨不抱希望地陪着他们打转，一边转一边劝说：“那些看上去是家养的异种人，我们都挑出来放一号池里了，那里没有的话，这里更不会有的。”
　　男孩抓着小杨敲打他，涕泗横流地大骂：“为什么要抓他！他是我们家养的！他过得好好的！凭什么抓他！”
　　小杨无奈解释：“放养的和流浪的没有区别啊？既然要养，就不要让他一个人在外面乱晃，更不能让他和其他流浪的混在一起——是你们对他管得不够严——”
　　男孩不听：“你赔！你把他找回来！”
　　“我说了，他根本就不在这儿，我们没有抓他——”
　　张芸帮不上忙，上楼回到宿舍。
　　过了一会儿，又有两批人来到中心，其中一批人领走了自家的丧尸，另一批人找不到丧尸，在生活池边撒泼打滚不肯走，引得无数丧尸爬上铁围栏俯视他们表演。
　　“睡觉吧。”到了十点钟，张芸取出同事给的休眠剂，摇了摇瓶底的残余，剩余剂量足够让大雪睡一整晚，喷在大雪脸上。
　　大雪吸入喷雾，抿嘴皱起眉头，伸手扣住张芸手腕。张芸在他身边躺下，过了半分钟，他把头靠在张芸胳膊边，眼里的光芒消失。
　　早上五点半天亮，在接收到窗外光线后，张芸自动醒来。
　　她睁眼就寻找大雪，抬头看见大雪盘腿坐在床铺中央，双手握住脚腕上，对着空气出神，似乎正在等她醒来。
　　“大雪。”她连忙起身呼喊。
　　“我在。”大雪回头，机械地念出新词。
　　这是大雪每次呼唤她时，张芸常常回应的话。大雪一板一眼起来，就像在模仿张芸过去的回答。
　　张芸欣喜地爬过去搭住肩膀：“感觉好点了吗？”
　　“嗯。”大雪的舌头还不够灵活，又模糊地念出新词，“没事。”
　　他的声音很沉，在他终于开始正经说话时，张芸恍惚觉得这不再是个崽，而是真真正正的成年男子。
　　“看上去没问题了。你还会说点什么？”
　　“……”大雪思索。
　　张芸不忘初心：“叫妈妈。”
　　大雪已经能明白其中含义，缓缓摇头：“芸。”
　　“你等一下。”张芸赶紧去抽屉里翻出胶带和手表，把胶带重新扣在他脖子上，“重新测个智力。”
　　“嗯。”在等待的两分钟里，大雪也把头凑到手表面前，一起看自己的评估结果。
　　【姓名】：张大雪
　　【分数】：83（百分制）
　　【智龄】：60月龄
　　【等级】：B
　　【张大雪已经有五岁孩子的智力，是成熟的B级异种人了！张大雪已经能够进行简单的日常交流，还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对于这个阶段的异种人，需要着重培养张大雪的兴趣爱好，为他的未来发展生涯打下良好的基础！三野市异种人培训学校火爆招生中！让张大雪在群体生活中全面发展吧！点击查看详情报名，享受学费□□折优惠！】
　　“……”
　　要是每个丧尸都有大雪的发展速度，金城的丧尸产业得马上倒闭。
　　张芸轻声告诉他：“大雪五岁了。”
　　“嗯。”大雪抿嘴笑一下。
　　“去刷牙洗脸。”
　　大雪立刻侧身翻下床，走了两步后抬手摸到卫生间门框，熟练地到洗脸台前寻找自己水杯。
　　看他视力低下又努力自理的样子，张芸觉得自己果然得多赚点钱，真的应该给他购买眼球生长剂了。
　　在大雪洗漱的同时，她打开手机浏览新闻。
　　经过后期剪辑人员一夜头秃，几家娱乐账号已经推出了大雪交接的新镜头，把大雪甩了冯先生一巴掌的画面高亮显示。这个视角一出，“尤丽兰YORY”的消息立刻被摁死在摇篮里。
　　郁轩给的钱实在太多，先前给冯女士撑腰的那个账号也连夜反水，转发了这条新纪录并嘤嘤道歉。
　　首发的娱乐账号宣布：【根据可靠消息，大雪目前已经跟张芸一起生活，他们接下来会有什么动向，大雪会不会复出，关注小菌，小菌将第一时间为你播报。】
　　评论区一片欢腾：
　　【大雪回来了！！！！！！！】
　　【我就知道消息要看得全面！张芸这边明显更靠谱！】
　　【呜呜呜大雪来咬我_(:з)∠）_我准备好了】
　　【又是为大雪心动的一天】
　　【我宣布大雪是我的新老公！】
　　至此，翻盘流程全部完成。
　　到了早上六点半，中心就开始把丧尸装上卡车运走。三野救助中心疯狂捕捉流浪异种人的消息正在发酵，预计很快会有异种人保护组织前来抵制，他们必须在事态爆发前转移多数丧尸。
　　目前一共一千二十四只，主任筛选了两百十九只颜值较高的丧尸留在中心继续饲养，剩余八百零五只分了两批装车运走。
　　大卡车卷着烟尘离开，张芸用扫帚清扫地面。
　　大雪听着丧尸嚎叫，看着人来人往，始终在张芸身边走动，不明白正在发生什么事，但也没有发问。等张芸支着扫帚停下休息时，大雪把手覆盖在扫帚柄顶端，侧头看张芸表情。
　　张芸笑道：“你想帮我扫？”
　　“嗯。”
　　“那你扫扫看。”张芸把扫帚交给他。
　　大雪的生活常识已经完全复苏，知道该怎么扫地，手脚动作很协调，只是看不清地面，反而把聚成一堆的垃圾扫成了两堆。
　　阿姨又偷偷摸摸给他录像：“好！大雪厉害，都知道要扫地了！”
　　“可以了。”等他体验完，张芸又把扫帚接回来，“我想想你能干点什么。”
　　“嗯。”大雪等着。
　　张芸沉默十余秒。
　　“嗯？”大雪试探。
　　张芸承认：“我还真没想出来。”
　　没有视力，几乎什么事情都做不成。智商发展到一定水平，视力果然成为了不可或缺的东西。
　　她把扫帚顶在腋下撑住身体，马上给郁轩发消息：【什么时候签约？我缺钱买眼球生长剂。】
　　半个小时后，郁轩回复：【今天下午怎么样？】
　　张芸：【好。】
　　郁轩推送了一张名片：【这个是你经纪人，他待会儿联系你。】
　　张芸：【好。】
　　郁轩：【还有一个人会和他一起过来和你见面。】
　　张芸：【我认识吗？】
　　郁轩：【你不认识，但大雪认识。】
　　张芸瞥一眼大雪，又回复：【可以告诉我吗？】
　　郁轩：【不能哦，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张芸：【行。】
　　她掐灭手机屏幕，抬手拍拍大雪肩膀：“解决了，按你的恢复速度，你很快就能看见了。”
　　大雪看着她，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问题出在哪。末了，他只能用成年男子的低沉声音说：“谢谢。”
　　“……”
　　大雪说话越来越顺畅，音色变得越来越贴近他真实声音，原先那股可爱的稚气消失了。
　　张芸总觉得这声音很违和，但看着这张成年男子的脸，又觉得声音与他冷峻的面孔十分匹配。
　　“芸姐，看新闻！”小杨从远处跑过来。
　　“不急，你先听听大雪声音。”张芸敲敲大雪胸口，“大雪，说，今天天气真好。”
　　大雪咬文嚼字，机械地复述：“今天，天气，真好。”
　　小杨被吓了一跳，惊奇地挑眉：“他声音原来是这样的？”
　　“对吧？你也觉得他声音和之前不一样吧？”
　　小杨又愣了一下：“不是，他之前是什么声音？”
　　“……”张芸被他现在的声音洗脑，竟一时也想不起大雪以前用什么声音说话。
　　“他以前也没怎么说话嘛。”小杨笑着招手，“不重要不重要，现在这声音也好听啊，能说这么多话就是好事，来，芸姐你看新闻。”
　　在形形色色的娱乐消息中，这条新闻的存在感很低。
　　运行十年的《三野市异种人保护法案》在今天正式更新出第二版。
　　三野市所有新闻账号都陆陆续续推送了这个通稿，消息下面只有寥寥几十条评论，三野人民还没有意识到已经发生了什么。
　　账号高亮显示了这个法案的最大变化——三野市的所有家养异种人都要在当地社区进行登记，送养和买卖也进行备案。
　　家养异种人一律不能散养，B级以下异种人出行必须栓绳，A级以下异种人出行必须有家庭成员陪同。散养异种人将被罚款两百并扣除两点饲养积分，遗弃异种人将罚款两千并终身吊销饲养权。
　　为了维护三野市的治安和环境，所有流浪异种人都必须得到收容，收容地点包括公立救助中心和私立救助机构。此外法案还禁止了异种动物的生产与销售。
　　“喔。”张芸感慨。
　　虽然看不太懂，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第五十一章 
　　小杨激动道：“我们三野市太棒了！是金城第一个敢推出新政策的市区！”
　　“还不错。”张芸点头。
　　她知道事态的严峻，要是三野市再不推出官方法案整顿丧尸饲养的乱状，随时可能大范围爆发丧尸病毒感染，最终成为经济崩溃的第一个市区。
　　牵扯到经济命脉，三野市这次的反应还算及时，总算让她满意了一次。
　　至于执行效果怎么样就另说，能有反应就已经是个巨大进步。
　　“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中心最近肯定又要被拆一次。”小杨捂着头发笑起来，“反正大部队转移走了，这次放心了。”
　　张芸翻手机，她已经加入了王海笠建立的工作群，大家此刻正疯狂艾特王海笠并用鼓掌表情刷屏：
　　【局长牛逼[鼓掌][鼓掌][鼓掌]！】
　　【局长牛逼[鼓掌][鼓掌][鼓掌]！】
　　【局长牛逼[鼓掌][鼓掌][鼓掌]！】
　　【局长牛逼[鼓掌][鼓掌][鼓掌]！】
　　这项法案能更新，有王海笠的巨大功劳。张芸复制黏贴同事的话，也跟着发送消息：【局长牛逼[鼓掌][鼓掌][鼓掌]！】
　　这件事总算出现了一个良好的转折。
　　到了中午，名为郑源的经纪人添加张芸好友。
　　简单寒暄过后，他们约定了在下午两点见面。郑源特意吩咐：【把大雪带上，有人要见他。】
　　张芸：【是谁？】
　　郑源：【见了就知道。】
　　张芸其实明白，这个想和大雪见面的人，十有八九也是大雪的前任饲养员。只是这名饲养员并不想拿回大雪饲养权，只想亲眼看看他，因此郁轩同意了此次见面。
　　按照郁轩总想搞个大新闻的尿性，这次见面会肯定也要现场录播——这样想想，那位饲养员也许是郁轩特地花钱请来的，角色定位只是一个配合宣传的演员。
　　见面地点定在一家五星级酒店。
　　郑源已经预定了房间，张芸坐电梯到达顶层，敲门打开房间，果然看见了准备就绪的摄影师和摄像机。
　　房间几乎有两百平米大，更像一个会客厅，红棕色地毯上花团锦簇，落地窗外连接一个空中阳台，阳台上植被茂密，凉亭水池一应俱全。
　　别说拍见面会，拍电影都行。
　　“我是郑源，今后负责和你联络。”郑源是个一丝不苟的男人，上前和张芸握手，再把手伸向大雪，“大雪你好。”
　　“……”大雪挽着张芸手臂，俯头看不清对方的手在哪，没有和他握。
　　“先来里面坐，刘女士很快就到。”郑源带领他们去圆桌入座，“不用拘束，可以像在家里一样。”
　　“可是镜头给着。”张芸的拇指往后一指。
　　“有不合适的地方，后期会处理，不需要顾忌。”郑源给他们倒茶，“大雪现在的智力怎么样？”
　　“五岁了。”
　　“是B级了？”这显然超出郑源预期，他一直觉得以张芸的贫穷程度，大雪会长期停留在C级不动摇。
　　张芸抬起左手展示手表：“对，B级。”
　　“性格好吗？”
　　“很好。目前还不太会说话。”
　　“这个不急，迟早会发展好的。”郑源告知，“这次要和你见面的人，是大雪的前任饲养员。”
　　张芸点头：“我猜到了。”
　　“那你猜到是谁了吗？”
　　“那倒没有。”
　　敲门声响起，张芸回头。
　　先进门的是一位老太太。她年近七十，卷发花白，皮肤保养得很好，穿着雍容华贵，戴着披肩，耳朵上挂了珍珠耳钉，气质稳重从容，可以看出年轻时是美貌动人的大家闺秀。
　　陪伴她前来的是她孙女，孙女已经二十岁有余，也落落大方，是有修养的文化人。
　　郑源起身介绍：“这是凯尔的家属。”
　　刘太太优雅地对张芸点头微笑，目光落在大雪脸上。
　　大雪看不清她们的面容，但仔细辨认着她们的气味。他似乎对此有模糊印象，嘴巴张开一条缝，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孙女亲切地对他招手：“凯尔，还记得我们吗？”
　　“凯……尔。”大雪复述。
　　他不记得，但感觉很熟悉。他有点迷惑，并不抵触两人的出现，当刘太太和孙女靠近时，他松开张芸的手臂，主动迎上去两步。
　　刘太太首先笑着摸了摸他脸颊：“十五年了，你真的一点都不会老，真好。”
　　大雪欲言又止。
　　“是不是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也好，今后你就好好跟着张芸过日子。”
　　大雪喜欢这两个人，咧嘴露出笑脸。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刘太太握起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孙女头上，“你看看小萱，当年和你一起玩的，现在都这么大了。”
　　大雪真的俯头去看了孙女的脸。
　　“你肯定不记得了。”孙女张开双臂拥抱了大雪。
　　大雪的笑意消失，茫然地感受拥抱，右手轻轻拍了拍孙女的头，忽然主动询问：“是……谁？”
　　“是你小时候的朋友。”孙女再抬起双手揉了揉大雪脸颊，“我以前还总是把你当马骑，真的没想到还能重新见到你。”
　　郑源表示：“这边坐。”
　　刘太太和孙女入座，大雪又走回张芸身边坐下，目光看着对面两人，沉默地思索自己为什么认识他们。
　　郑源打开见面会话题：“能说说你们怎么认识大雪的吗？”
　　刘太太笑着表示：“我们在十七年前见面。当时小萱七岁，和朋友在街上玩的时候看到一个很好看的流浪异种人，要我把他带到家里来。那个就是凯尔，我们就把凯尔领养了。”
　　“凯尔一开始情况怎么样？”
　　“刚领养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学东西很快，而且性格特别好，学什么都很努力，一年下来就能和我们说话了。后来我们也送他去过节目，但当明星的过程很复杂，凯尔康复时间还太短，到了外面并没有比别人优秀。我们觉得凯尔太辛苦了，问他想不想当明星，他说不想，我们就不让他当了。”
　　“那他平时做点什么呢？”
　　“我们送他去上学，在学校里学文化，还学画画和跳舞，有保姆每天接送他。在家里，我们就让他做家务，他会帮我们带小孩，家里的小孩子都很喜欢他，我们都觉得他以后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
　　郑源再说：“听尤丽兰的亲属表示，尤丽兰的性格后来变得很古怪，还有攻击人的冲动，他们只能遗弃了他——在你这边，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吗？”
　　刘太太笑着摇头：“没有，凯尔的性格一直很好，他很会照顾我们的感受，我们没有见过比他更完美的异种人。”
　　“他会自己一个人独自出门吗？”
　　“不会，他不是很喜欢出门，每次他出门时，保姆都会陪着他。虽然他已经很聪明了，但我们把他当孩子看待，怕他迷路，也怕他被人贩子拐走。”
　　郑源引出重点：“那凯尔当年，为什么会失踪？”
　　刘太太知道会有这个问题，神秘地望向张芸，和善地压低声音：“这件事，我只能和张芸一个人说。”
　　这次采访似乎也有剧本，郑源并不意外地追问：“真的不能告诉我们吗？”
　　“不能。”
　　郑源深入询问：“那你觉得，你把原因告诉张芸后，张芸能防止大雪走丢吗？”
　　刘太太笑着点头：“我觉得能。”
　　郑源又问了一些生活琐事，等见面会结束，他给两人腾出了自由交谈的私人空间，起身示意他们前去空中花园：“有什么想和张芸单独说的，就去那里说。把门关上，摄像机就录不到你们的声音。”
　　刘太太起身表示感谢，缓缓望向张芸：“来。”
　　大雪握住张芸左手，要跟她一起走。
　　刘太太告诉他：“大雪，你在这里等等好吗？”
　　“好。”大雪竟然答应了，手掌松开。
　　孙女拖来椅子陪他：“大雪，把手给我看看。”
　　大雪顺从地对她伸出双手。
　　进入空中花园，张芸关上落地窗。摄像机能远远地拍摄到她们背影，但不可能捕捉到她们交谈的内容。
　　刘太太在凉亭里坐下：“本来我不想接受采访的，也不想让凯尔记起我，但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要告诉你，所以接受了他们的邀请。”
　　张芸询问：“大雪会频繁地走丢，你知道根本原因？”
　　“我知道。”刘太太面对镜头时的愉悦消失了，此时神色平静，显得很是惋惜，“是凯尔自己告诉我的。”
　　张芸认真回应：“我听着。”
　　“他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三年。我们给他用最好的康复剂，他的进步实在太快了。他对我们的要求百依百顺，不太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我们知道，他心里明白很多事。他应该想起了过去发生的事情，他变得很痛苦。”
　　“……”
　　“他没有表现出来，我们只是觉得他好像有心事。后来我问他，‘你想起什么了’，他告诉我说，‘我是丧尸’。”
　　张芸感觉血液流淌慢了一分，双手有些微微发凉：“……他知道了。”
　　“对，他知道了。我就问他，‘当丧尸不好吗’，他没有回答，我再问他，‘你想起你为什么变成丧尸吗’，他点头了。”
　　“……”


第五十二章 
　　“他怕我们难过，不肯多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出来，他不喜欢自己变成丧尸。我对他说，这些都没关系，就算是丧尸，他也能在金城活得很好，大家都喜欢丧尸。他看上去好像也没有太介意，他每天还是表现得很正常，我们都以为，这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
　　“但后来，他突然留下一张卡片，半夜偷跑出我们家，去了一个没人的仓库，用刀片割断了自己喉咙。”
　　张芸呆愣地眨眼。
　　刘太太无奈地笑道：“我们发动很多人去找，第二天总算找到了他。丧尸的生命力很强，他还没有死透，我们把他救了回来，治疗了三天，他就醒了。我这才知道，他心里是多么不情愿变成丧尸，甚至可以说，他憎恨丧尸。”
　　“……”
　　“那之后，他变得不知所措，他终究没有办法接受自己变成了丧尸。他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他就是我孩子，我心疼，我会哭，有一次，不小心被他看见我在哭，他对我说，‘对不起’。”
　　“……”
　　“他不想让我们再难过下去，两个月之后，他告诉我说，他要走，让我们忘记他。我们当然不肯让他走，就算把他关禁闭，也不准他走——在外面出了事怎么办？我们带他看医生，带他去旅游，想让他放下过去，但就在一次旅游的时候，他在半夜撬开房门走了。”
　　“有没有留下什么？”
　　“留了，他一直把信藏在身上，走之前，那封信就放在桌子上。”刘太太打开手机，把信件照片给张芸看，“这就是他写的。”
　　信件是一张小小的淡黄色硬纸卡片，上面的笔迹稚嫩娟秀，像是刚刚练习书法不久的低年级小学生，一笔一划都十分认真：
　　【对不起，我走了，忘记我。放心，我会一直活着，我不会死。】
　　张芸说：“你们没有再找到他。”
　　“对，我们再也没找到他。”
　　这么多年过去，刘太太已经对此释然，轻松地讲述过去发生的事情，就像在回顾一部过去播放的电影剧情：“他好像快崩溃了，所以体面地走了，把最美好的记忆留给我们，不让我们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他一直都是这么优雅的人。到了后来，我们渐渐放下了，我们养了新的丧尸，到现在还在养，没有凯尔聪明，没有凯尔懂事，但他什么都没想起来，过得很快乐。”
　　张芸转而问：“那你知道他被很多人饲养过吗？”
　　“他走了之后，我才想到的。像他这么好的丧尸，不会没有人愿意养，在我们领养之前，肯定也有人养过他，所以他才能康复得这么快。只是每次康复，他都会想起过去，都会离开，我们才是他人生里的过客。”
　　“我知道他很特别，也在猜想他不断丢失的原因。”张芸俯头看着自己放在腿上的双手，“谢谢你告诉我，请问我该怎么办？怎么样中止这个循环？”
　　“办法只有一个，不要让他康复。”
　　“……”张芸抬眼看她。
　　刘太太认真说：“虽然这对他而言很残忍，但不能再让他痛苦了。他现在这样子，不是很快乐吗？”
　　“……”
　　“他现在还没有恢复记忆的征兆吧？”
　　“没有，但是……他进步太快了。”张芸觉得这个办法不能长久。
　　“别再给他康复了，我能建议你的，只有这个。”刘太太也无可奈何，让张芸明白事情始末，是她现在能为凯尔做的唯一事情，“至于你想怎么做，我都没有意见。我相信你和我一样，也是真心把他当做家人，把凯尔交给你，我很放心。”
　　“我会好好对他。”张芸答应。
　　刘太太恢复笑容，起身回到室内。
　　孙女正在和大雪一起看手机视频，抬头呼唤一声：“奶奶。”
　　“我们走了。”刘太太说。
　　“好，大雪再见。”孙女并不留恋地对他招手。
　　大雪也抬手招了招。
　　刘太太没有和大雪告辞。
　　大雪看着她，当她经过大雪面前时，大雪忽然说出一个字：“活。”
　　刘太太忽然全身僵硬地停下脚步。
　　张芸也惊奇地看着大雪。
　　大雪看着刘太太背影，面无表情地补充说：“活着。”
　　孙女想转身看他，被刘太太搭住了肩膀。
　　刘太太的浑浊眼睛终于充盈了水渍，再一眨眼就落下泪来。
　　她意义不明地轻笑一声，没有再看大雪一眼，继续领着孙女离开了。
　　等房门关上，张芸轻声询问大雪：“怎么了？是什么意思？”
　　大雪茫然地侧头，脑中已经闪过一些模糊画面，但好像不知道刚刚为什么要突然说那句话。
　　张芸摸摸大雪后脑，在他身边坐下。
　　摄影师也扛着设备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和郑源。
　　“我们现在来谈谈签约的事。”郑源从角落里提来一个礼盒放在桌上，“这是郁先生送给你的眼球生长剂。只要和KCM炫光传媒签约，今后两年内，我们会定期把生长剂送到你手里，直到大雪恢复视力为止。”
　　“谢谢。”
　　“这就是B签。”郑源把文件递给她，故意露出一副不太情愿的官方面孔，认真解释说，“你这样的情况，其实是达不到B签标准的，在郁先生的推荐下，我们才做出了这样的让步。”
　　张芸看文件，心想你就继续装。
　　“要注意的地方是，和我们签约后，你不能再和其他公司签约，也不能自己私下参与其他商业活动，接到商业邀约时，你要第一时间告知我。”
　　“明白。期限是两年？”
　　“对。两年后，我们可以根据具体情况来考虑续约。”
　　张芸明白其中的意思。炫光传媒经过深思熟虑，经验丰富的高层人员认为张芸和大雪是突然出现的网红，热度根本撑不过两年。他们先用完张芸两年的最大价值，如果张芸像他们预料的那样过气了，就放任自由不再续约。
　　“分成是一九分。”
　　“对，你一我们九，商业运营需要很大的成本，这已经能为你拿到的最大优惠。”
　　张芸答应：“麻烦你从头帮我解释一遍。”
　　郑源耐心地解释了所有条目。张芸再次确认B签不会影响她日常生活后，签署了这个合约。
　　签约结束，郑源马上用手机给张芸转发一份电子文件：“明天中午有时间吗？华冠服饰愿意邀请你拍摄广告图片，你要把大雪带上，拍摄完的十五个工作日内，报酬会打入你银行卡。来往的交通费，我会全部支付。”
　　张芸觉得公司真的有很努力地薅她热度。考虑到中心这两天在搬迁，她需要去搭把手，于是商量道：“两天之后可以吗？这两天我有点忙。”
　　“……”郑源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他知道张芸这人想要自由，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开始自由飞翔了。
　　在对方的灵魂注视下，张芸答应：“行，明天，就明天——可以明天晚上吗？”
　　“……”郑源艰难妥协道，“我去问问，确认后告诉你。”
　　“谢谢。”张芸起身。
　　郑源问：“不好奇有多少钱吗？”
　　“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这个。”她提起礼盒晃了晃。决定不继续让大雪恢复智力后，眼球生长剂就成了唯一的刚需，“谢谢，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慢走，等我通知。”
　　回到中心，她继续收拾丧尸生活池，一直到晚上九点才歇下。
　　已经洗完澡的大雪在房间里走动，对着卫生间门板练习踢腿姿势，听到张芸的推门声，他立刻迎上去握住她小臂。
　　“要我陪你练？”
　　“嗯。”
　　“行，来。”张芸退一步，大雪右手立刻前伸，指尖猛地从张芸左肩上空划过。
　　张芸顺手扣住他手腕掰倒他重心，大雪抬腿压向她腰身，抽回右手并用手肘支开张芸，向后一跳拉开距离。他通过光影变化和空气流动来判断对方进攻趋势，接连闪避张芸的五次掌击，俯身探手袭击张芸小腹，张芸手掌突然按住他额头，轻轻把他往后一推。
　　大雪踉跄后退两步再反击，十几回合后，张芸突然拽住他小臂，转身撞入他怀中，后背抵住他胸口，一用力就完成过肩摔，把大雪掀倒床上：“好了，休息。”
　　大雪抬起双手扣住张芸脖子，把她的头轻轻往下一拉，咧开嘴表示自己很开心。
　　“要一直开心下去。”张芸解开他双手，“你等一下。”
　　她快速洗完澡，郑重地拆开眼球生长剂礼盒。礼盒有十二个滴剂和注射剂套装，每一套的市场售价都超过千元。她翻遍盒子确认没有可疑物体，再检查包装确认完整，拿出说明书仔细阅读。
　　明白了使用方法，张芸打开一支滴眼液：“躺着别动。”
　　她先用酒精棉清洗了大雪的眼窝，再把滴剂滴入眼窝空洞中。大雪的睫毛颤了颤，眼里盛这浅浅一汪药剂有点不舒服，但他什么都没说。
　　“很快就吸收，等半个小时。”张芸又把配套的注射剂注入他手臂肌肉。
　　“嗯。”大雪感觉到自己眼睛起了反应，眉头缓缓皱起，抬手想摸自己眼睛。
　　“不要动。”张芸把他的手压回去。
　　他呢喃：“眼睛。”


第五十三章 
　　“对，以你的速度，过几个月应该就能看见了。”
　　大雪于是一直躺着。
　　住在楼下的小杨已经懒得上来找她，直接给她发语音消息：“芸姐！快看新闻！”
　　张芸点开他发送的链接，跳转到社交平台。
　　《三野市异种人保护法案》更新的事已经发酵，高高挂在热门第一不动摇，评论区响起无数抵制之声：
　　【凭什么！我养不养异种人是我的自由！】
　　【吃屎了才会想出这种规定！这么空干点什么不好！】
　　【异种人自己决定自己过什么样的生活！三野市倒施逆行！】
　　【什么狗屁东西？凭什么通过这项规定？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过！】
　　【幸好我不在三野市[微笑]，三野市异种人自求多福吧[微笑]】
　　【大家抵制它！抵制多了就能把这几条新增规定打下来！大家冲！不要妥协！】
　　【这是中央投诉通道！点击链接一起投诉它！绝对不能让三野市开出这样奇葩的先河！】
　　与此同时，三野市各大官方账号开始嘤嘤嘤地卖惨。
　　他们早已做好充足准备，发布了精心制作的小视频，详细介绍了十年内发生的七起异种人食人事件，每一起都足够触目惊心，在当时都引起过巨大轰动。他们再统计了五十年内异种人吃人事件的报告，图表显示吃人事件的发生率正逐年上升，近五年来，金城每年都有一百以上的人被异种人咬死。
　　“三野日报”公布了更新法案的原因，在金城二百七十三个市区中，三野市的异种人危险程度排名前十，在过去一年有二十三人被流浪异种人咬死，有三百三十七人被流浪异种人袭击并受伤，达到三野市历史最巅峰。
　　法案的更新是为了保护三野人民的安全。
　　当然死活不提丧尸病毒变异事件。
　　评论区有人站出来评论“其实是因为三野市异种人病毒开始感染人了”，然后被官方账号火速删评拉黑一条龙。
　　张芸看了一会儿评论区打架，突然看见一条新消息弹出。
　　郑源：【把你汪洋账号名告诉我。】
　　张芸把“雪花糕”这个名字发给他。
　　郑源：【怎么什么都没有？马上发你和大雪的自拍。】
　　张芸：【哦。】
　　她躺在大雪身边，拍下两人合照并推送图片。
　　郑源：【删掉重发，美颜开到十级。】
　　张芸：【……】
　　半个小时已过，大雪翻身坐起来，靠在张芸身边和她一起看手机。
　　“眼睛感觉怎么样？”她轻声问，凝神看他眼中光点。
　　“啊。”大雪说不出这种感觉。他确实能感觉到不舒服，但并没有难受到无法忍受的地步，所以他并不在乎这一点。
　　再半个小时后，KCM炫光传媒推送了视频消息：【#大雪回归#就在今天，凯尔的家属和大雪@雪花糕正式见面[鼓掌]。大雪显然还记得刘女士，见到前任饲养员，心情十分开心。刘女士也对大雪的现状很满意，向张芸和大雪送上了祝福[花]。】
　　过了五分钟，KCM炫光传媒继续推送大雪在见面会上的神仙照片：【#大雪回归#谁说大雪不懂呢？我们的小可爱仔细听着每句话，心里什么都知道呢[嘘]。】
　　看在签约张芸的份上，炫光传媒也没只顾着薅大雪美貌，勉为其难地一起推送张芸近照：【#大雪回归#大雪的现任饲养员张芸也很美貌呀[心]，和大雪坐在一起好般配，张芸可不是大怪物哦，张芸对大雪可好了[亲亲]。】
　　评论区里，降智的泄洪闸门大开，水军泛滥成灾。
　　【大雪翻身啦！】
　　【老公多吃饭饭[心]吃不饱饭饭可以吃我呀[心]】
　　【大雪咬我！】
　　【期待大雪作品！】
　　【帅死啦帅死啦帅死啦滋儿哇——】
　　【亲亲亲亲大雪！】
　　众多娱乐账号的恰饭钱到账，纷纷转发并送上祝福。
　　“大雪回归”词条热度飞涨。
　　半个小时后，这条娱乐消息硬生生把“三野市异种人保护法案更新”扯下了热门第一，热门首页全是大雪回归的消息。
　　张芸：牛批。
　　不愧是金城特色。
　　小杨终于没有忍住，咆哮着冲上来报喜：“芸姐——”
　　“我看到了。”张芸侧头看大雪，发现大雪已经靠着她肩膀睡着了。生长剂里有促进睡眠的成分在，充足的休息更有利于眼球生长。
　　“恭喜恭喜。”小杨轻轻拍了两下手，没敢继续打扰，连忙笑着跑走了。
　　张芸把大雪拉到怀里，大雪嘴巴张开一条缝，睡得昏昏沉沉不省人事。
　　她勾起左腿，托腮俯视大雪，有点难以想象如此年轻的大雪却有着那么大的年纪。大雪皮肤过于白皙，看上去像是常年没有得到休息，流露着病态的娇美，这么一睡，让人恍惚觉得他脆弱得永远不会再醒来。
　　过了一会儿，她没再看消息如何发酵，关了灯搂住大雪，也陪着他睡去。
　　第二日，郑源通知了晚上八点见面，张芸在指示下前往飞机场。
　　出租车经过三野市中心北三环，张芸见到路灯下聚集了数量上百的人群，他们朝着一个方向缓缓移动，手里举着五彩斑斓的告示牌和宣传纸，上面写着“归还异种人自由”之类的字样。
　　汽车在信号灯前停下，大雪拨下开窗按钮，打开窗户去感受远处人群聚集的气息。他戴着黑色帽子和黑色口罩，眼睛掩盖在帽檐阴影下，看着就像一个追求时髦的普通年轻人，安静地打量着周围动静。
　　到达机场后，她搭乘特快航班前往广辉市。
　　下了飞机，郑源已经在接待区等她，带她上了专车，一路直达华冠服饰的拍摄现场。
　　这里是一个度假区，场景分为室内和室外。大厅已经布置好了拍摄设备，在大雪出现后，三名设计师迎上来和他打招呼。
　　大雪茫然地歪头，立刻被他们簇拥到更衣室去换衣服。
　　张芸就站在旁边看。大雪穿上一身白色西装，造型师娴熟地把他头发往后撩并喷上发胶，他被按在一张铺了白色绒毯的宝座上，化妆师往他过于白皙的脸上涂抹高光和阴影。
　　“芸。”大雪抬手呼唤她。
　　“喝水。”张芸打开一瓶水递给他。
　　大雪不解地喝水，造型师往他肩上披了一条白色绒带，笑着夸奖他：“真乖，不要动，你特别漂亮。”
　　他们拿走了水瓶，给让大雪倾斜地抬手攀住椅子，大雪一动不动，别人摆什么姿势他就做什么动作，只有空洞眼睛中的金色光点时常颤动，偶尔扫视张芸，偶尔眺望室内环境。
　　在背景衬托下，他像个从冰雪中来的凌冽贵族公子，漫不经心地等待着时间流逝。
　　“很好——看这里——看这里——”摄影师吸引大雪的目光，让金色光点聚焦在他想要的方位。
　　大雪的配合度极高，五分钟就拍完一套衣服，又被拖去更衣室换了另一套。他们竭尽全力把大雪利用到极致，大雪脸上的妆容也不断更换，来来回回换了九套衣服和五个场景，大雪都耐心地任凭他们摆弄。
　　“是当明星的料。”郑源对他很满意。
　　和那些叽叽歪歪的话痨丧尸相比，大雪简直是所有造型师的梦中情人。他只需要展示自己美貌，把所有主动权交给主办方，任凭造型师放飞自我，绝没有半句怨言。
　　一个小时后，造型师让张芸也换了衣服。
　　她被安排站在大雪身边，勉强刷了几次存在感。大雪的双手搂住她腰身时，在镜头前罕见地露出一丝笑意。
　　拍完内景，大雪换上一身浴袍般的丝绸长裙，被张芸拉着前往花园。夜间灯光被调整成微黄，青石板上摆放了一家浅蓝色水晶钢琴，大雪被安排坐在位置上，食指按在一个琴键上，涂了透明护甲油的黑色指甲在灯光下闪耀明亮光芒。
　　造型师给他戴上花环，帮他凹了几个姿势，心满意足地拍完照片，又拍拍大雪肩膀示意他起身：“来，过来。”
　　郑源阻止：“可以了，数量到了。”
　　他们早就约定好了拍摄多少内容，为了保留大雪的未来价值，郑源不允许他们超出预计的工作量。
　　“到了吗？”造型师转头望向他们那边的负责人。
　　负责人去看旁边的助理，始终在提笔做记录的助理连连点头：“到了到了。”
　　“那就休息吧。”负责人笑道。
　　钢琴声响起，大雪右手连续按了三个钢琴键，随即定格不动。
　　“想弹吗？”张芸俯身问他，“弹吧，应该很好玩的。”
　　大雪左手也放上琴键，双手指腹轻轻擦过琴键表面用于定位，思索两秒，竟开始流畅地弹奏。
　　张芸不懂音乐也不会任何乐器，但她有着正常的审美，马上听出这不是随意乱弹的音符，而是一段完整的乐章——旋律很熟悉，她似乎在哪里听过。
　　“《金色星空梦》。”郑源念出了这首曲子的名称。
　　张芸想起来了。凯尔曾经在录像里弹过钢琴。
　　和那个视频相比，大雪现在弹奏的速度还很慢，但他的动作完全符合演奏形态，乐谱就在他脑中自然向外倾泻，他无需思索就完成了半个篇章。
　　他的指尖突然往上一抬，声音戛然而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住这个，侧头望向张芸，似乎想要寻找一个答案。
　　“……”张芸只是俯身下去摸了摸他后脑，轻声笑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第五十四章 
　　情况有点糟糕，属于凯尔的技能正在全面复苏，他会很容易想起有关凯尔的经历。张芸牵住他的手：“工作结束，我们马上回家。”
　　“回家。”大雪欣然起身。
　　此时已经过了夜晚十一点，大雪正换回原来的衣服，郑源告诉张芸：“住在这里吧，我订了房间，你们可以明天早上再走。”
　　“最近的航班什么时候？”
　　郑源浏览手机：“至少要等凌晨两点，我建议你选早上七点那一班。”
　　“好。”张芸答应，准备给林主任发个通知，却看见小杨的消息弹出：【今晚不要回来！不要回来！】
　　她赶紧回复：【中心又被攻击了？】
　　小杨：【是的！团建又开始了！不要回来！明天等我消息！】
　　张芸抬眼对郑源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房间就在度假区中，张芸送大雪进浴室，帮他洗掉头上的发胶和脸上的彩妆。
　　关了淋浴喷头，大雪自己用毛巾擦干身体，他的动作缓缓停下，忽然侧头询问张芸：“我，是谁？”
　　张芸庆幸他看不见自己表情，艰难道：“大雪，你的年纪，不该问出这样的哲学问题。”
　　大雪：“？”
　　张芸抬手捂住他的双侧脸颊：“你是我的宝贝。”
　　大雪：“？？”
　　熄灯后，两人一起躺在床上。一个小时后，大雪悄无声息地起床，走到窗边把窗帘撩开一条缝，安静眺望度假区的模糊夜景。
　　张芸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大雪背影。
　　他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他意识到自己遗忘了过去。
　　智力不高的头脑中装载着成人的思维，两者没有办法完全融合，他很疑惑这个世界的构造是怎么回事。
　　“大雪，你过来。”张芸呼唤他。
　　“啊。”大雪爬回床上，躺回她身边。
　　“不用急，总有一天，你会什么都明白的。”大雪是有超强学习能力的丧尸，张芸没有指望他能长期在原地踏步。
　　“嗯。”
　　第二日，郑源把他们送去机场。他在车上告诉张芸：“你们目前在上升期，生活很快会受到粉丝干扰，你最好辞掉乱七八糟的工作，专心做好艺人的本职，住到公司安排的地方，这样对谁都好。”
　　张芸点头：“我会考虑的。”
　　他们乘坐早间航班回到三野市。在郑源的示意下，张芸在“雪花糕”账号上发了两张昨晚的拍摄花絮，为接下来的广告预热。
　　她随手刷了刷热门，在满屏幕的娱乐消息中，突然刷到“三野异种人救助中心”推送的新消息：【三野异种人救助中心凌晨被纵火，数百名异种人葬身火海。】
　　张芸：？
　　她打开视频，确认着火的就是自己家，赶紧给小杨打电话。她捂着嘴靠在角落里说话，不让司机听见她的声音：“怎么了？着火了没告诉我？”
　　“我们忙着呢……”小杨苦笑中又带着一丝轻松，语气听着竟还有一丝解脱，“放心放心，没人受伤。”
　　“他们都烧死了？”
　　“……主任让我夸张描写的，哎，回来跟你说。”
　　“好。”张芸挂断电话。
　　情绪没有多大波动，就是心里有点凉。
　　出租车驶向救助中心，导航实时监测道路状况，司机告诉张芸：“前面的丝泉路堵车，我们稍微绕个远路行不行？”
　　“行。”
　　司机提前在道路上左转，远远绕开拥堵区。行驶十分钟后，这条道路也面临了拥堵的窘境，司机不得不跟着前方车辆停下来，眼睁睁看着导航内的本道路由绿色变成红色。
　　“得等一会儿。”司机风淡云轻地安慰乘客，“今天这个地方，每条路都差不多。”
　　“没关系。”张芸和大雪一起看着车外。
　　前方的人行区涌来上百个人。他们很快蔓延出围栏溢到马路上，在车与车之间的缝隙里穿行。
　　“异种人需要自由”的横幅在四面八方招展。远处就是三野市最高的行政大楼，大楼四周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有人爬上车头，司机不耐烦地按了两下喇叭，嘴里小声骂：“什么屁事，耽误我赚钱。”
　　等这一波人潮过去后，出租车勉强向前开了一百米。车内广播设置在三野市交通频道，两名主持人正在播音台讨论三野市今天的躁动。
　　女主持：“我真的感觉没有必要引起骚动，《保护法案》更新，说到底是为了保护三野市民不受异种人伤害，自由也是要有限度的。”
　　男主持：“大家这次的反应真的可以说是过分了，激进分子还把三野救助中心烧了，导致那么多异种人丧生，这种举动真的是在保护异种人吗？失去理智的三野市民才是异种人最大的敌人！”
　　女主持：“大家一定要冷静下来，吸取这个教训，不要再让异种人的生存环境雪上加霜了。《保护法案》的推行是正确的，真的有必要对异种人饲养做出规范，这是为了三野市民和三野异种人共同的安全！”
　　出租车吃了两个红灯，终于经过了这段路口，恢复了正常的行进速度。
　　司机忽然说：“对了，你要去的地方离救助中心很近哦？”
　　“对。”
　　“那里被纵火了，你知道吗？”
　　“知道。”
　　“哎，抗议可以，放火是真不应该，死了的丧尸真无辜。”
　　“是。”
　　张芸没有多说，司机也不想自讨没趣，话题没有再继续。
　　大雪突然念出关键词：“丧尸。”
　　“……”张芸寒毛一竖，一本正经地命令他，“你给我忘了这个词语。”
　　大雪：“。”
　　她在接近中心的车站下车，带大雪徒步走回中心。
　　中心的火已经在凌晨五点彻底扑灭，远远就能闻到空气中的焦糊味，热气还在田地上久久弥漫。
　　张芸站在中心门口。中心大门已经敞开，火势比她预料的还要猛烈，整个中心都付之一炬，不仅行政楼和宿舍楼被烧得只剩一副水泥空壳，就连丧尸生活池都没能幸免，丧尸用于躲避降雨和极端天气的木屋完全焚毁，地面和防护网都是一片焦黑，丧尸尸体已经被清理。
　　消防车已经离开，地面到处都是灭火后湿润的水渍，空气中飘荡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像是在最炎热的夏季刚下过暴雨，喧嚣过后，只剩下空旷与安宁。
　　保安从窗口探出头，风淡云轻地问她：“张芸，有没有贵重东西在里面？”
　　“那倒没有。”
　　“没有就好。”保安又四大皆空地把头缩了回去。
　　大雪茫然地张望，目光最后落在张芸脸上：“芸？”
　　张芸平静地教导小朋友：“这个就叫做，着火了。”
　　“啊。”他显然知道这叫着火，张嘴欲言又止，嘴巴最终抿上。
　　“芸姐！”小杨挥着手向她跑来。他已经洗了脸并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但经过长时间烟熏，他的面孔已经暂时保留了不均匀焦黄色。他大大咧咧地笑起来，牙齿显得格外白，看上去已经没什么事情再值得担心了，“情况和你看到的差不多。”
　　“你的老鼠和鱼呢？”
　　“没事，救出来了。”小杨当时只顾着抱仓鼠笼子和鱼缸，没来得及抢救其他财产，“我们普通人嘛，没什么贵重物品，以后再买就行了。”
　　“没人受伤就好。”张芸叉腰，“所以，丧尸的损失情况到底怎么样？”
　　“当时我们第一时间把防护门打开，让丧尸跑出来逃走，但有的丧尸闷头乱跑，最后烧死了五十三只。”小杨看向空荡荡的生活池，“有八十七只抓回来了，联系了一家爱心机构把他们带走寄养，剩下的没找到，可能跑远了，也可能被人偷走了。”
　　“知道谁放的火吗？”
　　小杨摇头：“不知道，监控设备也被烧了，没有完整视频资料留下——这里现在已经没办法住人了。”
　　“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会全部搬到郊区去住吧？反正大部分丧尸都养在那里。主任让我告诉你，你回来了就给他打个电话。”
　　“好。”张芸走向角落，打通林主任的电话，“主任，我知道情况了，有什么吩咐？”
　　主任慢条斯理地解释：“我们暂时要全部搬到三野郊区，考虑到大雪今后的发展，我决定不带你一起走，你能理解吧？”
　　“能理解。”张芸明白，林主任这是准备让她离职了。
　　大雪现在有更好的前途，作为一个充满不确定因素的网红，不能让公众发现他的居住地址，救助中心必须辞退他。
　　“我们谁都不想变成今天这样，但是没有办法。救助中心一时半会儿不会再重建，我们有新计划会告诉你的。要是大雪很快过气了，你们没有新地方落脚，也可以联系我。这里工资不高，但很适合过普通小日子。”
　　“我明白，谢谢。需要办理离职手续吗？”
　　“不用，所有资料都不在了，只要没有签订新合约，就默认全部离职。”
　　“好。”
　　张芸挂断电话，抬眼看见大雪正用双手触摸焦黑的水泥墙。他知道这里是他的家，但他没有脾气也没有情绪，和张芸一样，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变化。
　　张芸呼唤他：“大雪，我们要走了。”


第五十五章 
　　“嗯。”大雪走回她身边，握住她手腕。
　　小杨探问：“芸姐？”
　　“我要辞职了。”张芸笑着告诉他，“我要去赚很多钱，等大雪过气了，我们就回来。”
　　“好啊。”小杨也希望他们能有更好的前途，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你们不会过气的，有时间偶尔回来看看我们就好了——对了，我得和大雪拍个合照，大雪你过来。”
　　大雪上前两步走到他身边。大雪比小杨高半个头，小杨一只手搂住大雪腰身，高高抬起手机，连续捏下好几张照片。
　　小杨再给大雪单独拍照，俯头看手机相册，轻声开玩笑：“等我哪天缺钱了，我就卖大雪照片。照片前前后后有几百张，你的黑历史肯定超值钱。”
　　大雪抬起右手搭在小杨头上。
　　“？”小杨抬眼。大雪以前从未做过这样的动作，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大雪知道这是告别吗？
　　大雪揉了揉他头发，像长辈在嘱咐晚辈保重身体。
　　“？？？”
　　张芸笑道：“大雪，说再见。”
　　“再见。”大雪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在小杨头顶敲了敲，跟着张芸离开。
　　张芸再对门卫招手：“门卫叔，再见！”
　　“再见再见！”门卫挥手回应。他不准备跟着其他人一起去郊区居住，很快也要离开这个地方去找下一份工作。
　　“再见。”大雪也对门卫勾了一下手指。
　　张芸先回到市中心的理发店三楼定居。一卡通内的余额很充裕，她去超市买了一床新被子，再去生鲜区买了一些食材。
　　大雪帮她提着东西，见大雪毫不费力还能继续装，她经过厨具区时，又买了一套打折的茶壶。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出租房，张芸做了一份炒饭当午餐，额外煮了一块鸡胸肉盖在大雪那一份炒饭上。大雪已经习惯杂食，潜意识里知道正常人不能挑食，对于技艺不精的炒饭，也能面不改色地全部吃下去。
　　睡了一个短短的午觉后，张芸开始倒腾新买的茶壶。茶壶主体是透明玻璃，架在电热板上烧着水，她往里面添加花茶和红枣，材料在热水里面翻滚，显得颜值高极了。
　　客厅的电子屏打开着，大雪盘腿坐在沙发上，用耳朵听着屏幕上播放的新闻，自己汲取着有关金城的新知识。他的手里捏着遥控器，张芸只教了一遍，他就记住了哪两个按键可以前后换台。他偶尔会按遥控切换节目，有选择性地播放自己想听的内容。
　　小花蹲坐在沙发前面。大雪已经懒得凶她，她就大胆地黏上去，偶尔闻一闻大雪脚上的袜子，发现大雪还没凶她，她胆子更大地张开嘴，一口叼住大雪的脚指头。
　　“……”大雪愣了一下，眼中的金光往下挪，目光落在小花脸上。
　　小花又手忙脚乱地爬走了。
　　手机屏幕上弹出李朵发来的消息：【亲爱的，我才发现你们中心着火了，你没事吧？】
　　张芸立刻打电话回复：“没事，我现在住在三野市中心。”
　　“好耶，见面更方便，今晚一起逛街吧，等你再火一点，以后就没机会啦。”
　　“好啊。”
　　张芸挂断电话，看着翻滚的花茶，觉得应该邀请好姐妹一起来喝。于是她马上给王海笠发送定位消息：【有空吗？要不要一起来喝茶？】
　　半个小时后，王海笠敲响了房门。
　　他对这个地方很熟悉，一进来就像回家，径直走向沙发，沉默地往大雪身边一坐。大雪感觉左边沙发严重塌陷，抿了一下嘴，似乎有点在意地往右边挪了一截。
　　“啊啊啊——”小花闻到新气味，飞快地爬过来讨饭吃，路过大雪腿边。
　　大雪：“。”
　　小花：“。”
　　小花感觉压力巨大，又静悄悄地爬了回去。
　　“你好像胖了。”张芸已经把茶壶保温，倒了三杯茶，温度正好适合直接饮用。
　　“过劳肥知道吗？”王海笠解开环抱的双手，勉为其难地端起花里胡哨的茶，“老家都被烧了，你还有兴趣弄这个？”
　　张芸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对面：“因为有钱了，我也想体会金城有钱人吃饱了撑着的矫情生活。”
　　王海笠敷衍地喝茶，随后再问：“你就一点都不在乎？”
　　张芸笑道：“不管金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很惊讶。”
　　王海笠瞥她，似乎白了她一眼：“这种时候，你还是需要适当地惊讶一下。”
　　“……”
　　“不然显得你太不正常。”王海笠转而去打量大雪。他的目光一向冷酷无情，大雪感受到这股令人不适的注视，也侧头与他对视。
　　“那么你呢？”张芸转而问他，“发展成今天这样，在你预料之中吗？”
　　王海笠收回审视大雪的目光：“预料之中。”
　　“这些损失在你们的预算之中？”
　　“对。”
　　“听起来好像是长痛不如短痛。”
　　“差不多。”王海笠承认。与其迟早有一天爆发不可预计的大规模丧尸感染，目前的骚动还在可接受范围内。
　　“你确定这场闹剧很快会停下来？”
　　“能吧。”王海笠漫不经心地喝茶，“不清楚，但应该能吧。”
　　张芸微笑：“你心里好像觉得一定可以。”
　　“……”王海笠不是很喜欢被揣摩心思，凉凉地瞥她一眼。
　　张芸立刻叉开话题：“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从救助中心辞职了。”
　　“没问题。”这个也在王海笠预料之中，没准就是他通知林主任辞退张芸，“你要走艺人路线，赚钱是应该的。”
　　“你这边还需要我帮忙吗？要是用不着的话，我也可以辞职。”
　　王海笠对此无所谓：“挂着吧，应该还有需要你的时候，每个月工资照常发。”
　　“要是支出太大，你可以降一点工资。”
　　王海笠又似乎白了她一眼：“你飘了？”
　　张芸诚恳点头：“是的，我现在很飘。”
　　“那倒不用，这点开支不算什么，这个地方你想住就尽管住下去。”王海笠起身离开，“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慢走。”张芸送他到门口。
　　电子屏继续播放新闻。三野异种人救助中心被纵火一事上了新闻通报，屏中屏正在播放无人机拍摄的火后惨景，主持人告知三野救助中心的大量异种人因此死亡，严肃告知警方将大力打击这类违法犯罪行为。
　　等王海笠走后，大雪这才慢条斯理地喝起了花茶。
　　天气已经越来越炎热，他只穿着一件白色T恤衫，手臂和指尖雪白，青紫色血管在薄薄一层皮肤下分布，干净利落的削瘦形体已经充满力量。
　　喝完这杯茶，他聚拢三个茶杯，双手紧紧箍住，缓缓把茶杯捧去厨房间清洗。
　　张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余光目送他。
　　真是个居家好男人。
　　大雪双手湿润地走回来坐下。张芸拿了梳子和头绳给他打理头发：“我们出去吃饭，买点新衣服。”
　　“嗯。”
　　张芸把他不长不短的头发绑成一小束，给他扣上黑色棒球帽并戴好口罩：“走吧。”
　　三野市中心依然不安宁，但交通堵成狗并不影响张芸采购。她进入一家中低端品牌店挑选普通价位的服装，先前的衣服都在中心被烧没了，她需要从头开始囤存货。
　　店里的营业员和其他顾客都看着他们。张芸不在乎他们的目光，直到有营业员过来劝说：“麻烦你们不要来我们这里。”
　　“为什么？”
　　营业员忐忑道：“……因为你们蒙住脸，影响不好。”
　　要是把这个店烧了就事情大了。
　　“啊，”张芸明白了，连忙把自己口罩摘下来，“我们和外面不是一伙的，有点感冒。”
　　“是吗……那就没关系了。”营业员又悄悄退下去。
　　张芸快速挑好衣服，刷了卡打包带走。天色快速暗下来，她到达和李朵约定好的地点，一起吃了一顿晚饭。
　　小霜安安静静地坐在李朵旁边，眼睛瞄着电子菜单，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嘟囔：“我要吃布丁……”
　　“尽管吃，我请客。”张芸浏览电子菜单，“这四种，你要哪种口味？”
　　小霜又哼哼唧唧地小声回应：“抹茶的……”
　　“好。”张芸加入菜单，“你还要什么？”
　　李朵嫌弃地拍小霜脑袋：“这次又不是不让你吃！想吃什么就直说！”
　　“够了。”小霜委屈巴巴地俯头去看手机，但觉得手机也不好玩，只能难过地晃着两条小短腿。
　　张芸下单并付款，坐等服务员上菜。窗外的马路持续交通堵塞，不少地方发生了车辆剐擦，鸣笛声此起彼伏。偶尔有几个戴帽子和口罩的青年从窗口飞奔而过，远处响起人群的大声喧嚷。
　　李朵感慨：“幸好我们住得近，我是骑车过来的，开车得到什么时候。”
　　张芸随口询问：“我读书少，三野市之前有发生过这种情况吗？”
　　“别说你读书少，外面那些人读的书都还没你多。”李朵回应，“这种事嘛不少见，十多年前，三野市也试着推行过一次收容所有流浪丧尸的政策，那一次也有一大堆人上街抵制。”
　　张芸有从阿姨那儿听说过这个历史，立刻恍然：“抵制成功了？”
　　“是的，成功了，三野市就把那个新规定给撤除了。有时候发生什么虐待异种人事件，也时不时冒出这么一群人抵制，他们已经是老抵制专家了，不用理他们，我们该干嘛干嘛。”
　　“之前也有人烧房子吗？”
　　“哦，那倒没有，这次好像特别疯。”李朵安慰她，“运气不好，你这次运气不好。”
　　他们吃了晚饭，一起去街上散步。
　　小霜把双手揣在口袋里，像是怀了天大的心事，一声不吭地埋头走路。李朵又拍他脑袋：“你到底怎么了？一出来就病殃殃的？”
　　小霜抬头，像是受冷落许久的悲惨儿童突然得到了关怀，双眼立刻噙满眼泪，哆哆嗦嗦地倾诉：“他凶我……”
　　李朵不解：“谁？”
　　小霜偷偷摸摸用手指示意大雪。
　　李朵：“？”
　　张芸：“？？”
　　大雪：“？？？”


第五十六章 
　　看着他们满头的问号，小霜的委屈指数升级，眼泪大滴大滴滚落：“他好凶……”
　　李朵抽他后脑勺：“你有病吧。”
　　“哇啊——”小霜突然嚎啕大叫起来，整个人滚到了地上。
　　“喂。”李朵眯眼，蹲下去安抚他，“没什么吧？起来，被别人看见了多丢脸。”
　　“我不要哇啊啊啊啊啊啊——”小霜滚来滚去。
　　“你给我起来——”李朵抄住他腋下提他，“要发脾气回家去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小霜闹起来沉得要命，两条腿乱蹬，李朵一松手，他又倒在地上瞎扑腾。
　　张芸敲敲大雪胳膊：“叫他起来。”
　　大雪开口：“起来。”
　　“……”小霜马上起立站好，若无其事地用手拍身上尘土。
　　李朵：“？？？？？？？”
　　这个无缝转换是怎么回事？
　　张芸的手搭在小霜头上，把他头上的灰尘掸掉：“不好意思，大雪可能真的有点凶。”
　　“啊。”大雪对张芸发出微弱声音，想解释他并没有很凶。
　　小霜情绪恢复得十分稳定，默默无声地跟在李朵身边走。张芸又买了几件新衣服，给李朵和小霜也买了一套。
　　远处的喧闹声又响起来，三野最高的中心大楼底下燃起火光。
　　李朵惊呼：“喔哦！”
　　张芸感慨：“这次真的很厉害。”
　　“跑！快跑！”远处密密麻麻的人群散开，好不容易缓缓蠕动的车辆又不得不停下来。
　　几个烟-雾-弹开启，马路对面出现一团又一团的白色雾气，刺鼻气味开始弥漫。
　　“芸。”大雪怕自己走丢，提前抱住张芸胳膊。
　　“我们躲一躲。”张芸带他们冲入一家奶茶店，奶茶店赶紧关上玻璃门，店员手忙脚乱地上锁并关灯，生怕有人冲进来放火。
　　几十个人从门外跑过。
　　堵车的司机们感觉不妙，都纷纷弃车跑向商店进行躲避。
　　一块类似石头的坚硬东西砸在隔壁店铺的橱窗玻璃上，金光一闪后出现“嘭”的一声剧烈爆炸，无数玻璃碎片溅落一地，一部分飞到奶茶店的玻璃门前。
　　“咔哒”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撞在前方玻璃门上，玻璃瞬间蛛网状的裂痕。
　　“啊——”奶茶店的店员和顾客惊叫起来。
　　“芸。”大雪已经不满足于缠住张芸胳膊，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张芸上半身。
　　而张芸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想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大雪非得把她拖进人群里面。他的常识十分靠谱，安全意识特别到位，抱着大家要死一起死的正常信念，绝不让张芸多承受一丝风险。
　　喧嚣声渐渐消失。
　　两个警察从门口跑过。
　　五分钟后，远方的火焰被扑灭，奶茶店内人群的继续呼吸声渐渐平缓。
　　“应该没事了。”张芸轻声说。
　　又过了十分钟，在柜台里侧挤成一团的人群才渐渐活动起来。
　　“大雪？”有人惊奇地发现盲点，“这是不是大雪？张芸？”
　　张芸否认：“不是，长得像。”
　　“不管了先拍一张。”女子举起手机，其余人也跟着给他们两人拍照。
　　张芸捂眼遮住闪光灯的光芒：“你们你能不能先抓一下重点？”
　　确认安全后，奶茶店重新开灯，店员玻璃门打开，众人各自回家避难。
　　“我要回家。”小霜扯住李朵胳膊。
　　“行，我们也回家吧，今晚不太安全。”李朵和张芸告辞。
　　“我送你回家。”
　　李朵摆手：“哎，这么近，没关系啦。”
　　“安全第一。”张芸在车亭里租了一辆电动滑板车，载着大雪跟在李朵身后，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才离开。
　　滑板车很好用，张芸又载着大雪返回。车头导航显示了路线和最近存放点，在距离那里还剩两百米时，张芸下车，询问站在后面的大雪：“你要不要试试？”
　　“嗯。”大雪向前走一步，双手前伸扶住车把手。
　　滑板车只有前后两个结实的小轮子，张芸扶住大雪怕车失去平衡：“这只手，慢慢拧下去。”
　　大雪拧动把手，滑板车缓缓前进。
　　张芸扶着大雪腰身，过了五秒竟觉得他的平衡没有问题，松开手任凭大雪行驶。
　　大雪的重心很稳，保持低速跟在张芸身边，不需要任何搀扶，俨然已经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
　　被康复这么多年，就没有什么东西他没学过，所有技能都储存在他头脑中，可以在适当的时机调取出来。
　　“到了。”张芸把滑板车放回停车位，车辆自动进入充电状态，她把一卡通贴在感应屏幕上完成支付。
　　张芸查看手机导航，往住所方向徒步行走。
　　一名男子鬼鬼祟祟地在后方尾随。
　　张芸走入偏僻角落，忽然停下脚步问候：“我其实一直都很好奇你们在想什么。”
　　男子戴着口罩和帽子，手里握着木棍，沉默地走向张芸。张芸回头，看见通道另一端也走来两个人。
　　张芸劝说：“你不知道我们是谁吗？”
　　一个人说：“管你是谁，你今晚就是我们的人。”
　　张芸询问：“你们今晚的任务不是纵火吗？”
　　“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我们就凑个热闹。”
　　三名男子冲向大雪，要率先把这名男性异种人解决。
　　大雪抬起右手，放松的指尖肌肉瞬间紧绷，黑色指甲显露骇人攻势。
　　“不动。”张芸对大雪下令，瞬间飞身掀翻一名男子，夺下他手中凶器，接连击倒另外两人。
　　张芸的位置挪动了接近两米，大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张芸身边，像是突然移动的幽灵，轻轻抓住她手腕。
　　“走。”张芸领他离开，轻声告诉他，“我还没测过你能不能掌握分寸，等你眼睛恢复了，我会放手让你独立生活的。”
　　“嗯。”大雪的手臂肌肉恢复放松，手掌略微下挪，扣住张芸五指指缝。
　　卫昔年在客厅看节目，听到开门声回头，见了他们惊喜道：“哎，励洁你回来啦？”
　　张芸点头：“回来了。”
　　“外面是不是很热闹？我下了班就赶紧回来，晚上不敢出门——你们到哪去了？情况怎么样？还安全吗？”
　　“今天不太安全，过两天应该会好的。”
　　卫昔年看他们提着大包小包：“你心也太大了吧，这都敢出去买东西？”
　　“不买明天就没有衣服穿了。”张芸笑着招招手，拆开衣服标签，提着新衣服和大雪一起进卫生间洗澡。
　　电子屏上的节目派遣了记者前往三野市进行现场直播，很幸运地捕捉到三野热心市民火烧中心大楼的壮举。记者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混乱已经过去，他带领镜头拍摄马路两边的店面受损状况：“大家可以看到，很多店铺的玻璃都碎了，有人故意往这个方向投放小型炸弹，有的商店似乎在混乱中遭到抢劫，我们去采访一下那名收拾地面的店主——”
　　等记者介绍完这段外景，画面切回节目主持人的直播间。
　　主持人摆着笑星的亲切面孔，却毫不收敛对三野市的抨击：“三野市民是魔鬼吗？大家旅游可千万别再去这个地方，等他们法案推行后，异种人肯定不咬人了，他们自己咬人可比异种人疼多了。”
　　女嘉宾也调侃道：“三野市没必要更新这个新法案，按这个情况来看，三野市民比异种人强健多了，根本不用担心受到异种人伤害。”
　　主持人再说：“三野市刚走出这第一步就出现这样的场面，和更新的法案相比，三野市民的行为更加不可理喻——这就是三野市的文化吗？三野市为什么落得这么狼狈的地步？”
　　张芸和大雪洗完澡出来，一起坐在沙发上：“新闻播放到哪一步了？”
　　“哪是什么新闻啊，就是个娱乐频道，骂我们三野市给其他市区看，反正他们只要收视率。又不是所有三野人都这样，听着烦。”卫昔年的眼睛先前在看手机上的搞笑短视频，此刻放下手机，“来来小白，给我摸摸。”
　　大雪摇头。
　　“摸一下摸一下，别害羞嘛。”卫昔年凑上去揉他脸，“长得真好，真不知道吃什么长的，怎么这么好看还这么乖。”
　　大雪没有动，只是缓缓皱起眉头。
　　“好了。”张芸打断，“他不喜欢被摸。”
　　“小气。”卫昔年笑着挥手，又继续浏览手机。
　　张芸也把这个节目当做背景声音，浏览起了社交平台推送的新闻。
　　金城各大媒体都派遣自家记着潜入三野市获取一手资料，巴不得整个三野市都被烧掉才好，夸大其词地宣扬三野市民的野蛮行径，努力吸引公众点开他们的视频和链接。
　　张芸眼里的小打小闹，在这些媒体的渲染下，三野市似乎已经成为了人间炼狱，简直不再适合人类生存，下一步就要对周围城市造成威胁。
　　三野市的各大新闻账号被资本死死压在地底下，弱弱地发出几条没人在乎的严厉申明，表明要加强开展安全管理工作，严惩肇事行凶的犯罪。
　　郁轩发来消息：【你那边还好吗？】
　　张芸回复：【挺好的。】
　　郁轩：【真的好吗？新闻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三野要毁灭了。】
　　张芸：【毕竟是新闻，真实情况没有那么惨烈。】


第五十七章 
　　郑源也发来消息进行关怀：【你住在三野市还安全吗？想换住所的话，把你定位发给我，我过来接你。】
　　张芸：【谢谢，一切安好，暂时不用。】
　　郑源：【方便接电话吗？】
　　张芸：【方便。】
　　郑源打通张芸电话，告诉她下一个活动：“我这边接到了新活动，《加油吧异种人》愿意邀请你参加决赛，时间在两天后，你能拿到五万以上的出场费。”
　　“决赛不是早就结束了吗？”张芸之前长时间没有接到进入决赛的通知，后来李朵告诉她决赛已经出了结果，主办方考虑到张芸的负面影响，没有邀请她参加。
　　郑源说：“这是下一场决赛，你洗白了。”
　　“好啊，我辞职了，现在很空，听你安排。”
　　郑源的语气终于有了波动：“辞职了？怎么不早辞职，要不要转A签，我去给你申请。”
　　张芸翘着二郎腿，上面那条腿的脚踝愉快地转着圈：“不用，打零工很自由，钱够用就行。”
　　“你还嫌钱多？你现在不攒钱，就不怕过气以后再也赚不到钱？”
　　张芸不为所动，随口说：“那我倒要看看，是我过气快还是金城灭亡快。”
　　“……”郑源突然匪夷所思地驳斥，“你说什么鬼话。”
　　“玩笑玩笑。”张芸再说，“下次见面的时候，可以麻烦你再带一盒眼球生长剂给我吗？存货在救助中心烧没了。”
　　“把地址给我，我定期给你寄。”
　　张芸想了想：“不用了，见面时拿比较方便。”
　　郑源说破：“你的地址对我都要藏着掖着？你还承担了卧底工作？”
　　张芸又转了一下脚踝：“只是我喜欢这样，辛苦你了。”
　　郑源转回正题：“你既然同意，就马上打开那个文件，在上面签个名。”
　　“好。”
　　文件是《加油吧异种人》的节目邀请函，张芸开启编辑模式，在上面签上自己名字，表明自己答应了邀请。
　　结束后，张芸带大雪回房间。她还有三套生长剂，在她离开三野市的之前，她担心会有团建的人到她房间偷东西，于是往包里放了三套随身带走。
　　给大雪使用其中一支后，她熄了灯，大雪很快在药物作用下沉沉入睡。
　　现在的大雪已经重新获得安全感，到了天亮时也没有轻易醒来，张芸在六点钟苏醒，大雪还蜷缩着身体继续休息。
　　她轻轻起身，就在向上弹回原状时，大雪感觉到震动，眼中的金光亮了：“芸。”
　　“早上好。”
　　大雪撑起身体：“好。”
　　洗漱完，他们去附近的公园里晨跑，一路遇见好几个穿制服的人巡逻。昨晚发生那样恐怖的事情，一共造成三人死亡，五十余人受伤，三野民风被外界媒体批评得一文不值，市长等人脸上无光，要求必须加强防范重新挽回尊严。
　　“你们干什么！”突然有人注意到他们，脸色变了，挥手朝他们冲过来，随时准备掏出手铐把他们拘留。
　　张芸停下来：“跑步。”
　　“为什么要蒙住脸！”
　　“因为这个。”张芸把大雪口罩拉下来。
　　“……哦，哦哦。”男子认出了他，“是那个……大雪？”
　　“是的。”
　　“那没事了，你们非得穿成这样的话，这几天别出来。”男子仔细打量大雪，心里激动不已，但不敢在工作时间撸一把丧尸，于是抬手拍拍大雪肩膀，语重心长地吩咐，“最近治安不好，要注意安全。”
　　张芸微笑：“我相信你们。”
　　“走了，你们快回家。”男子心满意足地离去。
　　张芸再去便利店买了早饭。
　　三野市今天的治安格外良好。
　　张芸于是宅在出租房内，重新摆放了客厅内的陈设，让大雪练习快速翻越桌子椅子，利用残余视力走直线绕曲线，为之后参加节目做准备。
　　郑源不断安排她的社交账号发推送各类消息。在确认大雪会参加节目后，《加油吧异种人》节目组疯狂刷节目预告，利用大雪扩大影响力。
　　大雪在热搜榜上下翻飞。
　　华冠服饰趁机公布了大雪一部分服装写真照片。照片内的大雪不苟言笑，沉默又冷淡地穿着浅色服装站在艳丽复杂的背景中，两种色调撞击下，他的冷艳压制了世间繁华，他似乎还在照片中保持呼吸，他没有定格，他只是放缓了时间。
　　大雪笔直冲上热搜第一，挂了半天都没有下来。
　　三野市黑历史被大雪压了下去。
　　入夜后，张芸点开一个直播视频。
　　视频内的美貌女子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街头，给观众观看今晚的三野市景象：“……很多店今天都关门了，街上的人很少，但我们不想这样，我们只是想号召更多的人加入我们，一起保护异种人……异种人一直生活在人类的控制之下，任凭人类摆布，这是不人道的……他们需要完全自由的生活，他们需要和人类一样的权利……我不知道放火的人是谁，但他们本意不是伤害异种人，他们只想要让三野市注意到我们……我们只想为异种人发声，想让异种人也过上和我们一样平等的生活……”
　　女子感动了自己并深情落泪，张芸竟觉得她是真心想让异种人获得自由。
　　总之整个智力状态令人担忧。
　　直播有成千上万的观看者，无数热心金城人在公屏发表同感，不断有金主给主播打赏价值不菲的道具。
　　张芸又点开一个新的直播，看着一名男子正在介绍今晚的三野：“……到处都有人在看守，只要稍微有几个人聚在一起，他们就要把我们赶走……三野市是垃圾！异种人是无辜的，凭什么剥夺异种人的自由！人与人都会发生冲突，异种人和人发生冲突不是很正常吗？在管制异种人之前，三野市能先做到消灭所有人类犯罪吗？有人……有人追过来了！待会儿见！”
　　男子握着手机奔跑，画面剧烈晃动，直播中能清楚地听到后方传来呵斥声：“跑什么！站住！”
　　公屏里的人们疯狂刷屏询问“怎么了”，打赏道具的频率越来越高。
　　卫昔年突然下班回来，激动地开门询问：“张芸！你是不是张芸？”
　　她之前就觉得励洁和小白这个组合看着十分眼熟，今天在公司听同事提及张芸和大雪，又在热搜上发现了两人的信息，终于确认——这就是两个明星！
　　张芸依然否认：“不是，只是有点像，别人也说我们很像。”
　　“是吗……”卫昔年这人多半是脸盲，听了这句话，竟然真的自我怀疑起来，又打开手机看照片进行确认，“可是真的很像啊。”
　　张芸顺势点头：“是吧？真的很像。”
　　“……”
　　张芸岔开话题：“你待会儿去问问胡深，看他觉得我们像不像。”
　　卫昔年已经被她说服了：“哦好，好。”
　　张芸随口问：“你们为什么觉得，异种人需要保护？”
　　“啊？”卫昔年觉得这个问题很古怪。
　　教材是这么写的，老师是这么说的，家长是这么教的，各类节目也是这么宣传的——除了一些离经叛道的异类宣扬异种人有害，多数普通金城人都从小坚定地认为，异种人就是和人类一起生存的弱者，人类需要爱护并对他们进行康复。
　　张芸缓缓托腮：“其实不能怪你们。”
　　卫昔年更加强烈地感觉到违和，但她空空的脑袋想不出任何理由：“你……你就是张芸吧？”
　　张芸坚定而慈祥地再次否认：“不，我不是。”
　　“……”
　　胡深正好开门回来。
　　卫昔年迎上去询问：“你觉得这个人像不像张芸？那个人像不像大雪？”
　　胡深眉眼一抬。他深知卫昔年的智商有限，果然胡说八道：“像个鬼，一点都不像。”
　　“哦……”卫昔年认命了。
　　胡深再对张芸说：“你倒是很空。”
　　“对啊。”张芸心安理得，“倒是你们，怎么还在忙？”
　　“啊啊——”小花蹲在胡深脚边抬起双手，向他讨要东西吃。
　　胡深还像以前一样，从公文包里翻出一大块零食丢给她，小花接住这块肉，像□□一样欢乐地跳走了。
　　等卫昔年回了房间，张芸轻声问他：“你给小花投喂了什么？小花现在身体特别好。”
　　“但智商没有明显增加。”
　　他拿到了廉价康复剂中部分特殊药剂的原浆，给小花投喂超出安全值的高浓度药剂，结果仅仅是力量增加。他间歇收集小花的唾液进行化学检测，没有在她唾液里发现任何异常成分。
　　如果不在意智商，在增强丧尸体力方面，廉价康复剂的性价比其实很高。只是过量使用这类高效又劣质的化学药剂也有明显副作用——小花骨骼已经变形，四肢比以往更加细长，之前偶尔还能直立行走，现在基本只会飞快地爬行。
　　和张芸当初在地窖里看到的凶猛丧尸一样。
　　张芸能猜到他在做什么：“你胆子很大，竟敢直接把小花养在这里。”
　　要是小花有个突发意外，砸破这个屋子咬伤了路人，又会酿成新的惨案。
　　胡深淡然：“因为我们相信廉价康复剂本身没什么大问题。”
　　顶多被化学药剂改变点基因，让丧尸变得有点奇形怪状。


第58章 倒V结束
　　“所以廉价康复剂只是被老牌康复剂坑到破产。”张芸先前已经看到几个新品牌股价暴跌并退市的消息，个别小品牌的老板直接丢弃工厂携款潜逃。
　　“不冤，他们生产线的安全卫生没有保证，随便什么人都能混进去投毒。”
　　“所以那些康复剂里真的有病毒吗？”
　　胡深想了想，勉强地告诉她实情：“追查被感染的丧尸，有三例使用的康复剂中含有新病毒，但查不出来源，不知道是生产渠道还是流通渠道出现问题。这可能就是大品牌想要搞垮小品牌的阴谋，只要能一直赚大钱，他们不会在乎普通人死活。”
　　张芸再问：“这件事看上去到头了。你们最近在忙什么？好像不需要我帮忙？”
　　“没干什么。”胡深不稀罕再聊地回房间。
　　张芸继续浏览手机直播。
　　在密集的安全警戒下，三野市中心没能形成人员聚集地大场面，由于部分店铺提前关闭，三野市比平时更加安宁。主播们百无聊赖地炒冷饭，偶尔采访在街边行走的路人，没能掀起大风大浪。
　　电子屏的新闻正在播报三野市今晚逮捕了哪些可疑人物。娱乐媒体正在批评三野市今晚到处抓捕可疑人物的乱状，认为这严重妨碍了三野市民的生活。
　　大雪听着这些新闻。
　　听不太懂，但他真的在认真接收新信息。
　　“你可以看点别的。”张芸把电子屏节目调到又蹦又跳的少儿频道，“这个适合你的年龄。”
　　“啊。”大雪没有拒绝，只是发出弱弱的委屈声。
　　“不喜欢吗？”
　　大雪回答：“不喜欢。”
　　“行。”张芸把遥控怀给他。
　　心智成熟的大雪慢慢换台，继续搜寻自己感兴趣的信息来听。
　　张芸觉得这个爱好不太妙，年纪轻轻就这么老成，长大下去得变成什么样子……但大雪已经有自己的思想了，她不能对此强求。
　　过了九点，张芸就掐了电子屏：“该睡觉了，我们明天出差。”
　　“嗯。”大雪顺从地跟她回房间。
　　本期《加油吧异种人》总决赛在隔壁奚乐市举行。张芸坐动车前往郑源指定的酒店入住。
　　大雪已经习惯了频繁更换住所，一点也不紧张地摸索新环境，之后安静地坐在床边等候张芸指示。
　　张芸问他：“你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吗？”
　　“……”大雪沉默良久，搜寻一遍空荡荡的词语库，找出了合适的词语：“节目。”
　　张芸再问他：“你喜欢上节目吗？”
　　大雪又沉默了两秒，轻声回答：“喜欢。”
　　张芸知道大雪并不是真的喜欢，只是张芸想让他这么做，所以他就顺从地这么做。她摸摸大雪后脑勺：“要是不想当明星了，你就告诉我，我不会勉强你。只是现在我们需要钱，我们要努力赚钱。”
　　“嗯。”
　　郑源带了造型师过来拜访。
　　造型师一进来就没闲着，这个高大魁梧又带着浓郁香水味的男子提来两个行李箱，其中一箱是服装，另一箱是化妆品。他马上挑了一套休闲小西服让大雪试穿。
　　张芸问：“今晚就有节目？”
　　郑源说：“有人想请你们吃晚餐。”
　　“不了，我吃这里的自助餐就好。”
　　郑源懒得理她：“我主要想问大雪的意见，张芸你可以自己去吃自助。”
　　“……”大雪有个屁的意见。
　　郑源礼貌地询问大雪：“你还记得阳小姐吗？”
　　“。”大雪想不起来。理智恢复到一定程度前发生的事，他只有模糊的朦胧印象，就算记得，也没办法把气味和名字对上。
　　“阳小姐本来不打算做这次决赛的嘉宾，但因为听说你会来，她也决定要来。她参加这次节目，就是为了见你。”郑源耐心说完这一段，见大雪表情没有变化，又转头去问张芸，“他听得懂吗？”
　　张芸：“我怎么知道。”
　　郑源对张芸解释：“阳小姐很青睐大雪，想要接近他。抛开这一点，阳小姐的家属也想要和你们进一步沟通交流，想看看双方有没有感情发展空间，想进行未来一段时间的合作。”
　　张芸：“说人话。”
　　郑源：“他们想炒个CP。”
　　张芸已经是个合格的网民，大致知道“炒CP”是什么意思：“会有什么具体的人物设定吗？”
　　“这一点的话，阳小姐家属和我谈过，他们是想要走类似于‘霸道萝莉’和‘温柔忠犬’这样的组合。”
　　“……”张芸没想到他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你不觉得这个组合名有点烫嘴吗？”
　　“还好。”郑源是个合格的娱乐圈打工人，眼中只有大雪的升值空间，区区尴尬不足挂齿，“阳小姐出道七年，在圈内一直有很稳定的粉丝群体，家族还有很多影视资源，和她打好交道，对大雪未来进入影视圈很有用。”
　　张芸瞥向大雪：“会结婚吗？”
　　郑源眯眼：“要是能结婚，他们也算开启金城新的里程碑，这辈子都值了。”
　　张芸再小声说：“但我觉得，这对CP很不健康。”
　　“……”
　　张芸似乎舍不得把大雪祭出去和别人炒在一起，又幽幽把目光瞥向郑源：“对吧？阳小姐看上去年纪那么小。”
　　“……谁还在乎异种人的年纪？”郑源顿了一下再说，“阳小姐年纪可能比大雪还大，懂的事也多，大雪目前的段位四舍五入只约等于阳小姐的男仆。观众喜欢磕这样的组合，我们就按照他们喜好演给他们看，你要清楚，你们只是个演员。”
　　张芸询问：“大雪，你觉得呢？”
　　大雪：“？”
　　张芸于是告诉郑源：“今晚先见面看看吧。”
　　大雪的代谢能力接近正常，心跳大约在每分钟五十五次左右，体表皮肤温度稳定在二十五度，冷天摸上去有点温热，热天摸上去又很凉快，最近天气干热，他身上偶尔也会出一层细汗。
　　张芸让他洗了澡，造型师重新把他打扮一遍。
　　五点四十五分，郑源带领他们前往电梯，选择一百三十二楼观景台。这个楼层是虚数，电梯电子屏只显示一楼到五十三楼，五十三楼以上是一座高塔，高塔内设置有十几个大型娱乐厅，最顶端有三个观景台，最高的观景台被命名为一百三十二楼，意味着它有一百三十二层楼房的高度。
　　全透明的电梯在全透明的垂直管道中悠闲地上升。
　　这已经不是张芸第一次体会原地飞升的惊险，上升两百米后，她依然心如死水。
　　大雪在意识到上升后，轻轻搭住张芸肩膀。过了一会儿，他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右手松开张芸，把双手都贴上玻璃，俯头眺望远方。
　　太阳已经西陲，天色还很明亮，奚乐市天空出现一层渐染的金色光彩，周围建筑离他们原来越远，而他们离天空越来越近。
　　“不怕吗？”张芸还记得大雪第一次飞升时的惊恐表现，和那个时候相比，现在的大雪简直像换了一只丧尸。
　　“嗯。”大雪回应。
　　张芸上前攀住他肩膀：“等你眼睛长好，就能看见了。”
　　“嗯。”大雪露出一丝微笑。
　　这里只对办理会员的贵客开放，KCM公司有这个酒店的股份，因为炫光旗下每个明星都能在经纪人的带领下自由出入。
　　他们在约定的位置入座。这是一个独立包间，但三面都是单向玻璃，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
　　这是奚乐市最繁华的地段之一，酒店在这个片区是最高的地理坐标，他们可以透过单向玻璃和透明的外墙玻璃，欣赏下方奚乐市霓虹灯越来越炫目的夜景。
　　大雪看着外面，对这个世界抱有很强的好奇心。
　　张芸觉得他应该喜欢这样的旅行——至少在他的成长期，他能因此获得增长知识的快乐。
　　“阳小姐来了。”郑源告知。
　　张芸侧头，看见远处走来三个人。个子娇小的阳小姐走在最前面，后面一个是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保姆级秘书，另一个是代表她家长的中年富贵女子。
　　阳小姐每次出行都穿着华丽公主裙，今天特意与大雪会面，还歪戴着一顶精致可爱的小帽子，脚步轻盈面目沉稳，成熟气质与表面年纪完全不符合，在她出现后，周围所有人都自然成了陪衬，每个人都情不自禁地观望她赞美她。
　　在这股确实霸道的气势下，张芸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站在一边的郑源已经在用眼神暗示她，她便碰碰大雪手臂，带着大雪一起站起来。
　　阳小姐刷了卡，玻璃门自动打开。
　　大雪收回看风景的目光，依靠气味确定了阳小姐的位置，眼中金光落在她身上。
　　“……”就在双方目光相遇的这一瞬，阳小姐停下了动作。
　　秘书立刻察觉到了阳小姐的异样，俯身轻声问她：“怎么了？”
　　女主人和善地拍拍阳小姐肩膀：“过去吧。”
　　阳小姐沉默两秒，继续走向大雪，在双方距离两米时，阳小姐很礼貌地摘下帽子，掂脚俯身向对面的客人行古老的贵族之礼：“你们好。”
　　张芸回应：“你们好。”
　　大雪跟着回应：“好。”
　　帽子的帽檐夹在阳小姐指缝内，此时她没有夹稳，帽子轻轻飘落，不知在什么作用力下，竟顺势飘到了大雪脚前。
　　“……”大雪略微俯眼看脚尖，感觉出了这个物体的运动轨迹，知道有东西就在前面。
　　阳小姐开口：“帽子。”
　　“……”已经被暗示到这个地步，大雪还是没有捡。
　　好像不是因为智商有问题。


第五十九章 
　　张芸准备俯身帮大雪捡,秘书主动上前收拾残局，把帽子交还给阳小姐，轻声吩咐：“小心一点。”
　　阳小姐把小帽子攥在手心,竟有点腼腆地俯下头，径直去位置上坐下了。
　　秘书问她：“怎么了？害羞了？”
　　“没有。”阳小姐挪开视线。
　　空气中弥漫着谜一样的恋爱气息。
　　张芸觉得没什么,但秘书和中年妇女显然有点慌。
　　阳小姐一开场就没有表现好，平时走路都带风，见了大雪却小家碧玉起来，说好只是谈一下CP，怎么真的好像一见钟情了？
　　大雪的等级不高，很容易服从高级丧尸,要是一见面就让他捡帽子，就能让张芸对阳小姐的威力心服口服，后续沟通也会很顺利——但大雪没捡。阳小姐对他的影响力显然不够。
　　女主人问她：“阳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有。”阳小姐笃定。
　　张芸知道一点原委,尽量解释：“是这样的，我家大雪,可能有点凶。”
　　大雪：“？”
　　郑源瞥向张芸，暗示“你踏马说什么屁话”,秘书和女主人望向一脸佛性的大雪，完全没办法从他脸上看出一个凶字。
　　张芸再解释：“我们人类感觉不出来，但大雪他对异种人而言,可能真的有点凶。”
　　“是的。”阳小姐承认。但她不愧在娱乐圈混了多年，心理素质过硬，已经接受了大雪目前的状态,又用平静的语调说：“没关系。”
　　阳小姐安之若素,秘书和女主人却还在忐忑——要是大雪不服从阳小姐的威压,这CP就没有办法营造成功了。
　　“我和大雪，两个人。”阳小姐提出要求。
　　也不知道这个要求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女主人的授意，只见女主人立刻起身，笑着伸手：“让这两个孩子一起吃饭吧，我们去旁边坐。”
　　“好。”张芸也想看看大雪会表现得怎么样，跟着起身去了旁边的另一张餐桌。
　　大雪站起来要跟着张芸走。
　　张芸告诉他：“大雪，和阳小姐一起吃饭好吗？我就在这里，不走远。”
　　“嗯。”大雪又坐回去。
　　“你吃什么？”阳小姐的生活自理能力很强，学习过如何招待客人，熟练地打开电子屏，把屏幕调转到大雪面前。
　　“……”大雪看不清楚。
　　阳小姐再问：“你吃什么？”
　　“……”大雪望天。
　　场面像是两个小朋友在过家家，看得张芸童心泛滥。
　　她悄悄溜过去，利索地滑动屏幕并帮大雪点了一个套餐：“好了，大雪吃这个。”
　　“好的。”阳小姐给自己点餐。
　　张芸这一桌也自己点餐。在上菜前，他们和和气气地交流着饲养丧尸的心得，阳小姐女主人慈祥地开启话题：“阳阳做事一板一眼的，很有自己主见，我们也放任她自己做事情，不过心里还是不放心，总会派个人在后面监护她。”
　　张芸笑道：“大雪的视力还没恢复，目前比较依赖我。”
　　“大雪性格很好，我就喜欢大雪这样的。”女主人想要选择大雪作为炒CP的对象，就是看中大雪这服服帖帖的表现。他们选择搭档的要求很高，首先名声和颜值要过得去，其次还要足够温顺，心甘情愿当个陪衬的绿叶，不能盖住自家阳小姐的风头。
　　这两年挑来选去，只有大雪一个符合定位，而且还在她脑中匹配得十分完美，因此她对大雪和张芸格外客气。
　　她发自真心地夸奖大雪：“我见过的异种人太多了，大雪真的很优秀。异种人最难为可贵的品质就是性格，他们的智力上去了，脾气也会变得千奇百怪，很多时候异种人很暴躁，也不是饲养员的错，而是异种人生前的性格就是这样，怎么教都改不好。”
　　张芸配合地赞同：“是的，大雪一直都很省心，性格没有变过。”
　　“看上次的宣传介绍，说大雪已经是B级了？用什么检测的？怎么会进步这么大？”
　　张芸指指手表：“系统说的。因为他有很复杂的康复历史，所以这次康复起来很轻松。”
　　“哦，这个不准的，你得去检测机构，让大雪现场做一套智力评估，那样评出来的才准。”
　　“那就等大雪眼睛好了再去做。”
　　女主人再说：“我们阳阳有很多的异种人朋友，其中有几个A级的，他们都很喜欢阳阳，但我不想让阳阳跟他们混太久——他们有心机，而且习惯不好，有的还抽烟喝酒，阳阳是好孩子，不能被他们带坏。”
　　张芸点头：“目前这样就很好。”
　　“对，这样就很好了。我也不指望阳阳能变成A级，反正以她的康复速度，我这辈子都看不到，只要她做一名好的异种人，也就差不多了。”
　　服务员已经上菜，她们的漫不经心地聊天，余光不断扫向旁边的那张餐桌。
　　阳小姐和大雪也正在吃饭，大雪用自己使用勺子进食，但他不清楚自己到底铲了什么，动作缓慢认真，尽量不把食物不小心铲到盘子外面。
　　女主人笑道：“阳阳还是不够明聪，她应该帮大雪吃饭的，这样的道理她还不懂。”
　　张芸说：“没事，她应该很少遇到低视力的同类，没有经验。”
　　“去跟她说说。”女主人示意助理，助理马上走到阳小姐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阳小姐明白了。等助理走后，阳小姐伸手去拿大雪手里的勺子。
　　大雪握着勺子纹丝不动：“？”
　　阳小姐关怀道：“我喂你。”
　　大雪摇头拒绝，继续自己慢悠悠地铲食物。
　　温柔忠犬的梦想在女主人心中崩出一条裂缝。看样子走这个人设似乎会有点障碍。
　　张芸解释：“他可能还不习惯依赖别人。”
　　阳小姐不负所望，没有放弃这个尝试。她自己使用的是叉子，勺子放在一边还没用过，于是她拿起干净勺子，灵巧地铲了大雪的食物，伸手就往他嘴边送：“吃。”
　　大雪的身手确实不错，知道对方攻击的方位，略一侧头就避开了勺子，让阳小姐戳个空。
　　阳小姐举着勺子不知所措。
　　好像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但她是有修养的丧尸，她想了想，委屈巴巴把勺子里的食物扣回大雪餐盘里，继续埋头自己吃饭。
　　大雪也想了想。过了五秒，他放下勺子抬起右手，把手掌放在阳小姐头上，轻轻用指尖拍了拍。
　　阳小姐：“//////”
　　女主人：“…………”
　　霸道萝莉的梦想也跟着崩出一条裂缝。
　　“磨合，”张芸解释，“还需要磨合。”
　　阳小姐已经吃完了饭，大雪还没有吃完。没有张芸陪伴，他这一餐吃得很敷衍，感觉到对方结束了，他也放下勺子表明自己吃完了。
　　阳小姐问：“吃饱吗？”
　　大雪已经会骗人，点头示意。
　　阳小姐再问：“吃点心吗？”
　　大雪摇头。
　　阳小姐又委屈：“你不说话。”
　　大雪敷衍地发出声音：“啊。”
　　阳小姐揣摩：“你不喜欢我。”
　　“……”大雪望向张芸。
　　张芸没有给出任何指导。
　　大雪自己起身。他似乎知道张芸目的，优雅伸手邀请阳小姐，总算口吐人言：“走。”
　　“……”阳小姐愣了一下，竟在这一瞬露出欣喜的笑脸，跟着起身，把自己的指尖搭在大雪掌心。
　　女主人惊讶，压低声音对张芸说：“大雪好能干。”
　　张芸点头：“我也第一次觉得他这么能干。”
　　虽然依然不怎么惊讶就是了。
　　大雪知道门的大致位置，提前伸出手预防自己撞上玻璃，等手掌靠近感应门时，门又自动打开。
　　大雪带阳小姐离开包间。
　　观景台人不多，观景台边是长长的走廊，他们可以一路畅通无阻地行走，欣赏透明落地窗外的风景。此时夜色已经入幕，远方天际线残余着一缕缕红黄色余晖，奚乐市这已经灯火辉煌。
　　上千架无人机正在与他们高度等同的天空中表演，它们闪烁着各色光芒，在系统的操纵下不断组合出精准的图案，像无声也无硝烟的烟花一次次明亮地绽开。
　　为了安全，大雪走路很慢，但阳小姐牵住他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
　　小鸟依人，楚楚可怜。
　　“走兄妹路线吧。”张芸对女主人说。
　　他们两个弱智，没办法按照既定剧本走，如果还想炒CP，只能重新找一次定位。
　　“……”女主人也没想到阳小姐会突然变成这样，忐忑地思索失去主导地位会不会影响自家孩子的形象，抱歉地起身对张芸笑了笑，“我打个电话。”
　　张芸点头，女主人去远处联络外援，商讨炒作其他类型的CP有多少好处。
　　张芸看着大雪背影。显然大雪的威压已经比阳小姐更胜一筹，阳小姐自然而然地顺从了他。
　　阳小姐抬头看他：“大雪和我做朋友。”
　　大雪：“嗯。”
　　阳小姐再说：“我有哥哥。”
　　大雪：“嗯。”
　　秘书跟在他们身后，此时小声提醒说：“阳小姐。”
　　她们似乎早就在家中约法三章，不能在外面说出看似莫名其妙的话，阳小姐听到声音，立刻终止这个话题，转而问：“大雪眼睛还没好？”
　　“……”大雪略微仰头思索，这还在他的知识盲区中。


第六十章 
　　秘书不想让他们走远,此刻又提醒道：“阳小姐，我们去那边。”
　　阳小姐就告诉大雪：“我们去那边。”
　　秘书打开落地窗。外面有一个小小的露天阳台，两只丧尸站在防护栏杆边,一起欣赏高空夜景，助理蹲在后方给他们拍照,为后续宣发做好准备。
　　女主人打完电话，重新回来坐下，笑着告诉张芸：“其实阳阳不是这样的，在平时，阳阳还会有点小脾气，但她很喜欢大雪,所以看着就没那么固执了。我们把他们叫过来，和他们好好说说明天怎么表现。”
　　“好。”
　　半个小时后，阳小姐和大雪走回来。
　　郑源进一步告知张芸：“你要告诉大雪,让他在节目里听阳小姐的吩咐。”
　　张芸点头：“我试试。”
　　张芸始终坐在椅子上,大雪循着气味靠近她，松开阳小姐的手,从后面搂住张芸脖子。
　　“啊。”他俯身贴近张芸的脸。
　　张芸抬手碰他脸颊，轻声夸奖：“表现得很好。”
　　大雪接受夸奖：“嗯。”
　　看着大雪在张芸身边又是一副软软糯糯的乖巧样子,女主人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就不能对阳小姐这么撒娇呢？
　　张芸告诉女主人：“大雪认识的人很少，我也不知道他会这样，也许熟悉之后就好了,我跟他说一说。”
　　她把大雪拉到前面，让他坐在自己大腿上：“大雪，是这样的,你明天要参加节目,你要听阳小姐的话。”
　　大雪答应：“嗯。”
　　这样当然远远不够,张芸再说：“上了节目，你就是演员，要故意表演给观众看。你不要觉得她像小孩子，不要让她顺着你的思路走。相反的，你要去迎合她，要在她面前装可爱，让观众觉得你很依赖她。”
　　大雪：“？”
　　“我们简单点，就是说，她才是大人，你才是孩子。”
　　大雪：“？？”
　　“再简单点，你要把她，当成你妈妈。”
　　大雪：“？？？？？”
　　这个理论完全超出大雪目前的认知，他不太明白张芸让他做什么，甚至怀疑张芸此时的精神状态有点问题，疑惑地询问：“芸？”
　　“……”张芸结束沟通，拍了拍大雪后背，“没事，不用勉强，我们不演了。”
　　与此同时，女主人也在教育自家阳小姐：“你是不是有点怕他？怎么会怕他呢？大雪明明这么乖，你这么听他话，会被别人笑话的。对他凶一点也没事，他不会生气的。你年纪比他大，还比他聪明，你是他姐姐知道吗？”
　　阳小姐沉默。
　　“不管你们在这里是多好的朋友，但上了节目，就要演出气势来，把他压下去，让他什么都听你的，知道吗？”女主人碰碰她手里的小帽子，压低声音吩咐，“你过去，让他给你戴上。”
　　阳小姐柔弱地走到大雪面前，用纤细手臂拎着帽子，带着一丝娇羞地轻声请求：“给我戴帽子。”
　　大雪坐在张芸腿上，一只手搂住张芸脖子，面无表情地侧身看着阳小姐，流露出“你为什么不自己戴”的冷漠。
　　张芸再次提醒他：“大雪，你要听阳小姐的话。”
　　“……”大雪这才起身，轻轻接过阳小姐的帽子，歪歪地放在阳小姐头上，思索一秒后，又把帽子扶正了。
　　女主人郁结地呼出一口气。大雪既不听使唤，脑子也不是很灵光。
　　阳小姐不太开心地转身告诉女主人：“我不想当演员。”
　　女主人连忙哄她，心里已经放弃了炒CP的计划：“好好，那就做好朋友。”
　　张芸问：“兄妹人设不行吗？”
　　女主人拒绝：“不行，这个真的不行。”
　　阳小姐也拒绝：“我有哥哥。”
　　张芸再说：“我会再跟大雪说说，到了节目里，他会尽力配合的。”
　　女主人觉得大雪靠不住，这样不上不下很为难，耐心对张芸说出造梗计划：“我是这样想的。才艺表演后，所有异种人都出会场，这个时候呢，阳阳就会故意不小心把帽子飞到大雪脚边，大雪就要捡起来，把帽子给阳阳戴上。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怪不得阳小姐飞帽子如此熟练，原来早就是个练家子。
　　女主人再说：“在舞蹈排练过程中呢，阳阳还会在大雪脚边掉一次帽子，这一次，阳阳不会发现自己丢了东西，大雪就捡起帽子一直拿着，大概要拿个十分钟，等环节结束，再把帽子给阳阳戴上。”
　　“……”听起来很简单。具体的炒作任务只要交给后期和宣发，没有花也要给你整出花来。
　　女主人感到可惜：“本来我以为在阳阳的暗示下，大雪就算不太懂事，只要提前演练过，也能完成个七七八八，但现在看大雪和阳阳这样子，情况有点麻烦。”
　　“大雪能行的。”张芸望向他，直白地给他下达命令，“你要捡帽子。”
　　大雪答应：“嗯。”
　　张芸鼓励女主人和阳阳：“这么说他就懂了，我们再试一次。”
　　阳小姐把帽子飞到大雪脚边，大雪果然干脆地俯身捡起帽子，上前两步，把它轻轻扣到阳小姐头上。
　　张芸很自信：“没问题的。”
　　“……好，好。”女主人勉强答应。
　　虽然达成了捡帽子的效果，但大雪只是个执行命令的机器，缺少了对阳小姐摇头摆尾的奶里奶气，宣传效果绝对大打折扣。不管怎么样，这个尝试无伤大雅，大雪要是表现不好，大不了让后期剪掉，他们不会有什么损伤。
　　串通好了表现，两家人分别。
　　“大雪再见。”阳小姐对他挥手。
　　大雪也抬手招了招，握住张芸手腕跟着她回房间。
　　“上节目确实会很辛苦。”张芸告诉他，“等这次表演结束，我带你出去玩。”
　　“嗯。”
　　“是不是没吃饱？我给你订点心。”张芸试着操作控制面板，摸索怎么样给前台服务员传送消息。
　　十分钟后，她才学会了这个新系统，大雪已经站到窗边，撩开窗帘仰望天空。
　　张芸没有在意，抬手解开头绳，把自己头发披散下来，指尖插入发根揉了揉，放松地喘了一口气。
　　“芸。”大雪忽然呼唤她。
　　“我在。”张芸侧头。
　　大雪凝视她，轻声开口：“我，傻。”
　　“嗯？”张芸没明白后面一个字。
　　“傻。”
　　“……”张芸和大雪对视，过了几秒，她从大雪的表情中确认这真的是她想到的那个字。
　　大雪已经意识到这一点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听懂张芸和其他人的对话，却怎么也听不明白。他觉得自己应该和周围人没有区别，却又明显察觉到不同。
　　脑中空白两秒后，张芸承认：“是，你是有点傻。”
　　大雪抿嘴思索。
　　张芸再说：“但你一直在进步，你的进步很大，很快就会什么都知道。”
　　“知道。”大雪茫然。
　　他的智力容不得他继续深入思考，他就像面对高数题的幼儿园孩子，很努力却写不出正确答案。
　　他觉得他能想出来，但他不能。
　　正因为如此，他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微弱的隐忍神情。
　　“大雪，你过来。”张芸立刻打断他思考，“过来。”
　　大雪走到她面前，张芸把他拉到自己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芸。”大雪的手臂轻轻环绕住张芸脖子。
　　“我会告诉你。”张芸答应他，“等明天节目结束，我就告诉你答案。”
　　解题的过程太痛苦了，张芸觉得他没有必要再经历一遍。
　　大雪的恢复速度实在太快，她没有必要隐瞒。
　　她拍了拍大雪后背，脑中清晰地出现了解题思路——金城能把智商正常的人类培养成热爱丧尸的弱智，她也能把智力低下的丧尸培养成思维正常的普通人。
　　“我会带你看清楚这个世界。”彻彻底底地看清楚。
　　“嗯。”
　　“在这之前，你要长好眼睛，来，滴眼药水。”
　　“嗯。”大雪爬到床上躺下。
　　服务员把点心送进来，大雪等药水吸收后，似乎心情很好地吃完了一份芋圆牛奶汤。
　　有了张芸的保证，大雪没有再思考，坐在床头听了会儿电视，等药物引发的睡意上头后，很快就缩到柔软的天鹅绒薄被子里睡着了。
　　空调温度很舒适，大雪睡得很安稳。
　　张芸第二日醒来时，他也跟着醒来，抬手用指尖触碰张芸手臂，默默凝视她不说话。
　　“放心，我记得。”张芸摸他下巴，“你好像开始长胡子了。”
　　“……”
　　洗漱完后，郑源先往他们房间打了一个电话，再敲门和他们见面。
　　大雪换上一身宽松的白色休闲西装，造型师给他画好简单的妆容，往他发根夹上银白色假发片，让他恢复长发形态，去贴合观众心中的白月光初印象。
　　今天上午是彩排。
　　他们吃了早饭，上车前往节目场地。
　　大雪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丧尸了，一下车面对众多工作人员迎接，完全没有怯场，也没有黏在张芸身上，只是跟在张芸身边自顾自地行走。
　　他的气质极佳，腰身纤细身板笔直，在白色服装中显得纤尘不染，目光略微低垂，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只是偶尔瞥向张芸来调整自己的走路速度。


第六十一章 
　　节目是录播,后期剪辑可以很好地应对突发情况，所以彩排并不需要面面俱到，只要让参与者大致熟悉一下场地并了解一下流程。
　　大雪被系统评估成B级,已经没有办法再参加C级比赛，到了节目舞台上,遇到的都是B级丧尸。为了打出知名度，B级丧尸更注重个性发展，他们的妆容和穿着风格花枝招展，有的全身挂着亮片，有的穿着一套连体动物玩偶服，有的穿着跳舞用的红色大长裙,有的满胳膊都是刺青。
　　大雪双手浅浅插着裤袋，站在舞台边缘，再次显得格格不入又无比正常。
　　令人欣慰的是,B级丧尸总归人模人样的,日常沟通没有太大问题。他们和饲养员有很强的互动性，丧尸之间也会聊天,好几个丧尸看上去早就互相认识，一见如故地在比赛场地追逐打闹。
　　有女丧尸发现了他,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确认地惊喜呼喊：“大雪！是大雪！大雪在那儿！”
　　场内的大部分丧尸其实早就留意到了大雪，大雪站在那儿,整个人散发着“你不要来找我”的阴沉气场，他们都有着基本的情商，没有过去互相交换信息。
　　但这女丧尸头铁。她的某根筋也许发育出了问题,热情地迎上去和大雪打招呼：“大雪你好！你好！我好喜欢你！”
　　大雪勉为其难地把右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对她招了一下手。
　　女丧尸更开心了：“这是新衣服吗？新衣服好好看！”
　　大雪继续敷衍：“嗯。”
　　女丧尸伸手就去摸他头发：“你的头发好漂亮！不是剪短了吗？怎么又变长了？”
　　大雪抬手抵住对方手腕,侧头望向张芸。
　　张芸立刻过来把女丧尸推走：“你到那边去玩，大雪还有事。”
　　女丧尸滔滔不绝：“还有什么事？是什么事？”
　　“不能告诉你。”
　　女丧尸可以接下世上任何话题：“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再见。”张芸把她按在嘉宾席椅子上，“你不要过来。”
　　女丧尸毫不收敛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疯狂爱意：“为什么不能过来？张芸，张芸我喜欢你！”
　　“……”张芸赶紧离开这个话痨。
　　聪明的千篇一律，憨批的各有千秋。
　　她站回大雪身边，郑源过来告诉张芸：“彩排十点开始，你先带大雪去熟悉那个游乐场。”
　　“好。”张芸碰碰大雪胳膊，“跟我过来。”
　　作为B级，他需要自己一个人完成所有任务，由于视力低下，他必须依赖记忆来寻找路线，因此很有必要提前预习。
　　郑源告诉大雪：“不用紧张，失败也没关系，没有人会怪你的。”
　　一切交给后期就完事儿了，目前这个博取关注的阶段，大雪只需要贡献美貌，柔柔弱弱的形象才能另辟蹊径，让无数女粉丝母爱泛滥。
　　在张芸的指示下，大雪缓缓走过吊桥，跳过悬浮木桩，翻过高低杠。
　　还有几名丧尸正在场地内快速奔跑，连普通人都难以完成的任务，这些B级丧尸操作起来却易如反掌如履平地。
　　丧尸的潜力比人类大得多，金城人以培养出强大的丧尸为荣。
　　大雪缓慢地走着，远处一只丧尸顺着栏杆跳过来，挑衅地勾了一下大雪衣领，敏捷地落在大雪身后，回头对他露出笑容：“来玩。”
　　“……”大雪踉跄地后退一步，稳住身体后回头，嘴巴张开一条缝，无声地示意他离自己远一点。
　　“大雪，来玩。”这只中年丧尸有着一张上班族的脸，颜值一般智力一般，但性格实数愈挫愈勇，感觉不出大雪不待见他，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热情地一跃而起，张开双臂要给他一个熊抱。
　　“不。”大雪抬手亮出黑色指甲。
　　“不行。”张芸瞬闪到大雪背后，左手搂住大雪腰身带他闪避，右手手掌直直向前一探，不轻不重地按向丧尸胸口，暗中使劲将他推下转盘。
　　大雪弯曲手指，把指甲藏入手心。他答应张芸，在正常情况下，不会伤害这里的任何人。
　　掉落球池的丧尸依然很兴奋，站起来呼朋唤友：“来找大雪玩！”
　　话痨的女丧尸第一个加入：“大雪我来找你玩！”
　　在场B级丧尸共有十二个，多数不为所动，然而其余没有主见的憨批一呼就应，顿时有五只跑向游乐场，两只被饲养员呵止了行动，另三只跳上设备寻找大雪。
　　“我也要玩！”
　　B级有着基本的社交技能，看似像个正常人，但和达成康复的A级相比，他们的思想深度还远远不够。他们没有行为的分寸，不能理解大雪的不情愿，也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做像在欺负他。
　　他们只觉得这样很好玩。
　　整个世界都会围着他们转，只要好玩就够了。
　　张芸忽然意识到，大雪看似是B级垫底，智力却比他们高得多。
　　“大雪，这边来。”张芸拉他离开。
　　他们小跑两步，最早掉下去的丧尸爬上来拦住去路，又热情地冲过来：“大雪来玩！”
　　张芸瞥一眼舞台。那里正在调整设备的工作人员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放任丧尸玩闹，没有打算阻拦。张芸可以拉着大雪逃离包围，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现在不处理，节目开始后，大雪自然而然会被无知的丧尸为难。
　　于是她说：“大雪，你叫一声。”
　　“啊。”大雪不解。
　　“叫一声。”
　　大雪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发出威胁的叫声了。智力越高，他就越收敛丧尸的本性，一惊一乍的情况少了，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习以为常。
　　“嗯。”大雪的理解能力果然出色。
　　就在丧尸触碰他的一瞬间，他突如其来地张嘴发出呵斥：“哈！”
　　丧尸如同触电般奓了毛，竟在此刻肌肉僵直一动不动，直挺挺地掉入了球池。
　　另三只丧尸掉头就跑。
　　话痨丧尸跑回舞台上，惊魂不定地告诉自家饲养员：“我给你说，大雪好凶的！他刚刚凶我！他好凶的！”
　　饲养员麻木：“你可闭嘴吧。”
　　舞台上的其余B级丧尸听到了这个声音，有的寒毛一竖，有的不屑一顾。聪明的B级丧尸都知道——大雪不是好惹的，不要理睬他为妙。
　　“没事了。”张芸带大雪走完游乐场。
　　十点整，主持人就位，给他们安排了站位。
　　大雪就站在先前要找他玩的丧尸旁边，导演觉得大雪站偏了，把他往里拉了拉，但大雪一动，旁边的丧尸也跟着动，非得在中间腾出半米以上的间距。
　　“你不要动，不要动。”导演又把旁边的丧尸拉回来。
　　“我不要！”旁边的丧尸甩开导演，隐约有了发脾气的征兆。
　　“那换一下，位置换一下。”导演把大雪拉到另一个位置插进去。
　　那边的丧尸也自动腾出半米以上的间距。
　　“……”导演劝导，“怕什么？大雪又不会吃了你们，过来过来——记住了吗？看看左右两边都是谁！你们表演完节目，回到舞台上，就要站在这个位置，不要到处乱走，知道吗？”
　　B级丧尸像一群低年级小学生，齐声答应：“知道——”
　　大雪配合地张嘴，没发出声音，毫无痕迹地水了过去，随即又轻轻闭上：“。”
　　“然后就是我们的阳小姐出场。”导演挥舞一下手，假装阳小姐已经到场了，“她会抽签决定你们闯关的顺序，成功的坐在这边，失败的坐在那边——”
　　导演把流程讲解一遍，B级丧尸能听懂个大概，不懂也要装懂，纷纷表示记住了。
　　到了中午，他们吃了工作餐，造型师前来给大雪补妆，重新帮他打理一遍发型。下午一点，观众进场，一点半，节目正式开始录制。
　　B级丧尸按照顺序出场，有五分钟的时间进行才艺展示。B级丧尸的才艺比C级高雅得多，唱歌跳舞几乎达到专业选手水准，在绚丽的舞台背景和灯光下神仙打架
　　大雪被安排在最后压轴，当他独自走出水晶通道时，观众整齐地发出惊呼：“嗷啊啊啊啊啊啊——”
　　升降舞台变化，舞台表面的光屏显示出玻璃质感的蓝光，一架钢琴升上舞台。
　　大雪根据残余视力走向钢琴，右手搭住钢琴，左手触碰座椅，确认位置后安静地坐下，伴奏声响起，舞台暗下来，一束灯光落在钢琴上，他心平气和地开始弹奏。
　　这次弹的是《蓝色森林序曲》。他曾经学过很多曲子，张芸把著名的钢琴曲播放给他听，他从中挑出了自己熟悉的曲目，经过弹奏重温后，最终选择了这一首。
　　他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演奏家，但在舞台上，他安静沉稳优雅端庄，美得独一无二。五分钟的时间在音乐声中像溪流一样流淌，伴奏声逐渐微弱，灯光一盏盏熄灭，他停止弹奏，不留痕迹地起身退场。
　　舞台灯光全灭，再亮起时，特邀嘉宾阳小姐已经站在舞台上。
　　阳小姐穿着黑紫色公主裙，神情高贵冷艳，略微俯身向观众致意，音乐声突如其来，她戴着小帽子跳起一段难度极高的爵士舞，黑色小皮鞋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瞬间颠覆大雪营造好的安静氛围，把开场演出的节奏拉向最高潮。
　　把这两人的表演先后排列在一起，为打造CP埋下伏笔，可谓是导演别出心裁的神来之笔。
　　阳小姐结束舞蹈，十二名B级丧尸上台。尽管排练过，但他们还是站得稀稀拉拉，有两个人站错了位置，大雪更是放弃定位，找了个方便的位置安静杵着。


第六十二章 
　　排过总比没排好,十二人乍一看还是有模有样，尤其是左右两边丧尸自动给大雪腾位置，马上衬托出了大雪今天的C位本质。
　　主持人问候这位摇钱树：“这是大雪第一次出席《加油吧异种人》总决赛,请问你紧张吗？”
　　大雪：“。”
　　主持人：“对下面坐着的张芸，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大雪：“。”
　　这都在导演的计划内,节目组都知道大雪几乎不对陌生人说话，主持人故意把他这个特性当个卖点，自顾自地点头：“我们大雪真的很安静。”
　　观众配合地笑了。
　　主持人伸手示意：“现在，请我们的阳小姐回归嘉宾席，我们进入今天第一个环节——欢乐大闯关！顺序将由阳小姐抽签决定！”
　　阳小姐走下舞台。她已经把帽子踢在手里，经过大雪身前时,几乎不留痕迹地松了手，帽子拐了个小弯，轻轻飞到大雪脚前。
　　阳小姐侧头。
　　大雪记着这个命令,立刻俯身捡起帽子,把它放回阳小姐的头上。
　　主持人这才反应过来，轻声夸奖：“大雪好绅士。”
　　阳小姐对大雪点头,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抬手将端正的帽子拉歪一截,像只蝴蝶一样飘回嘉宾席。
　　“喔——”观众们后知后觉地品味出刚刚那个画面的美妙滋味。
　　阳小姐在位置上摇晃抽签桶，主持人介绍前几名各自将获得多少积分。
　　B级丧尸们跃跃欲试，他们大胆而自信,奋不顾身地想要夺取第一。B级的活动难度系数比C级提高了整整一倍，加上赶时间，丧尸们在保持理智和失去理智之间徘徊,抽中八个人前去挑战,成功了五个失败了三个。
　　阳小姐把大雪抽成第九个。
　　大雪站在出发点。
　　“大雪的康复时间不够,眼睛还看不清楚，需要戴上这个，听张芸指挥。”主持人给大雪戴上无线耳机。
　　台下的张芸也戴上信号发射器，把麦克风拉到自己唇前。
　　这是节目组给大雪提供的福利，同时也为给张芸这个网红提供更多上镜机会——观众应该会喜欢看大雪和张芸的互动。
　　紧张的倒计时结束，主持人激情澎湃地挥手：“出发！”
　　大雪缓缓走上吊桥。
　　张芸斜靠在椅子上，右手手背抵住下巴，只是轻声说：“慢慢来，我帮你看着。”
　　别人五秒能通过的第一关，大雪走了两分钟。
　　张芸继续耐心指导，心态比大雪更加平衡：“入口在右边，往右边走两步——对，右脚往前试一下。”
　　大雪的右脚踩中独木桥。八个泡沫锤子吊在前方上空，没有规律地左右摆动。
　　在前方锤子刚刚晃走的瞬间，张芸下令：“走。”
　　大雪缓缓往前走，在通过第一个空隙后，张芸又下令：“停。”
　　大雪停下，第二个锤子在他前方垂直扫过，他的头发随风往右飘，身体却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独木桥只有两分米宽，其他丧尸都要冒着风险一口气冲过去才能保持平衡，节目开播以来，从来没有丧尸能像大雪这样长时间站在上面，还能按照指令走走停停。
　　“走。”张芸看准时机，等大雪穿过第二个空隙，又告诉他，“停。”
　　大雪的双脚一前一后踩在独木桥上，平衡能力所向披靡。在他模糊的视野里，似乎根本没有独木桥的存在，他只是站在平坦的地面上，耐心地完成着寂寞又费时的工作。
　　别人十五秒能通过的第二关，大雪走了三分钟。
　　关卡一共有九个，当大雪走完第五个时，已经很少有人再认真看下去，有的甚至出现幻觉，他们觉得自己能把眼前画面调整成2.0倍速，甚至能拉动虚空中的进度条，一键看到闯关结果。
　　二十分钟后，大雪完好无损地到达终点，成为史上费时最久的挑战者。观众已经蓄势良久，终于爆发雷鸣般的掌声。
　　“大雪很棒。”张芸给出夸奖。
　　主持人活过来：“大雪成功了！我们恭喜他！”
　　大雪也走向挑战成功者的座位。
　　挑战全部结束后，一共成功八个失败四个，大屏幕上出现统计积分，大雪排名倒数第五。
　　这也在导演的计划之内，主持人给出下一轮游戏规则：“两组数量不均，我我们要加试一场，失败者有权利选择一名胜利者进行挑战，挑战的题目就在我手上的卡片里。胜利者要是接受挑战失败，也要坐到失败者的队伍里，直到双方数量平衡为止。”
　　失败者激动地挑战成功者，主持人随机抽出卡片，前两轮题目是蒙眼画图和一分钟跳绳。
　　大雪坐在队伍的最角落。虽然他接受挑战必败无疑，但根本没有丧尸想挑战他。
　　进行四轮挑战后，两个胜利者被拉入失败者阵营，两组丧尸开启踢球的团体游戏。舞台被分为左右两半，各自搭建有障碍物，每一组领到二十个足球，在五分钟的时间里，尽可能把所有球提到对方领地中。
　　大雪站在一边划水。
　　他听懂了游戏规则，偶尔有球滚到他脚边时，他会象征性地踢一下，球有时会滚到对方领地，有时会滚到队友脚边变成障碍物，但队友每次都只是弱弱瞥他一眼。
　　大雪在节目开始前发出的威慑十分管用。
　　没有丧尸敢搭理他。
　　他们这一队输了比赛，没有拿到新的积分。到了智力问答环节，大雪继续划水，积分原地踏步，很快降至倒数第一。
　　镜头给到大雪，大雪心安理得，镜头给到张芸，张芸一脸宠溺，觉得自家孩子独自参加活动表现得真好。
　　主持人询问大雪：“大雪，你决定就这样水下去吗？”
　　“。”大雪继续沉默，过了两秒，还匪夷所思地点了一下头。
　　现场观众再笑。
　　事实证明，请大雪参加无疑是成功之举，大雪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儿，就能制造莫名其妙的节目看点，让一档普普通通的综艺显得笑点横生。
　　环节顺利地向下进行，到了嘉宾和成员互动环节，阳小姐要教大家跳一段爵士舞，三名异种人康复师同为嘉宾，将给所有丧尸的学习表现打分。
　　丧尸们站成一排，认真学习阳小姐的示范。
　　大雪在原地站着不动，听到他们拍手，跟着拍一下手，感觉到他们挥舞手臂，跟着抬一下胳膊。
　　其余丧尸跳得热火朝天，大雪敷衍得十分到位，别人动五下他只动一下，但举手投足之间又充满了认真的态度，没办法让人指责他不努力。
　　阳小姐逐一指导部分丧尸的动作，和大雪旁边的丧尸沟通时，她头上的帽子又在一个看似不经意间，飘到大雪脚边。
　　“……”大雪又俯身捡起帽子。
　　观众们马上遍地捡糖乱磕：“喔噢——”
　　大雪记着张芸的吩咐，慢慢地挪步过去靠近阳小姐，但阳小姐又看似不经意地走去了另一边。大雪双手握着帽子，好像总算有了事情可以做，离开自己的站位，专心地尾随阳小姐。
　　“哦哦哦哦哦哦——”观众磕到失智。
　　阳小姐偏偏就好像看不见他，两分钟后，大家开始新一轮集体表演，大雪听到音乐声就停下，还往后退了两步，不打扰阳小姐领舞。
　　主持人已经退居二线，尽职地在一边当旁白：“大雪好懂事！”
　　等这轮表演结束，大雪又靠近阳小姐，规规矩矩地把帽子放回阳小姐头上。阳小姐望向他，又对他点了一下头。
　　“哦哦哦哦哦哦——”观众磕到晕厥。
　　大雪完成任务，走回自己站位，像个小学生一样等待着下课。
　　到了“你比我猜”的环节，大雪持之以恒地划水，第一轮就被淘汰出局。他没有理会其他人的卖力无实物表演，在张芸的提前授意下，他划着水飘荡到阳小姐身边，若即若离地站在阳小姐身后。
　　就好像他第一次自己上舞台，在这里孤苦无依，只有强大的阳小姐能给他一丝慰藉。
　　阳小姐的女主人也在台下，对大雪的这番表现还挺满意。虽说没有忠犬的可爱气质，但和昨晚拽到飞起的高贵冷艳相比，大雪已经配合得很好了。
　　阳小姐抬起手，手指勾了勾，嘴巴抿着，喉咙底发出微弱声音：“嗯。”
　　她在暗示大雪弯腰，这样她就可以摸摸大雪的头，给大雪贴上名副其实的“小奶狗”标签。
　　“嗯。”大雪确实俯身下去，凑进去看阳小姐的表情。
　　似乎是阳小姐的表情不太自然，大雪也抬手伸过去，“啪”地一下，把自己手掌击在阳小姐手掌上。
　　“……”女主人沉回座椅中。
　　神他妈击掌。
　　大雪直起身，再轻轻拍拍阳小姐的帽子，示意这位资深娱乐圈大咖不要紧张，再忍一忍就能把节目熬过去了。
　　就好像两次掉帽子也是因为太紧张一样。
　　阳小姐：QAQ。
　　大雪维持倒数第一不动摇，问心无愧地撑到散场。
　　张芸在后台迎接。大雪小跑两步迎上去，靠近她时又放缓脚步，伸手搂住张芸腰身拥抱她。
　　“很好，很不错。”张芸拍他后背，再对路过的阳小姐说，“阳小姐也辛苦了。”
　　“……”阳小姐还在委屈。


第六十三章 
　　工作人员对他们招手：“大雪,阳小姐，来这边拍张照片。”
　　他们去了摄影棚，阳小姐坐在铺了毯子的椅子上,侧身用手肘抵住椅子把手，手背托住半张脸。大雪侧身站在椅子斜后方,漫不经心地用余光瞥向镜头。明明是女王和骑士的造型，两人的气场却几乎相当，说不出谁才是这幅图片的视觉焦点。
　　这将成为本期节目的封面图，随后张芸和大雪在小黑屋里接受节目组的采访。
　　工作人员：“你觉得大雪表现得好吗？”
　　张芸：“很好。”
　　工作人员：“你觉得自己表现得不错吗？”
　　大雪：“嗯。”
　　工作人员：“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张芸：“带大雪出去玩。”
　　工作人员：“大雪以后还会参加这样的活动吗？”
　　张芸：“会的，等他眼睛好起来，他可以拿冠军。”
　　工作人员：“大雪你觉得呢？这里好玩吗？以后还来玩吗？”
　　大雪：“嗯。”
　　工作人员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大雪,划水快乐吗？”
　　大雪：“嗯。”
　　工作人员：“请你正面回答。”
　　大雪：“快乐。”
　　今日任务结束，他们一身轻松地回归酒店换衣服卸妆。
　　大雪坐在床上，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安,忍耐了一会儿后,转头告诉张芸：“他。”
　　“谁？”张芸话音一落，突然也感到一阵寒意向上侵袭,回应说，“我知道了。”
　　敲门声响起。
　　“没关系,不会有事的。”张芸拍拍大雪肩膀，起身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郑源，他通知说：“郁先生今晚请你们吃饭,地点就在这里。”
　　张芸回应：“他就站在你旁边。”
　　“你怎么知道？”郑源退到一边。
　　郁轩走到门口站定，摘下墨镜，眯起眼睛对她笑道：“你的鼻子果然很灵验。”
　　张芸拒绝道：“今晚我和大雪要去坐游轮。”
　　郁轩欣然接受提议：“好啊,奚乐市的游轮夜景不能错过,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游轮上的自助餐也不错,我来做你们的导游。”
　　“……”张芸弯道刹车，“我们今晚就在这儿吃饭吧。”
　　他们选择了三十六楼的普通餐厅。
　　郁轩是典型的不要脸则天下无敌，毫不在乎另外两人的不情不愿，自我感觉良好地关心张芸：“不要这么放不开嘛，我们只是老朋友见个面，位置你来挑。”
　　张芸偏不选包厢，在大厅西南角拉开一张四人桌的椅子。
　　入座点好餐，郁轩照例要夸奖大雪：“大雪看起来比之前更聪明了，平时教了点什么？”
　　“全靠自学，目前正在恢复尤丽兰和凯尔的知识经验，所以会有质的飞跃。”
　　“记忆呢？”果然丧尸最了解丧尸，郁轩一下子就问到重点。
　　“应该还没有。”
　　要是记忆也开始恢复的话，大雪就不会再这么平静了。
　　郁轩并不介意此事，反而诡异地萌生出想当父亲的喜悦：“但快了吧？他的潜力很强，和其他丧尸不一样，有我当年的风范，以后像我。”
　　“……”张芸没再忍住，“不，他人品会比你强。”
　　“我？”郁轩略一挑眉，随即笑道，“我人品其实没有太大问题——我很靠谱好吗？在金城，像我这样靠谱的男人不多了好吗？”
　　“……”张芸捂头，不想跟他比谁脸皮厚，默认跳过这个话题。
　　郁轩用手指捏了一节距离，真诚地给出建议：“你得小心了。能觉醒记忆的丧尸不多，但大雪觉醒的可能性很大，要是他醒悟过来，性格可能会有那么点偏差。”
　　张芸回应：“我做好准备了。”
　　“看来你早就知道了，是凯尔家属告诉你的吗？我猜——大雪一次次地丢失，多半是他觉醒记忆后离家出走吧？”
　　“……”张芸瞥一眼郁轩，没有否认。
　　“我很聪明的。”郁轩得寸进尺，毫不收敛自己的反派气质，“有什么不懂，你都可以来问我。”
　　“……”
　　“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是好人呢？”郁轩失落地往后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在胸前，转而又说，“最近这点工作量，手头够宽裕吗？要不要赚点外快？”
　　“钱足够了。”张芸缓缓喝柠檬茶，“很感谢你们帮忙。”
　　“这没什么，是你们在帮我们赚钱，我们做这些是应该的。”郁轩戴着资本家的慈善面具，娴熟地笼络人心，“听说你从三野救助中心辞职了，现在住哪儿？要不要来住炫光公司安排的公寓？免费的，参加活动也方便点。”
　　“不了，我想和大雪住在没人知道的地方，我们都不喜欢认识太多人。”
　　“我也不能知道？”
　　“被你知道有什么好处吗？”
　　“嗯……倒还真没有。”郁轩诚实地回应，随即把话题引到另一边，“你们三野市住着可还安全？”
　　“安全吧？我们普通人住普通地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两天没听见奇怪的消息。”
　　郁轩进而问：“三野的新版《法案》成功推行了？”
　　张芸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表示：“新闻没说要废除新条令，目前而言应该还算成功吧？”
　　郁轩笑着夸奖：“可真顺利。”
　　张芸觉得他别有用心，把问题还给他：“你这么聪明，这些事情你比我懂，没有必要问我。”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我想得太多。”郁轩端起水杯晃了晃柠檬汁，神情和语气依然像在和好朋友随口聊天，闲散地感慨道，“我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你说。”
　　“金城人只是愚蠢，还不至于特别坏。三野市这次给我的感觉——太偏激了。”
　　张芸：“？”
　　郁轩知道她没文化，慢条斯理地分享给她听：“首先是你们中心被纵火——金城历史上有谁火烧过丧尸吗？还没有，再疯狂的反丧尸主义者，也没有干出这样拉仇恨的事情。仅仅是几个人失去理智，用简单燃料，能一下子把中心烧成那样吗？这肯定是策划好的行动，而且没让人抓住任何把柄。”
　　张芸：“？？”
　　郁轩再说：“在中心大楼纵火也一样，明显有计划有目的，但他们想达成什么结果？想要抵制新规定，只要持续不断地抗议就行了，这么多年来，他们的抗议不都成功了吗？只要三野市面临的舆论压力越来越大，最终一定会废除新规定，为什么有人要冒着巨大风险，多此一举呢？”
　　张芸：“？？？”
　　“他们显然和抗议者不是同一类人，他们只是混在抗议者之中，既蒙骗抗议者，也蒙骗围观者。他们才是最聪明的人，他们制造抗议者伤害异种人和普通人的恶劣事件，突如其来地让双方产生剧烈矛盾，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让法案更新一事变得不值一提。”
　　张芸：“？？？？”
　　“所以他们的真正目的——就是转移矛盾。把愚蠢又温和的抗议者变成不可理喻的疯子，把他们打入道德最底端，只要他们错得离谱，就变相证明他们抗议的新规定才是对的。那些谴责新规定的众多金城人，自然而然会转移目标去谴责那些抗议者，就因为这样，新规定面临的压力消失了，得以正式站稳脚跟。”
　　张芸：“？？？？？”
　　郁轩端详她头顶上的无数问号，遗憾地笑道：“这些问题，你真的没想到吗？”
　　张芸皱眉：“……正常人应该想到这种问题吗？”
　　“是我高估你了。”服务员已经上菜，郁轩开始慢慢吃饭，“那你听明白了吗？”
　　“不是很懂，毕竟读书不多。”
　　郁轩笑着叹息：“你太年轻了，不会从本质上看问题。”
　　“……不，往好了想，也许是你太阴暗了。”
　　“啊？”郁轩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你啊，心态可真好。我想问问你，除了我说的这两起纵火案，你觉得三野市还有哪些奇怪的地方？”
　　“没有吧？一切还好。”张芸开始专心吃饭。
　　郁轩开始从她身上套取信息：“比如——你们中心不打算重建吗？”
　　张芸无辜：“不知道，我直接辞职了。”
　　“那么新规定推行后，新捕的流浪丧尸应该收容到哪里呢？你没再和同事联系吗？他们有没有向你提起搬到哪里去住？”
　　“目前还没定吧？”张芸开始放空头脑胡说八道，“在我准备多赚点钱之后，就不太联络了，他们好像担心会打扰我。”
　　郁轩又笑道：“看来你被他们排除了，是他们辞退你的吧？”
　　张芸不为所动地往嘴里塞了一勺甜点：“你存心不让我好好吃饭吗？”
　　“吃饭。”郁轩立刻绅士地妥协，“不好意思，我的好奇心泛滥起来，就会给人造成困扰。”
　　张芸反过来去教育他：“你要注意一点，这样会没有朋友的。就算你的思路清奇天赋异禀，你要知道，金城还是普通人比较多，你要体会普通人的感受。”
　　“好好。”郁轩渣里渣气地答应。
　　张芸很快就吃饱了，侧头看大雪还在用勺子拨弄餐碗。
　　大雪显然不喜欢和陌生人一起吃饭，这一顿吃得很不上心，大碗里的食物被他颠来倒去铲了好几遍，偶尔舀半勺放嘴里，剩余食物总量基本没有减少。
　　但他天生态度正经，有着丰富的划水经验，就算敷衍也十分认真，让人觉得他不是没有胃口，而是在认真地玩儿。


第六十四章 
　　“多吃点。”张芸拿起新勺子,舀了一大勺喂给他。
　　大雪主动张嘴吞了这一口，张芸再喂他第二口。
　　郁轩托腮观赏，一边轻声感慨：“他已经懂事了,你要让他自己吃。”
　　大雪感觉到了对方释放的威压，眼中金光颤了颤,但不为所动地继续等投喂。
　　张芸像个拉扯孩子的单身老母亲，见郁轩想给自己贴上“孩子他爸”的标签，终于带着一丝暴躁呵斥：“我教育我小孩要你管？”
　　“。”郁轩理亏，抬手表示妥协，“行，不管。”
　　张芸把大雪喂了个半饱。大雪自己端起水杯,喝了半杯柠檬水。
　　晚餐接近尾声，郁轩在手机里打开一张图片给她看，热情地邀请说：“一星期后,汪洋举办聚会,可以请你陪我一起去吗？所有A级都会到场，机会难得,可以让大雪见见世面。”
　　“以什么身份？”
　　“我女朋友。”
　　“算了吧，你更换女朋友的频率太高。”张芸果断拒绝,“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别这么认真嘛，我不会勉强你的。大雪现在也是知名异种人了,汪洋很快会给你发邀请函，可别因为我拒绝，我可以假装不认识你。”
　　“再说。”张芸不感兴趣。
　　郁轩看似要收尾了,但他脑中的采访提纲还没完成：“我对你,还有一件事很好奇。”
　　张芸感慨：“快收敛你的好奇心吧。”
　　郁轩直白地询问：“你不是金城人,那你来自哪里？”
　　“你不知道吗？”
　　郁轩摇头：“不知道。”
　　张芸觉得自己再胡说八道就实在太蹩脚了。她准备把这个真实信息透露给他，认真告知说：“江原国。”
　　郁轩迟疑一秒，不好意思询问“江原国在哪儿”，突然拿出手机搜索信息：“你等一下。”
　　张芸欣慰。总算戳到他盲区了。
　　但五秒过头，郁轩抬头，全然换了个眼神，责备张芸跟他开这么无聊的玩笑。
　　张芸点头：“我说真的。”
　　郁轩把屏幕还亮着的手机放回桌上：“那你想怎么解释其中原理？”
　　“平平无奇穿越而已。”张芸摊手，“金城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郁轩试着接受这一点：“所以你是两百年前的人？”
　　“你可以这样想。”
　　郁轩挪开视线，轻声说：“我得去看看有谁在制造时空缝隙。”
　　看他突然入戏的样子，张芸又问：“你当真了？”
　　“……”郁轩一言难尽地回视她。
　　这到底要不要别人当真？
　　“真的，是真的。”张芸连忙肯定。她突然发现了这只丧尸王身上的可爱点，这人城府够深，但不该说的绝不会说，而说出来的基本是实话。
　　“呵。”郁轩意义不明地冷笑了一下，像个小孩子想闹脾气。
　　张芸说：“但还有一种可能。”
　　“你说。”
　　“那就是，我是个精神病，而我不知道我是个精神病，我坚信我臆想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
　　张芸给这件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所以你要是没有头绪，不要怪自己，你来怪我。”
　　“……”
　　吃完饭后，张芸总算把他送走。
　　回到房间，大雪终于说话：“他，是谁？”
　　“你辈楷模。”
　　“……”大雪想了想，不解地追问，“是谁？”
　　“你以后——”张芸又想说“你以后会知道”，但马上意识清醒地掐掉了剩下的话。大雪已经懂事了，再说这样的话，她觉得自己是在不负责任地敷衍。
　　“我从头告诉你。”张芸走向对面，拉开窗帘再拉开落地窗。
　　夏季的热气扑面而来。
　　她和大雪靠在阳台围栏上，看着奚乐市的繁华夜景：“这个国家叫什么？”
　　大雪已经通过大量新闻提炼了关键信息：“金城。”
　　“金城有两种人，普通人和异种人。我是普通人，你是异种人——异种人还有一个名字，是什么？”
　　大雪复读：“是什么？”
　　“丧尸。”
　　大雪想了一会儿，似乎明白了其中关联：“我是，丧尸。”
　　以往要历经千辛万苦才能获得的结论，张芸轻描淡写地告诉了他。
　　他现在还不知道成为丧尸的意义，但觉得这其中包含的信息十分熟悉。就像一个空白的封闭空间把他笼罩，里面密密麻麻充满透明文字，他无法读取里面的任何信息，只能感受到密度的作用，越来越难以喘气。
　　张芸轻声问他：“说起丧尸，你会想起什么？”
　　大雪回答：“丧尸，不好。”
　　张芸给他洗脑：“不，丧尸是好的。只要活着，就是好的。”
　　“……”大雪不太明白。
　　“在有些地方，活下去很艰难，他们会羡慕我们还活着。”
　　“……”
　　“是不是不懂？”
　　“嗯。”
　　在快要出汗前，张芸把他拉回室内，重新关上窗户：“那我们来谈谈丧尸病毒。”
　　大雪盘腿坐在床上，在张芸的简单解说和反复强调下，得知了人类感染丧尸病毒，就会变成丧尸。丧尸可以逐渐恢复智力，最终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你会变得和你辈楷模一样，当然，你没有他那么渣。”
　　大雪好不容易听明白，此刻又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所以我常跟你说，你还需要时间。”张芸拍拍他肩膀，“没关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嗯。”
　　第二天清晨一起来，张芸就打包好行李，办理退房手续，带着大雪前往这几天正在奚乐市开办的珍稀植物博览会。
　　高铁上，她收到郑源传来的信息：【你到哪里去了？《加油吧异种人》还要请大雪拍个营养液广告，回来。】
　　张芸心情很好：【我们去旅游啦，广告明天再来拍。】
　　郑源：【你能不能把你的安排提前告诉我，不要想一出是一出？你这样让我很难办。】
　　张芸：【下次一定。】
　　郑源：【记得多推送点旅游照片，活跃点，别像个机器号一样。】
　　张芸：【明白。】
　　郑源：【对了还有一件事，把你的老年机换掉，被人看到了掉价，而且拍出来的照片不够高清。】
　　张芸：【行。】
　　她关闭对话，从背包里抽出一支全新的手机。
　　新手机其实早就买好了，王海笠叫她买的，胡深往里面安装了安全系数极高的专业级控制插件，可以防止他们之间传输的信息被第三方软件窃取，还禁止了许多娱乐软件的安装和使用。
　　本来没什么，但自从有两个手机后，就很有间谍那个味道了。
　　王海笠没有禁止她乱用新手机，但要求她不能对公众泄露新号码，至少不能让郁轩这种一看就是反派的人知道她还有私人账号。
　　新手机太先进太复杂，她先前只用来给王海笠发信息。
　　她把老年机递给大雪：“你可以学习玩手机了，成熟丧尸都会玩手机。”
　　“嗯。”大雪如获至宝地捧住它，可惜视力有限，还不能玩出什么名堂。
　　张芸用新手机打开消息界面，用私人账号开启联络王海笠的界面，把购物包竖在腿上，不让手机屏幕被监控捕捉。
　　酒店的环境不够私密，她昨晚没有轻举妄动，到这时候才给他发送信息：【我现在相信郁轩是奚乐管理局的人了。】
　　一会儿后，王海笠回复：【发生什么？】
　　张芸：【倒没有什么，但从他话里的意思，我只能告诉你说，他可能猜到了，你要小心一点。】
　　王海笠：【你想说什么？】
　　张芸：【我说不出来，毕竟我不清楚，你干了什么。】
　　王海笠：【你可以复述一下。】
　　张芸：【比较复杂，当时我在走神，就没听懂。】
　　正因为什么都不知道，郁轩这个善于洞察人心的老妖怪没能从她言语和表情之中套取出有意义的信息。
　　王海笠追问：【他大概说了什么？】
　　张芸只能说：【虽然我真的不是很懂，但我知道这是一个，一旦被抓住把柄，你就永无翻身之日，的恐怖计划。】
　　时间似乎沉寂了有半分钟。
　　王海笠回复：【是什么事情的计划？】
　　张芸：【……】
　　王海笠保持一头雾水的最佳状态，就差给她发来一串问号：【可以找个地方打电话告诉我。】
　　张芸：【……】
　　张芸：【不打了，我也希望，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否则王海笠这个人，实在疯狂得出乎意料。
　　她一键删除聊天信息。虽然谈得模模糊糊，但她觉得自己已经通知到位，尽了每月领保底工资的职责，没有继续和他打电话确认过程的必要了。
　　她在新手机里登陆自己的几个常用社交账号，“雪花糕”内出现999+的未读信息，多数都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给她发来的祝福和问候。她没有办法一一查看，准备一键已读时，突然发现消息栏的置顶账号名为“汪洋144号小助手”。
　　她点开小助手，果然看到了人工客服发给她的异种人聚会邀请函。
　　七天后是“相遇节”，庆祝一百零七年前的七月二十八日，金城打开城门，迎接城外丧尸的到来。
　　在相遇节那一天，金城各个市区都会举办隆重的庆典，到了夜晚，不少娱乐节目会推出庆祝晚会，邀请具有知名度的人和丧尸上台表演。
　　而汪洋举办的相遇节晚会，是其中最隆重的一个。晚会没什么节目，但几乎所有重磅丧尸都会出席，有的仅仅露面一下，就能引发整个金城的惊涛骇浪，有的只要不小心站在一起，就能让双方上万毒唯粉打得头破血流。
　　登上汪洋舞台，就是康复丧尸的最高荣誉。


第六十五章 
　　汪洋144号小助手：【亲爱的雪花糕,欢迎你来参加七月二十八日的汪洋相遇节！144号小助手竭诚为你服务！请问你能否和大雪一起参加呢？看到这条消息后，快来回复我吧！】
　　张芸望向大雪。
　　大雪点亮了手机屏幕，把手机举到自己面前,和左眼的距离只剩下一分米，仔细在看屏幕上显示的内容。
　　这么快就红到巅峰了,信息时代的速度快得让人手抖。
　　她把邀请函转发给郑源：【我要去吗？】
　　郑源秒回：【去，当然要去。】
　　张芸：【好。】
　　她回复小助手：【我们可以参加。】
　　一会儿后，汪洋144号小助手热情回应：【谢谢你的支持！请等待144号为你安排行程哦！请问宣传页上使用的头像，可以是你现在的头像吗？】
　　张芸：【可以。】
　　汪洋144号小助手：【好的！144号将为你跟进活动进展哦！】
　　到了会展中心，她和大雪戴上太阳帽，行走在人群中欣赏奇形怪状的展出植物。大雪会伸手摸摸树,还会凑上去闻闻植物开花的气味，心情十分愉悦地告诉张芸：“开心。”
　　她们在附近找了一家小宾馆入住，轻松地在珍稀植物博览会上闲逛了一天。大雪活了这么多年,脑中储存的知识十分渊博,有时候闻闻气味就能说出这个植物的名字，对于没见过的新品种,只要听一遍解说，就能记住它的名字。
　　张芸拍了很多照片,把挑选好的上传到“雪花糕”账号，等附近粉丝们轰轰烈烈跑到图片地点时，张芸和大雪已经不知所踪。
　　第二天早上,两人又坐高铁回到节目组，补拍了营养液的广告。
　　午饭过后，她提前给郑源发了一条【我要出去玩】的消息,又带着大雪去最近的游乐园。
　　郑源后知后觉地呵斥：【你给我回来！还有一场见面会！】
　　两人一路神出鬼没,处处拍照留念,但没有粉丝能抓住他们的尾巴，就连郑源也踩不住他们的刹车。
　　有钱之后，就是能为所欲为。
　　住在游客稀少的小旅馆里，张芸询问大雪：“金城好不好？”
　　“好。”这几天大雪常常会露出笑脸。
　　连续使用眼球生长剂后，他的眼皮神经首先被修复，虽然还不能闭上，但一笑起来，眼皮会眯起一半，显得他细长的眼睛轮廓可爱又迷人。
　　“但是。”大雪又说。
　　张芸好奇：“但是什么？”
　　“但是。”大雪用舌头轻轻舔一下嘴唇，形容不出心里的奇怪感觉，想了一会儿，只能说，“开心，不好。”
　　张芸耐心问：“开心为什么不好？”
　　大雪看着她，随即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张芸安慰他：“你很优秀，这是你应得的——接下来我们要继续好好工作，好好赚钱。”
　　“嗯。”
　　本期《加油吧异种人》总决赛在相遇节前开播。
　　开播的这个晚上，张芸正和大雪在体育馆练习滑板。大雪还不具备这个技能，只会站在滑板上凭惯性往前平移，不能像专业选手一样把滑板翻出花来。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风淡云轻地绕着场地缓缓平移了两圈。张芸看着别人使用赛道，明白怎么操作后也乘滑板冲入赛道，试了两遍就掌握了翻转技巧。
　　“好！”周围年轻人认不出她的伪装，纷纷为她喝彩。
　　她笑着点头回应，回到看台坐下，大雪拎着滑板回来找她，也坐在她身边。
　　“该看节目了。”张芸抬头看体育馆上方的大屏幕。
　　体育馆中央露天，大屏幕在比赛期间用来直播赛事细节画面，平时会播放娱乐节目和广告。本期《加油吧异种人》决赛将在上面实时播出，上百人零零散散地坐在观众席上，就像在免费看一场大电影。
　　这次的节目没有任何幺蛾子，许多场面一镜到底，每只丧尸都表现得非常出色。大雪果然是整个节目的灵魂，和阳小姐的互动内容全部被后期保留，两人搭档的CP视觉感足够强烈。
　　只是大雪没流露任何感情，全程风淡云轻地围观比赛，扣帽子的表现过于果断，怎么看都像是阳小姐的兄长。
　　张芸小声告诉他：“你在节目上很漂亮。”
　　大雪回应：“嗯。”
　　体育馆内的观众们偶尔发出低低的笑声，张芸打开手机浏览社交平台，看到已经有人剪辑出了大雪的本期表现。
　　突然有一枚小小的重物从天而降，“叮”的一声落在张芸右脚边。
　　“……”张芸俯头。
　　这是一枚硬币。金城通行电子货币，实体货币已经很少被使用，张芸自从使用一卡通后，就没再看见自己身边出现硬币这种东西。
　　她再侧身回头。
　　硬币是从后上方抛下来的。能落到她脚边，说明那个人十有八九看破了他们两人就是张芸和大雪。
　　也许是个粉丝，只是这打招呼的方式过于神奇。
　　高处二十多排座椅上有三四十个人，她一眼就看中最高处坐着的一名男子。男子也戴着帽子和口罩，身穿简单的黑色T恤和长裤，从他健壮的身形体格来看，有可能也是个在逃明星。
　　一股奇异的感觉在她后背蔓延，一直痒痒地爬上脖子和小脑。
　　她竟觉得这个人很熟悉。
　　她抬手招了招，男子也抬手招了招。
　　确认对线成功后，张芸捡起硬币抛回去，男子随意伸出食指和中指，用指缝夹住了硬币。
　　“……”看到这个身手，张芸对他更在意了一分。
　　男子在吸引张芸注意后，起身离开观众席。
　　“大雪，跟我来。”张芸拉起大雪尾随他。
　　离开出入口，张芸走在目前空无一人的通道内，看着对方走路姿势，愈发不解地呼唤：“你等一下。”
　　男子没有为她停留。
　　“等一下！”张芸摘下口罩，张嘴呵斥，“励杰！”
　　不会有错。这个体格，这个步伐，这个背影。
　　这是她在江原国认识的人。
　　她已经有了知名度，最近常常推送四处游玩的社交信息，活跃度很高而且行踪有迹可循，因此这个男人终于有目的地找到了她。
　　男子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你也穿越了。”张芸上前，抬手想要搭住他肩膀。
　　男子却突然转身用小臂击打张芸手腕，猛地侧身提起左腿，小腿瞬间从张芸身前扫过。
　　“！”张芸向后一跃，堪堪闪避后把大雪往旁边轻轻一推，“大雪别过来。”
　　男子不说话，连续对张芸发动近身攻击。
　　“你够了。”张芸在连续招架后，终于用力扣住对方手腕，侧身把他向后拉拽。
　　男子力气终究比女子大得多，他挣脱张芸的钳制，步步紧逼招招致命，心里明确知道张芸有能力应对这样的攻击。
　　两人的帽子飞落地面，大雪抱着滑板，茫然地把嘴张开一条缝：“芸。”
　　“呵！”张芸也发了狠。
　　她一掌挡下对方拳头，抬腿把膝盖顶入对方腹部，用尽全力把他撞退两步。男子退到墙边，靠墙后借力反击，揪住张芸胳膊后转身，用力把她甩到墙上。
　　“……”张芸后背发出一声闷响，但她咬牙没发出声音。
　　“你退步了。”
　　励杰遏住她脖子，终于开口说话。
　　责备的意味很明显，金城的奢靡生活已经拉垮了张芸的战斗意志和力量。
　　张芸眯起眼睛，仰着头小口喘息，轻声回应：“难得没死，不用这样。”
　　“我对你很失望。”
　　“嘭”的一声闷响出现，一片黑色重物重重扫在励杰头上。
　　励杰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大雪快速收敛这次动作，高高扬起手里的滑板，用力往励杰身上扔下去。滑板砸在身体上又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弹跳起来再轻轻落地，慢慢悠悠地滑出去两米远。
　　“……”大雪现在连“哈”都不“哈”一声，动作悄无声息，速度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他站在张芸和励杰之间，身体略微前倾，手指关节狰狞地弯曲，手背和小臂青筋毕露，看似马上要扑上去撕咬对方脖子，神情却出奇地平静，等待着张芸下达新命令。
　　张芸靠墙站稳，双手放在胸前互相握住小臂，轻声呼唤：“大雪，过来。”
　　大雪站直身体，站回张芸左前方。
　　励杰似乎因为第一下撞击产生了轻微脑震荡，艰难地起身后挪了两次脚步，随即才稳住重心抬起头。
　　张芸问他：“你在金城过得怎么样？”
　　励杰的口罩已经脱落，他脸上的疤痕依然明显，皮肤始终偏黑，金城的优渥环境并没有让他外貌发生改变，张芸觉得他应该过得不好，或者是——他拒绝了金城的新生活。
　　“张芸。”励杰念出她的名字。
　　张芸自顾自说：“不习惯这里的话，我可以帮你。”
　　“过来。”励杰捡起帽子戴上，又转身离开。
　　他不在乎张芸有没有跟上去，张芸靠墙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他要从视线尽头消失时，才勉为其难地起身跟上去。
　　他们离开体育馆内部，走上外部楼梯，到达体育馆最高处的天台。
　　在赛事开启时，这里也能站满观众，目前天台空无一物，长久没有打扫的水泥地面在夜风吹拂下扬起阵阵尘埃。
　　张芸远远跟着他。
　　励杰走到天台尽头，从这里望下去，也能看到露天赛场的左右两个电子屏，电子屏还在播放大雪的舞台画面。
　　节目中的观众笑声飘上来，在闷热的夜空中幽幽弥漫。


第六十六章 
　　励杰说：“把他扔掉。”
　　“……”张芸依然抱着双手,无动于衷地反问，“你在命令我？”
　　“你养他是什么意思？”
　　她毫不动摇：“我对他是真心的。”
　　对方沉默两秒，张芸也没有说话。
　　电子屏幕发出的笑声在体育馆上空发酵。
　　“张芸。”励杰转身看她眼睛,“我想杀了他。”
　　大雪半懂不懂，侧头凝视张芸。
　　她没办法对钢铁直男解释其中缘由,只是果断拒绝：“你先杀了我。”
　　励杰保持着经受风霜后的刚烈气质，而张芸在接受金城洗礼后，顽固的棱角消失了，虽然她还是那么高挑那么强硬，却在视觉上比原来瘦弱了许多。
　　她成了平平无奇的普通女人，端庄而纤细,温婉地融入在背后金城的绚烂霓虹灯之中。
　　和一只有着美貌皮囊的丧尸一起。
　　励杰声音低沉地警告她：“张芸，你不能这么幼稚。”
　　张芸表态：“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被金城同化了,我违背了我们的信念,但我觉得我没有多大过错。”
　　励杰同样意志笃定，冷静地和她对峙：“你现在很离谱。”
　　张芸笑道：“我们都自由了,我原意放下过去，你没有资格责备我的生活。”
　　看着对面女子的笑容,励杰眼中闪烁出微弱光芒。他们在同一个基地共事了八年，他从没见张芸这样自然地笑过。
　　张芸笑起来很漂亮，却让他后背迸射出无数针扎般的微弱怒火。
　　他们清楚对方的性格,了解对方的一切。
　　全都不会妥协。
　　“我一直以为，你会是我的结婚对象。”
　　张芸点头承认：“我也这么觉得。”
　　“我会等你改变主意。”对方施舍出自己仅剩的怜悯之心，把这个宝贵的机会赐予张芸,“金城迟早会崩溃,你没有选择。”
　　张芸双手始终抱着小臂,却只是轻声说：“励杰，你的精神不太好。”
　　“……”
　　张芸再点头：“我说真的。”
　　虽然他依然强壮又伟岸，举手投足之间绽放着正义的能量，永远是基地所有成员的指路明灯——
　　但来到金城后，他还在燃烧。
　　甚至燃烧得比过去还要猛烈。
　　张芸的清冷目光像蓝色的澄澈湖水，透过对方深黑的眼睛，似乎看到一只疯狂的野兽被金城的铁链束缚，再也无法肆意奔腾的痛苦与挣扎。
　　他在死亡中出生并成长，基因经过代代优化，天生镌刻了对丧尸的仇恨。
　　他没有办法融入金城，张芸不能想象在过去两个多月，他如何艰难地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国家求生。
　　励杰回应：“我很好。”
　　“如果经济有困难，我可以帮你。”这是张芸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你先管好你自己。”
　　张芸的目光垂落地面，一会儿后再轻轻仰视他：“我们不会结婚了。”
　　励杰冷笑一声，知道这是形同陌路的讯号。
　　“可以留下你的电话吗？”张芸取出手机，使用快捷键打开相机，作势要输入他的号码。
　　励杰拒绝：“我没有手机。”
　　“是吗？你可以有一个，以后方便联系。”张芸把手机放回裤袋，又轻声问，“你有看见其他人吗？”
　　“没有。”
　　“或许他们还不够出名。找到我费了点心思吧？我出现在三野市，你出现在哪里？”
　　“张芸，够了。”励杰停止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属于江原国的画面已经被打成碎片，他们之间的联系已经因为这只丧尸断裂。
　　结果已经很明显，张芸选择了相处两个月的丧尸，而不是相识八年的他。
　　“是我的问题。”
　　是他高估了自己。他以为他能拨开张芸眼前的迷雾，重新带她走回正途。
　　张芸回应：“我也有问题，但我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我希望你能过得比以前幸福。”
　　“我走了。”励杰不接受这份祝福，双手插进衣袋，走向远处另一个楼梯。
　　大雪终于发出声音：“芸？”
　　“走，滑板是租的，还没还。”张芸转身与励杰背道而行。
　　“嗯。”大雪小跑两步跟上。
　　大雪交还了两个滑板，笨拙地用手机接收了退回的租金。他把手机靠在左眼前，确认手续已经完成，轻声告诉张芸：“好了。”
　　“回宾馆。”张芸始终靠在墙上看着大雪操作，双手环抱在胸前像在思考什么事情，此刻漫不经心地轻轻起身。
　　“芸。”大雪感觉出她的异样，走上去搭住她肩膀，双手捂住她胳膊。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她的左臂和左肩关节被拧伤，必须这样托着才能缓解疼痛。
　　大雪把嘴张开一条缝，俯身去嗅张芸肩膀，竟然真的闻出了哪里有问题，不知所措地思考一会儿，忽然轻轻往拧伤处吹出一口凉气。
　　“……”张芸耸肩笑了。左肩太疼，于是她只耸起右肩，也往大雪的耳边吹了一口气。
　　要什么狗男人，都没有大雪来得贴心。
　　大雪退缩一步，张嘴看着她，又迎上去黏在她身边，跟着她坐上公交车。
　　回宾馆后，张芸洗完澡就坐到床头，把偷拍的励杰照片发送给王海笠：【帮我调查这个人。】
　　一会儿后，王海笠回复：【拍这么糊给谁看？】
　　张芸：【别用肉眼看，让系统看。】
　　王海笠：【调查他干什么？】
　　张芸：【他太穷了，我想给他打钱。】
　　对方沉默了半分钟。
　　王海笠：【认真一点。】
　　张芸：【你先用力去查，如果查出点什么，我再告诉你原因。】
　　王海笠：【给一个调查方向。】
　　张芸想了想，回复说：【有没有犯罪。时间线就放在这两三个月。】
　　王海笠竟然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王海笠：【穿越？】
　　张芸：【如果查出点什么，我就告诉你原因。】
　　删除聊天内容后，她打开社交平台看今晚的娱乐消息。
　　她穿着一件松垮的吊带背心，左手搁在肚子上，只能用右手滑动屏幕。新手机的屏幕很大很灵敏，有时候拇指划不过来，她只能把手机搁在腿上，换成食指去划。
　　大雪一直坐在床边思考。
　　他终于思考出了什么结论，摸索去卫生间打湿了一条毛巾，回来用指甲拉下张芸的一边吊带，把冰凉的毛巾捂在张她左肩上。
　　“……”张芸回应，“谢谢。”
　　大雪开口：“我想。”
　　张芸看他：“你想什么？”
　　“我想……看见。”
　　张芸沉默一会儿，意识到大雪突然说这句话，是想要保护她。只要能看见，他就能完全独立生活，不会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事件发生。
　　她抬起右手摸摸他的脸：“很快的。”
　　大雪又轻声说：“相信，我。”
　　“当然相信你。”
　　“嗯。”大雪心满意足地眯眼，抬手轻轻搂住张芸脖子，把脸靠过去，张嘴咧开一条缝，犹豫着要不要做出下一个动作。
　　张芸明白他现在很兴奋：“没关系，你咬。”
　　“嗯。”大雪凑上去，却是用嘴唇轻轻贴上张芸脸颊。
　　仅仅碰了一下，他立刻忐忑地缩回原地。
　　“……”张芸侧头。
　　大雪若无其事地去看天花板。
　　张芸突然扑上去，张嘴咬住大雪脖子，把他压到床尾。
　　“啊。”大雪全身一颤，一时动作定格，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张芸抱着他，像抱着巨大的毛绒玩具，过了一会儿，大雪开口说，“这样，不好。”
　　“怎么了？”张芸松开他脖子，抬起头俯视他。
　　“不好。”大雪眼中金光更亮了一分。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的理智不愿意接受这个场面的发生。
　　“我觉得好，那就好。”张芸坐回床头，揉了揉更加酸痛的肩膀，“你要相信我。”
　　“……”大雪俯头，轻声说，“相信。”
　　“你过来。”
　　“嗯。”
　　大雪爬到她旁边坐下，和她一起看手机屏幕。他似乎很介怀刚刚对张芸表现出的亲热，目光偶尔落在张芸脸上，偶尔又挪到旁边墙壁上，深深浅浅地陷入莫名其妙的自责中，就连呼吸也变得心不在焉。
　　社交平台上，#大雪划水#已经被送上热搜第一。
　　娱乐账号剪辑的划水视频在张芸首页被转发了一遍又一遍，评论区已经被大雪的粉丝占领。
　　【你们发现没有，大雪全程只张嘴不说话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怜弱小又无助QAQ】
　　【最强划水运动员！】
　　【谁把大雪评成B级的站出来挨打！根本跟不上其B级节奏好吗？】
　　【大雪小可怜是遭到排挤了吗？为什么没有人理他哭唧唧】
　　【大雪和阳小姐配一脸_(:з)∠】_】
　　【嘤嘤划水也没关系赚到钱就好了！宝贝儿我爱你！】
　　张芸正在浏览金城人民对大雪的评价。
　　“对不起。”大雪忽然说。
　　“……”张芸的指尖顿住，只是问他，“怎么了？”
　　大雪看着她，说不出来。
　　有什么埋藏更深的意识逐渐在他头脑中复苏，但他的智力还不足以消化这么复杂的信息量。
　　“……”张芸放下手机，又张开双手抱住他。
　　肩膀越疼，她就想抱得越紧。
　　“芸。”大雪不知所措。
　　张芸松开他，认真责备说：“你傻。”
　　“？”大雪猛地向后一缩，缓缓皱眉，表情像是突然吓了一跳，不知张芸为什么要骂他。
　　“明天就没这么傻了。”张芸不在乎地拍拍他肩膀，起身去翻找眼球生长剂，“睡觉。”
　　“嗯。”
　　使用药剂后，大雪躺在床上背对她，她不知道大雪睡着没有。


第六十七章 
　　手机收到郑源发来的定位信息：【明天下午两点,到这里和阳小姐见面，拍珠宝照片。】
　　张芸：【好。】
　　过了一会儿，她又收到小杨发来的消息：【我们都看到大雪今晚的节目了！大雪超棒！】
　　张芸：【我们会继续努力的。】
　　她笑着望向窗外,透过窗帘能依稀看到室外的光芒。过了一会儿，她关闭台灯,轻轻在大雪身边躺下。
　　大雪眼中的光芒熄灭。
　　到了凌晨两点，他眼中的光芒点亮。
　　“啊啊啊啊啊！”他突然起身发出咆哮，抬起双手捂住耳朵。
　　张芸睁眼，瞬间起了一身寒毛。她从没听过大雪发出如此嘹亮又凄厉的声音，一时没有起身查看情况。
　　“。”大雪突然又没有了声音，双手放回腿上。
　　余声还在房间内回荡。
　　他似乎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突然感到痛苦,头脑清醒后，他连忙去查看张芸有没有被他吵醒，双手越过张芸腰身,侧头去看张芸的脸。
　　张芸这次彻底装死。
　　“。”大雪放心了,但又觉得这样不太对劲。
　　于是他拍了拍张芸的鼻子。
　　张芸突然睁眼：“你有病吗？”
　　“。”吵醒张芸后，大雪反而莫名放了心,再拍拍张芸鼻子，一声不吭地缩回去继续睡。
　　“……”张芸也不理睬,撩起被子盖住头。
　　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第二天，大雪和阳小姐再次见面。
　　负责化妆的小姑娘很开心能遇到大雪，趁着周围人不注意,小声地和他搭讪：“大雪先生，你最近在做眼睛康复吗？”
　　大雪：“……”
　　“其实我觉得你没有眼睛也很漂亮哦。”小姑娘兴奋地一边化妆一边打量他，“圈里的姐妹都觉得,异种人没有眼睛,里面只有两个小点点,也是一种时尚哦。”
　　大雪：“？”
　　小姑娘轻轻掂起他下巴，让他略微侧头，继续说：“大雪先生走红了以后，没有眼睛很快会成为一种潮流吧？这样的大雪先生更加可爱呢。”
　　大雪：“？？？”
　　大雪在这边不解地听着傻白甜小姑娘说降智屁话，张芸在另一边和阳小姐的女主人沟通。
　　女主人姓梁，和丈夫离异多年，没有生育子女，始终把阳小姐当亲生女儿养。
　　在节目播出后，梁女士对节目效果还算满意。阳小姐曾经掀起全民热爱异种人少女的风潮，还带领过三个少女团队出道，但观众的审美很快疲劳，她这三年的事业一直在不温不火的瓶颈期中煎熬。
　　和大雪搭档后，阳小姐的这汪死水总算又掀起了新的波澜。
　　梁女士笑盈盈地告诉张芸：“你们是第一次去汪洋吧？大雪眼睛看不见，没办法自己走完那么长一段路，就跟着阳阳一起走，他们互相有个照应。”
　　郑源提前提点过张芸，张芸立刻答应：“好。”
　　梁女士再嘱咐：“大雪上次表现得太严肃了，这次让他放松点，什么都不用表演，只要跟着阳阳就行。大雪这么乖，不会有问题的。”
　　张芸点头：“那就拜托阳小姐了。”
　　另一边，造型师给大雪疏通了耳洞，给他佩戴一枚红宝石耳钉。
　　大雪天生上镜，不需要摄影师过多摆弄，随便一个姿势就是绝美造型，和雍容华贵的阳小姐站在一起相得益彰，像极了古典贵族时代的异域王子和公主。
　　拍摄结束，珠宝公司负责人把这一对贵重的耳钉送给大雪，只要求大雪在前往汪洋晚会时佩戴它，让所有观众都看到。
　　梁女士盛情邀请张芸：“你们今晚就来我家住，明天我们一起去晚会。”
　　张芸望向郑源，郑源点头应允了进一步炒作。
　　于是张芸也答应：“麻烦你们了。”
　　“大雪来我家。”阳小姐很开心地抱住大雪小臂。
　　大雪娴熟地摸摸阳小姐头顶。
　　“阳阳。”梁女士责备她又向大雪卖乖。
　　阳小姐已经和大雪混熟了，重新变得固执起来，不在乎梁女士的看法，我行我素地反驳：“我喜欢大雪。”
　　梁女士在金城有十七套房产，均匀地分布在全国各地，如果要参加哪里的节目，就搬到那附近的房子里去居住。
　　她给房屋管理中心支付了费用，定期会有人对空房子进行打扫。本次汪洋晚会在金城的昕维市召开，他们就乘坐飞机抵达了昕维市附近的森林别墅。
　　别墅长久无人居住，但被打理得整整有条，像一家提包就能入住的高级宾馆。梁女士提前联络了管理中心，让他们给大雪和张芸准备了两个房间，铺上刚刚洗干净的被褥。
　　“你住这里，大雪住这里。”梁女士已经做好了规划。
　　张芸说：“大雪和我住一间就行了。”
　　梁女士笑道：“那怎么行，大雪懂事了，男女最好不要一起睡。你看阳阳也是自己一个人睡一间。”
　　张芸觉得有道理，就答应了这个分配。
　　阳小姐很喜欢这个森林别墅，领着大雪到处参观。
　　梁女士找出相册，把里面的照片翻给张芸看：“阳阳来我家四十一年了，这是我小时候，阳阳的样子就没有变过。”
　　照片里有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她们全都穿着公主裙，手牵着手，像一对漂亮的姐妹。
　　站在右边的就是阳小姐。那时阳小姐还没有长出眼睛，目光呆滞地看着镜头，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长大了，她一直没有长大，不过这么多年下来，她聪明了不少。”梁女士很珍惜过去的时光，再给张芸看自己二十几岁的照片。
　　张芸认出这是歌手在舞台上的打扮：“你也是明星？”
　　“对，我也当过明星。”梁女士自豪地抚摸自己脸颊，“带着阳阳一起唱歌，我也红过一阵子，但很快阳阳的风头就超过我了——我老了，阳阳还是这么漂亮，有时候很羡慕她。”
　　从童年玩伴变成自己的女儿，乍一看是不可思议的事，她却在岁月的缓慢流逝中逐步接受了这样的变化。
　　等她再继续老去，阳小姐的定位又会从她女儿变成孙女。
　　“看照片。”阳小姐把大雪拉回来。
　　梁女士把相册递给她，阳小姐翻到第一页，一板一眼地给大雪介绍：“这是我小时候的照片。”
　　梁女士笑了起来。阳小姐根本就没有长大过。
　　大雪凑近相册去看，等他看完，阳小姐往后翻，继续介绍：“我长大了。”
　　“……嗯。”大雪配合地欣赏。
　　“我还有哥哥。”阳小姐放下这本相册，突然跑去柜子里翻找另一本。
　　梁女士过去劝：“阳阳，阳阳，那本不在这里。”
　　阳小姐找不到东西，回头告诉大雪：“我有哥哥。”
　　梁女士小声责备她：“阳阳，不要说你哥哥。”
　　“行吧。”阳小姐像个小大人，勉强答应了女主人的这个请求，又招手示意，“大雪来这里。”
　　大雪看一眼张芸，再跟着阳小姐离开。
　　“阳阳很少这么开心。”梁女士告诉张芸，“她是真的很喜欢大雪。”
　　张芸问：“她的哥哥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她已经想起什么了，也许在她成为异种人之前，真的有个哥哥。”梁女士对此很无奈，“这几年她时不时就要提哥哥，我们都不想让她提。”
　　“原来是这样。”
　　阳小姐也在恢复记忆的边缘徘徊，只是她的恢复速度太慢，意识至今依然朦朦胧胧。
　　入夜后，张芸把大雪送入单独房间，给他滴好眼药水。她怕大雪今晚也做噩梦，特意吩咐他：“要是半夜醒了，想我了，可以来找我，我就在隔壁。”
　　“嗯。”
　　过了一会儿，抱着一个巨大毛绒兔子的阳小姐去敲大雪房门，大雪开门，阳小姐很自然地走了进去，轻轻把门关上。
　　张芸没有听到隔壁开门的响动，专心地低头浏览消息。
　　“相遇节”的造势越来越盛大，首页的娱乐账号都在提前庆祝相遇节的到来。汪洋官方账号也不断推送消息，公布将在晚会中出场的异种人名单。
　　KCM炫光公司的官方账号也加入庞大的信息流，隆重介绍他们旗下要参加汪洋晚会的七名签约异种人，大雪也在宣传之列。
　　王海笠终于传来信息：【是不是他？】
　　张芸立刻跳转至界面，接收他发来的一张图片。
　　图片上也有一个人。画面是阴暗的白天，图片中的男子披着一件破旧斗篷，匆匆从监控下跑过，监控只捕捉到他长满胡渣的模糊面孔。
　　但张芸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毫无疑问就是励杰。
　　那时候的他似乎刚来金城不久，还不知道怎么在金城生存，外貌完全不修边幅，比如今的茕茕孑立还要落魄。
　　张芸立刻回复：【是。】
　　王海笠：【方便接电话吗？】
　　张芸：【可以。】
　　张芸主动拨通王海笠的电话：“查到什么消息了？”
　　王海笠说：“五月十六日，他在监控下杀了两只流浪丧尸。事情发生在芬邱市，那几天芬邱接连发生五十七例流浪丧尸死亡事件，他是唯一嫌疑人。”
　　“……”张芸所担心的事情，真的发生过。
　　时间就在她穿越到金城之后几天，那时她还在看守所，信息和外界完全断绝，不知道这件事登上热搜。
　　王海笠再说：“芬邱对他发布了逮捕令，但倾尽全力都没有抓住他。他可能逃到了其他市区，芬邱把对他的逮捕令发给了金城所有市区。”
　　“……”张芸问，“依然没有抓住他？”
　　“是的，他似乎留意到了监控的存在，几乎不会再被监控识别。他也没再继续谋杀丧尸，其他市区对这个逮捕令不是很上心。半个月后，等事件平息，芬邱不知为什么撤销了这个逮捕令。”
　　张芸回应：“好的，我知道了。”
　　王海笠：“现在轮到你解释了。”
　　张芸：“他是和我一起穿越过来的人。”
　　王海笠：“我猜到了。”
　　张芸：“我出现在三野市，他出现在芬邱市，可能还有更多人随机散落在金城各地。”
　　王海笠：“有可能。你们这群人，行为和思想都很危险。”
　　张芸：“还有更危险的，你想知道吗？”
　　王海笠：“……”
　　张芸：“要是穿越过来的，还有丧尸呢？”


第六十八章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新型丧尸病毒爆发于张芸来到金城之后。
　　这也许不是新丧尸病毒,而是古老的丧尸病毒。
　　病毒来自两百年前，是最烈性的初始病毒，它会让丧尸具备更强攻击性,而且有更强传染性。
　　沉默一会儿，王海笠死马不惊地说：“这就不在我们的处理范围了。”
　　张芸：“可以想象今后会发生什么吗？”
　　王海笠：“不愿意去想。”
　　他们心照不宣地挂断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门外响起助理的微弱声音：“阳小姐，你不能和大雪一起过夜，快回到你自己房间里去。”
　　阳小姐便跟着助理离开了。
　　张芸没在意两只弱智丧尸之间会发生什么，又浏览了一会儿手机消息，随即关灯睡觉。
　　凌晨一点左右，她听到房门打开声。
　　大雪静悄悄地走进来。
　　张芸心想大雪果然还不习惯自己一个人睡,欣慰他害怕时能挂念自己，继续闭着眼睛，等大雪钻到自己怀里。
　　然而大雪只是走到床边停下来,俯身嗅了嗅她的气味,双手摸摸她身上被子，又静悄悄地转身离开,偷偷关上门，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张芸睁眼。
　　大雪好像只是来确认一下她还在不在。
　　虽然还像小孩一样没有安全感,但他正在努力独立生活。
　　张芸轻轻呼出一口气，隐隐约约觉得独立生活的下一步就是离家出走，考虑到大雪视力还没恢复,距离出走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于是闭上眼睛继续入睡。
　　阳小姐也和一家娱乐公司有合作约，第二日,公司的造型师前来拜访,给大雪也带来了一身黑色晚礼服。
　　大雪的头发被吹卷,不长不短的白色头发绑在脑后，张芸把他的定妆照拍给郑源看，郑源表示对他今晚的出场形象表示满意。
　　下午三点，他们坐上前往会场的专车。
　　一条红毯铺设在会场门口，保安分列两边，无数媒体已经在红毯之外等候。
　　阳小姐今天改变了浓墨重彩的公主裙打扮，而是穿了一件浅蓝色连衣长纱裙，肩带和胸口缀满半透明的蕾丝蝴蝶，轻盈飘逸的蓬松长裙绣有十几朵莲花。她已经是B级丧尸中的佼佼者，虽然外貌稚嫩，神情却很成熟，端庄大气的穿着更是让她老成见到的形象深入人心。
　　大雪漫不经心地走在她身后，没有在乎周围出现多少陌生人。一路亮起无数灯光闪烁，摄影师激动地向他们问好，阳小姐偶尔对镜头招手，把自己善解人意的一面展现在照片之中。
　　“大雪！大雪！”摄影师们呼唤。
　　大雪没有理会。他很会完成本分职责，双手插在裤袋里，双眼俯视阳小姐后脑，一心一意地跟着阳小姐步伐，给摄影师们留下高贵的守护者背影。
　　梁女士和张芸在后方距离他们两米，没有打扰媒体拍摄他们的照片。入了会场，摆脱摄影师后，他们终于恢复了常态，助理举着手机跑到前方：“来，停一下，我们拍一张合照。”
　　阳小姐和大雪站在一起，助理拍完照片，立刻编辑文案去推送消息。
　　已经有很多丧尸提前到达会场。主会场旁边的小客厅安排了座位和点心，为来宾们沟通交流提供场地。
　　“阳阳近几年每年都参加，这里很多都是阳阳的老熟人了。”梁女士带领张芸往小客厅走，一边为她介绍，“你要带大雪认识新朋友，应该已经有A级提前到了。”
　　小客厅的丧尸多达五十余只，有的已经出名几年几十年，有的是这两年刚走红的新秀。
　　无一例外等级都很高，他们全都彬彬有礼，丧尸和丧尸之间以及丧尸和人类之间的沟通几乎没有障碍，场面比平时见到的过家家丧尸高了一个等级。
　　“阳阳，带大雪去那边看看。”梁女士吩咐。
　　“好的。”阳小姐望向大雪。大雪黏到了张芸身边，在满是陌生丧尸和陌生人的地方，他不想离张芸太远。阳小姐拉起大雪的手，“大雪，过来。”
　　“啊。”大雪征询张芸的意见。
　　张芸安慰他：“去吧，我一直看着你。”
　　“嗯。”大雪便被阳小姐牵走了。助理狗狗祟祟地跟着他们，时不时给他们拍照片录视频。
　　冯女士告诉张芸：“到了这里，就要放手让他们自己去交朋友，还是还黏在我们身边，会被其他人看不起的。聪明的都应该自己做事情。”
　　“我明白了。”张芸远远看着大雪融入人群。
　　有丧尸认出了阳小姐，亲切地欢迎：“阳小姐来了，你好。”
　　“你好。”阳小姐举起大雪的手，“这是大雪。”
　　“大雪你好。”丧尸对大雪招手，觉得大雪气质冰冰凉凉，不太敢和他搭讪，转而打开自己的手机相机，“我们可以一起拍照片吗？”
　　“好的，拍照片。”阳小姐也举起自己手机。
　　他们轮流拍了合照。远处还有一群丧尸正在为怎么拍合照比较漂亮而讨论不休。
　　有一名外貌是十五六岁的年轻女性丧尸走向他们。她已经有了成年女子的身高，但脸上稚气未脱，还戴着一丝少女的婴儿肥，穿着粉色短裙，像个还在读中学的美貌学生。
　　“小太阳，你来了。”这名丧尸举止十分自然地拍拍阳小姐的头。
　　相比之下，还是阳小姐看着成熟得多，她再一板一眼地介绍：“这是大雪。”
　　“我知道这是大雪。”丧尸又提起手臂，无视大雪的拒绝，摸了摸大雪的头，“大雪真漂亮，还这么乖。”
　　阳小姐说：“大雪是我的好朋友。”
　　“我们也会成为好朋友的。”丧尸去揉大雪的脸。大雪皱起眉头，肩膀略微往上一抬，后退一步避开了。丧尸更自然地迎上去拥抱他：“啊呀大雪害羞了，没关系，我们以后会经常见面的。”
　　“那是南晴，A级异种人，很红的一个演员。”梁女士自豪地告诉张芸，“和我们阳阳关系很好。”
　　张芸点头。A级的行为举止果然几乎与常人无异。
　　南晴拉起大雪，带他去见另一名丧尸：“佩西格，你来看看大雪！大雪来了！”
　　一名英俊潇洒的男性丧尸走过来，也把大雪当孩子一样拍了拍，热情开朗地问候：“大雪紧张吗？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有没有手机？我们加个好友。”
　　大雪：“。”
　　佩西格又笑着拍拍大雪后背：“怎么不爱说话？我看见你上节目了，你明明那么聪明，我们说什么你都听得懂吧？”
　　大雪挪走视线：“。”
　　佩西格想了想，轻声揣摩道：“你该不会是……不喜欢我吧？”
　　梁女士再小声告诉张芸：“佩西格也是A级，是个歌手和演员，和我们阳阳也认识。但我不想要阳阳和他多接触，他做事没个规矩，总是教阳阳一些奇怪的东西。”
　　“大雪看上去不太情愿，我把他叫过来。”张芸说。她偷偷掏出手机，给大雪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大雪使用的旧手机震动。这个手机系统经过张芸设置，会屏蔽所有乱七八糟的来电，只接收张芸新号码的呼叫。
　　“啊。”他立刻按下接听，把手机捂到耳朵边聆听。
　　张芸说：“过来找我。”
　　“嗯。”大雪开心地挂断电话，辨认气味锁定张芸位置，从容地朝她走过去。
　　“你不是有手机吗？”佩西格拉住他手腕，“来，加个好友再走。”
　　“。”大雪回头看他。
　　佩西格立刻识相地松手，回头小声告诉南晴：“他真的不喜欢我。”
　　南晴只是笑道：“等大雪复明了，应该很厉害。”
　　佩西格同意：“他的康复速度很快，马上就能突破了。”
　　大雪走回张芸身边。梁女士笑着责备：“你怎么能心疼呢？大雪得去接受锻炼呀，你看大雪，总是对别人爱理不理的，这样太孤僻了，对以后发展不好。”
　　张芸说：“现在勉强还太早，他以后会自己决定怎么做。”
　　“嗯。”大雪眼皮眯起来，有一瞬间想抱住张芸腰身，但似乎考虑到自己不能再不成熟地和她亲热，于是抬起手，拍拍张芸的头。
　　张芸回头：“？”
　　大雪：“……”
　　在张芸“你拍你妈呢”的灵魂注视下，大雪重新放低姿态，弯腰把下巴搁回张芸肩上，卑微地重新黏上她。
　　张芸满意了，转而摸摸大雪的狗头。
　　他们在角落的休息椅上坐了一会儿。
　　南晴拉着阳小姐走过来，邀请大雪说：“大雪，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小太阳也在，不用怕的。”
　　佩西格在南晴旁边嘀咕：“他应该也不喜欢你。”
　　大雪望向张芸，用目光询问张芸。
　　张芸告诉他：“这是你们自己的聚会，我不会跟着去，你自己决定去不去。”
　　大雪明白了，对南晴摇头，表明自己不去。
　　阳小姐也邀请他：“大雪，一起去。”
　　大雪轻声开口：“我不去。”
　　南晴惊喜地称赞：“大雪你声音真好听！去嘛去嘛，我会照顾好你的，等吃完饭，我还会把你完完整整交到张芸手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的呀！”
　　大雪又瞥向张芸。要是张芸有鼓励他去的意思，他还是会答应，但张芸没有任何暗示，显然把他纵容到底，完全把选择权交给了他。
　　于是他再次拒绝：“我不去。”


第六十九章 
　　佩西格小声劝南晴：“他是真的不想去。”
　　看大雪不为所动,南晴只能妥协：“那我们自己去了哦？我们就在三楼包厢，你有兴趣可以过来看看，好多A级都在的。”
　　大雪敷衍：“嗯。”
　　南晴就带着阳小姐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梁女士又责备张芸：“你怎么不让大雪跟过去？你知道有多少B级想和A级打交道吗？他们这么喜欢大雪，你应该要抓住这个机会,有他们提拔，大雪以后前途会很好的。”
　　“大雪多半是个社恐，不应该勉强他。”
　　梁女士可惜：“哎，跟你说不通，你这样会把他养坏的。”
　　张芸抿嘴一笑，握起大雪的手起身：“来,我们两个去吃饭。”
　　社交恐惧患者果断答应：“好。”
　　会场目前还没有对外开放，三楼餐厅只为应邀前来的嘉宾服务。张芸和大雪坐在餐厅角落的双人座上，点了餐后坐等服务员上菜。
　　大雪轻声说长句子：“这里有,很多丧尸。”
　　张芸回应：“对。”
　　“我。”大雪形容不出心里的怪异感觉。
　　“你不喜欢丧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喜欢。”张芸说，“但他们都是好人,对不对？你可以试着和他们交朋友。”
　　“交朋友。”大雪揣摩其中意义。
　　“朋友可能暂时没多大用处，但你会知道,世界上还有很多像你一样的人。”
　　“嗯。”大雪一知半解地答应，过了一会儿，又生涩地认真补充,“要我做，和我说。”
　　张芸能明白他的意思：“放心，我想要你做什么,肯定会清楚地告诉你。要是我没说,你就按你的想法来,不用有负担。”
　　“为什么。”大雪虽然还不能精通世事运行原理，但他能感觉到，张芸和别人和别的丧尸家长是不一样的。
　　他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张芸问：“怎么了？”
　　大雪再说：“你，为什么？”
　　张芸理解了他的意思，轻声笑道：“因为你会完全康复。你长大了，就会离开我。”
　　她答应不隐瞒他任何事，此时也直接告诉他答案。
　　大雪复述：“长大会离开。”
　　“对，长大了一定会离开，每个人都一样。”张芸顿了一下，再告诉他，“我的想法是，在你离开前，多给我赚点钱。”
　　跟在张芸身边，大雪早就知道赚钱的重要性：“好。”
　　“你走了以后，我会自己打工赚钱，不用你养我。但你要是有出息，以后能赚很多钱的话，你要定期给我打钱。”
　　大雪点头表示记住：“打钱。”
　　话题已经进展到了这里，张芸干脆把以后才会说的话也一起告诉他：“要是你长大了，离开我却赚不到钱，我会给你打钱。我只会给你一点点钱，你要自己去赚。我不准你没有出息。要是你没有出息，你会骂你，还会打你。”
　　大雪：“……”
　　“能听明白吗？”
　　大雪认真回答：“有点，不明白。”
　　“不明白也没关系。你只要记住，你给我打钱时，要打很多钱。”
　　大雪再点头表示记住：“打很多钱。”
　　沟通完未来规划，张芸和大雪安心吃了晚饭。
　　晚会六点开场，为了打足精神，他们没有吃太多，张芸给大雪的晚饭控制到七分饱，吩咐他说：“这样就够了，等晚会结束再给你吃一点夜宵。”
　　“好。”
　　他们按时到达准备区，阳小姐带来的造型师重新帮大雪打理妆容。这里聚集了所有参加晚会的B级丧尸，数量是四十三个，加上人类共有上百人。
　　内场观众已经陆续进场。等晚会正式开始，丧尸将按等级顺序依次前往主会场入口，穿越观众席走上舞台。
　　不少明星换了衣服化了全妆，为了不破坏出场美感，此刻都安静坐在位置上，没敢再轻易走动。
　　阳小姐坐在大雪身边，认真吩咐他：“你要跟在我后面。”
　　大雪答应：“好。”
　　准备区有三个电子屏，正在直播主会场的现状，到时候只有丧尸独自前往会场，丧尸饲养员全程都只能坐在准备区里看自家丧尸的表现。
　　六点整，主会场灯光大开。
　　观众有上千人，许多富贵的金城人都带着自家丧尸来观看现场，内场一半是人类，一半是丧尸。
　　主此人说完介绍词，轻柔的背景音乐响起，在A级丧尸中最受欢迎的火煌出现在会场入口。
　　场内一阵喧嚣，穿了一身暗红色礼服的火煌阔步走向舞台，一路与左右两侧的观众打招呼，笑着迎接十八个摄影师的镜头。
　　他身高超过一米九，长得高大健壮，虽然职业是演员，但放在一群运动员之中也是鹤立鸡群，人物设定是温柔体贴，却在能视觉上一拳锤死两个嘤嘤怪。
　　电子屏上正在播放火煌近一年来参加的活动和演出片段，旁白介绍他今年出演了三部电视剧和两部电影，其中《小星光不重要》的票房拿下上半年票房第一。
　　走完一百米中央通道，火煌登上舞台，对所有人挥手问好。男主持询问他：“火煌先生将在今年下半年加入文轩异种人培训集团，成为二十七家学校的教育督导——请问来报名的异种人有没有翻倍？”
　　火煌礼貌地笑道：“报名人数有所上升，倒没有翻倍。我希望能有更多饲养员将自家异种人送到学校来接受培训。”
　　女主持询问他：“你为什么打算进入教育界呢？”
　　火煌：“我想要帮助更多异种人，为他们找到最合适的教育方法。”
　　女主持：“欢迎火煌先生入座——下面我们有请第二位A级异种人——诺玛小姐！”
　　诺玛有着及腰的靓丽金色卷发，稳稳踩着金色高跟鞋，穿着白色一字肩礼服，裙摆一路拖到后方地面，头上挂饰闪闪发亮，长长的星空耳坠轻轻摇晃，像要走入婚姻殿堂的美貌新娘。
　　电子屏播放她的影像资料，旁白介绍她这一年来为哪几家异种人爱心机构捐献了多少钱和物资。
　　晚会是现场直播，张芸打开社交平台的热门，娱乐账号已经下场狂欢，纷纷截图推送火煌和诺玛的晚会美貌：
　　【今晚的火煌更帅啦！】
　　【诺玛笑起来好美！真不愧是金城女神！】
　　【火煌永远的神！没人能撼动他的第一位置！】
　　也有部分账号别出心裁，为了流量引火上身，在此刻发出已经蓄谋已久的稿件：【A级异种人诺玛最近真的胖了！我们来看看她十年内的形象变化！】
　　无数不知名的私人账号也活跃到了热门，对异种人们今晚的形象评头论足：
　　【诺玛这件衣服显得她腰好宽，造型师和她有仇吗？】
　　【诺玛真的有170吗？这张图看上去不到160吧？已知主持人陆萱萱身高171，她穿着高跟鞋还比主持人矮！】
　　二十分钟后，南晴和佩西格依次登场。
　　社交平台的热门已经掐成一团：
　　【南晴今晚造型好看！比诺玛漂亮多了！未来可期！】
　　【南晴算老几？诺玛才是风靡三十年的古典美人！这股气质不是南晴这种骨头架子能比的！】
　　【佩西格和火煌要在一起！】
　　【诺玛整容过！南晴是天然美！呜呜呜南晴我们爱你！】
　　【我们佩西格会比不上火煌？火煌不就是家里有钱成名早一点吗？】
　　等十八名A级丧尸一一在前排入座，郁轩在最后一个登场。
　　他不是美型丧尸，从不在演艺圈兴风作浪，来汪洋晚会只是完成一年一度的露面任务，因此没有展示美貌的必要，和所有商界精英一样走路带风，快步穿过两边人群，走上晚会舞台。
　　电子屏上的介绍视频被提前掐断。
　　网络上的金城人民对郁轩的感觉不大，继续在上一个频道聚众斗殴，几乎没有娱乐账号把他截图来吹捧或踩压。
　　男主持和他握手：“郁轩先生你好。”
　　“你好。”
　　男主持正经地问：“今年又是你人间蒸发的一年，其实公众对你进入演艺圈的呼声很高，你还是没有打算满足你粉丝的愿望吗？”
　　郁轩纯粹也来划水，完全不管应答套路，随口就反问：“我有粉丝吗？”
　　男主持转而大声询问现场观众：“请问你们是不是郁轩的粉丝——”
　　“……”场内沉寂了两秒钟，观众还没有反应过来，等男主持尴尬到石化后，才有几个人零落的声音细细地出现，“是——”
　　郁轩加速主持人的死亡进程：“你看，不要勉强他们了。”
　　女主持赶紧救场：“郁轩有没有在平台上搜索过自己？大家对你的关注也很高，以后能多多露面吗？”
　　“我会看情况的。”郁轩抬手表示抱歉，主动离开舞台前往座位。
　　张芸看着直播画面，郁轩的走动没有引起丧尸群体的任何异常——在这样的大场面下，他肯定做了什么手脚来掩藏丧尸王的气息。
　　网络上稀稀拉拉出现一些对郁轩的评价，他的粉丝像是从没有经历过娱乐圈撕逼大战，弱弱地抱着郁轩新照片圈地自萌：
　　【郁轩还是老样子吔，每年西装都差不多，但这条新领带好评~】
　　【郁轩进入演艺圈，演技绝对吊打火煌！我们郁轩最棒啦！】
　　【不要提及火煌！不要引战！守护我们最聪明的轩轩崽崽！】
　　【郁轩千万不要进入演艺圈_(:з)∠】_赚钱不香吗，脑残粉多了我会被淹死的】
　　十九名A级丧尸全部到场，前五位出场的丧尸已经前往后台，将在接下来轮流为金城所有观众带来歌舞表演。


第七十章 
　　表演结束,B级上场。
　　阳小姐是B级翘楚，出场顺序安排在第三。排名第一的是由七名丧尸组成的薰衣草少女团，当她们出现在屏幕上时,工作人员就过来接待：“阳小姐，大雪,该跟我们走了。”
　　阳小姐提着裙子缓缓起身：“大雪，我们走。”
　　经过张芸身边时，大雪试探着伸出右手，张芸也伸出手，两人手掌轻轻摩擦而过。默契达成，大雪开心地抿嘴露出微笑,径直跟着阳小姐离开。
　　直播上很快出现阳小姐和大雪出现在入口的景象。
　　两人均没有流露过多感情，端庄地走向舞台。阳小姐右手提起裙摆走上两级台阶，转身伸出左手搭起大雪手掌,大雪便明白了这里有障碍,轻轻抬脚试探到台阶位置，缓缓跟着她登上舞台。
　　男主持：“欢迎我们的阳小姐——小太阳,小太阳今天和大雪一起来到我们现场。”
　　阳小姐向观众行礼，随即望向主持人：“晚上好。”
　　B级丧尸的智力和A级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男主持提的问题也天真烂漫起来：“小太阳，今年下半年要拍电视剧的话，你会带着大雪一起去拍吗？”
　　阳小姐回答：“我会的。”
　　男主持惊叹：“哇,你们的关系真的很不错。你最喜欢大雪哪一点呢？”
　　阳小姐已经提前做好了功课，毫不犹豫地回答：“大雪很漂亮，还很温柔,是我的好朋友。”
　　女主持走到大雪身边：“我知道大雪不爱说话,但我还是想问问,你第一次来到这个舞台，感觉开心吗？”
　　大雪：“。”
　　女主持笑道：“大雪的康复表现我们有目共睹，可以说进步非常大，以后肯定能发展得越来越好。大雪，对于始终在背后支持你的张芸，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雪突然把嘴张开一条缝。
　　女主持意识到他要说话了，赶紧把话筒交给他。大雪竟然真的发出微弱声音：“谢谢。”
　　“喔——”第一排A级丧尸们发出赞叹。
　　诺玛没料到他能有这个思想深度，惊讶地捂嘴，对旁边的火煌说：“大雪超棒的！”
　　火煌笑道：“没准很快就会成为我们的一员。”
　　问答结束，阳小姐带大雪去位置入座。他们的位置就距离郁轩不远，大雪认得出郁轩气味，也意识到他身上的吸引力消失了，不解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郁轩侧身往后看，伸手摸了摸大雪头顶。
　　到场的B级丧尸数量众多，一共分为二十四组上场。展示结束，B级也有五组丧尸轮流表演，随后进入C级丧尸展示环节。
　　这些C级丧尸虽然智力不佳，但都有着独特的才华，凭借着在社交网络上的活跃表现收割了不少粉丝，经过无数粉丝艰苦卓绝的打榜投票，也迈入了汪洋晚会的门槛。
　　他们在饲养员的陪同下上台，有的一脸茫然不知所措，有的经验丰富欢呼雀跃，面对两个主持人，十有八九答非所问。
　　观众对C级的接受度极高，本来已经疲惫，看到他们种种智障表现，又兴奋地活跃起来。张芸曾经沧海难为水，对C级表现完全不感兴趣，正玩着手机浏览金城人对这些C级的评价，等待晚会结束迎接大雪。
　　准备区的所有灯光突然全部熄灭。
　　嘈杂的电子声音消失，世界顿时一片寂静。
　　一片漆黑中，只有几十只手机散发着刺眼亮光。
　　“停电了？”
　　“停电了！”
　　人们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
　　直播连接断开，手机网络还能使用，首页账号不断出现“怎么黑屏了”的询问。
　　张芸看不到大雪，起身往外走。
　　梁女士劝她：“没关系的，电很快就回来的。”
　　“我去看看。”张芸觉得有丧尸王镇场基本不会出现问题，但只有自己也过去才能彻底放心。
　　就在她离开准备区时，远处主会场突然产生“嘭”的一声剧烈闷响，伴随着地面微弱震动，她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塌了。
　　“大雪。”她快步冲过去。
　　会场外的灯光也已经熄灭，在微弱的自然光芒下，她看见接近五十只体型怪异的丧尸往缓缓向会场靠近。
　　这些丧尸像是廉价康复剂的受害者，骨骼和肌肉已经变形，一半只能在地面爬动，一半还勉强维持着诡异的走路姿势。
　　他们大多体格健壮，而且体型已经大于常人，情绪和神态却出奇地平静。
　　宛若大型维权现场。
　　还是很懂礼貌的那种。
　　“走开！走！”保安举着棍子驱赶。
　　由于主会场产生爆炸，在主办方的应急组织下，后排观众勉强有序地撤离出这个通道。
　　和这些丧尸正面相迎。
　　“……”
　　观众们在这一瞬愣住。
　　圆月挂在天空，银白色暗淡光芒倾洒，场面出奇地寂静。
　　空气似乎在急剧降温，就在降至零点的这个瞬间，所有丧尸的神经被突然激活，他们瞬间暴露本性，兴奋地朝着人群扑去，张嘴对猎物展开捕食。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丧尸咆哮声和人类惨叫声交杂。
　　前方观众拼命地后退，后方观众拼命地往前挤，丧尸完全没有理智，像饥饿数百年的猛兽突破牢笼，扑入堵塞的人群中大开杀戒。
　　空气瞬间被血腥味填充。
　　张芸的呼吸停止。
　　这是江原国的常见场面，放在金城却显得如此陌生。
　　她在坠入这个奇幻梦境的瞬间突然惊醒，大口吸入一口浑浊空气，转头望向会场外的中央公园，看见更多丧尸源源不断地奔跑而来。
　　会场的其他通道也被丧尸袭击。
　　轰然一声巨响又在会场内响起，建筑主要结构没有崩塌，但一楼通往上方楼层的道路可能已经被爆炸产生的废墟堵死。
　　她必须得进去。
　　她踹开一只近身的丧尸，俯身捡起保安手里的铁棍用来防身，打通大雪的电话。
　　大雪接通电话：“芸。”
　　张芸：“你先躲起来，我有机会就进来找你。不要打架，不要被丧尸咬，知道吗？”
　　大雪：“知道。”
　　张芸：“把电话交给阳小姐。”
　　阳小姐：“张芸。”
　　张芸：“你和大雪，要互相照顾，不要挤在人群里，要一起躲好，知道吗？”
　　阳小姐：“好的。”
　　张芸挂断电话。准备区尚且没有沦陷，里面的丧尸家属已经冲出房间。十几只围堵主会场的丧尸被同类挡在后面，他们还没尝到美味，立刻选择袭击这群零散的人类。
　　张芸挡住这群丧尸进攻，对着还在发愣的人群呵斥：“快走！”
　　梁女士惊慌失措地上来劝她：“张芸！张芸你不要打他们！”
　　“……”张芸的头脑有一瞬间空白，下一刻把梁女士一脚踹出去，“叫你滚！”
　　梁女士忍痛起身，当场绽放成一朵炫目白莲：“张芸你疯了！”
　　张芸憋住这口气，把说话的力量转移到手上，当着她的面，一棍下去敲碎一只丧尸的脑袋。
　　梁女士闭嘴了。
　　张芸冷却下来，凉凉地侧身看她，几乎已经不在意地轻声说：“快走吧，现在还来得及。”
　　梁女士颤抖：“我家阳阳？”
　　“我会捞出来的，快走吧。”张芸挥棍驱赶没有视力的丧尸。
　　梁女士又毅然绽放：“不行！我要等阳阳回来！”
　　芸突然又发狠，重重打碎前方丧尸的脑袋，幽幽回头看她：“你还有事吗？”
　　“……”梁女士懂了。她要再不走，张芸下一棍子就要打到她头上。
　　她连忙转身跑开，一边呼呵还在呆愣围观的丧尸家属：“快跑！快跑！要死人的！”
　　好像再不跑就要被张芸打死一样。
　　张芸消灭这一群丧尸，掩护他们这批人撤离后，再次冲向主会场入口。
　　爆炸没有再产生，剩余观众退回会场之内，丧尸鱼贯而入，通道口堆满人类尸体，还有几只丧尸留下来啃食新鲜食物。
　　张芸扫荡这几只丧尸，看到一只被压在人类尸体下的家养丧尸动了动手臂，费力爬了出来。
　　家养丧尸也在被攻击之列，但他们的生命力比人类更强，即使被丧尸咬破了脖子，流血量也不足以致命。
　　这只丧尸茫然地捂住脖子，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嘴巴在空气中张了又张，全身突然一阵阵地剧烈抽搐。
　　张芸后退两步。
　　丧尸激动地尖叫起来，开始不知所措地挥舞手臂，黑色眼睛瞄准了张芸，张嘴朝着她走去。
　　“……”张芸结束观察，立刻跨过障碍物冲入会场。
　　有新病毒。
　　人类感染性病毒后还能在一两天的时间内保持理智，但丧尸已经被病毒感染过一遍，是个接收新病毒的天然的温床，一旦再次被感染，短短几分钟就可能出现攻击性。
　　“大雪！”她在会场内奔跑，再打通大雪电话。
　　桌子椅子已经打翻一地，到处都是人类和丧尸的尸体，打斗声和尖叫声一片嘈杂。
　　大雪回应：“我在，里面。”
　　“我马上过来！”
　　漆黑的主会场到处散落着开着手电筒的手机，这也许是众多受害者的遗物，也许是幸存者共同商讨后的智慧，故意抛洒手机来点亮会场。


第七十一章 
　　几个A级丧尸和入侵丧尸打成一片。火煌和佩西格自然要挑起大梁,就连诺玛也摘下自己的高跟鞋，拖着长长的裙摆赤脚踩在地上，力大无穷地大杀四方。
　　部分有使命感的B级丧尸也加入混战,抡着椅子把满地乱爬的入侵丧尸打成浆糊。
　　被康复后的丧尸战斗力远远高于常人，接近五百名普通人类在后方挤成好几团,又害怕又心疼地看着几十只家养丧尸在前方战斗。
　　大量C级丧尸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有的已经冲到会场上到处奔跑，有的和其他丧尸拧打成一团，有的被饲养员死死勒住脖子没法逃，急得他们大喊大叫。
　　“回来——回来——”
　　饲养员在奔溃边缘反复徘徊，他们眼睁睁看着家养丧尸互相误伤,有人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想把自家丧尸拉回来，被突然爬过来的入侵丧尸咬住了脚脖子而摔倒。
　　场面混乱到难以分清敌我。
　　不断有家养丧尸被咬伤，很快失去理智转化成新的入侵丧尸,在暴躁情绪驱使下,开始无差别攻击周围其他丧尸。
　　敌人数量只多不减。
　　有受伤的C级丧尸回到人群之中，突然癫狂发作,抱住身边一个人类开始撕咬。
　　大雪和阳小姐乖巧地站在废墟上，没有靠近人群也没有接近战场。不管出现在他们身边的是人还是丧尸,大雪都会发出威胁的嘶吼声，要是对方在威胁下还不离开，大雪就要抬起手抓烂对方的脸。
　　他们前方也堆积了五只丧尸的尸体,全部被大雪打碎了头骨。
　　张芸一眼就看到他们，冲过去问候：“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芸。”大雪抬起沾满污浊血液的右手，想接触张芸又不敢碰她,“没有。”
　　阳小姐受到了惊吓,用力揪着大雪衣摆,依然面无表情，但隐隐约约有着要哭泣的征兆。
　　张芸安抚他们：“做得很好，你们别动，我去帮忙。”
　　“张芸。”
　　她辨认出郁轩的声音，突然转身揪住对方衣领，大声呵斥：“你在干什么！”
　　郁轩快速解释：“我吃了抑制剂，没有战斗力。”
　　“……”张芸无奈地松手。
　　抑制剂掩藏了郁轩的丧尸王特征，同时也让他失去了对丧尸群的号召力，甚至让他目前体质变得不堪一击。
　　郁轩说：“我也没有办法。”
　　张芸还是想责备他：“你就不能提前预知会发生这种情况吗？”
　　郁轩飞身踢开一只扑过来的丧尸，继续表示无辜：“谁知道安保系统会差成这样？”
　　“那没你事了。”
　　郁轩提醒：“别做多余的，你现在必须做一件事。”
　　张芸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保护A级？”
　　“对。”要是最强大的A级被新病毒感染，对整个会场的幸存者都是灾难。
　　大雪开口请求：“芸，我想。”
　　张芸回头：“你想帮忙？”
　　大雪走向她，笃定告知：“是，我要。”
　　他不能接受自己做个旁观者。
　　他从未像这样强烈地向张芸表达出自己的诉求。
　　“……”张芸最终答应，把手里的金属棍交给他，“好，不要被咬。”
　　“不用。”大雪把棍子还给她，“给你。”
　　“好。”张芸只得再答应。她再把阳小姐拉到郁轩身边：“这个就拜托你了。”
　　大雪走向会场中央，用听力和知觉辨认环境信息，突然挥出右手掏空一只丧失的半个脖子，转身用手掌按住另一只丧尸的头盖骨，用力把他头颅按到地面压碎。
　　他的反应速度很快，轮不到让丧尸有张嘴撕咬他的机会。
　　这个行为几乎来自于本能的反应，就好像他和张芸一样来自于另一个丧尸横行的世界，而消灭丧尸也是他不容辞的天职。
　　张芸出现在大雪和诺玛之间。
　　他们没有选择余地，只要是疑似被感染的丧尸，都必须在眼皮底下消失。
　　“我们……出去吧？”人群中有人发出提议。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
　　冷气早已消失，室内闷热得难以呼吸，血腥味堵塞了他们每一个毛孔，粘稠的汗液糊在身上，神经一阵阵刺痛，让他们觉得被丧尸啃咬也不过如此。
　　他们想要离开这个堆满尸体的恐怖地方。
　　“哈！”大雪呵斥有理智的丧尸不要接近他。
　　“识相的都让开！没事的都趴下！”张芸对丧尸咆哮。
　　部分有智慧的B级丧尸散退。他们开始了无差别攻击，想要保护更多的人，只有这一个办法。
　　场内能爬起来的丧尸数量开始减少。
　　人群激动起来：“我们现在出去！”
　　零零散散几个人跑出去注定有很大风险，但只要冲出去的人足够多，挤在最中央的人群就能绝对安全——他们都觉得自己会是安全的那一个。
　　“一起出去——”
　　人群开始分散成十几个小型队伍，沿着空隙往外跑。
　　郁轩大声警告他们：“你们不要出去！”
　　有至少三只被感染的C级丧尸还在人群中咬着人类不放，不知有多少人类已经感染丧尸病毒且尚未发作，一旦离开，马上会突破这个市区的丧尸承受底线。
　　郁轩的声音完全被淹没。
　　他没再说什么，把呆愣的阳小姐往腰边拉了拉。南晴靠过来建议：“轩哥我们也出去吧，留在这里不行。”
　　郁轩点亮手机屏幕看时间：“去不去都一样。”
　　大量人群跑向三个出口。
　　在地上挣扎的丧尸又鲜活起来，时不时把奔跑的人类拽倒在地。
　　不断有人在拥挤中摔倒，奄奄一息的丧尸们奋不顾身地迎着踩踏爬过去，聚在一起死死咬住人类手脚。
　　张芸一时不敢再动，挽住大雪手臂示意他停下来。
　　她忽然感觉自己左手佩戴的手表震动。
　　先前也许也震动过，但她没有在意。
　　大雪急促地张嘴喘息，竭力遏制住厮杀欲望，没有对奔跑的混乱人群发动攻击。
　　“火煌！”诺玛突然大声惊叫。
　　在五分钟前，火煌的攻击速度已经减缓。在人潮涌动时，他逐渐停滞下来，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诺玛早就预感到不妙，此刻跑过去提醒他：“火煌你清醒一点！”
　　“啊。”火煌茫然地发出声音，缓缓抬手捂住头，竭力维持头脑的正确思考。过了两秒，维持理智的神经突然崩裂，他俯头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啊啊啊啊啊啊——”
　　张芸本想看看饲养系统在提醒什么，此时突然没有了时间，连忙把诺玛拉回来：“不要碰他！”
　　“啊啊啊啊啊——”火煌伸手就从人群中抓出一个女子，把她高高地举起来，一下子用手指掐碎了对方喉咙。
　　诺玛不敢相信这个发展，还觉得这件事能够挽回：“火煌！这样不行！”
　　火煌把女子尸体扔入人群，瞬间砸倒一片，周围丧尸有机可乘，扑上去压住还能挣扎的人类。
　　“解决他！”张芸用力把诺玛往后一拉，举起棍子捅向火煌后背。
　　“啊啊啊——”火煌在扑倒的瞬间转身，拉扯住张芸手臂把她也拽倒，庞大健硕的身躯立刻翻转，转而把张芸按压在地上。
　　“哈——”大雪扑上去扯住火煌头发，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火煌转身撕烂大雪衣服，在他胸口留下四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啊啊啊啊——”大雪感觉不到疼痛，迎上去用指甲抓烂对方的脸。
　　“……”诺玛咬牙，清楚地认识到火煌已经无药可救，冲上去一跃而起，扑上火煌后背死死挂住，张大嘴去啃咬他的脖子动脉。
　　大雪把两人一起撞倒，抬手把火煌下巴死死往上推，从正前方咬住火煌的喉咙。
　　张芸踉跄起身，精疲力竭地掀开即将袭击大雪和诺玛的其他丧尸，对他发出命令：“大雪你放开。”
　　大雪死咬着他的喉咙不放。火煌张嘴虚空乱咬，疯狂地在地面翻滚挣扎，三只丧尸的头靠在一起，张芸没办法对火煌实施精准打击。
　　“大雪！放开！”
　　大雪从丧尸本能中解脱，在恢复清醒的瞬间张开嘴，翻身避开火煌的袭击。
　　下一刻，张芸迎面打碎了火煌的额头。
　　火煌渐渐失去了力气。
　　大雪满脸血污地站在张芸身边，理智仅仅维持了三秒，突然又扑出去撕烂附近一只丧尸的脸。
　　“大雪！”
　　她的手表持续震动。
　　诺玛用手腕擦掉脸上血迹，表情惊魂不定：“他也……”
　　大雪持续厮杀，似乎还没到达疲惫的界限，没有A级以下的丧尸是他对手。
　　张芸喉咙陡然爬起一阵尖锐的刺痛。她咳嗽两声缓解焦渴，再大声命令：“大雪！你过来！”
　　大雪依然没有听。
　　大部分幸存者已经逃出主会场。正大门突然闪出刺眼光芒，救援人员打开大功率聚光灯，光芒直射而入，把整个昏暗空间变成一片雪白。
　　“没事了！都不要动！”
　　男子的浑厚声音从扩音器中响起，全副武装的队伍从正门涌入。
　　“啊啊啊啊啊啊——”躲在角落的剩余人类欣喜若狂地欢呼。
　　枪击声出现。
　　张芸提前反应过来，对诺玛大喊：“你保护我！”
　　诺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见张芸突然扑向大雪后背，双手伸入大雪腋下扣住他肩膀，竭尽全力把他压在地上：“不要动！大雪，不要动！”
　　要是他展现出丝毫攻击性，立刻就会被救援人员击杀。
　　不管他有没有被感染，张芸都要给他留下最后的希望。


第七十二章 
　　“……”诺玛的理解能力果然出色,她走到张芸身边，捡起变形的椅子，掀掉爬向张芸的一只丧尸。
　　大雪身体剧烈抽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嘴里模模糊糊地发出咆哮。隔着他结实的后背,张芸能感觉到他的心脏剧烈跳动。
　　她把脸凑近大雪耳边，轻声告诉他：“大雪，你回答我。”
　　如果大雪不能回答，等到救援人员清扫所有障碍后，她将和大雪永别。
　　手表屏幕始终亮着，上方显示出一段信息：【张大雪心率到达127！对B级不利！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请尽快安抚张大雪的情绪！】
　　“……”张芸终于看清了手表上的文字。
　　大雪停止挣扎,声音逐渐微弱，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像是正在痛苦地哭泣。
　　枪声不断在周围响起。
　　张芸再轻声说：“大雪,你回答我。”
　　大雪的肌肉已经放松下来,但神经还在不可抑制地颤抖。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发出嘶哑的声音：“……芸。”
　　张芸叹出一口气。
　　大雪的理智逐渐复苏,继续痛苦地呼唤她：“芸……”
　　“来，没事了。”张芸松开大雪,缓缓调整姿势坐起来。
　　一名男子突然停驻在她身边，手-枪对准张芸后脑：“说话。”
　　张芸开口：“我很好。”
　　“恭喜。”男子收了枪，离开张芸去搜索其他会随时发动攻击的丧尸。
　　张芸把失去力气的大雪抱在怀里,小声告诉他：“你的运气很好。”
　　大雪眼中光芒明灭，混沌的意识起起伏伏，不断发出声音让自己保持清醒：“芸……芸……”
　　“放心,你不会死的。”
　　她翻转手腕,又瞥一眼手表。
　　异种人饲养系统：【张大雪心率到达113！对B级不利！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请尽快安抚张大雪的情绪！】
　　她直接点开状态栏,观察大雪的实时心率。心率每半分钟更新一次，大雪的心跳速度在逐渐下降，但还没有跌落一百。
　　大雪眼中金光消失，眼皮松弛地盖住一半眼眶，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真的没问题吗？”诺玛重新恢复优雅，双手提着沾满血液的厚重裙子走过来，蹲下来询问张芸。
　　“他太激动了。”张芸右手捂住大雪后脑，让他把头埋到自己胸口，不让别人看见他的狰狞面孔。
　　“没有生病就好。”艾玛怜爱地摸摸大雪的脏乱头发，起身提着裙子离开。外面已经聚满了媒体，她流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在几名保安的簇拥下坐上来接应的私家车。
　　郁轩走到张芸身边，阳小姐不知所措地伸手碰大雪：“大雪怎么了？”
　　张芸说：“心跳过快，休克了。”
　　“小心猝死。”郁轩蹲下身，想把大雪扛到肩上。
　　“不了，我还抱得动。”张芸抱着大雪站起来。
　　郁轩吩咐：“尽快离开昕维市，这里很危险，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张芸想了想：“我们先去换衣服，晚点和你联系。”
　　“行。”
　　他们离开主会场，郁轩先从另一方向离开。守在外面的梁女士激动地跑来迎接：“阳阳！阳阳你没事吧？”
　　阳小姐抓着张芸的衣摆：“大雪有事。”
　　“大雪……”经过一段时间的浑浑噩噩，梁女士现在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神情复杂地看着张芸。
　　张芸说：“走。”
　　“走，快走！”梁女士连忙答应，带着他们去找司机。
　　大量幸存者被媒体围堵，语无伦次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警戒线已经拉开，部分媒体摄影师和记者们挤在警戒线外面，迎着保安阻拦追着他们跑：“张芸！大雪怎么了！张芸！阳小姐！你们怎么样！”
　　他们坐上私家车，快速离开现场。
　　车窗紧闭，车内吹着空调凉风，世界重新变得寂静。
　　“啊啊……”大雪感觉到环境变化，朦胧地苏醒并发出声音。
　　张芸告诉他：“我们回去了。”
　　“嗯。”
　　“你可以睡一会儿。”
　　“嗯。”
　　梁女士焦虑地念叨：“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阳阳你真的没事吗？有没有人咬你？”
　　阳小姐坐在副驾驶上，像灵魂出窍般呢喃：“我没事。”
　　梁女士不断浏览手机上的最新消息，转而去问张芸：“你知道什么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异种人怎么会咬死人？而且怎么会有那么多？”
　　张芸也选择灵魂出窍：“我也不清楚。”
　　梁女士又去骚扰大雪：“大雪，大雪你——”
　　大雪突然挺身咆哮：“哈！”
　　张芸把大雪嘴巴捂上，再把他拉回怀里：“不要紧张。”
　　梁女士被吓了一跳，接下来都没再说话。
　　他们回到酒店。张芸和大雪洗完澡，换上自己的旧衣服。
　　大雪勉勉强强已经能走路了，但他体温很高，心率还维持在一百上下，手脚时不时抽搐，身体状况依然很不乐观。
　　张芸喂他喝了两杯水，让他躺在床上休息：“你哪里不舒服？”
　　大雪重复她的话：“不……舒服……”
　　张芸反反复复检查他的伤口，确认没有被丧尸啃咬过的痕迹。她打通郁轩的电话：“大雪心跳还是很快怎么办？他现在很不舒服。”
　　郁轩：“地址发给我，我过来。”
　　半小时后，穿着运动服的郁轩敲响房门。
　　此时大雪已经蜷缩成一团，用双手捂住头。他没有显而易见地表现出难受，但这个姿势已经说明了他的身体正在异常状态。
　　郁轩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摸大雪的额头。
　　“啊啊啊啊啊——”大雪突然又坐起来咆哮，抬手要用指甲撕扯郁轩身体。
　　张芸把他按回床上：“别动。”
　　郁轩后退两步，双手怀抱在胸前，给出A级丧尸的专业判断：“没有被感染。”
　　“所以呢？”
　　“所以只是，纯粹疯了吧。”
　　“……”
　　张芸想把这个垃圾从窗户扔出去。
　　垃圾不顾张芸的阴森目光，一来就懒得走，再后退两步坐到沙发上，慢条斯理地解释：“我说真的。丧尸突然疯掉很正常，只是大雪平时表现太稳定，疯得比较突然。”
　　“啊啊……”大雪发出不喜欢郁轩的声音。
　　刚刚的动作消耗了他不少体力，他的微弱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艰难地翻身侧躺，眼睛朦朦胧胧地看着那两个人的身影。
　　“倒不是特别突然。”张芸说，“两天之前，他也在半夜叫过一次，好像很难受，但清醒后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郁轩架起二郎腿，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他的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单手浏览社交平台上正在爆炸的消息，不想错过今天这个历史里程碑。
　　他随口说：“这没准就是他恢复记忆的征兆。他今天受到了刺激，休息几天也许会好起来，但我建议你要小心——你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相信他。”张芸轻叹一口气，再轻声说，“这次是我的错。”
　　她不该答应大雪的请求。
　　她不知道大雪的战斗欲望如此强烈。
　　大雪抗拒丧尸，是因为对丧尸有着天然的仇恨，一旦仇恨被点燃，他现有的记忆和理智也被烈火焚烧殆尽。
　　他现在的头脑无法承受突然爆发的强烈感情。
　　“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他注定会走到这一步。”郁轩无动于衷地继续看消息，“就像这次事件，我觉得至少应该爆发在一个月之后，但不论早晚，结果都不会差太多。”
　　张芸拉过椅子坐下来：“你知道多少？”
　　社交平台的时间线突然停止，郁轩反复刷新首页，都没能看到更多的新消息。
　　在这么多信息的冲击下，服务器瘫痪了。
　　他熄灭手机屏幕，视线暂时挪回张芸脸上，无奈地摊开一只手：“我不是组织者，怎么知道？”
　　“你肯定知道什么，比如，入侵丧尸的脑内应该被安插了控制器。”所以丧尸群才能把会场定位目标，等到接近目标后解除控制，从而精准达到袭击会场人群的目的。
　　郁轩回应：“这个显而易见。”
　　“组织者想利用新的丧尸病毒毁灭金城。”
　　郁轩俯头微笑：“不一定，也许他们才是真正的救世主。只有真正惨痛的教训，才可能让愚昧的金城人醒悟过来。”
　　“……”
　　“我们很快就能知道，金城到底还有没有救。”
　　“……”
　　沉默良久，张芸小声询问他：“告诉我，你真的不是本次行动的组织者之一。”
　　“我当然不是。”郁轩肯定地告诉她，“安于现状更适合我赚钱。”
　　“以你的人脉，知道谁是嫌疑人吗？”
　　“你高估我了，我只会赚钱，真没有淌过这样的浑水——我和那些A级丧尸一年只见面几次，互相并不熟悉，但是——”
　　张芸等着这个转折。
　　郁轩告知：“他们内部有一个很明显的小团体，你有兴趣可以了解一下。”
　　张芸果然有兴趣：“怎么了解？”
　　郁轩告诉她一条捷径：“阳小姐就是他们的一份子，以我这次的观察，他们似乎想把大雪也拉入这个团体中。”
　　“……”张芸思索一会儿，“他们拉过你吗？”
　　“没有。他们知道我更喜欢和人类打交道——我在他们眼中就是异类，他们从来不会对我分享任何秘密。”
　　“……但你能猜到他们的心思。”
　　郁轩笑起来，默认了这句话。
　　“啊啊啊啊啊——”大雪突然攒足了力气，又撑起上半身咆哮起来。


第七十三章 
　　张芸走过去抱住他：“别叫。”
　　郁轩明白他的意思：“你不想看见我。”
　　“啊……”
　　郁轩不再打扰他休息,从容起身告辞：“行吧，我先走了——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张芸用手背堵住大雪的嘴：“不用了，我明天早上带他回三野,他需要单独静一静。”
　　“行。”
　　“还有一个问题，”张芸追问,“那些A级之中，还有没有人和你一样，依靠抑制剂来隐藏身份？”
　　郁轩背对她思索两秒，最终告诉她：“非得有的话，可能是礼沧桥。”
　　礼沧桥是外貌为二十五岁左右的女性丧尸，在汪洋晚会上第五个出场,身穿黑色修身吊带长裙，演唱了经典歌曲《再多一点爱》。
　　她疑似也经常在正式场合中使用了抑制剂，不让其他丧尸被她吸引。然而抑制剂的时效有限,他们两人在为数不多的接触中都隐约露出过马脚。
　　郁轩补充：“虽然没有说破过,但我觉得她是，她也觉得我是。”
　　张芸再问：“那抑制剂是什么？”
　　“部分药店可以买到,可以阻碍费洛蒙的合成，减少丧尸之间互相影响,副作用就是削弱体力，所以更多被用来当丧尸镇静剂使用。”郁轩说着又想到什么，“要是他不受控制,你可以买一点给他用。”
　　“好，谢谢。”
　　郁轩离开并关上门。
　　大雪瘫回床上，疲惫地用舌头舔舐嘴唇。
　　“再喝点水。”张芸倒了一杯水,把他拉起来,慢慢喂给他喝。
　　大雪顺从地喝了半杯,眉头缓缓皱起来，忽然抿上嘴不想喝了，把头侧到另一边。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心？”
　　大雪没有回应。
　　“那就睡觉。”张芸把他放回床上，翻找眼球生长剂，拆开眼药水的包装，伸手捏住他下巴，让他把头转过来。
　　大雪也不肯转头，身体瑟缩起来，喉咙底发出模模糊糊的声音：“不要……”
　　大雪从没有这样抗拒过她。
　　“哪里不舒服？”张芸耐心问。
　　“不要……”大雪意识混沌地把身体往里挪，不想和张芸距离太近，然后从床的另一边掉了下去。
　　张芸无奈地深吸一口气，绕过去把大雪捡起来放回床上：“这样，我离你远一点，你别动了行不行？”
　　“……”大雪看着她，神情谨慎，没有再说话。
　　张芸感觉大雪的智力疑似一朝退化到康复前，只能先把眼药水收起来，靠着床头浏览手机信息。
　　大雪在最右边，她在最左边，中间隔了一条卷起来的软被子。
　　汪洋平台服务器崩得六亲不认，张芸一打开界面就看到一篇灰白，上面显示“网络出错，请重新加载”。她一遍遍刷新界面，账号突然被强制弹出，要求她重新登陆。
　　她的头脑也空白一片，明知做什么都毫无意义，于是没有脾气地重新登录一遍，结果显示“登陆失败，请检查网络设置”。
　　她只能去浏览器搜索“汪洋晚会”，查看天花乱坠的最新报道：
　　【今晚的汪洋晚会突然停电，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就让小编带大家一起来寻找答案吧！众所周知，今晚的汪洋晚会正在庆祝相遇节的到来，为什么会突然停电呢？汪洋晚会历年来都没有停过电，但停电的可能也是有的，这就是汪洋晚会停电的答案了，大家知道了吗？】
　　【汪洋晚会发生了异种人袭击事件！详细经过！为什么会发生异种人袭击案件？其实异种人是有一定攻击力的，这一点很多人都很清楚，那么为什么异种人要袭击汪洋晚会呢？我们可以从图片里看到，很多异种人出现在汪洋晚会现场，然后晚会就遭到了袭击。这就是汪洋晚会发生异种人袭击的详细经过了，有什么问题快给小编留言吧！】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疲惫的原因，张芸竟然完全看不懂这些消息到底在说什么。
　　文字密密麻麻重重叠叠，她的疲惫感越来越强，关闭手机准备入睡。
　　柔软的床垫微弱颤动，大雪重新蠕动到了她身边，抬起一只手压住她的腿。
　　“……”张芸俯头看他，“你不是不要我吗？”
　　“芸。”大雪现在又想要她了，再挪了挪位置，把头也搁在她的大腿上。
　　“……”张芸再翻出眼药水给他滴上。
　　等她躺下后，大雪软软糯糯地贴着她，好像完全忘了刚刚还在多严肃地闹别扭。张芸不计较，也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伸手搂着他就睡了。
　　她入睡得很快。
　　耳边隐约响起呻-吟，她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啊啊啊啊啊啊——”
　　直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她才竭尽全力睁开眼睛，看见大雪坐在床上，双手捂着捂住脸，指尖深深戳入空洞的眼眶中。
　　“别碰眼睛。”张芸握住他手腕。
　　“啊啊啊啊啊啊——”大雪挣扎并后退，又从床铺的另一边掉了下去。
　　“……”张芸托腮叹气。
　　大雪又不想要她了。
　　大雪在床边惨叫了好一会儿，声音很快微弱下去，捂着脸小口喘息。张芸查看大雪的心率，还在一百左右徘徊。
　　“过来。”张芸对他伸手。
　　“啊……”大雪的意识不知更清晰还是更模糊，神情变得有点恍惚。
　　张芸勾手：“过来。”
　　大雪无声地张着嘴，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抬手搭住张芸手心。张芸握住他发热的手指，下床把他抱回来。
　　“……”大雪靠着她，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张芸打开手机看了看，汪洋平台服务器还在崩溃中。过了半小时，她确认大雪已经重新睡过去了，也跟着一起睡去。
　　这一觉总算睡到了天亮。
　　她本来还能再睡一会儿，但大雪哼哼唧唧的声音把她拨弄醒了。她去卫生间洗漱完，出来见到大雪正踉踉跄跄地想要站稳身体，俯头一看手表，他的心率还在九十左右徘徊。
　　看起来很憔悴。
　　“我们回家。”她把大雪抱入卫生间，帮他完成洗漱，带他前往机场返回三野市。
　　大雪被张芸抱了一路，半睡半醒地抱着她脖子，始终表现得很安静。
　　他体内燃烧的火焰似乎平息了。
　　飞机起飞后，张芸询问坐在旁边的大雪：“怎么不说话？好点了吗？”
　　大雪轻飘飘地看着窗外云层。无数画面正在他脑中不断分裂组合，支离破碎的色块杂乱无章地碰撞。
　　张芸不在乎大雪说不说，但还是略失望地侧头挪开视线。
　　过了一会儿，大雪的左手伸过来，温热掌心轻轻握住张芸半只手。
　　“……”张芸重新看过去，和大雪的目光相遇。她用另一只手去触碰大雪的脸，大雪眯了一下眼皮，似乎有抗拒的本能，但还是一动不动地接受了。
　　回到三野市，他们重新入住理发店楼上的出租房。
　　到了熟悉的地方，大雪躺到床上，很快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他不肯吃东西，偶尔苏醒时只会喝点水，张芸就一直坐在床边陪他。
　　汪洋晚会被袭击的视频已经在各个网站上反复传播，一部分是记者采访幸存者，一部分是幸存者自己拍摄的会场影像。这些视频刚刚发出几分钟就会被网站管理员删除，但它们依然层出不穷地冒出来，让越来越多好奇的人顺着网线去探索事件究竟。
　　汪洋这个最大社交平台的服务器还在崩溃，官方始终没有给出正式回应。
　　郑源不断发信息询问大雪的情况如何，张芸只说他受惊过度还需要休息。
　　张芸从郑源那里问到了凯尔饲养员刘太太的电话。
　　她打通了这个电话：“我是张芸。”
　　“张芸啊。”刘太太忐忑地询问，“大雪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我好像在新闻里看见大雪了，他有没有事？”
　　“他没事，休息两天就好。”
　　“那就好，用视频电话给我看看吧？”
　　“好。”
　　她们互相添加好友，打开视频通话，张芸把手机摄像头对准大雪。大雪呼吸均匀，看上去还有点不舒服，他在张芸的呼唤下翻了个身，眼睛亮了亮，右手捂住脸继续睡。
　　刘太太放心了，怕自己声音被大雪听见，小声回应：“好了好了。”
　　掐断声音外放的视频通话，张芸重新和她语音连接：“我这次联系你，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刘太太很热心：“你说你说。”
　　“大雪还是凯尔的时候，喜欢打架吗？”
　　“打架？凯尔从来不打架，他很乖的。”
　　张芸再问：“那你有没有发现，他的身手很好？”
　　“啊？身手啊……凯尔的平衡性很好，可以直接走钢丝，但是打架的话，他真的不会。”
　　“你们也没有让他学会武术，对吧？”
　　“对，没有……学武术又没什么用，我们不会让他去打架的。大雪怎么啦？”
　　张芸笑道：“没什么，他在汪洋晚会和别的异种人打起来了，还打赢了，所以我就来问问。”
　　“哦……”刘太太不明白情况，只是吩咐，“不要让他打架，打架不好。”
　　平和地聊了一会儿后，他们挂断电话。现在可以知道的是，凯尔虽然有过比较高的智力和体力，但并没有觉醒出战斗的欲望和技能。
　　直到成为大雪后，才显现出来。
　　果然是什么样的饲养员养出什么样的丧尸，要是张芸没有这么好斗，大雪也不会有样学样。
　　大雪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他的心率逐渐降到八十左右，始终不想吃东西，看上去消瘦了不少。张芸偶尔对他说两句话，他也没有力气回应。
　　到了晚上，张芸终于把他轰起来：“去洗澡，洗完澡再睡。”
　　大雪智商还在线上，主动起来，踉跄地走去卫生间。
　　小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瞅了大雪一眼，又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大雪打开浴室玻璃门，再打开淋浴喷头。凉水洒下来，顿时把他头发和衣服浇了个湿透。
　　“先把衣服脱掉。”张芸远远伸手过去关闭喷头，再用双手捏住大雪衣摆，一下子就把这件T恤撩到他腋下。
　　“不。”大雪突然不知所措地扯住衣服。
　　张芸不解：“你有事吗？”
　　大雪终于肯说话了，认真告诉她：“不行。”
　　“怎么不行了？”张芸随手把他裤子拉了下去。
　　大雪：“……”
　　张芸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大雪现在的表情。
　　反正好像从来没这么复杂过。
　　但大雪不愧是大雪，裤子都脱了，还试图和她讲道理：“这样，不行。”


第七十四章 
　　张芸想了想,又把他裤子提回去：“这样呢？”
　　大雪：“……”
　　并不是这个的问题。
　　大雪一言难尽，显得张芸才是个无知憨批。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这玩意儿没办法解释,再虚弱地开口：“我来。”
　　“等你身体好一点吧，今天我再帮你一次。”见他重新愿意说话,张芸心情好了不少，又踮起脚尖撩他衣服。
　　“我可以。”大雪搭住她肩膀。
　　张芸也不勉强他：“那行，有事叫我。”
　　“嗯。”
　　张芸离开卫生间并把房门虚掩，靠在门边仔细聆听里面动静——要是大雪摔倒了，她能马上过去扶上一把。
　　淋浴喷头被打开了，洒水五分钟后,喷头又被关上了。再过了五分钟，大雪穿好干净衣服，缓缓扶着墙走出来,身上有着沐浴露的微弱香气,头发没有滴水，看上去洗得还不错。
　　“过来吹头发。”张芸在客厅招手。
　　大雪脚步轻浮地走过去,双手握住她手里的吹风机：“我来。”
　　“行。”张芸在一边看着他操作。
　　他的生活经验已经很丰富，完成这种小事不在话下,但他看上去没什么心情，潦草地把头发吹得半干后，就关闭了吹风。
　　“我……”他欲言又止。小花在他身边快乐地打转,他已经对此全然不在意。
　　张芸先说：“去休息吧，我给你晚饭，多少吃一点。”
　　“嗯。”大雪缓缓回房间。
　　张芸去厨房取餐,感觉到事情变得很棘手。
　　……距离大雪离家出走真的不远了。
　　她端着晚饭进房间。大雪靠床背坐着,努力打起精神不让自己再麻木睡下去,双眼看向窗外，听到开门声，又缓缓望向张芸，嘴巴张开一条缝。
　　终于他说：“对不起。”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帮我赚了很多钱。”张芸把碗勺交到他手上。这是肉饼子炖蛋，大雪之前很喜欢吃。
　　大雪捧住碗，又说：“你不要难过。”
　　张芸托腮：“你看我像难过的样子吗？”
　　“……”大雪沉默回去，慢慢用勺子舀肉吃。吃了半碗后，他显然已经没什么胃口，但还在继续慢慢下咽。
　　“吃不下也不用勉强，剩着小花会吃的。”张芸拿回碗。
　　她离开房间去投喂小花，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酸奶，回来看见大雪还坐在床上思考。
　　“吃不吃？”张芸把酸奶放他掌心里。
　　大雪根据温度和形状猜出这是什么，缓缓摇头。
　　张芸就自己插吸管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他：“想起什么了？”
　　“……”大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无数凭空出现的画面和声音填满他的脑海，他还没能把这些信息整理成通顺的前因后果。
　　张芸抬手抚摸他后脑：“不想说也没关系，睡吧。”
　　“……”大雪思索一会儿后解释，“我会说，只是，等等。”
　　张芸明白了：“你还需要时间来消化，是吗？”
　　大雪点头：“是。”
　　张芸再摸摸他后脑：“那我等你，不急，我们慢慢来。”
　　“……”大雪略微耸起肩膀，似乎不喜欢被摸。
　　“好。”张芸抬起双手表示认输。
　　“……”大雪捕捉到张芸的动作变化，意识到自己在抗拒她，不知所措地抿了一下嘴，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这样的，“不，我……”
　　“我不在乎的，你怎么样都行，睡吧。”
　　“……嗯。”大雪缓缓躺回床上。
　　张芸点开饲养系统查看基本信息：
　　【姓名】：张大雪
　　【性别】：男
　　【等级】：B
　　【身高】：187厘米
　　【体重】：66千克
　　【实时心率】：88次/分
　　【状态】：兴奋
　　她再点开智力选项，大雪依然是六十月龄。她按下“智力评估”，等着分数的更新。两分钟后，系统震动并给出新结论：
　　【姓名】：张大雪
　　【分数】：100（百分制）
　　【智龄】：？
　　【等级】：？
　　【张大雪已经达成良好的B级异种人康复效果！继续施加良好的教导，有望让张大雪离A级更进一步！想知道大雪目前的智力，请带他前往甲级医院的异种人康复科做进一步评估！文轩异种人培训中心持续招生中！A级异种人火煌亲自亲自实行一对一网络指导，帮助张大雪往A级更进一步！】
　　看到“火煌”这个名字，张芸闭上眼睛。
　　火煌意外逝世的消息还没有正式公布，各个论坛还在为他是否真的被丧尸咬死争论不休，写通稿的百家号均答非所问。网上偶尔窜出一些大雪和张芸是凶手的言论，但拿不出直接证据，溅不起什么水花，很快又被管理员删除内容。
　　至于这个系统，评估顶点就是B级，无法判断丧尸有没有进入A级。
　　“啊。”大雪不舒服地轻轻叫了一声，抬起左手捂住脸。
　　张芸想伸手去拍拍他后背，顿了一下，终究没有去碰他。
　　他的真实人格会复苏，不会再接受被随意抚摸。
　　他会成为真正成熟的男子，自己要收敛往日的习惯。
　　大雪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晚，第二天早晨，汪洋平台终于修复崩溃的服务器，重新上线。
　　金城网民迫不及待地涌入其中，而汪洋的时间线还停留在三天前。
　　首页上，大家还在为丧尸们在汪洋晚会上的服装和表现捧踩不已，尽管字里行间硝烟弥漫战火横飞，但相比于直播切断后的惨象，这一切显得无比安宁又平和。
　　关闭服务器的三天时间也让各方媒体做好了准备，在服务器重启后，火煌的账号立刻推送了火煌去世的讣告：
　　【微元2231年7月28日，火煌先生于昕维市参加汪洋晚会时，受到不明病毒侵染并不幸身亡，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中，将在最近公布细节。现定于8月3日上午9时举行遗体告别仪式，仪式将在此账号发布直播。】
　　【火煌工作室】
　　【微元2231年8月1日】
　　消息一出，评论区立刻沦陷，先前在各大论坛发酵成熟的各方论点登场：
　　【火煌杀人了！】
　　【火煌是不是张芸杀的？给个准话啊！】
　　【是病毒感染！不能怪火煌！火煌是无辜的！】
　　【不要相信有什么病毒！这就是人为灾祸！病毒只是他们掩盖现实的幌子！】
　　【为什么不写清楚原因！这么急着火化是要消灭证据！】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异种人进攻汪洋晚会你们倒是说清楚啊！】
　　【没有病毒！没有病毒！没有病毒！这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一会儿后，火煌的账号关闭了评论区并禁止了转发。
　　晚会幸存者录制的视频不断流出，人们在奔跑中也不忘开启手机摄像头，火煌的高大身影在昏暗的封闭空间中摇摇晃晃。
　　有的片段是他暴击丧尸，有的片段是他失去理智，有的片段是他和疑似大雪和诺玛的丧尸撕打。画面很模糊，人们只能模模糊糊猜个大概。
　　手机声音外放，大雪听见后忽然敏感地醒来，撑起上半身看着她，轻声问候：“张芸。”
　　“……”
　　很好，不愧是长大了，连名字的字数都翻倍了。
　　大雪端正地坐好，没再说什么，双眼望着张芸，把“我想看”的诉求写在了脸上。
　　张芸挪到他身边坐下，让他可以看见手机屏幕。大雪看不清视频也看不到文字，但他一如既往地重在参与，安静地陪着张芸一起看消息。
　　汪洋官方新闻账号没有丝毫动静，人们顺着网线爬到汪洋官方账号下面留言谩骂，官方账号躺平不动，宛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郑源又发来消息：【大雪还好吗？】
　　张芸转而问大雪：“郑源问你，还好吗？”
　　大雪回应：“还好。”
　　于是张芸回复：【大雪今天好多了。】
　　郑源用电话联系张芸：“这两天不要更新动态，大雪好好休息，这事情很快就会过去的，叫他不要紧张。”
　　张芸夸奖他的好心态：“难得你没有放在心上。”
　　郑源在爆炸边缘徘徊：“我哪会没有放在心上？昨晚火煌那边的人来我们公司要见你和大雪，我人都要吓没了。”
　　张芸：“然后怎么处理的？”
　　郑源：“郁先生摆平的。他当时也在会场，还录了完整的视频，足够证明是火煌先疯了。他说只要他们撇清和你们的关系，他就不会把这个视频公开。要是这个视频流出去，火煌的形象会不得善终，所以火煌公司的人就答应了——要不是郁先生留这一手，你们就麻烦大了。”
　　张芸：“转告他，我确实谢谢他。”
　　郑源：“这都不重要了，我就想认真告诉你一件事，你要记着。”
　　张芸：“你说。”
　　郑源：“别再打架了行不行？我知道你身手好，但这不是你要管的事情！你是艺人，艺人懂吗？你要考虑你和大雪的前途！做这种事没有好处！不要留下让人攻击你的破绽！”
　　张芸答应：“好好好。”
　　郑源还不信：“你认真的？”
　　张芸笃定：“当然认真了。等我下次动手的时候，金城差不多真的完了，所以，我今后会克制的。”
　　郑源：“……”
　　有脏话骂不出来。


第七十五章 
　　通话结束,张芸继续浏览社交平台。
　　由于事件已经过去三天，金城人的情绪爆发点已过，这件事在今天的反应竟然平平无奇,远远没有达到张芸预料的满城风雨惊心动魄。
　　服务器崩得十分哲学。
　　平台上的风向逐渐变成了剪辑火煌的生前视频做成合集，大家一起点蜡烛惋惜这个天之骄子逝世。
　　她在搜索栏输入“变成异种人”的关键词,搜索出了两百多条内容相关内容，其中热度最高的一条标题是：【我被异种人咬了一口，我好像要变成异种人了】
　　视频在卧室内拍摄，年轻美貌的女子用颤抖的双手把手机放在架子上，对着镜头摆手微笑，哆哆嗦嗦地轻声开口：“大家好,我昨晚路过汪洋晚会外场，被街上的异种人咬了一口……今天是7月29日，今天早上起来,我发现我有点不对劲……”
　　她后退几步,让摄像头能拍摄到自己上半身，艰难地开口说话：“我被异种人咬了,牙印在这里，你们看到了吗？觉得我要变成异种人了,我一直在发热出汗，而且特别想吃东西，手脚一直在抖……我很想知道变成异种人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目前看来，感觉其实还不错……”
　　评论区有上百条留言：
　　【有病啊你踏马快去医生啊！】
　　【别装异种人你一点都不像异种人(╯‵□＇)╯︵┻━┻】
　　【这是装的鉴定完毕】
　　【浪费我宝贵的两分三十一秒】
　　这条消息在一小时之前推送，于是张芸点进这个账号的主页,看到她在两个小时之内一连发送了九个视频。其中大部分都是在服务器瘫痪期间拍摄的存货,完整地记录了从人变成丧尸的历程：
　　【我准备去医院,看看医生怎么说】
　　【现在不难受了，变成异种人之后好像不太有痛觉了】
　　【老公说就算我是异种人他照样爱我】
　　……
　　最新一条应该是刚刚才拍的，题目名为：【好期待完全变成异种人啊……】
　　视频中的女子已经躺到了医院病床上，不知什么药物过敏导致她的脸有些浮肿。她的眼睛已经很难眨动，角膜变得有些浑浊，手机放在病床边的支撑杆上，她艰难地牵动脸部肌肉，右手对镜头招了招，嘴里模模糊糊地解说自己现状：“大家好……我现在还能说话……你们能听清我在……说什么吗……”
　　张芸突然掐灭了手机屏幕。
　　不行，不能再看了。
　　不然她的精神会变得些许不正常。
　　“芸。”大雪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令人欣慰地恢复了原来的单字称呼。
　　“乖。”张芸又想摸他狗头，手刚抬起来，悄无声息地收回了。
　　王海笠突然传来一条消息：【你下来，马上。】
　　张芸就对大雪说：“我们下去走走，顺便去超市买点东西。”
　　“嗯。”大雪俯头，挪动左手手掌，盖住张芸右手手背。他似乎有点困难地做了这个决定，轻声告诉张芸，“可以摸我。”
　　“是吗？”
　　“嗯。”他做好准备了。
　　张芸不跟他客气，立刻伸手摸摸他的脸。大雪面无表情地等待着，眼中金光躲闪，看上去总觉得有一丝隐忍。
　　“你长大了，你是对的，我不能太过分。”张芸笑着把手往下挪，重新握住他手心，“起来刷牙洗脸。”
　　“嗯。”
　　大雪披上黑色假发打扮成路人，拿着一顶遮阳伞缓缓下楼。现在过了上午九点，理发店差不多就是这时候开门，但此时店门依然紧闭，门外有十几只流浪丧尸徘徊，好几只面目狰狞地扑在玻璃上，张开嘴用舌头舔玻璃。
　　住在楼上另一层出租房内的理发老师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门边打电话：“——对对，别从正门进来，走后门，没看见消息说他们可能带病毒吗？万一是真的呢？我已经给救助中心打电话了，他们说马上就过来拖走了！”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理发老师更急地回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一起床就看见他们堵在门口了！”
　　隔着丧尸墙的空隙看出去，张芸见到王海笠就站在街道对面。他穿着一身略显胖的休闲装，双手插在裤袋里，把自己变成和其他路人一样的吃瓜群众。
　　“……”
　　张芸转而望向大雪。
　　大雪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没有再对这些低级丧尸流露明显的抵触情绪，喉咙底轻轻“呵”了一声，堵住大门的丧尸群就不安地剧烈骚动起来。
　　他走上前，双手拍在玻璃门上，缓缓凑上去仔细看这些丧尸的脸，丧尸立刻潮水般惊恐地涌开。
　　理发老师不解：“怎么回事？是你叫他们过来的吗？你和他们什么关系？”
　　“……”大雪把手抬到脸前，看了自己黑色的指甲，又缓缓走向旁边的玻璃镜，凑上去看自己现在的外貌。
　　他已经知道自己也是丧尸，和门外的丧尸一样。以前是朦朦胧胧地意识到，现在是清清楚楚地知道。
　　丧尸们在远处徘徊一会儿，见大雪没有更多表示，又缓缓地凑过来堵住门口。
　　“芸。”大雪走回张芸身边，手掌搭住张芸肩膀。
　　王海笠给张芸发新信息：【很快就来。】
　　张芸就对大雪说：“再等一下。”
　　两分钟后，一辆面包车开来，管理局的几名外勤小伙子利落地把丧尸抓进后备箱。
　　“啊啊啊啊啊——”丧尸对大雪依依不舍。
　　路人见义勇为地上去阻拦：“别抓他！他不会咬人的！你们不能剥夺他的自由！”
　　“病毒会传染知不知道！”拉拽丧尸的男子底气十足，硬是把路人推开。
　　“他没做错什么！不能把他们关起来！”
　　“让开！”
　　两边快要发生肢体冲突，年轻力壮的管理局成员占了上风，蛮横地把所有丧尸拉上车，眼疾手快地开车离开。三个人在车后面追着跑：“这不公平！把他们放出来！”
　　理发老师终于放心地解锁开门：“总算走了。”
　　大雪目睹一切并目送车辆离开，轻声询问张芸：“我和他们，不一样吗？”
　　“其实一样，只不过你和我在一起，目前还是安全的。”张芸带他出门，和对面的王海笠见面。
　　“他开始吸引丧尸了。”王海笠说。
　　张芸承认：“是的，我也才发现。他现在有点特别。”
　　“这一点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王海笠打量大雪，想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样的智力状态和精神状态。
　　大雪不喜欢这个人的目光，于是他抬起右手，摸了摸王海笠的头。
　　王海笠：“……”
　　张芸劝他：“你不要学我。”
　　大雪收手，略微俯头告诉张芸：“我们走。”
　　“好。”面对已经能考一百分的自家孩子，张芸自然对他百依百顺，还莫名感到了一丝骄傲，挥手就向王海笠告别，“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
　　王海笠抬手表示告辞。
　　大雪体力还没恢复，一路走得很慢。张芸在超市买日用品和食材，大雪推着购物车跟在她后面。和之前相比，现在的大雪开始观察周围人的反应，对于人类与丧尸能和平共处的环境，他似乎感到很新奇。
　　他披着黑色长发，戴着一顶帽子，帽檐下的阴影遮住眼睛，看上去像个风格怪异的高挑人类，面貌俊朗身材匀称，总是吸引路人的目光。
　　到了面包售卖点，他停下来。
　　新产品试吃区站着一只端庄的女性丧尸，端着纸碗和叉子，感应到有人经过，立刻叉了一块小蛋糕递上去，一板一眼地介绍：“新桃源草莓布雷蛋糕，新品八八折，想要试试吗？”
　　大雪感觉到她与寻常丧尸不同，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丧尸工作人员重复一遍介绍词：“新桃源草莓布雷蛋糕，新品八八折，想要试试吗？”
　　张芸返回来介绍：“她戴了控制器，她的行为被程序操控。之前袭击会场的丧尸也是被程序控制，没有自己的思想。”
　　“嗯。”大雪没多问什么，似乎真的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看够之后，又推着购物车跟张芸走了。
　　他熟练地使用一卡通在自助区结账，提着购物袋回到出租房。
　　这么走一圈后他已经疲惫至极，靠着沙发坐下不再动弹。
　　张芸说：“去睡觉吧，我做完饭叫你。”
　　大雪请求：“我想看电视。”
　　“看吧。”张芸从茶几上找出遥控器交到他手里。
　　“谢谢。”
　　张芸笑着夸奖：“你现在好像一个正常人。”
　　大雪打开电子屏，然后摇头。他觉得自己在一个很奇怪的状态之中，就像已经在云里雾里漂浮了很久，现在终于拨开云雾见得日月清明，世界却已经完全颠覆成了陌生的样子。
　　张芸再问：“想起你是谁了吗？”
　　“凯尔。尤丽兰。辉成樱。星宇。西岚月。天藏。”大雪缓缓报出了六个名字，“还有很多，没想起来。”
　　光是这些记忆复苏，就已经突破了他目前的承载极限，他还没有办法梳理清楚每个名字使用期间对应发生过的事情。
　　“有没有想起在你变成丧尸之前，你是谁？”
　　“没有。”
　　张芸问出最重要的灵魂核心：“那你现在想离家出走吗？”
　　“……”
　　大雪似乎明白她在表达什么，竟认真回应：“还不想。”


第七十六章 
　　张芸摸他头顶：“不想就好,想了你就告诉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嗯。”
　　张芸去厨房择菜，大雪坐在沙发上听新闻。
　　汪洋晚会事件的调查结果陆续公布,各个频道的主持人字正腔圆地介绍事件起末：
　　【异种人研究院表示，袭击会场的异种人身上都带有一种新病毒,这种病毒不仅能够传染给异种人，还能传染给人类。被传染的异种人将产生更强攻击性，被传染的人类将出现器官衰竭等多种症状……】
　　【卫生所建议所有金城人民加强对家养异种人的管理，减少家养异种人和流浪异种人的接触，做好日常清洁消毒工作，阻断病毒的传播途径……】
　　【人类被新病毒感染后,小脑首先会受到影响，产生手脚麻痹的症状，病毒继而会攻击人体交感神经,令人新陈代谢加速,因此被感染者的食量会增加，尤其对肉类蛋白质有更多需求……】
　　出现这次惨剧后,原先被封锁的病毒消息终于流出。
　　但新闻基调始终很轻松，就像在报道一种能导致流行感冒的新病毒,听上去好像不会对人类造成太大危害，只要多加小心就可以预防。
　　大雪俯头听着新闻。
　　张芸端了一碗水果拼盘出来，以为大雪睡了,挽住他腋下和大腿，想把他抱起来。
　　“芸。”大雪抬头表示自己没有睡。
　　他的眼眶竟然是湿润的，白色的睫毛上沾着水珠,他用力眯起眼睛,在没有完整眼球支撑的情况下,努力完成了一次眨眼。
　　不知这眼泪是不是用力眨眼导致的。
　　但他更像在哭。
　　“怎么了？”张芸捂住他右脸，拇指触碰他的眼角，“不舒服吗？”
　　大雪没有流露任何情绪，茫然地把嘴张开一条缝，轻声回应：“好像有一点。”
　　上百年来成为丧尸的厌恶，流浪中烧心灼肺的饥饿，生活长久无法自理的不甘，成为人类玩物的屈辱。
　　他的理智正被缓慢而剧烈地蚕食。
　　张芸手表再次震动。
　　异种人饲养系统：【张大雪心率到达127！对B级不利！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请尽快安抚张大雪的情绪！】
　　大雪说：“我想，睡一会儿。”
　　“睡吧。”张芸把他抱起来，送他回房间躺下。
　　大雪心脏剧烈跳动，小口喘气辅助呼吸，但依然面色平静地告诉张芸：“我没事，不用担心。”
　　张芸点头：“放心，我相信你。手机放在这里，有事打我电话。”
　　“嗯。”
　　大雪撩起被子盖住下半张脸，侧身朝向墙面，背对着张芸，不太舒服地蜷缩起身体。
　　张芸坐在床边陪了他一会儿。
　　大雪目前的发展阶段，似乎比凯尔的最高点还要高。凯尔看似很聪明，但他的智力始终无法处理丧尸和人类之间的情感矛盾，而经过上一轮沉睡，大雪有了实质突破，他现在已经跳过了这个矛盾，正在尝试接受自己变成丧尸的现实。
　　也许每一次被康复，他都会比上次更加进步一点。
　　他这一睡，又是两天。
　　在这段时间，网络上的风波竟然平息了。
　　汪洋平台首页偶尔还有人悼念火煌的逝世，但已经没有人追究袭击汪洋晚会的丧尸从何而来，所有新闻也不提追查这件事的进展，让张芸觉得这件事已经早早地退出舞台，成为无人在意的历史疑云之一。
　　张芸把大雪一个人丢在房间里睡觉，只用手表留意他的心率状态，自己去找李朵一起逛街。
　　李朵一见面就问她：“怎么不把大雪叫出来？怕他这个大明星被认出来吗？”
　　张芸随口胡说：“大雪跟我闹脾气，不叫他了。”
　　李朵竟然有点惊喜：“闹脾气了？长大啦？因为什么事情闹脾气？”
　　“他要看新闻，我不给他看。”
　　“那就冷处理，晾着他，别给他好果子吃，让他知道谁才是家里的老大。”李朵在这方面资深极了，随即又心疼说，“我之前看到你把大雪报出来的图片，还以为大雪也出事了，那一次真的太危险了。”
　　张芸问她：“对于二十八号的发生事，你们不害怕吗？”
　　“你是说出现新病毒吗？他们都在说新闻骗人，金城养丧尸多少年了，早就对丧尸病毒免疫了，怎么会突然变异出一种新的丧尸病毒出来？虽然这么说，我还是有点担心病毒的……小心点应该就没事了。”
　　“病毒是真的，我亲眼看火煌被病毒感染后发疯的，你一定要放在心上，不要去接触流浪丧尸，看见奇奇怪怪的人也要绕着走，不能让他们碰到你。”
　　李朵觉得张芸被那一夜的丧尸袭击吓坏了，笑着安慰她：“好了好了，我肯定小心。你不用这么紧张的，你看我们周围不都还好好的吗？媒体就会夸大其词，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啦。”
　　张芸再解释：“很严重。具体有多严重，你很快就会看到的。”
　　李朵依然天真地给她做心理疏导：“不要这么悲观嘛，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的，开心起来，事情真没你想的那么糟。”
　　“被感染后，人类也会变成丧尸。”
　　“你要相信医学嘛，我们都能把丧尸康复了，就算被感染也能治好吧？而且他们肯定会研究疫苗和解毒剂的，医学这么发达，没有多大问题的啦。”
　　“……”张芸改口，“行吧。”
　　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他们还像往常一样自由而快乐，完全没有把丧尸病毒放在心上。
　　这就是金城的人。
　　她一时有点恍惚——会不会真的是自己多虑了？金城人觉得没问题，或许真的没问题呢？
　　到了晚上，大雪主动苏醒了。
　　这一觉断断续续睡得太长太久，他一起来就捂住头，靠着床背坐了一会儿。
　　张芸开门进来，抬眼见他醒着，轻声问：“好点了吗？”
　　“好点了。”他把手放下来，“几点？”
　　“十点半，差不多该睡觉了。”
　　“……”他睡得有点想吐。
　　“去洗澡吧，我给你做点夜宵。”
　　“嗯。”他起身走出去。
　　等他洗完澡出来，张芸已经准备好了面包和蛋羹。
　　他在客厅里吃夜宵，张芸浏览手机消息并告诉他：“阳小姐很担心你，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你要不要回个电话。”
　　“好。”
　　等他吃完东西，张芸用旧手机拨通阳小姐的电话，把好消息告诉她：“睡了吗？大雪今天精神好一点了，想和他说话吗？”
　　得到阳小姐的同意后，张芸把手机交给大雪。
　　阳小姐询问：“大雪你还好吗？”
　　大雪：“很好。”
　　阳小姐邀请他：“我可以和你见面吗？我很想你。”
　　大雪：“不行。”
　　阳小姐：“……？”
　　大雪：“没事的话，我先挂了。”
　　张芸：“……？”
　　疑似觉醒奇怪人格的大雪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
　　张芸：“……？？”
　　到了睡觉的时间点，张芸躺着看手机新闻，大雪始终靠床头坐着，已经没有了睡意。过了一会儿，张芸把灯熄灭：“你想睡了就自己睡。”
　　大雪俯头看她，轻声问：“没关系吗？”
　　“哪种关系？”
　　“……”
　　要说现在顾忌睡在一起的话，已经太晚了。
　　张芸明明知道他的意识有了突破，对他的态度却没有丝毫改变。他可能是个早出生上百年的老古董，潜意识中有着一丝对禁忌的敬畏。
　　难道这个时代的人，就应该这么奔放吗？
　　他觉得可以挣扎一下，教导张芸说：“男人和女人，不一样。”
　　张芸回应：“我觉得以我们的关系，可以不用在乎这一点。”
　　“……”大雪的脆弱三观又抖了两抖。沉默两秒，他轻声问：“在金城，没关系吗？”
　　张芸茫然地仰面躺着：“我不知道，我又不是金城人。”
　　“……”
　　张芸想了想，挺身坐起来：“我给你打个地铺吧？我会重新认识你的。”
　　“不用了。”大雪抬手阻止张芸下床，沉默两秒，他认真补充说，“我也会重新……认识你。”
　　张芸躺回去，大雪继续靠床头坐着，仰头看着天花板，安静地整理着脑中信息。
　　“真的不睡吗？”张芸问。
　　“晚点睡。”
　　“行吧。”张芸翻身背对他。
　　他略微俯头看向张芸，回忆自己与张芸见面后所发生的一切。在萌发自主意识后，他的头脑就开始载入外界信息，过去经历的事件都储藏在他脑中，直到现在才能正确地读取出其中意义。
　　他开始理解过去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张芸醒来，发现大雪还靠在床头坐着，双手环抱在胸前，把这个姿势维持了一个晚上。
　　她侧身凑上去看，发现大雪眼皮松弛地耷拉着，竟然真的睡着了。
　　感觉到她的靠近，大雪眼皮向上张开，眼中重新出现金色光点，略微侧头，两人的鼻尖碰在一起。
　　张芸缩回身体：“天亮了。”
　　“……”大雪嘴巴张开一条缝，目光望向半透光的窗帘，“嗯。”
　　他今天的精神状态很好，心率终于恢复到70左右，走路也稳健不少。
　　“还难受吗？”张芸随口问他。
　　“我很好。”
　　“想出家吗？”
　　“？”
　　“没事。”口误的张芸连忙走开。要是过于频繁地问他“想不想出走”，反而会给他不好的暗示，没准会触发他这个念头的生长。
　　洗漱并吃完早饭后，大雪坐在沙发上听新闻。他双手握着旧手机，近距离观察屏幕内容后，他打开电话，缓缓按出一串号码。
　　电话接通，一个年迈女子的声音传出来：“喂？张芸？张芸你有什么事吗？喂——张芸你在吗？”
　　大雪把手机捂到耳边，轻声说：“是我。”
　　“你是——？”
　　“我是凯尔。”
　　刘太太灵魂吓飞了。
　　张芸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回头，灵魂也跟着飞了。


第七十七章 
　　刘太太不知所措,还装作无知地询问：“你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知道你叫凯尔？是不是张芸找我？别玩了，快把手机给她。”
　　大雪说：“我记得你电话。”
　　刘太太：“……”
　　大雪再说：“谢谢你。”
　　刘太太：“…………”
　　大雪挂断电话，继续听着新闻并捧着手机发呆。
　　张芸连忙飞过来,拿起大雪手里的电话，回拨这个号码给刘太太：“我是张芸,你没事吧？”
　　刘太太的灵魂正满天乱飞，听到张芸的声音，勉强元神归位：“凯尔，凯尔怎么了？你告诉他什么了？还是说他想起来了？”
　　张芸解释：“是这样的，这件事情，我有一半的过错。他这几天一直在生病,心跳很快，还有点发烧，脑子出现了一点问题。”
　　大雪：“我很好。”
　　张芸再解释：“现在病好了,应该是想起来了,目前情绪很稳定——和他聊聊吧？”
　　刘太太连忙答应：“好好好，和他聊聊。”
　　张芸把手机交给大雪,刘太太赶紧问候：“凯尔，你知道我是谁了？”
　　“知道。十五年,是吗？”
　　刘太太激动地回应：“对，十五年了，你走了十五年了。”
　　大雪说：“那个时候,是我不对。”
　　刘太太：“……”
　　大雪：“不用担心我。”
　　刘太太：“…………”
　　大雪又挂断电话。完全语塞的刘太太也没有再打电话过来。
　　离开刘太太一家后，他在有意识状态下流浪了两年，之后智力渐渐退步,他有三次被人类捕获,被售卖并被注射药剂,他都在中途逃离了人类的掌控。
　　等到智力消失殆尽，他的所见所闻都成了一片空白。
　　无知觉地过了许多年，被张芸收养后，他的意识才重新出现。他现在可以站在更高点俯视自己过去的人生，他知道刘太太是用赤诚之心对待他，他必须给这段缘分一个清楚的交代。
　　张芸问：“想和她见面吗？”
　　“不用。”
　　这个句号，暂时可以画上了。
　　他再仰头告诉张芸：“我想去一个地方。”
　　“好。”
　　坐在动车上，张芸觉得大雪生前应该是个工作狂。
　　他靠窗坐着，双手轻轻捂在腹前，目光看着窗外，窗户玻璃上投映着他半透明的清瘦面孔。
　　张芸轻声说：“这是你康复历史上，最清醒的时候吗？”
　　“是。”
　　“你可以休息几天再出远门。”
　　“我休息够久了。”他现在很想做点什么。
　　他们要前往另一个市区，到达阳小姐哥哥地居住地址。阳小姐先前偷偷把这个地址告诉了大雪，大雪真的把它记在了脑中，直到现在都没有忘记。
　　“你的记忆力比普通人还要好。”张芸又随口说，“换成我，没有把握记住这么多事情。”
　　大雪抬手摸了摸张芸的后脑勺，像在悄无声息地安慰她。
　　张芸解释：“不，我没有遗憾的意思。”
　　大雪就把手收了回去。
　　然后张芸抬手，转而去摸了摸大雪的后脑勺。
　　“……”
　　他们两个迟早得分个高下，最终决定谁来摸谁。
　　“那是阳小姐的亲哥哥吗？”张芸问。
　　“不知。”
　　“我查查。”张芸用手机上网搜索“阳小姐哥哥”。
　　竟然真的有不少早年的传闻。
　　事情最初发生在十七年前，那时阳小姐刚刚声名鹊起，召开了一场千人演唱会。演唱会结束后有粉丝见面会，有一名男子突破了保安包围，插队挤到阳小姐面前，激动地大喊“方媛媛”。保安很快把他拉走，在离开前，他继续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是你哥哥”。
　　阳小姐受到了惊吓，见面会提前结束。时隔六个月，阳小姐再召开演唱会时，这名男子买票入内，竟直接冲上舞台抱住阳小姐，依然大喊“我是你哥哥”。阳小姐又收到了惊吓，男子被保安叉走后，阳小姐的表演心不在焉，引得粉丝们心痛万分。
　　相似事件一共发生了七次。
　　阳小姐的脑残粉众多，行为诡异的不差这么一个，但这男子的毅力实在惊人，每次都要造成巨大轰动，冯女士忍无可忍，终于报警了。
　　他被保安关在了房间里，警察把他带走并进行了教育。他被安排了精神测试，结果显示他是偏执型人格障碍，常年幻想自己是阳小姐的哥哥，并有着把阳小姐带回家的强烈欲望。于是他被下达了限制令，一旦再次靠近阳小姐，就要被带走拘留。
　　然后他销声匿迹了。但四五年后，阳小姐却变得古怪起来，她受到的刺激久久没能消失，偶尔会在公众场合说出“我有哥哥”之类的话，常常引得媒体一阵大呼小叫，过了两年，大家逐渐习以为常，接受了这个新的人物设定。
　　阳小姐可以有哥哥，为阳小姐打榜投票的金城男子都可以是她素未谋面的哥哥，只要不是那个中年大叔就行。
　　张芸点开一个视频，大雪凑过来听声音。
　　视频中的中年男子挣脱保安控制，哭喊着扑向阳小姐，阳小姐惊恐地连连后退，镜头剧烈摇晃，整个会场骚动不安。
　　张芸说：“不出意外的话，怎么看都是一个变态。”
　　阳小姐给的地址，真的是这个哥哥吗？
　　两个小时后，他们到达森云市。张芸打开手机定位，几经辗转找到了哥所在的地方。
　　这是城市边缘的密集居住区，有上前栋钢板搭建的简易建筑，建筑有六七层，每一层有十多个狭小的简陋房间。这里房价低廉，基础设施仅仅能够满足最低的生活要求，由于光照不足，房间外的走廊上密密麻麻晾着颜色各异的衣服，得过好几天才能风干。
　　他们沿着钢板楼梯走到三楼，张芸找到正确的号码，轻轻敲了敲房门。一时没人回应，张芸又重重敲了敲门，等了好几分钟，一名看似六十岁有余的年迈老者开了门：“……找谁？”
　　张芸仔细看了看。虽然样貌变了，但他确实有视频中那个变态的影子。
　　张芸询问：“阳小姐的哥哥，在吗？”
　　老者看上去已经病重，皮肤黝黑又瘦得皮包骨头，他的脸色变了变，缓缓张嘴却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张芸又问：“我们可以进来吗？”
　　老者犹豫一会儿，突然癫痫般剧烈地点头，敞开门欢迎他们进来。
　　张芸一眼看到了满墙的阳小姐海报。垫在下方的海报已经变色变形，看上去比张芸的年龄还要大；贴在上方的海报平整崭新，可见他至今还在持续这个爱好。
　　宅男的晚年，依然令人惊艳。
　　张芸打开手机里的图片：“这个人，是你吗？”
　　“……”老者犹豫一会儿后点头，“是，是我……很多年了。”
　　“是阳小姐把这个地址告诉我们的。”张芸漫不经心地用余光欣赏阳小姐海报。
　　老者惊喜：“她……真的是她？”
　　“是的，她还记得你。”
　　老者激动道：“当然会记得！我是她亲哥哥！她叫方媛媛！”
　　张芸姑且当这件事是真的：“来说说吧，她怎么会变成丧尸的？”
　　“看照片，我给你看照片。”老者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用布包裹的相框，打开来给张芸看，“这是我小时候，我和媛媛差不多大……”
　　相片里是一个男孩和女孩。女孩比阳小姐目视年龄小一点，穿着一身破布衫，灰头土脸地俯着头，看上去和阳小姐确实有七分相似。她有着漂亮的圆脸和大眼睛，眼睛黑白分明，是个标标准准的人类。
　　老者呢喃：“媛媛就是小太阳，不会有错的，她们长得一模一样，你说是不是？阳小姐就是我妹妹。”
　　“过去多少年了？”
　　老者艰难地想了好一会儿，似乎记不清阳小姐走丢的那个时间，在脑中盘算了好几遍，他给出模糊的回答：“差不多……五十多年了吧。”
　　“你和她怎么分开的？”
　　“那个时候，她差不多十岁，自己出门玩了一会儿，就被人拐走了。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直到我父母过世，都没再见到她。差不多二十年前，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小太阳，我一下子就知道她是媛媛，她被人贩子做成丧尸了——然后我就到处找她，但她太出名了，养她的哪些人不让她见我。”
　　“她想起你了吗？”
　　“想起来了，她早就想起来了。”老者激动地颤抖，俯头看着手里的照片，“她知道的，但那些人把她控制住了，她没有自由。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没有办法再去见她了，他们管得很严，而且被人看见了，会给她丢面子。”
　　“她怎么知道你的地址？”
　　“我花钱叫人把纸条偷偷塞给她的。后来媛媛来过我这儿，和养她的人一起来的。那个人说，就允许我们见这一次，之后不能再让我影响她前途了。”
　　“差不多明白了。”张芸说，“她没办法再见你，只能把这个地址告诉我们，让我们来找你。”
　　老者点头：“媛媛一直都记得我，她看上去过得很好，但心里肯定很苦，她根本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张芸转而问大雪：“见到她哥哥以后，阳小姐有吩咐你做什么吗？”
　　大雪说：“拍照，她想看看。”


第七十八章 
　　“那就拍照吧。”张芸给老者拍照片,老者不知所措地对着镜头露出笑脸。张芸又录了一个视频，老者吞吞吐吐地说了些“我很好不要担心我”之类的话。
　　随后他又对张芸说：“我寿命应该不长了，要是我哪天人没了,你们帮我多照顾媛媛……”
　　张芸打断：“这个我不好保证。阳小姐有请其他人来过吗？”
　　老者翻手机照片给她看：“有，有过两次,是好几年前了，是这个人。”
　　照片上的年轻女子穿着浅色风衣，戴着帽子和墨镜，身材娇小玲珑，有点像A级丧尸南晴。
　　“好。”张芸大致明白了来龙去脉，没打算久留,加他好友并给他转账了五千元，“这是阳小姐叫我给你的。”
　　老者却说：“不会，媛媛她没有钱的,她被控制了,没办法给我钱，你收回去,收回去。”
　　“你收着吧，我不能白来一趟。”张芸带着大雪离开。
　　大雪张望四周环境,辨认着空气中浑浊的气味，似乎突然意识到金城也有这么贫穷的地方。
　　他们重新坐上动车。
　　张芸问他：“你相信他是阳小姐的亲哥哥吗？”
　　大雪回应：“半信。”
　　两人的双手全部环抱在胸前，坐姿端正地目视前方。服务员推着推车经过,本在热情地推销零食，突然闭上嘴巴，特意看了他们一眼。
　　张芸：“我也不敢完全相信。”
　　大雪：“她说,我和她一样。”
　　张芸：“暗示你也被人类变成了丧尸？”
　　大雪：“嗯。”
　　张芸：“她真是这么说的？”
　　大雪：“是。”
　　张芸：“你们现在的思想可能很危险。”
　　大雪：“嗯。”
　　服务员觉得这一组乘客的聊天气势诡异,没敢多看,匆匆地走到前方继续推销零食。
　　张芸再问：“那你觉得呢？想起你曾经是谁了吗？”
　　大雪略微疲惫地俯头并望向窗外：“没有。”
　　张芸沉默一会儿，试探着侧身倾斜过去，把身体的一点点重量压在大雪手臂上。
　　“……”大雪的目光一颤，平静地接受了。
　　张芸说：“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我可以陪你过去。”
　　在记忆恢复后，大雪的很稳定但也很低落，张芸觉得可以让他去金城各处看看，以他目前的认知，可能会对这个世界以及自己的过去与未来产生更多包容。
　　大雪想了想：“去中心。”
　　张芸略有惊奇：“你想他们了？”
　　“嗯。”
　　张芸当然答应：“好，那我们明天过去看看。”
　　有一名年轻女子走过来，笑着对他们招招手：“你好，我家丧尸非得来这里看看，没问题吧？”
　　张芸：“没关系。”
　　那丧尸于是探头过来看，好奇地睁大眼睛，张嘴和大雪打招呼：“啊啊——”
　　大雪侧头看了他一眼。丧尸立刻警惕地往后缩，拽着女子往后退。
　　女子不解地和他僵持：“诶你不是很想过来看吗？怕什么？他看上去多懂礼貌又不会咬你——”
　　“啊啊——”丧尸把女子拽走了。
　　大雪还太明白这一点，轻声问张芸：“为什么？”
　　张芸说：“丧尸很容易互相吸引，吃点药就好了。”
　　“啊啊——”丧尸又突然探出头，还想再看大雪一眼。
　　大雪略微把嘴张开一条缝，丧尸又恐惧地跑了出去。
　　张芸解释：“简单来说，你现在是丧尸界万人迷——总之吃点药就好了。”
　　“嗯。”
　　张芸在购物网站上搜索“异种人抑制剂”，发现这类产品的销量还不错。
　　丧尸的嗅觉已经进化，可以凭信息素辨识同伴，由于聚在一起能提高的捕食的成功率，因此低级丧尸都有着互相靠近的本能，最终形成一个具有规模的丧尸群。抑制剂可以预防家养丧尸吸引流浪丧尸，阻止丧尸抱团发疯，还能削弱丧尸活力并稳定丧尸的情绪，在饲养丧尸中的应用十分广泛。
　　网购已经来不及，张芸直接去药店里看看。
　　在说出“想要抑制剂”后，店员立刻询问：“想要便宜的还是贵的？贵的代谢比较彻底，不会有药物残余，药效过后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就贵的吧。”
　　店员欣赏着大雪，还要继续问：“他是什么等级？是不是发情了？如果是应付发情的话，根据体重计算剂量，剂量要再增加百分之五十。”
　　“……容我好奇。”张芸拍拍大雪手臂。
　　大雪：“。”
　　张芸去小声追问店员，“发情是怎么回事？”
　　见过大世面的店员轻声解释：“没有发情吗？很多男性异种人都会发情的，他们身体机能康复了，就会有那方面的需要，但他们的脑子不是特别好，行为就会让人受不了——这个药，对付发情也有用的。”
　　“来买的药的人大多都为了应付这个吗？”
　　店员又笑看大雪：“是的，毕竟这，人之常情嘛，也不能怪他们的。”
　　大雪：“。”
　　店员再问：“那你买它干什么用？”
　　张芸接过药盒，翻看盒子上的说明书：“就是表面上的意思，我不想要他吸引其他丧尸。”
　　店员好像从没听说过这个要求：“……真的？”
　　张芸抬眼：“当然真的，很奇怪吗？”
　　“……有点奇怪。”就没有人真的为了这个目的来买药。
　　张芸抽出说明书，看上面密密麻麻细如蚊足的文字介绍：“只是这样的话，剂量怎么用？”
　　“在这里，这个位置。”店员给她指出说明书里的用量用法，“你先从标准剂量的一半开始试用，如果效果不好，再一点点加大剂量。”
　　张芸不太相信自己的文盲计算力：“他现在体重六十六千克，你帮我算一下。”
　　店员把计算器一顿猛按，拆出一个带包装的药片做示范：“就是这样指甲盖大小的一片，你把它掰成三份，每次吃其中一份，每两天吃一次。”
　　“行。”明确了用量，张芸付钱后领着大雪离开。
　　大雪一路都没有说什么。
　　张芸埋头看手机，一直在搜索什么消息。
　　回到出租房，大雪终于俯头问候她：“芸？”
　　“哦，我在查丧尸能不能怀孕。”
　　“？”
　　张芸整理出查询结果：“金城有让丧尸生育的研究，大概有过七例女丧尸成功生下孩子的案例，其中有两个丧尸婴儿存活，年纪最大的那个差不多二十七岁，在各类药物作用下，现在已经生长到十岁小孩那么大，智商有五六岁小孩那么高，但因为整个生养成本太高，目前还没有进行批量生育丧尸。”
　　“……”
　　张芸抬眼：“好奇，纯粹好奇。”
　　丧尸都能发情了，肯定还会有别的事情发生。
　　吃了晚饭，大雪疲惫地走回房间。
　　阳小姐委委屈屈给张芸发来消息：【大雪生气了吗？】
　　张芸：【没有，只是心情不太好。】
　　阳小姐：【可以再接电话吗？】
　　张芸：【不了，他今天去了你——】
　　张芸想了想，觉得阳小姐的手机应该受到了冯女士的全面监控，于是删除了刚刚准备发送的话，重新修改成：【他睡了。】
　　阳小姐：【好吧。】
　　张芸在客厅看了会儿视频，夜晚九点回到房间，看见大雪没有入睡，只是靠着床背休息。
　　“我还是给你搭个床吧。”张芸从衣柜里翻出旧毯子。
　　“我来。”大雪下床接过毯子，自己动手把它铺到床和窗户之间一米宽的空隙上。
　　大雪盘腿坐在毯子上，似乎对这个空间很满意。他背靠雪白的墙壁，依然保持坐姿，略微侧头看着窗户外的天空。
　　张芸爬到床上俯视他，递给他一个枕头：“不累吗？累了就睡下。”
　　大雪欲言又止。他确实很累了，但却并没有想休息的欲望。
　　张芸说：“其实我很好奇，你这次为什么能好好活着。”
　　大雪略微回神，眉眼之间流露出和以往一样的温柔：“给你赚钱。”
　　张芸点头：“很有理想。”
　　大雪抿嘴露出一丝笑意，笑容舒展后又逐渐消失。他的神色清冷，苍白的嘴唇显得有点薄情，骨子里透着对喧闹繁华的冷漠，已经失去了懵懵懂懂的迷茫与天真。
　　张芸再说：“你怨恨人类吗？”
　　不管是不是被人类变成了丧尸，光是这不断重复的康复路程，就已经耗竭了他人生所有的耐心和期望。
　　“我不清楚，这很难。”
　　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鲜明的爱与恨，部分强烈的感情也跟着消失殆尽，正因为这样，他现在愿意试着以丧尸的身份继续存活下去。
　　张芸略微前倾身体：“我可以抱你吗？”
　　“可以。”
　　张芸轻轻翻身下床，赤脚蹲在大雪身前，仰头看了两秒，随即张开双手，轻轻搂住他腰身。
　　突然康复的感觉很奇怪，大雪不能习惯，张芸也不能习惯。
　　大雪又说：“不用担心我。”
　　“我知道。”
　　已经很少再有什么事能让大雪心中产生波澜了。他心中燃烧的火焰已经熄灭，他比普通人类更加坚强。
　　张芸松开他：“快睡吧。”
　　“嗯。”
　　张芸爬回床上，大雪的目光追随她背影，抬手勾一下手指示意晚安。


第七十九章 
　　第二日起来,张芸在地图上寻找救助中心的新址。
　　三野郊区没有救助中心的标志，她给小杨发消息，要他发送一个定位。她规划好了最方便的路线,接连坐轻轨和公交到达三野城市与郊区的边界。
　　郊区一天共有四趟往返班车，他们显然赶不上这个时间点。但人们总有别的办法深入郊区腹地,货车转运中心就提供捎带乘客的服务。张芸在转运点挑选了一辆颜值尚可的货车，给了司机一笔外快费用，他们可以在距离目的地最近的卸货点下车。
　　货车车厢上放了两个小板凳，张芸撑开遮阳伞遮挡太阳，两人一路颠簸一个小时。
　　“这里是工业区。”张芸给他介绍，“大多数加工厂都开设在这种地方,再往里面走，还有很多没有经营许可的非法工厂，如果有人在人为制造丧尸的话,工厂有可能也藏在这种地方。”
　　大雪询问：“这里很大？”
　　“有点大,而且这样的地方，在金城有很多。”
　　“嗯。”
　　张芸忽然问：“说实话你每次这样‘嗯’,是不是有点在敷衍我？”
　　“嗯。”
　　要是换做别人，他连“嗯”都不想“嗯”一下。
　　张芸已经和小杨约好了在哪里下车,临近那个卸货点，远远就能看见五个人在遮雨棚下欢呼雀跃地迎接。
　　货车停下，张芸和大雪沿□□爬下车厢。
　　阿姨们马上冲过来包围大雪：
　　“大雪！大雪给我看看！”
　　“捏捏！大雪好像没长胖嘛！怎么还是这么瘦,平时就不能多吃点吗？”
　　“我在视频里看见你了？没吓坏吧有没有后遗症？哎你这顶假发挺好看的！”
　　室外温度太高，她们立刻把大雪推进了开了冷气的面包车里。
　　两排后座被挤满，张芸不得不离开大雪去副驾驶座。
　　小杨启动面包车,笑着询问张芸：“怎么突然想到要过来看看？”
　　“大雪想你们了。”
　　小杨惊喜：“真的？他是这么说的？”
　　“对。”
　　阿姨们在后面疯狂抚摸大雪,秋婶还特意问张芸：“这么久过去了,大雪有没有聪明点了？”
　　张芸承认：“聪明多了。”
　　秋婶立刻去问大雪：“张芸说你聪明多了，你会从一数到十了吗？给阿姨数数看？”
　　罗姨也跟着问：“会不会唱儿歌？来，唱首小月亮给我们听听？”
　　方姨捏大雪鼻子：“大雪，这是什么？说说看，这是你的什么？”
　　“大雪，你叫什么名字呀？”
　　“来，拍手，跟我一起拍拍手。”
　　大雪：“。”
　　秋婶急了，伸手就去打副驾驶座上的张芸：“大雪怎么还是不说话呢？真的聪明了吗？你怎么养的？”
　　张芸想解释又不敢解释：“……不是这种程度的聪明。”
　　秋婶皱眉：“你是说比我们想的聪明多了？”
　　张芸：“……嗯。”
　　秋婶瞥一眼完全放空自我的痴呆丧尸，又伸手去打张芸：“聪明个屁！你说你是不是光让他上节目挣钱去了，没有好好教他学点文化？”
　　“……”
　　秋婶来不及教育张芸，赶紧又去心疼大雪，双手搓搓大雪的脸：“大雪工作累不累啊？看你都憔悴成这样了，张芸又哪里不好你就跟我们表示一下，我们帮你收拾她。”
　　罗姨继续热情地抱他：“你是不是不开心啊？说话啊，随便说点什么，来，啊——”
　　大雪：“。”
　　张芸回头看被挤变形的大雪：“后悔吗？”
　　大雪：“嗯。”
　　半个小时后，车辆进入一家工厂，驶入车库。
　　救助中心就搬到了这家工厂里。厂房中央搭建了两个巨大的丧尸生活区，一共生活了两百余只丧尸，冷风机开启，在适宜温度中生活，丧尸的情绪十分稳定。
　　张芸在二楼走廊上俯视一楼全景，觉得此处设施比原来的天星花园旧址好了太多。但她又明显感觉到哪里不对，似乎因为缺少了什么，生活条件才得到了提升。
　　“这就是全部的数量了？”她突然问。这么大的两个生活区，只有两百多只丧尸？
　　小杨回应：“是的。”
　　“其余的都被感染了？到哪里去了？”张芸记得最初运来的丧尸有八百只左右，加上后面陆陆续续新捕的，目前怎么说也应该数量上千。
　　小杨解释：“品相比较好的送给几家公司和商店了，有两百多只情绪不太稳定，有可能被病毒感染的，主任叫人开车拉走了，他没说拉到哪里去。”
　　“中间还有很大一部分吧？”
　　小杨不太确定地点头：“有两家公司收购了好几车丧尸，我们不知道他们拿去干什么，主任同意了，他们就带走了。”
　　“最后就剩下这点了？”
　　“是的。我们在想只剩这点也好，这个饲养密度才是正常的，他们活得舒服，我们看着也舒服。”
　　张芸轻声说：“也好。”
　　这十有八九也是王海笠的计划，但她并不想深究那些丧尸最终去了哪里。
　　大雪也在栏杆边俯视一楼大厅。他已经服用了抑制剂，大多数丧尸对他没什么反应，有个别嗅觉极其灵敏的丧尸还是感应到了他的丧尸气息，兴奋地爬上铁丝网，把手伸出铁丝网缝隙和大雪打招呼。
　　“啊啊啊啊——”
　　虽然数量只有五只，但他们攀在网上一起对大雪招手，画面看上去也有点诡异。
　　“他们很喜欢你。”小杨对大雪笑道，“我上次在视频里看见你弹钢琴了，是凯尔的技能吗？你还记得？”
　　大雪抬手摸了摸小杨的头。
　　“……”小杨转而望向张芸，“他现在经常这样吗？”
　　张芸承认：“是的，总是这样。”
　　“那他现在到底懂事到什么地步了？”
　　“差不多——该懂的都懂吧。”
　　小杨不信：“都懂吗？我们这样聊天，他也听得懂吗？”
　　“听得懂，你随便问个问题，他都能回答。”
　　“那……”小杨想了想，“大雪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张芸：“这个太简单了。”
　　“十七加二十五？”
　　张芸：“这个太难了。”
　　大雪忽然轻声回应：“四十三。”
　　只会做简单加减法口算的文盲张芸赞叹：“基础不错，比我好多了，你现在比我聪明。”
　　“厉害厉害。”小杨跟着夸奖，脑子里一盘算就马上发现不对劲，小声告诉张芸，“哎不应该是四十二吗……”
　　张芸：“是吗？”
　　“。”大雪去看上方的日光灯。
　　“你等等哈，我来搜个智力问答。”小杨拿出手机。这个地方信号不好，他娴熟地往后退了三步才接通网络，点开“小学生必备科普知识100题”。
　　“大雪你听好，金城最大的湖泊叫什么？”
　　“。”
　　“换一个，声音靠什么传播？”
　　“。”
　　“说说看嘛，人体的生物钟位于哪里？”
　　“。”
　　“那——为什么一年有春夏秋冬？”
　　“。”
　　小杨委屈地收回手机，对张芸说：“大雪不想理我。”
　　张芸：“你扪心自问，这种问题你能答出几个。”
　　小杨笑道：“以我的学历差不多只能答对一半啦……对这个果然还是太难了……对不起对不起，大雪不是你的问题，我知道大雪你很聪明的，大雪乖。”
　　大雪望向张芸。张芸也去看上方的日光灯。
　　这玩意儿根本测不出智商。
　　张芸跳过这个话题，侧身重新俯视下方丧尸群：“你们不打算对外公布这个地方吗？”
　　“主任说为了安全着想，不公布了。”
　　“这里的安全设施足够应对入侵吗？”
　　小杨感觉出了这个问题的微妙：“你是指人类入侵还是丧尸入侵？”
　　“……两个都有。”
　　“这里比原来的中心强多了，只要不是太严重，能熬一阵的，自从丧尸病毒的新闻出来后，林主任就叫我们储存了一个月的水和粮食。”
　　“……没想到他的危机意识这么强。”
　　“很有安全感是不是？”
　　“是的。”张芸算是彻底放心了，“金城给我的感觉，总让我觉得是自己脑子有问题。”
　　小杨小声告诉张芸：“其实我也觉得，主任有点紧张了啦，好像没这么严重的……金城这么多年都应付过来了，不至于突然应付不了吧？就算会出现点问题，问题也不会大得要断水断粮吧？”
　　张芸笃定：“不，你必须相信主任是对的。”
　　反正听从王海笠指挥，不会有错的。
　　小杨：“昂。”
　　他们在一起吃了午饭，秋婶想给大雪整一盆对丧尸超有吸引力的生肉拌鸡蛋，张芸告诉她大雪现在只吃熟的。大家看着大雪和正常人一样吃正常的饭菜，终于觉得他已经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
　　饭后，张芸绕着这个基地走了一圈，确认这里确实可以短时间内防御丧尸入侵。到了傍晚，她准备返回市区，走之前把自己的一半存款转到了中心账户上。
　　在卸货点，阿姨们和大雪告辞：“大雪再见！好好赚钱！”
　　“一定要努力工作！多给张芸赚钱知不知道？”
　　“你要记住，你不是为了你一个人在赚钱！一定要赚很多钱！”
　　“大雪你能行的！不要忘了学习！聪明的人更受欢迎！”
　　大雪抬手：“再见。”


第八十章 
　　他们搭上路过这个站点的货车,一路颠簸回到市区。
　　张芸说：“他们过得很好，以后不用担心了。”
　　“嗯。”大雪沉默一会儿，此刻才轻声问,“丧尸去哪了？”
　　“中心的大多数丧尸吗？我想，王海笠叫人处理掉了吧？”
　　“处理？”
　　“我们不用知道细节,他是个好人，只想要我们在这场灾难里活到最后。”
　　“嗯。”
　　张芸提醒他：“给阳小姐打个电话吧？她很关心你。”
　　“嗯。”大雪垂着头翻看手机通讯录，他认得文字，找到阳小姐电话并拨通。
　　阳小姐：“喂。”
　　“我是大雪。”
　　阳小姐欣喜：“大雪。”
　　大雪望向张芸，张芸小声说“她有事找你”，于是大雪硬是尬聊：“你有事找我吗？”
　　好在阳小姐的智力不足以理解尴尬,马上邀请他：“我想见你。”
　　“好。”
　　“那我们明天见面。”
　　“可以。”
　　“明天见。”阳小姐开开心心挂了电话。
　　过了五秒，梁女士打电话过来。
　　“嗯。”大雪见到“梁女士”三个字，把手机交给张芸。
　　电话接通后,梁女士热情地询问：“大雪给阳阳打电话啦？大雪最近身体是不是好点儿了？我们明天一起见面吃个饭吧？我们会到三野市来的。”
　　“好啊。”
　　挂断电话,张芸告诉大雪：“差不多又要开始工作了。”
　　大雪每天都在按时使用眼球生长剂，张芸今天特意往他眼眶里看了看,发现黑色的基质正在填补空洞的眼眶，再过几天就能让眼球成型。他眼中的金色光点已经扩大,会逐渐贴近眼球表面形成虹膜和瞳孔。
　　他已经能模糊看到一米之内的物体。
　　“很快就能看见了。”
　　“嗯。”大雪用力眨一下眼睛。
　　“喜欢进娱乐圈吗？”
　　大雪想了想：“没有感觉。”
　　“没感觉也没关系，这本来就是用来赚钱的工作，只要有钱可以赚,应付过去就行了。阳小姐有一个社交圈，你要试着融入那个群体，了解一下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嗯。”
　　张芸把约见阳小姐的事汇报给郑源,第二日,她和大雪前往酒店和他们见面。
　　大雪穿了一身简便的运动装,站在张芸身边环抱双手，神色平静，眼睛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四周，似乎只要站在那儿，就能让附近的空气冷却下来，给景色蒙上一层浅蓝色的清凉滤镜。
　　梁女士觉得大雪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
　　“大雪。”阳小姐也感觉出来了，热情中又带着一丝羞怯，略一俯身行礼，“跟我过来吧。”
　　大雪没再征求张芸的意见，直接走上去陪在阳小姐身边，两人一起去大厅里散步，助理就跟在他们后面拍照。
　　张芸和梁女士就先在位置上坐下。
　　梁女士果然有新活动邀约：“我们阳阳过两天要参加一个综艺，就是当导师训练一个异种人男团，大雪能不能一起来？那个节目最近不景气，就想着换几个人气更高的导师救一救场，给的钱绝对够。”
　　张芸好奇：“大雪——当导师？”
　　“是呀，”梁女士不知道大雪目前是什么情况，安慰张芸说，“当导师也没什么要求的，你以为导师都很有水平吗？只要人气够高，给节目带流量过去就行啦，观众只想看大雪，不在乎大雪表现怎么样的。”
　　张芸点头：“可以试试，跟我经纪人聊聊吧？我觉得他会答应的。”
　　梁女士神神秘秘地探问：“能不能绕过你们公司啊？我看啊，你们公司对大雪也不是很上心嘛，给的资源根本不够。”
　　“我觉得还不错，不想让大雪太忙。”
　　梁女士又压低声音：“是A签还是B签？以你们目前的人气，已经用不着和炫光签约啦，可以自己单飞的，解约违约金是多少？要是付得起，就别再听公司的了。”
　　“这个不能说。”张芸签了保密协议，不会透露其中内容，“目前很好，我没有变动打算。”
　　“哎，阳阳准备开个自己的工作室，你们可以过来的呀。”梁女士很想把大雪挖到自己这边来，“你看大雪和阳阳玩得多好，他们会喜欢在一起的。”
　　“……”张芸侧头看那两人的背影。
　　大雪其实挺能装的。
　　这是一个水族馆主题的餐厅，到处摆满大大小小的玻璃鱼缸，大雪和阳小姐正在看各类品种的金鱼。
　　助理拍完照片，站在原地编辑文案，准备把消息推送到平台上去，一时没有再把目光放到那两人身上。
　　阳小姐牵起大雪的手，把他带到一个两米高的落地大鱼缸后面。上百条健硕的红色罗汉鱼聚在一起，遮挡了他们的大半身形。
　　阳小姐近距离看着鱼，轻声说：“我喜欢大雪。”
　　“……”大雪把手搭在阳小姐头上。
　　阳小姐解释：“不是小孩的喜欢，我是大人了。”
　　“……”大雪略微俯身看她侧脸。
　　“我不聪明，但我不想当小孩。”阳小姐也凝视大雪，“我真的喜欢大雪。”
　　“……”然而大雪依然只是拍拍她的头。
　　“大雪。”
　　大雪转移话题：“我见了你哥哥。”
　　“我哥哥。”
　　大雪从手机里翻出照片给她看。
　　阳小姐看了看，脸上神色没有什么波动，只是说：“他老了。”
　　“嗯。”
　　阳小姐用手指放大照片，又说：“大雪你看，他们都会老。”
　　“……”
　　“不会老就好了。”阳小姐向后翻照片，看到了张芸录制的视频。她的哥哥正在对着镜头说话。
　　大雪问：“是亲哥哥？”
　　“我不知道。”阳小姐神色平静，似乎对此并不在乎，“我有哥哥，不知道是不是他。”
　　大雪再问：“有感情吗？”
　　“感情。我不记得了。”亲情线已经断裂，在她眼里，那只是一个对她有意义的陌生人，“他让我想起哥哥。”
　　“想见他吗？”
　　阳小姐摇头：“不想。他会死，我会一直活着。”
　　助理发完消息走过来，阳小姐把手机交还给大雪，再拉着大雪前往最里侧的玻璃墙。这座墙有十米宽，从大厅这头延伸到另一头，里面有一套完整的海洋环境，三条大型食肉鱼类拖着尾巴缓缓游动。
　　阳小姐伸手贴上玻璃，一条大鱼游过来撞在玻璃上，玻璃很厚，它这剧烈一撞没能发出任何震动和声响。阳小姐说：“鱼很大。”
　　大雪承认：“嗯。”
　　助理拍了新照片，又俯头去P图加滤镜。
　　他们走得远了一点，阳小姐忽然又说：“张芸会死，你会一直活着。”
　　“……”
　　这孩子不太吉利。
　　他们一起吃了午饭，郑源那边答应了梁女士的邀请，去和那个综艺节目组讨论合同。
　　梁女士抱怨：“现在选秀节目越来越多了，各个公司只要给钱就能把自家的练习生送上去，一个个都妖魔鬼怪似的，什么都不懂，节目质量都拉垮了。要不是他们给的钱太多了，我都不想让阳阳过去救场。大雪现在有什么特长？会不会唱歌跳舞，要是会唱跳那就最好不过了。”
　　“我得问问他。”张芸看向大雪。
　　“。”大雪挪走视线。
　　张芸笑道：“看来是会，但不想表演。”
　　梁女士觉得自己知道大雪底细，大雪顶多就具备一些凯尔等人的残余三脚猫技能，达不到多好的地步，又安慰道：“不会唱跳也没关系，最重要的一点啊，就是压得住他们，让他们知道守规矩。大雪稍微凶一点，让他们听大雪的话，节目效果就可以了。”
　　“这个没问题。”
　　“在这个基础上，可以教他们一点简单的技能，什么健身操啦，唱儿歌啦，弹钢琴也行，大雪不是会弹钢琴吗？就当那里是个幼儿园，要组织一场文艺汇演，得让他们拿出点什么成果来。”
　　“行。”
　　“这两天就叫大雪准备准备，节目组会告诉你们怎么做的。”
　　梁女士还提议待会儿一起去水上乐园玩，张芸觉得天气太热，就拒绝了这个活动，带大雪回家避暑。
　　张芸刚准备煮一壶下午茶，大雪马上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不动声色地起身去给玻璃茶壶灌水，再从柜子里翻找煮茶材料。
　　于是张芸坐在了沙发上，搜索起了《异种练习团》的上一期资料。
　　“难度有点大。”张芸说。
　　大雪按下茶壶开关：“嗯？”
　　“难度大约是你要教小花跳舞吧。”
　　“啊啊啊——”小花顶着一个脸盆用来遮阳，正蹲在窗台边左摇右晃，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唱歌腔调。
　　“……”大雪走到张芸身边，俯身看了一眼。
　　视频中练习生正在表演时满场乱窜。
　　“……”他不感兴趣地走开，刚走两步，突然觉得这个画面好几把奇怪哦，又走回来再看了一眼。
　　张芸拍沙发：“坐下一起看。”
　　“嗯。”
　　一起看了会儿视频，大雪忽然告诉张芸：“阳小姐，很聪明。”
　　张芸回神：“她很聪明？”
　　“嗯。”她比周围人预料的还要聪明。她还知道怎么隐藏，梁女士和助理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有怎么样的思想深度。


第八十一章 
　　张芸好奇：“你们聊了点什么？”
　　“人会死,但丧尸不会。”
　　“……”张芸马上意识到这个思想浓度超标了。
　　这是正常丧尸该聊的话题？
　　她侧身追问：“为什么会聊到这个？”
　　“她的哥哥。”
　　张芸想了想：“这倒是情有可原。她能联想到这点，确实挺聪明的。”
　　大雪却说：“她在，说给我听。”
　　“什么意思？”
　　大雪轻声解释：“我觉得她故意,说给我听。”
　　“……”张芸眨眼。如果是故意的，阳小姐想让大雪联想什么？让他发现他和自己之间也有时间的鸿沟？她在剥离大雪和自己的关系？
　　张芸决定先釜底抽薪：“那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我没想过。”他知道人类会老去的常识,但他在这之前还没有意识到，张芸的时间会不断往前走，他和张芸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这个问题很哲学。”张芸随意托腮，“也许真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该想的。”
　　“会有一天，我离开你。”大雪平静地十指相扣，并没有把这一点当做阻碍,“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反正会打钱的。
　　“……”张芸觉得这个回答没什么毛病。
　　但她又觉得此时的大雪全身绽放光芒，神圣过了头。
　　“你先配合着阳小姐，看看她还能分享什么。”张芸吩咐。
　　“嗯。”
　　“嘀”的一声响后,水正好煮开,张芸起身去倒茶。
　　大雪看着张芸背影，俯头拿出手机,试着在浏览器上打字。
　　张芸倒了茶回来，余光轻轻一瞥,看见大雪已经输入“丧尸永生吗”五个字，而搜索结果是不予以显示。
　　她提醒这个好学的丧尸：“你把‘丧尸’改成‘异种人’看看。”
　　“嗯。”大雪摸索两下重新输入，总算出现了一系列结果。
　　【目前普遍认为,异种人是没有寿命限制的，病毒的活性能让身体器官也源源不断地产生新细胞，从而保持活力,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凭着顽强的生命力一直存活下去。但也有一部分研究者认为,异种人也是有寿命的，他们的外貌看似没有改变，但器官一直在随着时间推移而衰竭，只是代谢速度较低，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有的异种人会突然原因不明地去世。】
　　【医学界一直致力于破解异种病毒的秘密，如何从病毒种提取抗衰老因子，延长人类的寿命，是目前基因工程的主题之一，目前已经有一系列异种基因产品面世，在延缓衰老、治疗人类疾病上发挥着重要作用——】
　　【异种人是永生的，但永生的代价是丧失思考能力。目前异种人的康复率很低，成为智力正常的A级难比登天。根据麦康尔大学的最新一项抽样调查，有七成金城人愿意在面临死亡前变成异种人，获得永恒的生命；有三成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表示，如果异种病毒重新具有感染性，自己愿意现在就转变成异种人。永生和不能思考，你会怎么选择？】
　　“大雪认识这里全部的字吗？”张芸问。
　　“认识一半。”
　　“我们的文化水平差不多。”张芸再看了看这些资料，“网上的信息，很多都不是真的，你要有自己的判断。”
　　“嗯。”
　　有这一次的搜索经验后，大雪逐渐就能试探着上网搜查自己想要的信息了。张芸应节目组需要，在“雪花糕”账号上接连推送了五条大雪即将参与2231年第三期《异种练习团》的消息。
　　沉寂的评论区复活了：
　　【大雪！大雪复出啦！看来大雪身体健康！】
　　【谁踏马说大雪遇难了(╯‵□＇)╯︵┻━┻大雪超棒的！】
　　【大雪啊啊啊啊啊啊我爱你！】
　　【大雪应该没有受伤吧？亲亲我的小宝贝儿[亲亲][亲亲][亲亲]】
　　【嘤嘤大雪你看看我们啊QAQ大雪你学会认字了吗？大雪你看得到评论吗？】
　　新旧手机同时登陆着“雪花糕”的账号，张芸用新手机发完消息，大雪刷新旧手机页面，就能看到这几条消息。
　　他闲来无事，点开评论区仔细看了一会儿，回复了那条“大雪你看得到评论吗？”：
　　【看得到。】
　　然后回复区被无数问号刷屏：【？】【大雪？】【大雪是本人吗？】【？？？？？？】【是大雪吗？张芸滚！】【大雪真的会打字吗？】【？？？？？？？？？？】
　　大雪刷新页面，看到这条评论的回复瞬间破百，顿时又索然无味，关上手机看了看自己手指，起身在客厅练习体操。
　　在他已有的记忆里，依然搜寻不到自己这套动作的来源——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要陪练吗？”张芸随口问。
　　“不用。”
　　“行。”张芸继续喝茶看新闻。
　　五分钟后，杯子里最后一口花茶被喝完，张芸在放下茶杯的瞬间突然移动到大雪身边，抬起右腿用膝盖踢向他小腹。
　　大雪急促地张嘴吸入一口气，避开袭击并拽住张芸小臂，两人接连在客厅内打斗几十回合，惊险地在茶几左右两侧反复横跳。
　　大雪的小腿撞上茶几，被子颤动发出“铿”的一声脆响后，张芸向后跳跃两步，结束比试，再倒了一杯茶。
　　大雪也戛然而止，沉默一会儿后，他坐回张芸身边：“你为什么会？”
　　“我啊，抵抗丧尸入侵，从小就在训练。”张芸抬眼，给他也倒了一杯茶，“你也许和我一样。”
　　“抵御丧尸。”
　　“我是说，从小训练。”张芸笑道，“抵御的不一定是丧尸，也可能是人类。”
　　江原国在出现丧尸前也不是一帆风顺，隔几年就会爆发抢夺领地和资源的对外战争。
　　“现代金城培养不出这个能力，总之你很可能出生在战争年代，不是金城人，年纪在一百五十岁左右。”张芸想了想，又想到了一点，“所以你和阳小姐的人物设定应该是不一样的，你们根本不是一类人。”
　　“啊。”大雪理解了。
　　张芸再笑道：“我觉得来自战争年代的人，或多或少，都应该珍惜现在的生活吧？”
　　“嗯。”
　　一天后，郑源安排他们入住了节目组附近的酒店房间，带着造型师过来和他们见面。
　　郑源解说：“这次的安排其实有点悬，导师一共有五个，另外四个业务能力都比大雪出色，大雪得很努力才能镇得住场，温温吞吞的性子要改改，这也是个展示才华的好机会，大雪实力是够了，就是要主动一点。”
　　张芸拍拍大雪肩膀：“我跟他说过了，他能自己把握住。”
　　郑源不信：“大雪？”
　　大雪面无表情地在脸颊边比了个剪刀手。
　　郑源：“你光学会卖萌也不行啊，要主动，主动知道吗？”
　　大雪答应：“知道。”
　　郑源又不信：“张芸你跟他说说，多说几遍。”
　　张芸：“他真的知道。”
　　第二天起来，大雪自己把头发梳起来在脑后绑成一束，在白衬衫外披上一件黑色夹克衫。造型师给他化了素颜妆，张芸和郑源陪着他前往会场。
　　第三期导师见面会开始录制。
　　为了挽救这群智力是迷的C级丧尸学员，节目组花重金换了三个新的B级导师，其中包括阳小姐和大雪。主持人也进行了临时更换，找关系拖来了A级丧尸南晴。
　　会议室里有两个摄影师在录制内容，南晴已经在座位上等候。大雪独自进门，南晴立刻起身上去拥抱他：“大雪你来了——最近一直没听到你的消息呀。”
　　“你好。”大雪粗略扫视环境，拉开椅子坐在阳小姐身边。
　　南晴是活跃气氛的小能手，围在大雪身边转：“咦你今天这么快就开口说话啦？心情是不是很好？”
　　“嗯。”
　　“这是你第一次当导师，有把握完成任务吗？”
　　摄影的镜头直怼大雪的脸，大雪看向镜头，风淡云轻地抬起双手比了个心。
　　南晴笑着拍拍大雪肩膀，又去问阳小姐：“阳小姐，这次是你请大雪过来的？”
　　阳小姐抬头：“是的。”
　　南晴十分用心地帮助营造两人CP，自然而然地夸赞道：“不愧是你，换成别人肯定请不动他，大雪是第一次当导师，没有任何经验，你要好好帮他，知道吗？”
　　阳小姐点头：“知道。”
　　最后两名导师到达现场，他们都是B级丧尸圈的名人，互相之间都认识，很快熟络地聊起天来。聊完了自己的，他们不断问候大雪，大雪没有再回应什么，偶尔礼貌地笑一下，又娴熟地当起了漂亮花瓶。
　　他吃了抑制剂，今天的气息分外柔和，似乎是个人畜无害的甜美小狼狗，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听别人说话，偶尔无聊地拿笔敲敲草稿纸。节目组在每人面前摆放了一瓶赞助商提供的能量饮料，他还打开来喝了一口。
　　阳小姐的话也不多，认认真真炒CP，轻轻把自己前面的饮料推到大雪眼前。大雪把这一瓶也打开，重新推回阳小姐面前。
　　然后两人在摄像机下一起喝饮料。


第八十二章 
　　其余导师的说话声消失了,全都静静看着。大雪好像灵巧了不少，这两人的默契也增加了不止一点两点。
　　张芸和郑源坐在外面走廊上，和其余导师家属一起看屏幕上的直播画面。
　　“大雪真的比以前聪明了。”郑源收获了意料之外的欣慰。
　　张芸：“那是当然。”
　　其余丧尸家属则是羡慕地和梁女士聊天：“阳小姐怎么和大雪关系这么好？你们平时经常一起玩吗？”
　　梁女士谦虚地笑道：“其实见面了没几次,就是投缘，大雪特别喜欢阳阳,难得和阳阳合得来。”
　　到了时间点，南晴拍拍手表示会议开始：“大家注意啦，我们这次来了三位新导师，分别是阳小姐、大雪和艾希利拉，欢迎来到《异种练习团》！”
　　大家一起鼓掌。
　　南晴打开大屏幕播放学员们在第二期的演出视频：“新导师们对我们的学员还不够了解，让我们看看他们上一期的表现吧！然后说说你们目前最看好哪个学员！”
　　于是大雪把这个“好几把奇怪哦”的视频又模模糊糊看了一遍。视频播完,B级丧尸们陷入一言难尽的痛苦选择之中。
　　南晴情商还不错，果断点名和自己关系很好的阳小姐：“阳小姐你来说说看？你觉得哪位学员最棒呢？”
　　阳小姐瞬间立起高贵人设：“我觉得都不行。”
　　于是其余导师放下选择障碍，也连连表示不行。
　　“那我们来看看上期优胜组的学员介绍吧,你们可以从里面挑选出自己最喜欢的小可爱哦。”南晴按遥控切换屏幕画面。
　　有阳小姐做出导师表率,这次的导师见面会总算有模有样起来。半个小时后，会议录制结束,南晴拍拍手表扬B级的后辈们：“大家表现得很不错，接下来我们要去录制开场表演了,顺便看看目前剩下的六十六名学员。”
　　丧尸们陆续走出会议室，家属们立刻上前慰问自家孩子，纷纷嘱咐接下来的活动要点。
　　大雪去更衣室换了一套红色的演出服,另一名B级导师若拉问他：“大雪这次表演什么？”
　　大雪略一点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从容地露出一丝笑意,又把双手环抱在胸前,蹦蹦跳跳地小跑两步跟上工作人员,当工作人员回头时，他已经恢复成严肃认真的模样，继续面无表情地打量这个走廊。
　　“……”
　　南晴从后面赶上来，亲切地告诉若拉：“大雪是你们导师中的新人，你一定要好好教他怎么做个好导师哦。”
　　“昂。”
　　学员们已经在观众席等待，演出厅灯光大亮的瞬间，这些C级丧尸们条件反射般鼓起掌来，发出一片热情的呼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
　　阳小姐第一个登台。
　　大雪的节目被安排在最后。他自己理了理衣领和衣摆的褶皱，在上台前一刻对张芸招了招手。张芸略一点头，他就果断地走向了前台。
　　在确定节目前，张芸翻遍了网上所有与凯尔有关的视频，凝重地告诉他：“大雪，你会跳舞。”
　　大雪摇头。
　　张芸把视频播放给他看：“大雪，你真的会跳。”
　　大雪眯起眼睛，像个斜视患者一样瞥向天花板。
　　凯尔时期，他朦朦胧胧被勾引着学了跳舞，等到清醒过来，已经不堪回首。他没有热爱艺术的灵魂，并从骨子里不认同金城的轻浮，弹钢琴就是他最后的倔强，跳舞则是他永远不会再去触碰的中二彼岸。
　　“你要挑战你自己。”张芸再劝他，“你明明跳得很好。”
　　“。”大雪生无可恋又不肯放下尊严。
　　换做之前，张芸不会勉强他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大雪是个思维比金城人类还正常的丧尸，她可以利用沟通来达到双赢大和谐。
　　她伸出一根手指：“这样吧，只要你去跳，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大雪表示无欲无求。
　　“这样吧，我给你看个好东西。”张芸收回手指，打开手机云端账号，翻找储存在电子空间中的照片和视频。
　　大雪凑上去围观。
　　张芸点开一个视频。这是两个月前，大雪一脸茫然地贴在窗户上。视频似乎静止成了一张照片，过了十五秒，他突然动了一下，以十分满意的诡异表情，张嘴舔了一口玻璃。
　　大雪：“！！！”
　　“我还有很多。”张芸下拉菜单，展示六十七个视频封面图。
　　大雪：“！！！！！！！！！”
　　他欲言又止地把嘴张开一条缝，抬起手有了想抢手机的预备动作。
　　但他终究是有修养的丧尸，他只是轻轻捂住了张芸右手，把她收回的那根手指，重新掰了出来。
　　张芸再次竖起一根手指：“所以你选择让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嗯。”大雪同意了这个交易，“都删掉。”
　　舞台音乐是《红蝶飞舞》。
　　一束白色灯光照在他身上，深蓝色背景瞬间被染成鲜红，大雪转身旋转并跳跃，连续完成三次下腰，纤细柔软的身躯让他完全磨灭了普通丧尸的僵硬特征。
　　“好厉害！”后台的B级们称赞。
　　在资深舞蹈者眼里，大雪跳得普普通通毫无技术可言，甚至所有动作都是临时拼凑的即兴发挥，然而平心而论，绝不能说他跳得不好——他的节奏感完全正确，每个脚步都踩在音乐重音点上，已经比学艺不精又爱卖弄的娱乐圈新人优秀得太多。
　　“啊啊啊啊啊啊啊——”有C级丧尸跑出了观众席，工作人员赶紧把他们拉回位置。
　　后台的B级导师欢呼：“大雪会跳舞！大雪会跳舞！”
　　南晴对阳小姐笑道：“大雪的基础很好，很配和你搭档。”
　　阳小姐看着直播画面的大雪，竟腼腆地俯头笑了一下，像是想要公布恋情却又担心流言蜚语的少女，对于这样的话，想听又不敢多听。
　　张芸坐在沙发上，看到了阳小姐的反应。丧尸的能力发展是不平衡的，阳小姐的感情成熟度，已经超越了她的身体年龄和智力水平。
　　演出结束，所有导师出场。每位导师将挑选五名心仪的学员，剩余学员都将由系统进行随即分配。
　　他们抽签决定了挑选顺序，每轮挑选一个，一共挑选五轮。导师和导师家属们在来节目组前已经做好了功课，早就物色出了最有潜力的那一批学员，每当出色学员被挑走，剩下导师都要发出惋惜的感慨声。
　　大雪看不清丧尸的样子和号码牌，每次轮到他，就胸有成竹地伸出手乱点。其余导师频频看他，当摄像头不对准他时，阳小姐轻声给他报了一个号码，大雪在最后一轮说出了这个号码，总算让他挑到一个勉强有点知名度的C级丧尸。
　　选择结束，五位导师进行中场休息，在节目组吃了午餐。
　　“大雪，要凶一点。”阳小姐提醒他。
　　大雪答应：“嗯。”
　　若拉也来教导他：“要凶一点，他们不听话。”
　　大雪再答应：“嗯。”
　　根据分组，学员们已经被安排入五个不同的房间。
　　今天下午的拍摄内容很短，主题就是“导师学员初见面”，目的是让大家一起其乐融融地聊聊人生理想。
　　大雪被工作人员带到房门前，在他右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室内的丧尸打闹声已经让他的耳膜开始震动。
　　他轻轻开门，声音扑面而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模模糊糊的人影在训练室内幢幢晃动。
　　理论上只有十三只丧尸，但奔跑的无数重影叠加，大雪硬是看出了千军万马的汹涌气势。
　　“……”他站在门口，毫无存在的感觉。
　　三个聪明的C级注意到他，停止了漫无目的的行走，另外十个依然满场疯跑，互相摔跤打闹滚成一团。
　　“啊。”大雪试着发出声音。
　　没有丧尸理他。
　　大雪双手插入裤袋，毫不在乎地走入室内，先沿着房间行走一圈，熟悉环境后，再扫视所有成员。
　　有丧尸在电光火石之间察觉出了大雪的不同，突然智力上线地凑上去分辨他的气味。大雪略微侧身避开双方接触，发出轻声呵斥：
　　“呵。”
　　所有丧尸静止了，像一个动画突然被按下暂停。他们呆呆地看着大雪，似乎不明白现在正在发生什么，只是身体本能在遵循某种不可抗逆的自然规则。
　　世界安宁。
　　大雪转身走回门口，似乎对他们的表现还算满意，重新面对所有人后，再轻声吩咐：“坐下。”
　　丧尸们原地蹲下，灵魂当场升华。
　　休息室的电子屏幕上轮流播放五个房间的直播画面，导师们都在严肃又耐心地和C级丧尸沟通。B级对C级有着不小的威压，多数C级都乖乖站在导师面前听他说话。
　　但每组左右那么四五个学员还秉持着桀骜不驯的顽劣，他们明知故犯地用余光看着导师反应，依旧自由地四处走动，心里清楚不听指令也不会有什么严重问题。
　　当画面切到大雪房间时，B级家属们看到C级丧尸在地上或跪或坐，第一反应都是直播卡停了。
　　在他们发出这个疑问之前，画面中的大雪又突然动了一下，他附身拍了拍身边最近的那只丧尸，把他打了发胶的奇怪的发型压了下去。
　　丧尸：“。”
　　大雪问候：“你们好。”
　　丧尸们：“。”


第八十三章 
　　大雪意识到自己似乎不经意间凶过了头,为了节目效果，他得让气氛缓和下来。于是他略微收敛气场，温和地做自我介绍：“我是大雪。”
　　“……”
　　漫长的五秒过去,大雪略微皱眉，戴上痛苦面具,开启智障问答：“你们叫什么名字？”
　　先前由阳小姐推荐的丧尸果然最聪明，他立刻回答：“我叫安都路。”
　　随即一片寂静，没有第二只丧尸回应。
　　大雪等了一会儿，俯身去提问离自己最近的另一只丧尸：“你叫什么名字？”
　　丧尸张嘴宕机好一会儿，才机械地背出滚烫的台词：“我叫修文莱。”
　　随即一片寂静，没有第三只丧尸回应。
　　“……”大雪的气场回来了。
　　“。”丧尸们陷入莫名惊慌的躁动,纷纷跪着坐着往后挪，在他们之间腾出两米宽的安全线。
　　大雪下达最后通牒：“名字，告诉我。”
　　“博思。”
　　“小蜡。”
　　“啊啊。”
　　“昂。”
　　“孟孟。”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啊啊啊啊。”
　　“子涵。”
　　丧尸们争先恐后地接龙完毕,就连发音有问题的丧尸也嗷嗷叫着敷衍了过去。
　　大雪感觉满意了,双手重新插回裤兜，望向旁边的摄影师：“还有吗？”
　　摄影小哥讪笑：“应该没有了……你要不要说点别的？”
　　“明天见。”于是大雪提前完成任务,转身离开房间。
　　在他露出后背这个破绽的瞬间，突然有只丧尸脑回路断裂,不甘心就这样接受管教，扑上去发动袭击：“啊啊啊啊啊——”
　　大雪转身面对他。
　　“。”丧尸瞬间动作静止，和大雪对视两秒后,他若无其实地返回原地跪下。
　　直播画面中，其余四组导师还在和自家成员产生剧烈摩擦，大雪组成员依然坐在地上,继续感悟丧尸生涯的真谛。
　　“我们先走了。”张芸起身和其他家属挥手,离开休息室去迎接大雪。
　　其余人这才低语起来：“大雪运气真好……学员都这么听话……”
　　“是不是他们公司打点过编剧,特意把最乖的安排给他了……”
　　“不愧是新晋网红，导演当然要偏袒他……”
　　郑源收拾好了服装，叫司机把车辆开来节目组门口。
　　大雪上了车，立刻伸手向张芸讨要东西。
　　“跳得很好，给你。”张芸打开云端账号，在把手机交出去前，不太甘心地和他商量，“只删一半好不好？”
　　“不好。”
　　“那给你。”手机刚刚碰到大雪指尖，张芸又不甘心地把它收了回来，“不行，你等等，我先全部看一遍再删。”
　　“……”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张芸一个个点开视频，要把大雪的成长历史深深记在脑海中。
　　微弱的声音外放，大雪失去灵魂，歪头靠在车窗上。回到酒店，大雪终于拿到手机，眯着眼睛删除了所有康复记录。
　　《异种训练团》第三期的录制周期为半个月，也就是说，在这半个月中，他们都将住在这个酒店里，每天在酒店和节目组之间往返。
　　阳小姐和其他导师也住在这里，两个小时后，他们才完成录制返回酒店，开始了度假般的下班生活。
　　南晴直接来敲大雪房门：“我们一起出去吃晚饭，好不好呀？”
　　大雪看一眼张芸，然后摇头。
　　南晴觉得是张芸操纵了大雪的思想，便想把这两人拆开：“你们一起住吗？男女有别，可以分开住的呀，公司不会差这点住宿费——张芸你觉得呢？大雪这么聪明，可以住在你旁边房间呀。”
　　张芸对此不在乎，转而问大雪：“你说呢？”
　　大雪抱住张芸的胳膊，再对南晴摇头。
　　南晴愈发觉得张芸控制了大雪的精神，让大雪对她产生依赖无法自拔，再也没有办法离开她。南晴顿了顿，摆出严肃的脸色，认真教育起张芸：“你应该鼓励大雪去独立生活，大雪已经这么棒了，一直留在你身边，他的世界会越来越狭窄——”
　　张芸打断：“道理我都懂，然而。”
　　大雪补充：“我不想吃饭。”
　　即使两人如此表态，南晴依然觉得这是张芸教养方式的错，她再耐心劝说大雪：“你要用于尝试呀，一直在张芸身边当乖宝宝是不行的，你长大了，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还要学会独立思考——”
　　听着幼儿园老师的夸张教诲，大雪望向张芸，无声询问——我看上去真的有这么智障吗？
　　张芸也看着大雪，无声点头——是的，不管你说不说话，都给人感觉十分智障。
　　即使大雪恢复记忆，张芸也没有让他掩藏自己如今的水平。大雪总是态度认真目光飘忽，像一个天然的蹩脚演员，只会用面无表情和只言片语来诠释自己对高贵与霸道的理解，衬得本质更像一个钢铁憨憨。
　　十分让人怀疑他是个正常人。
　　“——大雪？”幼儿园老师呼唤他。
　　大雪无奈道：“我，去吧。”
　　张芸欣慰道：“那就去吧。”
　　南晴高兴极了：“不用紧张哦，阳小姐也会在。”
　　已经穿上一身素色连衣裙的阳小姐正好出现在门口，右手斜拉着一顶大大的太阳帽：“大雪一起来。”
　　“嗯。”大雪起身。张芸给他披上假发并戴上帽子，挥手告别：“记得早点回来。”
　　南晴答应：“当然当然，我会把他送到你面前的！”
　　南晴领着大雪和阳小姐离开，梁女士十分信任南晴，这将是他们这群丧尸难得的独处时光。
　　“大雪，我们在这里吃饭哦。”南晴开车带他们到达一家轻食餐厅。
　　阳小姐牵住大雪的手：“有新朋友。”
　　他们穿过植物走廊，到达预约好的包房。房内已经有两个人，隔着珍珠门帘，依稀能看出那是一男一女，凭着微弱的气味，大雪知道那两名都是丧尸。
　　南晴鼓励他：“大雪进去看看，也许你还记得哦。”
　　大雪撩开门帘，看着两人无动于衷。女子身上有一股奇特气息，大雪感觉后背有些酥痒，有着情不自禁想要接近她的冲动，但理智又牢牢地控制住了他的行为。
　　好像是丧尸王。
　　和郁轩相比，她散发的费洛蒙更加温和，让周围环境都变得格外温馨，几乎激不起丧尸的任何警戒，只想冲过去奔赴她的温柔乡。
　　“大雪你看不清吧？”南晴见他没反应，笑着介绍说：“这是礼沧桥，这是佩西格，你们在汪洋晚会上见过。”
　　礼沧桥披着黑色卷发，穿着黑色长裙，端庄优雅地对大雪伸出手臂，轻声呼唤他：“大雪，过来吧。”
　　大雪的意识略有恍惚，似乎听到了绝对不能违抗的指令，但过了一秒，他马上就从失魂状态挣扎出来。顿了两秒确认自己还清醒后，他才缓缓走向这只丧尸王，伸手搭住礼沧桥的手心。
　　“大雪真乖。”礼沧桥像是全天下丧尸的温柔母亲，右手握着大雪，左手伸过去揽住大雪腰身，示意他到自己身上坐下。
　　大雪俯头搜寻能坐的位置，只看见了礼沧桥的纤纤玉腿，刚打算屈腿，又马上支棱起来，匪夷所思地皱起眉头。
　　礼沧桥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慈爱地笑道：“怎么了？”
　　“……”
　　“坐吧。”
　　“……”
　　大雪觉得这丧尸王要么还没把他当人看，要么就是真的变态。
　　佩西格也鄙视礼沧桥的这种过家家行为：“大雪很内向的，不吃你这套。”
　　“不是。”礼沧桥掂起大雪右手，俯头轻轻闻了闻他的手背，辨认出了使用抑制剂后的残余气味，笑着问他，“大雪其实，很聪明吧？”
　　“……”
　　“只是不想回答我而已。”礼沧桥轻盈起身，亲自带大雪入座，右手勾住他脖颈，附身在他耳畔轻声说，“我能认出来，你的康复水平已经很高了。张芸知道你已经这么聪明了吗？”
　　大雪略微侧过眼眸去看她。
　　礼沧桥果断看破他想法：“她不知道吧？你瞒着她。”
　　“……”大雪觉得她真的很能猜。
　　礼沧桥自诩阅人无数，自我感觉良好得莫名其妙，宛若全金城只有她最能读懂人心。见大雪依旧不为所动，她便相信自己又判断对了一次，怜惜地抚摸大雪后脑：“她不懂你，是不是感觉很寂寞？”
　　“……”大雪脚趾抓地。
　　“但是没关系，我们是一样的，今后你有什么苦恼，都可以向我们分享。”
　　“……”大雪在地面抠出三室一厅。
　　佩西格还在怀疑：“他听得懂吗？”
　　“他听得懂。”礼沧桥再次散发魅力，以天籁之音诱惑他，“大雪，你听得懂，对吧？”
　　大雪不能让她独自唱戏太久，勉为其难地回应：“……嗯。”
　　佩西格挪开视线：“我不信。”
　　礼沧桥重新入座，给大雪倒茶：“我们先吃饭吧，会用手机扫码点餐吗？小太阳，你来帮大雪点吧。”
　　“好的。”阳小姐坐到大雪旁边的座位，扫码后打开页面，“你要吃什么？”
　　大雪放弃挣扎：“和你一样。”
　　“好的。”阳小姐开始选餐。
　　南晴问他：“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不要害羞呀，尽管挑。”
　　“没有。”他准备回去让张芸点夜宵。
　　阳小姐点了餐，南晴怕大雪不喜欢，又额外给他点了两道经典畅销菜。
　　主食是全麦三明治，服务员端来许多小碗和小碟，每个容器内只有少量实物，它们颜色鲜艳又营养丰富，主张低油低脂，完全摒弃了丧尸的重口味道，洋溢着“只吃七分饱”的超前理念追求。
　　“我说过不喜欢吃这个。”佩西格向南晴抱怨，“你根本不想让人好好吃饭。”
　　“健康才是最重要的。”这是南晴选的地方，她对大雪笑道，“试试吧，作为明星，不能乱吃东西哦，你以后也得吃这么健康才行，要保持你的身材。”
　　“嗯。”大雪完全不挑食地吃饭。
　　到了七分饱的那条线，南晴询问大雪：“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大雪复述：“想起什么？”
　　南晴叼着叉子想了想，把这个问题具体化：“比如说，你有没有好奇过——你究竟是谁？”


第八十四章 
　　“……”大雪想了想,点头回应，“有。”
　　南晴很高兴他能坦白：“那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大雪缓缓喝了一口柠檬茶，透露了冰山一角：“凯尔。”
　　“想起凯尔时期的事了？”南晴惊喜,“怪不得你突然拥有了那么多技能——除了这些，还想到别的吗？”
　　“没有。”他不愿再提。
　　礼沧桥慢条斯理地询问：“那凯尔和大雪之间那几年,发生了什么事？”
　　“不记得。”
　　礼沧桥也猜到了那个理由：“凯尔时期，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才离开那个家庭的？”
　　“……”大雪适当保持沉默。
　　礼沧桥还不清楚大雪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愿透露其中隐情。但大雪有着叛逆的离家出走精神，她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大雪也会选择离开张芸。
　　“想不起来也不用勉强。”礼沧桥安抚道,“接受记忆也要有一个过程，一下子都明白了，反而不好。”
　　“嗯。”
　　礼沧桥进一步告知：“大雪你要记着,你不是人类的玩物,你要有自己的思想。张芸只是在利用你赚钱，你要开始看清她,你现在已经够聪明了，不要再依赖她。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保持清醒。”
　　“嗯。”
　　见大雪逐渐收敛锋芒变得温顺起来，礼沧桥觉得自己果然感化了他，满意地抬手抚摸他脸颊：“好好观察这个世界,仔细思考，你会发现，人类并不是我们的朋友。”
　　“嗯。”
　　“大雪,你要把握你自己的命运。”礼沧桥说出结束语,暂时结束今天的谈话。大雪才刚刚和她熟络,还有许多信息要消化，一次性得知太多反而会遗忘重点。
　　只要大雪已经对自己的身份产生好奇，他自然而然就会主动接受下一步的指导。
　　南晴拍拍手：“我们今晚去西仓古树玩吧，容腾市的这个景点很棒哦。”
　　大雪：“我想回家。”
　　“晚点回去嘛。”南晴侧身挽住他胳膊，已经毫不掩盖他们的目的，“别再成天在张芸身边腻腻歪歪，在你变成丧尸前，你可是独立生活的大男人啊。”
　　大雪默认，没再说什么。
　　西仓古树位于容腾市中心的植物园。金城建国七百年，浩浩荡荡的现代化建设推翻了过去的景观，难得留下了这一片古老的树林。
　　其中最有名的，是十三棵年龄在一千两百年左右的金龙树，这是容腾最有名的地标之一。南晴买了门票，扫码后，手机自动播放电子简介：“——最高的金龙树是三号，高达二十七米，龙树枝干粗大，树叶细密，花期在四到六月，气味清香，九月结出黄色果实，味道甘甜——”
　　南晴给他指示方向：“大雪你看到了吗？在那边哦。”
　　大雪抬眼，没有在晚上看到树的样子，但是可以看到无数串联的彩色小灯泡缠在树上，包裹出十三棵树的轮廓，在夜间嚣张地闪烁。
　　左边几棵缓慢地闪，右边几棵癫痫地闪，后面几颗间歇地闪。
　　南晴再说：“看到了吗？会闪的那个就是树。”
　　“……”
　　他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我来过好几次了。”佩西格纯粹来陪这群人打发时间，“你们玩，我去抽烟。”
　　通往金龙树的一千米台阶刚刚翻新，采用了目前最受欢迎的发光石板，半透明的玻璃材质下安装有重量感应器，只要有人踩在上面，这一级台阶就会发出亮光，光圈从落脚处荡漾到石板边缘，像是受到扰动的彩色水面波光荡漾。
　　大雪每走一步，审美被□□的痛苦就增加一分。行走了八百米，他突然想起来：“我记得。”
　　南晴惊奇：“你来过这儿？”
　　“来过。”
　　不知那是哪个身份的时期，时间已经很久远，他清楚地看到了这十三棵金龙树的全貌——那个时候，它们还没挂上灯，台阶也是普通石头，还是适合正常人欣赏的靓丽风景。
　　南晴追问：“和谁来的？你还想起什么了？”
　　大雪：“我想回家。”
　　“……”
　　他们站在金龙树的围栏外，南晴给他们拍合照时，阳小姐拉住大雪的手。阳小姐很喜欢和丧尸朋友在一起时的自由氛围，等拍照结束，她告诉大雪：“我喜欢你。”
　　南晴告诉大雪：“是真的喜欢哦，小太阳不是小孩子了。”
　　“……”大雪抬头去看头顶的炫光树冠。
　　南晴教导他：“大雪，你要告诉她，‘我也喜欢你’。”
　　“……”
　　大雪回想几十年前的画面，他也站在树下，欣赏过金龙树的风景。那时是白天，周围熙熙攘攘都是人，他不记得是谁带领自己前来。巨大树冠遮天蔽日，光线穿透树叶间的层层间隙，在地上形成无数小圆斑。
　　他好像还看到了有人双手合十，在对金龙树许愿。
　　他不知道那时带领他前来的人是谁，但如果什么时候把这个彩灯摘了，等他眼睛恢复了，他想把张芸带到这里来，让张芸站在他身边，一起看看金城的古树。
　　阳小姐呼唤他：“大雪。”
　　“……”大雪回神，俯头看她。
　　南晴再引导他：“赶紧给一个答复哦。”
　　大雪觉得是应该给一个答复，于是回应：“我不喜欢你。”
　　“……”
　　南晴赶紧解释：“不是，大雪你可别这么果断，你对小太阳也有好感的对吧？只要有好感，就可以试试呀，不要一下子就切断这个可能呀。虽然小太阳看上去小了点，但她年纪也很大，心理年轻和你差不多哦——”
　　阳小姐略微张着嘴，没有被拒绝后的难过情绪，只是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大雪再次表态：“这样不行。”
　　南晴退而求其次，更加详细地解释：“你是不是没明白呀？你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先从朋友开始做，慢慢来就行啦，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大雪也解释：“人设，只是在赚钱。”
　　炒CP这种事，大雪向来只是完成任务，不打算真的发展出什么奇怪的关系。
　　“……”南晴没料到大雪能把这件事看得这么清楚，终于意识到大雪的智力已经远远超越了阳小姐。
　　礼沧桥在一边轻笑：“我就说吧，大雪很聪明。”
　　阳小姐茫然询问：“大雪，为什么不喜欢我？”
　　大雪说：“不行。”
　　阳小姐再说：“我不是小孩子。”
　　大雪重复：“不行。”
　　“好吧。”阳小姐像是收到命令一样，马上妥协了。
　　南晴难以置信这事儿结束得这么草率，又去提点阳小姐：“你别这么听大雪的呀，大雪还年轻，还不知道怎么开始一段感情，你要拿出勇气，让他慢慢为你改变。”
　　阳小姐又望向大雪。
　　大雪：“不行。”
　　“。”阳小姐转而告诉南晴，“他说不行。”
　　“……”南晴捂头，一会儿后又问大雪，“那我行不行？”
　　大雪：“不行。”
　　在附近活动的低等丧尸越来越多，有的也爬上千米台阶，凑到礼沧桥脚边仰望她。礼沧桥摸摸流浪丧尸的头，温柔地吩咐他“快回去吧”，丧尸露出笑脸，已经腐烂的躯壳似乎又拥有了灵魂，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大雪用余光看她。
　　“大雪。”礼沧桥也望向他，招手示意他过来，“他们都是你同伴，你也要对他们好一点。”
　　大雪走过去。
　　礼沧桥给他指示一个方向。他朝着远处看去，看不清哪里有什么，但能根据气味辨别出那是一个丧尸聚集点，人类经常在那里投喂丧尸。
　　几十只流浪丧尸就在山脚下仰望他们，眼中闪烁光芒。
　　“丧尸应该更自由地活着。”礼沧桥告诉他，“我们是他们的领导者，要给他们创造更好的生活。”
　　夜晚十点，南晴把大雪送回了酒店房间。
　　“大雪再见。”阳小姐委屈巴巴地和他挥手告别。
　　“再见。”
　　送别了两人，大雪关上门，站在张芸面前。
　　然而张芸还坐在床上看视频，头也不抬地告诉他：“刚刚新闻爆料说，经过突击检查，发现兰灯市一家生产异种宠物的公司还秘密开展有一项业务，就是把患有绝症的人转变为丧尸，目前这个新闻上了热搜。”
　　“……”
　　张芸再说：“相关人员已经被逮捕，金城发通告说接下来会加大力度开展对异种宠物生产业的检查。”
　　大雪问：“你不好奇，我们做什么吗？”
　　“这么说的话，有一点。”张芸看着手机，这才按部就班地从头开始询问，“现在才回来，你们去哪里玩了？”
　　“我去洗澡。”大雪翻找睡衣并走向卫生间。
　　张芸突然抬头。
　　这人是不是有点小情绪？
　　大雪洗完澡出来，张芸已经痛改前非，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拍拍双手示意他过来：“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你去做了什么。”
　　“他们带我，见礼沧桥。”大雪用毛巾擦着湿润头发，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他身上穿着薄薄一件长T恤，当右手抬起，T恤衣领就从左肩上滑下去，露出完整的削瘦锁骨。
　　睡衣本来就是这么个时髦的设计，他却马上体面地收手，非得把把左边衣领拉回来，神色不变地继续说：“礼沧桥，有问题。”
　　张芸问：“礼沧桥是他们这个团体的核心吗？”
　　“嗯。”
　　“她真的是丧尸王？”
　　“是。”
　　张芸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要不是大雪理智在线，他的思路肯定被礼沧桥勾着跑：“也就是说，我差点失去你。”
　　“嗯。”
　　张芸觉得大雪此时颇有种撒娇的意味，主动迎上去坐到他身边：“要怎么补偿你？”
　　大雪点头：“我饿。”
　　他是个食量正常的男子，不能跟着南晴等人一起不食人间烟火。


第八十五章 
　　张芸点了一份鸡肉卷作为夜宵。外卖很快送到房门口,大雪吃饱后感觉心里踏实不少，滴了眼药水后爬到床上。
　　这是一个标间，有着两张床。大雪靠着床背浏览手机,也看到了#异种宠物产业制作异种人#的热门消息。
　　各大新闻账号的评论区画风一如既往地清奇：
　　【要是我得了绝症，我也愿意变成异种人！活下去没有什么错！】
　　【他们制作异种人是经过当事人和家属同意的！没有那么严重！】
　　【请求开放这个产业！！！！】
　　【就因为这个产业被认为是非法的,所以才这么混乱！只要开放这个产业并进行规范管理，就可以避免这些担忧的情况发生了！】
　　【他们没有错！金城应该认可把人变成丧尸的服务！】
　　【如果有这种事我一个报名！我也想要变成异种人(╯‵□＇)╯︵┻━┻】
　　有娱乐账号制作了一个投票，题目是“在特殊条件下，你愿意变成异种人吗”，投票人数已经达到十一万人次，其中百分之九十三的人表示“我原意”。
　　大雪看得很入迷,手机抵在左眼眼前，眼眶几乎要把手机吃进去。左眼看累了，他又把手机挪到右眼,手指继续滑动页面。
　　“你在看那条消息吗？”张芸问。
　　“嗯。”
　　“金城能全网通报它,其实有点意外。”张芸说，“就好像丧尸病毒爆发已经不可避免,他们开始为接下来的病毒扩散寻找合理理由。”
　　“……”大雪放下手机。
　　“我不是很懂这些。”张芸在床上躺平。她文化水平有限，金城现状一开始就超越了她的认知极限,直到如今才朦朦胧胧能懂上一些。
　　已经离开黑暗见到光明，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沉溺在这个和平环境中，不想看到末世那一刻的到来。
　　大雪轻声问：“金城人,为什么会这样？”
　　“一开始我也不明白，但现在，我好像明白一点了。”张芸双手枕在后脑,眼睛轻轻闭上,“是金城把金城人培养成这样的,金城不需要会思考的金城人。”
　　大雪似懂非懂：“是吗？”
　　“所以金城人才能相信各种暗示和指导，投身于丧尸康复的浪潮，让金钱源源不断汇入资本家手中，并且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大雪侧头看她。
　　“然而金城人又是无辜的。”张芸睁眼看天花板，“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废土时代，一个基地不过上百人在防守，社会结构简单，她可以凭借战斗力和反应力成为主心骨，参与所有的行动决策，但在金城这个人口达到三亿的国家，她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
　　“我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张芸笑道，“我只是很幸运。第一次是穿越，第二次是遇见你。”
　　两人目光相遇。
　　“嗯。”大雪用力眨眼。
　　“不用想太多，睡吧。”张芸熄灭灯光。
　　“嗯。”
　　躺平了十分钟，张芸突然坐起来。
　　大雪探问：“嗯？”
　　“我得打个电话。”现在不是能安心躺平的时候。她摸来手机，打电话告诉王海笠：“我有事和你说。”
　　王海笠：“我刚睡。”
　　张芸：“先别睡了，你知不知道一个A级丧尸，礼沧桥？她很危险，她一直在团结有智慧的丧尸，并且煽动丧尸与人类为敌。她这次准备把大雪也拉入她的阵营，等到丧尸病毒爆发，这个人马上就会成为丧尸群的精神领袖。”
　　王海笠：“然后呢？”
　　张芸：“你听明白了吗？我需要一点指导。”
　　王海笠：“这个我管不了。”
　　张芸：“我知道你的管理范围只有三野，但我只是需要一点指导。”
　　王海笠：“保护好你的大雪，别的，你不用管了。”
　　张芸有些气恼：“你给我支棱起来。”
　　王海笠：“张芸，我的职责已经结束，今后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张芸加快语速追问：“我当然可以自己决定怎么做！我只是需要一点建议，建议你懂吗？我要借用一下你的脑子！”
　　电话被他挂断。
　　张芸勾起双腿，弓起后背托腮。
　　大雪坐起来，轻声问：“怎么了？”
　　张芸平复心情，耐心告诉他：“王海笠好像觉得，金城已经无法挽回了。”
　　“是吗？”大雪眨眼，“我想帮忙。”
　　张芸忽然笑道：“你喜欢金城吗？”
　　“我不知道。”
　　“我没想过为什么会相信你。”张芸说，“不管你做什么事，我都不会很担心，在你和礼沧桥见面后，我也没考虑过你会被她打动。”
　　“……”
　　“仔细想想，这是个很高的要求，然而，你真的能做到。为什么没有对礼沧桥动心？是因为我吗？”
　　“只是，”大雪想了想，不清楚其中缘由，但他的信念始终没有变过，“与丧尸为敌，是我的天职。”
　　张芸又笑道：“我们是不是很像？”
　　大雪点头：“我们一样。”
　　到了第二天早上，大雪换上一身新衣服，再前去《异种训练团》的节目录制现场。
　　十三只丧尸已经在房间内等待他。
　　大雪开门，五只丧尸马上停止走动，警惕地看向门口。安都路十分有灵性地呼唤他：“老师！老师！”
　　这五只丧尸是可塑之才，大雪抬手和他们打招呼，并指示他们到房门右侧角落里去：“去那里。”
　　“去那里！”安都路复述大雪的话，带头走到最角落。另外四只也服从指令地走过去，安安静静地在角落里挤成一团，等着接下来的火山爆发。
　　大雪拿出手机拍下这五只丧尸的脸，准备记住他们长什么样子，接着走到智障丧尸群体之中。
　　剩余八只丧尸依然对大雪视若无睹。他们脸上飘着“我是谁我从哪来我到哪去”的哲学三问，完全不记得之前对大雪产生的恐惧，有两只凑上去闻大雪的味道，还有三只对跟随而来的摄影师产生了食欲。
　　“哈！”大雪发出训斥。
　　丧尸们又愣住了。
　　“坐下。”
　　这群C级丧尸的身体机能已经完全康复，瞬间齐刷刷倒成一片，睁着视力正常的黑色大眼睛，好奇又害怕地打量大雪。
　　挤在角落里的五只丧尸也跟着蹲，大雪向上勾手，示意他们不在目前的训练之列。
　　南晴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各位导师注意了，现在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你们要想出你们队伍的名称哦。”
　　导师们开始和学员们商量自己的队伍名称，这个时候，要把选择权交给学员才显得导师有民主风范。
　　但大雪不想和他们商量，只是依次巡视地上坐着的八名学员，让他们调整位置，以统一的姿势整整齐齐坐成一排。
　　十分钟后，南晴又打开广播：“各位导师，请把你们的队伍名字报给我哦。第一组——第二组——第三组——第四组——第五组——”
　　大雪说：“黑龙。”
　　南晴对前四组的名字毫无意见，此时突然在广播中追问：“大雪导师，你为什么选择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南晴继续说：“现在我来公布每组队伍的名字，第一组，青青草芽，第二组，开心宝贝，第三组，快乐无限，第四组，天天成长，第五组，黑龙。”
　　“……”原来是幼儿园团建吗？
　　南晴觉得这个名字不利于幼儿园小朋友健康成长，再次询问：“大雪导师，真的要选择这个名字吗？”
　　大雪举手：“黑黑小龙。”
　　“好的，第五组，黑黑小龙——”南晴顿了一下，“接下来，就请导师们开始才艺基本功教学吧！”
　　广播消失，大雪发出指令：“起立。”
　　丧尸们歪歪扭扭地站起来，刚刚排直的队伍又散了架。
　　“站好。”大雪从他们面前走过，再次把他们整理成笔直一排，等他们站得有个人样后，他再命令，“蹲下。”
　　五只自由的丧尸站在角落里不敢说话。一节课四十分钟，大雪都在不厌其烦地让八只丧尸重复“起立”和“蹲下”，不能达到动作整齐划一誓不罢休。
　　B级家属们在外面看直播，他们提醒郑源：“张芸今天怎么没来呀？大雪怎么这么严格，这些孩子怪可怜的，让他要求别那么高嘛。”
　　“张芸说她有私事。”郑源不想搭理这群家属。
　　一节课结束，学员们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B级导师们离开房间，家属们立刻迎上去和自家B级谈心，事无巨细地指导他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大雪自己去饮水机那里倒了一杯水。
　　郑源觉得张芸走后，大雪总该显得不知所措，他还想好了怎么安抚他，然而大雪像个没事人一样，仿佛张芸的存在也没那么必要。
　　总之不知最近发生了什么，大雪的行为很是异常。
　　大雪喝完水就准备走回房间。郑源叫住他：“大雪，张芸去哪了？”
　　“你问她。”
　　郑源皱眉：“她不肯对我说，你总该知道吧？”
　　“我不知。”大雪握住门把手。


第八十六章 
　　“大雪,”郑源觉得自己还是得提醒他一下，“别那么认真，影响不好。”
　　“……”大雪没有答应,开门走回房间。
　　正在四处走动的十三只C级丧尸全都一起僵住了，呆呆地看着大雪不敢动弹。
　　学习效果十分显著。
　　大雪说：“坐下吧。”
　　丧尸们快速坐成一排。
　　工作人员把餐车推进房间,给每只丧尸准备了一份罐头肉和营养液。此时本应该上演恶鬼扑食的场面，但在大雪的凝视下，硬是没有丧尸敢第一个上去吃。
　　“吃吧。”大雪下令。
　　丧尸们这才犹犹豫豫地去餐桌上觅食，全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如鸡。
　　与此同时，张芸正在坐列车前往三野市的路上。
　　大雪自己能应付综艺节目录制，王海笠那边,她得去亲自看看发生了什么。
　　她靠在座位上打盹，一个小时后睁眼，打开手机看见小杨给她传来三条消息链接：【芸姐你看看这个！】
　　她打开链接,跳转到一个娱乐账号发送的消息,脑子唰地一下被洗成一片空白。
　　【三野异种人救助中心纵火案真相揭露！背后魔鬼竟然是——】
　　【7月4日，三野异种人救助中心被纵火,中心所有异种人在火灾中丧生。惨剧发生后，事件得到了金城人民的高度关注,大家自发吊唁不幸丧生的无辜异种人，并给中心提供大量的捐款。但谁能想到，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阴谋,而其中的主角，则是一个名为王海笠的男人，背后涉及的秘密组织,名为异种人管理局……】
　　【事情的开端,要追溯到6月11日。张芸在直播节目中和异种人山花发生矛盾,激发众怒，上百人在救助中心外聚集抗议，在此过程中双方产生冲突，接近千名异种人出逃，急剧增加了三野市流浪异种人的数量……】
　　【此时的三野市已经存在大量异种病毒，在流浪异种人激增后，病毒立刻在异种人群体内快速传播，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一个神秘的男人，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首先认识一下事件的主角，王海笠，异种人管理局成员，今年四十三岁。早在中学时期，王海笠就展现出了对异种人的仇恨，曾公然宣扬异种人是人类的敌人，遭到学校的处分，因此被迫转学。转学后的王海笠隐藏了自己对异种人的歧视和偏见，以优异的成绩考上赖希伦军校，并在毕业后被分配至三野市工作。王海笠拥有过两段婚姻，妻子在发现他的真实面目后，都选择离开了他，并且不愿意让孩子和他继续往来，然而他对异种人的态度，依然没有转变……】
　　文章通篇鬼扯，证据全凭捏造。
　　作者煞有介事地描述了王海笠放火烧死丧尸以绝后患的全过程，绘声绘色让人身临其境，并在无人机拍摄的火灾画面中圈出了一个神似王海笠的身影。
　　张芸眯眼并皱起眉头。
　　她不知道对方怎么得知“王海笠”这个人物，但幻想让王海笠这么高端的人亲自跑去中心放火，实在是低估管理局的水平了。
　　张芸想给王海笠打电话，但思来想去一分钟，她打通了郁轩的电话：“看见消息了吗？”
　　郁轩愣了一下，两秒后才问：“异种人生产线那一条？”
　　“不是，三野救助中心那条。”
　　“哦还没，等一下。”郁轩挂断电话去找消息。
　　“……”
　　两分钟后，郁轩回拨电话，完全无视张芸的一丝怨念，还带着天真色彩地笑道：“我看到了，是不是和我想得一样？”
　　“……”张芸闭上眼睛，暂且稳了一下情绪，心平气和地问他，“是不是你供的稿？”
　　郁轩不解：“我像是会写小说的人吗？”
　　“是不是你供的题材和灵感？”
　　“这个——”郁轩竟没有否认，“倒有可能。”
　　“那你认识王海笠吗？”
　　“不认识。”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现在也很迷惑。”
　　张芸叹气。
　　“我去研究一下这篇文章的目的。”郁轩顿了一下再说，“不管怎样，张芸，我得尽快和你见一面。”
　　“目前不行，我档期满了。”
　　“你满个鬼，等我消息。”郁轩挂断。
　　目前这件事还没有开始发酵。
　　王海笠留了一手，在消息爆炸前，小杨很快使用官方账号发出回应。
　　三野异种人救助中心：【#三野救助中心纵火真相#看到大家的艾特，想澄清一些事情。我们不认识王海笠这个人，也不知道异种人管理局的存在。6月11日中心异种人被志愿者放跑之后，我们就在提防此类事件的发生，所以在《三野异种人保护法案》更新后，为了保护异种人的安全，我们马上对异种人进行了转移。对不起没告诉你们转移的事，因为我们想给异种人提供安全的生活环境，不想让他们再受到伤害了。7月4日的火灾并没有造成多大伤亡，异种人们一直在新基地里生活得很好，大家来看看他们的照片吧！】
　　照片里的丧尸们生龙活虎，中心的几个阿姨还站在远处对镜头比剪刀手。
　　评论区逐渐丰满：
　　【卧槽你们藏得好深！】
　　【我不信！为什么不早说！当时为什么要放出假消息！】
　　【你们现在搬到了哪里！得亲眼看过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发生什么了？王海笠是谁？什么时候有异种人管理局的？】
　　【尼玛现在才说出来鬼知道是不是真的！】
　　过了一会儿，小杨再次发消息：
　　三野异种人救助中心：【#三野救助中心纵火真相#搬迁是真的，再给你们看看我们中心异种人的照片吧！很多熟悉的面孔都在，大家快私信我来领养他们吧！很抱歉给大家造成困扰啦！纵火事件是意外，我们看着他们情绪激动才不小心导致了火灾，大家都是为了异种人更好地生活，不要再责怪谁啦！】
　　他放出了搬迁那两天拍摄的照片，卡车停在救助中心，大家把丧尸们拉上卡车运走。
　　评论区又丰满起来：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当时火灾照片里真的有异种人被烧死了！说清楚到底死了多少[怒]】
　　【怎么回事谁给告诉我怎么回事？】
　　【虽然瞒着不好，但异种人没事就太好了……】
　　【没事就好啦(*^▽^*)】
　　【卧槽要是不出这事儿你们要瞒到什么时候！你们到底为什么要瞒着！】
　　又过了一会儿，小杨再更新动态：
　　三野异种人救助中心：【#三野救助中心纵火真相#很多人提到为什么要隐瞒，其实我们是想给袭击中心的人一点教训[委屈][委屈]这样大家就都知道我们三番五次被袭击有多痛苦了[委屈][委屈]很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我们真的想要过上宁静的生活[心][心][心]。在这里我们就不公布新的地址了，我们已经和“三野爱心之家”合作，想要收养异种人，可以私信我看视频，也可以前往“三野爱心之家”线下挑选@三野爱心之家，最新领养消息都在那边公布哦[花][花][花]】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辟谣澄清下来，马上拉低了纵火案的严重性。
　　在揭露王海笠阴谋的文章下面，辟谣的声音渐渐多起来：
　　【是谣言！别再转了！造谣死全家！】
　　【三野救助中心已经澄清了！异种人转移了！阴谋根本不存在！】
　　【哪有这么复杂的事！王海笠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中心失火就是个意外！不要再大做文章了！】
　　动车停靠在三野站。
　　#三野救助中心纵火真相#的热度缓缓上升，又缓缓下降。
　　张芸打车到便利店门口，进门走楼梯上二楼仓库，这才拨打王海笠的电话：“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二楼已经搬空，只剩下柜子和桌子，所有资料和物件消失，便利店在空地上屯放了大量空纸箱，准备等垃圾回收车到达时卖废品。
　　王海笠：“我在家。”
　　张芸下楼：“你家在哪里？”
　　“你不用知道。”
　　“那你来找我，我在理发店楼上等你。”
　　“不用了，张芸，”王海笠说，“你不用再联系我了。”
　　通话结束。张芸看着手机想了想，打通了胡深的电话：“我是张芸，我要见你。”
　　“说实话我想见你。”胡深说，“你能把小花领走吗？我受不了她了。”
　　胡深就在几天前搬离了出租房，半个小时后，他又领着小花回来登门拜访。
　　“啊啊啊啊啊——”小花戴着牵引绳，重新回到这个熟悉的环境，开心得满地打滚。
　　“她太吵了。”胡深抱怨，“一个单身男人养一只女丧尸，总觉得自己很变态。”
　　“不能转手吗？”
　　“长得太奇怪了，没有人愿意接手。”
　　“这么奇怪也是你自己喂出来的……”张芸切入正题，“老王发生什么事了？”
　　“他翻车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但他留了后路，没翻那么厉害。”
　　“有人比他翻得更厉害。”胡深长话短说，“总之昨天收到消息，异种人管理局已经解散，所以我和老王目前都是无业游民——我们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可能都要接受调查。”
　　“最坏有什么结果？”
　　“如果真的被抓到把柄，老王要接受审判，我们也逃不掉。”
　　“……”


第八十七章 
　　胡深又说：“但老王做事你放心,基本不会走到最坏这一步。”
　　“那管理局解散，是什么原因？”
　　胡深摇头：“还没有出消息。但很明显，肯定有哪个市区的管理局出现了大问题,而且事情严重到全网都压住了这个消息。”
　　张芸眯眼：“昕维市吗？”
　　胡深认同：“我也觉得。”
　　带新病毒的丧尸袭击汪洋晚会后，昕维市直到现在都岁月静好,在他们眼里简直是个奇迹。
　　张芸定了定神，再揣测说：“老王这次被点名，应该是有什么人想彻底拉垮管理局。”
　　“在这之前，管理局已经自己把自己拉垮了。”胡深抬手摆了摆，觉得大厦倾倒回天乏术，“这是一次微不足道的尝试,在以丧尸为贵的金城，管理局根本没办法站住脚跟。”
　　“你知道老王地址吗？我既然来了，就得见他一面。”
　　“这个我倒知道。”胡深在手机中翻找地址,起身说,“走吧，我也去看他。”
　　半个小时后,胡深把车停靠在一栋旧民宅前。
　　房子是独栋双层小别墅，有着四五十年的建造历史,外墙始终没有翻修过，窗户蒙着一层污渍，石砖已经碎裂斑驳。别墅外的小花园倒是井井有条,草木还在茂盛生长，显然有人在时常打理。
　　听到汽车声，王海笠主动开门迎接。他穿着一件白T恤和黑色半截裤,胡子都没刮,嘴里叼着一支烟,斜着眼睛打量他们两人，满脸都是不太欢迎。
　　“现在还不到可以放飞的时候。”张芸关上车门走进庭院，“就算你被拘留到时候末世来了我也会把你掏出来。”
　　“我没放飞。”王海笠神色漠然，“失业后歇会儿不行吗？”
　　“不行。”
　　进了大厅后，王海笠给他们两个倒水：“关心我就不用了，我的心理素质肯定比你们这批年轻人强。既然来了，有什么话就问吧，我看看我能不能解答。”
　　水是保温的，张芸吨吨吨喝完一杯，末了才说：“我本来想问点什么，但在过来的路上，不想问了。”
　　王海笠漠不关心地随口回应：“为什么不问？”
　　张芸打开手机，翻出一条花边新闻，把手机屏幕怼到他面前：
　　【异种人管理局局长自杀身亡！揭露异种人管理局制造的惨案——】
　　王海笠把头往后仰了一截才看清标题。
　　张芸说：“刚刚出来的消息，估计人还没凉透。”
　　胡深看着王海笠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假，如果是真的，这个死者是金城异种人管理局总局长，那么王海笠肯定认识他——
　　王海笠依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就好像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拿出手机打电话：“我问问。”
　　张芸眯眼：“你打给谁？”
　　“他本人。”
　　“……”
　　“关机。”王海笠挂断，把手机放在桌上，平静地认可这个现实，“行吧。”
　　胡深小声探问：“老王，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和你关系怎么样？他真的是自杀吗？”
　　“我不清楚。”王海笠又点燃一支烟，神色平静地开导年轻人，“遇到困难就这样想，我们存在，是金城需要我们，我们不存在，是金城不需要我们。这一切，都是金城的意志。”
　　胡深再说：“老王，你有点消极。”
　　王海笠抬眼瞥他：“我不一直是这样吗？”
　　“总之，王海笠。”张芸抬手示意进入新话题，“虽然我现在没有问题想问你，但我特地过来一趟，必须得做点什么。”
　　“你说。”
　　“我要把你带走。”
　　“……”王海笠挪走目光，在烟雾缭绕中，开始试图神游。
　　张芸挪来胡深剩下的半杯水，把水泼在的王海笠脸上。
　　烟灭了。王海笠猛地一个激灵，连忙擦脸抖衣服，隐隐约约地产生了一丝气恼，但看见张芸这张恬静的脸，又没有了发怒的冲动。
　　他不会跟女人计较，更何况这女人还被他表白过，现在遭殃，颇有种自找的意味。
　　张芸重复强调：“收拾行李，你跟我走。”
　　王海笠俯头冷笑：“那要是我说——”
　　张芸双手抱拳，手指关节象征性地发出“咔啦”两声响。
　　“……”
　　一个小时后，他们登上前往容腾市的动车。
　　胡深和他们告辞，不忘初心地做出最后挣扎：“张芸你真的不能把小花带走吗？”
　　“不能。”张芸摸摸小花的脑袋，小花眯起眼睛“嘿嘿嘿”地笑起来，“好好养，她对你是有感情的。”
　　傍晚四点，今天的《异种练习团》节目录制结束。
　　坐上回酒店的专车后，郑源在手机上浏览酒店提供的养生套餐：“待会儿想吃什么？”
　　“随意。”
　　“总得选点什么吧？”郑源把手机里的图片拿给大雪看。
　　大雪不想选：“随意。”
　　张芸突然接连发来几条消息。
　　“哦，张芸给你选好了。”郑源点开消息，再给他看图片，“她倒没忘记你，还问你今天表现得好不好——这两个套餐怎么样？张芸选的，食材很健康。”
　　大雪接受：“嗯。”
　　郑源觉得张芸都细化到这份上了，怎么就不能直接敲死一个套餐让他吃，不得不再对大雪说：“在这两个里面选一个。”
　　大雪沉默两秒后说：“两个，都是。”
　　张芸又发来一条消息：【他两份都吃。】
　　“……”郑源突然抬头看大雪：“你能吃这么多？”
　　大雪点头：“嗯。”
　　“行吧，我现在叫他们给你做起来。”郑源用手机联系酒店前台。
　　大雪也俯头用手机打字，给张芸发送信息：【什么时候回来】
　　张芸：【大概八点以后到】
　　郑源通过后视镜看着大雪捧手机：“你什么时候会打字的？”
　　大雪虽说表现得很冷淡，骨子里透着不喜欢与人交流的疏离，但他有着良好的礼仪和修养，面对和熟悉的人，会尽力给出一点看似敷衍的回应：“前几天。”
　　“你进步大得有点离谱了。”就好像之前在故意装傻似的。
　　“嗯。”
　　“怎么突然会这样？”
　　“不知。”
　　郑源好奇地探问出更高深的问题：“那你——现在怎么看待我们？”
　　“我们一样。”大雪顿了一下，“都在赚钱。”
　　开车的司机从没听过大雪说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觉悟惊出了一身寒毛。
　　“你这——”郑源语塞。
　　这太吓人了。
　　过了一会儿，他理清楚思绪再问：“你这些知识哪里来的？”
　　“不知。”
　　“你——”郑源欲言又止。
　　感觉大雪像一个怪物。
　　他从没接触过A级丧尸，最多与B级做沟通——B级的思维能力都浮于表面，情商离谱没有心机，心情好坏全都写在脸上，好骗也好哄，除了常常欠抽以外，相处起来不会有什么压力。
　　而大雪思维显然是下沉的。
　　大雪先前虽然是B级，却因为内向而表现得像个弱智C级，现在大雪的智力可能还没突破B级顶点，但他却好像已经和B级有着天壤之别。
　　他不会流露明显的情绪，别人也无法猜测他的喜好。他能够按照剧本走流程，但他真实行为不可预知。
　　如果突破至A级，他将是金城一颗夺目的新星。
　　大雪放下手机，抬眼看他，副驾驶座上的郑源若无其事地把头转回去，避开大雪的视线。
　　社畜多年，他知道这种感觉是提前给A级丧尸做经纪人的职业压力。
　　大雪看出了他的敬畏，轻声说：“不用怕我。”
　　“……”
　　回到酒店房间，大雪一边浏览手机一边听电视新闻。工作人员在五点半准时送来晚餐，他果真吃完了两人份。
　　八点左右，房门铃声响起，他立刻起身去开门，见到的却是阳小姐。
　　“我可以进来吗？”阳小姐问。
　　“嗯。”
　　“我也要进来哦。”南晴紧随而入。她快速打量房间，一点也不见外地询问大雪，“张芸怎么还没回来呀？她干什么去啦？”
　　“相亲。”
　　“……？”这是你目前智商该说出来的话？
　　大雪跳过这个话题：“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玩啦？”南晴踮起脚尖搂住大雪脖子。
　　大雪把她推开：“这样不行。”
　　“别再这么害羞了，我们已经是好朋友啦。”南晴把声音压了压，认真地告诉他，“昨天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再和张芸住一起了，你要自己一个人住。”
　　大雪拒绝：“不用你管。”
　　“我这是为你好呀，怎么能连我的话都不听？”南晴就没遇见过有低级丧尸无视她建议，她拿出A级的气势，坐在床边架起腿，一本正经地教育道，“人类只会利用你，只有我们是真心为你好，知道吗？我们说的话，你一定要听，明白吗？我们丧尸，自己要有主见和骨气。”
　　大雪再拒绝：“不用你管。”
　　“大雪你真是，真是辜负我们的关心呀。”南晴摊手，“你说说张芸有什么好？她有我们这样和你谈心吗？她懂你吗？你已经这么聪明了，怎么还听她的呢？她到底有哪里好？”
　　“……”她没你这么烦。


第八十八章 
　　南晴失望地叹气：“你呀还没开窍,再过一阵你就能明白了。人类现在确实对你好，但你怎么能忘记——是人类把我们变成丧尸的呢？”
　　“……”大雪终于回应，“阳小姐。”
　　“对呀,你知道了吧？小太阳就是被人贩子拐走变成丧尸的。”
　　阳小姐站在一边等着，没有能力插入他们两人的对话。
　　大雪皱眉：“我也？”
　　南晴见他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心里满意极了，笃定地点头确认：“当然了，我们都是被人类变成丧尸的。”
　　大雪挪开视线：“是吗？”
　　南晴继续进行理论发挥，要把他脑子里里外外洗干净：“只要丧尸还能卖出好价钱，他们就会继续把人类变成丧尸——你甘心从一个聪明人变成智障吗？过了这么多年，你才变聪明了这么一点,你真的甘心吗？你还想和人类相处吗？”
　　大雪故意回应：“张芸，和他们不一样。”
　　“养丧尸的人会有什么不一样？”南晴怜悯地摇头笑道，“等你恢复记忆以后,你就不会这么想了——你变成丧尸后吃这么多苦,区区一个人类对你好是微不足道的。”
　　“……”
　　南晴觉得他还不懂这么深奥的道理，再遗憾地叹息：“这些事,以后再对你说吧。总之你不要再亲近张芸了，她只会阻碍你长大。”
　　门铃声又响起。
　　大雪又去开门。
　　这次终于是张芸回来。她右手提着一个五斤重的西瓜,对大雪笑道：“给你带点心了。”
　　大雪眼眸向后一挪，示意还有人在。
　　张芸往里面走了两步，见到南晴和阳小姐：“你们来找大雪玩吗？一起吃西瓜吧？”
　　南晴亲切地询问：“我今天都没看见你,你到哪里去了？”
　　“家里有点急事。”
　　“大雪说，你去相亲了哦。”
　　张芸看大雪：“？”
　　大雪看天花板：“。”
　　“先吃瓜。”张芸把西瓜放茶几上，随手把右手提着的布袋搁在桌台上,走向床头的电话机,“我找前台要把水果刀。”
　　南晴笑道：“哎,我们就不吃了，我其实来请大雪一起去看电影的——大雪，行不行呀？”
　　大雪：“不行。”
　　南晴不满地叉腰：“一起去嘛，时间都快到了。”
　　在张芸出现后，大雪马上要和她黏在一起：“我不去。”
　　南晴感觉先前都说了个白说，不知道张芸给大雪下了什么迷魂药，一肚子埋怨发泄不出来：“那我们只能自己去了哦。”
　　大雪：“再见。”
　　张芸挥手：“今天太晚了，他要早睡，下次叫他陪你们去。”
　　“行吧。”南晴和阳小姐告辞。
　　张芸去卫生间里洗西瓜。
　　等她抱着西瓜出来后，大雪已经坐在沙发上，双腿笔直地伸着，手里正把弄着一个小蝴蝶结。
　　“哪来的？”张芸凑上去，看见蝴蝶结中央有个带厚度的金属片。
　　“阳小姐，掉的。”大雪能嗅出上面残留的味道。
　　“先要水果刀吧。”张芸给前台打电话。
　　服务员很快把小刀送上来，张芸再顺手把蝴蝶结交给他：“这是阳小姐掉的，他们出门去玩了，等她回来的时候交给她。”
　　服务员把蝴蝶结领走了。
　　关上门，张芸和大雪面面相觑五秒。
　　然后同时蹲下去观察地毯。
　　他们到处摸索阳小姐有没有掉别的东西，要是有个窃听器留在这儿，后果不堪设想。
　　里里外外查看一遍，确认没有其他可疑物品出现后，张芸这才放心地叉腰，重启原先的话题：“让你久等了，一个人能应付吗？郑源和你沟通得顺利吗？”
　　“嗯。”
　　“吃西瓜吧。”张芸没用服务员送来的迷你小刀，打开桌台上的布带，从里面拿出两把专业瓜果刀，体型细细长长，刀柄到刀尖一共长四十厘米。
　　虽然大雪已经是成年人了，但张芸还是要吩咐他：“这是我在超市和西瓜一起买的。记住，这个很危险，只能切水果用。”
　　“……”不然呢？
　　张芸把刀也洗了，大雪凑到张芸身边，再闻了闻她身上的气味，轻声问：“那个人？”
　　“怎么了？”
　　“王。”大雪记得那个人的姓氏。
　　“哦。”张芸闻了闻自己袖口，觉得自己身上确实可能沾染了烟味，“对，他来了。”
　　“为什么？”
　　“待会儿就知道了。”
　　“嗯。”大雪看着张芸切西瓜，又轻声问，“累吗？”
　　“怎么了？”张芸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蹊跷，“累倒是不累，充其量有点暴躁。”
　　大雪脑中有着某个概念，但他一时想不起来该怎么称呼这种现象，沉默两秒，尽力解释说：“你，流血了。”
　　“……”张芸看他。
　　“嗯。”大雪闻出来了。
　　“……”张芸点头，“小问题，不用放在心上。”
　　他们一起吃了半个西瓜，张芸把剩下西瓜冷藏在房间自带的小冰箱里。
　　她去洗了澡，大雪继续看浏览手机消息。热门偶尔有丧尸病毒的消息，这些消息零零碎碎地夹杂在形形色色的娱乐消息之中，显得态度很不严肃：
　　【#异种病毒感染#坐标昕维市！医院人满了没办法住院！我弟弟被异种人病毒感染了救命！】
　　【哈哈哈哈哈哈哈分享最近看到的炒鸡有趣图片！】
　　【#NORE新品#NORE夏季新品上市！清凉季购物节火爆进行中！这样买更划算！戳我了解详情→活动入口→特别优惠券→更多好物】
　　【隔壁一家人都变成异种人了！他们要咬我！我现在把他们关在房间里了，接下来怎么办？我总不能把他们关到饿死吧？@金城发布@昕维警方快线】
　　【你见过哪些颜值逆天的异种人？小编觉得第七张最好看！】
　　【#异种病毒感染#求助热线打不通！我被异种人堵门了！他们好像刚刚才变成异种人！谁来救我出去！我还没准备好变成异种人啊啊啊啊啊啊！】
　　【夏季有哪些时尚穿搭！饲养员和异种人最新服装搭配来啦！一起来看看怎么穿最好看吧！】
　　【小玲玲的这款眉毛太好看了吧！】
　　【我被异种人咬了怎么办？医院已经挤满人了！他们说已经病死很多人了！】
　　他们发出了许多的地理坐标和现场照片，多数照片由于画面过于血腥直接被系统屏幕。
　　房间的电子屏中正在播报消息：“……经过调查，带有传染性的异种人病毒可能从异种宠物生产工厂中流出，病毒依靠异种生物唾液传播，请大家在出行中注意安全，不要和流浪异种人有过多接触……”
　　张芸披上睡衣坐到床边：“新闻怎么样？”
　　大雪已经在手机上发现了新新闻：“异种人管理局。”
　　“对，管理局。”
　　#异种人管理局#的热搜已经冲上第九名，完全碾压位列三十七的#异种病毒感染#，热度还在持续上升。
　　昕维市的异种人管理局终于暴露。
　　在汪洋晚会爆发丧尸袭击后，不知有多少丧尸和人类感染新病毒，失去理智的丧尸数量很快突破昕维市的承受底线。为了阻碍病毒继续传播，昕维市异种人管理局开展了大范围的丧尸消灭行动，不慎暴露了他们的行踪。
　　他们的行动被人拍摄记录。
　　得到消息的各方记者尾随其后，他们射杀丧尸和填埋丧尸的照片和视频很快流出。死者不仅有感染丧尸和流浪丧尸，也有刚被感染成丧尸的普通人类。
　　这些人类样貌完整，身上还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却在丧尸互相吸引的本能驱使下，和流浪丧尸混在一起，被管理局一网打尽。
　　昕维市第一时间通知网络平台删除了这些揭秘消息。
　　但图片和视频还在以各种其他形式源源不断地出现，直到惊动金城的高层，要求彻查异种人管理局的行动。
　　异种人管理局总局长的自杀身亡，一人抗下所有罪责，结束了管理局存在的短暂历史，风驰电掣地为这段疯狂行动画上句号。
　　当消息彻底引爆时，管理局已经解散，重要资料消失，各路媒体难以再继续深入挖掘管理局的更多黑料。
　　但已经到手的黑料正被各路营销号大肆传播。
　　王海笠在三野异种人管理局的行径只是冰山一角，在社交平台的用户正在疯转各市管理局对异种人实施的暴行，有的证据确凿有的有待考据。
　　【太可怕了！就因为异种人传播病毒就要杀死他们！】
　　【异种人的命就不是命吗？管理局的人可以先死为敬[火][火][火]！】
　　【管理局死了？彻查所有管理局！把他们的恶行全部抖出来！里面的所有人都不要放过！】
　　【他们是魔鬼！怎么能对异种人下得了手！异种人做错了什么！】
　　【人类果然是世界的毒瘤！人类被病毒感染也是死有余辜！】
　　大雪轻声说：“金城人，很奇怪。”
　　张芸回应：“是吧？他们不关心丧尸病毒传播，反而去指责管理局杀害丧尸的丑闻。”
　　大雪询问：“王？”
　　“我们过去找他。”张芸给王海笠发信息。
　　王海笠已经在这个酒店入住，五分钟后，张芸敲了他的房门，把吃剩的西瓜交给他：“请你吃西瓜。”
　　王海笠穿着白T恤和沙滩裤，像个来度假的悠闲旅客。在他拿起西瓜的瞬间，他看上去完全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身上没有责任也没有压力，失去对生活的追求，也收获了心灵的安宁。


第八十九章 
　　他把剩下的西瓜吃完,洗了手后，慵懒地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双手十指相扣放在腹前：“想知道什么？”
　　“纯粹请你来吃个瓜。”
　　至于其他事情,看王海笠目前的咸鱼气质，就知道金城目前已经没救了。
　　没有管理局暗中消灭丧尸,丧尸数量很快会呈指数级增长，预计这两天就会在局部地区出现丧尸潮，让所有人都能肉眼见识到丧尸带来的灾难。
　　王海笠主动解释：“昕维市很快会失控，容腾市就在昕维市隔壁，也很危险。”
　　张芸说：“人员流动量这么大，哪里都很危险。没有阻止的办法吗？疫苗为什么没有研制出来？”
　　“还需要时间。疫苗研制是个很复杂的过程,解毒剂研发已经有了进展，但目前产能还不够，而且据说效果不好,没有办法逆转丧尸病毒已经对人类头脑造成的损伤。”
　　“有其他办法吗？”
　　王海笠摇头。
　　异种人管理局是金城唯一防线,现在已经被拉垮了。
　　他详细介绍管理的背景：“金城高层分为两派，一派把丧尸康复作为敛财方式,一派认为丧尸的存在早晚会摧毁金城，但后者的势力很小。异种人管理局就是后者试图改变金城的尝试,表面上的目的是改善丧尸和人类的关系，实际上是处理危险丧尸，发展自己势力。管理局行为被曝光后,那一派马上就以道义为名开始清算。”
　　王海笠再说：“总局长不会自杀，我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是被谋杀的。至于要他死的人,估计管理局的创始人,他想要摆脱最大罪名,就必须要总局长去承担大部分后果。”
　　张芸询问：“那你觉得管理局被曝光，是热心又善良的金城群众举报，还是别有用心的组织在策划？”
　　“这一点还不清楚。”王海笠回应，“包括你之前说的礼沧桥，我也不了解。”
　　张芸跳转话题：“但不管现在怎么样，你也知道，管理局不是完全没用。至少在这几个月，这个机构已经聚集了金城最理智的那批人，而且你们互相之间都联系方式。”
　　王海笠俯头冷笑。
　　张芸再说：“但也有一个风险，你们的部分资料已经暴露，如果类似礼沧桥的反人类组织要搞垮抵抗者，你们很容易成为攻击目标。”
　　王海笠抬眼：“所以你要把我随身携带？”
　　“在总局长死后，我觉得你会成为下一个自杀的人。”
　　“呵。”王海笠又冷笑一声，用余光看大雪反应。
　　大雪始终坐在床边环抱双手，眼眸半敛，目光隐藏。在感受到王海笠的打量视线后，他感到不适地略微抬头，用眼中金光回视他。
　　“你全都听懂了吧？”王海笠问他。
　　他不像南晴等人把大雪当半懂不懂的二傻子，他相信自己能判断出大雪的真实状态，懂了就当是懂了，没懂就是没懂。
　　大雪眨眼。
　　王海笠再问：“能搞清楚你的立场吗？”
　　大雪点头。
　　“他很清楚。”张芸说。
　　王海笠却用眼神示意张芸不要这么自信。金城人类尚且分不清敌我关系，凭什么过于信任一个灵智刚开的丧尸。
　　“不用担心他。”张芸伸手搂住大雪脖子，感觉自家崽子棒极了，“他的理智在线。”
　　王海笠还不愿信任：“记忆恢复了？”
　　“恢复一半吧？”张芸看大雪，“记得近六十年来的事，再久远一点的还没想起来。”
　　大雪承认：“嗯。”
　　“在全部想起来之前，你不会清楚他是什么人。”以大雪目前的智力状态来看，他已经能够掩藏所有心思，并在关键时刻突然改变主意并反水。
　　“没关系，大雪的叛变几率并没有比正常人高多少，不用特意防范这个。”张芸伸出左手，弯曲除拇指外的四指，比出半个心形，“我们的爱暂时还不会消失，对吗？”
　　“嗯。”大雪俯头看清了她的手势，也把自己右手四指弯曲，凑上去和张芸的手扣成完整心形。
　　王海笠不忍直视地眯起眼。
　　第二日，大雪继续去《异种练习团》上班。
　　金城毁灭归毁灭，在还没灭的时候，钱还是要照样赚。
　　在大雪打开练习房房门的瞬间，四处走动的十三只丧尸全部在原地定格，两秒后，他们惊慌失措地满场乱窜，想要找到自己在队伍里的位置。
　　聪明的丧尸率先找准定位坐下来，其他丧尸手忙脚乱地填空，在大雪面前整整齐齐排列成一排。
　　“这里。”大雪指示位置。
　　三个坐错地方的丧尸连忙改变位置，队伍动了动，排列变得疏密不一，他们连忙又互相推搡挤压，过了五秒才重新排整齐。
　　室外的直播画面中，其余导师还在整顿学员纪律，画面切换到大雪队伍，所有丧尸已经安静如鸡。
　　“是你安排大雪这样做的吗？”郑源问张芸。
　　张芸：“我没有。”
　　郑源：“那他为什么这么凶？”
　　张芸：“我也不知道。”
　　今天是节目第三天，大雪要正式开始节目排练。考虑到C级丧尸的智力，张芸和他提前选定的曲目是儿童歌舞《快乐小龙》。
　　大雪在电子屏上打开提前发送好的视频。节目组要求舞蹈必须原创，因此舞蹈视频在酒店房间内录制，跳舞的是大雪本人，这些动作是大雪自己编造的。
　　房间外，看直播的张芸突然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瞬间所有人都侧头看她：“？”
　　张芸这人向来严肃，此时笑起来，跟哪根筋抽了似的。
　　梁女士都责备道：“大雪跳得这么好，你笑什么？”
　　“。”张芸侧头并用手背捂住嘴。
　　大雪挑选了音色最好的三人，单独去教他们练习唱这首歌，剩下的人都跟着电子屏上的视频学习跳舞。他们的行动速度足够快，但模仿能力和动作控制能力却很差，做出来的动作千奇百怪。
　　张芸没再看直播，开始浏览起手机新闻。
　　郁轩发来信息，张芸和他聊了几句，过一会儿后起身告诉郑源：“我有事要出去，很快回来，大雪就拜托你了。”
　　“行吧。”大雪看似能一切自理，郑源不在乎张芸去哪儿，他这经纪人当得极其轻松。
　　张芸离开节目拍摄的大楼，坐出租车前往另一家酒店。
　　郁轩在酒店的会客厅里等待她，张芸进入包厢和他见面。
　　郁轩给她倒茶：“我搞清楚了原因，差不多该给你一个解释了。”
　　“不解释也没关系。”张芸从没把他当自己人，并不在意他的立场。
　　“听完我说的这些，你会相信我是好人的。”郁轩摘下墨镜，从容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花茶，“虽然我已经是独立人，郁家几乎不管我个人私生活，但KCM是郁家的公司，我在KCM就职，还是在为郁家工作。让我调查异种人管理局，是郁家的要求，他们已经几十年没有提过这么认真的要求了。”
　　“所以你不是管理局的人？”
　　“不是。某种程度上说，我确实是管理局的敌人，我经常在出差时了解各地管理局的行为，并把现状报告给郁家负责人。郁家知道我有吸引丧尸的体质，我能轻易引诱丧尸和管理局发生冲突。”
　　张芸佩服道：“……你真的好意思自诩好人吗？”
　　“我在本质上，当然是个好人。”郁轩的自信天下无敌，“当时我被告知成为监察，秘密监督管理局的工作进展。”
　　“你就没想过郁家想要摧毁管理局吗？”
　　“以当时的信息量，我应该考虑到这一点吗？”
　　张芸捂头：“你之前总想这么多，为什么不能在这种事情上阴谋论一点？”
　　“因为一切显得太正常了，监督工作进展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和我一样监察的人，据我观察就有四个——他们都不是郁家的人。我不太很想做这个兼职，提交资料的速度很慢，郁家还会警告我要对此上心，不要让其余监察抢了先机。”
　　“就这还要比业绩？”
　　“是的。”
　　张芸换只手捂头：“你继续。”
　　“奚乐市也爆发过几起丧尸聚集事件，我帮忙处理过，然后和奚乐管理局有了接触，认识了局长。他们不知道我是监察，也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是管理局，偶尔还会请我帮忙。”
　　“……”
　　“要说我掌握的黑历史，奚乐市是最多的。然而我昨晚查了，奚乐市管理局至今完好无损——你知道为什么吗？”
　　张芸好奇：“为什么？”
　　“因为他们把三野管理局卖了。王海笠的资料，是他们抖出去的，奚乐局长和三野局长认识。”
　　“……”面对这蜿蜒的脑回路，张芸痛苦地皱眉，“这消息可靠吗？”
　　“我昨晚把奚乐局长堵了，他亲口说的，应该不会有错。”
　　“……”堵人已经是这群人搞商战的老操作了。
　　郁轩再说：“所以你可以想象，管理局没有那么正义，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举报他人保全自己，可能是很多管理局接受调查时都在做的事。”
　　张芸忽然明白了王海笠的那几声冷笑的意味。
　　郁轩又流露天真的表情：“所以我说了这么多，你相信我现在是好人了吗？”
　　“……你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


第九十章 
　　“我只是受到了蒙骗,我现在知道管理局消失后情况有多紧急。”
　　张芸不信：“……你现在是不是还担任一个兼职，就是清缴管理局残党？”
　　郁轩愣了一下，忽然对张芸如今的思路感到惊艳,欣慰地笑道：“你有进步嘛，但你这次真的想多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是。”
　　“你要我怎么信你？”
　　郁轩右手捂住胸口：“凭我的真诚。”
　　“……”你的真诚值几块钱。
　　张芸把手深入口袋里，掐断了通话，再拿出手机看消息。
　　王海笠提前收到张芸发送的地址，就在会客厅外圈坐着等待，用电话听着两人对话。通话结束后，他给张芸发了一条信息。
　　“我想让你见一个人。”张芸告诉郁轩。
　　“人还是丧尸？”
　　“人。”
　　“那就随意。”
　　张芸给王海笠回消息,十秒后，王海笠敲了包厢的门，开门和郁轩见面。
　　郁轩不认识他：“这位是？”
　　“三野局长。”张芸让位,“你们随便聊。”
　　郁轩明白了,起身和王海笠握手：“很荣幸认识你。”
　　“我先回去了。”张芸告辞，回归节目组看大雪表演。
　　拍摄进度有条不紊,在大雪的严格要求下，黑黑小龙的学习速度远超其他四个队伍。
　　两天时间安稳地过去。
　　大雪不想让南晴再来骚扰他,主动邀请张芸提前出门：“看电影，方便吗？”
　　“当然方便。”张芸很高兴大雪能有这份心。
　　他们走上容腾市街头。
　　“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发生。”张芸环抱双手，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霓虹灯下行走,“是不是我太紧张了，金城其实能消化变异的丧尸数量？”
　　“嗯。”
　　张芸再说：“毕竟金城存在七百年，有深厚的底蕴,不至于突然无法应付丧尸之灾。”
　　高楼上的电子屏正在播放新闻,主持人正情绪稳定地告知容腾人民：“……新型异种人病毒正在传播,新病毒有感染人类的风险，请大家避免与流浪异种人直接接触，如果被异种人咬伤，请立刻前往医院寻求救助……发现可能感染新病毒的异种人，请拨打电话800657……”
　　另一栋楼的电子屏正在播放一段访谈，老专家一本正经地和主持人对线：“……是辐射，是辐射让异种人变异的。我们的信号基站，各种电子产品都在产生辐射，异种人体内的病毒所以有了感染性，这是非常不好的预兆，过不了多久，所有人类都逐渐变异成异种人……”
　　“看哪部电影？”张芸把手机举到大雪眼前。
　　“都可以。”
　　“这两个里面，选一个。”
　　“这个。”大雪已经能在二十厘米距离内看清手机内容，抬手点了左边的影片。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半小时，他们坐在休息区等待。大雪俯头喝着杯装可乐，头上披着黑长直的假发，一副墨镜低低架在鼻梁上，腰身柔软地陷在沙发里，修长的双腿在沙发前斜伸着，成熟中带着一丝幼稚，严肃中带着一丝不正经。
　　张芸莫名看笑了。
　　“嗯？”大雪抬眼。
　　张芸笑道：“我觉得你还是很可爱。”
　　“。”大雪俯眼。
　　他们等了十分钟，听到后方传来了奇怪响动。
　　一只家养丧尸突然挣开牵引绳，在休息区横冲直撞地奔跑，她的饲养员在后面追，大叫着“按住她按住她”。
　　她奔跑的速度极快，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接连掀翻几张桌子和沙发，麻利地爬上椰子树模型，突然扑下去随即抓取一个幸运观众，一口从他肩上撕下一块肉。
　　被咬的男子后知后觉地大叫起来，丧尸又精神亢奋地冲入人群。
　　“怎么了！她怎么了！”有人问饲养员。
　　饲养员惊慌道：“不知道！她喝了杯可乐就这样了！”
　　大雪看了一眼桌上的空杯子，可乐和爆米花是这家电影院免费提供的。他突然起身离开座位，丧尸立刻撞翻这个沙发，张芸飞起一脚踹在丧尸背上，丧尸踉跄扑在地上滚了两圈。
　　“我。”大雪申请。
　　张芸同意：“去。”
　　在丧尸爬起来的瞬间，大雪已经冲上去靠近她，右手张开，不轻不重地在她脑后拍上一击。
　　丧尸又飞出去掀翻一张桌子，张嘴发出咆哮：“啊啊啊——”
　　“坐下！”大雪吩咐。
　　但这丧尸竟不服从大雪的命令，原地起跳，张嘴扑向大雪要分个高下。大雪客气够了，看清楚对面的面部结构，五指收拢，手背青筋毕露，一拳撞上她的额头。
　　丧尸滚出去，后脑磕在柜台上，“嘭”的一声撞出剧烈脑震荡。
　　大雪追上去，有人上来劝阻：“不要打！不要打！她还不懂事！”
　　“啊——”失去理智的丧尸又扑出去。
　　大雪的左脚向前迈了一步，顿了一下后，他收敛攻势，张开手掌按住丧尸的上半张脸，俯身再把丧尸的头摁在柜台上。
　　“嘭”的一声闷响再起，大雪收手并向后跳跃一步，避免丧尸的双手拽住他手臂。
　　人群聚拢过来，纷纷责备大雪：“这么凶干什么！出人命了怎么办？下手知不知道轻重？”
　　“就算人家咬人你也不能这样啊！”
　　“把她抓住就行了，为什么要打人？骨头都要被你打碎了！”
　　大雪抬手把墨镜拉下一截，露出黑色的眼睛，用“你们在说什么”的茫然表情看人类。
　　“……”人们突然变了脸色。
　　这显然是高级丧尸，外貌俊美仪态端庄，不仅身强体壮，还有着十足的智慧。
　　有人惊了：“原来你也是异种人……”
　　有人连忙笑着摆手：“那没事了那没事了，不好意思。”
　　有人欢送大雪：“管教后辈是应该的，谢谢谢谢。”
　　远处的人给大雪拍视频，记录自己遇见了一只非常高端的丧尸。
　　这只丧尸的饲养员跑过来，见自家丧尸捂着头在地上扭动，也不敢对大雪说什么。人类打丧尸是恃强凌弱，但丧尸打丧尸却是内部矛盾，尤其被高级丧尸打了一顿，都荣幸得想被神仙开了光。
　　张芸的左手架在沙发背上，轻轻拍了拍，大雪就在张芸身边坐下。
　　“你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丧尸了。”张芸夸奖。
　　“嗯。”大雪眨眼。
　　一共有三人被咬伤，伤势最严重的青年捂着脖子，龇牙咧嘴地上去和丧尸饲养员理论：“这要怎么办？我好端端的出来被你们弄成这样！有没有毒的，你先说清楚！”
　　饲养员无助地抱着自家丧尸，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去医院吧？先去医院再说……没有毒的，我家异种人绝对没有毒的……”
　　“啊啊啊啊——”
　　丧尸突然反应过来，回光返照地抱住自家饲养员，张嘴咬住她胳膊。
　　饲养员懵了，随即尖叫着想要挣脱她，“松开！不要咬！松开！清醒点！”
　　人群躁动不安地后退：“很可能带病毒吧？”
　　商场保安赶过来了，用防暴叉铲起失智的丧尸，连赶带劝地把所有受伤人类送出了这栋大楼。
　　“……”张芸略微侧头，小声问大雪：“她等级不高，为什么不听你的？”
　　“不知道。”
　　“我有个想法——是不是带新病毒的都不听话？”
　　“嗯？”
　　“待会儿去试试。”
　　“嗯。”
　　看完腻腻歪歪的情爱电影，时间已经是夜晚十点。大雪双手插在裤袋里，身格精瘦又健壮，黑色长发嚣张地披散，一声不响地走在张芸身边，像个道行深厚的黑/社会。
　　少女拉着一堆发光-气球，专挑情侣下手，热情地迎上来推销：“要不要气球？”
　　大雪没有拒绝，而是望向张芸。张芸正准备说“不要”，大雪却已经望向少女，掏出手机准备付钱。
　　张芸：“？”
　　大雪转账付了钱，挑了一个会闪的金色气球，把绳子交给张芸。
　　“行吧。”张芸捏住绳子，大雪真比电影里的大猪蹄子贴心多了，“谢谢。”
　　“嗯。”
　　张芸抬起另一只手，干脆挽住大雪的手腕。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听到高楼上电子屏的新闻播报声：“昕维市已经形成三个具有较大规模的异种人团体，每个团体有两百名以上的异种人，两个团体正在对外迁徙，其中二号异种人团体即将到达容腾市……”
　　他们调整方位，仰头看着屏幕上的主持人。
　　“……预计异种人团体将在凌晨一点达到容腾市温轮区边界，请容腾市民尽可能避免外出，不要与迁徙中的异种人产生冲突……容腾市政府将规划出合适的异种人迁徙路线，请市民听从指挥，保持道路通畅，保证二号团体顺利离开我市……”
　　张芸：“草。”
　　屏幕中播放了无人机拍摄的画面，人数在两百以上的丧尸群正千奇百怪地朝着一个方向移动。
　　体力好的在前方奔跑，他们多半都是新鲜的丧尸，身上穿着的衣服还不算太脏，有的是刚被病毒感染的家养丧尸，有的是刚被感染的人类，他们的眼睛尚且还没腐烂，但由于长期没有眨眼，角膜已经变成了灰色。
　　身体状况不佳的丧尸远远落在后面，他们没有衣服形容枯槁，有的用两条腿行走，有的用四肢着地爬行。其中很多是凑热闹的流浪丧尸，即使已经体力不支饥饿不堪，还是无法抵抗丧尸抱团的天性，顽强地跟着强壮丧尸前进。
　　镜头上升后，队伍成为细细的一条线，移动的丧尸队伍足足有上千米长。行走在队伍最后的丧尸会逐渐掉队，有的会突然饿死，有的脱离队伍后会恢复清醒，转而走向别处去觅食。
　　但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丧尸加入其中。


第九十一章 
　　电子屏下驻足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一起仰头欣赏难得一见的丧尸迁徙景观，纷纷发出惊叹：“喔——”
　　张芸深吸一口气。
　　能把丧尸入侵拍成奇妙的动物世界，还展现出大自然的丰富多彩。
　　不愧是金城。
　　主持人再说：“……在二号团体迁徙期间,请容腾市民加强对家养异种人的管理，不要允许异种人独自外出,以免他们加入二号迁徙团体。市民不要围观异种人迁徙，以免遭到异种人攻击，也不要领养其中任何异种人，以免被新病毒感染。‘容腾新视界’将第一时间为你更新二号团体的动态……”
　　新闻结束，电子屏再次进入广告时间。
　　聚集的人群散去。
　　其中也不乏有人忧心忡忡地讨论：“变成丧尸的人越来越多，丧尸也会饿死的,还谈什么康复？谁出钱来康复啊？”
　　“好端端的当什么丧尸呢？能保证自己被康复吗？还是当人最安全了，智商比什么都重要，也不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
　　“丧尸越来越多怎么办？金城喂得起吗？有钱人能花钱保证他们有肉吃吗？”
　　“这些异种人跑得好快啊……我肯定跑不过他们,遇上就死定了……”
　　大雪俯头看张芸：“走？”
　　“走。”张芸开导航回酒店,“我们找几只流浪丧尸看看。”
　　大雪仔细辨别气味，五分钟后,带张芸走上小路：“在这里。”
　　那是垃圾回收点和公园的交界，地上有着几滴血迹,血迹被拖拽成一串。张芸打开手机手电跟上去，见地上血迹越来越明显，到达一片高墙边,她看见五只丧尸正在啃食一具人类尸体。
　　这是他们今晚刚刚捕食的人类，人类已经彻底死亡，没有了变成丧尸的机会。
　　“……”她觉得自己不该一来就见到这个场面。
　　丧尸们进食的动作暂停,去品味张芸的活人气味。其中三只不肯放弃手里的食物,停顿两秒后继续啃咬尸体,但另两只已经饱腹，显然对张芸很感兴趣，立刻调整方向准备攻击。
　　大雪张嘴发出咆哮：“哈！”
　　两只进食的丧尸突然愣住，皮包骨头的面容出现诡异神色，立刻连跑带爬地逃窜离开。
　　但还有三只没有反应。
　　准备攻击的丧尸依然扑上来，大雪立刻冲刺两步飞身掀掉一只，挥手掐住另一只丧尸的脖子，甩手把他扔到墙上撞破他半个脑袋。
　　“咯……”守在尸体边的丧尸感应到危机，在逃跑和攻击的选择之间徘徊。
　　大雪再呵斥他：“哈！”
　　“啊啊——”这只柔弱丧尸竟觉得自己受到了挑衅，突然下定决心，踉踉跄跄地朝大雪走过来。
　　大雪一拳打碎他额头，转身告诉张芸：“不行。”
　　张芸已经得出结论：“也就是说，目前丧尸病毒分为两种，你只能命令感染旧病毒的丧尸，不能影响感染新病毒的丧尸。”
　　大雪回应：“是。”
　　张芸立刻脑补了两种丧尸王对着撕的情景，左手食指绞着气球绳子：“不太妙。”
　　大雪明白张芸的意思，只是说：“我们回去。”
　　回到酒店，张芸洗完澡看消息，社交平台上已经出现了大量有关丧尸迁徙的信息，至少有几十个网红主播跟随丧尸一起迁徙，时刻为粉丝们报告迁徙进展。
　　主播坐在车内，拍摄外面在昏□□路中晃动的鬼影，惊喜地对观众大喊：“……好壮观！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丧尸一起行动！他们注意到我们了！他们好像很饿，很想吃东西！”
　　部分丧尸敲打啃咬车窗玻璃，几只丧尸跳上车顶，直播画面不断响着“砰砰砰”的杂音。“啦咔”一声响后，车窗玻璃突然崩出裂缝。女主播发出惊叫，连忙对着司机叫喊：“快走！快走——离他们远一点——”
　　坐在车内的主播还算安全。
　　有的主播为了追求更强的画面感，不知道坐在什么东西上，没有任何东西作为防护，高清镜头直怼丧尸的脸。他们的直播画面有时会突然黑屏，疑似手机掉在了地上，公屏里的粉丝发满问号，纷纷喊话“你还在吗”。
　　大雪洗完澡出来，已经把双手里里外外洗干净。听见张芸手机正在外放奇奇怪怪的声音，他好奇地呼唤：“芸？”
　　张芸说：“我在观察人类物种多样性。”
　　大雪坐到张芸身边，陪她看千篇一律的丧尸迁徙视频，一会儿后觉得索然无味：“不用看。”
　　“好，听你的，这些东西确实没有营养。”张芸关闭手机，抬手搂住大雪脖子，“晚安。”
　　“嗯。”
　　第二天早上，二号丧尸团体已经靠近容腾市中心。
　　容腾市几乎所有交警出动，在丧尸迁徙路线旁边拉出警戒线，防止猎奇的人类和丧尸群产生交集。他们利用食物和诱食剂更改丧尸群的前进方向，不让丧尸进入交通主干道，尽量保证近几天的交通正常。
　　室外电子屏同一播放同一个新闻消息，主持人依然情绪稳定地告知容腾市民：“……除了工作通勤，请容腾市民尽可能留在家中，避免不必要的外出。请减少使用私家车，使用公共交通出行，确保道路通畅，加快二号团体的迁徙速度。请管理好家养异种人，避免家养异种人被二号团体吸引……”
　　依然有人突破警戒线，把丧尸迁徙的画面直播给整个金城看：“……好多丧尸！他们到底要哪里？离开容腾市以后，他们应该怎么办？金城能够拨出资金来喂养他们吗？能喂养多久？”
　　张芸草草浏览了早间消息，洗漱完毕后带大雪去自助餐厅挑早饭。
　　南晴迎上来和大雪打招呼：“你昨天去哪了？怎么不回我消息，房门也不开？”
　　“在外面。”
　　“和谁一起？和张芸吗？”
　　“嗯。”
　　南晴亲热道：“怎么不叫上我呢？我也想和你们一起玩呀。”
　　“……”大雪眯眼，明摆着暗示“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吗”。
　　南晴难过地扁嘴：“你这样让我好伤心。”
　　大雪转移话题：“新闻，看到吗？”
　　“二号团体吗？看到了，不和他们碰面的话，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不用担心。”南晴笑道，“金城这么大，总有他们能生存的地方。”
　　“嗯。”
　　两人在自助区分开，过了一会儿，阳小姐出现在大雪身边，和他拿了一样的米糕和小香肠。
　　阳小姐又跟着大雪走了一段路，等周围没人时，忽然轻声问：“大雪，喜欢张芸吗？”
　　大雪停下脚步。两秒后，他略微俯身看阳小姐，小声询问：“谁告诉你的？”
　　能问出这种话，肯定又和那几个人脱不了关系。
　　阳小姐果然出卖了领导：“南晴。”
　　南晴告诉她，大雪不喜欢她，是因为大雪已经喜欢上了张芸，并且被这段畸形的爱冲昏了头脑，看不清谁才是他的真正家人。
　　大雪没有回应，径直往张芸所在的位置走去。
　　阳小姐追问：“大雪，是吗？”
　　“呵。”大雪拒绝了这个回答。
　　阳小姐愣了一下，但没有退缩，认真地劝他：“大雪，张芸会死。”
　　“……”这孩子实在不吉利。
　　大雪腾出一只手，摸了摸阳小姐的头，很快撇开她去张芸身边坐下。
　　阳小姐站在远处看大雪，助理走过去问她“怎么了”，她说声“没什么”，也自顾自地走了。
　　“不想和他们打好关系了吗？”张芸问他。
　　“不想。”
　　“那就算了，不用勉强。”张芸搅拌麦片，“这群天天团建的人，不知他们哪来这么多精力。”
　　大雪又说：“阳小姐。”
　　“阳小姐怎么了？”
　　“……”大雪想了想，一言难尽地轻声吐出两个字，“不懂。”
　　“你是说，阳小姐被他们带坏了？”张芸揣摩出了其中意思，“确实，她还不懂复杂的道理，却被他们的理念洗了脑子。”
　　“嗯。”大雪没再说什么，埋头吃完早饭。
　　他们随后依然去节目组上班，张芸坐在房间外没事干，就看着手机里的二号团体迁徙动态。
　　拍摄已经进行到第六天，B级导师们的饲养员已经失去了新鲜感和紧张感，松懈了对自家丧尸的指导，也在一边看迁徙直播一边聊天：
　　“他们怎么不按引导走呢？再这样下去，他们得横穿市中心了。”
　　“没准还得从我们这栋楼旁边穿过去。”
　　“是不是已经吃饱了？我看那些人一直在投喂，刚开始能跟着投喂的车辆走，现在已经不理啦，哎，怎么能一直喂呢，还喂这么多，吃饱了乱走怎么办？我还不想被咬一口变成丧尸呢。”
　　“哎咬人了咬人了，你看——这边这只是不是咬人了？谁不要命地凑上去看？哎，带新病毒的异种人可喜欢咬人了。”
　　十一点之后，他们一起前往小食堂吃节目组提供的工作餐。
　　小食堂墙上挂着一个电子屏，也在播放二号团体的迁徙进展。这是容腾官方用无人机拍摄的画面，食堂内的人类一边吃饭一边看新闻。
　　主持人终于出现严肃的语气，认真告知容腾市民：“二号团体的迁徙路线已经偏离预设轨道，下面是二号团体的路线预测图，请处在路线附近的市民避免出行，以免与二号团体相遇！请公司员工重新安排出行时间，在二号团体离开之前，不要外出！不要外出！不要外出！”
　　他们看着放大的地图。
　　一条红线代表着预测二号团体在接下来五个小时的前进路线。
　　食堂寂静良久。
　　在主持人重新播报这条消息后，梁女士终于开口说：“我们这栋楼，是不是就在这条红线上啊？”


第九十二章 
　　若拉饲养员说：“没关系吧？那个时候我们别出去就行了。”
　　节目组工作人员也在一边吃饭,笑着对他们招招手：“不用太担心，师傅已经开车出去采购了，要是在录制结束后二号团体还没走,这里会提供晚饭。”
　　饲养员们点头：“也是，总不至于到晚上还没走完吧？”
　　下午三点,二号团体接近这栋大楼。
　　张芸提前出了趟门，从酒店背来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带，再去街上买了两杯奶茶，坐在位置上嘬着其中一杯，等待大雪下班。
　　梁女士又来多管闲事：“那杯你给大雪喝的啊？少让他吃这种东西，体型会走样的。”
　　张芸没有回复。这都在意的话,让他们知道大雪一顿晚饭吃两人份那还得了。
　　梁女士又看着手机说：“二号团体马上就到了。运气怎么这么差呢？我们真的得留在这儿吃完饭了，今晚阳阳还得出去拍广告呢。”
　　另一饲养员说：“只要大部队过了就行，到时候开车出去,零零散散碰到一些也不会有危险的。”
　　张芸托腮看手机,百无聊赖地看着二号群体的迁徙动态。
　　二十分钟后，领跑的前十名丧尸冲到这栋楼楼底。本楼保安已经戒备森严,关上了一楼到三楼的所有门窗，一楼的防盗铁帘拉下并锁死。
　　郑源只陪了他们三天,现在已经放任大雪和张芸自己发挥，但他始终在千里之外关注着二号团体的消息，此刻发消息告诉张芸：【二号团体来了！不要出去！】
　　张芸：【我看着很像会迎难而上的人吗？】
　　郑源：【是的！你很像！】
　　张芸：【……】
　　张芸：【你放心,我绝对不出去。】
　　节目组在七楼，七楼窗户打开着，饲养员们来回观察不同方位的窗户,把头探出窗户往下看：“他们好像在下面打转……”
　　“对啊,怎么待在下面不走呢？黄衣服的那个都转两圈了！”
　　张芸坐在位置上看直播,无人机从高空实时俯拍，她果真看到二号团体的领头丧尸开始围着这栋楼徘徊。
　　为什么？
　　后续丧尸队伍到达，他们也开始围着这栋楼打转。
　　张芸感觉到不妙。
　　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巧合？他们是想得到什么，还是受到了领头丧尸的指挥？
　　如果有领头丧尸，那这只丧尸是谁？
　　“啊……”室内丧尸学员们开始躁动不安。他们感觉到大楼外的丧尸群气息，蠢蠢欲动地左摇右晃，情不自禁想要和家人们汇合。
　　“不要动。”大雪吩咐。
　　丧尸们稳住了，安都路首先乖巧地点头：“不动。”
　　“怎么了？”摄影师没时间看手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此刻只能问大雪。
　　“他们来了。”大雪抬手示意停止录制，打开房门看张芸，“芸？”
　　张芸依然安稳坐着：“再等等看。”
　　“嗯。”
　　快乐无限队的丧尸学员在此时闹了起来。
　　艾希利拉也是新人导师，本来就有点驾驭不住这群憨憨，此时丧尸们被围楼的迁徙丧尸吸引，纷纷不听指令地去开门和撞墙，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不要动——不要动——”艾希利拉喊了起来。他守住门把手，声音和碰撞声一起穿透到走廊。
　　“啊啊啊啊——”C级们愈发暴躁，有的扑上艾希利拉发动攻击。
　　“不要动！”艾希利拉也对动了手，他好歹是个体力超群的B级，连续把三只C级丧尸抡到了地上。
　　艾希利拉的饲养员从外面敲门：“没事吧？开门！艾希利拉！开门啊！”
　　艾希利拉把最暴躁的丧尸收拾了一顿，勉强稳住了骚动后，他才开门。摄影师第一个扛着仪器从门内跑出来：“怎么会这样？”
　　丧尸们跟着涌出来：“啊啊啊啊啊啊——”
　　“哈！”大雪突然咆哮。
　　“。”丧尸们噤声。
　　他们愣了一下，转身退回房间内。
　　有两只丧尸没反应过来，在原地呆滞了整整五秒，大雪又轻轻“呵”了一声，他们的魂魄终于归来，连忙也冲回房间，并且关上了门。
　　“……”众人瞻仰大雪。
　　过了好一会儿，艾希利拉打开房门探出头：“大雪？”
　　大雪说：“出来。”
　　“哦。”艾希利拉出门并关门，把又开始焦躁的学员堵在室内。
　　阳小姐也稳住了场子，平静地从房间里出来。
　　南晴从走廊尽头出现，她依次打开排练室安抚C级丧尸们，然后温和地对走廊上的众人笑道：“不用害怕，熬一熬就过去了。这里的防御很坚固，他们冲不进来的。”
　　“啊啊啊——”底层的人类突然发出惨叫。
　　“怎么了？”南晴变了脸色，赶紧跑去窗户往下看。
　　已经有上百只丧尸围住这栋楼，他们像是突然得到了什么命令，开始身姿矫健地沿着大楼外壁往上爬。
　　从七楼俯视下去，就像看到了养殖场内的一池子青蛙。
　　工作人员跑过来大喊：“关窗！快关窗！把窗户锁死！”
　　南晴赶紧关窗户并拉上窗帘，随即听到一声闷响，室外的丧尸已经爬上七楼并重重撞在窗户上。
　　“快走！快走！”南晴用A级丧尸的身份对窗外丧尸下达命令，但感染新病毒的丧尸和她不兼容，充耳不闻继续拍打窗户。
　　梁女士问：“是不是我们这里异种人实在太多了？他们想把我们这些异种人叫走？”
　　艾希利拉饲养员突然凝重地说：“……他们难道，想解放这里的异种人？”
　　“啊啊啊啊啊啊——”被关在房门内的丧尸们又叫起来。
　　工作人员都赶来堵门。
　　南晴跑过去呵斥他们：“你们安静点！”
　　梁女士不知所措：“怎么办怎么办，窗户要是被打烂了怎么办？”
　　张芸打开手机的“容腾在线”的新闻直播。
　　记者跟着二号团体到达大楼外，正在实时报告二号团体的行动：“……他们目前围堵了金鹰大厦！并且想要爬到大厦内部！是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们？目前工作人员正在加大诱食剂的剂量，希望能尽快吸引二号团体离开金鹰大厦！消防车已经出动，很快就能用水枪驱赶围堵大厦的异种人！请大家耐心等待进展……”
　　“嗯？”大雪询问张芸的意见。
　　“我觉得金城看上去还考虑得蛮周到。”张芸说。
　　目前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大厦的窗户玻璃很厚实，丧尸一时半会儿攻不进来，只要等高压水枪把丧尸们从大厦墙壁上冲下来，并在地表腾出一条路，楼内的人基本能及时跑出去避难。
　　“嗯。”大雪端起另一杯奶茶喝了起来。
　　两分钟后，南晴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她从走廊另一头跑过来，惊慌地告诉周围人：“爬上来了！他们从楼梯那里爬上来了！”
　　“怎么会爬上来？”工作人员紧张地走过去查看。
　　“别过去！”张芸把工作人员拉回来。
　　一只丧尸果真从转角处出现，他的嘴角和衣襟沾染新鲜血迹，显然已经对人类发动过攻击。
　　“啊——”南晴又叫起来。
　　“滚！”艾希利拉突然冲上去，一拳打翻入侵丧尸。
　　工作人员慌了：“怎么会从楼下上来？楼下窗户破了？”
　　张芸分析：“窗户很结实，楼下的人类不会开窗，但丧尸会开窗迎接同伙。”
　　没人想听她的分析，丧尸饲养员们纯粹想要发泄，还在继续叫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办公区的员工跑过来指挥：“躲起来！快到演出厅躲起来！跟我过来！”
　　这里的普通房间门支撑不住丧尸攻击，他们必须去安全性更高的地方。他们打开房门放出六十六名学员，南晴提高声音告诉他们：“你们不要慌！全都跟我过来！我们会保护你们的，知道吗？”
　　聪明的C级们立刻回答：“知道——”
　　大部分丧尸听从了A级的命令，还有部分丧尸浑浑噩噩不知所措，张芸和大雪到了队伍最后面，大雪催促他们跟上去：“走！”
　　楼下的人正惊慌失措往上跑，有的冲入七楼，有的继续往楼上跑。趁着丧尸大部队还没出现，大雪和艾希利拉接连干翻三只单独行动的入侵丧尸，工作人员指挥上冲上七楼避难的人类也进入演出厅。
　　演出厅内聚集了一百三十名左右的人类和丧尸。
　　“还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工作人员对外大喊。
　　几只浑身血污的丧尸突然冲向演出厅。
　　“关了关了！不管了！”工作人员关门并锁死。
　　丧尸撞门的“嘭嘭”闷响开始出现。
　　演出厅有三百平米大，墙壁在装修时经过加厚消音处理，左右两处通道也用了最结实的铁门，足够在食物耗尽前抵御丧尸入侵。
　　厨师已经提前进来，他们做好了菜，但没时间及把饭菜打包，于是使用了三架推车运送了五个不锈钢大方盘，盘子里盛满食物，还有半米高的一次性盒子可以用来分装。
　　看着很让人安心。
　　导演扛起了总指挥的任务，叫工作人员清点了人数，确认节目组成员一个不少后，演出厅的氛围很快缓和下来。
　　跑上七楼避难的部分人类很快淡忘了刚刚有多惊心动魄，他们惊喜自己竟能因祸得福进入节目现场遇见大明星，纷纷和南晴等人拍照留念。


第九十三章 
　　有人惋惜：“哎……我手机没电了……你们谁有带充电宝？”
　　摄影师打开摄像机,开始记录这段小插曲。
　　张芸和大雪站在远离人群的另一端，有人想和他们近距离拍合照，张芸摆手拒绝,只让他们站在远处拍。
　　她勾勾手示意导演过来，轻声告诉他：“看看这里有没有被丧尸咬过的人。”
　　导演恍然,连忙跑去询问众人，又发动工作人员挨个去搜。
　　立刻有一名青年被工作人员揪住来，青年死不承认：“这不是！这是被抓的！不是被咬的！我没有感染！”
　　工作人员和善地劝导：“安全起见，还是请你们到那边去坐一会儿。”
　　一共找出三个有新鲜伤口的人，他们不情不愿地被安排坐到另一边。青年开始不依不饶地录制视频，控诉节目组的无情：“……说了这不是被丧尸咬的！你们这是歧视！别以为你们有明星撑腰就了不起！你们忘了你们也是普通人吗——”
　　“拍什么拍！”工作人员终于恼了,上去要夺他手机。
　　导演挥手：“算了算了，别理他。”
　　大雪在空气中辨认出了一丝异样：“芸，好像……”
　　张芸问：“怎么了？”
　　大雪抬手指示一个方向,不太确定地告知：“那里……”
　　二十米开外,是七排逐渐增高的学员坐台，楼下来的人类们正在和C级丧尸一起拍合照。
　　三只C级丧尸学员也发现了与众不同的气味,他们爬上坐台最高点，正俯头朝下探望。
　　听着大雪描述,张芸感觉到一丝恐怖的意味。
　　然后一只观望的C级学员情不自禁跳了下去。
　　张芸：“？”
　　大雪咨询她的意见：“我……”
　　“不要声张。”张芸给他拿定主意，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抽出一把带鞘的瓜果刀交给他，“过去看看。”
　　“嗯。”
　　“艾希利拉。”张芸把第二把瓜果刀抛给那只战斗力超强的B级导师,“帮我拿着。”
　　“哦……哦。”艾希利拉不明所以地用双手握住刀鞘。
　　他们无声息地快速冲过去。
　　有妇女步伐笨重地跑过来，满脸笑容地扑向大雪：“大雪，跟我拍照好不好？”
　　大雪闪避,张芸推开她：“待会儿再说。”
　　妇女再追上去抓大雪：“你们这就是耍大牌了,别人都拍了,你们怎么好意思不拍呢——”
　　坐台一共有两个，张芸绕到最右边的坐台旁边，探头去看两个坐台后面的空隙。
　　六只陌生的丧尸就蹲在坐台后面，左边三只右边三只。其中一只就是凑热闹的C级学员，他还蹲得挺开心。
　　“……”张芸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个学员解释。
　　丧尸们的服装完整，有三只是眼睛康复的家养丧尸，两只是刚变成丧尸的普通人，眼镜角膜已经完全浑浊。他们的身体没有腐烂，大雪能闻出异味，是因为他们衣服上沾了血迹。
　　丧尸们也侧过头，静静看着张芸和大雪。
　　“……”
　　他们竟然没有贸然发动攻击。他们一来就潜伏进了演出厅，并能够耐心等待，想让所有人放松警惕后再出来觅食。
　　也就是说，在被病毒感染后，他们没有失去理智，依然具备了某种智慧。
　　这个情况实在罕见，如果说他们没有感染新病毒，那三只家养丧尸还有这个可能，那两个刚变成丧尸的新鲜人类却怎么都不会例外。
　　张芸把食指伸到唇前，示意他们安静。
　　两只眼睛康复的丧尸竟然能够模仿，也把食指伸到唇前。
　　加入游戏的C级学员觉得有意思极了，跟着举起手指。
　　“……”你玩个屁。
　　“大雪，大雪你干嘛呢？”妇女跟上来看，一时没觉得后边躲着六只丧尸有什么不对劲，“大雪，拍照嘛，拍照嘛——”
　　大雪抬手推走妇女的脸。
　　张芸觉得他们有一定的逻辑思维，于是佯装不知情，皱起眉头，对躲着的丧尸们说：“在这里干什么？出来，等吃饭。”
　　听到“吃饭”两个字，C级学员带头跑了出来，还伸手招呼剩下五只：“来，来。”
　　丧尸们有了想要跟出来的动静。
　　妇女又往里看了一眼，这一次，她突然意识到里面的丧尸身上带血，还有眼睛是青灰色的人类，脸色一变，在一秒时间内反复确认，自以为自己很聪明地叫了起来：“唔。”
　　大雪捂住了她的嘴。
　　“啊——”南晴突然看到丧尸，惊恐地叫了起来。
　　“……”张芸觉得这真是个没用的A级，连忙大声告知：“这里有人感染！快跑到对面！”
　　“哈！”大雪发出咆哮。
　　“啊——”南晴双手捂脸，“快跑！大家快跑！”
　　坐台前方的人类和丧尸慌了。丧尸们听到大雪和南晴的声音，纷纷跑到看台对面避难，人类也跟着跑过去，不知所措地探望：“怎么了？什么事情？”
　　大雪抽出瓜果刀。
　　“啊啊啊啊——”五只丧尸终于爬了出来。
　　他们瞬间恢复活力，动作迅猛地快速奔跑，两只扑向大雪和张芸，三只扑向远处人群。
　　艾希利拉捧着着手里的刀，突然明白过来，抽刀出鞘，立刻冲上去捅入一只丧尸的胸口：“滚！”
　　“啊啊啊啊——”
　　丧尸伸手抓向艾希利拉的脸，艾希利拉抬脚把丧尸踢出去，再用瓜果刀捅入丧尸额头：“滚！”
　　人类叫起来，丧尸焦躁起来。
　　就在此时，先前被安排坐在别处的青年突然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抱住一个人并啃咬他脖子。
　　受害者身边的人类大惊：“……快跑！快跑！”
　　另一个刚被感染的年轻女子也跑过来抱人，其他人类丝毫不敢还手，只顾着一边惨叫一边往空旷处跑，C级丧尸们不明白正在发生什么，见人群乱了，也跟着到处乱跑。
　　艾希利拉正和第二只感染丧尸缠斗，第三只感染丧尸从后方扑向他，大雪及时冲上去拧断这只丧尸脖子。
　　五只感染丧尸全部解决。
　　不少人一边跑一边用手机拍摄他们攻击丧尸。
　　他们第一次见到这样残暴的画面，有人后知后觉地大喊“不要杀人”，试图挽救这几个杀人魔的良知。
　　最早被咬伤的女子就是三个被隔离者之一，其中两个转变成了丧尸，她的手臂被撕掉了一块肉，此刻正不知所措地站在远处哭泣。
　　两只新晋丧尸尚未完全掌控身体，他们踉踉跄跄地继续追赶人群，意识偶尔还会上线，张嘴发出模糊的求救声：“你们……不要……”
　　张芸一脚踢翻最前面的青年丧尸。要减轻心理压力的话，还是得等他们完全变成失智丧尸再动手。
　　工作人员过来拉她：“不要再杀人了！”
　　张芸无奈：“你们说怎么办吧。”
　　工作人员紧张地吩咐自己同事：“绑起来！找绳子把他们都绑起来！”
　　工作人员在演出厅各处拆下来各种电线，再拖来七把椅子，等张芸再次把新晋丧尸踢倒后，工作人员赶紧把他们绑在椅子上。
　　张芸其实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重塑三观是个漫长的过程，在没有经历过绝望之前，金城人的人性光辉总会绽放耀眼光芒。
　　然后成为消灭感染丧尸的绊脚石。
　　导演又发动了一次排查，找出四个被新晋丧尸咬伤的人，连哄带劝地把他们也绑在椅子上。
　　受伤人类还没接受自己即将变成丧尸的现实，大喊大叫着挣扎，和椅子一起倒在地上打滚。
　　稍微冷静点的男子大喊：“把手机给我！我要给我家里人打电话——快踏马给我！”
　　最早受伤的女子哭着恳求：“我要去医院……待会儿送我去医院好不好……”
　　工作人员安抚：“等外面的异种人都走了，一定送你去医院。”
　　“快一点好不好……要是晚了，医院就满了挤不进去了……”
　　工作人员为难：“得等外面异种人都走了啊。”
　　人们开始焦虑地看手机直播。
　　救援队已经赶到，高压水枪把还在爬墙的丧尸喷得七零八落，金鹰大厦底层大门已经打开，穿了全套防护服的救援队冲入大楼内。
　　“马上就有救了！”
　　“我们得呼救！得让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儿！”
　　“求助热线都占线了！我给我朋友打电话！他就在外面！他会告诉救援队我们在这里的！”
　　演出厅的气氛重新欢愉起来。
　　张芸拉来一把空椅子坐下，沉默地浏览直播回放。
　　有网红在前线播报：“二号团体已经散开了！他们在分头行动到处乱跑！路上的人都要小心！他们虽然已经吃饱了，但特别喜欢咬人！还会冲进别人的家里！大家一定要关好门窗！就算住在高楼层也要记得关窗户——啊，快走！快走！有丧尸要过来了——”
　　司机带着网红逃离现场。这是直播回放，在逐渐拉远的镜头中，张芸看到救援队打不开缠绕金鹰大厦底层大门的电子锁，正在用道具敲碎大门玻璃。
　　“底层人好像很多都被感染了。”张芸小声告诉大雪。
　　“嗯？”
　　“不然不会没有人开门迎接。”
　　张芸切换其他直播回放。就在二十三名救援人员冲入金鹰大厦后的一分钟内，陆续有七个刚被感染的人类姿势僵硬地走出大门。五辆救护车已经到现场，他们赶紧把被感染的人类拖上车。


第九十四章 
　　演出厅内,他们等了十五分钟。
　　在这段时间内，两名最早被感染的人类出现了越来越明显的丧尸特征，他们剧烈挣扎并大喊大叫,背着椅子在地上挪动，使劲往人群里凑并张嘴撕咬空气。
　　刚被感染的四个人类逐渐安静下去,体内的病毒正进行大量增值，他们的头脑正准备迎接下一步的剧变。
　　终于有人不耐烦道：“他们知道我们在这儿吧？怎么还不过来？换成狗爬楼梯也该爬到了吧？”
　　“而且才来了二十三个人！据说异种人都跑散了，所以救援队也分散去救人了！”
　　“是的跑散了！二号团体偏偏到金鹰大厦就跑散了！我们就是这么倒霉！”
　　“啊啊啊啊啊——”被捆住的新晋丧尸咆哮。
　　丧尸青年俯头咬断了电线，挣扎两下立刻爬起来，肢体不再僵硬，甚至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下子向前跳出两米远。
　　“别过来！”人群再次惊叫并逃窜。
　　大雪冲上前，一脚踢中丧尸下巴，把他掀出三米距离。丧尸下巴碎裂,后脑勺遭到剧烈撞击,一时仰躺着爬不起来，工作人员赶紧上去重新用电线缠住他。
　　“把他们送出去吧。”张芸说,“大雪，外面有动静吗？”
　　既然舍不得杀人,只有这个办法能保证接下来的安全。
　　大雪把耳朵贴上铁门，回复说：“没有。”
　　众人讨论过后，很快一致决定把尸变的人类送出演出厅。
　　他们再三确认门外没有动静后,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一条缝，偷看到走廊里确实没有丧尸，赶紧把门敞开,并把所有尸变的人类退出门外。
　　铁门重新关上的一瞬间,所有人的内心安宁下来。
　　门外又传来“嘭嘭”撞门声,一会儿后，声音消失。
　　张芸坐在原地，继续俯头看手机。
　　“芸。”大雪走到张芸身边，俯身告诉她，“我想出去。”
　　“我建议你还是别出去。”张芸抬头。
　　“不会危险。”
　　“不是危险的问题，我只是觉得，去消灭丧尸，对你身体不好。”
　　“……”大雪想起来了。先前就因为在汪洋晚会消灭了一批丧尸，他心跳过速并发烧好几天，并因此觉醒大量记忆。
　　“可是，没关系。”大雪蹲下来，双手小臂压上张芸大腿，真诚地请求，“我不会死。”
　　张芸耐心解释：“怎么说呢，猝死只是个概率问题，上次你运气好，这次就不一定，不要侥幸。”
　　大雪沉默，似乎有被说服的征兆。
　　然而张芸又说：“所以你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大雪突然反应过来，坚决反对，“不行，一起去。”
　　张芸托腮，继续看手机。
　　从现场直播画面里看，从金鹰大厦底层大门跑出来的感染人类越来越多，救护车早已离开，围观的人群被疏散，大容量的卡车开过来，几十个工作人员徒劳地用道具抓捕这些丧尸，把他们送上卡车关押。
　　在此过程中，不少工作人员被丧尸咬伤。
　　有人叫起来：“过来看这个！其他楼层的人都变成丧尸了！救援队冲进来也是死路一条！”
　　人们聚过去看那段视频，视频是金鹰大厦内部的人拍摄，手机的主人尖叫着奔跑，镜头剧烈晃动。她时不时转身看后方，手机也时不时拍摄到几十只丧尸密密麻麻争相追赶她的画面。
　　到了最后，手机主人跌倒，手机飞出去甩到桌底下，录制了女子被丧尸啃咬后发出的凄厉惨叫声。
　　十余秒后，一个刚刚变成丧尸的人类男子从桌底下掏出了这个手机，直播镜头直直怼着他的脸。
　　他的脸上和脖子上沾满血迹，双眼空洞无神，眼皮已经不会再眨动，脸上的神经时常会剧烈抽搐，嘴巴一直张着，已经没有合上它的意识。
　　他依稀还记得手机在人类生命中占据了重要的地位，也觉得这个直播画面十分熟悉，茫然地看着视频中的自己。一会儿后，若隐若现的理智消失，手机从他手中掉落，面朝下地扣在地上。直播传来“咔哒”一声巨响后，画面永久陷入黑暗。
　　观看直播的人把这段直播截取并上传。
　　这段视频在社交平台上疯转，与此同时，正在疯转的视频和直播还有很多，它的重要地位还没有体现出来。
　　演出厅内，看视频的人类急了：“他们得派更多人来救我们！武装部队还没有到！”
　　“整栋楼的人都已经变异种人了！我们出不去了！”
　　“我还没有看到！他们不打算再派人进来了吗！”
　　“你们快刷！求救信息都刷起来！让外面的人看到我们还有这么多人啊！快刷——”
　　“大雪。”张芸开口。
　　大雪眨眼，安静等着张芸指示。
　　张芸起身：“这里不需要帮忙了，我们两个，出去吧。”
　　“嗯。”大雪立刻挽住她手腕，催促她赶紧走。
　　“喂……”
　　众人又慌了。虽然他们强烈谴责张芸和大雪的暴行，但要是两人真的走了，他们的安全感会大打折扣。
　　谴责归谴责，他们真的需要心灵寄托。
　　“再等等！”剧组工作人员劝张芸，“消息说武装部队已经在一楼了！他们肯定会来的！再等等就好了！外面还是很危险！”
　　“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了。”张芸不想再看这群人反复上演人性的光辉，“但外面还需要我帮忙。”
　　导演也过来劝：“张芸，安全第一，你得留下来！武装部队会消灭所有感染的异种人！很快就能得救了！”
　　“要不要道具？希望你们之后用不到。”张芸拎住布带底端，把袋子翻转，里面“唰啦啦”地掉出五把大小不一的水果刀。
　　梁女士要疯了：“你这……你这怎什么时候带过来的？怎么又搞这样！刀具多危险啊！”
　　张芸已经懒得搭理人类，转而去吩咐艾希利拉：“你要保护好大家。”
　　艾希利拉比人类开窍多了，果断答应：“好。”
　　大雪拍拍艾希利拉肩膀，跟着张芸去开演出厅的另一侧铁门。
　　“不能开！”导演冲上去阻拦。
　　“大雪。”阳小姐呼唤。
　　南晴抱住阳小姐，眼睛湿润地劝告大雪：“你们不要出去，张芸你清醒点！”
　　“老师！”安都路紧张地扑上去抱住大雪，他结结巴巴地表示：“我我我我……我要！”
　　“啊啊啊啊——”安都路一带头，黑黑小龙队的丧尸都跑过来抱大雪，把导演推到了最后面。
　　“带走吗？”张芸问大雪。
　　“带。”
　　“行吧。”
　　众人以为这群丧尸智商惊人，能用蛮力拖住张芸和大雪，结果却眼睁睁地看着张芸开门，丧尸们簇拥着他们两人一起挤出去。
　　“……？”
　　在安都路重重关上门的一瞬间，众人才猛然清醒过来——张芸和大雪，带着十三只丧尸学员，一起走了。
　　这条走廊上没有感染丧尸。
　　只有十三个丧尸学员安安静静地挤在大雪后面。
　　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小小的脑子能感觉到危险氛围，并且被大雪管教出了奇怪的脑回路，觉得大雪就是他们真正的领导者。
　　周围的声音和气味变化无常，只有跟着大雪，他们的头脑才能保持清醒。
　　“人有点多。”张芸说。
　　大雪回应：“没关系。”
　　张芸想了想：“先去厨房拿点东西。”
　　“嗯。”
　　他们翻箱倒柜，找出了六把刀具，再四处寻找结实的棍棒，让每个学员手里都有东西可以防身。
　　大雪下令：“只能跟我走！其他人！都不要理！”
　　安都路带头回应：“好！”
　　“认清谁是自己人！”
　　安都路再带头回应：“好！”
　　张芸：“……你觉得他们能懂吗？”
　　大雪：“……再说。”
　　他们快速穿越办公区。
　　其余楼层的不少人类被感染后会游荡到七楼。一般情况下，丧尸之间很少互相攻击，因此他们对大雪等丧尸的存在熟视无睹。
　　但他们隐隐约约嗅到了张芸的人类气味。
　　大雪行走在队伍最前端。张芸果断躲到丧尸队伍最中间，让丧尸学员把自己包围，尽可能掩盖自己的人类气味，并吩咐大雪说：“减少攻击，尽快冲出去，并且留意还有没有活人。”
　　“嗯。”大雪加快速度前进。
　　这个移动的丧尸群围着一个人类聚在一起，看上去像是正在觅食。有感染丧尸跑过来，想要加入这个和谐友爱的大家庭，大雪低低“呵”了一声，离感染丧尸最近的学员赶紧乱刀把他砍出去。
　　小孩的哭声出现，大雪判断出位置，冲到房门紧闭的卫生间。
　　房门外围堵了二十多只感染丧尸，他们浑身血污地抓挠撞击门板，有丧尸用力掰动门把手，门锁已经松垮，全靠里面的人依靠体力堵住岌岌可危的门板。
　　小孩还在哭，声音让丧尸保持高度兴奋，内门的女子尖叫着责备自己小孩：“别叫了！嘴巴闭上！不要叫！”
　　大雪举起瓜果刀刺中一只丧尸后脑，吩咐学员发动攻击：“呵。”
　　学员们凶恶地张嘴扑上去。
　　“哈！”大雪纠正。
　　学员们赶紧把嘴巴闭上，改变肉搏姿势，举起手里的道具，性质更加恶劣地借器行凶。
　　张芸说：“我其实很好奇，你怎么和他们沟通。”
　　大雪把两只丧尸踹在地上踩碎头骨，忙里抽空地回复：“……意念。”
　　“用意念沟通吗？”
　　“……嗯。”


第九十五章 
　　感染丧尸还没有产生攻击同类的欲望,在无人指挥的情况下，只能莫名其妙地被同类殴打。
　　学会使用工具是人类进化的里程碑，拥有武器的丧尸学员们很快毫发无损地解决了所有堵门丧尸。
　　他们退下,张芸前去敲门：“出来，我们一起走。”
　　女子欣喜地开门,她已经在里面闷得头发湿透，见到这群丧尸，又惊恐地退回去关门。
　　“没事，”张芸再敲门，“这是大雪，大雪你认识吗？”
　　“大雪？”女子又欣喜地开门,并手忙脚乱地把自己女儿也抱了出来，“是大雪！梦梦你看！是大雪！”
　　小孩子不领情，还在声嘶力竭地嚎啕大哭。
　　又有丧尸被声音吸引过来。
　　大雪举起瓜果刀,把刀刺入迎面飞奔而来的丧尸额头,回头告诉女孩：“不要哭。”
　　“。”小孩子被吓得不哭了。
　　“走。”大雪带头下楼梯，接连把几只还在爬楼梯的感染丧尸踢下去。
　　六楼是几家公司的办公点,到了楼梯口，大雪望向张芸：“看？”
　　“看一眼。”张芸说。
　　大雪悄悄探出头,看到六楼模模糊糊地晃动着几十个影子。
　　张芸也探出头，看到上百只丧尸正漫无目的地行走。不少人穿着体面的西装革履，生前是在公司上班的员工,有的抱着一叠纸转圈圈，有的手里捧着一个电脑显示屏，不知道这是什么又没舍得扔掉。
　　气氛静谧又诡异。
　　如果不是他们身上带着明显血迹,这个楼层的公司看上去还在默默运行,而这安静氛围正是公司特有的企业文化。
　　张芸小声说：“发现没有？我们见到的,基本都是人类变成的新丧尸。”
　　“嗯。”
　　“二号团体的丧尸，差不多都走了。”
　　“嗯。”
　　附近丧尸员工闻到张芸的人类气味，突然转身奔向他们所在楼梯口。怀抱电脑显示屏的社畜也找到了目标，激动地扔掉手里重物，姿势怪异又速度飞快地发动攻击。
　　一时间大约有五十只丧尸冲来。
　　“走！”张芸清楚与这个丧尸群作战并没有多大意义。
　　大雪后退，猛地关上楼梯门。瞬间有十几只丧尸撞在玻璃门上，张嘴啃咬玻璃。他们目前还保留着人类的鲜活样貌，喉咙里偶尔还在发出呼喊声，像是体内的灵魂正在求救。
　　张芸和另两个人类退到五楼楼梯口。过了一会儿，人类的气味散去，六楼撞门的丧尸又安静下来，纷纷转头离开，好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大雪松开楼梯门冲到五楼，重新带领队伍前往地面。
　　五楼也是办公区，被感染的员工众多，他们没能冲进去。四楼是休闲平台，丧尸相对稀少，他们快速解救了还在与丧尸搏斗的五个幸存者。
　　到了三楼，他们看到了救援队。救援人员穿着黄色防护服，但他们遭到丧尸群围攻，防护服的拉链被撕开，三个人变成了丧尸，裹在宽大的防护服中摇摇晃晃地行走。
　　大雪带着五个学员冲进去，领出四个人类。
　　他们一路直下，到达曾经人员最密集的一楼。
　　武装部队已经到达，正在一楼消灭感染丧尸。
　　张芸听到枪击声，不敢贸然出现，立刻躲在远处，吩咐队伍里的幸存者：“都叫起来！”
　　他们一路噤声，终于如愿以偿地卖力喊叫：“救命——”
　　“坚持住！”武装人员循声过来迎接。
　　五分钟后，他们在护送下离开金鹰大厦，成为获救的第一批人类。
　　幸存者们喜极而泣地和远处亲友拥抱，准备就绪的记者将他们层层包围。
　　张芸没觉得这一路有多凶险，她和大雪撇下学员，准备在记者冲来之前离开。学员穿着清一色的雪白练习服，在人群中十分亮眼，紧跟着他们不放。
　　“别动，会有人把你们领走。”大雪说。
　　学员们不敢动了。
　　安都路焦急地大喊：“老师！”
　　大雪改了主意：“你过来。”
　　“好！”安都路开心地跟上去。
　　其余学员也要跟，安都路明白这个光荣任务只能自己享受，连忙挥手命令其他丧尸：“别动！别动！”
　　大雪拎起安都路，和张芸一起加速离开。
　　记者拖着一堆设备，绝望地大喊：“大雪！是大雪！张芸——等一下！”
　　越来越多的围观路人注意到他们。
　　路人追到他们身边，完全把生死抛之度外，一边用手机拍照，一边激动地问大雪：“大雪，可以给我签名吗？”
　　张芸把人推开：“签个屁。”
　　“大雪——大雪——张芸——”越来越多的路人涌过来。
　　“让开。”大雪呵斥。
　　然而人类不会听话。
　　在更远处围观的人也跑过来，他们举着手机录视频，堵住了张芸和大雪的去路。
　　“大雪——大雪给我摸一下！”
　　“是真的大雪！你们从哪里来的？从楼里出来的吗？里面情况怎么样？”
　　“大雪！让一下不要挤！大雪——我喜欢你！让一下！大雪！我爱爱爱爱你——”
　　“我看见了！他的头发！他就是大雪！我也要看！”
　　人类的浓重气味填充了大雪的鼻腔，他的耳膜也在拥挤中嗡嗡作响。他抿起嘴皱起眉头，忍着没有发出声音，不断抬手推开人群。
　　他想起了被丧尸群环绕的模糊画面。
　　丧尸接近他啃咬他，他精疲力竭无处可逃，呼吸越来越艰难。那时他的身体感觉不到明显疼痛，但头脑中的绝望越来越强烈，痛苦的煎熬从此没有尽头。
　　那好像是——
　　他作为人类的最后时间。
　　张芸被人群冲散，他伸手想去抓张芸手腕，却抓到一个陌生人类的手臂，而那人类发出惊喜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大雪咬牙，甩开这只手臂并侧身往回走。
　　他在人群中最高，力气也最大，他这一动，像是从中心撬开了坚硬的水泥，整个人群的稳定性崩塌了。
　　有人摔倒，接着有更多人摔倒。
　　当他在烦躁中回神时，人群已经倒了一大片。
　　张芸也被撞倒了。
　　远处的记者还在往前冲，人群似乎一下子变得很疏松，更多的人涌进来填空。
　　“哈！”大雪终于发出咆哮。
　　但没人在乎。
　　张芸的手表震动。
　　异种人饲养系统：【张大雪心率达到131！对B级不利！随时会有生命危险！请尽快安抚张大雪的情绪！】
　　“芸！”大雪喊她。
　　张芸立刻爬起来，掀开身边人群，扑上去握住大雪手臂：“我在这里！不要生气！”
　　“……”大雪的动作停止，嘴巴紧紧抿上，手掌指尖微弱颤抖。
　　张芸先稳住自己情绪，再平静地安抚他：“不要生气。”
　　“……”大雪忍耐一会儿，总算把这股突如其来的怨气压了下去，另一只手按住张芸肩膀，俯头答应，“嗯。”
　　维持现场秩序的工作人员终于冲散了人群：“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让开！不要挤在这里！都让开！”
　　“大雪——大雪——”
　　“滚出去！”
　　五分钟后，工作人员给他们腾出了一个足够喘息的空间。七个因为踩踏受伤的人被拖出去，一脸茫然的安都路也被送回他们身边。
　　“可不可以叫一辆车过来？”张芸说。
　　“马上！等一下！”工作人员赶紧打电话联系负责人。
　　又过了五分钟，一辆应急专用车开过来，工作人员护送他们三人上车。
　　汽车驶向他们居住的酒店。
　　大雪不太舒服地靠在张芸身边，轻声告诉她：“我没事。”
　　“先回去休息。”
　　大雪再问：“你本来，要去干什么？”
　　“本来准备先去一趟超市。”
　　大雪说：“我没事，我们，去超市吧？”
　　张芸看一眼手表，大雪平均心率还在121。张芸解释：“先回去，把你假发戴上，然后我们再一起去超市。”
　　“嗯。”过了一会儿，大雪更加倾斜身体，把头靠在张芸肩上。
　　理论上，被人群包围不是什么大事。然而他这一路都能对丧尸无动于衷，却在面对人类时乱了手脚。
　　“还生气吗？”张芸问。
　　“不生气。”嘴上这么说，然而他心里有着莫名委屈，回想刚刚的乱状，至少还有一丝的生气残留。
　　张芸抚摸他后背：“这次是意外，是我考虑不周全。”
　　“和你，没有关系。”大雪闭眼，再轻声说，“我不生气。”
　　张芸笑了，再拍拍他后背。
　　到了酒店，张芸草草洗完澡，换了一身新衣服出来。她看见大雪坐在沙发上，似乎有点痛苦地弓着后背捂着头。安都路蹲在他旁边，茫然地左右张望他的表情。
　　“还是不舒服吗？”张芸走过去。
　　大雪立刻抬头并摇头：“没有。”
　　他的心率已经降到100左右，这次似乎只是受到了小小的惊吓，能够很快自我调节好。
　　他只是不太开心。
　　“我们出去散步。”
　　“嗯。”大雪的目光下移，看到张芸左手手臂上的一条伤口。
　　她在摔倒时，手臂正划在一名女子的鞋子装饰品上。伤口很细，不知道有多深，洗完澡后，看上去只剩下浅红色的一条裂口。
　　大雪凑上去，闻了闻伤口的气味，觉得应该不会很严重。


第九十六章 
　　“这个没事的。”张芸打电话,“我叫上王海笠。”
　　大雪披上假发，不能再被人认出他的身份。王海笠到了房间门，和他们一起去超市抢购度过末世初期的物资。
　　“要是你再不回来,我还准备去金鹰大厦救你一下。”走在街道上，王海笠随口说。
　　“你这几天确实在这里过得有够无聊,难为你了。”张芸环抱双手，直奔这次谈话主题，“经过这次实地考察，有两件事，我很在意。”
　　“嗯？”大雪搭腔，见张芸在对王海笠说话,于是离张芸近了一步，轻轻蹭上她胳膊，刷上一笔存在感。
　　王海笠：“你说。”
　　“第一点,这批病毒和最开始的那批病毒,虽然都能感染人类，但感染速度是不同。目前的病毒让人类尸变的速度明显增加,之前可能要一两天才能完全变成丧尸，现在只需要不到二十分钟,人类就会失去理智。”
　　王海笠承认：“是的。”
　　“这有三种可能，一，病毒发生了变异,病毒的活力越来越强，今后人类的尸变速度会越来越快；二，前后两种病毒,不是同一种病毒,后者的病毒特征更像来自于我穿越之前的末世,丧尸就算吃饱了也要继续咬人，目的在于更多地传播病毒；三，就是这两种可能的结合，病毒来自我的时代，到了金城后水土不服，一开始的传染性很低，适应环境后才通过变异恢复了高传染性。”
　　王海笠点头：“这个不重要了。”
　　“然后是第二点。”张芸更在乎这第二点，“这次入侵金鹰大厦的丧尸群是受到操控的，攻击大厦不会是巧合，他们的目标可能就是我在的节目组，甚至可能就是我或大雪。二号团体之中可能也存在一个带领队伍的丧尸王，在袭击大厦后，二号团体其实很快就走了，剩下的都是人类互相感染。二号团体目前分散在容腾市内，在丧尸王的号召下，可能随时会聚集起来发动第二次袭击。”
　　“要说目标的话，”王海笠看大雪，“更可能是这个人。”
　　大雪显然是丧尸王的储备人才。
　　张芸：“所以南晴这群人就很可疑。他们和大雪走得近，就能发现大雪有丧尸王潜质。他们可能想把大雪转化成感染丧尸，培养成感染的丧尸王，也可能觉得大雪是未来隐患，要提前消灭他。”
　　“芸。”大雪委屈地皱眉。
　　张芸拍他肩膀示意他放心：“不管怎么样，我最近得把你藏起来。等买好东西，我们就搬到别的地方去住，刚好安都路也在，我们搬东西很方便。”
　　“嗯。”大雪再问，“什么时候，回家？”
　　“先等这一阵风波过去。现在是病毒传播高峰期，乘坐交通工具很危险，只要有一个人感染，到了目的地，一车人都是丧尸。”
　　王海笠冷笑：“照你这么说，我们也许回不去了。”
　　张芸冷眼瞥他：“我现在倒是对金城很乐观。”
　　“……”
　　“此外，还有一点比较在意的。”张芸想了想，“二号团体的部分丧尸，好像智力还不错。”
　　王海笠：“没有直接退到无知状态吗？”
　　“是的。从他们的感染时间看，他们还不至于接受过康复。”
　　“是不是接受了高级丧尸的指令，所以看着行为比较有逻辑？”
　　“希望是这样。”
　　附近大楼的电子屏依然在播报二号团体的消息，主持人有条不紊地连线金鹰大厦的场外记者，记者正紧张激动地对着镜头大喊：“……目前武装部队已经抵达金鹰大厦二楼！目前有越来越多的人类被感染成异种人！为了解救没被感染的人类，他们必须消灭大厦内的异种人……大厦内的幸存者依然在和我们取得联系！目前至少还有一百人幸存！”
　　街上的不少人停在电子屏前，仰头看最新消息。
　　主持人再郑重告知容腾市民：“二号团体的异种人已经分散，救援队正在容腾市内搜索！请大家不要靠近流浪异种人，遇到有攻击性的异种人，请立刻拨打237—77485！没有紧急事由，大家不要外出，无论居住多高的楼层，都要紧闭门窗！”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六点，天色逐渐开始暗淡。
　　购物商场正在聚集越来越多的人。
　　想要在接下来几天减少外出，他们必须储备足够多的物资，而这一疯抢，提前造成了物资短缺。
　　超市里已经有人为了最后几卷卫生纸打了起来。
　　他们绕开人群，挑选了适合充饥的干粮和其他生活必需品，再囤了一批杀伤性厨具。
　　有一名中年男子虚弱地在生鲜区采购食材，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在他拎着篮子离开时，篮子突然从手中掉落。他茫然地张了张嘴，突然扑向身边一名老人并撕咬她的脖子。
　　“……！”附近人群散开并惊叫。
　　王海笠冲过去，一拳就打翻感染男子，男子的后脑磕在冰柜边缘上，小脑受到损伤，四肢剧烈抽搐。
　　“把这个人绑起来！”王海笠发出指令。
　　没有围观者敢过来帮忙。张芸很快去运动器材区找来三盒跳绳，两人一起把大喊大叫的老人捆起来，拖到边上拴在仓库门把手上。
　　保安匆忙赶来处理：“怎么回事！谁打人了？”
　　路人纷纷告知：“是丧尸！那个人变成丧尸了！他咬了另一个老太太！”
　　保安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丧尸还没有凉透，歪斜的脊椎直直一挺，突然把身体重心掰到前面，手脚逐渐麻利地站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人群又叫起来。
　　保安愣了两秒，不得不举起棍子，再把他打回原位：“绳子！有没有绳子——”
　　张芸等人推着两个满满的购物车去自助区结账。
　　部分人没有扫码付钱，拎着大包小包撒腿就跑，部分人在排队等待时左顾右盼，把别人购物车里的东西偷过来塞到自己篮子里。
　　在丧尸感染的阴影下，超市的秩序正在崩溃，整个容腾市的秩序也会逐渐消失。
　　所以张芸必须争分夺秒地出来囤物资。
　　夜晚八点，他们搬去市中心边缘的另一家酒店。发□□球的电池已经耗尽，但它的气密性很好，依然是圆圆滚滚的一个球。她把气球绑在手腕上，一路风风光光地拉着气球坐车。
　　入住新酒店后，他们在街边小吃店吃了面。
　　小吃店内的电子屏也在播放新闻，店主一边煮面一边听消息，外卖员络绎不绝地骑车过来取外卖，他们的生活目前还没受到影响。
　　店主问一个外卖员：“路上有遇到丧尸没有？”
　　“没有啊，忙着呢，哪管这种闲事，矫情。”外卖员倚在柜台上，忙里抽空地玩会儿手机小游戏，“138号还要多久啊？”
　　店主：“快了快了在做了。听说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抢物资了，到底要不要去囤一点？”
　　外卖员：“抢个屁，有钱人就是闲得慌，你看点外卖的人一点都没少。”
　　店主：“听起来好像很危险，一开始我还觉得不是真的。”
　　外卖员：“折腾一阵就过去了，过几天谁还记得这事儿？”
　　另一个吃面的顾客终于坐不住了，突然激动地反驳道：“你们太冷血了！那里可是死人了！武装部队直接把变成丧尸的人类打死了！变成丧尸后，人类就没有人权了！”
　　外卖员不太甘心地把眼睛从游戏画面挪开，怜悯地瞥他一眼：“啊？我有跟你说丧尸被打死的事儿吗？”
　　顾客再责骂道：“像你们这种人，变成丧尸后才会知道险恶！说什么丧尸也有生存权！结果呢！他们根本不把丧尸放在眼里！汪洋晚会那次也是！把感染丧尸全都消灭了！”
　　店主探出头来看：“啊？不然呢？”
　　“你们就是金城的败类！只知道享受，根本不关心丧尸的死活！丧尸是无辜的！他们之前也是人！就算会感染，也要想办法救他们！”
　　外卖员继续俯头打游戏，漫不经心道：“兄弟，我是要打工的，不打工也会死的。”
　　顾客愤怒地摔筷而去。
　　店主：“有病吧。”
　　外卖员：“评论区看多了吧。138号好了没有啊？”
　　店主：“快了快了，打包了。”
　　张芸扫码付了钱，回到酒店开始蜗居，把目前的居住地址告诉了郑源。
　　郑源没追究他们为什么从藏身点跑了出来，对于张芸这种到处蹦的人，能活命就已经不错了：【最近尽量不要出门，节目组还没金鹰大厦没救出来，节目录制应该会暂停，有下一步工作消息我会通知你，你们就好好呆着别动。】
　　张芸：【行。】
　　过了夜晚十一点，新闻终于传来消息，《异种训练团》已经被武装部队解救出来。
　　在他们离开一楼大门时，记者立刻迎上去。面对镜头，南晴可怜又委屈地露出笑脸：“我们没事，谢谢大家关心。”
　　记者：“请问你们是怎么躲避异种人攻击的？”
　　南晴：“我们要感谢《异种训练团》节目的工作人员，他们带我们去演出厅，我们才躲过一劫。我们还要感谢张芸和大雪，是他们赶走了被感染的异种人，让我们安全地躲到现在。”
　　记者：“大雪和张芸是不是不在？他们提早走了？”
　　南晴：“是的，提早走了。”
　　此时，张芸已经早早睡下了。
　　她之前吩咐大雪说“那群人获救了就告诉她”，于是大雪爬到另一张床上，拍拍张芸肩膀：“醒醒。”
　　张芸睡得很沉。


第九十七章 
　　“醒醒。”大雪再拍她,并俯头看她平静的入睡面容。
　　和最开始相比，张芸的头发已经长了不少，此刻她的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过肩的长发又遮住脸颊，被子被她拉到鼻尖,看上去全然没有白天的锐气。
　　“……嗯。”张芸用力眨眼并皱眉，似乎有点不太愿意醒来。
　　大雪觉得张芸此刻可爱极了，轻声告知：“他们出来了。”
　　“啊……”张芸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过了两秒才反应出大雪在说什么，模糊地询问，“是吗？几点了？”
　　“十一点,十七分。”
　　“那就好。”张芸闭上眼睛，拉上被子继续睡，“我好像有点冷。”
　　“我去调温度。”大雪下床,把中央空调的温度调高两度,再坐回张芸身边，“有没有不舒服？”
　　“好像有一点。”张芸仰躺并舒展身体,果然觉得腰酸背痛，“可能是生理期贫血,过两天就好。”
　　“嗯。”大雪也觉得张芸应该是累了。他用温凉的手掌捂住张芸额头。
　　张芸立刻笑起来：“我没有感染病毒，放心吧。”
　　“嗯。”大雪再俯头看她，“睡,有事我会叫你。”
　　“好。”张芸又翻身敛起被子，“你也快睡吧。”
　　“嗯。”
　　一个小时后，过了凌晨二十四点,阳小姐给大雪发消息：【大雪,你在哪里？】
　　此刻大雪还没睡,他看了一眼发亮的手机屏幕，隔着半米距离，已经可以看清上面的字。他没有理会这条消息，随即看一眼张芸，双手环抱在胸前，继续靠在床背上休息。
　　他又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些事情。
　　记忆很久远，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似乎在朦胧之中做梦。
　　他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有，也不清楚这些画面片段是记忆还是梦境。时间似乎只过了三四个小时，但他却觉得自己好像昏昏沉沉睡了一个星期。
　　他感觉有点累，在越来越疲惫的泥沼中深陷，但他的意识又是清醒的，他想要从这段睡梦中清醒过来，却沉闷得喘不过气，不知怎么做才能脱离幻境。
　　记忆逐渐把他层层剥开，他的身体被撕扯成碎片，于是他在无声又沉闷的空间中焦虑地行走，想试着把自己重新拼凑起来。
　　他觉得拼凑回来后，自己就能醒过来。
　　于是他四处寻找并游荡了了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十年，一百年。
　　他开始失去对身体各部分的感知，然后跟着失去了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
　　他被这个梦境困住了。
　　他停下来，面对已经消失的一切。
　　直到天色微亮时，他突然敏感地醒来。
　　梦境如潮水般消退，他开始不记得刚刚梦见了什么，但焦灼的情绪还在，他感觉到自己身上蒙了一层细汗。
　　“啊。”他发出微弱的声音，终于明白过来，是空调温度开得太高了。
　　他看一眼还在睡的张芸，发现张芸也出了汗，但她依然顽强地蒙着被子，并且还睡得很沉。
　　于是他下床去把空调重新调低了两度。他怕张芸觉得太冷，于是俯头看她好一会儿，等过了十分钟，他把手伸入被子里摸摸张芸脖子，确认她已经收汗了，就再给她盖了一层薄被子。
　　天色开始大亮，张芸还没有醒。
　　大雪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光线照亮了半个房间，张芸的眼睛透过眼皮接收到亮度，却打败了生物钟，翻了个身继续睡。
　　“……”平时应该醒了。
　　他捂住张芸额头，觉得她皮肤不算很烫，顶多算个低烧。
　　“醒来。”他轻拍张芸脸颊。
　　过了一会儿，张芸蜷缩身体避开他抚摸，眉头皱起来，带了点脾气地哼唧一声：“不要。”
　　大雪再说：“你在生病。”
　　“我知道，再睡会儿。”张芸闭着眼睛掰走他手腕。
　　大雪询问：“去医院吗？”
　　“不去。”张芸隔着被子用脚踹他屁股，“你一边呆着。”
　　“……”大雪深吸一口气。
　　没辙。
　　他拿起手机，无视南晴和阳小姐的几十条信息和电话，在平台上搜索附近的医院信息。
　　大量用户都在宣布容腾市各大医院超载，一楼大厅密密麻麻挤满了求助的人类，医院没有配备足够多的解毒剂，被丧尸感染的人类当场发病，把其他求诊人类全部转变成丧尸。
　　医院已经成为了感染丧尸的聚集地。
　　武装部队封锁了医院，目前正在努力营救其中还没被感染的病人和医生。
　　直播画面中，部分市民和工作人员打了起来，人们举着宣传标语四处奔走：“拒绝杀害异种人！异种人也有人权！伤害异种人就是伤害我们自己！”
　　大雪没眼再看，放弃了上医院的打算。
　　张芸突然头发凌乱地坐了起来。
　　大雪看她。
　　“去厕所。”张芸侧身下床。
　　她今天的肢体沉重酥软，身体关节酸痛得像是注了水，刚想站起来，双腿撑不住身体重量，马上就笨重地向前倒下去。
　　大雪立刻翻过去，用右手手臂搂住她腰身。
　　张芸叹气，攀住大雪脖子，重新试着站起来：“厕所还是要上的。”
　　“……”大雪在思索。
　　张芸提点他：“抱我过去。”
　　“……”大雪轻轻抱起她，像在小心翼翼地搬动一个脆弱玻璃模型。
　　张芸催促：“赶紧的。”
　　“……”大雪轻柔地把她送到厕所门口，张芸忧愁地扶墙挪了进去。
　　简单地洗漱完，张芸又安详地瘫在床上。
　　此时的睡意已经少了，她无欲无求地开口：“大雪，放一段有代表性的新闻给我看看。”
　　大雪打开一个视频，把手机放到张芸面前三分米远。
　　晨间新闻的女主持人深情播报：“容腾市的异种人病毒正在持续传播，请大家在上班的路上注意安全。由于出行困难，为了保证人类的生命安全，现在通知各个企业单位落实以下政策：开放单位住宿，改造部分办公区为生活区，鼓励员工在企业单位内住宿，在保证工作量的情况下，减少上下班出行产生的风险——”
　　张芸：“屮。”
　　大雪换了一条新闻，另一个男主持人郑重告知：“金城安全局已经下达了《2231年异种人安置条令》，金城即将在闻扇区、付浪线区、三清艾区、西普区四个地方开设异种人自然保护区，迁徙中的异种人团体将被规划前往这些保护区进行生活，游荡的异种人也将在受到救助后运往目的地。日后，四个自然保护区将成为异种人生活基地，异种人的生存权将得到保证，这一举措将有效阻断新型异种人病毒的传播——”
　　张芸：“艸。”
　　大雪再换了一条新闻，张芸捂头不看了：“我歇会儿。”
　　大雪放下手机，手掌贴住张芸额头，再拉起她左手，看到她左手手臂上的伤口。伤口有轻微红肿，应该是病菌入侵导致身体炎症。
　　张芸解释：“这次是意外。”
　　“买什么药？”他们昨天囤了足够物资，唯独没有考虑到药物。
　　“我也不知道……应该叫消炎药吧？”张芸挥手，“没必要，过两天自动就好了。”
　　大雪起身：“我去买。”
　　张芸侧身翻找手机：“你别去，我让王海笠去买……”
　　大雪执意走出门口，把隔壁房间的安都路抓到张芸面前：“有事就找他。”
　　“哎……”张芸其实有点舍不得让大雪走，再挥手挽留他，“不用的，我更希望你能陪我。”
　　“等着。”大雪潦草地披上假发，再走向门口。
　　张芸不放心，又去摸手机：“你等一下，我叫王海笠陪你去……叫快递送上来也行……”
　　“咔哒”一声响，大雪干脆果断地关上门。
　　“。”是自己生病后，威慑力不够大了吗？
　　她百无聊赖地躺了一会儿，叫安都路倒了一杯温水给她喝。她再躺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这样不行，现在的容腾市实在很危险，大雪这样不听劝是要出事的。
　　等大雪回来，她得认真和他聊聊这个问题。
　　话说……大雪独自出门应该不会有事吧？
　　离家出走已经变成了遥远的记忆，她现在相信大雪不会出走，但万一迷路呢？这似乎是大雪第一次独自出门，他已经学会看导航了吗？
　　过了十分钟，她给大雪打电话，在大雪接听后，她略微放心了一点：“怎么样？知道药店在哪吗？”
　　“知道。”
　　“那你知道回来的路吗？”
　　“知道。”
　　“路上危险吗？有没有看见丧尸？”
　　“有。”
　　“有几个？”
　　“……”
　　“反正一定要快点回来。”
　　“是。”
　　半个小时后，大雪提着袋子回房。他不仅买了消炎药，还带了双氧水、酒精棉和纱布。
　　而张芸觉得这种伤口贴两个创可贴就是极限了。
　　她已经坐在床头，招手示意大雪过来，故作严肃地告诉他：“下次不要这么固执，知道吗？做事不要心急，你至少要等我把话说完，对吧？就算你不会被咬，还会看导航，你也得先解释清楚让我放心吧？”
　　“……”大雪看着她，似乎有耐心在听，但却带着一丝莫名怜悯，好像是中学老师在看幼儿园老师过家家。
　　而张芸装腔作势完，气势马上就萎了，甚至因为一口气说话太多有点缺氧。她捂头叹口气，弱弱收尾：“反正下次别这样。”
　　“……”大雪不为所动，目光清冷地看着她。
　　似乎觉得这样太过无情，过了两秒，大雪又抬手摸摸她的头顶，表明自己其实还在乎她。


第九十八章 
　　“话说,你怎么了？”张芸轻声问。
　　她已经察觉出了大雪的异样。突如其来的固执只是其中之一，他说话的习惯也有了细微改变。
　　“我没事。”大雪安静地坐在床边，略微俯头,指尖轻轻剥出两粒消炎药，把药放在她掌心上,又端给她半杯温水。
　　“行吧。”张芸吃了药，没再多问。
　　大雪用酒精擦拭她皮肤，再给她伤口涂上双氧水消毒。张芸等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点事：“你该吃抑制剂了。”
　　大雪专注仔细地做事，又固执地拒绝：“不吃。”
　　张芸皱眉：“不吃的话，你会吸引丧尸过来。”
　　“我也可以让他们走。”
　　柜子上的茶具发出颤动的脆响,张芸望过去，看见是安都路后背撞上了柜子。安都路谨慎地靠在墙角，似乎接收到了“走远点”的无形命令,慌张地睁眼看着大雪,想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干点什么。
　　“你先让他放松点。”张芸指一下安都路，再好奇地询问,“所以你可以用意念决定是否让丧尸接近你？”
　　大雪挪走视线，思索片刻,重新看向张芸：“大概是的。”
　　“就没有一个平衡状态吗？让丧尸既不接近你，也不远离你，而是把你当做透明的普通丧尸？”
　　大雪又挪走视线,又思索片刻，又重新看向张芸：“应该没有。”
　　只要不吃抑制剂，信息素就不会消失,丧尸就没有办法忽略他的存在——就算他控制出那个平衡点,可以让没有智力的低级丧尸看上去好像忽略了他,但高级丧尸还是可以直接发现他的不同。
　　“你不到处跑，被高级丧尸发现的可能性就很低。”张芸想了想，同意道，“那就不吃了，不吃反而能把你体力恢复到正常水平，我们更加安全。”
　　“是。”大雪给她胳膊缠上纱布，系上活结。
　　“大雪？”张芸开口。
　　“……”大雪抬眼，没发出声音，只用眼神示意“有什么事”。
　　他的反应和以前不一样了。
　　在之前，他的智力虽然在不断进步，但他性格和行为的过度很自然，不会让人觉得他的真的变了。
　　而现在，大雪的语言和微表情都出现了全新的反射弧，许多表现是前所未有的。
　　她一直听王海笠和郁轩提起“大雪会变成另一个人”，她一直都不以为意。到了此时，她才真正感觉出“变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尽管没有变化太多，先前的记忆也全部保留，但他单纯的灵魂中，已经出现了全新的东西，他的反应也因此变得复杂起来。
　　张芸询问：“你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
　　“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大雪半敛眼眸，一时不愿意回答。过了一会儿，他抬手抚摸张芸头顶，转移话题说：“你要吃什么？”
　　“还不想吃。”
　　“要睡觉吗？”
　　“睡会儿吧。”张芸腰身已经酸痛得坐不住，撩起被子钻进去，翻过身又小睡了一个小时。
　　她没有吃早饭，到了中午醒来，她也没胃口吃午饭。
　　“你要吃什么？”大雪再问。
　　张芸可怜兮兮：“我不想吃。”
　　大雪劝她：“你必须吃一点。”
　　张芸惹人怜爱：“我不要吃。”
　　“……”眼看张芸废了，大雪只能自己摸索使用控制面板呼叫前台，找工作人员定了三份套餐，再额外给张芸点了清粥。
　　等服务员把午餐送来，张芸不为所动继续躺尸。
　　“吃这个。”大雪把她从被子下面拉起来，让她靠在床上，准备亲自喂粥给她。
　　“不吃。”张芸歪头望向窗外。
　　大雪端着粥握着勺子，耐心和她讲道理：“你总得选一个。”
　　张芸：“我现在想吃芒果千层蛋糕。”
　　“……”净挑没有的东西瞎说。
　　但大雪的脾气还是很好，明知道她在故意矫情，还是耐心引导她自己走回正途：“换一个。”
　　张芸：“我还想吃爆浆珍珠吐司。”
　　“……”大雪放下粥，“要吃甜的，是吗？”
　　“是的。”
　　大雪起身：“我去买。”
　　张芸这才即兴悔悟：“你踏马给我回来。”
　　然后她吃了半碗粥，把自己灌到饱，看了会儿新闻后，她又躺在床上继续睡。
　　到了傍晚，低烧变成了高烧，张芸再也没有了趁机在大雪智商顶上兴风作浪的活力。
　　大雪发信息叫来王海笠。
　　王海笠见她已经把药吃了，而医院已经沦陷，也只能挥手：“等着吧，现在只能熬过去，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见他也没什么好建议，大雪于是抬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王海笠转身走了两步，忽然转身补充：“话说，你是不是，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大雪眨眼，眉眼略微一抬，故意表示他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王海笠突然觉得张芸在他手里很危险。他干脆询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大雪俯头看自己黑色指甲，慢条斯理地询问对方意见：“你有什么好建议？”
　　张芸呻-吟：“喂……”
　　怎么可以跳过她来谈论接下来行动。
　　王海笠：“倒没有，我们挽不起这个狂澜。现在要看的，就是人类能不能撑住这一批丧尸攻击。”
　　大雪：“撑不住呢？”
　　王海笠：“那就快进到下一步。金城保留不到十分之一的人口，建立多个基地保留文明，与丧尸进行长达几年的对峙，在此期间还会损失至少一半人口，直到外界丧尸被大量饿死，然后反败为胜——我是说，理想的话。”
　　张芸：“喂……”
　　大雪侧头听着，平静地询问：“这个理论，你从哪里得来的？”
　　“史学资料。”在中学和大学时期，王海笠阅览了大量人类与丧尸的战争资料。
　　金城是这个星球上最强盛的国家，史学家会记录其余小国家在过去与丧尸的斗争历史，也会尝试还原被丧尸消灭的人类文明。
　　王海笠再说：“不管那些历史上的国家最终有没有幸存，在丧尸占据优势后，他们都会选择建立基地，这是必须会经历的一个过程。”
　　大雪再眨眼：“也就是说，我们要继续等。”
　　张芸：“喂！”
　　大雪终于侧身去关注她，无奈又怜悯地安抚道：“睡觉。”
　　张芸：“你给我……睡一天试试……”
　　王海笠心想张芸应该已经知道大雪有了奇怪的变化，于是挥手告辞：“我出去了，你们要是有点事，记得叫我。”
　　室内安静下来，张芸的暴躁情绪也逐渐平复。
　　大雪坐在床沿上看着手机新闻，张芸费力翻了个身，又莫名踹了他一脚。
　　“……”大雪又看她。
　　张芸连续蹬了两下，却什么都不说，只是抿着嘴巴表示不开心。
　　换成以前，她生病受伤都不会吭几声，但现在不一样了，旁边正好有个大雪。换成是以前的大雪，她也不会过多添麻烦，但现在也不一样了，这正好是个有主见的大雪。
　　于是张芸没了心理负担，使劲霍霍他。
　　然而她腰酸背痛提不起力气，霍霍大雪就跟小猫挠痒一样。
　　大雪不为所动，看了张芸一会儿，等张芸蹬不动了，轻声问：“是不是躺着不舒服？”
　　“当然了。”
　　大雪仔细想了想，俯身爬到床上，轻轻把张芸拉起来，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双手搂住她腰身：“这样可以吗？”
　　“可以。”张芸满意了。大雪的皮肤不冷也不热，隔着衣服贴上去，在新鲜感作祟下，感觉有点舒服。
　　大雪打开手机继续看消息，张芸也得以和他一起看消息。
　　大量感染丧尸已经冲上街头袭击路人，他们还会撞碎门窗入侵人类的住所。无数市民选择暂时离开容腾市，目前交通事故频起，道路交通几乎完全瘫痪，街上的汽车堵成长龙，丧尸会随机挑选车辆敲打玻璃。
　　张芸长长叹出一口灼热的气。
　　大雪觉得这会影响张芸心情，于是划过这个视频，打开狗子唱歌的合集给她看。
　　过了一会儿，张芸把酸痛的眼皮闭上，轻声说：“大雪，你叫什么名字？”
　　大雪沉默两秒，终于坦白他已经完全恢复记忆：“旭明。”
　　“听起来很普通嘛……”
　　“是。”
　　“你是哪个国家的人？”
　　“新城。”
　　“新城……”张芸觉得这个国家名很耳熟，但头脑昏昏沉沉，想不起究竟在哪里接受过这个信息，“新城还在吗？”
　　“不在了。”
　　“是吗？和我一样……”
　　“是。”
　　张芸沉默一会儿，似乎快要睡着了。大雪抬手想碰她，张芸又振作起来说：“大雪，我们不能一直躲下去。等我好了，我们一起出去……”
　　“好。”
　　“放我下去吧。”
　　“是。”
　　大雪把张芸放回床上，张芸敛着被子又浅浅入睡。
　　由于交通瘫痪，今天运送食材的车辆暂时无法到达，为了保证接下来几天不断粮，酒店暂停了点餐服务，只为入住的客人提供最简单的三菜一汤套餐，发布温馨提示表明不吃拉倒。
　　服务员挨个来检查客房是不是锁好了窗户。
　　趁着张芸睡觉，大雪准备出去看看附近的甜品店有没有关门，如果还在营业，他就买点新鲜的点心。
　　他只走出一米，张芸立刻敏感地苏醒，声音微弱地挽留：“你别出去。”
　　“我不会有危险。”
　　张芸解释：“我想要你陪我。”
　　“好。”大雪走回来。
　　他们在酒店内平静地过了一夜。
　　丧尸在街上游荡，家家户户紧闭门窗。


第九十九章 
　　大雪坐在床沿上,看着窗外建筑和天空，然后闭了一会儿眼睛，平静地流下眼泪。
　　他全都想起来了。
　　但他并不难过。
　　这个晚上,容腾市转运了一车又一车的丧尸尸体。昕维市和附近三个市区也遭遇丧尸暴走的狂潮，医院成为丧尸病毒扩散点。
　　车祸屡见不鲜,轨道动车上的所有乘客感染，车辆自动到站停靠，就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上千只丧尸冲向新的城市。
　　丧尸病毒几乎在金城所有地方同时爆发。
　　金城连夜下达指令，所有公共交通停运。
　　张芸煎熬一夜，第二天早上醒来,感觉重获新生，身体舒服了不少。
　　她如释重负地坐起来，看见大雪在房间里面用电子锅炉煮面。食材是之前囤好的,目前金城还没到断水断电的地步,他们做菜的条件还算优越。
　　看着大雪贤惠的侧影，再回想他昨天的表现,张芸觉得这个场景有点梦幻。
　　她怀疑昨天记忆的真实性。
　　感觉大雪不是大雪，她也不是她,四舍五入，还是做梦的可能性更强。
　　“大雪……？”她得重新确认一遍。
　　大雪侧头看她：“好点了吗？”
　　得了。这反应速度，这语言流畅度,已经完全康复没跑了。
　　现在她头疼程度减轻，思维清晰不少，得重新适应一遍大雪的变化,点头回应：“好点了,谢谢。”
　　“吃面吗？”
　　“可以吃一点。”她下床,缓缓挪动脚步走向卫生间。
　　“要帮忙吗？”
　　“不用，撑得住。”
　　张芸洗漱完出来，大雪已经把食物分装成四碗，叫安都路把一碗端去给王海笠。
　　张芸和大雪坐到沙发上吃面条。
　　“可以吗？”大雪问。
　　“已经很不错了。”张芸夸奖，“以前学过？”
　　“学过一点。”吃完后，大雪洗碗并收拾厨具，轻声说，“我要出去。”
　　张芸不再阻拦，俯头轻声笑道：“出去吧，要是有食品店还在开门，记得给我带点好吃的。”
　　“好。”大雪披上假发并戴上帽子，从抽屉里取出他的房卡放入口袋，走到门口，他再吩咐说，“等我回来。”
　　张芸再笑着点头。
　　等大雪关上门，过了一会儿，她的笑容才渐渐消失。
　　大雪已经到可以离开她的地步了。虽然不舍，但这是她很久以前就决定好的——只要大雪能独立生活，她就不会再过度干预大雪自己的生活。
　　她想去洗衣服，发现大雪昨晚已经把衣服洗好了，衣服全都整整齐齐地晾在阳台上，吹了一夜的热风，现在已经干了。
　　她把干衣服收进来叠好，依然疲劳地坐在床上，靠着床头浏览昨天没看的手机消息。
　　郑源一开始是这样的：【张芸！张芸你为什么不回消息！】
　　【张芸！大雪给我发消息说你发烧了！你还好吧？还好就给我打个电话！】
　　【容腾市情况很严重！本来要去接你的但车子根本开不进去！你千万不要乱跑！注意安全！】
　　【您有3个未接来电。】
　　【张芸！张芸你看消息啊！大雪也不接电话！】
　　【您有2个未接来电。】
　　【张芸！！！！！！！】
　　郑源现在是这样的：【哦奚乐市也爆发病毒感染了。】
　　【没事了，我现在也呆在公司哪都去不了。】
　　【现在工作都停了，咱们一起歇会儿吧。】
　　【你那边有没有停水停电？奚乐市西城区都停电了。】
　　【你要没病死就给我发个消息。】
　　张芸慢条斯理地回消息：【我没事，现在好点了。】
　　郑源长久没有回复。
　　在停工状态下，他大概也觉得工作已经不太重要了。
　　李朵在今天凌晨给她发来消息：【三野市也有好多丧尸QAQ我们现在都不敢出门了，但小霜这个傻逼看见外面的丧尸，瞎嚷嚷着要出去玩，门差点被他撬开了。张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QA□□□□□□】
　　张芸打电话给她，安慰她几句，再打电话给小杨，确认救助中心一切正常。
　　梁女士也发了消息给她，她看完消息但没有回复，始终靠在床背上发呆。
　　一楼大厅里，大雪表明自己的丧尸身份，告知守在门口的保安自己要出去。
　　酒店很欢迎房客主动离开来减少人员压力，保安询问：“你还要回来吗？”
　　“要回来。”
　　“那不行。现在外面越来越危险了，你出去后就不能回来，万一你被感染了呢？再回来出了事情谁负责任？”
　　大雪觉得有道理，开门回到房间。
　　“怎么了？”张芸问。
　　大雪从柜子里挑出一把瓜果刀插入裤带，走到角落打开落地窗，侧头看张芸反应：“我从这边走。”
　　“……”张芸也接受了，“行吧。对了，阳小姐和南晴那边，我们先统一一下口径。”
　　“什么事？”
　　“默认我没有生病，已经在前天晚上离开了容腾市，回到了三野市。”
　　“明白。”大雪点头，翻出窗外栏杆，动作娴熟地跳到下一楼层的阳台。
　　“……”张芸还没解释其中缘由，这人的思维速度真的已经快到可以秒懂了吗？
　　她也没有看大雪降落得顺不顺利。
　　既然都已经选择去信任他，就不用在意这点小细节。
　　大雪再踏上下一楼栏杆跳出去，落在露天游泳池边的凉亭顶上。这是一个度假酒店，酒店楼层不高，以他的身手，应付这种难度不在话下。
　　他的康复时间还不够长，和当年巅峰时期相比，他的体格还略显瘦弱。但张芸把他养得很好，一直纵容他摄入大量高蛋白食物，因此他的力量十分充沛，已经达到了目前能有的最佳状态。
　　而且在成为丧尸后，他的感官灵敏度比人类更胜了一筹。
　　酒店之外已经没有保安防守，他直接走过侧门通道离开酒店，经过空旷清冷的停车场，走向已经不再堵车的街道。
　　私家车依然在马路上行驶，路上都是撞击丧尸后留下的污浊血渍，马路边缘堆积着丧尸遭遇车祸后的断肢残骸，在烈日下发臭腐败的内脏吸引了无数昆虫环绕，这个原本干净整洁的新兴城区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了五十年。
　　时不时有成群的丧尸从他身边走过，他们能注意到大雪拥有与众不同的气息，但他们贫瘠的脑中只想着有吃人的本能，觉得这个信息无关紧要，纷纷把他当做透明路人。
　　“呵。”他发出威胁声，那些感染新病毒的丧尸依然不为所动。
　　他去看马路边缘的店铺。部分店铺的橱窗和玻璃门已经被丧尸撞破，里面的人类已经被转换成丧尸，还有部分店铺紧紧关上防盗铁门，努力不留一丝缝隙，生怕丧尸嗅到里面深处的活人气味。
　　远处有地方失火，浓黑的烟雾滚滚而起，此处能闻到淡淡的焦臭味。
　　一个高楼上的电子屏在播放消息：“……金城安全部发布紧急通知，请所有人尽量不要外出，紧闭门窗，等待武装部队消灭受感染的异种人……由于出行有风险，请各单位灵活调整工作地点和工作时间，安全部鼓励各单位人员在家远程办公，如果必须在单位工作，建议将上班时间调整至一周三次……”
　　另一个高楼上的电子屏也在播放消息：“……然而消灭异种人是不对的。异种人的人权神圣不可轻犯，人类不能为了自己的私欲而随意决定异种人的存亡。我们为什么不能接纳感染异种人的存在？他们也是自然的一部分，我们要顺应这个自然变化……”
　　大雪的眼球已经生长完全，视力还略微有所欠缺，但已经足够用来看清楚这和个世界的真实模样。
　　他缓缓向前行走，站在空旷的喷泉广场中央，俯头按下阳小姐的电话。
　　几只鸽子飞下来，落在喷泉池的边缘。一只精瘦的老鼠突然从远处灌木丛里窜出来，它也感染了丧尸病毒，眼睛正在腐烂。
　　老鼠快如闪电，无所畏惧地扑上其中一只鸽子，被捕鸽子连忙振翅逃离，却和老鼠一起翻滚进入水池中。
　　“大雪。”阳小姐接通，“大雪你在哪里？”
　　大雪只问：“你还在西雅兰酒店吗？”
　　阳小姐：“是的。”
　　大雪：“安全吗？”
　　阳小姐：“不知道。”
　　梁女士心急火燎地接过电话：“大雪？大雪你到哪里去了？”
　　大雪：“不用你管。”
　　梁女士一下子被惹恼了：“大雪你怎么说话呢？张芸呢？张芸在不在你旁边？叫她接电话！”
　　大雪：“她不在。她回三野了。”
　　梁女士：“啊？回三野了？那你在哪儿？你也跟着回去啦？”
　　大雪：“我还在容腾。”
　　梁女士：“你没跟她走？你怎么还在容腾？”
　　大雪：“不用你管。”
　　“……”
　　在对方沉默的瞬间，大雪挂断电话。
　　他走向一家水果店，跨过被打烂的玻璃门，脚尖拨开玻璃碎片，去货柜上挑选还没有腐烂的桃子。他慢条斯理地把桃子一个个装进塑料袋，再上称得出重量，按照桃子的标价给店主的二维码打了钱。
　　店主不在，地上有着人类遭遇丧尸袭击的血迹。一个娇小的丧尸从角落里爬出来，一个倒落的架子挡住他去路。他在理论上是刚刚才会走路的一岁孩童，但在变成丧尸后，他失去了行走能力，只能勉强在地上爬行。
　　孩童的脖子被咬掉小半边，血液几乎流干，加上过度饥饿，已经到了死亡边缘，怎么都爬不过那个架子。
　　大雪揪住孩童后衣领，拎着他离开水果店。到了室外，他把孩童放在一棵树边，孩童不再动弹，安静地仰头看着明亮天空。
　　大雪摘了路边花坛的一朵小黄花，把它放在孩童手里，孩童不理不睬，他也不在乎，悄无声息地提着桃子离开。
　　他对金城没有感情，金城变成这样，他没有感到难过。
　　也许他已经失去了名为“难过”的情感体会。


第一百章 
　　“喂。”
　　他听到有人喊他。
　　在他侧目的瞬间,一只丧尸从高空跳落，落在地上却没有摔成一滩烂泥，受力均匀地保持体态,仰头发出嘶哑的声音：“你是——谁？”
　　大雪不认识他，但知道对方是有着B级智力的高级丧尸。
　　“别过来。”大雪给出警告,收回目光继续行走。
　　“哈——”陌生丧尸发出呼叫。
　　在远处游荡的丧尸在这个瞬间全部停下脚步，如同看到新鲜的人类，快速朝着他们两人跑来。
　　“呵！”大雪发出呵斥。
　　但丧尸们没有听从他的命令，在他们两人之外形成厚厚一层包围圈。他们不后退也不前进，在陌生丧尸的意念操控下，堵住了大雪所有方向的去路,并且做好了攻击准备。
　　可以确认，这些都是感染丧尸。
　　大雪闭眼两秒再睁开，终于侧身面对陌生丧尸：“怎么了？”
　　陌生丧尸也不认识大雪,但他围着大雪走了散步,确认大雪有着丧尸王特有的气息：“你要，跟我走。”
　　大雪把自己智力拉回B级水平,和对方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缓慢又认真地套话：“为什么？”
　　陌生丧尸果然试图解释：“这是,他说的。”
　　大雪：“他是谁？”
　　陌生丧尸思索两秒后才说：“不知道。”
　　大雪：“你不知道，所以我不想跟你走。”
　　陌生丧尸：“你要，跟我走。”
　　大雪摇头：“这样不行。”
　　陌生丧尸强求：“你要,跟我走。”
　　“……”
　　好声好气地沉默片刻后，陌生丧尸突然回过味来。他想要强制用自己的威压控制对方，张嘴大声发出咆哮：“走！”
　　“……”大雪纹丝不动。
　　双方看似不相上下,实际上因为体内病毒不同,无法互相干扰。
　　但陌生丧尸的智力还不足以理解这一点。他只觉得自己的能力还无法轻易驾驭对方,体内病毒烧心挠肺地躁动起来，他瞬间变得无比暴躁，非得证明自己比对方强悍：“哈！”
　　包围大雪的丧尸瞬间发起群攻，扑上去要把大雪咬成碎片。
　　大雪没有理会这群杂碎。
　　他突然一跃而起扑向为首的陌生丧尸，右手手掌张开，眨眼之间就用手捂住对方上半张脸，坚硬的指甲刺入他太阳穴，捏碎他头颅左右两侧的蝶骨。
　　“呵。”大雪呼出一口气，在对方挣扎的瞬间，他猛地转身把丧尸抡起来。
　　丧尸脖子悄无声息地断裂，大雪松手，丧尸的头颅和身体一起斜向上飞出去，撞在对面一家店铺的铁门上。铁门坳陷进去，尸身过了两秒才闷声落地，已经骨折的腰身呈现诡异的扭转状态。
　　随即他飞身踹倒附近一只丧尸，朝着这个方向向外跳跃，抽出腰间瓜果刀接连砍碎挡路的丧尸头颅。
　　丧尸首领的影响逐渐消失。在大雪突破包围后，丧尸们已经失去了攻击特定物体的意识，他们缓缓散开又缓缓汇聚，凭灵敏的感官知觉判断出哪个方向可能有活人作为食物，集体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大雪抬起手臂，闻了衣袖上的丧尸腐败气味。
　　他走向死亡的陌生丧尸，蹲下去查看他的头发与头皮，确认他脑中没有安装控制器。
　　想要解释感染丧尸能拥有这么高的智力，要么是他感染已久并早早接受了康复，要么是在他感染不久后得到了解毒剂或是特效药，因此保留了原先的能力。
　　大雪余光注意到一条蓝色物体，拉起丧尸的手指并抬起他手臂，看到他小臂上佩戴了一个蓝色的橡胶圈。
　　“……”他忽然摸向自己脖子，他的脖子上也有一个黑色橡胶圈。
　　因为佩戴时间太久，他竟始终没觉得这是个异物，就算在记忆恢复后看着镜子，他也从没关注到这个东西，就好像这也自然而然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这两者的材质相似，同样包裹着一个芯片，功能可能也相同。
　　所以说，有人正远程监控这只丧尸，可以监测到他的定位和心率。在丧尸死亡时，丧尸心率归零，远处的终端能第一时间通报这个消息。
　　他的行为暴露了。
　　大雪立刻远离这个地方，并且试着解开自己脖子上的橡胶圈。
　　橡胶圈有弹性，内部的一圈记忆金属丝也有伸缩性，可以轻易拉扯到最大长度，但不容易轻易把它扯断。想要在不损坏的情况下解开这个东西，似乎需要张芸先在手表上授权解锁，等金属丝自动断开连接，橡胶圈才能取下来。
　　他本来打算去别的地方转转，现在断绝了悠闲念头，直接回到张芸所在的酒店。
　　保安已经看监控得知他跳窗跑了，本来觉得这没什么，但在监控里看到他又回来，还准备爬墙上楼后，终于坐不住了。
　　趁着附近没有其他丧尸，保安持着棍子和□□冲出来赶人：“出去！不要进来！出去！”
　　大雪轻松闪避保安，踏上休息长椅的椅背，再跳上凉亭顶端，俯头解释：“我没有感染。”
　　保安没有他这么好的身后，只能在下面喊叫：“你出去了就不能回来！规矩你知道吗！出去！”
　　大雪侧头，几十只丧尸正涌入通道。他们闻到人类的气味，兴奋地迈动双腿竭力奔跑，身躯柔软得像是开了两倍速，瞬间就冲入了中央地游泳池开始狗刨。
　　“……”保安惊恐地往回撤，“快跑！快跑！”
　　他们抛下大雪往回跑，守门的保安也发出凄厉咆哮，等外面的人进门后，他们手忙脚乱地把玻璃门关上，上锁后缠上铁链，再用杂物堵住门，避免丧尸看到里面的情景。
　　身强体壮的丧尸从泳池里爬出来，没有痛觉地撞门。更多丧尸涌进来，他们把泳池染成一汪污水，扑上门边的玻璃，把玻璃敲得嘭嘭作响并嗡嗡震动。
　　玻璃有碎裂风险，室内的人发出尖叫。
　　大雪跳下凉亭，再次抽出腰间瓜果刀。
　　玻璃沾上模糊的血迹，渐渐地，丧尸碰撞的声音小了。保安透过杂物缝隙往外看，隔着一层血红色污渍，他们猜出地上堆积的厚厚一层物体是丧尸尸身，而那个还站着的黑色长发男子，是爬窗户的客人。
　　人类气味还没消散，还有丧尸冲进来。
　　大雪把这一批丧尸砍杀干净，确定没有新的丧尸再进来，这才重新爬上凉亭，继而跳过去翻入二楼阳台。
　　二楼客人正隔着落地窗观看下面的情况，见到全身血污的男子出现，惊恐地大叫并拉上窗帘。
　　大雪接连爬上四楼，敲了敲窗户。
　　张芸拉开窗帘，见到大雪后拉开玻璃门：“怎么弄成这样？”
　　大雪提起左手的一袋桃子给她看。
　　张芸只看到糊了一层血的袋子：“看不出是什么，但明显不合胃口。”
　　“洗一下就好。”大雪去卫生间。
　　张芸把干净衣服送进去：“把你的人也洗一下。”
　　大雪快速冲完澡，把两个还没折腾烂的桃子拿出来给张芸。张芸不太想吃，但考虑到今后大概很难再吃上这样新鲜的水果，于是勉为其难啃上一个：“没有别的吗？我特别想吃蛋糕。”
　　“暂时没有。”大雪换上了一身白色运动衫，右手勾住脖子上的橡胶圈，“这个，我想摘下来。”
　　“行吧。”张芸内心默默念叨“大雪现在一点都不可爱”，点击手表屏幕，把橡胶圈内的金属丝解锁。
　　解锁后，大雪轻轻拉开橡胶圈上的接口，再吩咐张芸：“把手表关机。”
　　张芸先听话地关机，然后才问：“怎么了？在外面发现了什么？”
　　大雪解释有智慧的感染丧尸也佩戴了这个监控芯片，再进一步说：“他们可能找到我。”
　　“有可能。”张芸想明白了。
　　项圈是个信号发射器，她这个手表的客户端能接收到，其余客户端要是做点手脚，以目前的技术水平，也许可以盗取她的信息。
　　“现在关机了，要不要再换个地方住？”张芸问。
　　大雪摇头：“不合算。”
　　其他酒店不会再接受新客人的住宿，而且以张芸目前的身体状况，出门后很危险。
　　酒店会提供简单的午餐，大雪去一楼大厅拿餐时，众人沉默地看着他。他到现在都没变异，说明他没有感染病毒，但他又实在不像个正常丧尸，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心里发怵。
　　张芸一边吃饭一边看新闻：“大雪你知道吗？金城消灭丧尸的队伍，实行八小时工作制，我生怕他们再来一句，周末还双休。”
　　“……”大雪没吭声。
　　武装部队至今没有出现在这个地方，确实足够证明他们的效率低下。
　　张芸再说：“大雪，拯救金城，没准就靠我们了。”
　　“……”大雪俯头，露出一丝冷淡的微笑，不置可否地应对了这一句玩笑话。
　　过了一会儿，他抬眼告诉张芸：“我要去见南晴。”
　　张芸没有立刻否决他的行动，只是问个详情：“你的意思是，你要抛弃我，假装加入他们的团队？”
　　“……”大雪反问，“这很好猜？”
　　张芸点头：“电视剧都这样演。”
　　“……”大雪沉思。
　　张芸再说：“如果想更戏剧一点，下个剧情就是，你其实真的背叛了我。”


第一百零一章 
　　“……”大雪托腮,片刻后开口，“但必须去。”
　　不管怎么样，他必须迈出这个第一步。
　　他想了想,又把饲养系统开机，并把手表佩戴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重新给自己脖子戴上橡胶圈。
　　张芸挑眉：“你要自己监督自己吗？”
　　“是。”有超级良好的自我管理能力.JPG。
　　“那就去吧。”张芸答应，“我会尽力保护你的。”
　　大雪抬眼看着张芸，似乎觉得张芸这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像一个过于慈爱的老母亲持续纵容自己的不肖儿子。
　　“不用保护我。”大雪回应，“我自己可以。”
　　张芸再随口笑道：“那也好。”
　　“……”大雪持续看着张芸。
　　他的视力已经可以捕捉足够多的细节，张芸的眼中,对他有着别样的感情。
　　他活了上百年，漫长的生命历史中遇到过无数人类，架构过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络,但张芸来到金城后,只把他看做最亲近的同伴。
　　或许比同伴更进一步，在张芸眼中,他是真正的亲人。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只要他没有泯灭良知,张芸始终会把他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她对自己爱到了极致，但她又是有着最理智思想的人类，对这种潜在爱不能自知,所以张芸对他尊重到极致，即使面对他长大远去，她也依然可以轻易放手。
　　“芸？”大雪开口。
　　张芸对自己的状态浑然不觉：“怎么了？”
　　大雪抬手摸了她的额头,确认她病情没有加重,再询问：“你怎么看待我？”
　　张芸眨眼：“你的动作和你的问题有联系吗？”
　　“没有。”
　　张芸试着回答上一个问题：“这个很复杂——金城变成这样,今后靠你赚钱可能没什么用了。”
　　“……”
　　张芸再笑道：“你啊——应该说，因为我还没适应这个变化，所以暂时还没有其他新的想法。”
　　大雪再问：“那我现在，是你想看见的样子吗？”
　　“是的。”张芸承认，“我很高兴，也很满意。”
　　大雪抬起右手，指尖触碰张芸头顶，再向下抚摸她后脑的头发。他的动作有点小心谨慎，过了两秒，他收手并起身，突然若无其事地端走了两个餐盘，去把盘子还给酒店前台。
　　张芸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大雪回来时，她还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生病期间，她没了往日的活力，也没了昨天的那股子叛逆，像个温顺又柔软的小动物，已经没有了任何一丝脾气，只把剩下的所有经历放在了对环境的警惕上。
　　大雪走到她面前，在俯视她的同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我还是想睡一会儿。”张芸说，漫不经心地用眼神期盼他留在这里，“你现在不出去吧？”
　　“不出去。”
　　“那我睡了。”张芸侧身去撩被子。
　　“芸？”
　　“嗯。”
　　双方目光再次相遇，大雪询问：“我能抱你吗？”
　　“……”张芸反应过来，没觉得这是一个奇怪的请求，不介意地答应，“当然可以。”
　　大雪抬起右腿压在床沿上，翻身过去坐在张芸身边，侧身把她搂在怀里。
　　就像张芸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一样，他现在也不太明白自己该怎么对待张芸。
　　这个人为他付出的心血，他暂时还没有办法回报。他们今后可能会面临分别，他需要提前让张芸知道，他也在乎她。
　　“大雪？”张芸依偎着他，眯眼笑起来。
　　“嗯。”
　　“这是你的风格吗？”张芸觉得大雪康复后，不应该还这么粘人地投怀送抱。
　　“不知道。”他以前还没这么做过。
　　张芸变相理解了他的意思，觉得大雪这么做是想要表明自己初心，于是她也侧过身抱住大雪，轻声安慰他说：“不用担心，我肯定会相信你。”
　　大雪的皮肤表面洋溢起一层异样的热度。
　　他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停止使用抑制剂后，他的部分本能苏醒了。
　　手表不合时宜地震动，代表他心率再次突破B级警戒线。
　　“……”张芸突然仰头看他。
　　“没事。”他略微用力地捏住张芸肩膀，很快又轻轻松开，过了两分钟，他调整好状态，小声说：“睡吧。”
　　张芸伸出食指告诉他：“你不能走。”
　　“是，不走。”
　　张芸翻身滚入床铺，大雪走向沙发坐下，看着手机里新出现的几十条消息。
　　他打开社交平台，娱乐消息几乎已经绝迹，首页充满了金城人的求救信息和武装部队的救援紧张。还有更多的人类已经断电断网，游离在网络之外，已经无法接收到最新的消息。
　　金城正逐渐走向崩溃。
　　崩溃的象征之一，就是反丧尸思想开始流行。
　　网络上的人类终于见证了丧尸的真正危害，他们像是刚刚才认识丧尸这个新物种，声嘶力竭的无声咆哮充斥整个社交空间。
　　【应该消灭全部的异种人！】
　　【SS！我去你马的SS！踏马还是屏蔽字！我就知道SS不是好东西！】
　　【已经没有救援队了是吗！我左右两边邻居都变成异种人了！他们在撞门！我马上也要完了！】
　　【变成异种人后没有人会来康复我们的！我们全都会变成疯子！金城会和已经灭亡的其他国家一样！】
　　【我见证了历史……我刚刚被咬了……趁现在多发几条消息……要是金城这次能挺过去……后来的人类应该能看到我说的话吧……】
　　【SS狂潮指南发布！第一条！删除硬盘内所有存货！以免死了之后还要再经历社会性死亡！】
　　【异种人怎么会变成这样QAQ虽然他们好可怜，但我真的不想变成和他们一样……等我死了，过上几年几十年，会有人找到我并把我康复吗？】
　　【SS都去死！！！我受不了了！！！我要自己动手了！！！杀SS已经不犯法了对吧！！！】
　　大雪闭上眼睛，靠着沙发开始小憩。过了半小时，他隐隐约约地感到一丝不安，打开窗户去阳台上眺望，远远看见几十只丧尸在酒店附近徘徊。
　　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敲门声响起，他过去开门，看到王海笠。
　　“外面有丧尸。”王海笠一脸“你看着办”的超脱。
　　“我出去。”大雪立刻做出决定，“如果他们攻进来，你要带张芸逃走。”
　　“这个你放心。”
　　大雪走回床边，掌心按住张芸额头：“醒过来。”
　　“嗯？”张芸睁眼。
　　“我要走了。”他把安都路叫到身边，拉开阳台落地窗。
　　“……”张芸坐在床上，似乎感觉有点失落，轻轻点头，“好，走吧。”
　　“有事和我打电话。”大雪抚摸了张芸头顶，干脆果断地纵身跃下阳台，一层层降落至地面。安都路有样学样，跟着他一起离开。
　　三四只丧尸在游泳池边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大雪经过时，他们缓缓地跟随了一段距离，一会儿后，丧尸之间的吸引力减弱，他们又解除跟随去跟随远处的大部队。
　　这也许是什么声东击西的策略，大雪一时没有离开酒店太远。越来越多的丧尸在附近区域聚集，似乎要重新形成最开始的二号团体。
　　他沿着丧尸群边缘行走，一边给张芸发消息：【丧尸有没有过来？】
　　张芸：【没有。】
　　大雪：【出现了，要告诉我。】
　　张芸：【一定。】
　　大雪抬起头，看着形态各异的丧尸个体。这里有刚从人类转变过来的感染丧尸，也有始终在金城流浪的未感染丧尸。两者浑浑噩噩地交织在一起，共同依靠最原始的本能开展群体性觅食。
　　“过来！”大雪发出指令。
　　没有感染的丧尸逐渐脱离这个群体。
　　他们像是突然被赋予了灵魂，脑中有了可以追随的目标，一时之间，饥饿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他们的迟钝头脑由衷相信，丧尸王能带领他们创造永远不会饥饿的世界。
　　“走。”
　　大雪转身带他们离开。
　　他本该成为这群流浪丧尸的一员，但他却重新拥有了智力，还要带领这群天真又无辜的同胞走向没有未来的地狱。
　　“排队！排队！”安都路自觉承担小组长的角色，忙碌地前后奔走，把这个队伍打理得整整齐齐。
　　足足有八十多人。
　　十五分钟后，剩下的感染丧尸聚集起来。他们也受到统一的领导，行动统一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进。
　　大雪没有目标，只是沿着街道前进，遇到交叉口就左转。他的步调均匀，身上的白色运动衫干净无尘，身格高挑瘦削，双手插着裤袋走在最前面，形态与人类别无二致，成为丧尸群体中的唯一亮色。
　　一个小时后，他和另一个丧尸团体相遇。
　　双方领导者同时停下脚步。
　　大雪知道会变成这样。他这样高调地走了一圈，就是为了让这个领导者知道——他现身了。
　　穿着黑色夹克衫的感染丧尸首领站在最前方。他的智力略低，还不能感觉到夏季的炎热，但他更明确地接受了更高的指令，并且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大雪。”


第一百零二章 
　　大雪没有回应,只是冷眼看着他。
　　感染丧尸抬起双手，自以为自己很有吸引力：“大雪，过来。”
　　“哈！”大雪突然咆哮。
　　身后的丧尸们得到命令,汹涌地形成浪潮向前扑出去。他们有着浓郁的杀心，但没有办法分清敌我,于是脑中只顾着往前冲，把所有挡路的感染丧尸都扑到地上，利用手脚和牙齿进行攻击。
　　“啊啊啊——”感染丧尸头领受到挑衅，也下令发动攻击。
　　感染丧尸扑上去，两个丧尸群相撞。
　　丧尸不明所以地扭打在一起，一会儿之后,两边战斗力高下立判——显然大雪这个丧尸王的命令更有执行性，未感染丧尸一旦接受到指令就不再动摇。
　　对方感染丧尸群体很快败阵，他们快速遗忘了自己该做什么,茫然地在原地打转,对迎面扑来的同类不再感兴趣。
　　“啊啊啊啊——”感染丧尸头领持续下达攻击命令。
　　感染丧尸断断续续地往前冲，但动力不足撑不住多久,最终全都被对方丧尸碾在地上殴打。
　　大雪站在原地没有动。
　　丧尸群已经掠过他并冲到前方，他完全脱离丧尸群,依旧冷眼看着，并对这一片混乱漠不关心。
　　“啊啊——”丧尸首领连续掀翻挡路的丧尸，并打碎几只丧尸的脑袋。就在他冲出丧尸群的时候,大雪已经出现在他身前，抬手往他太阳穴上狠狠扇了一掌。
　　丧尸首领滚出去，感染丧尸群更加乱了套。
　　两种丧尸完全混合,感染丧尸躺平,听从大雪指令的未感染丧尸开始互相攻击。
　　“停下。”大雪开口。
　　丧尸们逐渐停下来,他们感受到大雪气压改变，莫名敬畏地缓缓散开。
　　大雪第一次当丧尸王，还没有足够经验值。这么练习了一次，他觉得想要拥有一个合格的队伍，里面的成员没有智力基础，实在不行。
　　他对这群弱智丧尸不抱有希望，转而走向感染丧尸首领。
　　“啊——”感染丧尸凶恶地扑向他。
　　大雪握拳，瞬间上前一步击中他额头，再把他撞翻出去。
　　“啊——”感染丧尸失去理智地再次往前冲，但他头脑已经遭到损坏，无法再比之前进，跑了几步就偏离方位，重重侧摔在地上。
　　大雪继续走过去。
　　“不要！”在千钧一发之际，感染丧尸的理智突然又恢复，惊恐地对大雪咆哮。
　　大雪问他：“为什么被感染后，你还有意识？”
　　丧尸在失去理智和恢复理智的边缘反复横跳：“不要啊啊啊啊——”
　　大雪再问他：“谁叫你来的？”
　　丧尸最终选择失去理智，又朝大雪扑上去：“啊啊啊啊啊——”
　　大雪扯住丧尸小臂，侧身把他扔出去。丧尸的头直直撞在石头墙上，骨头碎裂，一下子断了气。
　　大雪甩一下手，停顿两秒后，从口袋拿出手机看有没有新消息，再抬头看远处张芸所在的酒店。
　　他单手打字告诉张芸：【我要多走一会儿。】
　　张芸：【去吧，不用在意我，我不会有事的。】
　　老母亲的宽容与豁达心态扑面而来，其中还隐隐约约掺杂为金城舍小家的大爱情怀。
　　“……”大雪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没有回复，打开手机导航，输入“西雅兰酒店”的名字。
　　开车要半小时，走过去要三个小时。
　　他继续沿着街道行走，看到一排倒塌的共享电动车，扫码解锁一辆，戴上头盔骑车过去。
　　电动车速度不快，安都路在后面跑着追：“老师！老师！”
　　丧尸群跟着追，在电动车后方形成尾气造型的扇面：“啊啊——”
　　“……”大雪停车并回头。
　　“。”感受到丧尸王的恶意，无知丧尸们纷纷四下逃窜。
　　安都路小心翼翼地询问：“老师？”
　　“上来。”大雪同意了。
　　安都路连忙跑上去坐上电动车后座，大雪再次开车。
　　五分钟后，一辆汽车迎面开来，从他们旁边的马路掠过。汽车的车窗开着，两者只有一秒钟的会面，但两名司机都侧过头，看清了对方的脸。
　　大雪：“？”
　　佩西格：“？”
　　电动车和汽车分离而去，转眼就拉出上百米的距离，大雪不以为意，继续开车电动车缓缓前进。
　　五分钟后，汽车在远处路口绕了一圈，掉头过来追赶电动车，在他们旁边停下。佩西格抬手和他打招呼：“喂，大雪！大雪！”
　　大雪不想理会他，继续开着电动车离开。
　　“喂！你是载着女朋友兜风吗！态度端正点！”佩西格重新开动汽车追赶他，把速度降到最低才能跟上，“大雪！停下来！你要到哪里去！”
　　大雪终于停车。他抬起腿下车，一脚就把后座的安都路撂到地上。
　　“……”安都路毫无怨言，连忙起身帮忙扶住电动车，紧张地看着大雪。
　　佩西格吩咐：“过来上车。”
　　大雪走过去，安都路突然丢下电动车，提前帮他打开汽车的后侧车门。
　　所有动作都顺理成章，大雪风淡云轻地进车坐下，安都路也爬进去坐他旁边，并认认真真地把车门给关上。
　　佩西格一言难尽地开车：“……你把随从训练得真不错。”
　　大雪侧身看着窗外，右腿架在坐腿上，一会儿后才勉为其难地敷衍道：“他悟性好。”
　　车内气氛越来越凉，佩西格不断用后视镜瞄着大雪的表情，试探着询问：“你在街上干什么？”
　　“散步。”
　　“我在兜风，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佩西格试着把气氛拉回来，突然笑道，“能遇到你真是有缘分。”
　　大雪眼眸一掠，透过后视镜回看佩西格，面无表情的冷漠脸上明显写着“去你马的缘分”。
　　“……”佩西格一下子被自己的热情尬出十万八千里。
　　他不笑了，也不装了。
　　他认真念出对方名字：“大雪。”
　　大雪接受了他的对话请求：“你说。”
　　“……”佩西格对这态度十分不满，压住心中的怨气，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和普通丧尸很不一样。”
　　大雪承认：“发现了。”
　　“那些没有被感染的丧尸，很喜欢你，也很害怕你——是吗？”
　　大雪漫不经心地低垂着视线：“你怎么知道？”
　　“我能感觉到。”佩西格询问，“大雪，你知道你已经变成A级丧尸了，对吗？”
　　大雪再承认：“对。”
　　“想起你是谁了吗？”
　　大雪轻声说：“想起了。”
　　“……”佩西格紧张地沉默。
　　他不知道大雪在这两天经历了什么。他很想问“那你是谁”，但看听大雪的冷淡表情和厌世语气，显然不想听到他问出这个问题。
　　虽说大雪之前也很冷淡，但现在的这股冷意，比他康复前刺骨得多。他先前只是不喜欢和人交流，而现在，他从灵魂深处抗拒着什么东西。
　　那种东西的范围很广，似乎铺天盖地覆盖了金城的一切，因此佩西格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也在大雪的抗拒之列——而且不是存心讨厌他，只是在无意识之中，附带讨厌他而已。
　　这就让佩西格感到一阵难堪的卑微。
　　和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这是正常的现象，丧尸一旦觉醒成A级，就会和过去的生活完全割裂。他们不会再依赖人类，恢复了自己独立的思想，康复期间的所有复杂人际关系都成为过眼云烟。
　　他们会真正看破人类的轻浮和虚伪，并在今后只为自己的理想而活。
　　于是佩西格转变话题：“和张芸分开了吗？她怎么说？”
　　大雪凉凉地轻笑一声。
　　这个笑声竟让佩西格产生生理上的极其不适，像有一只雪域蜘蛛爬上后背，张开毛茸茸的八条腿，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
　　看来大雪更不想听到这个问题。
　　他知道大雪如今已经境界高深目空无物，不会和他计较任何事情，干脆破罐子破摔地重启话题：“你要聊点什么就直说吧，同为A级要惺惺相惜，只要你乐意，我奉陪到底。”
　　大雪倾斜地靠在座椅背上，弹动食指指甲，发出渗人的“咔哒”一声脆响。
　　半密闭空间内洋溢着灵车特有的可怖气息。
　　同为丧尸，佩西格却由衷觉得——大雪这个丧尸王真踏马不是人。
　　两分钟后，大雪似乎终于对这股寂静感到腻了，微弱声音像从寒冷地狱里爬出来：“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找你？”
　　大雪确定：“你找我。”
　　“行吧，算我找你。礼沧桥认为你是与众不同的，现在看来，她说对了。”佩西格和盘托出，再用后视镜看大雪的脸，“她的身份和你一样，你和她是天生一对。”
　　“我也，”大雪想了想，“准备见她。”
　　“对吧？你们会有共同语言的。”
　　佩西格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这两人不见得能成一对——面对大雪这样的坚冰，就算礼沧桥是极其温柔体贴的人，也不一定能轻易融化他。
　　但只要目标相似就行了。
　　他们都有着漫长的康复历史，并且想要改变金城，成为真正有尊严的人。


第一百零三章 
　　车子到达西雅兰酒店。
　　佩西格给礼沧桥打了电话,回头告诉他：“现在轨道交通停了，礼沧桥只能开车过来，大概明天晚上才会到,你就在这里等她。”
　　“好。”
　　西雅兰是容腾市最好的酒店，几乎所有在容腾市参加活动的丧尸名流都入住在这里。在感受到丧尸王的气息后,他们正在进行的活动停止了，过了好一会儿，在确认没有威胁后，他们才小心翼翼地重新走动起来。
　　这个酒店没有被室外的感染丧尸包围，见到这辆车停靠大堂门口，服务生还主动地出来开门。面对又一只入住的新丧尸,服务生显然不是很情愿，但她们依然强行挤出勉强的笑容：“欢迎光临。”
　　“这正常吗？”大雪询问佩西格。
　　佩西格把车开到外面停车场并走回来，整理自己身上的西装,心安理得地抬眼笑道：“正常营业,不是很好吗？”
　　明白了他的态度，大雪没再说什么。
　　进了大堂后,服务生没有验核他的身份，像个没有感情的微笑机器,恭敬地把房卡交给他：“房间在九楼，电梯请往那一边走。”
　　“怎么了？”大雪开口。
　　面对突如其来的发问，服务员慌了神,目光瞥一眼大雪旁边的佩西格，连忙笑着摆手：“没有没有，这里一切都很好,有什么需要的,就和前台打电话,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行。”大雪也看一眼佩西格，不在乎地走向电梯。
　　佩西格笑着对服务生点头，示意她刚刚的表情太糟糕了。
　　服务生一下子失了魂，连声“对不起”都不敢说，连忙俯头避开视线，假装很忙地加快脚步走卡了。
　　大雪按下电梯上行键。
　　这个酒店充满了丧尸的气息。一旦平衡打破，丧尸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里的主宰，所有人类自动降级，无论内外发生什么，都必须为他们提供和往常一样的服务。
　　电梯门开了。两只丧尸不知在聊什么，原本神色自若地咯咯直笑，在空气流通的瞬间，她们突然惊恐地后退，贴在背后镜子上，呆呆地睁眼看着门外。
　　“出来。”大雪不待见地眯眼。
　　两只丧尸连忙从远离大雪的那一侧跑了出去。
　　房间在九楼，但大雪先选择了六楼。这是他原来住的楼层，阳小姐和南晴也住在这里。他回忆起一串数字，敲了阳小姐所在的房门。
　　开门的是梁女士。见了他，梁女士很是欣喜，甚至把大雪看做救世主一样的存在，过于亲热地扑上来握住他胳膊：“大雪！大雪你回来了！张芸呢？张芸真的不在？”
　　大雪冷淡回应：“她不在。”
　　“张芸去哪了？她真的丢下你自己回三野了？她怎么会这样？”
　　大雪依然是那句话：“不用你管。”
　　梁女士眼睛红了，不知这两天经历了什么，心里攒了一汪的委屈，不知所措地责备他：“大雪你怎么回事？怎么这样说话呢？你知道好坏的对不对？张芸对你这么好，你不会把她赶走的是不是？”
　　这段话的信息量足够大，大雪的目光沉下去，抬手把梁女士推进了房间里。
　　梁女士突然急了，好像大雪马上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音量高了三度，到处去找可以防身的物件，一边转圈一边喊：“大雪！大雪你清醒点！你别过来！”
　　“……”大雪站在门口没动。安都路跟在大雪身后，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梁女士拿起一个玻璃杯扔过去：“大雪我跟你说！你不能像外面那群人一样！你不能没良心！”
　　她手抖得厉害，根本没什么力气，杯子软绵绵地掉在厚重地毯上，连个闷响都没有发出来。
　　“……”大雪俯眼再抬眼，“好了吗？”
　　梁女士马上冷却，觉得大雪没有动手的打算，小声安抚他：“好了好了……”
　　大雪进门，安都路悄悄把门关上。
　　他坐在沙发上，想要得知来龙去脉：“怎么了？”
　　梁女士竭尽全力保持理智，满腔委屈又涌上心头：“他们杀人了……我是说，那些异种人，那些丧尸，他们杀人了……”
　　大雪平静地反问：“不是很正常吗？”
　　外面满大街的丧尸都在发挥自己的种族天性。
　　梁女士愣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她表达有误，连忙纠正说：“我是说这个酒店里面！他们杀人了……他要我们都听他们的！不听话就要把我们都杀了……”
　　大雪继续问：“谁在杀人？”
　　“我……我不认识那一个……但佩西格是知道的！他看着杀的！他们都是一伙的，我就知道佩西格不是好东西……”
　　梁女士想哭又哭不出来，同时又担心大雪也和他们成了一伙，一边忍不住要倾泻真相，一边又忐忑地想让自己把嘴巴闭上。
　　大雪避重就轻：“这里，是不是住了很多丧尸？”
　　“是的是的，”梁女士紧张地在大雪面前狂刷好感度，对他知无不言，“你们走了以后，就有很多丧尸住了进来……节目组的学员也搬进来了，好像是南晴邀请他们过来的，因为这里看上去最安全，还有很多我根本不认识……”
　　大雪明白了。
　　这里已经成为丧尸的巢穴。
　　他又跳转话题：“阳小姐呢？”
　　阳小姐不在这里。
　　“阳阳她……”梁女士有苦难言，不想承认自家孩子也和他们混成了一伙，“阳阳她不懂事，非要和南晴在一起，但现在……南晴也怪怪的，他们人多势众，我没办法把阳阳叫回来……”
　　大雪问：“她不听你的？”
　　梁女士还是不想承认：“阳阳不是不想听，是南晴对她的诱惑力太大了……我一直觉得南晴也是个乖乖的小姑娘，怎么知道她也那么坏呢……她等级比阳阳高，一下子就把阳阳拐跑了……当时情况太紧急了，我没把阳阳劝住，要是我再见到她，我肯定把她劝回来……”
　　大雪实锤：“她明显，不听你的。”
　　“……”
　　“我走了。”大雪已经获得足够多的信息，在他起身的时候，安都路贴心地给他开门。
　　梁女士不想让他走，想把他立场撬出来：“大雪，你是好人对不对？你知道他们这样会弄死很多人的对不对？你告诉张芸，让张芸来救救我们，她能想办法的……”
　　“她走了。”大雪把人设立到底，“我赶走的。”
　　“……”
　　大雪离开房间，打通阳小姐的电话。
　　阳小姐很快接听：“大雪。”
　　“你在哪个房间？”
　　“904。大雪你要来吗？”
　　“我过来。”大雪坐电梯上九楼。
　　“什么时候来？”
　　“马上。”
　　阳小姐突然紧张地挂断电话，起身看自己衣服穿得好不好，告诉南晴说：“大雪要来，他要来。”
　　南晴已经得知他到这个酒店了，对阳小姐笑道：“你怎么还喜欢他呀？他可一点都不喜欢你，别再这么傻气了，放下他。”
　　“大雪要来。”阳小姐不知思念疾苦，有限的智慧只能感觉出思念的甜蜜，主动去门口等候他。
　　她能感觉到大雪正在接近，但感受到凛冽的气息，又忐忑地走回南晴身边：“大雪不喜欢我。”
　　“对啊，大雪一点都不喜欢你。”南晴通过手机信息，已经得知大雪成为丧尸王，好奇地托腮，“但我有点喜欢上他了。”
　　丧尸王的煞气逼近，门铃响起。
　　南晴反而催促：“小太阳，你去开门吧。”
　　阳小姐摇头。她知道门外是大雪，但她又明显感觉到，门外站着的是一个怪物。
　　“开门吧，没关系，大雪虽说讨厌你，但不会把你怎么样。”南晴推她一把。
　　阳小姐开门，胆怯地仰头看他：“大雪。”
　　“是我。”
　　阳小姐茫然地堵着门，心里觉得这根本不是大雪，但看他外貌，却又没有变化。她试探着抬起手，大雪也抬手，手指指腹碰上她掌心，轻轻把她手掌捏住。
　　像国王接待了他的公主。
　　“过来。”大雪领她进房间。
　　“好。”阳小姐感觉到大雪并没有讨厌她，顿时放心了不少。
　　南晴走出来迎接。以她A级的实力，足够抵御大雪的排外磁场，亲切地踮起脚搂他脖子：“大雪你可算回来了——咦你怎么还戴这个呀？”
　　大雪后退一步，触摸脖子上的黑色橡胶圈。
　　“戴这么久，忘记摘了吧？”南晴看上去通情达理极了，“控制器还在张芸手里吗？她去哪儿啦？得叫她给你摘掉呀，你现在还戴着这个，多丢脸呀。”
　　大雪抬起左手，给她看手腕上的手表。
　　“咦控制器在你这儿？那你戴它干什么呀，这种东西对你没用的。”
　　大雪开口：“我喜欢。”
　　“你是变态吗你喜欢？我帮你摘下来。”南晴握住他手腕，主动要给他解开手表。
　　大雪收手表示拒绝，南晴身格柔弱，被他扯得一个趔趄，直接撞在他怀里。
　　南晴小鸟依人地笑起来。
　　大雪连续后退两步，认真告诉她：“别动我。”
　　“害羞什么呀，我们早就是一家人啦。”南晴依然执着地接近他，眼中闪耀着蠢蠢欲动的热情光芒，“你要用它纪念张芸呀？张芸怎么不和你一起来？她对你放心？”


第一百零四章 
　　大雪打断假惺惺的问候：“你欢迎她？”
　　“还真不是很欢迎,大雪果然很懂我。”南晴完全不顾忌对方的气压，摆出男人无法招架的天真烂漫，活泼地畅所欲言,“她发现你康复了吗？你这么冷淡，她没有讨厌你吧？”
　　大雪重复：“别动我。”
　　南晴重新抬手抚摸大雪肩膀：“说实话,张芸这个女人好可怕，有时候我都会担心她会对你做什么事——”
　　大雪突然掐住南晴脖子，眨眼之间把她压到墙上，举起手臂让她双脚离地。
　　“大雪，大——”南晴感到窒息，惊恐地扭动挣扎,双手扯住大雪小臂，顿时风雅全无。
　　大雪没有怜悯。
　　两者的实力差距显现，面对大雪,她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说了,别动我。”大雪用同一个表情和声音强调，“非得这样,你才听吗？”
　　“放——”南晴痛苦地请求。
　　在她真正要窒息的那一刻，大雪才直接松手。南晴跌落下去,双手抱住胸口，跪在地上剧烈喘气。
　　“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大雪提醒她。
　　他作为新晋丧尸王，要重新洗牌A级势力,并在其中确立自己的王者地位。
　　“……”南晴睁着发红的眼睛，喉咙里抽噎一声，突然应景地流下两行眼泪,心碎地呼唤这个魔鬼的良知,“大雪,你不能这样……你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大雪俯视的目光中流露一丝厌恶，重新教导她怎么做一只听话的合格丧尸：“你要安静。”
　　“大雪，就算你很厉害，可……可我们是同胞啊，我们是平等的……你不能这样爬到我们头上……”
　　大雪不为所动：“我不在乎。”
　　“大雪，你在开玩笑是不是？”南晴爬起来，小心翼翼地靠上去，重新挤出微笑，“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大雪瞥她：“那你还知道什么？”
　　“……”南晴没敢继续靠近。
　　大雪恢复记忆后，仅凭目前这点接触，她还不能捉摸出大雪生前的为人。
　　性格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本来就在情理之中，而相信大雪依然忠实乖巧，是她的一厢情愿。
　　大雪告诫她：“我心情不好，不要惹我。”
　　南晴明白了，突然对他的这股暴躁感同身受，又抛开了刚才的尴尬，体贴至极地安慰道：“大雪，突然恢复记忆确实是很难受的事情，你需要一段时间来接受这个现实，但没有关系，我们会陪着你的，不管过去怎么样，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大雪的耐心已经在谷底徘徊：“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烦？”
　　“……”
　　大雪放弃了交流，目光收敛，失望地转身离开。
　　“大雪……”南晴的眼泪又下来了。
　　这次哭得真心实意，成为A级丧尸十几年，她被捧为金城女神，活得光鲜亮丽，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大雪突然停下脚步，似乎才想起来他要干什么。南晴又泪眼朦胧地迎上去，大雪却望向一脸茫然的阳小姐，抬手对她招了一下：“你过来。”
　　阳小姐没有动，全然当大雪是个陌生人。
　　大雪重复：“过来。”
　　在这股威压下，阳小姐终于小跑上去，抬手握住大雪的手掌。她的脸上没有表情，但黑色的大眼睛却充满恐惧，始终仰头看着大雪的脸色。
　　大雪带走了阳小姐。
　　安都路握住门把手。他虽然害怕大雪发火，但大雪并不是对他发火，所以他莫名产生一股子自信，觉得自己棒极了。在关门前一刻，他还故意探头看着南晴，嬉皮笑脸地对这落魄的A级丧尸做了个鬼脸，在南晴感到冒犯之前，“啪”地一下把门拉上。
　　大雪看一眼房卡上的号码，把阳小姐带入自己房间。
　　“大雪。”阳小姐紧张地眨眼。
　　“没事。”大雪拍拍沙发示意她坐下，转而去用热水壶烧水。
　　安都路已经在大雪面前表现得很自在，他就坐在阳小姐旁边，无聊地晃着两条腿，礼貌地提出申请：“我饿。”
　　大雪看一眼手表的时间：“等一下再吃。”
　　安都路答应：“好的。”
　　有一只C级丧尸陪她，阳小姐安心了一点，再轻声问：“大雪？”
　　大雪烧好水走回来，在茶几上摆好杯子，动作平稳地倒水，回应阳小姐说：“带你来这里，不介意吧？”
　　“……”阳小姐一时不能习惯大雪这样正常地和她说话。如今的大雪是她只能仰视的存在，她知道在这个世上有好几个丧尸比她还要聪明，并且她没有办法去理解对方的智力深度。沉默了好几秒，她小声开口：“没关系。”
　　“过一会儿，你就可以回去。”大雪试着收敛一丝锐气，心平气和地告诉她，“请你来，是有事情想问你。”
　　“嗯。”阳小姐的心理素质很好，已经可以稳稳地端起茶杯。水很烫，她轻轻吹了两口，大雪再打开一瓶矿泉水，往她杯子里倒进去一点，略微降低它的温度。
　　大雪询问：“你讨厌你的饲养员吗？”
　　阳小姐眨眼，摇头说：“没有。”
　　“丧尸想杀她，你同意吗？”
　　“我不同意。”
　　“那要是，她也变成丧尸，你愿意吗？”
　　阳小姐喝了水，在没人提点的情况下，察觉不出这个问题的古怪，有问必答地回复对方：“我原意。”
　　大雪感觉出了阳小姐的思想盲区：“梁女士成为丧尸，就能永远陪你活着，是吗？”
　　“是的。”阳小姐沉默一会儿，显然脑中还有其他的念头。
　　大雪利用丧尸王的天赋优势，轻声引诱她：“说出来。”
　　“她还会听我的话。”
　　大雪没打算破坏她的幼稚幻想，抬起手，轻轻抚摸了她的头。
　　“大雪，不要摸我。”阳小姐低低垂着头，小声拒绝，“我是大人。”
　　“你还不是。”
　　“……”阳小姐不吭声。在以前，他们之间就朦朦胧胧隔着一段透明的距离，而现在，大雪已经远远凌驾于她之上。大雪已经是大人了，而她会永远保持现状，不再有任何突破。
　　大雪又轻声说：“你讨厌人类吗？”
　　“我讨厌。”
　　“为什么讨厌？”
　　“我不能再变成大人了。”
　　“谁告诉你的？”
　　“南晴。”
　　大雪半敛眼眸，抿嘴露出一丝弧度，缓缓喝了一口热水。
　　阳小姐努力想了想：“大雪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大雪承认：“你还不会保守秘密。”
　　阳小姐认真地睁大眼睛：“我会保守秘密。”
　　“那就先看你，能不能守住我刚才和你说的话。”
　　阳小姐不解：“刚才，说什么？”
　　“没事了，你可以回去。”
　　阳小姐现在一点都不紧张：“那我再坐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
　　大雪不在意她是否存在，走去窗边给张芸发信息：【安全吗？】
　　张芸：【没问题。你在哪里？】
　　大雪：【西雅兰酒店。】
　　张芸：【那里怎么样？】
　　大雪：【很危险，你不能过来。】
　　他们聊完，大雪转身，看见阳小姐还在原地坐着。
　　阳小姐问：“大雪，你会和我们，在一起吗？”
　　“不会。”
　　“为什么不会？”
　　“因为，”大雪靠在窗台上，正浏览手机上的最新消息，过了好几秒，才漫不经心地口头回应，“你认识的人，是垃圾。”
　　阳小姐试图解释：“南晴不是垃圾，南晴是好人。”
　　大雪没有反驳。
　　阳小姐却感觉到了他的轻蔑，再努力解释：“南晴真的是好人。”
　　“那我是好人吗？”
　　“大雪也是好人。”
　　大雪又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走向门口并说：“去吃晚饭。”
　　“吃晚饭！”安都路开心地在大雪后面排队。
　　西雅兰酒店照常提供了自助餐，因为各个生产线和物流线都出现了问题，预定的大部分物资都没有送到，餐点使用的都是库存，数量和质量都被减半。
　　“好难吃。”有丧尸抱怨。
　　那丧尸的饲养员憋着一肚子气，但忍着没有说话。
　　“我要吃肉。”那丧尸再抱怨。
　　饲养员突然爆发了，把勺子扔到了自家丧尸脸上，情绪失控的破口大骂：“还好意思说？也不想想是谁造成的？啊！是谁？你就是个屁事不懂的垃圾！”
　　“啊啊！”丧尸暴躁地还手，把整个盘子扣到了饲养员头上。
　　“你能耐了！有丧尸撑腰你能耐了！”饲养员一巴掌甩给自家丧尸，“没想到你也是这种狗东西！吃里扒外！”
　　“啊啊不打！”丧尸招架两下，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诚实地扑倒饲养员，张嘴就去咬他脖子。
　　“滚！给我滚！”
　　饲养员和丧尸扭打成一团。
　　其余人类似乎习以为常，竟能直接忽略这个场景，而懵懵懂懂的丧尸们好奇地围观，有着想要加入游戏的情感冲动。
　　整个餐厅充满着浮躁的气息。
　　在这个怪异氛围中，再温顺的丧尸都是可能随时爆炸的炸弹。
　　高等丧尸已经在这个小小的酒店里初步架构起全新的等级体系，人类都要匍匐在这个体系之下，丧尸们很快就会察觉出他们就算为所欲为，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当饲养员脖子被啃咬出血后，两只围观的低等丧尸突然智力脱线，兴奋地扑了上去，要共同分享这一顿大餐。
　　大雪刚刚进入餐厅，正拿起一个盘子。
　　“。”准备开饭的丧尸们突然定格，回头看向大雪的脸。


第一百零五章 
　　大雪感觉晦气地皱了一下眉头.
　　三只发疯的丧尸立刻惊恐地跑开,一路冲向餐厅的安全出口，没有再回来。
　　被攻击的饲养员挣扎着爬起来。他不知道是大雪驱逐了丧尸，只觉得大雪也是他们其中一员,眼中的怒火丝毫没有平息。
　　大雪说：“你出去。”
　　“……”饲养员没再硬碰硬，含恨离开。
　　餐厅内的其余丧尸都被打乱就餐节奏,部分丧尸感觉目前还比较安全，端起盘子就跑回房间，还有部分傻里傻气的丧尸连饭都不敢吃，就呆呆看着大雪出神。
　　没有张芸在身边，大雪这一餐吃得很窝心。
　　好在阳小姐和安都路的吃相不错，吃饭期间不会逼逼叨叨产生话题,当大雪以为这一顿可以这样混过去，快要收尾的时候，佩西格风光地出现了。
　　他一来就和大雪打招呼：“这里还称心吗？南晴说你生气了？”
　　“……”大雪懒得回应,称不称心让他自己体会。
　　佩西格解释：“大雪,你要理解目前的条件。”
　　“我能理解什么？”大雪坐在位置上抬眼，略微往后一靠,双手环抱在胸前，平静地质问他,“你是想杀掉所有人，还是把人类都变成丧尸？”
　　“这是注定会发生的事，但不会一直这样下去。”佩西格要挽回他们在大雪心目中的疯癫形象,“人类必须要对我们有敬畏之心，知道吗？不让他们看到我们的实力，他们永远会把我们当做手上的玩具。”
　　大雪漫不经心：“什么时候结束？金城丧尸数量太多,所有的都要饿死。”
　　“礼沧桥会把握时间。”佩西格笑道,“你不用担心这个。”
　　大雪挪开视线。
　　佩西格再说：“你是不是在怜悯人类？大雪,你要搞清楚，他们根本很乐意变成丧尸——他们不会死，他们只是得到了惩罚。”
　　大雪没说话。
　　佩西格长叹一声，挺直腰身站在大雪身边，目光也望向远处，语气有了冷嘲热讽的味道：“你应该不会放下吧——失去智商的那么多年，人类是怎么对你的——亲亲抱抱，搂搂捏捏，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根本不把你当个人，恢复之后，你不觉得恶心吗？”
　　大雪的指甲敲一下桌子，表明他正在挑战自己底线。
　　剩下的围观丧尸全部炸了，纷纷惊恐地逃离这个餐厅。几个围观的人类不明所以，也跟着一起跑。
　　“寂静”两字已经无法形容这个餐厅的氛围。
　　这个餐厅，仿佛在下沉。
　　佩西格继续说：“我也不是存心要戳你痛处，我只是觉得，你还没有理解到位，所以还没有融入我们——我们是为了让金城变得更好，知道吗？”
　　大雪又凉凉地笑了一下。
　　“大雪，你要表明你的态度。”
　　大雪用余光瞥他：“幼稚。”
　　“……”佩西格又被他气得说不出话。要不是礼沧桥点名要这个人，他早就和这种态度的大雪翻脸了。
　　“我有一个问题。”大雪说。
　　佩西格的脸色已经垮了：“你说吧。”
　　“为什么金鹰大厦被第一个攻击？”
　　“……”佩西格顿了一下，“这种事，礼沧桥会告诉你。”
　　大雪直接询问：“是想抓住我，还是想杀了张芸？”
　　他能推断出来的原因只有一个。礼沧桥想趁他还懵懂，在这次袭击中把张芸转变成丧尸，大雪会因此彻底断开与人类的连接，为了康复张芸而加入他们的团体。只要他没有坚定信念，礼沧桥就能像控制阳小姐一样，牢牢抓住他的思想。
　　要是情况更理想一点，他也变成感染丧尸的一员，智力下降失去主见，从今往后只接受礼沧桥的指导。
　　佩西格避开锋芒：“或许礼沧桥只是觉得，金鹰大厦是个好地方。”
　　大雪结束话题并起身：“走了。”
　　阳小姐跟在他后面，甚至主动拉起他的手。
　　电梯关门后，大雪问她：“不怕我了吗？”
　　“大雪是好人。”阳小姐再次请求，“大雪和我们在一起，可以吗？”
　　“不可以。”
　　阳小姐重复：“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骗你。”
　　阳小姐试图思考这句话的意义。
　　“我知道这很难，但你要有自己的想法。”
　　阳小姐看着大雪。
　　电梯开门，大雪把她送到她的房门口：“回去吧。”
　　“我还可以来找你吗？”
　　“随时都可以。”
　　“好的，大雪再见。”阳小姐进门。
　　南晴立刻问她：“大雪和你说什么了？”
　　“没有什么。”阳小姐想证明自己是个能守住秘密的人。
　　南晴叹气，把阳小姐拉到身前，惋惜地抚摸她头发：“他现在对你的吸引力太强了，你被他迷住了，不听我们的话了。”
　　阳小姐说：“大雪对我很好。”
　　“可我也对你很好啊？我问你，大雪和我，你只能选一个，你要选谁？”
　　阳小姐不喜欢面临这样的选择。
　　南晴见她犹豫了，责备地捏她脸颊：“你得选我，知道吗？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了，你和大雪才认识多久啊？我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记住了吗？”
　　“……”阳小姐有点走神地答应，“嗯。”
　　她好像，感觉出了大雪和南晴的区别。
　　入夜后，佩西格接到礼沧桥的电话。
　　礼沧桥很关心大雪的情况：“怎么样？能和大雪好好相处吗？”
　　佩西格：“不太好相处。他性子很烈，软硬不吃，而且不喜欢交朋友。”
　　礼沧桥笑了：“他刚刚恢复记忆，烈一点很正常，你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慢慢磨合，好好关照他，等我到了，我来和他谈谈。”
　　佩西格：“他可比你烈多了，他能把我人磨没了。”
　　礼沧桥觉得十分有意思，再温柔地笑道：“那你说说看，他有多难沟通？”
　　佩西格：“怎么说呢——他不是来加入你。”
　　礼沧桥：“嗯？”
　　佩西格：“——他是来取代你。”
　　礼沧桥只是笑。
　　佩西格：“你不要觉得我开玩笑，大雪的思想很危险，他在变成丧尸之前——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礼沧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辛苦你们。我明天就到，等我回来。”
　　电话挂断，佩西格感觉礼沧桥没有把大雪的危险性放在心上。
　　礼沧桥的性格接近完美，有着海纳百川的博大胸怀。她像一个平凡又迷人的女人，能引得男人魂牵梦萦，但她不仅拥有着丧尸王的身份，还把这个身份管理得很好，和普通女人相比，她有着更坚韧的品质。
　　几乎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感到焦虑，就连指挥丧尸攻击人类的时候，她的气质也没有什么变化。她依然博爱而宽容，看着人类变成丧尸，就像看着她的一种孩子变成了另一种孩子，而她对两种孩子的爱，是平等的。
　　所以佩西格觉得，礼沧桥宽广胸怀之中的空间，内容物已经不可捉摸。
　　她的不可捉摸比大雪更甚。
　　大雪只是秉性强硬，行为其实还在正常人的逻辑范畴之中，但礼沧桥就隐隐约约多了一股变态的意味。
　　然而礼沧桥依然如此迷人，让人情不自禁去和她一起构建理想世界。
　　大雪坐在房间里看新闻。
　　张芸的消息跳出来：【大雪，我们搬走了。】
　　大雪：【怎么了？】
　　张芸：【附近丧尸突然增加，担心他们攻进酒店找我，所以我们提前搬到，附近空房子的二楼住。门窗堵死了，他们没有发现，目前安全，你可以放心。】
　　大雪：【身体好点吗？】
　　张芸：【没有大问题。】
　　大雪一键删除所有消息记录，闭眼沉默一会儿，睁眼看见张芸又发来一条：【小心他们让你感染。】
　　大雪：【我会注意。】
　　安都路跑出去再跑回来，给大雪报告消息：“四楼，在四楼。”
　　“都在吗？”
　　“八个，是八个。”
　　“剩下的不在？”
　　安都路举起双手，努力复述别人告诉他的内容：“说，被咬，跑掉。”
　　大雪料想他的十三个学员里，有四个已经被感染而失踪。让安都路打探消息实在勉强，大雪拍他肩膀表扬他：“你很聪明。”
　　安都路开心地咧嘴笑。
　　“借给你。”大雪解下橡胶圈，把它戴在对方的脖子上。
　　安都路喜欢这个东西，觉得自己在大雪心中又提升了一个地位等级，伸手摸了好一会儿，再去镜子里看自己帅不帅。
　　到了晚上，社交平台上出现新的热门。
　　浩如烟海的求助消息已经令人麻木，很少再有人转载这些消息，直接冲上热门的，是“三号异种人团体袭击舒光市”。
　　手机里，新消息刷掉所有求助消息，登上热门头条。
　　这条消息之所以重要，因为舒光市是金城的政治文化中心，那是最有名的富人聚集区。
　　那里应该是防守最严密的地方。
　　三号团体连续攻击。他们无孔不入，只有铜墙铁壁能暂时挡住他们，两天后，丧尸病毒终于在市中心爆发。感染丧尸的攻击性远远比在容腾市强得多，来不及逃生的金城高层人员接连被感染。
　　这个晚上，大雪和其余还有网络的金城人一样，默默关注着三号团体和舒光市武装队伍的斗争。各路直播画面被掐断，但还是不断有照片和视频片段留到网络上，画面里是成堆的丧尸尸体。


第一百零六章 
　　与此同时,在舒光市逐渐空虚之际，另一个庞大的丧尸团体自西向东攻入了舒光市。
　　人们暂时不清楚这些丧尸从那里迁徙过来，他们似乎突然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汇聚,快速拼凑出了临时队伍。和矫健凶煞的感染丧尸相比，他们略显瘦弱和笨拙,体内没有捕捉食物的本能，在一种模模糊糊的意念驱使下，他们手中握着简陋的兵器，跌跌撞撞地融入感染丧尸群体之中。
　　他们试图攻击感染丧尸。
　　这股攻击很不到位，他们的力量没有优势，也难以分清敌我,只能简单地凭借是否有兵器来判断同类。然而大部分丧尸的视力低下，这种分辨方式也不太可行，场面变得极其混乱。
　　感染丧尸脑中只有捕捉人类,他们对新来的丧尸不屑一顾,双方并没有陷入激烈对战，这让这个新团体如愿以偿地拖垮了感染丧尸群的战斗力,给人类逃生腾出了宝贵的时间。
　　新闻通报了这个情况。
　　官方账号甚至发起投票，邀请金城人选出这个热爱人类的丧尸团体称呼。金城人自顾不暇,在一片“去你妈”的骂声中，官方删除了这组投票，默默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过了午夜十二点,被拖垮的感染丧尸突然觉醒了。
　　他们接收到了主使者的命令，迅猛反抗攻击他们的丧尸，轻易把这些普通丧尸转化成感染丧尸,急速扩张自己的势力——
　　未感染丧尸也接收到了主使者的命令,他们突然败退,竭尽全力逃离这个城市，试图保存自己团体的主体力量。
　　没有人知道这两类丧尸的首领藏在哪里。
　　社交平台上，已经有无数人开始为这群普通丧尸的感恩精神落泪。
　　【我就知道异种人里面还有好人QAQ】
　　【人类对他们这么好，他们其实是知道的！他们真的来救人类了！】
　　【加油！加油！加油！】
　　【为什么又跑了！太没用了！】
　　【我们不能仇恨异种人！感染病毒后咬人不是他们的本意！他们心中还是善良的！我们要支持这些善良的异种人！】
　　这个丧尸群体散开，融入附近城市的各个角落，就好像一场演习结束。
　　大雪披着睡袍靠在床背上，闭着眼睛浅浅地睡了几觉。
　　门外和窗外稍微有点声音，他就会敏感地醒来。他的目光偶尔扫视周围，意识到张芸没再身边，他感觉有点不安稳。
　　他点亮手机屏幕，想给张芸发消息，马上又觉得没有必要。他重新把双手抱在胸前，再闭眼睡去。
　　天亮之后，他终于能名正言顺地问她：【醒了吗？】
　　张芸：【醒了，今天精神还不错。礼沧桥什么时候到？】
　　大雪：【说是晚上，还不确定。】
　　张芸：【要不要帮你把她弄死？】
　　大雪：【不用，你精神好过头了。】
　　张芸：【昨晚的消息，你看到了吗？】
　　大雪：【看到了，知道是谁吗？】
　　张芸：【我问了郁轩，是他和诺玛合作，诺玛在指挥。他们经验还不够，目前是测试。】
　　大雪：【我会解决礼沧桥。】
　　张芸：【所以，我要过来帮忙，把她弄死吗？】
　　大雪：【不用，我可以。】
　　他删除记录。
　　洗漱并吃完早饭，他去大厅里坐坐，换个地方看手机。低等丧尸还喜欢无意识闲逛，高级丧尸无一例外都沉浸在电子世界中。
　　有丧尸王的威压，酒店内秩序井然，丧尸安守本分，没有违和的突发事件出现。
　　“大雪，早上好。”阳小姐走过来和他打招呼。
　　“好。昨晚的新闻，看到了吗？”
　　阳小姐坐到大雪身边：“看到了。”
　　“害怕吗？”
　　“有一点。”阳小姐俯头看着晃动的脚尖，“但是，没关系。”
　　“被感染后，我们的智力会再次消失。”
　　阳小姐持续天真：“没关系，我们有解毒剂。”
　　“有多少？”
　　“不知道。”
　　大雪料想被感染后还能保持智力的丧尸，应该是第一时间被注射了解毒剂。解毒剂可以阻止新病毒破坏大脑前额叶，因此这些具备智力的高级丧尸成为感染丧尸，可以带领低级丧尸发动攻击。
　　而阳小姐不是很担心这一点，她认为就算自己被感染了，南晴等人会用解毒剂救她。
　　“但其他丧尸没有解毒剂，解毒剂的数量很少。”大雪告诉她，“他们不想失去智力。”
　　阳小姐还不会换位思考，无辜地眨眼。
　　南晴像只蝴蝶一样飘过来，要用自己火热的心来融化大雪这座冰山，亲切地询问他：“大雪，你还穿这件衣服呀？”
　　大雪抬眼：“不然呢？”
　　“可以叫客服给你送干净衣服来呀。”
　　“我洗过了。”
　　南晴惊奇：“你晚上自己洗衣服的？”
　　“很奇怪吗？”
　　南晴真的感觉很奇怪，抿着嘴一直笑：“我想象不出你自己洗衣服的样子……啊我好想看你洗衣服……”
　　大雪不想说“有病”两字，懒懒地把视线挪开。
　　南晴蹲到他腿边，深情款款地询问：“大雪，张芸去哪儿了？你怎么和她分开的？”
　　“别多事。”
　　“大雪……”南晴娴熟地撒娇，完全没把之前吃的苦头记在心上，再次不知好歹地缠上他，双手压住他大腿，“大雪，我们坦诚相待行不行？有心事不用藏着，可以分享给我听呀。”
　　大雪拇指捏住食指，关节发出“咔哒”一声响。隐忍片刻后，他把食指勾在南晴下巴上，把她的头抬起来。
　　南晴天真烂漫地露出招牌笑容。
　　大雪终于正眼看了她的脸，轻声评价：“油腻。”
　　南晴：“……？”
　　大雪收手，又把视线挪开：“离我远一点。”
　　南晴站起来，终于恼了：“大雪！别以为我们对你好是理所当然的！你说话要有分寸！你知不知道怎么尊重人！”
　　大雪不为所动。
　　南晴继续骂：“你以为你很重要吗？当上A级很了不起吗？你就是运气好！只是运气好！没什么好得意的！”
　　大雪不再搭理，南晴忽然扬手要甩他一巴掌。
　　大雪抬手，轻轻用手臂挡下，突然反手扯住南晴胳膊，侧身把她重重压在地上，另一只手再次掐住她脖子。
　　“长点记性。”大雪的姿势暧昧又充满倾略性，眼中却满是对她的厌恶，声音低沉稳重，毫不掩盖自己的野心，“不要说话，你只需要臣服我。”
　　南晴还能利用一口气来说话：“你是古代人吗……时代不一样了！你这样没有好结——”
　　大雪直接把她掐到消音：“闭嘴很难吗？”
　　“……”
　　远处一只丧尸战战兢兢地用手机拍照。
　　“哈！”大雪咆哮。
　　那丧尸一下子跪在地上，手机从手里滑下去。
　　南晴这次被他掐得够呛，开始痛苦地蹬腿挣扎。
　　“记住了吗？”大雪用足够致命的耐心问她。
　　枪声突然响起。
　　大雪右手侧的地砖崩裂，其中出现一个圆孔，一枚子弹嵌入其中。
　　他松手并起身，抬眼看向远处的佩西格。
　　佩西格正拿枪指向他的头：“大雪，你不要太过分。”
　　“是谁过分？”大雪抱臂并后退一步，阴冷度陡然又升了一层，缓缓问他，“我有错吗？”
　　“……”佩西格知道南晴的德性，肯定是她骚扰大雪在先，“所以我在警告你。”
　　大雪闭眼，不忍直视这种憨批场面，对这一切兴致全无，干脆利落地转身回房间。
　　“……你会后悔的！”南晴坐在地上，流露毫不妥协的坚毅，冲着他背影发出宣言。
　　双方剑拔弩张，像极了恋爱的开端，而她正是不畏强权，要让暴君最终为她沉沦的天之骄子。
　　就连佩西格都忍不住要呵斥她：“闭嘴吧你。”
　　大雪回了房间不再出来，安都路始终在外面给他跑腿，中午还把午饭打包带给了他。
　　下午四点，礼沧桥提前到达西雅兰酒店。
　　大雪身在九楼也感觉到了丧尸王的温柔气息，但他没有下去迎接。
　　礼沧桥下车，她穿着典雅的黑色长裙，卷发蓬散，雍容华贵地对着酒店服务员露出笑意。
　　“你可算来了。”佩西格叉腰等她，“去干了点什么？”
　　“我那边遇到了一点麻烦。”礼沧桥准备过会儿再说，“大雪在几楼？”
　　“九楼。等着你呢，他已经不想和我们说话了。”
　　礼沧桥很能体谅大雪的感受：“是我们太心急了。大雪才刚刚恢复，需要一段时间来调整心——”
　　“咔”的一声闷响出现。
　　礼沧桥的头一颤，突然张大嘴巴，直直往前倒下去，沉重地扑在地上。
　　佩西格退了一步，惊恐地看着礼沧桥后脑出现的一个洞。
　　“啊——”南晴终于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发出凄厉的尖叫。
　　“进去！”佩西格接连后退，仰头看酒店对面的大楼。那栋楼的人类在几天前全部变成了丧尸，此时已经是空楼，不少窗户都开着。
　　佩西格扫视所有开着的窗户。
　　张芸已经第一时间收回架在窗口的狙-击-枪，侧身靠在窗边墙上，没让他判定出自己的位置。


第一百零七章 
　　王海笠在外清理不断爬上这个楼层的丧尸,听到枪声后，进门询问她：“好了吗？”
　　张芸背起枪离开房间，沿着提前疏通好的安全路线撤离这栋楼。
　　佩西格张嘴发出咆哮：“过来！上去！”
　　A级丧尸有着一定强度的领导力,酒店内的五只丧尸立刻扑了出去。他们经过良好的康复，身格矫健地攀爬对面大楼,通过打开的窗户爬进去，四处搜索活人的气味。
　　“啊啊啊啊啊——”佩西格再声嘶力竭地下令。
　　在街上游荡的感染丧尸十几只突然回过神，疯狂地冲向大楼，涌进一楼大门和窗户。
　　南晴觉得酒店门口暂时安全了，小心翼翼地跑上去，蹲在礼沧桥身边,用手拍她后背，寄希望于丧尸的顽强生命力：“醒醒，你醒醒……”
　　“没用的,死透了,你守着外面。”佩西格俯身摸出礼沧桥口袋里的手机，把它揣入自己的裤袋,起身走回酒店。
　　“……”大雪忽然抬起头。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礼沧桥的丧尸王气息产生波动,外界丧尸群正陷入躁动。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震动。
　　张芸打来电话：“礼沧桥死了，你是第二嫌疑人,快跑。”
　　“……？”
　　有你这样坑队友的吗？
　　张芸必须确认他的安全：“大雪，听见了吗？”
　　大雪：“听见。”
　　张芸：“他们手上可能也有枪，不要和他们硬碰硬,跳窗户出来！”
　　大雪：“没关系。”
　　张芸：“你不打算走？不要这么自信！”
　　大雪再说：“没关系。”
　　张芸没有强求：“……那你自己把握分寸,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大雪：“是。”
　　张芸自己也忙着脱离丧尸追赶，立刻挂断电话专心跑路，王海笠给她开路，效率极高地用□□远程射击丧尸。
　　大雪坐在原地没有动，但是抽出了腰间的瓜果刀，平静地俯眼看着刀锋。
　　五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他起身开门，两只丧尸迎面向他扑来，张嘴要把病毒传染给他。
　　他挥刀割断一只丧尸脖子，俯身撞出第二只丧尸，自下而上把刀捅入丧尸下巴，直接破坏至头脑中枢。
　　行云流水地完成反杀，他侧身踢倒还没倒下的断脖子丧尸，突然改变位置瞬移到门边，举刀对向佩西格。
　　佩西格站在三米开外，但他并没有拿出手-枪。
　　大雪警惕地看他手部动作，时刻提防他的下一个行为：“这是什么意思？”
　　佩西格说：“礼沧桥死了。”
　　大雪不在乎她死不死：“你被感染了，但还有意识。”
　　这个酒店藏匿了不少感染丧尸，佩西格就是他们的首领。
　　“大雪，张芸就在附近，是不是？”
　　大雪皱眉：“我不知道。”
　　“能瞄准这么远的目标，肯定受过专业训练。张芸是最大嫌疑，她让你来引诱礼沧桥出现。”
　　“你说是就是，她怎么做，我不管。”大雪对此也不在乎，完完全全和她撇清了关系。
　　他能让人真正觉得，只有没有牵挂的清白之人，才能有这样懒于解释的无畏和从容。
　　“我不相信你。”
　　“随便你。”大雪勉强还看得上礼沧桥，佩西格这种普通货色，他根本没有看在眼里。礼沧桥一死，他对这里的索然无味又浓了一层，“但你要感染我，我不会原谅。”
　　“我带了解毒剂。”
　　佩西格插在裤袋里的右手动了一下，大雪立刻警惕地迈开右腿，随时准备避开射击，并做好了杀了他的准备。
　　丧尸王的意志下达，酒店内的未感染丧尸躁动。已经有五只丧尸爬楼梯上来，出现在转角处，随时准备扑向佩西格并撕咬他。
　　“不可以。”阳小姐也被大雪吸引出来，从后方跑到大雪身前。
　　“是真的。”佩西格从裤袋里取出一管试剂。
　　大雪冷淡回应：“我也不相信你。”
　　被感染后立刻注射解毒剂，还是感染一段时间，等智力下降后再注射，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阳小姐认真劝解：“你们不要打架。”
　　“死了也好。”大雪毫不收敛自己的猖狂，再次露出冰凉笑意，“你可以跟我做事，我有那么一点，欣赏你。”
　　“我们体内病毒不一样，你现在命令不了我。”
　　“但我可以杀了你。”
　　越来越多的未感染丧尸爬上九楼。
　　佩西格张嘴发出威胁：“哈——”
　　楼下的感染丧尸被他鼓动，然而安都路已经带领节目组的队员堵死了通往九楼的所有电梯和路口。
　　他们一接收到丧尸王的意念磁场，立刻做出反应，抄起具有杀伤力的物件。他们有着正好够用的基础智力，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一见到行为失常的感染丧尸就展开屠杀。
　　没有感染丧尸能过来传播病毒。
　　“我发现我不需要说什么，他们就能凭空理解我的意思。”大雪已经越来越适应熟练地掌握丧尸王能力，神情恬淡，满意地轻声说，“我现在有点喜欢这种，控制别人的感觉。”
　　“……”
　　佩西格当初没有选择把酒店内的丧尸全部感染，是因为手上解毒剂有限，丧尸被感染后头脑立刻格式化，他们失去理智，马上会把这个酒店变成毫无意义的人间地狱。
　　他影响力有限，无法有效控制感染丧尸的行为。
　　而丧尸王是天生的领导者，他竭尽全力都无法企及百分之一。
　　阳小姐很合时宜地劝解：“你们，要做朋友。”
　　大雪是个合格的王者，同样胸襟宽广，没有为难佩西格：“跟随我，不会让你失望。”
　　“你知道吗？”佩西格的垂死挣扎气势消失。他服从了大雪的权威，给他透露新信息，“礼沧桥上面，还有一位王。”
　　大雪接受现状，勉强挤出一丝好奇心，轻声探寻：“是吗？感染的王？”
　　“对，感染的王。”
　　大雪随口发问：“我有能力解决他吗？”
　　“……”你除了关心取代其他丧尸王，就没有别的爱好吗？
　　“联系他。”大雪自然而然地顶替了礼沧桥的位置，转身回房间，“你进来。”
　　阳小姐在大雪的意念驱使下，上前抱住佩西格的腰身，从他身后裤袋里摸出了手-枪，追上去把枪交给大雪。
　　“……”佩西格看着阳小姐毫无怨言地反水。
　　这就是丧尸王的引力，他在礼沧桥身上也见过。
　　佩西格跟着大雪进房间，拿出礼沧桥的手机，翻看她通讯录，打通“星鸿”的电话。
　　大雪提议：“声音外放。”
　　佩西格开启外放，星鸿接通后回应：“什么事？”
　　佩西格：“我是佩西格。礼沧桥死了，在西雅兰酒店门口被偷袭暗杀。”
　　星鸿并没有震惊和生气，只是责备说：“怎么会这样？被人发现了吗？”
　　佩西格：“是的。她最近组织活动频繁，有可能引起了军方的注意。但军方目前没有在附近活动的迹象，所以我怀疑，是张芸的个人行为。从张芸之前的身手表现来看，她可能有着军方背景。”
　　星鸿：“张芸……”
　　佩西格：“是大雪的饲养员。”
　　星鸿：“不用管张芸。大雪在哪里？”
　　佩西格：“他在我身边。他说他对张芸的行动并不知情。”
　　星鸿：“让大雪来见我。”
　　佩西格：“是。”
　　他挂断电话，星鸿给他手机发送一个定位地址。
　　佩西格回视大雪：“星鸿想见你，过去找他。”
　　看样子，星鸿要把大雪培养成下一个礼沧桥。他似乎已经厌倦了礼沧桥，把关注重心放在大雪身上。
　　“不急。”大雪坐在沙发上，看上去还想把丧尸王的待遇享受一段时间，“这个人的声音，我有点喜欢。”
　　“……”佩西格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他没有见过星鸿，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星鸿的声音，隔着这么远的实际距离，他没觉得这个男子的声音有什么诱人的独特之处。
　　大雪缓缓眨眼，俯头打开手机浏览器：“他的名字，怎么写？”
　　“星空的星，鸿雁的鸿。”
　　大雪没有搜索到有关“星鸿”的有效消息：“是艺名吗？”
　　“是的，和你依然叫做‘大雪’一样。”
　　“他没有露面过？”
　　“是，只有礼沧桥见过他，没人知道他以前是谁，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
　　大雪靠在沙发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短暂地放空了头脑。
　　佩西格说：“现在能告诉我吗？你来这里，是不是为了取代礼沧桥？”
　　“那倒没有，我还没想好该干点什么。要不要取代她，也得等到见了她以后。”大雪慵懒地用余光看他，“然而你们的目的——是不是已经达成了？”
　　佩西格承认：“看上去是的。”
　　“你们要挑起人类和丧尸的战争？”
　　“不，我们要让人类尊重丧尸，给与丧尸得到应有的对待。”
　　大雪对此怀疑：“是吗？”
　　佩西格：“是的。”
　　大雪挑眉：“我们真正的诉求——不应该是让人类臣服于丧尸吗？”
　　佩西格承认：“这样也可以。金城的人类，不配拥有这么好的生活。”
　　“这个理想很好，可惜达成太快了。”大雪的食指轻轻敲打大腿，又用余光瞥向佩西格，“要是再不停下来，距离消灭人类也不远了。”
　　“……”佩西格沉默。


第一百零八章 
　　“你怎么看？”大雪再问,“如果礼沧桥还活着，她会阻止事态继续恶化吗？”
　　“会的。”
　　“她也接受新病毒吗？”
　　“是的。”
　　大雪略微倾斜身体，手肘支在沙发臂上,手背托住侧脸。
　　见他进入思考，佩西格再取出那支解毒剂,认真提醒说：“你要是想要阻止这一切，就接受感染并注射解毒剂，转变成感染丧尸的丧尸王。”
　　“我现在很好，凭什么要做出这个牺牲？”大雪漫不经心地打开手机搜索消息。
　　“……”佩西格压住怒火，“大雪，你比礼沧桥差远了。”
　　“她剩下的烂摊子,为什么要我来解决？”大雪不为所动，眼睛只看着手机屏幕，“再说,她真的有那么伟大？你确定她没有消灭人类的私欲？”
　　佩西格终于呵斥：“她和你不一样！她的理想是真正纯洁的！你根本比不上她,也没资格评论她！”
　　大雪漫不经心：“真有这样的圣母吗？”
　　“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么自私！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清楚你对人类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你要想救人类,我还算你有点怜悯心，你要想毁灭人类,我敬你是个汉子！但你现在只要名利不想作为的样子，就是个废物！”
　　“该有什么态度，你还得给我一点时间。”
　　佩西格渐入佳境：“需要什么时间？你就空有一个皮囊！你的心和死了没有区别！你康复之前比你现在好歹更像个人！”
　　“说得很好。”大雪失望地翻转手机屏幕,把信息给他看，“但资料上说，解毒剂必须冷藏才有效。”
　　“……”佩西格突然暴露一丝慌张。
　　“我们都不要转移话题了。”大雪缓缓起身,黑色眼球壁上的金色虹膜扩张,瞳孔缩成小小一点,“你是真的，想让我退化。”
　　“这……是我没想到……”佩西格感受到他的恶意，恐惧地缓缓后退。
　　“是吗？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大雪靠近他。
　　“不要！”佩西格惊恐反抗。
　　大雪瞬间拆解他的招式，用手肘把他撞倒墙上，右手高高举起，五指关节青筋毕露，食指与中指打开，看上去即将抓瞎对方的眼睛。
　　“……”佩西格张嘴并闭眼。
　　“算了。”大雪收回手，揪住他衣领，嫌弃地把他丢向茶几，“杀了你也没有意思。”
　　茶几打翻，佩西格怨恨地抬眼看着大雪。
　　阳小姐抱住大雪胳膊：“大雪，不要打架。”
　　大雪搭住阳小姐的头，再傲慢地询问佩西格：“还有新鲜的解毒剂吗？”
　　佩西格低声道：“……没有了。你可以杀了我。”
　　“别在这时候充当什么英雄，你不是这种角色。”大雪坐回沙发，“既然礼沧桥死了，你现在打电话过去，让星鸿去停止丧尸攻击。后面怎么处理人类，我会亲自过去和他商讨。”
　　佩西格：“……你自己和他打。”
　　大雪耐心地反问：“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佩西格站起来，看着礼沧桥的手机。
　　十秒过后，他保留了不被大雪吊打的最后尊严，在大雪监督下，再次打通星鸿的电话。
　　星鸿：“是谁？”
　　“我是佩西格，我希望你能暂时停止攻击人类的行动。已经有很多人类被转变成了丧尸，继续这样下去，金城人类数量太少，就很难维持目前的技术水平——要是生产力不足，大部分丧尸最终会饿死。”
　　沉默一会儿后，星鸿忽然笑起来。
　　通话的背景声音很干净，他应该在一个没有人的环境中。在这样的安静背景下独自享受剧情并发笑，实在不太符合正常人的理解范畴。
　　佩西格感到毛骨悚然，心虚地建议说：“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尽快建立新秩序，让人类能够在丧尸监管下，一定自由范围内重新生活。”
　　星鸿笑够了。
　　他像是听了一段来自孩童的天方夜谭，重新压低声音说：“礼沧桥没告诉你吗？”
　　“……”
　　星鸿：“我的目标，就是毁灭金城。”
　　“……”
　　星鸿怜悯地笑道：“天真啊，她天真也就算了，为什么她的手下——也跟着和她一样天真？你真的，只想这样而已？”
　　佩西格感到手脚麻木，强行冷静地追问：“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昨天。”
　　佩西格：“你为什么要毁灭金城？”
　　星鸿：“金城没有存在的意义。”
　　佩西格急躁道：“那丧尸呢？没有人类，丧尸也会死！你想让丧尸也灭亡吗！解毒剂制造厂已经被毁了！现在没有新的解毒剂了！”
　　星鸿：“丧尸也没有存在的意义。”
　　“……”佩西格小口喘气，后退两步靠在墙上，“你说的都是心里话吗？你从一开始，就在利用礼沧桥吗？”
　　“是的。”
　　在绝境之中，佩西格重新找回底气，严肃地质问他：“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金城毁灭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但我就想看看——金城毁灭的样子。”
　　“……”
　　星鸿笑道：“这个电话，别再打过来了。”
　　“……”佩西格追问，“那大雪呢？还想让他见你吗？”
　　“我和大雪——注定会见面的。”
　　电话挂断，星鸿拉黑了这个号码。
　　手机外放忙音，室内寂静两秒。
　　“你知道吗？”佩西格垂下手，把礼沧桥的手机扔到大雪脚边，感觉可笑地轻声告诉他：“礼沧桥来找你，也许是想和你一起拯救金城。”
　　大雪无动于衷：“但我好像，欣赏星鸿更多一点。”
　　“……”
　　“你跟我出来。”大雪娴熟地在手上转动手-枪，就好像这是他失散多年的神器，不管怎么拿都得心应手。
　　“……你到底是谁？”
　　大雪已经没有了回应佩西格的必要。他走向门口，在门口等候的安都路给他开门。
　　门外已经集合了十五只有灵智的未感染丧尸。这些都是安都路自己挑的人选，他们自动给大雪让出一条去路。
　　阳小姐牵着大雪手腕，回头看了一眼佩西格：“一起来。”
　　“太阳！”佩西格怒斥。
　　这么多年的感情，竟然比不上丧尸王的天生吸引力，竟能不分青红皂白地跟着他走！
　　阳小姐用少女特有的柔软嗓音轻声说：“大雪，比你们讲道理。”
　　佩西格终于说出实话：“他讲个屁的道理，你就是个没脑子的白痴！”
　　阳小姐不会生气，又抬眼看大雪。
　　“不用理他。”大雪带阳小姐进入电梯，用眼神示意佩西格也跟进来。他不能让这只感染丧尸和其他丧尸独处。
　　安都路带领其余丧尸走楼梯。
　　“你接下来要干什么？”佩西格问。
　　大雪依然不理睬他。枪在他手上，他有权利保持沉默。
　　电梯到达一楼，在开门的瞬间，大雪警惕地侧身贴到按键区，防止自己突然遇到丧尸袭击。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支枪出现在中央，枪口瞄准佩西格的额头。
　　“……！”
　　佩西格后知后觉地闪避。一声枪响，子弹射中电梯内侧的镜片，镜子崩裂并洒落一地。
　　佩西格张大嘴，身体靠在电梯直角区，惊恐到全身无法动弹。
　　张芸左手掐着南晴脖子，右手依旧举枪对准佩西格，一边还在不解地询问：“大雪。”
　　她能感觉到大雪的丧尸王气息。
　　之前与大雪住在一起，她很自然地忽略了这一点，但自从分开后再接近，她终于意识到了——大雪也拥有独特的感觉。
　　锐利但又不突兀，像一汪刚从冰川融化的泉水，带着清凉和寒气流淌过全身。
　　她相信这就是大雪的磁场。
　　电梯门缓缓关上，大雪按下开门键，悄无声息地走到张芸面前。
　　张芸放下手-枪，把南晴扔到地上。
　　两人气势针锋相对，一时谁都没有略胜一筹，似乎下一刻还能同时互相射击。
　　佩西格和南晴紧张地睁着眼，以这个态势看，这两人确实已经分道扬镳很多天，期间还可能经历了反复分手的爱恨情仇。
　　张芸感觉不祥地皱眉并眯眼。
　　大雪俯视她：“你来干什么？”
　　张芸：“找你。”
　　大雪冷笑：“找我，还能有什么事？”
　　张芸突然挥手，把手-枪砸在大雪脸上。
　　大雪：“。”
　　张芸：“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大雪向后趔趄一步，捂鼻子并侧过头：“……好点了。”
　　电梯门又缓缓关闭，阳小姐机智地按下开门键。
　　佩西格继续尴尬地晾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人重新结成一伙。
　　他明明始终怀疑大雪和张芸勾结，但此刻亲眼看到两人重聚，又觉得这个场景不可思议，就好像那股怀疑是假的，他已经打心底认为大雪是个独立自主的疯子。
　　张芸问：“我发现这里比外面安全，有什么因素？”
　　“因为这个人。”大雪捡起地上的手-枪，把它交还给张芸，侧身用目光示意佩西格，“他是感染丧尸。”
　　张芸再举起手-枪对准佩西格：“要不要弄死？”
　　大雪：“都可以。”
　　张芸：“要么把牙齿打掉？”
　　大雪：“太麻烦，不如弄死。”


第一百零九章 
　　佩西格看着这两个人。他已经很疲惫,难以再维持正常动作，身体不可抑制地轻微颤抖。
　　这两人凑在一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
　　“你自己弄。”张芸知道大雪留他是有理由的,她不应该多此一举，转身去查看大堂里其他存活丧尸的状态。
　　大雪看着张芸背影,忽然俯头掩盖眼中一丝笑意。
　　他很喜欢这种被信任的感觉。不管发生什么，张芸都相信他的行动，主动消除所有无所谓的误会与摩擦。
　　大堂内躺着七只丧尸的尸体。王海笠正在远处巡视，无论丧尸是否被感染，只要向他发动攻击，一律都被视为需要消灭。
　　“出来。”大雪吩咐佩西格。
　　佩西格离开电梯,南晴也站了起来。
　　“礼沧桥就是你——”南晴狼狈地刚刚开口，大雪仅仅瞥她一眼，她立刻把嘴闭上。
　　她从没觉得大雪的气息如此强烈。
　　原先她还能驳斥还能反抗,现在她竟然情不自禁想要服从,甚至连仇恨都能瞬间抛弃得一干二净。
　　她没有接受感染，所以这就是她的王。只要大雪不是很过分,她竟然不介意自己像跟随礼沧桥一样跟随他。
　　“大雪……”她放缓声音，开始轻柔地呼唤。
　　佩西格轻声骂她：“你太没用了。”
　　大雪走到张芸身后：“枪哪来的？”
　　张芸指示王海笠：“这人搞到的。”
　　王海笠在远处抬手：“别问,问就是犯法。”
　　阳小姐跟着大雪，南晴也跟上去，在他们后面串成一串：“大雪,我们今后要怎么办？你有什么打算？可以告诉我吗……”
　　大雪不耐烦：“需要我再说一遍？”
　　“不用了……”南晴腼腆地俯头认错，随即又眼含泪光地抬头看他，“但是,但是我们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地过下去了！我需要一个答案！”
　　张芸用“你们踏马在说什么鬼东西”的茫然表情回头。
　　大雪拒绝交流：“有事就去问佩西格。”
　　“好……行吧……”南晴沮丧地看着大雪,湿润的大眼睛满是憔悴,依然站在原地不肯走。
　　大雪的气压陡然上升。
　　南晴胆怯地退了一步。
　　“还有什么问题？”大雪质问，像要随时捏起这只柔弱的无辜兔子。
　　“没有了……”南晴终于跑开。
　　过了一会儿，张芸漫不经心地提起：“你有没有觉得，你说话方式很奇怪？”
　　大雪安详地闭眼，环抱双手收敛气势：“有。”
　　“非得这样吗？”
　　“是。因为要让他们知道，我很变态。”
　　“……”
　　“只有变态，才能融入变态。”
　　所以来到这里之后，大雪根本没有在意如何取得他们的信任。与其吃力不讨好地证明自己和张芸决裂，不如让他们觉得他也是个变态——因为正常人是不可能忍受变态的，所以张芸和他注定要分手。
　　而变态之间则会惺惺相惜，自然而然萌生出别样的感情。变态不相信正常人，变态只相信变态。
　　“……”
　　末了，张芸只能说：“你的基本功很扎实。”
　　大雪接纳她的夸奖：“是。”
　　“说说你知道了什么吧。”张芸去大堂里侧的茶厅坐下，“你知道的比我多。”
　　大雪坐在张芸对面，把目前已知情报讲述一遍。
　　张芸疲惫地用手支着头，把所有精力用于保持头脑清醒，闭着眼睛听完内容，再把眼睛睁开，轻声说：“所以，礼沧桥这丧尸，可能是杀错了。”
　　大雪回应：“杀了不亏，简化现状。”
　　“嗯……”张芸思索一会儿，再说，“解毒剂已经没有希望，制造工厂已经被毁，现成的少量库存早就被抢完了。等金城的基地建成，生产秩序应该能逐渐恢复。”
　　“有建立基地的消息吗？”
　　张芸缓缓眨眼：“王海笠说部队正在筹备临时避难营，很快会有消息放出来。等基地划定好范围，清理完里面的丧尸，避难营的人类会集中前往基地——按部就班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要考虑的，还有星鸿。”
　　“对，那个丧尸，是变态中的变态——”张芸将五指插入发梢，悄悄眯眼打了个不张嘴的哈欠，拿出手机发消息，“他的底细，得让郁轩去查，郁轩调查这么久，应该已经有点眉目了……”
　　大雪忽然缓缓询问：“要睡一会儿吗？”
　　张芸明显是嗨过头后体力透支，但听到这话，马上抬头支棱起来：“不，我不想睡。”
　　“……”
　　张芸转移话题：“给我整点东西，在对面潜伏太久我饿了。”
　　“来。”大雪带她去餐厅，又回头望向佩西格，“你也过来。”
　　“……”佩西格现在很后悔转化为感染丧尸。
　　张芸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份炒饭。大雪也漫不经心地陪她吃晚饭，就让佩西格杵在旁边当个灯泡。
　　大雪提前吃完，转头对佩西格说：“你知道你被感染，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
　　“……”感觉到了。所以大雪必须把他拴在裤腰带上，走哪牵哪，才能阻断他对其余人造成威胁。
　　“但又没有杀你的必要。”大雪全然恢复正常神态和语气，以面对同胞的态度和他谈心，“我不是魔鬼，你要是有个底线，我就尽量不杀人。”
　　“……”佩西格点头默认。
　　显而易见，大雪不装了，终于展现了他的立场。
　　他游走在人类和丧尸的边界，在保护人类的同时，又会保护无辜丧尸的免受伤害。
　　这是两头都不讨好的中庸做派，佩西格对此很不满意，再次询问那个初始问题：“你就不怨恨人类吗？”
　　大雪俯眼：“我可以怨恨人类，也可以讨厌丧尸。但是我突然发现，这些都可以不重要。”
　　“那你到底在怨恨什么？”
　　佩西格知道，大雪体内的怨恨是真的。
　　大雪不是圣人，他不能消化浩如烟的苦难，就算他和礼沧桥一样能用超乎常理的心灵包纳一切，他也不能够就这样放下并淡忘成为丧尸的屈辱。
　　“或许是——怨恨生不逢时。”大雪有着理智的头脑，他把这股怨恨压在灵魂最深处，感情浓郁而炽烈，表面上却只让它流露出浅浅一丝遗憾，“我刚苏醒不久，在我试着就这样继续活下去的时候，末世却来了。”
　　“……”
　　“我还不知道正常生活是什么滋味，末世又来了。”大雪抬眼看佩西格，眼中满是失望，“我和你不一样。你康复多年，拥有过一切，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你能体会到我的感受吗？”
　　“……”佩西格问，“那你怨恨我吗？”
　　“我看够了，不要逼我怨恨你。”大雪重新俯眼，“我不管金城人是什么货色，人类和丧尸有什么样的矛盾，我只想过上正常生活。然而想要正常，末世就不该出现。”
　　佩西格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只是你这一脸厌世的漠然表情，实在无法让人揣摩出你竟然如此热爱生活。
　　大雪问：“那你今后是什么计划？”
　　“我会离开这个地方。”佩西格不会和大雪为伍，“我不会侵犯你的利益，今后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和你起冲突。”
　　“我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吗？”大雪载入变态模式，扼杀他的天真，“我们不是朋友，我会利用你，直到你的价值消失为止。”
　　“……”
　　张芸又打了个哈欠。
　　“这里环境很好，我去你房间住一晚。”张芸摊手。
　　大雪把房卡交给她，再对佩西格说：“你现在要守住这个酒店，保持不让感染丧尸靠近。别让我发现哪里有问题。”
　　“行。”佩西格答应。
　　他现在进退两难。和大雪为伍自然不行，但投奔星鸿那个疯子，直接没有好下场。
　　相比而言，在大雪身边还算相对无害。
　　大雪也离开。远处有一只丧尸无所事事地徘徊，那是大雪安排的监视者。阳小姐也走到佩西格身边，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但她如今也是大雪的分身之一。
　　“大雪很好，对不对？”阳小姐仰头说。
　　佩西格：“……”
　　房间内，张芸已经和郁轩通了电话。
　　大雪进房间，坐在椅子上，等着张芸把电话打完。
　　“他说星鸿先前为米氏家族服务，是米氏实验室的专业组成员。”张芸挂断电话，转告大雪详情，“之前量子风暴引发了六条空间裂缝，风暴交错点也在米氏范围的上空。”
　　“空间裂缝。”大雪复述这个词，“是什么？”
　　“引发穿越的元凶，导致我这两百年前的古人突然出现在金城。”
　　“那量子风暴？”
　　“一种以我们的文化水平还不能理解的非自然现象。”
　　大雪俯头用手机搜索“量子力学”的相关资料。
　　张芸再说：“至于星鸿，我们拿不到他的具体资料，他是人类还是丧尸，我们也不知晓。”
　　大雪看着手机，轻声回应：“佩西格认为，他是感染丧尸。”
　　“总之目前的情况是，米氏集团早在第一时间就被丧尸攻破，米氏成员差不多都已经成了丧尸。如果他还在米氏，他就可能拥有了米氏的全部资源——等有机会，我们可以去那里看一看。”
　　“是。”
　　张芸眯眼：“先等避难所建立。把这里幸存的人类安置好，我们可以有更大的活动空间。”
　　“好。”
　　大雪在社交平台收取最新消息，张芸侧靠在沙发上。
　　过了十分钟，张芸已经闭上眼睛，头歪向一边，握着手机的右手放在腹前，随随便便地就睡着了。


第一百一十章 
　　大雪看了她一眼,知道她睡了，没有过去打扰。
　　网络上正在陆续公布了临时避难营的地址。每个市区都已经组织建立起两三个避难营，准备了充足的水和食物,还有武装部队保护人类安全。
　　各大新闻账号开始重磅宣传，在家中躲藏的人类如果面临资源短缺的危机,可以自行前往避难营寻求帮助。
　　评论区逐渐热闹起来：
　　【可是谁把我送过去？我根本没有办法出门！】
　　【有救了有救了！】
　　【地方离我家好远！开车过去很危险的！】
　　【生活条件怎么样？真有宣传的图片里那么好吗？有空调吗？】
　　【马丹我不出不去啊啊啊啊啊！去你妈的！把食物送到我家门口比什么都有用！】
　　大雪搜索容腾市的避难所地址，找到距离西雅兰酒店最近的一家，确认开车需要半小时。酒店仓库内有两辆货运车，足够把整个酒店的人都装过去。
　　末世模式已经开始运转。
　　这是他经历的第二次末世。
　　天色已经完全昏黑，张芸的手臂突然一颤，警惕地睁开了眼睛。
　　“……”
　　她意识到自己刚刚睡着了,在这惊醒的一瞬间，她遗忘了自己身处何地。目光扫视四周，见到大雪后,她慢慢想起了自己此刻靠在沙发上的前因后果。
　　她没有发出声音,又闭上眼睛放下警惕，抓住一丝没有消散的睡意,继续沉淀下去。
　　大雪用余光看着她。
　　这也是张芸经历的第二次末世。
　　她能熟练地应对所有突发情况，看似游刃有余一点都不慌张,但大雪知道，时刻绷紧神经和颠沛流离的生活，没有人愿意经历第二次。
　　他起身走向沙发,右手挽住张芸后背，左手挽住她大腿，缓缓把她抱去床上。
　　张芸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在触碰到床铺的那一刻,她抬手搂住大雪脖子,不让大雪放开她。
　　“……”大雪保持姿势不动。
　　张芸温柔地看着他。
　　她的神色很平静，从相遇开始，她就把所有的感情都交给了大雪。金城的安稳生活让她产生了人类应有的爱意，她很开心并且能在其中得到享受。
　　末世重新到来，她今后的感情，只会变少不会再多。
　　在感情开始减少之前，她想努力腾一腾，提前把今后的感情挪到现在，让她能够明确地表达出心底的渴望。
　　她自知这样不对，所以什么都不能说，但她愿意坦然大雪所有的反应。
　　大雪能明白。
　　他怎么会不明白，没人比他更清楚张芸的感情。她可以经历很多事，可以明白很多道理，但她的感情始终干净又纯粹。
　　大雪翻身压在张芸身上，双手撑在两侧，俯头亲了她的唇。
　　他也知道这样不对。
　　张芸是人类，他是丧尸。
　　但此刻，这是他所期望的，也是张芸想要的。
　　他们抱在一起，亲在一起，互相接受着对方身上的气味，长久没有分开。就算没有结果，哪怕今后要分别，他们都不会后悔此刻做的选择。
　　张芸似乎满意了。
　　等到实在累了，她终于把圈住大雪脖子的手松开。
　　大雪可以有进一步动作，身体本能已经做好全面准备，但他始终没有突破自我控制的底线。他俯头抵住张芸额头，动作轻柔把她当做会破碎的珍宝，缓缓调整好气息后，轻声问她：“你可以不在意我一百多年，经历的所有事吗？”
　　张芸回应：“没关系。”
　　“……”
　　张芸再说：“我希望你，在我活着的时候，只属于我一个人。”
　　“是。”
　　大雪再亲了她，在她身边躺下。
　　张芸用头抵住他下巴，闭着眼睛沉默。良久之后，大雪轻声问：“要不要洗一下衣服？”
　　“……洗。”
　　他们没有换洗的衣服，大雪把他们两人衣服收集起来，过一遍水洗去汗渍，晾去阳台上吹风。
　　到了第二日，两人若无其事地起床，穿上已经被热气烘干的衣服。
　　他们准备把酒店内的人都送往最近的避难所。酒店前台给每个住客的房间里打了电话，把所有人类和丧尸叫到大厅。
　　人们来得拖拖拉拉，张芸无聊地坐在沙发上等。
　　王海笠本来不喜欢多管闲事，但他余光时不时会往大雪脸上瞥一下，似乎觉得这只丧尸有着被感染的高风险，所以他要时刻防备对方突然失去理智。
　　“有事？”大雪看他。
　　王海笠挪走视线：“我就觉得，你脖子上，有点东西。”
　　在大雪摸脖子之前，张芸率先理直气壮地回应：“我咬的，有事？”
　　“……”
　　王海笠抬手表示“没事”，转身离他们两个更远一点，不然会变得不幸。
　　半个小时后，大厅终于勉勉强强凑齐了百来个人。服务员反反复复把这些人和名册比对，把纸质名单交给张芸：“还有七个人没过来，上面没打勾的就是。”
　　在场的共有六十三个人类住客，五十六只丧尸住客，还有四十二名酒店服务员。
　　“开始吧。”张芸示意大堂经理。
　　经理拍拍手示意众人保持安静，向他们发布通知：“该来的都来了，情况是这样的——避难所已经建立好了，离我们最近的地方在浏息区，我们会安排货车把所有人都送到那里去，因为我们这里——”
　　没等他说完，立刻有人反对：“我绝对不去！”
　　再有人说：“就在今天早上，三个小时之前，昕维市的两个避难所都被丧尸群攻破了！里面的人全部变成丧尸！避难所也不安全！那里人更多，更容易成为丧尸的目标！”
　　经理好声好气地劝说：“这是概率问题，概率问题——不管怎么样，避难所有部队保护，肯定比这里安全，而且我们这里的食物不多了，顶多再撑两天——”
　　依然有人强烈拒绝：“那就等两天之后再说！你们想去的就去！反正我不去！”
　　“你们是没看到别人发的避难所照片吗？里面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定量分配的东西根本不够吃的！他们这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经理很难办：“可我们这里食物也快没了，情况不会好到哪里去，而且这里绝对没有避难所来得安全——”
　　“那为什么这几天一直没有感染异种人进来？这里明明比避难所更安全！”
　　“没有食物不是借口！你们应该叫货车把食物拉过来！食物不是没有了，只是物流中断了，那些食物都烂在地里和工厂里！只要拉过来就好了！”
　　“我就算死也要死在这里！就算变成异种人，我也不去避难所那种地方！”
　　一名健壮的男子主动站出来组织：“我们表决就行了！想要过去的那就过去，想留下的就留下！要去的站到左边，不要去的站到右——”
　　一声枪响出现。
　　众人都吓了一跳，整个大堂嗡嗡作响。
　　过了好几秒，他们才从地上找到子弹的痕迹，并且发现□□握在张芸手里。
　　人群鸦雀无声。
　　他们惊恐又恼怒地看着张芸。
　　张芸依然坐在大堂经理后方的沙发上，若无其事地抬眼询问：“怎么了？”
　　“……”你好意思问怎么了？
　　“我就开着玩玩。”张芸把枪放在腿上，俯眼看着地面，“反正不管闹成什么样，我都得把你们送走。”
　　寂静片刻后，有人又梗着脖子伸张正义：“枪在你手里就能掌权了？我绝对不去！有种你就打死我！虚张声势有什么用？有本事把所有人都打死！”
　　张芸又抬起手。
　　男人突然惊恐地跳离原地，生怕她再往地上开一枪。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避难所确实不是好地方。”张芸冷淡地笑道，“一旦到了那里，就好像已经接受了现实，象征末世真的来了，再也没有回转余地。”
　　“……”
　　“然而不管去不去，结果都是一样，末世已经来了。就算那里条件很差，甚至有一部分人会死于非命，但这是你们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必须要经历的事。”
　　“……”
　　还是有人叫出来：“劳资就是不信！什么狗屁末世！金城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这就是人祸！是人祸！”
　　张芸不再说话。大雪站在沙发背后，低低“呵”了一声。
　　“啊啊——”安都路凶狠地叫了起来。
　　“哈——”所有丧尸躁动，他们围住了人群，不让他们有逃离这个包围圈的机会。
　　“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人群惊慌。
　　“不要过来！不要咬人！”
　　“还有没有道理？你们这是犯法的——犯法的——”
　　大堂经理冒着冷汗再说：“货车就停靠在后门，大家可以开始过去上车了。”
　　多数人已经不知所措，和这种混乱相比，他们已经妥协，现在只等着和所有人一起前往避难所。
　　但还有人不愿意：“你们这是逼我们去避难所——凭什么！我想去哪就去哪！”
　　“这是我的自由！你们这是侵犯我的人权！我要投诉你们！你们没有好下场——”
　　张芸不为所动，大雪又低声给丧尸授意。
　　有几名男子推搡丧尸，丧尸突然起了反应，敏捷又迅猛地发动反击，抓挠人脸并对他们拳打脚踢。
　　人类根本不是丧尸的对手，带头闹腾的五个人很快被丧尸撂倒。
　　就在此时，大堂的所有灯光熄灭。


第一百一十一章 
　　酒店内的光线全靠电灯维持,一旦熄灯，即使外面是清朗乾坤，酒店大堂也像夜晚一样昏黑,完全没有了白昼的感觉。
　　空调也停了，吸音设计发挥最大功效,庞大的空间一片死寂。
　　挤在一起的人类发出惊叫。
　　“停电了。”大雪俯头对张芸说。
　　张芸轻轻叹息。
　　人类重新安静下来，他们彻底心死了。
　　梁女士开始劝说：“我们过去吧？这里也就他们几个人撑着，要是他们走了，我们都得死……到了避难所，我们还可以互相照应……”
　　他们不再发出异议。
　　电力似乎就是希望的光芒，光灭了,他们向往光明的欲望也消失了。
　　半个小时后，人们收拾好行李，登上开往避难所的货车。
　　货车来回运送了两趟,张芸和大雪登上最后一辆,也跟去避难所看看情况。
　　浏息避难所的原身是一所封闭式小学，三面环河,易守难攻。这里保障了基本的电力供应，有直升机定时前来空投食物和药物,围墙内十步一岗，弹药准备充足，时刻监视有没有感染丧尸接近。
　　前往避难所的人类要接受重重检查,凡是身上带伤的都要先拉去小黑屋关两个小时的禁闭，旁边的小黑屋时不时响起“你们侵犯人权”的愤怒呼声。
　　多数人已经被避难所接纳。
　　但所有的丧尸被拦在门外。
　　有饲养员不舍得和自家丧尸分开，和丧尸一起留在外面,愁云惨雾地和守门人员讲道理：“我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就和人类一样！他没有感染也不会咬人！他——”
　　守卫强硬拒绝：“这是规定,因为我们分不清感染丧尸和非感染丧尸。”
　　女子再请求：“你们怎么会分不清？你们记住他就好了，你们肯定记得住……他穿的衣服也不一样！”
　　守卫：“没用的，不行就是不行。”
　　门口有着二十几个持枪人员，他们警惕地扫视着外侧人类和丧尸，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就会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中。
　　张芸上去问守卫：“A级也不能进去吗？你看一下，像他这样的。”
　　大雪抬手对守卫招了招。
　　守卫已经厌倦了：“不行，异种人和丧尸都不行。”
　　“行吧。”
　　梁女士牵着阳小姐进门，想要在人群中蒙混过关，到了检测体温那一坎，工作人员手里的温度警报器发出了鸣叫。
　　“这是丧尸！这是丧尸！小的这个！小孩子！”男人叫起来，马上有两个人举着金属棍跑出来，要把阳小姐乱棍赶出去。
　　梁女士抱住阳小姐：“不行！她必须和我在一起！”
　　于是梁女士也被轰出大门。
　　阳小姐明白了现在的情况，仰头告诉梁女士：“你进去，我和大雪在一起。”
　　“不行，外面太危险了。你进不去，我就在这里陪你……”
　　“我可以离开你。”阳小姐认真说，“他们不咬我，他们会咬你。”
　　“这怎么行呢，我是绝对不会丢下你的。”
　　阳小姐突然问：“你要变成丧尸吗？”
　　梁女士真诚回应：“当然可以！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怎么样都可以！”
　　阳小姐望向大雪，大雪给予一个“这人有病”的怜悯目光。阳小姐会意，拒绝梁女士道：“不行，没有解毒剂，你会变傻。”
　　“变傻也没关系！末世来了，是人是丧尸都一样，活着也没有意思……”
　　阳小姐突然抬起手，面无表情地甩了梁女士一巴掌。
　　梁女士终于被甩懵了。
　　“我要走了。”阳小姐把梁女士推进门内。
　　家里断粮的人类陆陆续续前来。一直到深夜，避难所门口还人声鼎沸，不断重复着人类和家养丧尸的生离死别。
　　有情绪激动的家养丧尸被射杀，有人类把丧尸抛弃在避难所外，还有一群人和守卫起冲突，互相之间上演群体斗殴。
　　张芸和大雪坐在一辆卡车的货箱上，吹着夜间的热风。
　　“你要去哪里？”大雪问。
　　他知道张芸不会进入这个避难所。就算她要去，也得想办法回三野的避难所。
　　“没确定。你倒要想想，底下这一堆怎么办。”张芸俯头。
　　大雪也俯头，看着在货车边缘徘徊的几十只丧尸，其中一半是和自己饲养员分别的陌生丧尸，他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点什么，见这里有丧尸扎堆，于是也盲目地融入进来。
　　大雪说：“本来不该在考虑范围内。”
　　张芸承认：“但我们好像，已经对他们没那么大敌意了。想到他们今后只能自己觅食，竟然还有一点担心。”
　　“很快就担心不了这么多。”
　　王海笠从街上薅来一辆废弃货车。车主人已经在下车卸货的途中变成丧尸离开，货车内设施完整，油箱也还算满。他把车开到浏息避难所旁边，发定位消息给张芸：【过来上车。】
　　他们循着定位找到那辆货车，大雪打开后车厢门，把安都路等丧尸装了进去。其余陌生丧尸也莫名其妙要跟着进去，大雪用意念驱赶他们，爬上车顶观察附近环境。
　　阳小姐和佩西格也爬上车顶，张芸进入副驾驶座，货车开动。
　　“回三野吧。”王海笠说，“大约开两天两夜，要死也得死在自己老家。”
　　张芸同意：“可以。”
　　他们先把之前储存的物资都搬入货车内，大雪再带五只丧尸进入超市寻找有用的商品。货车停在超市外，越来越多的感染丧尸跑过来寻找活人，蹲在车顶的佩西格呵止感染丧尸的行动，剩下丧尸持着铁棍围在车头边，保护车内两个人类的安全。
　　做好准备后，他们开上高速公路，一路碾压所有挡路的感染丧尸。
　　夜间的丧尸最为活跃，货车行驶一整夜，天光微晓时，丧尸的行动力略有降低。他们在荒野中建立的高速公路服务区睡了一会儿，睡醒后把服务区的一部分物资也搬上车，并在加油站给货车加满油。
　　“我来开。”大雪不想让王海笠继续疲劳驾驶，主动坐上驾驶座。
　　王海笠不信：“你会开？”
　　“我可以学。”
　　“……”王海笠只能挤在驾驶室监督他现场学习怎么开车。
　　大雪生前有过开车经验，但历时一百七十多年，他已经遗忘了其中的细节，车辆技术也已经更新换代，已经不是他认知里的东西。
　　简单摸索过后，在自动驾驶系统的辅助下，大雪很快能操纵车辆正常行驶，并且能平稳地提速到一百二十，达到普通老司机的技术水平。
　　“有问题记得一定要叫我。”王海笠稍微放心了，叫张芸盯着大雪开车，往脸上盖了张报纸，去车头后座继续睡觉。
　　五个小时后，车辆突然出现两个急刹车，王海笠一下子就给晃醒了。
　　他坐起来，看见坐在驾驶位上的人已经换成了张芸。
　　不知道他刚刚是不是睡得太沉，所以没有注意到车辆停靠，否则要是这两人在车辆行驶途中互换了座位，感觉起来就更可怕了。
　　“你踏马也能开车？”他对张芸这两下急刹很不满。
　　张芸连续轻点刹车，慢慢把车辆停下来：“我也可以学。”
　　“你这技术还不如开自动驾驶！”
　　张芸不慌不忙，俨然也有了老司机的开车风范：“前面有群牛，我要等它们过去。”
　　牛是附近农场的，在没有农场主约束后，他们自由地在公路两边草地上游荡。有饿疯了的丧尸追在牛群后面，牛群时不时被赶得跑起来，偶尔有几只暴躁公牛转而去撞击丧尸，地上已经有五只被踩踏致死的丧尸尸体。
　　等了十分钟，牛群走远后，张芸有条不紊地重新启动车辆，让车子缓缓加速：“我这技术怎么样？”
　　王海笠重新倒下：“我也只放心让你们跑这种没人的公路。”
　　三人轮流开车，轮流休息减少车辆停靠时间，在一天一夜之后提前到达三野市。三野市区已经被丧尸占据，他们快速扫荡超市囤了新一轮物资，王海笠开车前往郊区，前往救助中心新址。
　　郊区地广人稀，丧尸数量比城区少的多，工厂内还有人类在活动的痕迹。此处的手机信号已断，张芸发不了消息也打不通电话，无法提前和中心的成员取得联系。
　　中心所在的工厂紧闭，车辆停靠后，他们翻过围墙，找不到任何地方可以挤进去。
　　“喂——”张芸大喊并敲打铁门，没有人回应。
　　大雪沿着门缝辨别气味并听声音：“里面有丧尸在。”
　　“让丧尸提醒他们一声。”
　　“是。”大雪仰头发出呼呵，“哈——”
　　“啊啊啊啊啊——”在工厂里饿到快要昏迷的丧尸突然来了精神，又蹦又跳地发出嘹亮喊叫。
　　“怎么了怎么了？”保安马上跑来查看情况，发现并没有感染丧尸出现，只有一群丧尸在干嚎。
　　他们本应该没有智力，此刻却都人模人样的乖乖立正站好，同时闭上嘴巴保持安静，齐齐地伸出左手指向工厂大门。
　　这个场面实在骇人视听。
　　保安惊了，连忙吹响哨子发出警报。
　　其他人抄着棍棒赶出来查看，见到生活池内的丧尸全都指着门外。
　　所有人都惊了。
　　而那扇大铁门，正沉闷地传来有规律的敲门声。
　　“好像不太行？”张芸等了一会儿，告诉大雪说，“要不要换一个——他们能懂的方式？”
　　大雪思索片刻，轻轻“呵”了一声。
　　中心内的一半丧尸突然不指门了。他们努力打直后背显得自己像个人类，双手努力往上伸并朝内弯曲，姿势诡异地凹出一个心形。
　　众人：“！！！！！！！”
　　这群丧尸踏马有毒！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死寂半分钟后,终于有阿姨揣摩出来了：“这个是……比心……？”
　　“啊，是有点像比心……”
　　一半丧尸比心，另一半丧尸继续指着门外,疯狂示意他们去开门：“啊啊啊——”
　　阿姨开始解读这个神奇的自然现象：“他们是在说，门外的是他们的救星！他们的救星是谁啊？救星也是丧尸啊——这是感染丧尸来救他们了！我们要完了！”
　　林主任跑过来查看情况。
　　罗姨立刻过去报完：“完了！我们已经被丧尸围住了！你看看他们,看看他们突然变成这个鸟样子！”
　　智障丧尸对着林主任比心。
　　林主任：“……”
　　从业生涯能能见到这鬼畜一幕，确实可以证明，这是末世到来的征兆。
　　保安小心翼翼地靠近铁门，突然听到微弱的喊叫声，惊喜地大喊：“有人！外面有人！是活的！在叫！”
　　“真哒？他们发现活人了？”罗姨本来要高兴一下，但脑子一转,觉得这事儿不对，“那外面的人是不是在被丧尸追杀？我们这一开门，不就全军覆没了吗？”
　　保安提了提胆子,也对着门外大喊：“喂——”
　　“听到了。”大雪说。
　　张芸再喊：“我是——张芸——”
　　保安突然惊喜地大叫：“是张芸！张芸在外面！”
　　“张芸来了！”罗姨终于大喜,“开门开门！给她开门！”
　　其余阿姨都欢呼起来。
　　两分钟后，厚重的铁门被手动拉开。
　　“我回来了！”张芸在门口高举双手。
　　“是大雪——大雪——”阿姨们无视张芸,扑出去拥抱大雪，把大雪拖入室内。
　　“行吧。”等其余人都进门,张芸最后一个进去。
　　沉重的铁门重新关上并锁死。
　　这里的电力已经被切断，门不能自动打开，开关均需要两个人合力。发电机的燃料已经耗尽,不通风的室内闷热不堪，空气中充斥着丧尸的腐臭气味，很难让人想象他们就在这个环境中熬过了这么多天。
　　“大雪热不热啊？”秋婶在大雪脸颊边扇扇子,“将就一下,最近世道很乱,大雪有没有被吓到啊？”
　　大雪：“没有。”
　　秋婶突然愣住，脸一下子僵了，只有手上扇子还在“啪嗒啪嗒”地给他摇。
　　大雪俯眼：“怎么了？”
　　秋婶努力眨眼，难以置信地和他确认：“大雪？”
　　大雪：“是。”
　　秋婶把扇子交给大雪让他自己摇，抛开大雪去找张芸：“张芸——张芸你说，这真的是大雪？”
　　张芸茫然回头：“对啊。”
　　秋婶压低声音：“可我瞅着——怎么哪儿都不像呢？”
　　张芸皱眉：“不像吗？”
　　“你就说他眼睛，这眼睛——怎么就——”
　　张芸解释：“因为他不瞎了。”
　　“……”
　　罗姨上去和大雪说了两句话，也发现大雪不对劲了——面对问题不吭声的才是大雪啊！这种问什么就能答什么的丧尸是谁家鬼东西！
　　“张芸！”罗姨也赶过来质问，“大雪怎么变这样了！”
　　张芸：“……有问题吗？”
　　大雪目前视力接近正常，只是略微弱视，目光很快追视到张芸脸上。他的神色高傲清冷，黑金色的眼中带来冬季的凌冽，没有谁能禁得住他长久注视。
　　罗姨瞥了一眼大雪，又心里发憷地把目光挪开，再向张芸抱怨：“你肯定没有好好对他！不然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张芸：“……变成哪样？”
　　罗姨压低声音，怕被大雪听见：“你看看他现在！不知你哪里欠了他，好像要报复社会一样！”
　　张芸望向大雪。
　　“。”大雪右手摇着扇子，娴熟地抬眼看天花板。
　　张芸：“……他不，一直都这样吗？”
　　“哪里一样了！你看他现在——他现在——”罗姨急得要跺脚，怎么都形容不出大雪现在给人的感觉。
　　张芸帮她总结：“其实就是，不可爱了对吧？”
　　“……哦，好像是的。”
　　张芸深沉地点头：“没有办法，人总归要长大的。”
　　原本激动的中心丧尸们不再嚎叫，他们静静地靠在铁网边，大雪站在原地扇风。几个阿姨小心翼翼和大雪搭话，大雪很礼貌地一一回答所有问题，但他说得越明白，阿姨心里就越瘆得慌。
　　就跟家里的狗突然开口说话并还要给你做三菜一汤的效果是一样的。
　　“你们不打算去避难所吗？”张芸问。
　　林主任回应：“停电断网之后，我们收不到新消息，不知道避难所在哪里。目前的储备还能再撑一星期，但丧尸已经撑不住了，他们没东西吃，我在考虑把他们放生，他们到了外面抓点老鼠什么的，没准还能活下来。”
　　王海笠俨然把丧尸当外来入侵物种，一如既往冷淡地说：“饿死在这里也比放生强，不想想他们对金城生态环境破坏有多大。”
　　林主任笑道：“没办法，我们养出感情了，和你的态度当然不一样。外面丧失那么多，也不差这么一群，金城生态啊——一时半会儿也好不起来了。”
　　小杨在厨房那边煮饭，此时心急火燎地赶过来：“芸姐——大雪——”
　　张芸招手，小杨拐了个弯，直接往大雪身上扑：“大雪好久不见！”
　　大雪抱住小杨，让他双脚离地。
　　小杨挂在大雪身上，蹬了蹬腿没碰到地面，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扭扭捏捏的小媳妇，连忙挣扎着要下去：“大雪，大雪你放我下来……”
　　大雪把他放下，并且摸了摸他的头。
　　“大雪你精神不错嘛。”小杨没有自知之明地拍大雪的结实胸脯，再用双手捧住大雪脸颊，“体格也倍儿棒，而且看上去还变聪明了不少——最近有没有紧张害怕呀？芸姐有没有好好保护你？哎，我们的大雪宝贝儿最棒了——”
　　“……”阿姨们用“你在说什么”的绝望眼神看他。
　　大雪解释：“你可以，正常说话。”
　　听到成年男子的成熟语气，小杨突然有点茫然：“大雪？”
　　大雪：“是我。”
　　小杨呆愣地仰着头，仔细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笑着拍他肩膀，“哎呀大雪果然变聪明了嘛！真不错真不错！”
　　大雪挪走目光，双手环抱在胸前，以王者姿态默许了人类的无礼。
　　“……”阿姨们灵魂震颤。
　　“啊这几个！这几个我认识！”小杨激动地指着三只陌生丧尸，“这是佩西格，这是阳小姐！这个是——南晴！是真的明星吗？芸姐！芸姐他们怎么会和你一起来？”
　　张芸：“因为他们失去了梦想。”
　　那三只明星丧尸都板着脸，没有往日的活泼和帅气。小杨不敢上去打招呼，只能挽着大雪的手臂欢呼：“好厉害——好厉害——大雪你认识他们对不对？”
　　大雪略微侧头，用余光宠溺自己身边的这个弱智儿童。
　　王海笠对林主任说：“我待会儿去三野的避难所，你们要去的话，最好和我一块过去。”
　　林主任挥手示意大家靠过来，一起讨论要不要现在去。避难所有电力和信号供应，他们的生活条件能重新回升，被炎热天气折磨到夜间无法入眠的众人立刻欢喜地答应。
　　“我留在这里。”大雪说。
　　王海笠搭腔：“废话，你又进不去。”
　　大雪不理睬他，只等张芸的反应。
　　“我也留下。”张芸说。
　　小杨赶紧劝说：“芸姐你应该和我们一起走！大雪也可以！大雪可以假装自己是正常人！他这么正常！不会被发现的！”
　　张芸解释：“大雪体温比正常人低一点，会被机器查出来。”
　　大雪告诉张芸：“我留下就够了。”
　　张芸：“你希望我过去？”
　　大雪点头：“是。”
　　张芸笑道：“我来到金城，总有使命要完成，就让我陪你吧。等到基地建立，我再过去打工。”
　　“……好。”大雪搂住张芸脖子，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俯身，侧头亲了张芸脸颊。
　　张芸开心地眯起眼睛。
　　众人瞳孔地震。
　　王海笠没眼看这两个毫无道德底线的古代人，侧身去拉铁门：“张芸，去了那里之后，我就不回来了。”
　　张芸挥手：“没事，我学会开车了，有空会来找你们。”
　　他们整理了物资，把一部分留给张芸，中心里其他有用的东西都搬去避难所。
　　阿姨们吩咐张芸和大雪：“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在外面过不下去了，就来找我们。我知道你们身手好，但过来避难也不丢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大雪——大雪你懂事了，要知道照顾张芸了，什么事都要小心，别让她给丧尸咬到要是没东西吃，西边有几个养殖场，你去看看那里有没有东西剩下，有的话抓回来炖了吃。”
　　张芸和大雪一一答应。
　　交代完事情，他们坐上货车离开，张芸站在中心门口向他们挥手告辞。
　　最开始，她以为她能和这些人一起生活下去。哪怕生活在金城的底层，平平无奇碌碌无为，这也是她梦想中的生活。
　　等他们远去，张芸叉腰转身，看着生活池内饥肠辘辘的丧尸群：“这堆东西留给我们了，养得起吗？养不起就把他们赶走吧。”
　　大雪已经拿了钥匙，走过去打开防护门：“我带他们出去看看。”
　　南晴无聊地坐在木箱子上：“哎……我们只能这样度过余生了吗？星鸿到底是怎么样的大脑结构，才能这样放任金城毁灭？”
　　佩西格和阳小姐站在一边，懒得理她。
　　百余只丧尸从通道口走出来，东倒西歪地努力站着，等待大雪下达指令。
　　张芸忽然问：“大雪，你有看过小说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嗯？”
　　“我看过几本种田文,真的在种田。”张芸随口说，“以我们这些人口，在没有金手指的情况下,能建立自己的基地，做到自给自足吗？”
　　南晴受到灵感启发,忽然满怀希望地拉拢人心：“我们这么多人，可以建设自己的家园！避难所只给人类提供，我们可以给没感染的丧尸提供避难所呀，不然没感染的丧尸只能跟着一起饿死，我们要努力生产出足够多的食物！”
　　“……”没人想被她拉拢。
　　大雪回应：“很难。”
　　张芸承认：“我也觉得很难，光是要种菜,没有两个月的时间，就搞不出收成……养鸡养鸭就更麻烦了，饲料都没有地方去搞。”
　　“等我回来。”大雪示意安都路等人留下,他带领饥饿的丧尸群出去觅食。
　　五公里外有养殖场,部分牲畜还在。丧尸们最喜欢的食物只有人类，在没有人类的情况下,他们勉强能吃其他的生肉作为替代。
　　在喂饱他们后，大雪让丧尸抓上几只鸡,再带领他们回到中心，把鸡分给其余丧尸吃。
　　“我们要搬到养殖场住。”大雪已经对今后生活有了眉目，“那里有散养的牛羊,还有现成的菜田。”
　　张芸立刻同意：“就这么办。”
　　整顿过后，他们装上必要物资，把车开到附近的养殖场。由于养殖场气味和声音扰民,这个产业都开办在郊区。
　　这里食物充沛,不少丧尸在附近游荡。张芸一下车,几十只感染丧尸立刻发疯一样地从四面八方冲来，大雪发出呼呵，安都路立刻带领队伍砍杀感染丧尸。
　　清除了最基本的障碍，大雪再指挥部分丧尸修补围栏，并示意其余丧尸去把没有跑太远的牛羊赶回来。
　　张芸走到养殖场主人的房子前，敲了紧闭的房门。
　　没有人开门，但张芸抬头一看，正有人躲在二楼，在窗帘后面露出半张脸。
　　张芸对他们喊：“我是人——我后面这群丧尸不会吃人——”
　　二楼的人类依然不下来，毕竟这群丧尸刚刚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打死了一头猪，还把它啃得干干净净。
　　“喂——”南晴也对楼上的人挥手。
　　二楼窗户突然打开，青年惊奇地探头询问：“你是南晴？”
　　南晴开心地承认：“是哦，是我——”
　　“你没被感染吧？”
　　“没有，我们都没被感染——”
　　青年把头缩回去，似乎和家里的人发生了争吵，一会儿后，他欣喜地开门迎接南晴：“南晴！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南晴楚楚可怜地双手合十：“外面太危险了，介意我们进来一起住吗？我们会帮你们赶走丧尸，保护你们安全。”
　　“他们……听话吗？”
　　“听话的，他们可听话啦。”南晴招手示意两只丧尸走到她身边，“他们会听我话，你只要给他们一点东西吃就行啦。”
　　青年后方的两个人终于心动了。
　　他们敞开门，迎接了南晴和张芸进门。
　　张芸简要交代了缘由，并提出重建养殖场进行自给自足的计划，这三个人类答应了合作。
　　他们在这里停留了四天。大雪用图纸规划好了庄园的修建方式，指挥丧尸收集来附近工地的材料，翻修种植田地，并把隔壁几个养殖场的牲畜赶过来一起饲养。
　　丧尸会定时驱赶牲畜去附近草场觅食，他们担任了牧羊犬的职责，部分智力还要学习怎么操作农业机械提高生产效率。
　　养殖场外开始搭建三米高的围墙。
　　这是一个很大胆的尝试，可能耗时两三个月，如果成功，这将是第一个普通丧尸的避难所。
　　金城人类会把感染丧尸和普通丧尸一起消灭，只要不出意外，生活在这里的丧尸可以在这场灾难中存活好几年。
　　第四天晚上，大雪疲惫地坐在椅子上。这个庞大的工程已经步入正轨，普通丧尸有了栖身之所，他们也有了退路。
　　张芸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坐在他腿上，搂住大雪脖子，仰头用嘴唇贴上他的下巴：“辛苦了，还有什么要担心的吗？”
　　大雪说：“金城部队可能会开车到这里，强行带走这批资源。”
　　“这叫不可抗力，出现了只能认栽。”张芸打理大雪凌乱的长发，“只能希望他们没发现这个地方，在末世，丧尸和人类一样，生死都由天决定。”
　　到了第五天早上，大雪把佩西格和南晴叫到跟前：
　　“我该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交给你们。”
　　“……”
　　这两个A级几天前还谋划着怎么统治金城，现在突然沦落成种田文男女主。
　　南晴连忙询问：“大雪你要走了？为什么不留下来？这里不是很好吗？我们可以一起活到末世最后啊。”
　　大雪拒绝：“我还有事要做。”
　　佩西格明白大雪的心思：“你想解决星鸿，是吗？”
　　“是。”
　　佩西格答应：“去吧，我会尽力维持这个基地运行，你最好能赶紧回来，我的耐心撑不过几年。”
　　张芸询问养殖场的三个人类：“去避难所吗？我们顺便把你们送过去。”
　　三个人类不敢单独和这么一大群丧尸相处，得知有避难所存在，答应先去那里生活。
　　其中一个人询问：“我们还能回来吗？”
　　张芸笑道：“金城稍微努力一把，应该能吧。”
　　大雪开来面包车，让三个人类、阳小姐和安都路进车，再额外挑选了五个聪明能干的丧尸，叫他们爬上车顶。
　　超载的面包车扛着一车顶的丧尸离去。南晴送别大雪，等丧尸王的气息逐渐消失，她突然感觉很寂寞：“大雪为什么只找小太阳帮忙？”
　　佩西格回屋：“因为你太烦了。”
　　南晴双手捂胸，追着佩西格抱怨：“我们真的要帮他管理基地吗？这么多丧尸，就算我是A级，我管理不过来呀……而且这里没有电没有网，活着好难受……”
　　佩西格已经对金城的后续发展不感兴趣：“我们就等他回来。”
　　大雪怕车顶的丧尸掉下来，车子开得很慢。
　　张芸在手机里屯着百分之二十的低电量，偶尔点开屏幕看一下信号，当汽车离开郊区后，信号突然恢复了两格。
　　“再慢点开。”张芸怕汽车一下子驶出信号区，打通郁轩的电话。
　　郁轩立刻询问：“最近怎么了？怎么联系不上？”
　　张芸：“我和大雪造了个养老院，等弄死星鸿，我和他就去那里养老。”
　　郁轩：“我可以加入吗？”
　　张芸：“滚。”
　　郁轩：“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关于米氏集团，我和诺玛去看过了，那里聚集的感染丧尸太多，我们目前的兵力还不够。”
　　张芸：“怂恿人类一起去攻打呢？”
　　郁轩：“你觉得人类目前有这个心情吗？”
　　张芸：“所以你目前在干什么？”
　　郁轩：“我在养丧尸，去各个仓库收集丧尸康复剂，尽快提升他们战斗力。”
　　张芸：“你那边有多少丧尸？”
　　郁轩：“比较有用的在一千两百左右。”
　　张芸：“够用了，你要保证他们不会被人类发现并消灭。”
　　郁轩：“这个我明白。”
　　手机发出低电量提示，张芸挂断电话，看见郁轩发来定位地址。
　　汽车开入市区街道，感染丧尸闻到人类气味，从四面八方涌来。大雪持刀离开面包车，安都路等人蹲在车顶上，用棍子掀开扒拉窗户的丧尸。
　　张芸从副驾驶位跨过去，接替大雪继续开车，一路用车头撞击并碾压前方丧尸群。外侧前车窗蒙上一层血污，尸体碎块纷飞，张芸面无表情地打开雨刷器，“咔哒咔哒”的声音幽幽响起。
　　为了省油，他们没有开空调，只打开空气外循环，浓郁的腐臭味沿着换气扇渗入车内。后座的人类挤在一起，抱团看着张芸杀人如麻。
　　车辆一路上下颠簸，像是行驶在减速带上，和丧尸吃人相比，这个画面的惊悚程度也不遑多让。
　　一个小时后，白车变成棕车，张芸让阳小姐等人散退，她把车直接开到避难所门口。这个避难所征用了三野市监狱，有着丧尸无法爬越的高墙，墙外堆满丧尸尸体，用强烈的腐臭气味掩盖里面的活人气息。
　　避难所的守卫惊了。他们在了望塔上远远看见这辆奔放的灵车，连忙拉响警报，顿时有几十个枪口对准车辆。
　　“可以了，下去吧。”张芸说。
　　三个人类战战兢兢地下车，在枪口下举起双手，缓缓朝着大门移动。
　　一名全副武装的守卫前来迎接，张芸笨拙地倒车并调转车头，又开着精神失常的灵车离开。
　　“……”守卫不知道那辆车内到底还装着什么恐怖生物。
　　车辆表层的腥臭模糊了张芸的人类味道，张芸发现了这个新大陆，打开车窗告诉外面的大雪：“往车顶上甩两个丧尸尸体，我大概率安全了。”
　　大雪把两个血淋淋的丧尸挂上去，张芸缓缓开车，仔细寻找电力和信号都存在的落脚点。
　　街上偶尔有装备充分重型卡车经过，他们是避难所里的武装人员，正在三野市搜寻幸存者。两车相交而过，卡车突然停下来。
　　卡车内的人伸长脖子，看着那辆明显里面不像有活人的小面包车。而那辆幽灵面包车持续远行，对明摆着要救助人类的卡车不理不睬。
　　……这年头死人学习开车都这么刺激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张芸最终回到理发店三楼。
　　三楼门开着,在室内的感染丧尸突然冲出来，张芸立刻跳跃闪避。丧尸一路滚到楼梯转角处，张着嘴又往上跑,张芸抽出瓜果刀的瞬间，突然意识到这个女人是卫昔年。
　　卫昔年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被感染后始终呆在这栋楼内，已经饿得瘦了一大圈，遇到活人后战斗力激增。
　　张芸没有动刀，飞身把她踢开。大雪突然抓住卫昔年的后衣领，冲到窗边打开窗户，甩手把她扔了下去。
　　张芸叹口气。大雪关窗后回头询问：“没事吗？”
　　“习惯了。”张芸抬手表示“没事”,检查了这个房间的安全性，在窗边摆放了容易发出噪声的杂物。
　　她把两个手机充上电，又摆弄礼沧桥的手机,再找出一个充电器,给这个手机也冲上。
　　礼沧桥手机没有密码，张芸可以直接查看所有信息。她点开星鸿在之前发送的定位,发现位置在舒光市。
　　这是金城的中心，也是除了昕维市之外,受灾最严重的地方。
　　与此同时，米氏集体也建立在舒光市之内，集团在东,定位地点在西，两者相差一百三十七千米。
　　她再翻看礼沧桥手机中的下载软件，看见“异种人饲养系统”客户端。她打开这个软件,软件内存庞大,等待了整整一分钟后,内部数据才加载完成。
　　黑色的屏幕上，有着十七条监测对象信息，其中九条因为信号消失而断开连接，有三条呈警报状态，用红字提醒对象状态异常。
　　张芸知道，状态异常的丧尸已经死亡。
　　这个软件的内容和张芸手表完全相同，就是手表的电子化。她每点开一条对象信息，就能看到佩戴橡胶圈的那只丧尸的实时位置，能看到他的智力和心率，甚至按下通话，还能够收听到那只丧尸附近的环境声音。
　　其中就有名为“张大雪”的信息，张芸比较了ID号码，数字和大雪手中的手表相同。
　　不知道是不是产品公司主动卖了这项数据，反正礼沧桥果然得到了大雪的信息。
　　大雪说：“星鸿也可能知道我的位置。”
　　张芸：“要不要让他知道？”
　　不想让他知道的话，可以把橡胶圈随机绑在一只丧尸身上，让那只丧尸戴着定位器从此扬帆远航。
　　大雪说：“他可能不知道，也可能已经不相信这个定位。”
　　更有可能的，是不在乎。
　　对于理想是毁灭金城的重度精神病患者，他不至于纡尊降贵到亲自来找大雪，派人前来绑架大雪的几率也很渺茫。
　　张芸说：“安全起见，还是叫安都路把它送走吧，它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是。”大雪叫来安都路并吩咐他怎么做。
　　安都路摘下项圈，立刻跑去街上，随即抓了一只感染丧尸并把它戴了上去。
　　“我现在可以顺着这个线索找到和系统连接的其他丧尸。”张芸再说，“理论上，他们都是有智慧的B丧尸。”
　　“是，等一下。”大雪打开手机，在地图上查看各个市区的避难所位置，再把位置和目前这些B级丧尸的位置相比较，有五只丧尸的位置十分接近各区避难所。
　　大雪再说：“他们会率领丧尸群攻击避难所。”
　　张芸眯眼：“所以，我该怎么让那些避难所的负责人相信这个消息，并且劝他们跟着定位击毙这些丧尸头领？”
　　大雪：“……要么？”
　　张芸：“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大雪点头。
　　“这样不太好吧？”张芸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马上给王海笠打电话。
　　他们人脉实在少得可怜，而且在金城靠得住的人实在太少，他们只要遇上稍微棘手的问题，就只能逮着认识的这几个人薅。
　　电话接通，王海笠听完原委后，果断拒绝：“管不了。三野避难所的人力有限顾不上那么多，估计其余避难所的情况也一样。丧尸本来就有攻击避难所的倾向，在这种情况下，寻找并射杀其中最强的一个，意义不大。相比而言，避难所损失战斗力引发的问题会显得更严重。”
　　“行，我知道了。”张芸挂断。
　　“嗯？”大雪发问。
　　“解决B级感染丧尸，想要不出现巨大损失，必须得交给丧尸来做。”张芸再看手机，“把它列入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我们今后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
　　“慢慢来，会完成的。”
　　张芸仰起头，把思维停了停：“我刚刚想干什么？我记得我要跟谁打电话。”
　　“嗯？”
　　张芸翻看通讯录，搜到关键词时突然醒悟：“啊，是李朵。”
　　电话打通，李朵听到张芸的声音，先是沉默了几秒，随后弱弱哭了出来：“张芸……张芸……”
　　张芸给她报平安：“我在外面很安全，不用担心我。”
　　“张芸……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过来……”
　　“我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你在避难所过得怎么样？”
　　“不好，这里一点也不好……在这里，钱已经没有用了，他们已经有拉帮结派的征兆……我们剩下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可能也是必然要经历的事。”张芸知道这只是个开始，要是走到食物短缺那一步，避难所内的帮派矛盾会彻底爆发，到时候人类之间会依据资源划分出三六九等，底层人类会大量死亡。她安抚道：“再等等吧，要是避难所里面也变得很危险，我就过来接你。”
　　“好……你在外面一定要小心……他们不让小霜进来，把小霜赶走了……你能找找他吗？”
　　“可以，他大概会去哪里？”
　　“他很可能自己回家了，你去我家找找，我叫他不要和其他丧尸在一起，他应该不会被感染的。”
　　“好。”
　　张芸拿到小霜照片，把照片和地址发给阳小姐。阳小姐可以很好地完成这类任务，骑着电动滑板车去李朵家，两个小时后，她把哭哭啼啼的小霜载了回来。
　　小霜看上去饿瘦了一圈，爬上楼梯看见大雪，也不管大雪感觉起来有多凶，只知道他是第一无二的救星，扑上去就抱住他，扯开嗓子嚎啕大哭。
　　大雪摸摸小霜的脑袋。
　　张芸拍照片传给李朵报平安，翻出从超市薅来的异种人专用肉罐头：“饿不饿？吃这个吧。”
　　小霜的情绪平复下来，吸了吸鼻子，认真要求说：“我要吃烤鸡。”
　　张芸扇他一掌：“吃个屁。”
　　小霜含泪吃完肉罐头。
　　张芸坐在沙发上浏览手机消息，断网好几天，网瘾已经急不可耐。汪洋社交平台的服务器还没受损，上面依然能接收和传播用户消息。
　　人类用户大量消失后，机器人用户开始冒头。
　　机器人水军依然在履行职责，孜孜不倦地不断转发着过气的娱乐消息：
　　【小姐姐养了一只小羊，最后长到了一百三十七斤！】
　　【不得不说，这些景色真是绝了！】
　　【盘点金城异种人的逆天绝迹！最后那个我真的服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损啦】
　　【姐妹们，来试试好吃不腻的草莓森林卷√优惠券√】
　　【发几张照片，专治不开心~】
　　网络生活依然繁荣而充实。
　　其中偶尔夹杂几个带定位的求救信号，避难所部队接到消息后，会赶到幸存者所在的地点进行救援。
　　剩下的内容都是避难所的人类上传生活日常。从字里行间和照片里看得出来，避难所的居住条件和伙食很勉强，不同避难所的人类互相比较生活条件，全都叫嚷着要去对方的避难所生活。
　　目前为止，已经有十一个避难所被丧尸攻破，每攻破一个，那里的人类就会在最后一刻发出消息，消息会快速冲上热搜，给剩余避难所的人类带来新一轮恐惧。
　　他们不知道丧尸什么时候会冲入自己的避难所。
　　张芸和大雪在这里住了一晚，做好了今后的规划。
　　大雪将在今后不断吸引丧尸，带领丧尸潮徒步穿越三十七个市区，经过两个月左右的耗时，最终到达舒光市。
　　他们规划好了迁徙路线，会尽可能把囤积有丧尸康复剂的大型店铺和仓库囊括在路线范围内，并在漫长的迁徙中对柔弱的丧尸群进行康复。
　　郁轩的队伍停留在舒光市隔壁的新阳市，他们将继续关注星鸿动态，并且吸收与大雪迁徙路线相反方位的未感染丧尸。
　　他们最终将带领丧尸群包围舒光市。
　　金城人是靠不住的。
　　这个有病的传奇国家自顾不暇，无法在短短几个月内完成反击，想要早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们必须利用丧尸的力量拼搏这一次。
　　完成一场带有浓郁金城特色的战役，不管成败如何，他们今后都问心无愧。
　　第二日出发前，张芸给王海笠打电话，交代了他们今后的行动。
　　王海笠也向他们保证：“等三野基地建成，我和我的人会夺下基地控制权，一定坚持到你们回来。”
　　张芸：“……倒也不必夺权。”
　　“不管你们能不能成功，最后都要回到这里来。”
　　“我们一定回来。”
　　张芸坐上面包车驾驶座，大雪跳上车顶，在车辆匀速前进中笔直地屹立。他冷眼看着始终有丧尸游荡的街道，突然仰头发出咆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丧尸王的吸引力激增。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城市的各个角落都响起未感染丧尸的回应声。
　　有的声音微弱，有的声音嘹亮，他们或跑或爬，竭尽全力跟在这辆面包车后方，要跟随丧尸王迎接新的风暴。
　　这一次是真的。
　　在金城决定消灭丧尸之后，这个丧尸王将带给他们光明的未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离开三野市时,丧尸群已经达到两百只的规模。
　　他们按照计划好的路线前进，在夜间进入一家健身会馆过夜。丧尸群在大雪的指挥下进入会馆二楼，安都路和其余工作丧尸关上了窗户和房门。
　　在大雪的威慑下,所有丧尸歪歪斜斜地站在地板上，大雪一声呼和,他们陆陆续续地坐下来休息。
　　掺杂在其中的感染丧尸没有听从命令，还在四处游荡徘徊。安都路等人立刻冲上去，用长刀把感染丧尸砍杀，并把它们拖出健身房扔掉。
　　张芸从侧门走进来。
　　在她开门之后，有三只一起坐下的感染丧尸立刻暴露身份，他们狰狞地起身,扑向人类想要吃上新鲜的血肉。
　　大雪抽出腰后的枪，挨个击中感染丧尸的头颅。
　　安都路等人再认真负责地上来把这三只丧尸拖走。
　　“你应该也是军队里的成员吧？”张芸说。大雪身手了得，还拥有十瞄九准的枪法,显然是个正式的训练兵。
　　“是。”
　　张芸没多在意,手里握着一盒黑色记号笔，告诉大雪：“我想出来了。在他们脑门上画点东西,以后认起来比较方便。这痕迹防水，可以留存很久。”
　　“好。”
　　大雪叫阳小姐等人过来给丧尸额头上画圆圈。
　　安定下来后,他们前往附近的超市和专卖店，把丧尸食品和康复剂库存全部清理出来。人类在逃生期间没顾上抢购丧尸用品，食品都是密封装,丧尸闻不出里面诱食剂的味道，也对此置若罔闻。
　　因此目前而言，各个卖场内的存货还算可观。
　　他们把用品装车带回健身房,均匀地分配给每个丧尸。部分流浪丧尸落魄几十年,第一次吃上这个等级的美食,狼吞虎咽要连带罐头都咬变形。
　　大雪仔细打量每个丧尸，从中挑选出被人类抛弃的智慧个体，让他们换上从商场里带来的新衣服，加入管理者的行列。
　　夜间时间很紧迫，完成这一系列事情就接近十一点，他们轮流值班入睡，到了清晨天亮后，赶紧动身继续赶路。
　　一星期后，他们已经拥有了接近一千只丧尸的队伍。
　　这个队伍实在太庞大，大雪赶走了部分没有战斗力的老弱病残，把重心放在培养体力强悍的丧尸。
　　他们每晚投喂大剂量的康复剂，丧尸的进步速度飞快，大部分都已经能够跟在面包车后面奔跑，前往舒光市的节奏开始加速。
　　与此同时，他们要收集更多的食物和康复剂来喂养这群丧尸，带领这个丧尸队伍的压力越来越大。管理小组的成员扩展至三十个，在大雪的指令下，他们结伴在各个仓库寻找物资，竭力维持丧尸队伍的可持续发展。
　　半个月后，张芸建议说：“叫他们休息两天吧，大家都辛苦了。”
　　“是。”大雪答应。
　　他们在一个五星级酒店落脚。
　　大雪开放了三楼游泳池，命令所有丧尸跳进去洗澡，一会儿后，蓝色的泳池被染成一片黑色，等丧尸从池子里爬出来，身上还像挂着一层厚厚的泥浆。
　　不知泥垢会不会堵死循环过滤系统，大雪叫他们去大厅里吹风，想等泳池换水完毕再叫他们洗一次。
　　大雪放松了对丧尸的管制，晾干身上水渍的丧尸们在大厅里自由地滚动奔跑，在吃饱喝足之后享受新的丧尸人生。
　　这段时间，金城的人类生活基地陆续建成。基地能够实现基本的水电供给，还囊括在理论上能够自给自足的养殖场和农场。
　　有一半避难所已经被丧尸攻破，剩下的避难所几乎都已经耗尽资源，需要尽快转移到最近的基地进行生活。而这转移的过程凶险万分，人类会彻底暴露在丧尸的攻击范围之中，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
　　在休息的时间内，管理小组的丧尸在附近寻找丧尸口粮，张芸和大雪前往一个已经被攻破的基地，收集还能够使用的弹药和武器。
　　“隔壁那个避难所，明天要搬去基地。”张芸看手机消息，隔壁避难所的用户正在疯狂上传遗言，“我们明天看看吧？”
　　“好。”
　　“这个区域信号还不错。”张芸打开礼沧桥手机，依次点开上方每只丧尸的定位，“有个B级感染丧尸在那个避难所附近，你争取今晚把他弄死。”
　　“是。”
　　入夜以后，这个没有停电的街道照常亮起霓虹灯。
　　张芸站在一栋办公楼的顶楼天台，看着四周依然光彩如新，丧尸在街道上缓缓走动，像极了这个街区还在继续运行。
　　而两千米之外的电力已经切断，楼房被黑暗和雾气笼罩，有着废土时代到来的影子。张芸来金城不算太长，当她再看到屹立在黑暗中的钢筋水泥，竟觉得这段时光已经过去很久。
　　避难所在这条街道的另一端，到了夜晚，丧尸的活跃度到达巅峰，佩戴了饲养系统的B级感染丧尸正在对避难所发动袭击。
　　墙外丧尸层层高叠，在B级引导下，他们有条不紊地搭起丧尸墙，为后方丧尸翻越障碍打下基础，一部分丧尸前赴后继地拉扯电线，要切断墙内的电力供应。
　　避难所的弹药接近告罄，这就是他们明天不得不前往基地的理由。
　　大雪蹲在路灯上，用枪击杀扯电线的丧尸，时不时看手机确认B级丧尸的位置，要在那角落里的几十只丧尸中找出他们的头领。
　　B级丧尸感觉到丧尸王的气息，突然回过头并往上看。
　　大雪一枪射穿这只丧尸的眉心。
　　五秒钟后，丧尸搭成的人墙轰然崩塌，没有智慧的丧尸开始在墙角下互相踩踏，他们都不愿意没埋在最底层，喊叫着挣扎着向上蠕动，像是倾巢而出的爬虫不断翻滚。
　　在墙内消灭丧尸的人类突然发现没有更多丧尸出现。他们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丧尸喊叫声，知道他们根本没有离开，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无法再翻越高墙。
　　大雪原路返回，坐电梯上天台：“芸。”
　　张芸问：“把那个丧尸打死了？”
　　“是。”
　　“那就回去吧。”
　　大雪欲言又止，紧步跟在她身后。
　　第二日中午，避难所搬迁。
　　一辆辆的卡车即将驶出避难所，人类在基地内陆续上车。在丧尸包围下，他们有大约五成的几率能到达目的地，这个车辆会队伍有二十米长，可能他们之中的一半人都要在中途变成丧尸。
　　很多人握着手机写搬迁感言，部分人一边走一边抽噎，几个人叫喊着“我不要走”，躲在角落里任人拉扯。
　　“快一点！”守卫人员急不可耐地咆哮，“留下来的都要死！”
　　上车的人类聚众哭起来，有人吵架并发展成打架。
　　守卫再三强调：“要哭现在哭完，待会儿路上谁敢发出声音我就崩了谁！”
　　前往基地又是一个新的象征，代表着人类距离正常生活更加遥远。
　　整个出发队伍的氛围愁云惨雾。
　　丧尸群都没有这么丧。
　　“你——”守卫突然望向在避难所门口出现的女人。
　　另一个人说：“她没感染！所以放进来了！”
　　“我路过。”张芸穿着一身崭新的灰白色运动衫，面庞干净白皙，头发利落地绑在脑后，眼中目光平稳又祥和，丝毫不像正在经历末世。
　　有人认出了她：“张芸！你是张芸！”
　　“是我。”张芸一手握着另一手小臂，认真又闲适地站在原地，告诉此处的人类，“大雪就在外面，他会保护你们。”
　　灰头土脸的人类终于出现了别样神色，他们激动地询问：“大雪要怎么保护？”
　　有人在激动过后立刻恢复理智，觉得自己是白激动一场，带点恼怒地质问：“大雪能干点什么？他能救我们所有人吗？”
　　“这个时候出来有什么用？”
　　“你们好意也心领了，但好像真的没用……”
　　张芸没有依次回应，自顾自地只解说一遍：“大雪和没有感染的丧尸在一起，他们会抵挡感染丧尸，给你们腾出安全的通过空间。你们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死。”
　　张芸预告完毕，完成任务后立刻离开。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守卫追问。
　　“不走，我会活到最后，你们也要加油。”
　　有人突然觉得自己想明白什么，不甘心地尖叫起来：“她肯定使用了解毒剂！她在感染的第一时间用了解毒剂！她现在是丧尸！只不过是看起来和人类一样的丧尸！”
　　“她可能是有理智的丧尸，所以丧尸不会袭击她……”
　　“这群名人就是人渣！拿到了最好的资源，他们根本不用担心被丧尸咬！他们会成为末世中的新人类！”
　　“解毒剂还有吗？”
　　“她是名人，当然有办法搞到解毒剂！但我们都是牺牲品！”
　　也有人表示谅解：“就算是这样，她能想到帮助我们，也不错了……”
　　“万一她不是丧尸呢？你们不要这样直接下结论！先看看结果再说！”
　　大雪在远处迎接她：“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我在试着提升你们的口碑。”
　　大雪想了想：“也许效果不会很好，末世初期的人，情绪很多，理智很少。”
　　“管他，万一有效呢？”万一能建立口碑，就能为这群普通丧尸未来能够进入基地生活打下基础。
　　“他们……”
　　“他们的努力不该白费。”
　　张芸望向站在远处的丧尸群。
　　虽然一开始没有好感，但她是善恶分明的人，她愿意真心接纳这些丧尸成为队友。
　　就和对待人类队友一样，她要为这些可靠的队友争取未来的生活权利。


第一百一十六章 
　　转运车队开始出发。
　　没有感染的普通丧尸围在马路之外,挡住了感染丧尸的去路。他们额头上都用马克笔画着黑色记号，像是从坟墓里叫出来的死尸，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正在举行什么神秘又恐怖的仪式。
　　至少有一百只有意识的丧尸在群体后方不断穿行，用刀砍杀试图翻越尸墙的感染丧尸。
　　车队上的守卫一开始想要射杀丧尸,但如此庞大的丧尸数量让他们犯了怵，生怕用枪声打扰这片寂静之后，这群丧尸会突然苏醒并向他们涌来。
　　于是他们没有攻击。
　　丧尸也静静站着没有攻击。
　　张芸先前的预告终于成了镇定剂，守卫之间互相交流了意见，决定按照原计划继续进行转移。
　　道路的部分路段被废弃的私家车堵塞，卡车和货车直接撞上去,把障碍车辆推到路边。他们已经设计好了路线，目前正按照这个路线加速前进。
　　围在道路外的丧尸群中终于动了。
　　他们跟着队伍移动，适时快速奔跑,始终聚集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保持和车队平行。
　　偶尔有几只感染丧尸从前方和后方扑过来，一旦冲到马路上袭击车队,他们就立刻成为守卫的瞄准对象。
　　看上去似乎不再有危险，车内的人群欢呼起来。
　　他们打开手机录制视频并拍摄照片,记录下普通丧尸一路相送的壮观景象。
　　有人打开了车窗想要拍得更清楚，一会儿后，突然指着上空喊叫：“大雪——是大雪——”
　　“那个是阳小姐！他们两个在一起！”
　　人类纷纷探头往上看。他们不再惧怕感染丧尸突然出现,就算守卫呵斥“不要把头伸出去”也无动于衷，在高楼顶上寻找着大雪的身影。
　　大雪就站在一定建筑的顶楼，俯眼看着车队前进。
　　他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衫,身体轮廓高挑健硕,没有捆绑的白色长发凌乱飞扬。阳小姐依旧穿着光鲜亮丽的紫色公主裙,身材小巧面容精致，金城的混乱没有影响她的丝毫优雅，她还和以前一模一样，莫名让人觉得心中安宁。
　　车队跑远后，大雪也突然奔跑，自由敏捷地跳过高楼之间的空隙，跟上车队的速度。
　　阳小姐跟在他身后跳跃，像一只无所畏惧的紫色蝴蝶在空中翩跹。
　　金城人类的本能短暂复苏：“大雪——大雪好帅——”
　　“大雪——我们爱你——”
　　“阳小姐啊啊啊啊啊——”
　　在信号覆盖区，视频不断被上传至网络平台。
　　丧尸跟随他们奔跑了两个小时，等这批这辆驶入丧尸数量稀少的荒野，他们逐渐体力不支地停下脚步。
　　“哈！”阳小姐示意他们原地等候。
　　大雪跳上面包车车顶，从打开的窗户翻入副驾驶座。张芸继续驾车跟在转移队伍的最后面，再一个小时后，他们到达基地外围。
　　十七号基地建立在科技园区。
　　这里有着两所大学和三家科技研发机构，包含一系列高新技术企业，在丧尸病毒失控之后，周围三个市区不约而同地把它视为未来的生活基地，用集装箱重物砌起围墙。
　　里面初步建立了生态圈，有价值的科学仪器都已经被送入其中，各领域的顶尖学者已经在军队护送下安全抵达，这里将是人类文明的新发源地。
　　直升机还在持续不断地往内运送物资。在基地负责人眼中，基地的建设始终排在首位，他们致力于保存人类文明，基地内的人员已经足够，救援外面世界的更多幸存者已经不再重要。
　　张芸把车停在距离基地一千米距离的道路上：“看见了吗？那就是新闻里说的自动防御系统。”
　　“看不清。”大雪眯眼。
　　“亏你射击还能瞄准，你以前也是弱视吗？”
　　“不是，康复太多次的后遗症。”经过反复生长，他的视力已经没办法恢复到巅峰。
　　张芸指明方位：“你看看，那一排白色的探头。”
　　“看到一点。”大雪说，“新闻上说是新式激光武器，自动辨识基地外丧尸，射程五百米。”
　　“战争武器改装而来，是不是很可靠？”
　　大雪闭眼：“科技比我们当年强多了。”
　　张芸笑道：“毕竟这么多年了——我两百多年，你是一百七十多年？”
　　“对。”
　　“你年纪比我小点。”张芸余光看见远处有三个移动的小点，突然好奇地歪过头，“那儿有三个散装丧尸，我们看看这个系统到底有没有五百米射程。”
　　大雪也歪过头去看。
　　丧尸冲入五百米范围圈。
　　丧尸冲入四百米范围圈。
　　丧尸冲入三百米范围圈。
　　在探测器反应之前，基地外巡逻的机器人发现了丧尸的存在。这个圆筒式的黑色机器移动上去，用电子语音对丧尸进行问话，没有检测到丧尸回应后，它自动弹出带电刀片，对丧尸水平切割并清理现场。
　　好像就是个刚被改装的家政机器人。
　　张芸在车窗边托腮：“他们就吹吧。”
　　“也许系统还在调试。”
　　“应该吧。”张芸掉转车头。
　　后方远处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张芸和大雪从后视镜里看到地面正冒出被激光射击后的烟尘。
　　“……他们应该知道这玩意儿反应慢吧？”张芸踩下油门离开。
　　回到丧尸等候点，阳小姐跳上车顶，丧尸群跟着面包车原路返回。
　　等手机有了信号，大雪刷新消息界面：“热搜上了。”
　　“评价怎么样？”
　　“我就说，效果不会很好。”
　　“没关系，助人为乐。”
　　等回到酒店，张芸也打开手机看热搜。大雪的粉丝自觉性极强，即使到了末也要打开滤镜赐予大雪盛世美颜，看着大雪站在高楼上的身姿，像极了要给金城带来希望的天使。
　　评论区两极分化：
　　【大雪还是好漂亮QAQ希望宝贝儿能在外面幸福生活】
　　【大雪帮帮那些无家可归的异种人吧，不要被人类杀掉了……】
　　【大雪能来护送我们转移吗！宏泽市二号避难所！大雪能不能来！】
　　【你们没救了！还在关注SS！这群SS他妈就是红颜祸水！】
　　【大雪怎么还不去死？】
　　【凭什么他能在外面这么快活，还好惺惺地给人类帮忙？他要出现怎么不早点出现？现在就是装装样子刷存在感！不要给他热度！他还做着当明星的春秋大梦！】
　　【不管他们有没有被感染！这就是危险的征兆！他们马上要统治金城了！再纵容下去，人类就再也回不去了！所有SS都应该被消灭！】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有用户上传修改后的图片，图中的滤镜变了一个色调，大雪和阳小姐站在青灰色的天空下，满脸鲜血面目可憎，像是刚屠杀人类回来的感染丧尸。
　　这张照片被疯狂转发，盖过了原图的传播范围。
　　张芸裂开：“草。”
　　大雪强调：“不求回报。”
　　至今为止，金城基地一共有四十七个，其中两个被丧尸攻破，目前剩下四十五个。
　　再修整一天后，洗干净的丧尸队伍继续往舒光市前进。
　　大雪时常会在避难所附近出没，帮助人类驱逐丧尸，在避难所搬迁时，他也会带领丧尸群护送最危险的那一段路程，偶尔在建筑内遇到幸存者，他还会把人类送入避难所生活。
　　即使这样，网络上对于大雪的风评依然没有扭转。大雪的随机出现加剧了人类的心理不平衡，人类埋怨这群丧尸顾此失彼，认为他们早点帮助人类就是失职，不断揣摩他们展现自己优越感的别有用心。
　　“别管人类了，你有时间还是来帮我们搬点东西吧。”张芸说，“娃儿们都饿坏了，我们明天穿越动物园，看看他们爱不爱吃已经感染的动物丧尸。”
　　“好。”
　　张芸怕他难过，特意告诉他：“金城以前对丧尸能有多好，现在对丧尸就能有多差，他们很容易走向极端。你现在是丧尸的王，中立是没有用的，你必须更偏向丧尸这一边。”
　　“我知道。”大雪说。不管他之前怎么样，他现在的使命就是成为丧尸的领导者。这一路上，他都在接受并行使自己的新职责。一会儿后，他补充说：“我刚刚在想，我还活着的时候。”
　　“你没死呢……”
　　大雪时常是严肃认真的，此时终于又露出一丝笑意：“还是人类时，那些人。”
　　张芸把双手抱在脑后，遗憾地回忆道：“是啊，要是我基地的人都还活着，如果金城人都像我认识的人一样，这种病毒爆发根本就是小场面，半个月就给他摁死在摇篮里——这种时候，我也想埋怨，埋怨为什么他们活不到今天。”
　　“是这样。”
　　“看到避难所的人，我的心里其实有点生气。”张芸俯头笑道，“但金城人能怨恨我们，我们有这种感觉也是正常的，谁都不是圣人。”
　　“圣人是有的。”大雪忽然说。
　　张芸反应过来：“是指网上还在支持丧尸的那群人？”
　　“对。”金城特色依然存在，不管条件多么艰难，金城圣母都会在他们的生命历程中持续发光发热。
　　张芸感慨万分地捂胸：“啊这，现在我确实打心底爱戴他们，他们是真的圣人，我没有异议。”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丧尸群进入动物园。动物园的生物已经因为食物短缺开始互相残杀,丧尸队伍到达后，把剩下的活物一锅端，还试着尝了尝感染丧尸病毒的动物。
　　病毒通过唾液和血液传播,它作为一种蛋白质，可以被胃液杀死并吸收,只要消化道内没有伤口，就不会在体内引发感染。
　　从丧尸吃一口就不想再吃的反应来看，带病生物的食用体验很差。张芸把带病羊肉烤熟了，撒上盐花吃一口，品出一股石灰味，确实觉得可以把它称为垃圾。
　　小型无人机在上空徘徊,拍摄这群丧尸的迁徙动态。
　　张芸听到风声，仰头看见无人机，挥手和它打招呼。
　　无人机的高度略微下降,张芸抬起双手,在它的摄像头下比心。
　　“……”无人机又飞走了。
　　张芸脸上的笑容消失，立刻吩咐大雪：“应该都吃饱了,叫他们分散藏起来。我担心来监视我们的人不怀好意，万一他们突然空投点什么,我怕我们全军覆没。”
　　“是。”大雪带领丧尸群退出动物园，快速回到城区，让管理小组把他们分成四十个团体,远程拉开距离，各自去不同建筑中分散藏匿。
　　张芸进入信号区，搜查这个城市的相关信息,确认这里的避难所已经成功转移至基地,而无人机应该是基地用来监控城市动态的设备。
　　到了晚上,他们照常要去寻找丧尸康复剂。
　　大型商场内有三家丧尸用品旗舰店，他们兵分三路去囤货。小霜已经被训练得有模有样，领命后立刻跑进一家店铺，没有看前台货架上摆放的琳琅展示品，直接去后方柜子里拖拽整箱货物。
　　一个箱子内有两三百盒营养品，大约二十斤重，他把三个箱子放上推车，在叠第四个箱子的时候，因为身高有限，他叠得很是费力，等终于叠上去后，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等再吸气的时候，他闻到了人类的气味。
　　这里可能还有幸存者藏着，于是他探头探脑地走过去，绕过这个货架往后看。
　　仓库深处有三个人类，他们蹲在地上减少存在感，穿着黄棕色的防咬制服，戴着银白色头盔，手里都端着一支枪，枪口已经瞄准小霜的头。
　　大雪吩咐过，看到有人穿制度或看到有人拿枪，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跑。
　　“……”
　　小霜反应很快，连忙跳离原地避开射程，他连货物也不要了，打滑两步后竭尽潜力往回跑。
　　但他被追杀的经验还不够，一边跑一边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猎物：“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基地里的部队人员追出去。
　　阳小姐听到声音立刻赶过来，与小霜交错而过，飞身一脚踢翻货架。
　　暂时挡住追兵步伐，阳小姐再接连推翻周围货架制造障碍，随即转身一起跑，拉起跑不快的小霜催他加快速度。
　　“站住！”后方男子呵斥。
　　“不要追！”阳小姐大喊，想证明她是有智慧的普通丧尸。
　　男子再喊：“站住！不会杀你们！”
　　但大雪叫他们不要信任所有持枪的陌生人类。阳小姐依然快速奔跑，敏捷地蹿入另一家店铺并冲向窗户。
　　“哈——”她张嘴发出尖锐的呼啸，希望大雪能听到她的声音。
　　人类的时间不多，他们终于开枪了。
　　小霜始终跑得慢一步，肩膀中枪后滚到地上，突然不知所措地大叫起来。
　　“过来！”阳小姐已经翻过窗户，此时又翻回来捞小霜。
　　动静引来了附近的感染丧尸，他们目标明确地袭击这三个人类，人类终于正式开启杀器，快速消灭感染丧尸。
　　又有三人从远处赶过来支援，阳小姐把小霜拉出窗户，正好在走廊上撞见这三个，连忙又跑入另一家商铺。
　　“抓住他们！”三人竟觉得这比查看同伴安危更重要，直接跟上阳小姐。
　　一个木柜突然横向飞过来，把三人中的两人砸到地上。
　　“大雪！”阳小姐欣喜地呼唤。
　　“我来了。”大雪也抽出枪，瞄准那个还没倒下的人，另一只手示意阳小姐和小霜快走，“有什么事？说清楚。”
　　冲业绩也不是这么个冲法，他们一路这么逮，明显是想抓活的，十有八九是要引诱自己现身。
　　人类开口：“你是这群丧尸的首领。”
　　“是我。”
　　“你看上去真的很聪明。”
　　“所以劝你好好沟通。”
　　人类突然开枪，大雪提前预判他的动作并原地起跳，凭超越常人的力量落在后方一个柜台上。
　　另外两人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一同射击，大雪接连闪避，在障碍物后快速奔跑，突然一枪射中一名男子手臂，废掉其中一人战斗力。
　　沟通无效的战斗正式打响。
　　人类铁了心要他性命，他也没有手下留情，在枪林弹雨中接连把三人打成重伤，把他们身上的武器踢到远处。
　　感染丧尸循着血腥味扑来，枪声再起，另三名人类到达。大雪躲在暗处潜行，突然从上方扑下来踹倒一个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再用枪打断另一个人的腿，和第三人展开周旋。
　　“告诉张芸。”接收到大雪意识，阳小姐突然抛下小霜并折返。
　　大雪胸口剧烈起伏，喘气许久后询问：“基地的命令吗？”
　　“是，你是金城未来的威胁。”
　　“我会帮助人类，不明白吗？”
　　“明白，但你是金城未来的威胁。”
　　只要威胁到未来，就要在现阶段排除这个障碍。
　　大雪十分感谢这名男子的言简意赅。战斗一触又发，枪声接连再起，大雪连连败退。
　　“哈——”阳小姐突然扑上男子后背，拔掉他头盔，用双手抓瞎他的眼睛。
　　大雪一拳击中男子胸口，把他胸骨和肋骨打得粉碎，但又留了他一口气，夺下他手里枪支扔到一边。
　　男子惨叫着倒地，大雪也呼吸困难地倚靠在旁边铁柜上。
　　“大雪，走。”阳小姐拉起他的左手。
　　“等一下。”大雪抬起右手，勉强瞄准远处扑来的感染丧尸，一枪击中他额头，“卷帘，拉下来。”
　　“好。”阳小姐爬上柜子，跳到铁门最顶端，双手拉住门把手，用自己的体重拉下卷帘，用地面插销锁死它，暂时阻碍了更多感染丧尸前进。
　　“大雪，不要帮他们。”阳小姐再拉起大雪的手，“还有别的地方，可以出去。”
　　“我走不动了，你先回去，找张芸。”
　　“我来了！”张芸打碎二楼窗户玻璃，踏在楼梯栏杆上，快速滑到一楼。
　　小霜已经把消息传达到了。
　　“受伤了吗？”张芸见他衣服上染了血迹，马上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上去把大雪抱起来，“他们已经锁定这里，马上走——你抱紧。”
　　大雪只能搂住她脖子：“能背我吗？”
　　“不能。”
　　张芸冲上楼梯，走到一半，见到二楼窗户又跳下来一个人。与此同时，铁链们外响起枪声，其余人正在赶来消灭堵门丧尸。
　　张芸笑道：“没有办法了，大雪。”
　　“是。”大雪召唤远处的丧尸群往此地聚集。五秒后，他感到意识模糊地俯头，体温变低的手臂更紧地搂住张芸脖子。
　　“能行吗？”
　　“能行。”大雪闭眼片刻后重新睁眼。
　　从二楼降落的男子已经走到楼梯口，张芸退回一楼，把大雪放在收银柜边。大雪靠着柜台站立，右手持枪。
　　走到楼梯转角处的男子摘下头盔，露出灰白色的坚毅面庞，没有感情的锐利眼睛死死看着张芸。
　　“励杰。”张芸念出他的名字。
　　这个本该被她忘记的江原国队友，又强行出现在她面前。
　　励杰开口：“你能活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
　　张芸开枪，子弹打中励杰身边的扶手栏杆。
　　“你杀不了我。”对于突如其来的声音，励杰的眼皮只是多眨了一下，躯体没有丝毫本能逃生反应。
　　张芸说：“我要出去，你不能阻拦我。”
　　励杰目光终于挪向大雪：“你知道那是丧尸王吧？”
　　“当然知道。”
　　“能养出丧尸王，也真有你的。”
　　“我就当你在表扬我。”张芸用尽最后的一丝耐心，说完这句话后突然翻脸：“别挡我的路！你是傻吗看不出我们干什么吗！有什么事情就等我解决了眼前问题再说！你说你这种程度的努力有什么用？”
　　励杰依然慢条斯理道：“如果金城人类不能凭自己的力量在末世活下来，那灭绝也罢。”
　　“……”这心态实在距离星鸿只差临门一脚，张芸一时只发出一声冷笑，竟没了和他继续对话的兴致。
　　励杰站在人类尊严的制高点，初衷笃定，整个灵魂干净到没有丝毫瑕疵：“这个世界不该有丧尸，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除外。”
　　“你就说要不要两败俱伤。”张芸下达通牒。她确实打不过励杰，但她这边还有两个人手。大雪意识很清醒，阳小姐其实也有枪，一直藏在斜挎包里面，只要大雪下令就能开枪。
　　在支援人员把门踹开之前，他们足够闹出人命。只是励杰和张芸的枪法都够快够准，一旦动手，大概率就是人命成双。
　　励杰突然放下□□，把它扔到楼梯下。
　　张芸见状，也把平举的右手垂下。
　　励杰说：“我们两个，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张芸看着他。
　　励杰再说：“张芸，给你最后一个悔改的机会。”
　　张芸突然又抬手，眨眼间开枪打中励杰左腿。
　　“……”励杰瞬间要跪下，但顽强迈步稳住身体，感觉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张芸。
　　张芸曾经看他的目光，尊敬又纯净；来到金城后，张芸虽然心软地饲养了丧尸，但那次见面时，张芸还珍藏着那份记忆，对他保留着纯真的感情。
　　而现在张芸看他，眼中已经有了戾气，掐死了过去所有的感情和滤镜，真真正正，把他视为自己事业的绊脚石。
　　“……”
　　“谁他妈和你玩情怀！”张芸的思维在到达金城后时刻跳跃，此刻觉得更加气恼，“给我让开。”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大雪休息够了,缓缓走到张芸背后，声音低沉地轻声说：“我能走。”
　　“过来。”张芸带大雪重新上楼梯。
　　经过励杰身边，励杰突然抓住张芸手臂。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突然同时发力攻击，张芸要把他扔下楼梯,他要阻止张芸继续前进。
　　两人一时不分伯仲难解难分，大雪连连往台阶下退，在两人稍有分离的瞬间，他突然上前袭击，把励杰的头狠狠按在栏杆上。
　　撞击产生的晕眩让励杰一下子失去力气，与此同时,二楼再跳下来两个人类，一楼的卷帘门被人类炸开。
　　大雪勒住励杰脖子，枪抵住他的太阳穴：“都不要动。”
　　但人类并不在乎励杰的死活,他们肆无忌惮地继续靠近,大雪突然发出咆哮：“哈！”
　　火箭榴弹坠落，店铺右侧的顶楼和一楼天花板坍塌。
　　烟尘和坠物掩盖了众人视线。
　　已经停电的空间本来昏暗朦胧,在半栋建筑坍塌后，光线瞬间在一片白茫茫中大亮。
　　张芸捂住口鼻,眯着眼睛用另一只手驱散眼前烟尘：“都别动！看谁先包围谁！”
　　“哈——”大雪发出低声威胁。
　　人类明白过来：“丧尸在求支援！”
　　又一枚火箭榴弹坠落，和原先轰击的地方一模一样，打断了人类的喊叫。
　　透过已经消失的半栋建筑,他们看到有上百只丧尸蹲在附近一圈建筑上。与寻常不同的是，这批丧尸有着严明的纪律，他们蹲在建筑顶端一动不动,至少有三十只配备了杀伤性武器,有五只更是惊人地扛着可重复利用式火箭筒,甚至还知道怎么给它填充弹药。
　　无人机在上空出现。
　　安都路突然调整火箭筒角度，一击射中无人机。在目标被炸成碎片的瞬间，他兴奋地咧嘴：“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其余丧尸也发出咆哮。
　　这群丧尸不再依靠数量优势，反而学会了使用大型杀伤性武器，这完全超乎所有人类的意料。
　　五秒钟后，声音戛然而止，丧尸静等大雪发言。
　　“不要和我们比人数。”大雪对人类说，“我曾经也是人，我不会为难人，你们现在走，我可以不计较。”
　　人类此次出动的兵力有限，只能快速带着伤员撤退。
　　大雪放开励杰。励杰没等他们说什么，自觉地主动离开。
　　张芸问他：“想跟我们看看要毁灭金城的罪魁祸首吗？”
　　励杰：“不用了。”
　　他现在只是一个路人，对金城无关紧要，在张芸心里也留不下影子。
　　张芸不再理睬，握住大雪手腕：“走吧，要快一点。”
　　“是。”大雪吩咐那些等候的丧尸，“哈——”
　　丧尸们快速爬下建筑并冲入出售丧尸用品的商铺，用蛮力拖拽仓库里的货箱。纸箱碎裂康复剂满地乱滚，一下子出现一片狼藉，丧尸们快速把康复剂捡起来，人均抱了二三十个，狼狈地离开现场，一路都有东西掉落。
　　他们需要尽快离开这个城市。
　　在隐蔽处跑了一截路，大雪速度逐渐慢下来。
　　“要不要让安都路把你背过去？”张芸问他。
　　“没事。”大雪停下来缓了两口气，再跑向车辆坐上副驾驶。
　　张芸启动车辆，丧尸们手忙脚乱地把物资塞进后备箱，随即以分散状态跟随车辆移动。
　　阳小姐蹲在车顶上车顶上，俯头望向车窗内：“天上没有飞机。”
　　张芸说：“收到，麻烦你继续盯着。”
　　“好的。”阳小姐再仰望天空。
　　丧尸群在周围区域平铺，队伍覆盖面积拓展至上千平米，尽量不引人注目，像一片微小的浪潮涓涓向前流动。
　　“撑得住吗？”张芸问他。
　　“我不会死。”只要头脑不受损伤，这种伤势对丧尸而言没有大碍。虽然如此，但他已经完全康复，躯体疼痛感几乎与常人无异，他的四肢已经麻木，还必须遏制住头脑的昏沉。
　　他的意识不能涣散，否则丧尸队伍不能顺利完成迁徙。
　　张芸担心地用余光看他神色：“大雪。”
　　大雪双手紧紧抱着腹部，脸色和嘴唇苍白，神色却异常冷静：“我没事。”
　　“……”张芸安抚他，“千万不要为这种事生气。”
　　大雪轻声说：“是我没用。”
　　张芸笑道：“怎么会没用呢？没人能像你这样顺利地走到这一步。能在枪战里活下来，已经非常厉害了。”
　　大雪似乎有点沮丧。
　　张芸只是隐隐约约这么感觉，用余光看他，并没有从他脸上得到什么情绪和感情。
　　忍耐的过程及其痛苦，张芸想给他思绪打个岔，再聊道：“怎么突然会觉得没用？这不只是小挫折吗？谁都会遇到的困难的，要是换成我，打起来根本活不了这么久。”
　　“……”大雪没有开口的欲望。
　　张芸再随口询问：“怎么了？又想起什么事了？”
　　“……”大雪保持沉默。
　　张芸并不指望他回答，毫不在意地继续开车。
　　“芸。”大雪忽然认真地开口，竭力压抑痛苦让自己语调保持正常，“我没和你说过，我是谁。”
　　“你叫旭明。”
　　“我叫旭明。”大雪肯定，“我是新城人。”
　　“我知道，我已经查过资料，新城被金城灭国了。如果没有丧尸之灾，新城应该还有很长的寿命。”
　　大雪回应：“是。”
　　“所以你对金城的感情，应该比我更复杂。”张芸又轻声笑道，“你想帮助金城，金城却这么对待你——确实很过分。这是金城的问题，就算金城灭亡了也是他们自己造孽，和你没任何关系，完全不要觉得自己没用，没人做得比你更好。”
　　“嗯。”大雪抿嘴，眯眼露出一丝笑意，“我没事。”
　　车内沉默一分钟。
　　张芸突然补充：“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告诉我？”
　　“……”大雪默认，“以后。”
　　“非得等以后吗？”
　　大雪神色似乎有了明媚的迹象，温和地答应：“是，以后。”
　　张芸点头：“行吧，可别在这里给我立个旗帜。”
　　他们穿过城市边界的郊区。
　　阳小姐再来汇报：“没有飞机。”
　　张芸停在一家物流转运中心的门口：“他们应该管不到这里，你要马上去休息，把丧尸藏到这里面。”
　　大雪坐着没有动。他的所有的残余精力放在控制丧尸行动上，示意安都路等人把丧尸分散藏在七个货仓中，再让他们把后备箱内的瓶瓶罐罐投喂给丧尸吃。
　　“是不是不能走路了？”张芸问他。
　　“嗯。”
　　张芸把他抱下车。工厂内有员工宿舍，阳小姐跑在前面消灭感染丧尸，张芸把大雪抱入一个勉强还算干净的房间内：“条件有限，将就一下。”
　　“没事。”
　　张芸去背包里翻找丧尸修复剂，把药剂注入大雪手臂：“这样好得快一点，等一下，我把子弹弄出来。”
　　“嗯。”
　　张芸翻了一圈没找到镊子，只能把小刀简单消毒，挖出大雪体内五枚子弹。她用毛巾擦洗大雪身体，抬眼看他脸色：“能撑住吗？要不要再给你打一针？”
　　“不用，”大雪眨眼，泛红的眼睛落泪，面无表情地表示，“没关系。”
　　张芸忽然觉得他又变得可爱起来，双手捧住他脸颊：“想不想哭？”
　　“不想。”
　　“在我这里没必要这么隐忍。”张芸用拇指给他擦掉痛出来的眼泪，打开一瓶丧尸专用营养液给他喝，“休息吧，你培养的丧尸都很能干，他们会保护好这个地方。”
　　“是。”大雪喝了一口，已经不再接受营养液的味道，他不知道自己以前为什么喜欢喝这种带着一股脑浆味的东西，“我想喝水。”
　　“这里有电，我去烧水。”
　　大雪靠在床背上，等张芸烧完水端着杯子回来，他还清醒地睁着眼睛。喝完水，他缓缓躺下去，侧身背对张芸，手掌捂住脸。
　　“我去外面看看。”
　　“嗯。”
　　张芸检查了藏匿丧尸的仓库是不是已经关好了门，再查看管理小组是不是已经清空了附近的感染丧尸。确认一切安全后，她吩咐阳小姐等人做好巡逻工作，重新回到大雪所在的房间。
　　此时是傍晚，天上有一点余晖，她的余光瞥见视野中有一条粉色的光带。
　　她仰起头，看见粉色的透明光带像一缕缕云烟，不规则地飘在空气各处，只要不仔细看，就会忽略它们的存在。
　　是什么罕见的自然现象吗？看天上厚重的云层，注定马上会迎来一场暴雨，或许这是暴雨到来前的异常征兆。
　　她打开手机没收到信号，暂时查不到这个光带的来源，用手去触碰光带时，光带像幻术一样消失，没有产生任何触感。
　　她没再留心，走回房间，见大雪一动不动侧躺着，没穿衣服的身上已经蒙了一层薄汗。
　　张芸把空调温度调低，弯腰去看大雪的脸：“醒着吗？”
　　大雪把手挪开，眼睛睁开一条缝：“嗯。”
　　“是不是热？”
　　“没有。”大雪眨眼，“冷。”
　　张芸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俯身凑下去亲了他脸颊，再给他打了一针康复剂。
　　大雪翻过身，抱住张芸腰身，把头抵在她身上，不声不响地黏着。
　　时间似乎一下子退回到大雪还没康复的时候。
　　张芸顺从地躺下去，轻轻搂住他。大雪张大嘴咬住张芸手臂，胸口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努力把身体贴上去寻求安抚。
　　大雪很久没这样依赖她了。她忽然觉得，曾经的大雪并没有消失，那份天真幼稚还在他的体内，也是构成他性格的微小一部分。
　　“大雪。”张芸叫他。
　　“……嗯。”他的反应也和过去像极了。
　　张芸却越来越兴奋，理智值疯狂下降，搂着他不断贴他脸，十分珍惜这烂漫的行为，生怕以后再也难以重逢他的童年：“大雪，你真可爱。”
　　“……嗯。”他闭上眼，此时心甘情愿当个娇柔的弱者，仰头去舔舐张芸喉咙。
　　张芸开心极了：“大雪真乖。”
　　“嗯。”
　　“这么乖怎么办？明天要吃什么？我找材料给你做。”
　　大雪依偎着她，已经有点疲惫地安静下来小口呼吸，仰头告诉张芸：“我要……”
　　“要什么？”
　　“……要和你进行性行为。”
　　“嗯？”
　　大雪撒最大的娇，说最野的话，一本正经地肯定：“……性行为。”


第一百一十九章 
　　“什么时候？”
　　“现在。”
　　“不行,今天不行。”张芸捏住大雪两侧脸颊，“过两天，可以让你试一下。”
　　“嗯。”大雪眯起眼睛,再往张芸身上靠了靠。
　　张芸忽然问：“有经验吗？技术过关吗？”
　　“……我可以学。”
　　张芸笑了一会儿，然后打开手机视频：“给你看这个,我之前下载的，想给你一个惊喜。”
　　“嗯。”大雪侧过头来看。
　　是《异种练习团》的视频。节目组人员似乎在居住避难所期间无事可干，借着设备在场电力充足，把节目半成品给剪辑了出来。
　　本期节目虽然是半成品，但它有头有尾，开始于导师见面会,结束于丧尸攻击金鹰大厦。
　　视频一上传，整个金城陷入轰动。
　　这可能是最后一期丧尸娱乐节目，结束了金城康复丧尸的辉煌时代。
　　金城人的心情五味交杂,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回句话,在视频画面上刷出成万上亿个“○你妈”。
　　张芸关闭弹幕，给大雪看他自己的表现：“怎么样？我就说你跳舞很好看吧？”
　　“……”
　　“没想到能看到你最后一次亮相。”张芸随口说着,忽然出现灵感，和大雪商量说,“我们也录视频上传吧？不管怎么样，让金城看看你做了什么。”
　　“你可以，先看一眼评论区。”大雪觉得满天的“○你妈”并没有震撼到张芸灵魂。
　　张芸点开评论区,看着满地的“丧尸都去死”，依然无动于衷：“就这样空前绝后，有点可惜。反正都这样了,再怎么样都没关系。”
　　大雪喜欢张芸这么有干劲的样子,近乎宠溺地同意说：“好。”
　　“滤镜加上,我也会把你拍得这么好看。”张芸揉大雪的脸。
　　“嗯。”大雪闭上眼睛。
　　再过了半个小时，他终于意识昏沉地睡过去。张芸给他盖上一层薄毯子，再亲了亲他的额头。
　　不能没有他，不能失去他，张芸已经意识到，这应该就是她爱意的归宿，是她想得到的伴侣。她坐在床边，俯眼看着昏迷的大雪，自言自语地轻声演习：“我可以和你结婚吗？”
　　大雪没有听见。他虽然在出汗，但还觉得有点冷，缓缓蜷缩起身体，把脚缩进毯子里。
　　如果提起结婚，大雪会答应吗？
　　她一点都不在乎世俗的目光，只要大雪答应，她就可以嫁给他。
　　大雪在第二日天亮时醒来。窗外在下暴雨，天气不适合出行，他们还可以再多休息一天。
　　康复剂已经起效，他恢复了不少，缓缓撑着身体坐起来，看着张芸坐在窗边：“芸？”
　　看上去，张芸醒了很久。
　　张芸笑着回头，神色平静淡雅，没有绑起来的头发柔软地披在肩上，目光中流露出奇妙的光芒：“我们，结婚吧。”
　　大雪：“……”
　　大雪：“…………”
　　这绝对是自己昨天神经断裂说出狼虎之词的并发症。
　　张芸知道他一时可能接受不了，人类和丧尸结婚，放在江原国，这是绝对不能被容忍的事，但在金城，已经有了先例。
　　虽然没有得到法律的认可，也没有得到亲友的支持，但叛逆的人类会执着地带着丧尸走完婚礼仪式，成为在网络上博取众人眼球的流量钥匙。
　　张芸的感情很内敛，但只要大雪迈出第一步，给她一个信号，她就能把剩下的路一下子跑完。
　　大雪默默承受自己昨天的造孽，平静地看着张芸。
　　此时的张芸竟有着少女的天真，她看上去年轻又有活力，对于婚姻的幻想，似乎让她距离普通女子更近了一步。她也想要体会被奉为神圣的爱情，想要普通人的美满生活，并想要让这团明亮又愉快的小火焰永远燃烧下去。
　　大雪不想让她失望。
　　但越到这时候，大雪知道自己越应该理智。他先是询问：“你几岁了？”
　　他竟然还不知道张芸的年纪。
　　“二十二。”
　　这比他预料得还要小。虽说已经到了可以婚育的年纪，但张芸出生于废土时代，没有童年也没有丰富的感情经历，他不能就这样答应张芸一时的心血来潮。
　　他说：“你可以再等等，丧尸不该是你的首选，你还没有认识足够多的人类。”
　　张芸只是问：“不行吗？”
　　大雪不能面对她这么真诚的目光，俯眼挪开视线：“不是不行。”
　　张芸再问：“那你怎么想？你可以接受吗？”
　　大雪有些为难：“我当然可以接受。”
　　“只是因为身份？你变成丧尸的时候，是几岁？”
　　“似乎是，二十八岁。”
　　张芸笑道：“那正好，我们都可以忽略你成为丧尸的一百七十年。”
　　大雪沉默一会儿，重新望向张芸，坦白告诉她：“只要你答应，我当然愿意。如果你什么时候想明白，遇到一个正常的合适人类，我希望你能离开我。”
　　“我知道，我们可以离婚。”
　　“……”倒不是这个意思。
　　“在金城，离婚很常见。”张芸已经参悟新时代婚姻，“这是比我们时代更优秀的地方，你要接受新理念，不要这么古板。”
　　“……”这也不是古板的问题，以及你目前的理念太超前了。
　　张芸深吸一口气，不太确定大雪的决定，心平气和地再问一次：“所以，我们可以结婚吗？”
　　大雪闭眼并点头：“当然可以。”
　　张芸欣喜地起身走过去，右脚膝盖压在床沿，张开手臂轻轻抱住他。
　　“芸。”大雪的情绪没有什么波动，但心里有着一丝奇妙的感觉。只要张芸能开心，能健康活着，他愿意答应她任何请求。
　　雨一直下到入夜。
　　大雪体力恢复得很好，再过这一晚差不多就能启程。
　　在取得婚姻共识后，张芸始终洋溢在莫名的少女氛围中，大雪却一如既往地沉默，似乎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张芸留意到的神色，其实能理解他的心情：“是不是太为难你了？”
　　大雪肯定更希望她能完全融入人类群体，拥有作为人类的完整生命历程。
　　“没有。”大雪笑着摇头，“这是我的荣幸。”
　　只是他剩下的感情太少了，就算把所有感情都表现出来，也不能让他看上去有多快乐。
　　他们毫无心理压力地在一起睡下，大雪侧身靠着张芸，张芸知道他的反应，能感觉到他体内压抑的渴望。
　　大雪也在享受这个亲近的过程，平和地接纳并传达他们之间的爱意。
　　在长久离开人类的视线后，没有人再对他的丧尸身份评头论足。他从未觉得自己像现在这样，无限接近一个正常的人类。
　　“我想要。”大雪突然说。
　　张芸拒绝：“不，过两天再想。”
　　第三天的天气明媚。
　　大雪伤势恢复大半，他们继续带领饥饿的丧尸群前往下一个城市觅食。
　　“天上，是什么？”大雪看着空气中的光带。
　　之前是粉色，现在已经浓郁成紫色，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被肉眼捕捉。它们似乎形成了规律，像是海里的透明鱼，正随着洋流方向自东向西缓缓游动。
　　张芸回应：“不知道，末世到来的征兆吧？”
　　“那这征兆也太晚了。”大雪看手机寻找消息。
　　手机进入信号区，大雪刷出了社交平台的最新消息。基地的人类在昨天发现了这个现象，纷纷拍照上传，但还没有官方给出符合常理的解释。
　　有还活着的科普账号更新消息：【这是一种异常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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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死吗会死吗？】
　　【到底是什么能量你说清楚啊！说不清楚发什么消息！要是金城灭亡了有你一臂之力！】
　　另外一个科普账号发了更多图片，也推送消息：【这个异常能量的来源未知，但我们可以断定，它曾经出现过三次。第一次在今年2月，第二次在3月，第三次在5月，不少人都在当时拍下了这个奇特的画面。从图片上可以看出，它们是同一种现象，但是这次，它来得更加猛烈，就连颜色和形态都起了变化……】
　　评论区又炸了：
　　【别说废话！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泄露吗？是不是剧毒气体？我觉得有人想灭亡金城的所有人类！】
　　【这是自然的报复，是金城对不起整个世界，就让人类灭亡来赎罪吧……】
　　【再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有懂行的人给我说说吗求求了我好害怕[哭泣]】
　　张芸在开车，不方便看手机：“网上说了什么？念一点有价值的给我听。”
　　大雪字正腔圆地认真念：“不管是异种人感染还是异常能量，这都是大自然给金城的报复，人类必须正视自己犯下的错误，并想办法弥补这一切。只有人类灭亡，才能给自己赎罪，人类消失后，这个星球将焕发全新的生机，异种人将在这个新世界中获得真正的自由。”
　　张芸：“……”
　　张芸：“这是什么魔鬼结论，麻烦你念点阳间的语言。”


第一百二十章 
　　大雪再说：“目前还没有查明这种异常能量的来源。”
　　张芸隐隐约约感到不祥：“你给郁轩打个电话。”
　　“是。”
　　电话接通,郁轩抢先发话：“到哪里了？怎么总在没信号的地方，我都没有办法联系到你。”
　　大雪：“你说。”
　　“叫张芸听电话。”
　　大雪打开声音外放：“她听得见。”
　　“行吧。”郁轩叹一口气，“量子风暴,又出现了。”
　　大雪看向张芸，张芸对他们的交流并不好奇,应该已经猜到缘由。
　　郁轩再说：“这次的量子风暴比以往更加剧烈，不知道会产生什么结果。我已经通知了基地里的人，叫他们立刻派遣空中部队炸毁米氏集团，就算把整个舒光市夷为平地都值得，但我的人反馈说，他们根本不理睬我的建议——他们现在不相信任何丧尸。”
　　张芸说：“就算你是人类,他们也听不进去。他们有自己的想法。”
　　郁轩冷笑：“那又怎么样？我本来就是丧尸，及就算金城人类灭亡，我也不会死。”
　　张芸：“为了你今后的生活质量,还是麻烦你保持积极进取。”
　　“我做得够多了,我累了。你到哪里了？还有几天过来汇合？”
　　“蒙图兰市。顺利的话，还有两天到达新阳市。”
　　“等你过来。”
　　“你也别闲着,给我拍视频传网上，告诉金城人有关量子风暴的信息,煽动恐慌，让他们知道即将有一批全新的丧尸到达金城。”
　　郁轩已经疲惫至极，再冷笑：“我凭什么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他们这么想团灭,就让他们团灭吧。”
　　张芸也不劝他：“不做也没关系，但我建议你好好思考一下，毕竟让金城人感觉到更大巨大压力,可能会让你稍微快乐一点。”
　　“……”
　　大雪挂断电话,感觉张芸厚积薄发,最近已经绝到老家了。
　　量子风暴的能量不断加剧。
　　金城的这次丧尸狂潮，或许只是计划的开端。人类大量变成丧尸，剩余人类转移至基地后，金城这个国家的耗电量大大减少。
　　许多区域已经因为各种不明原因停电，而自动化核电站和各类风水电站能源充足，还能继续供电。
　　这些电力也许直接供应给米氏集团的量子反应的中心，最终制造出这次史无前例的最大量子风暴。
　　大雪说：“你们江原国的病毒，和我体内的病毒，不是同一种。”
　　“对，江原国的病毒更原始，毒性更强，变异速度很快。几十年后传播到新城和金城时，为了适应环境，已经突变成了比较温和的新品种。所以星鸿只要引进最原始的病毒，就能毁灭金城。”
　　“这次，可能会出现第三种丧尸病毒。”
　　“对，丧尸病毒突变可能有几个不同的方向，不同时空不同地域的病毒都不同，如果是新病毒，目前的解毒剂和正在研究的疫苗全部都要报废。”
　　“穿越丧尸的出现地点随机吗？”
　　“我觉得随机，只要在量子风暴覆盖范围内，都会随机出现丧尸，当然也可能，随机出现末世的幸存人类。”
　　大雪靠着椅背环抱双手，难以想象到时候是怎样一种混乱的场景。掉在基地之外还好说，就连基地内部都要随机，到时候不知会有多少基地直接团灭。
　　“这个方法空前绝后吧？”张芸笑道，“可以在短短几个月内彻底毁灭金城，不给人类任何躲避的机会。”
　　大雪闭眼：“科技的力量。”
　　于此同时，诺玛应郁轩的要求，陆续在社交平台上传视频。
　　诺玛大可爱：【量子风暴即将诱发新的灾难，请务必点开这个视频！只有这样才能拯救金城！】
　　在视频中，诺玛远距离拍摄了舒光市的米氏集团，让金城人看到在集团内外层层包围的成千上万只感染丧尸，以及集团上空的风暴中心点。
　　她在视频里告诉金城人类：“这种异常能量是量子风暴，能够开启空间裂缝。目前给金城造成灾难的感染丧尸，就是从之前的空间裂缝中出现的，如果这次空间裂缝再次打开，将会有更多感染丧尸出现在金城……”
　　“根据我们的观察，量子风暴的产生地就在舒光市米氏集团之内……”
　　“如果金城想要避免接下来的灾难，只有炸毁米氏集团的大楼和地下室，阻断这次量子风暴反应。我们已经将此事告知基地高层，然而高层没有给出反应，我希望你们能集体请愿让他们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诺玛出道二十七年，在金城的口碑很好，演艺生涯基本没有污点。在她视频下面的评论区里，不少理性的声音从无端谩骂的汪洋大海中爬了出来：
　　【谢谢提醒！我们一定努力宣传！】
　　【大可爱在外面辛苦了！我们的心永远在一起！期待我们重逢的那一天！】
　　【我们会努力通知的！我们一起加油！】
　　两天后，大雪率领的丧尸队伍到达新阳市，与郁轩汇合。
　　两千八百多只丧尸进入市区。经过长途跋涉的迁徙，他们一路扫荡丧尸康复剂和营养品，把高端和劣质产品全部一网打尽，至今各个身强力壮，每人身上都有刀具和器械，时刻准备为自己的丧尸王打响一场前所未有战争。
　　郁轩看到他们，宛若看到一个巨大的非法帮派。
　　与这群精力旺盛的妖魔鬼怪相比，他所积攒的一千两百只丧尸队伍，未免也太过于柔弱。
　　“数量足够了。”郁轩赞许。
　　张芸说：“没有问题的话，我们明天就进入舒光市。”
　　“在这之前，有一样东西，我要给你看。”郁轩带领张芸进入一家咖啡厅，打开他们家的冰箱，里面有两支冷藏的解毒剂，“这是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你想不想冒着风险试一试？”
　　张芸看见就问：“有效吗？”
　　“在我手里是全程冷链运输的，但在我到手之前就不一定了，所以这个效果，我也不敢说绝对能行。”
　　张芸环抱双手：“你搁这给我开盲盒呢？”
　　“我们可以马上弄一只有智力的丧尸试一下。你的队伍里，有智力的丧尸似乎有很多。”
　　“我不同意。”张芸立刻拒绝，“除非他们自愿，但以他们的智商，不会懂什么叫自愿。”
　　“金城的圣光什么时候照耀到你身上了？”郁轩关上冰箱不让更多冷气外泄，感觉好笑地看着张芸，“为什么要在这种小事上换位思考，那大雪带着他们去送死的时候，你考虑到他们的人权了吗？他们真是自愿的吗？”
　　张芸冷漠地自圆其说：“那是因为我没有选择。而现在，我还有选择的权利。”
　　“……我发现我跟你说不通。”郁轩顿了一下，转而看向大雪。
　　大雪站在张芸身后，气势比上一次见面更强盛了三分，一时竟让郁轩难以开口。
　　对方收敛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如果两个丧尸王想要较量出高下，他知道自己必须臣服。
　　郁轩缓了缓，调整好语调询问他：“那你想要试试吗？我们两个人，可以有一个转变成感染丧尸王。而且你要考虑张芸，她还是人类，只有转变成丧尸才能彻底安全。”
　　大雪说：“我不能接受被病毒感染第二次。”
　　他俯眼看张芸，张芸也说：“我也不能接受自己变成丧尸。”
　　“行，你们两个都很有个性。”郁轩很失望。不知有所少人类为解毒剂抢破头脑，这两个人却还在这里歌颂人类的尊严。
　　角落里出现一声细微的塑料袋响动，三人同时敏感地回头。
　　一只丧尸匍匐在地上，衣衫褴褛皮肤溃烂，正试图小心翼翼地接近他们。
　　“你有事吗？”大雪问。
　　丧尸没有反应，再静静上前爬了两步，突然一跃而起开始奔跑，兴奋地普向张芸这个唯一的人类——
　　大雪抽刀扎入他额头，抬脚把他踹到远处。
　　“安都路。”大雪呼叫守门的丧尸。
　　安都路跑进来：“在。”
　　“刚刚有丧尸进来吗？”
　　“没有。”
　　郁轩进出这里不需要有人守门，但张芸是人类，因此大雪始终会在张芸附近安插人员，防止感染丧尸接近她。
　　紫光正在昏暗的室内飘荡，它们可以自由穿透墙面，到达任何空间。
　　“……”大雪望向张芸。
　　张芸：“麻烦大了。”
　　空间裂缝，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了。
　　郁轩不会受到攻击，所以他留意不到周围多出来的丧尸，也就不知道空间裂缝是什么时候开始打开的。
　　目前唯一还能庆幸的是，基地还没传来突然出现感染丧尸的消息，也就是说，目前能开启空间裂缝的地方还只覆盖在舒光市周围。
　　张芸说：“我们明天必须到达舒光市。”
　　她接着去拜访了诺玛。
　　诺玛端庄地坐在位置上，见了张芸，温柔地对她点头微笑。
　　在金城沦陷后，部队的人几乎抓走了所有剩下的A级丧尸，把他们拉去基地做了研究。如果不是郁轩提前叫她离开住所并把她藏匿，她也会在被抓之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她不知道被抓走的朋友会被人类怎么样对待,对未来没有清晰的头绪。
　　而她的视频只是往大海里砸出了一片小水花，并没有撼动任何一个基地高层的神经，他们根本没有轰炸米氏集团的打算。
　　张芸说：“没有回应也在意料之中,我本来就只打算让你做个前锋，接下来的宣传工作,交给我们就好了。”
　　诺玛已经不在乎输赢，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要是我们赢了，金城还是不接受我们呢？”
　　“我知道有一部分金城人坚定地支持我们，但他们可能不能撼动金城的意志。”张芸笑道，“所以我和大雪也想好了，如果真的不能接受,我们就带丧尸群离开金城。”
　　“去别的国家吗？”
　　“对。我们去别的小国家，也可以自己建立新城市，不管怎么样,总会有办法的。”
　　“那我为什么要帮助金城呢？”诺玛已经有点忧愁,“我可能不会因此活得更好。”
　　“就当为了那些帮助过丧尸的圣人吧。”张芸笑道，“以前还总抱怨他们添麻烦,但现在想想，确实有要感谢他们的地方。”
　　第二天,他们进入舒光市。
　　张芸在信号覆盖区打开直播，宣告了讨伐星鸿的战争。
　　大雪出现在直播画面中，带领四千只左右的未感染丧尸包围了米氏集团。
　　他们已经在昨晚提前宣告了此次行动,并向基地发出支援请求，基地均没有回应。他们不相信量子风暴和丧尸穿越的言论，并且十分乐意看到普通丧尸和感染丧尸互相残杀。
　　但普通人类不会错过这件事,直播一开启就有了三万的播放量,爱丧尸群体和反丧尸群体在公屏里一下子杀得天昏地暗。
　　成为末世到来之后的第一次文化复兴。
　　【大雪！大雪我爱你！我知道你能成功的！】
　　【搞什么这有用吗？】
　　【什么量子风暴！都是他们搞出来骗人的！】
　　【博眼球的行为大家不要再看了！】
　　【垃圾畜生！】
　　【大雪加油！没感染的异种人都加油！】
　　【滚啊！全部死光才好！】
　　【说异种人死光的是没有马！】
　　【这就是一场作秀！你们当真的全都是傻逼！】
　　张芸凑上去采访大雪：“在出发之前,大雪，有什么想对金城的家人们说吗？”
　　“……”大雪不喜欢直播，怨念深重地保持沉默。
　　张芸重新面对观众：“大雪没有要说的，你们祝福他就好。”
　　聚集在米氏集团的感染丧尸已经意识到外面有丧尸群，但他们并没有接收到攻击的指令，只是出于吸引力，情不自禁想要接触自己的同类。他们围绕着自己的丧尸王，长久没有进食，行动已经迟缓。
　　“可以了吗？”大雪问张芸。
　　“可以。”张芸点头。
　　“你要小心。”
　　“明白。”
　　大雪突然发出指令：“哈——”
　　没有感染的丧尸群产生振聋发聩的集体咆哮：“啊啊啊啊啊啊——”
　　他们冲向集团建筑，和感染丧尸冲撞在一起，用手中武器发动攻击。星鸿依然没有发出反抗的指令，感染丧尸完全落败溃不成军。
　　张芸站在高处持续直播，让金城人见证这场原始的战争。
　　“上次不是这样的。”郁轩说。
　　先前他带领丧尸团围攻集团，遭到了感染丧尸的强烈反抗，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普通丧尸被感染，让他不得不立刻撤退。
　　张芸回应：“说明星鸿已经准备好了。”
　　普通丧尸排除障碍涌入建筑内。
　　“我先过去，等我消息。”郁轩去寻找星鸿。
　　在缩短距离后，丧尸王之间能够感觉出对方的存在。
　　金城人类在公屏里群情激奋，似乎觉得这是压倒性的胜利，但张芸知道，这就是最糟的情况，代表他们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星鸿一定还活着，他只是懒得反抗。
　　他压根没有把这场战争的胜负看在眼里。
　　郁轩携带了定位器，十五分钟后，手机上的定位光标在地图上停下。五分钟后，张芸的手机震动。
　　郁轩直接给她打了电话：“告诉大雪，星鸿就在这里等他。”
　　张芸问：“你那边没事吗？”
　　郁轩：“我没事。”
　　张芸：“星鸿看上去怎么样？”
　　郁轩：“看上去很正常。”
　　通话结束，直播再次自动开启。
　　“去吧。”张芸对大雪说，“星鸿在等你。”
　　“是。”大雪冲向定位地点。
　　张芸把手机插入衬衫的上衣口袋，将摄像头对准外界，跟在大雪后面奔跑，七只有智慧的丧尸始终在前后保护她安全。
　　他们培养出来的普通丧尸战斗力足够强悍，路上都是感染丧尸的堆积尸体，持续给观看直播的金城人类持续造成心灵暴击。
　　定位地点在实验室。
　　这里曾是医学研究基地，致力于探索丧尸永生的秘密，以丧尸病毒和细胞为基础来研发可以延长人类生命的基因药物。
　　星鸿依然居住在实验室之内，对各方力量无动于衷，从来没有离开过。
　　走廊的尽头是一个巨大空间，反应器架在最中央，复杂的电路密布整个空间的上空，他们的耳朵能清晰听见电流撞击的嗡嗡声。
　　为了给全功率运转的设备降温，冷气开得极低，但反应器散发的灼热能量依然将空间烤炙，形成冷暖交替的阵阵风浪。
　　在混乱的电流磁场中，大雪感到自己的汗毛因为静电竖起。
　　反应器外架设了自动反应激光仪，所有试图穿越这个透明空间的丧尸被激光拦腰切断，在地上铺了一圈尸体，显示出了激光所在的范围。
　　郁轩站在这条警戒线之外，呵止了其他丧尸的行动。
　　普通丧尸们靠墙而站，给大雪的到来腾出道路。
　　大雪出现在星鸿面前。
　　星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身格高大魁梧，面目刚毅，有着丧尸特有的黑色眼睛，一动不动地坐在量子反应器之前，像一尊坚硬的雕塑。
　　见到大雪，星鸿缓缓站起来，面目严肃身姿挺拔。
　　“他是不是认识你？”郁轩问大雪。从星鸿的只言片语中，郁轩察觉到了星鸿对大雪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不仅星鸿认识大雪，大雪也认识他。
　　现在才认出他，实在太晚了。
　　星鸿抬起右手放在左侧胸口，庄严认真地俯身向大雪行礼：“旭明将军。”
　　大雪脑中已经闪过成百上千个画面，从中选出了和他形象对应的那一个名字：“段文联。”
　　“是我。”星鸿重新挺直身体，恭敬地看着大雪，“两个月前，我从网络上看到你的视频，看了很久，才确信这就是你。”
　　“停下来。”大雪只是下令，“你必须停下来。”
　　张芸到达实验室。
　　【那个就是星鸿？】
　　【啊是大叔！是大叔！】
　　【真的有人会康复长得这么不可爱的异种人吗？】
　　【没人关注那个机器吗！那个机器好可怕！】
　　【你们这群憨批还在看他们表演呢？】
　　【相比之下果然大雪漂亮多了！大雪是最棒的！】
　　张芸用手指按住了摄像头圆孔，直播画面转黑。
　　【怎么黑屏了？信号断了吗？】
　　【快点连上啊！我还想看！】
　　张芸假装网络故障，关闭了直播。
　　金城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星鸿回应：“没用了，在你过来的路上，我就开启了最后的反应，我不会等到你来阻止我。”
　　一切无法挽回，大雪没有流露丝毫异样情绪，近乎冷漠地接受现实：“行吧。”
　　“将军，这是我必须要实现的愿望。”星鸿疲惫又明亮的眼中有着愧疚，但这愧疚，仅仅只愧对大雪一个，无关金城的其他一切。
　　他关闭激光仪：“你可以进来了。”
　　大雪愿意信任他，即使前方空间并没有变化，无法判定仪器是否还在运转，他也毅然踏过地上的尸体，走到星鸿面前。
　　“我可以听你解释。”大雪的目光扫视操作台，找到总闸，把手搭上去，拉下总闸开关。
　　巨大反应器的光芒熄灭，“嗡嗡”的电流声减弱，皮肤表面感受到的静电逐渐消失。
　　“没想到你已经恢复神智了。”星鸿询问，“这个金城，你觉得好吗？”
　　“……”大雪没有回应。这个问题，他已经回答过很多次，但他一次都没有产生过要毁灭金城的想法。
　　星鸿继续说：“和金城的战争，我们本来不会输的，但迁徙过来的丧尸拖垮了我们。你意外被丧尸感染，变成丧尸离开我们之后，新城就彻底崩溃了，五年后，新城被金城灭国。现在我们所在的舒光市，本来是新城的领土。”
　　大雪：“你也变成丧尸了。”
　　“有三分之一的新城人变成丧尸，但我没有。是金城抓走了我们，利用我们研制疫苗，期间不断经历失败，然后我才变成了丧尸。”
　　“……”
　　“我不记得我怎么离开那里的，我被很多人喂养过，十年前，我才突然醒过来。你有这种痛恨吗？毁灭我们国家的东西，最终成为金城人的玩物，就连你我都不能幸免。要是没有这种事，我或许还能饶恕金城借着丧尸之灾侥幸得胜，饶恕他们用我们来研制疫苗，但做出这种康复丧尸的恶心事来——就是真的该死！”
　　“我知道。”大雪能理解，但无动于衷。
　　“你为什么不恨？”星鸿脸上终于流露出痛苦神色。
　　大雪是他如今在金城唯一的亲人，他可以接受所有人的职责，唯独想要得到大雪的一丝认同，作为他一百多年来持续痛苦的慰藉：“他们把丧尸吹捧得比人类更高贵，他们要把人类文明都交给丧尸！礼沧桥那种丧尸迟早会控制金城，金城迟早要毁在人类手里！”
　　大雪承认：“他们不把错误进行到底，就不会知道什么是对的。”
　　星鸿很快逼自己冷静下来，再劝说大雪：“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我们？我们根本不会做出这种事——为什么要让金城活到现在？你不觉得这样不公平吗？想想那些变成丧尸的新城人，他们能安息吗？”
　　“我不能恨，我必须是最清醒的那个人。”大雪看着星鸿，“这是我的职责。”


第一百二十二章 
　　“……”
　　将军永远是这样的。
　　他要做出最理智的决策,所以他的意志不能被感情左右，他的感情必须脱离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以冷酷无情的上帝视角来俯视一切。
　　从过去到现在,将军一点都没有变。
　　听大雪这么说，星鸿反而很开心。将军没有被金城腐蚀,不管经历了什么，转变成什么身份，他都秉持着人类最高贵的品质，能够带领迷茫的灵魂继续走下去。
　　他轻声说：“但金城不会再接纳丧尸了，你的道义他们不懂，人类和丧尸终究势不两立。”
　　大雪：“本来就应该这样,这个自然规律，不该因为我一个人而改变。”
　　星鸿满意地笑了。
　　大雪举枪对准他眉心，神情中并没有任何责备的意味,语言和以往一样温柔：“你违背了我们的信念,犯了严重的错误，可以接受这个结果吗？”
　　“当然可以。”星鸿点头,安详地闭上眼睛，“做这一切,我不会后悔，能死在你手上，是我的荣幸。”
　　枪声响起,星鸿向后倒下。
　　当回音逐渐消失时，这个实验室已经接近无声。
　　张芸始终站在入口等他。
　　大雪把星鸿扛在肩上，带他离开这个地方,在经过张芸时轻轻说声：“走吧。”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走。”张芸牵住他左手。
　　普通丧尸包围了实验室,意识到大雪出现后,他们纷纷后退避让。但他们之中掺杂了不少感染丧尸，他们一闻到张芸的气味立刻发了疯，癫狂地朝人类扑过去。
　　普通丧尸手忙脚乱地查漏补缺，纷纷把感染丧尸敲死在地上。
　　张芸射杀头上没有标记的感染丧尸，见到管理小组的一只丧尸站在一个人类的背上。
　　人类身穿军装，正情绪崩溃地大喊大叫，另一只丧尸缴了他身上所有武器，抱着枪支蹲在地上，试图和人类讲道理。
　　“怎么了？”张芸立刻跑过去。
　　“他杀人。”丧尸向张芸告状。
　　“你下来。”
　　“好。”
　　丧尸跳到旁边，男子立刻发疯一样地扑上去殴打丧尸，张芸一拳揍在男子胸口，伸脚把他绊倒：“我是人类，你好好听我说。”
　　“啊啊啊啊啊——”这个人类的认知已经不能理解为什么这里的丧尸会说话，站起来又扑向丧尸。
　　张芸再把他撂倒，吩咐原来那只丧尸：“你还是把他压住。”
　　“好。”丧尸又站在了男子背上。
　　“这玩意儿我现在没办法解释。”张芸先把目光放远，扫视附近还有没有突然穿越的人类。
　　“哈——”大雪让视力残缺地普通丧尸聚在一起防止误伤，命令有智慧的管理小组清理附近的感染丧尸。
　　张芸说：“这里很可能被基地瞄准，我们赶紧走。”
　　“是。”大雪阻断战斗，号召丧尸群撤离。
　　张芸收集了两个穿越人类，开车带他们离开舒光市，回到新阳市休息点，退入咖啡馆并关上门。大雪安排大量普通丧尸包围这个店铺，掩盖里面的人类气味。
　　量子反应器关闭后，空气中的紫色光带已经消失。但它已经在之前达到了功率最高潮，不知开启了多少条空间裂缝。
　　在这个密闭空间内，他们已经安全。
　　在星鸿死亡一个小时后，三架战斗机飞过舒光市上空，将以米氏集团为中心的建筑轰炸成一片废墟。
　　有基地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诺玛先前的警告，把这里当做穿越丧尸的来源，但时间已经太晚了。完成任务后，战斗机长久没有离开，接连轰炸附近丧尸聚集的区域，要把混乱重新按回混乱中去。
　　“哈——”大雪遣散自己的丧尸群，避免他们成为下一个轰炸目标。
　　咖啡馆地面不断震动，桌上柜子上的瓶瓶罐罐碎落一地，好在此地距离米氏集团够远，没有房屋突然坍塌的危险。
　　半小时后，战斗机离开。
　　张芸坐在柜台边，庆幸本地区网络没断，争分夺秒地浏览手机消息，想要了解空间裂缝的覆盖范围。距离舒光市最近的三个基地已经凭空出现了感染丧尸，人类拼命逃窜，拍摄并上传了丧尸和部队交战的视频。
　　视频记录了丧尸凭空出现的场景。
　　空气中的紫色光带会突然剧烈抖动，形成一片一平米左右的破碎紫色光屏，从中能模糊看出丧尸的轮廓。
　　在光线消失时，丧尸已经彻底实体化。他们根本没有初来金城的不适和腼腆，到哪都是施展手脚的新天地，立刻扑入人群开始传播丧尸病毒。
　　人类抱着绝望的心情，要给未来的末世人类留下看上去并不怎么珍贵的影像资料。
　　【诺玛说的都是真的！】
　　【丧尸真的凭空出现了！光带真的能让他们穿越！】
　　【在基地里的人也完了！】
　　【我希望未来的人能够看到我……我不知道未来的人还会不会康复丧尸……】
　　【大雪失败了吗？】
　　【这都是大雪的阴谋！是他制造了丧尸穿越！】
　　另外两个人类好奇又惊恐地看着张芸。
　　张芸不想解释目前这么复杂的情况，然而他们在里面避难的时间太久了，张芸最终做好心理建设，给他们讲述了这个冗长又离谱的金城传奇。
　　人类听不懂，但人类大为震撼。
　　他们把窗帘撩起一条缝，透过窗户玻璃看着外面普通丧尸组成的防护圈，又不得不逼自己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丧尸想要保护人类。
　　他们在里面停留了一天一夜。
　　这次的量子风暴似乎覆盖了金城至少三分之二的土地，四十七个基地中，有二十八个基地的人类自称内部出现了丧尸。
　　仅在这一夜，至少十三个基地接近全军覆没。
　　张芸安静地摊开一张纸，根据在社交平台上收集的资料，在上面记录下各个基地的位置和受灾情况。
　　到头来，他们只是看上去做了最大的努力，实际上并没有帮助金城几分。
　　张芸浅浅地睡了一觉，另外两个人类彻夜未眠。
　　到了第二天清晨，大雪终于敲响房门：“芸，可以开门。”
　　张芸打开门锁，闻到满地的腐臭血腥气味。感染丧尸的尸体遍地都是，大雪尽力保留了丧尸群的主要力量，还有两千余只普通丧尸存在。
　　“休息一下吧。”张芸走上去，揽住他腰身抱住他，“已经没有可以努力的余地了，可以好好休息了。”
　　“是。”大雪闭上眼，默默俯头享受五秒钟的亲近，随后走入室内，平静地坐在沙发椅上。
　　“星鸿呢？”张芸问。
　　大雪缓缓眨眼：“忘了放哪里，找不到。”
　　“我出去找吧？”
　　“不用，放哪里都一样，他死了。”
　　大雪不是个迷信的人，不在乎星鸿的□□能不能得到妥善对待。他知道在最后一刻，星鸿的灵魂是安宁而满足的，这已经足够了。
　　大雪再问：“基地情况怎么样？”
　　“有十三个基地的人类已经八个小时没有更新消息，其余的还在清理丧尸。”
　　大雪抬眼：“今后有什么打算？”
　　“回三野吧？”张芸轻声说，“我们失败了，只能从哪来回哪去，再不济，我们一起回郊外种田。”
　　大雪答应：“好。”
　　“躺一会儿吧。”
　　“嗯。”大雪躺下去，把头搁在张芸腿上，娴熟地枕着她小睡一会儿。
　　那两个人类直接看傻了，他们觉得这人根本不是丧尸，但这人眼睛长得古怪，又好像有着丧尸的特征。
　　“把他当做人吧。”张芸说，“大雪会很乐意你们把他看成人类的。”
　　大雪睡了一个小时。在此期间，张芸打电话联系王海笠：“欢迎失败者回来吗？”
　　电话背景里有枪声和喊叫声，王海笠却像置身事外，风淡云轻地答应：“当然欢迎，但你要先等几天，这里还有点凌乱。”
　　“你继续忙。”张芸不打扰他打丧尸，立刻把电话挂断。
　　大雪很自然地睁开眼睛，没有想要继续睡的欲望。
　　“要么出发吧？”张芸说，“你可以在车上睡一会儿，丧尸需要去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好。”
　　“我倒觉得你们不用走。”郁轩坐在另一边开口，“目的至少达成一半，已经向金城证明我们的预判是对的。各个基地都看到了你们的实力，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基地来联系你们，请求得到你们的支援。”
　　“但基地又不会完全相信我们。”张芸反驳，“他们确实需要丧尸王，但他们的措施很可能是往大雪脑内植入控制器，完全操纵他的思想。”
　　郁轩笑道：“但要是那个基地没有反抗的实力呢？我们现在的人数十分可观，一些小型基地根本不是对手，以我们正常人的智慧，完全可以踩到那群憨批指挥官的头上——”
　　“这个好。”张芸举手表示同意，“我们直接占领一个失守基地，使用里面的物资。”
　　郁轩点头。
　　张芸摊开图纸，刷新手机里的平台消息，寻找距离此处最近的几个基地消息。
　　她的账号“雪花糕”有着999+的私信，她没有办法一一点开查看。在搜索附近消息之前，她忽然想到什么，随手点开上次直播的评论区。
　　她看到了几条人类的求助被点赞数送上评论区前十：
　　【这里是23号基地！求你过来救救我们！】
　　【我们34号基地被SS攻击了！大雪能过来吗[泪][泪][泪]这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条消息了……】
　　【11号基地！大雪求求你！】
　　“……”张芸把手机递过去，让大雪看评论区。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雪看了以后摇头。他没有办法同时解救这么多基地。
　　“这样吧,还是分开行动。”张芸看向郁轩，“郁轩你和诺玛组队，带走一半丧尸群,看看有哪些基地还有机会帮得上忙。”
　　郁轩回应：“行吧，但你别对我抱太大希望。”
　　“我相信你是个正常人——诺玛,你也收到求助消息了吧？”
　　诺玛翻看手机，确实在之前直播视频的评论区也找到人类的求助：“是的。”
　　“那就拜托你们了。”
　　诺玛热心地答应：“我会尽力。”
　　他们规划好路线，划分好丧尸群，两个队伍朝相反的方向前进。张芸的最终目标是重新迁徙至三野市，在前往三野市的途中经过绕路，能够经过五个基地。
　　张芸让两个人类坐在面包车后排,大雪坐副驾驶，阳小姐和安都路跳上车顶。
　　“再见。”她向郁轩挥手。
　　这次分别后，他们两边各将成为一方霸主,也许会很久不再见面。
　　“再见。”郁轩环抱双手,早已把那两人的关系看破，“我发现你的真的很有眼光。”
　　“谢谢夸奖。”张芸并不在意他指代什么事,干脆利落地开车离开。
　　大雪一路像往常一样沉默，靠着椅背睡了三个小时,到了信号覆盖区，他偶尔浏览一下手机看地图和消息。张芸觉得星鸿一事应当让他很沮丧，于是什么都没说,让他自己安静地消化失去队友的感情。
　　“芸。”大雪突然主动开口，“我开车，你休息。”
　　“行。”张芸和他交换座位,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然后换做她来埋头看手机消息。
　　“怎么了？”大雪询问。
　　张芸抬头：“什么怎么了？”
　　“你可以和我说话。”大雪知道张芸为什么沉默,轻声解释，“我没有心事。”
　　“……那你心态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要是张芸遇到大魔王是自己队友的情况，绝对做不到全程无动于衷——大雪的理智值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范畴，达到神明的无我境界。
　　“有可能。”大雪承认。
　　张芸看着他。大雪正认真地开着车，柔软的白色长发披散，神色温和，年轻的面庞有着岁月吹拂而过的成熟痕迹，看着可靠又稳重。
　　张芸说：“你要晚点告诉我的是，你是新城将军。”
　　“是。”
　　“算惊喜吗？已经过了暴露身份的最恰当时间点，我现在才表现出惊讶的样子，好像有点困难。”
　　大雪回应：“我其实，不想让你知道。”
　　“为什么？这不是你的荣誉吗？”
　　“不是。”大雪轻轻眨眼，不留痕迹地掩盖难过情绪，依然平静地解释，“我很失败。”
　　他没能成功抵挡丧尸入城，在他被病毒感染后，新城从此由盛而衰。金城的网络记录了他的信息，没有他的照片，但在文字上称他为“新城最后一位将军”，史学家和文学工作者为他杜撰了许多子虚乌有的故事，有人称赞他丰功伟绩，有人批判他残暴无度。
　　他是一个不该存在于现世的人。
　　作为人类时没能攻略金城，作为丧尸时却在拯救金城。
　　“要说失败的话，我们一样失败。”同为亡国之徒，他们始终可以感同身受，张芸笑道，“既然到了时代，我们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了，能从这场末世中活下来的，都是新兴人类。”
　　“是。”
　　“说实话，你每次都回答‘是是是’，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新城的小兵。”
　　“……”
　　“还是心理素质超强的那种。”
　　大雪目视前方，终于抿嘴笑了。
　　“所以，怎么会有这个习惯的？”
　　大雪想了想，解释说：“大概，为了应付主君。”
　　“你们的国王？”
　　“嗯。”
　　张芸抬眼往上看，沉默一会儿后，再随口说：“那也不用至于总是对我用说‘是’吧？”
　　大雪没有回应，只是笑。
　　在他意识里，张芸就是他的主君。
　　张芸探问：“笑什么？”
　　大雪收敛表情，忽然转移话题，去问后面的两个人类：“你们来自哪个国家？”
　　由于人类和丧尸对话的情景太诡异，后座的两个人类全程没吭声。过了一会儿，一个男子低声回应：“诸闻国。”
　　“哦，这个我听说过。”张芸说，“比江原国早三年被丧尸灭国。”
　　男子惊讶：“江原国也灭了？”
　　“废土时代，五分之四的国家都灭了。”
　　两名男子又没了声音，张芸又说：“现在金城就是我们的家，为了今后在金城生活，我们要为金城而战斗——能习惯这个变化吗？”
　　男子点头。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战士，不管身处何地，他们的使命都一样，都以保护平民为己任：“我们会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
　　一天后，他们到达最近的34号基地。
　　34号基地的武装力量几乎消耗殆尽，张芸利用信号与城内幸存者取得联系，再与基地目前指挥官进行视频通话，交流两分钟后，指挥官力排众议，下定决心赌这一把，关闭城墙的外部防御系统，开启一个通道邀请他们进城。
　　基地内本有一千二百三十三名人类，多数已经转变成丧尸，经过与武装部队的内耗，目前还有六百余只丧尸在四处徘徊。
　　为了尽快消灭丧尸，武装部队不得不采用大范围轰炸的保底策略，基地内部不少地区已经千疮百孔，比外面被丧尸占领的寂静世界更加狼狈。
　　大雪带领的丧尸群有着不会被感染丧尸攻击的天然优势，仅仅用了三个小时，他们就用蛮力和冷兵器铲除了多数感染丧尸，让这个基地重新恢复安定。经过最后统计，基地还剩下两百十七个人类。
　　作为回报，基地贡献了仓库内的一半肉食罐头来喂饱这群丧尸。
　　信号基站没有被毁坏，幸存人类悲喜交加，等神智恢复过来后，他们纷纷在社交网络上描述了事情经过。
　　张芸看着网络上的复杂信息流，一半人类在殷切地期盼大雪出现，一半人类依然笃定大雪的行为只是表象，背后包藏着想要奴役人类的祸心。
　　张芸笑道：“该警觉的时候不警觉，该信任的时候却开始搞阴谋论。”
　　大雪说：“过上几年，情况会不一样的。”
　　这天夜里，金城部分地区下了一场暴雨，汪洋平台的服务器瘫痪。
　　不管人类再怎么刷新，首页都是一片空白。没有了维修人员，服务器自我修复的希望渺茫。
　　基地与基地之间的主要联系切断，没有了这个人人能够参与的最大平台，每个基地都成了信息的孤岛。
　　34号基地下了一场小雨。
　　夏天过去了。
　　秋天已经来了。
　　基地的一个房间内，张芸安静地坐在床上，看着窗户外的水珠不断滑落。
　　“芸。”大雪从室外进来，轻轻关上门，并认真把门锁死，在张芸身边俯身。
　　“乖。”张芸不漫不经心地侧头，亲了他的脸颊。
　　“怎么了？”
　　张芸继续看着窗户，随口瞎说：“网瘾发作了。”
　　“嗯。”大雪把一个方形的金色小包装袋放到张芸眼前，“这个，我在外面找到的。”
　　“……”
　　“可以吗？”
　　张芸突然回神，抬手表示暂停：“你等会儿，我做一下心理建设。”
　　“很久吗？”
　　“……”张芸想了想，“要么你‘嘤’一声给我看看，我可以考虑加快建设。”
　　大雪一下子卸掉高贵冷艳，柔柔糯糯的抱住她，把头埋入她胸口：“嘤。”
　　“……”张芸满意了。
　　她也张开手搂住大雪的腰身，直直向后倒下，让大雪自然地压在她身上。
　　这个时候，她不得不钦佩他们两个不愧是经历了两次末世的人，在人类灭亡的大背景下，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做出这种事。
　　和第一次末世相比，这一次的心态简直离谱。
　　大雪亲热够了，略微侧身用手肘撑住身体，腾出双手撕开包装袋。
　　张芸一下子勾住他脖子：“不用。”
　　“没事吗？”
　　张芸确定：“没关系。”
　　“我担心。”他们大概率不能成功孕育后代，但如果出现了妊娠过程，他担心这个过程会对张芸有伤害。
　　“可以试一下。”张芸捧住他脸颊，“不用担心。”
　　“嗯。”大雪再俯头亲她。
　　谦卑又温柔。
　　他们搂抱着睡了一晚，第二天天亮时，张芸事先醒来，感觉愉悦又轻松，从云雾里回归现实，一时迟钝到不知身处何处。她抬起头去亲吻大雪的喉结：“醒了吗？”
　　也许出于技术生疏，大雪晚上的表现过于体贴，反而把自己折腾得够呛，还搂着她的腰身往死里昏睡。
　　“可以醒了。”张芸拍他后背。
　　“嗯。”大雪睁眼，意识放空了一会儿后，突然翻身坐起来，俯头看着看着张芸，认真等待她的点评，“还好吗？”
　　“非常好。”张芸肯定他的成绩，再鼓励说，“以后可以更大胆一点，没关系的。”
　　“嗯。”大雪亲她额头。
　　小雨没有停，他们冒雨离开34号基地。
　　丧尸群已经通过条件反射熟悉了基本规矩，知道了可以食用的康复剂大概长什么样子。大雪不再给他们分配物资，直接把他们带去商场店铺，让他们自己翻找康复剂。
　　良莠不齐的康复剂让他们显得奇形怪状，但他们脸上的麻木和空洞减少了，智力没有明显进步，却显得快乐而纯真。就算大雪没有任何威压来约束行为，他们也时刻围绕在丧尸王身边，并期待着这样美好的生活能够一直持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未来四天,他们经过6号基地和21号基地。
　　6号基地完全被感染丧尸占领，没有人类幸存。21号基地的人类自己解决了丧尸，还有上万人存在,已经分裂成三个派别，各自持有武器,不断为争夺物资和领地勾心斗角，再过不久就可能上演内斗。
　　张芸在6号基地囤了物资，和21号基地的三个指挥官打了招呼后离开。
　　第五天，王海笠主动给张芸打电话：“到哪了？”
　　张芸：“不是很确定。”
　　“发定位给我，有人过来接你们。”
　　“你要想清楚了，我这边有一千一百四十三只丧尸,要接的话，你都得给我接走。”
　　“没问题。”
　　“怎么走？”
　　“走直升机。”
　　“……”张芸想了想，“你有那么大权利吗？”
　　“三野的34号基地,现在归我了,他们都欢迎你们回来。”
　　“恭喜夺权，话说真的没人不欢迎吗？”
　　“不欢迎的已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
　　“辛苦你了,多谢。”
　　张芸挂断电话，在一家旅馆落脚,把定位发给王海笠。
　　她这一路已经收集了五个穿越人类，提前告知说：“我们接下来会结束这种混乱生活，正式入驻基地,在基地内发展生产，直到外界的大部分丧尸都腐烂。丧尸可能在饥饿状态下利用休眠来延长生命，这个过程可能要持续好几年。”
　　“几年就行了吗？”军人们也有着丰富的应对丧尸经验,立刻发表怀疑。
　　过去的废土时代已经进行了至少六十年,他们始终没有等来丧尸自我灭亡的那一刻,在金城，仅仅几年真的能熬出曙光吗？
　　“因为金城周边的邻国都已经在战争中灭亡，变成一圈荒漠作为屏障，丧尸没有交通工具，至少要日夜不停徒步两三年才能到达其余小国家的绿洲。对丧尸而言，这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次丧尸灾难，只要不出意外，就和很可能只席卷金城，不会蔓延到其他国家再迁徙过来不断反噬。”
　　大雪补充：“之前有新闻，有人坐航班到其他国家避难，航班里有感染丧尸。”
　　张芸伸出食指：“这个暂时不在考量范围内。”
　　大雪立刻点头：“是。”
　　军人们不再计较这一点：“不管怎么样，这里的基础条件比过去好太多了，获胜的几率也大很多。”
　　张芸回应：“没错，凭金城的基础，再凭我们的正常思维，我们有信心解决这个历史难题。”
　　“所以金城人的脑子到底怎么回事？”
　　一天后，直升机到达张芸等人的落脚点。
　　五架重型直升机吊来了五个方形集装箱，每个箱子装上两百余只丧尸，足够把他们全部运走。
　　再一天后，直升机抵达34号基地。
　　大雪和张芸坐在直升机里面，先探出身子俯视34号基地全貌，确认基地没有架设任何不欢迎丧尸的设备，才允许飞行员降落。
　　集装箱被轻轻放置在广场上，丧尸们从箱子内爬出来，没有四处奔跑，只是茫然地仰着头四处张望。他们全部穿着从商场里薅来的各色裙子，像一尊尊有模有样的彩色雕塑，等待着丧尸王发布明确的行动指令。
　　基地内的人类在远处观察，见丧尸表现得尽然有序，突然爆发雷鸣般的欢呼声。
　　大雪和张芸跳到集装箱上，王海笠和武装部队在百米之外对他们招手。丧尸被安排入一栋空大楼，有丰富的食物投喂，大雪让他们不要离开。
　　张芸参观了基地。
　　三野市距离舒光市距离较远，王海笠等人提前做了防备，基地受灾程度不算太重，在武装部队竭尽全力，只损失了少量的人口。
　　小霜和李朵终于重新见面。经历一路惊心动魄，已经很久没哭的小霜好不容易变成个男子汉，此刻再塑玻璃心，抱着李朵嗷嗷大哭，大喊“我不要走”。
　　阳小姐四处张望，过了一会儿，梁女士终于扑出来迎接阳小姐，要把她重新留到身边：“你现在可以住在这里了！他们不会赶你走了！”
　　阳小姐说：“我要跟大雪走。”
　　“不行！你别再跟他了！你和他根本不一样！”
　　“你不用管我。”阳小姐只流露了片刻的温情，在确认梁女士平安后，又恢复冷漠无情的表情，用力把她推开。
　　“阳阳！”
　　“别找我。”她现在已经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更接近一个活着的人类。
　　休息一晚后，王海笠把他们叫去会议室。
　　桌面上摊着一大张金城地图，上面标注了所有的基地位置。有人专门负责各基地之间的联络，他们十分清楚目前各基地的状况。
　　张芸坐在椅子上，开门见山地听取建议：“有什么安排，请说。”
　　“对于基地的情况，你们应该已经了解一部分了。”
　　张芸点头：“是的。”
　　王海笠拉长一根金属棍，把顶端敲在34号基地的位置上：“我们三野，是34号，目前34号地运行还算稳定，可以考虑响应其他基地的求助。所以我接下来的打算是，张芸你入驻12号基地，大雪你入驻9号基地，通过自己的努力，各自成为这两个基地的指挥官。”
　　他点出9号和12号的位置，虽然不在三野地区，但放眼整个金城，他们与34号的直线距离都足够近。
　　他再用金属棍划出一个大圈，把这三个基地圈在一起：“我所设想的短期目标，就是统筹这三个基地，消灭附近丧尸，扩大人类占领区，实现三个基地的合并。这之后，应该能有足够的资源来重新恢复科技。”
　　“……先不说从普通人晋升为指挥官有那么一点难度。”张芸举手，再指向大雪，“但你要把大雪送去当指挥官？”
　　“他的智力可以胜任。”王海笠虽然不知道大雪曾经是新城将军，但他能辨认出大雪有非凡的领导力，相信他比金城人类更加优秀。
　　张芸：“智力当然不成问题。我是说，你觉得基地人类能接受一个丧尸当他们指挥官？”
　　大雪靠在椅背上眨眼，继续聆听两人对话。
　　“有困难，但不是不能实现。”王海笠见证过大雪的离谱康复史，觉得自己大可放开手脚去异想天开，“你们如果想在未来让普通丧尸继续生存，成为基地指挥官，是大雪为丧尸正名的重要一步。”
　　张芸看向大雪，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
　　“我可以尝试。”大雪点头。
　　于是张芸进一步询问王海笠：“那个基地答应让丧尸入驻？他们没有强烈的反丧尸情绪？”
　　“9号基地受灾不重，目前有五千人，生态系统没能成功建立，至今已经耗尽了资源。再耗下去，他们内部会爆发冲突，至少得死一半以上的人才能维持生存。他们请求协助，我们基地愿意暂时接收他们中的三千人，作为交换，他们基地的指挥官必须由我来指派。”
　　“……但并不意味着他们能接受一个丧尸指挥官。”
　　“只有我们基地答应了救济，他们没有选择。我会先派遣颜雅过去担任临时指挥官，大雪做副官，等他们习惯以后再调换职务。”
　　张芸又看向大雪：“所以我们两个要分开。”
　　“对。”王海笠提供坚实的理论基础，“我知道你们两个加起来是无敌的，但你们现在有个盲点，那就是——就算你们两个分开，你们也各自是无敌的。”
　　“……”张芸认同道，“听君一席话，胜似听君一席话。”
　　王海笠往后一仰，躯体沉重地靠在椅背上：“我说完了。这就是我的计划，耗时最短，接下来就看你们的决定。”
　　“大雪想试试吧？”张芸说。
　　两人就算没有语言沟通，也能捕捉到对方的意思。
　　这是个很合理的尝试，一旦成功，三个基地将在地理上融合，他们将开辟出一块没有感染丧尸的广袤土地，实现资源自由，建立国中之国，几乎完全恢复正常的生活方式。
　　“是。”大雪接受，“值得努力。”
　　王海笠满意地起身：“那就这样定了，我去联系9号基地。”
　　9号基地果然拒绝让丧尸成为副官，但考虑到未来的生计，他们最终妥协。里面的人类听说将有一千只普通丧尸入驻他们基地，爆发了激烈的唇枪舌剑，最终心照不宣地形成两个阵营，离开基地的三千人多数不能接受丧尸，留守基地的两千人多数欢迎丧尸。
　　人类搬迁完成后，轮到丧尸搬迁。
　　直升机准备就绪，大雪即将启程。
　　这是相遇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别。
　　张芸想拥抱他，但在那么多人的视线下，她不能有出格的举动。于是他们相视而立，互相挥手告别。
　　“再见。”
　　“再见。”
　　卫星通讯还能运行，他们之间可以时刻进行电话联系，也可以抽空到达对方基地见面。
　　但在他们到达不同的基地工作后，事务越来越繁多。
　　渐渐地，电话少了，也没有心思安排出见面机会。
　　他们都有各自的目标。
　　这一别，就是半年。


第一百二十五章 
　　12号基地本有自己的指挥官。
　　张芸用了四个月的时间证明自己能力,顶着压力爬上副官位置后，她突然撕开隔阂，公然分裂了武装部队。
　　此时她已经完成左右串通,获得压倒性优势，直接把对方指挥官逼上绝境,果断拉他下马，自己担任了最高指挥。
　　即使如此，她的任务还没有结束，她要结束底层各自为政的混沌状态，要严肃处置扰乱秩序的部分人群，要把一盘散沙重新聚在一起。
　　金城人需要全新的秩序。
　　两百年来的安定生活已经摧毁几代人,他们将被迫远离靡靡之音，需要一点点发展凝聚力和向心力。
　　强者必须接受训练，弱者必须努力工作。资源紧张的基地里不该有废物存在,金钱和资产的重要性不复存在,人类主动或被迫劳动，为基地贡献自己所有力量,没有人能够享受额外特权。
　　为了维持基地良性运转，张芸显得不近人情。
　　不少人抱着得过且过的想法,只要能够自给自足，就迫不及待想要放弃努力，想在这个勉强能生存的小天地里安稳度过一生。但张芸的目标很明确,她要扩大基地，她要拥有足够资源来恢复科技，她要消除丧尸的感染性,让整个金城重新焕发生机。
　　因此,她的团队和底层人类冲突不断。
　　她像一个完美的人类,没有流露一丝破绽，认同她理念的下属和她团结一致，不给躺平派别留下可以反抗的把柄和契机。
　　她的精力和毅力令人钦佩。
　　她几乎超越寻常人类的范畴，成为常人无法理解的神。
　　本想着立刻给大雪打电话告知自己夺权的喜讯，但在一顿又一顿的忙碌后，这个念头又在她头脑中消失了。
　　她感觉到了。
　　感情会被生活磨灭。
　　她庆幸当时能迈出那一步，把自己的感情完全交付给大雪。
　　她已经拥有过了，那是最纯洁最炽烈的感情，不管她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会铭记曾经有那样一个自己出现过。
　　在可以短暂休息的时机，她会坐在办公室里出神，拇指摩擦着右手无名指佩戴的银戒指。这是他们约定结婚之后的第三天，大雪叫阳小姐绕了远路去一家珠宝店拿的，并作为惊喜给张芸戴上。
　　在偶尔思念大雪时，她会亲吻这枚戒指，然后这丝若隐若现的感情又会逐渐散去。
　　基地内已经涌现出第一批勇敢的年轻人，和她相处久了，不乏有人迷恋她。
　　在有人终于鼓起勇气表白时，她浅浅一笑，抬起右手张开五指，展示自己指根上的戒指：“我已经结婚了。”
　　他们感到讶异：“是谁？怎么没听说过？”
　　张芸曾经康复过丧尸，做过明星上过节目，一直以单身的形象示人，没流露任何感情迹象。如果那个透明的丈夫存在过并且被丧尸感染了，或许他们还有机会再次勇攀高峰。
　　张芸回应：“也是一个指挥官。”
　　立刻有人跑去找联络员，想知道各基地指挥官目前都是谁。
　　这个消息在内部快速传播。
　　王海笠随后给她发了信息：【我听说你和我结婚了。】
　　张芸：【你不是，你没有。】
　　有时她会突然给大雪发消息：【我爱你。】
　　大雪看到消息会立刻回复：【爱你。】
　　实际上，她已经逐渐淡忘那“爱过”的滋味，但知道那是她这一生最珍贵的感情。她如今的感情已经被理智侵占，她的慈悲和正义均等地分给了基地的每个人。
　　半年之后，大雪所在的9号基地终于走上正轨。
　　9号基地的发展最为艰难。
　　即使减少了人数，资源还是紧缺，很长一段时间内，基地人类都要依靠大雪的丧尸群不断外出寻找物资来继续生存。
　　大雪得到了足够多的爱戴，在他出任指挥官时，部分狂热的丧尸保护分子甚至欢呼雀跃，认为他们基地终于实现了真正赋予丧尸自由和人权。
　　热爱丧尸的领头羊们发挥金城传统技艺，姿态娴熟地把大雪奉为神明，围绕在大雪身边兴风作浪，想要借着大雪的丧尸优势一起成为人上之人。
　　最终全部被大雪扔出去关了禁闭。
　　喧嚣过后，现实浮出水面，武装队伍的人员多半不待见大雪，被领导的人类常常在丧尸问题上意见向左，矛盾频发。
　　大雪有着足够宽容的心态，对人类的怨言熟视无睹。他始终是个优秀的领导者，能够耐心让时间来证明自己的正确性。
　　他把佩西格和南晴请回基地，进一步拓展丧尸势力，并吸引更多未感染的丧尸前来充当劳动力。
　　在他的指导下，9号基地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了生态循环。不久之后，34号基地因为自身资源同样不足，强行把接济的三千人送回了9号。
　　人类的抗议达到高潮，频频爆发剧烈冲突。
　　一时谣言四起，部分人坚定地散播大雪饲养人类投喂丧尸的虚假消息，组建自己的反抗军，要推翻丧尸的统治，夺下基地指挥权。
　　大雪依然高贵又优雅，冷眼看着人类宣泄自己想要破坏的疯狂情绪。
　　人类放弃智商，人类失去理智，只想要把这一切毁灭殆尽，把自己失去美好生活的愤怒发泄在看似正义的互相残杀之中。
　　就在普通的某一天，大雪突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指令，所有丧尸进入战斗状态。同为军队，无条件同从指挥的丧尸军队无比优秀又精良，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庞大力量，把走火入魔的反抗人群逼到绝境并一网打尽。
　　和以往一样，金城人类总要在彻底犯错后才能醒悟。
　　他们的混乱思维逐渐平息，过了一段时间，他们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受人摆布的棋子。
　　9号基地始终存在的阴森悚然之气终于消失，人类逐渐摆平心态，开始了正常的工作与生活。
　　至此，大雪树立绝对权威。
　　这半年时间，对每个基地都至关重要。
　　半年里，47个基地中，共有21个基地被丧尸消灭，9个基地毁于人类内部斗争，还有7个基地的生态系统岌岌可危。
　　人类不断搬迁逃亡，基地的指挥官快速更迭，各个基地在囤积资源的过程中矛盾不断，有的甚至试图消灭对方基地来夺取对方物资。
　　34号、12号和9号基地的建设虽然也有波折，但在各自指挥官的强势威压下，全部完成生活自理的目标，避开了所有最糟糕的结果。
　　在这个背景下，王海笠发出会面邀请。
　　张芸和大雪应约。
　　他们乘坐直升机到达34号基地，在摄像机的镜头下进入会议室。
　　半年之前，三人相坐，半年之后，三虎相斗。
　　尽管他们之间毫无隔阂，但社畜太久，他们已经没办法收敛气势上的惯性，谁都做不到成为莫名其妙露出笑脸的第一人。
　　张芸和大雪互相用余光扫视对方。
　　大雪环抱双手，穿着一身蓝色制服，剪了干脆利落的短发，面色冷峻目光凌厉，金色眼眸像在冰天雪地里升起的太阳，令人在无形之中感到不寒而栗。
　　而张芸是一架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看似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摄像机拍摄的画面实时上传到一个服务器还在运转的视频网站，三个基地的上万人涌入直播间，他们功力不减，高水平发挥出当年刷屏的威力：
　　【大雪！大雪好美！大雪绝美！】
　　【张芸我的神！】
　　【大雪和张芸关系还好吗？】
　　【哇大雪现在这么厉害！】
　　【他们两个可以相爱相杀吗？】
　　关于基地的发展规划，他们其实早在先前的电话和信息中沟通完毕。现在见面，顶多互相表示问候，走一遍预设流程。
　　他们各自气场覆盖三米，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声聊着近况，给直播间的家人们营造出他们真的有在认真开会的场面。
　　面对突如其来的庞大信息流冲击，视频画面卡顿。
　　工作组跑过来小声报告：“直播卡了。”
　　“那就掐了。”王海笠说。
　　张芸补充：“后期做个视频传上去，把我们声音消了，画面可以反复播放，找个人念旁白。”
　　摄影师于是撤退了。
　　他们离开会议室，在人群的簇拥下参观如今的34号基地。
　　最高大楼顶部有观景台，大雪走入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上时，张芸用手掰住电梯门缝，让电梯重新打开。
　　大雪靠在电梯最里侧，她也靠在电梯最里侧，并抬手拨了一下手指，给三个随行人员丢去问候的眼神。
　　三个人立刻退出电梯，并快速帮他们按下关门键。
　　电梯上升。
　　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虽然有监控，但监控不会录到声音。
　　他们都俯眼看着地面，两秒后，两人同时环抱双手，互相听着对方的呼吸声。
　　大雪轻声开口：“真的没有怀孕吗？”
　　虽然以前问过两遍，但还是担心对张芸造成伤害，非得再确认一遍。
　　“真的没有。”
　　就算大雪有繁殖力，中奖概率也不至于这么高。
　　大雪目光向左看：“所以，下次什么时候？”
　　张芸目光向右看：“要么，今晚吧？”
　　两人目光相遇。
　　“可以。”
　　“等你。”
　　“什么时候公开？”
　　“看舆论环境，应该还得过几个月。”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鸣叫，两人面无表情地结束私通。
　　电梯门打开，他们同时出门，各自朝着不同方向背对背离去。
　　心中的那团微小火焰依然存在，他们等着有一天，让这团火焰重新烧遍整个草原和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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