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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杀死了童话[无限]
　　作者：粉糯团子
　　简介：【正文已完结】
　　一觉醒来，今筱变成了橱窗里的玩具人偶。
　　她身穿殷红蓬蓬裙，栗色的头发微蜷在肩头，被装进一只极小的玻璃罩。
　　橱窗外，是几双滴溜溜看着自己的巨型眼睛。
　　今筱择机逃跑，击碎玻璃罩。
　　落地刹那，场景变换。
　　人偶娃娃悬吊在树梢。
　　忽闪着半扇长睫，歪头讲话：
　　【亲爱的玩家，想恢复原身，就来破解童话世界的秘密吧！】
　　.
　　躲过白衣骑士的追捕、烧毁绿藻公主的密廊、游过魔域王子的深塘……
　　今筱找到了一本隐藏秘籍。
　　传言中最恐怖的人偶王子，是一把锋利屠敌的尖刀。
　　但他已失去意识，被系统封印。
　　面对愈发严峻的杀戮，今筱掳走了舞台上那个面容惊艳的男人。
　　将王子抱到暗处，她翻开秘籍，找到书中的激活方式：
　　“如何唤醒王子殿下？”
　　——很简单，只需要一个满含虔诚的深吻。
　　今筱脸一红：“……”
　　.
　　“恶魔碾碎最娇嫩的花瓣、割断最清脆的莺喉、唾弃最高贵的头颅。
　　它要光明瑟瑟发抖、纯良臣服在地、童话消失殆尽。
　　它爱那些病态的悲惨故事。
　　所以，请杀死它，并将它的世界付之一炬。”
　　*文中童话故事皆为自创。
　　内容标签：强强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今筱┃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闯关童话世界
　　立意：邪不压正


第1章 人偶
　　炽闷的暑气汹涌袭来。
　　热得人喘不过气。
　　自一觉醒来变成玩具人偶后，今筱就穿着这件殷红色的蓬蓬裙。
　　层层叠叠把裙摆撑起老高。
　　在这样的天气里，更是热到炸裂。
　　今筱缓着呼吸。
　　迎着刺目的天光，抬起胳膊，半眯起眼睛，环视一圈。
　　眼前的树木仿佛发育不良，又瘦又矮。
　　枝干近乎光秃秃，只零星挂着几枚树叶。
　　泥土地全是崩开的裂缝，沟壑纵深。
　　看样子，这地方正面临着一场大旱。
　　“滋滋”——
　　今筱循着声音看过去。
　　树梢上挂着一个人偶娃娃。
　　她穿着彩色层叠的公主裙，乌溜溜的眼珠少了一颗，正歪着脑袋看过来，血红的唇舌一动一动。
　　【亲爱的玩家，想恢复原身，就来破解童话世界的秘密吧！（温馨提示：如不能破解，会有死亡威胁哦）】
　　【确认or取消】
　　今筱不假思索：“取消。”
　　人偶娃娃：【取消失败，已载入……】
　　今筱：“……”
　　刚才她打眼一扫，就看见树后埋着翘起一角的人骨。
　　所以，她并不想进入这个世界。
　　可惜，这垃圾玩意根本不给选择的机会。
　　今筱正焦虑，人偶娃娃却似乎掩饰不住得逞的心情，还在树梢上“咯咯咯”的笑。
　　她瞥它一眼：“别高兴太早。”
　　人偶娃娃：【咯咯咯咯咯咯——嘎。】
　　最后一声颇有几分不和谐。
　　什么情况？
　　今筱抬头去看，发现那根干枯易折的树枝，竟被人偶娃娃压到断裂。
　　这会儿，它正撅着屁股栽下来，扑起一片尘土：“……”
　　它终于不笑了。
　　今筱拖着沉重的裙子走上前，一脚踩住了人偶娃娃的脑袋：
　　“说，我怎么才能逃出这里？避免死亡？”
　　人偶娃娃“唔”了一声，说出了本来要念的词：
　　【“无雨国”副本已载入，成功帮助无雨国国王求雨，即可通关此副本。】
　　“求雨？这不是坑人吗？”今筱蹙眉。
　　人偶娃娃说完了规则，忽然像断了线般，一言不再发。
　　今筱脚下踩紧了些，它还是毫不理会。
　　看来这娃娃只是系统的传达工具，现在任务完成了，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想明白这一点，今筱便松开了脚。
　　然后一脚把它踢飞老高。
　　现在该怎么办？
　　只有一个看上去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没有其他提示，该怎么通关？
　　她环视四周，试图寻找走出这片森林的出口。
　　可一边标记一边走了很远，仍然没见到人烟。
　　好在，今筱没有等太久。
　　一辆马车很快从远处疾驰而来。
　　三匹高头大马坐着三个魁梧的士兵，他们身穿红白相间的制服，帽子在头顶竖起半米高。
　　行驶到今筱身前时，马车忽然停下了。
　　不过，不是士兵主动要停的。
　　而是中间那匹马跑太快，马蹄卡在了干裂土地的缝隙里。
　　伴着一声尖锐的嘶鸣。
　　马车陡然一顿，马车上的人差点被甩飞出去。
　　没办法，士兵们只好下了车。
　　两个去拽马蹄，为首的士兵则拿着一张画像图走过来。
　　“嘿，就你，过来让我瞧瞧，是不是新报名的求雨者。”他粗着嗓音说。
　　刚进入副本，还不熟悉规则。
　　今筱想了想，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先观察情况再说。
　　于是，她没逃跑也没上前，只是站着没动。
　　士兵见她不来，拧眉走上前来，比对画像看了半天，确认地点点头：“没错，上车，国王还在等你。”
　　一旦上了车，见了国王，要是求不来雨，岂不是有杀头之祸？
　　于是，她指着画像问：“我没报名，画像会不会有问题？”
　　士兵不耐烦地冷哼一声，把画像翻过来，呈给她看：
　　“跟你一模一样，怎么不是你？”
　　今筱一看，纸张上赫然画着一只土狗。
　　她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不过，今筱没有反抗的机会。
　　两个把马蹄揪出来的士兵已经走上前，把她押上了马车。
　　掀帘上车后，今筱才发现，车里空间挺大，已经坐了两个人。
　　交谈一番后，三人熟悉了彼此的情况：
　　身穿黄衣薄裙的年轻女人叫“茗乐”，开餐饮店。
　　遭遇和她一样，一觉醒来，莫名其妙进入玩具店，成了人偶。
　　打碎玻璃罩坠落在地时，就进入了新世界。
　　另一个是男大学生，叫“齐闻文”。
　　他戴副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至于成为玩具前一天所做的事，三人完全不同。
　　所以没能找到变化发生的必要条件。
　　而截至目前，三人获得的初始信息却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都要作为求雨者，为无雨国求来雨水。
　　更多信息一概未解锁。
　　.
　　马匹踏着干涸的土地，在森林中飞驰。
　　等马车再次戛然而止时，车厢恨不得直接翻过去。
　　今筱被猛磕一下，她揉摁着脑袋，听见车厢外领头的士兵说：
　　“快，把那马蹄拔.出来。”
　　两个士兵应了一声，跑了过去。
　　领头的士兵看见车旁站了个人，拿着画像走过去，冲他说道：
　　“嘿，就你，过来让我瞧瞧，是不是新报名的求雨者。”
　　套路半点不差，今筱有些无语。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看见那画像上画着的，俨然还是那只土狗。
　　而士兵却对照着画像和眼前彪悍的男人，点点头：“没错，上车，国王还在等你。”
　　今筱：“……”
　　但不同的是，对面的男人并不听命，反而绷紧了满身的肌肉，骂道：“你让我上我就上？你哪根葱啊？”
　　士兵冷笑一声，向前一步：“我们是国王最亲信的士兵，专程来接最新一批的求雨者。你和这画像的人一模一样，看来是亲自报了名，休要再狡辩！速速与我们去见国王！”
　　男人想必猜到了去见国王的后果。
　　求不来雨，还不是死路一条？
　　于是，他飞快掷出了手里捏握的几块尖锐石头，拔腿就跑。
　　领头的士兵偏头避过了石头，上前狠踢另两个小兵的屁股：
　　“废物！去把那个求雨者抓回来，如果他还不从，给我就地正法！”
　　看来这人刚进来没多久，就要栽了。
　　车厢里三人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等了一会儿，那男人终于又有了动静。
　　他在相隔不远的地方，声嘶力竭地惨叫。
　　听得人浑身起栗。
　　又过一阵，两个士兵回来了。
　　还拖着那个男人。
　　今筱适时掀起帘子一角看了眼，心里猛地一跳。
　　男人已经死去，鲜血淌了一地。
　　浑身密密分布着无数桃核大小的血窟窿。
　　简直触目惊心。
　　放下帘子，茗乐和齐闻文脸色白得像纸。
　　他们也都看到了。
　　茗乐捻着手指，喃喃道：“他是被人生生打死的，天啊……”
　　齐闻文也有些坐不住了：“这也太残暴了，我们如果求雨失败，不会也是同样的下场吧？”
　　今筱说：“所以我们一定要求雨成功。”
　　茗乐摇摇头：“不可能的，来的时候我看过这片树林，没个几十年旱不成这样子。咱们求雨成功，简直相当于撞大运！”
　　今筱没再说话，她想为大家提振下信心，可也不免有些心虚。
　　虽说她平时对解密游戏有些兴趣，可像现在这样没有线索，上来就是“求雨”这种借助“神迹”的任务，的确从没见过。
　　等等。
　　线索……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今筱沉思片刻，忽然想到男人身上的伤口。
　　对，这里有问题。
　　浑身血窟窿，这种死法不太寻常。
　　什么样的凶器会造成这样的死亡？
　　……
　　马车重新开动，今筱再次掀起帘子看了一眼。
　　男人躺倒在地，被马车落在身后。
　　他那样健壮，甚至比两个士兵更高大一些。
　　而且，从撑得紧紧的衣服看，男人应当常年健身，肌肉饱满，富有力气。
　　否则他也不敢不上马车，公然挑衅士兵。
　　应该还是仗着自己有一些实力。
　　可回忆刚才的惨叫声，士兵似乎赶去不久，对方就落了下风。
　　没有厮打的过程，只有居高临下的虐杀。
　　看来，要么这个国家的士兵拥有超乎寻常的力气。
　　要么，士兵身上就有一些可供借力的工具，不必近身搏斗，就能将人制服。比如那些血窟窿，就是用了某种特殊凶器。
　　不过，无论哪种情况，都在警告今筱，不能随意忤逆这些NPC。
　　这是男人以血的代价，为其他人换来的教训。
　　.
　　不知是不是被男人的逃跑打乱了节奏。
　　总之，马车没有再卡泥土缝隙而停，也没有中途上人。
　　很快，出了林子，士兵驾车向王宫方向驶去。
　　一路上，今筱不时撩起帘子一角，偷偷观察城中的景象。
　　烈日暴晒，街道上不少男人都袒.露胸膛，晒得皮肤黝黑。
　　奇怪的是，不少男人们肩上都有着血印划痕，有些人伤口还很深。
　　但总体来看，这地方的人似乎普遍瘦弱一些。
　　街道旁的树木干枯发白，树干处被掏出几个大洞。
　　今筱猜测，恐怕是人们干渴难耐，从树木中汲取能喝的汁液。
　　干旱情况，比想象中更为严重。
　　马车再疾驰片刻，穿过一个村庄。
　　土墙边不时倒着一些男人女人，甚至还有几岁大的孩子。
　　有的像是极度缺水导致的昏迷休克，有的则像是已经死去了，尸体已经招来了苍蝇。


第2章 用餐
　　马车穿街绕巷，终于进了王宫。
　　这里的建筑恢弘大气，目之所及是一排尖锐的金顶塔尖。
　　在阳光的照射下，塔尖反射出夺目的光芒。
　　花园草坪修剪一新。
　　林木似乎并不缺水浇灌，长势喜人。
　　士兵高大威猛，八个一组驻扎在原地。
　　情形壮观，一时让人忘记了王宫外的惨淡。
　　在士兵的引导下，三个人下了马车。
　　去往一栋独立城堡。
　　他们被安置在二层的205房间内。
　　房间里还有另外2个人。
　　一个蓄着大胡子的男人和一个穿着破布衣衫的平民“鹏哥”。
　　和今筱一样，几小时前，两人还是玩具人偶。
　　现在，他们同样成了副本里的求雨者。
　　而关于副本的线索，大家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今筱回身整理床铺，听见茗乐开口问：“你们没发现吗？走廊里有洇水的痕迹。”
　　大胡子的胡须似乎是穿过来后才有的。
　　这会儿，他正用桌上的刀片，剃掉自己下巴处黑乎乎的一片。
　　听见这话，大胡子瓮声瓮气地回身道：“看高度，只有二层走廊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才有水渍，合理怀疑是三楼地板渗水。”
　　鹏哥感叹道：“渗水？王宫用度还真是夸张啊！外面干旱成那个样子，宫殿里水竟然还能多到渗出来。”
　　茗乐：“是啊。”
　　她走到窗边看了眼门外的林木，说道，“如果这里浇灌林木的水能匀出去一些，或许能多救几个王宫外渴死的百姓。”
　　几个人还在讨论。
　　今筱则默默坐在床边，陷入思考。
　　国王看似想方设法为国民求雨，归根结底却是为自己考虑。
　　仅有的水被他引入王宫，供他吃喝用度，却不在乎百姓死活。
　　可不对啊。
　　事关生死，百姓为什么不向其他国家逃窜，以获取水源呢？
　　之所以还风平浪静，只能证明国王采取了能平息一切的非常方式。
　　而这种方式很可能就是——使用高压的强硬手段。
　　正想到关键处，走廊忽然传来脚步声。
　　下一瞬，房门被士兵猛地踹开。
　　“去吃饭！填饱了肚子要向国王觐见！”
　　领头的士兵手掌在门上狠狠一拍，发出“嘭”的一声，吓人一跳。
　　大胡子手上一抖，刀片在下巴处划了一道。
　　殷红的鲜血渗了出来。
　　他本来就性情暴躁，尽可能按捺住性子在这儿待了几小时。
　　可现在还要听人调遣，已经有些不耐烦。
　　“啧——”
　　大胡子刚发出一个音，就被今筱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手臂。
　　她递来一块手帕，压低声音：“别和他们一般计较，先去吃饭吧。”
　　大胡子怔了一瞬，看她一眼。
　　见她态度还算友好，他这才接过手帕，按压在出血的下巴处，勉强忍下了情绪。
　　……
　　餐厅就在这栋独立城堡的二层尽头。
　　五个人跟着士兵一齐走过去。
　　进入之后，不免惊叹。
　　装修精良程度令人艳羡。
　　整面墙金碧辉煌，到处是镶金的精致器具。
　　就连放在餐盘处擦嘴的手帕，也都密密镶了金色的丝线。
　　这用度，果然十分奢靡。
　　五人惊叹着扫视一圈后，纷纷坐了下来。
　　领头的士兵昂首走上前，两腿分开与肩同宽。
　　从小兵手里接过一块绢布，表情顿时变得肃穆起来。
　　他站得笔直，目视绢布上的字，向在座众人宣读：
　　“求雨之人神识连通上天，用餐也需遵循天的旨意。如有违背，将失去求雨者资格，并需迎接死神降临！”
　　齐闻文听了这话，忍不住一抖。
　　勺子不小心在盘子上碰撞一瞬，发出“叮”的一声。
　　他吓得缩了一缩，忙低下头去。
　　在座众人都听明白了。
　　什么迎接死神降临，不过是国王处死求雨者的借口罢了。
　　今筱、茗乐和齐闻文都见过路上魁梧男的死亡，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所以他们没作声，乖乖遵从着士兵发布的一切规则。
　　可大胡子就忍不了了。
　　他对于这种装神弄鬼的胁迫十分抵触，轻哼一声，开口反驳：“天的意愿，谁能判定？你是天吗？这不公平！”
　　士兵听了这话，把手中的绢布收回去，一压粗眉：
　　“质疑规则，就是违背天意。”
　　说罢，他一抬下巴，其他士兵便团团围上。
　　众人把大胡子按倒在地，困缚住手臂后，强行将他带离餐厅。
　　大胡子被押远了，只有声声叫嚷在走廊里回荡。
　　今筱低下头，垂了目光，看着桌上的瓷盘。
　　她能想象，这里忤逆规则的人会是什么结果。
　　所以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领头的士兵终于转过头来，看向剩下的四个人，继续宣读规则：
　　“用餐顺序正确的求雨者，即为天选之人，可在用餐结束后觐见国王陛下。”
　　今筱：“……”
　　这是什么鬼？
　　用餐顺序？她怎么能知道？
　　今筱琢磨片刻，觉得有必要再补充问一个问题。
　　于是叫住了转身离去的士兵首领：“请等一下。”
　　士兵脚步一顿，转过头来，表情不大好看。
　　显然是以为又有人要忤逆规则。
　　然而，今筱却冲他莞尔一笑，说道：“抱歉，我想问问，有多少人曾顺利通关，怀着无上荣耀之情觐见国王陛下的呢？”
　　这算不上透题，士兵想了想，随口说了句：“迄今为止，百人中并无一人。”
　　众人心里咯噔一声。
　　说罢，他便带着士兵们带门离开了。
　　.
　　几分钟后，每个人身前都被摆上了四盘菜。
　　有荤有素，菜品十分精致好看。
　　但是，在座的四个人，没有一个人拿起刀叉。
　　毕竟顺序一旦错了，就是必死无疑！
　　没有人敢拿自己的生命去赌。
　　茗乐手指抖得厉害，眼圈都泛了红：“怎么办？我……我哪里知道顺序？”
　　鹏哥嗅着食物香气，狠狠咽了口唾沫，猜测道：“会不会是从冷菜到热菜再到甜点的顺序？”
　　茗乐摇摇头：“不会这么简单，别忘了，百人里没有一人通关。”
　　齐闻文伸手顶了下眼镜，战战兢兢开口道：“所以几乎怎么吃都是死。”
　　茗乐哽咽道：“那该怎么办？我们真的会被生生打死，打出满身的血窟窿吗？”
　　鹏哥：“什么血窟窿？”
　　茗乐把来时马车上的事告诉他，鹏哥脖子瑟缩了下，不说话了。
　　……
　　半小时后，几个人桌上的菜仍然一动未动。
　　眼看规定的时间就要到了。
　　违背规定是什么下场，大家都心知肚明。
　　现在，鹏哥已经忍不住拿起手中的刀叉，准备吃下眼前的一块牛肉了。
　　反正都是死，还不如赌一把，万一自己真是天选之人，选对了顺序呢？
　　他深呼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
　　正要下刀时，今筱却开口阻拦：“别急，或许还有办法。”
　　“什么办法？只剩十分钟了，我们四个人一道菜都没吃，这是打算团灭吗？”鹏哥焦躁地扔下刀叉。
　　顿了下，他又开口道，“五分钟后，我一定会吃下这道菜，你们到时候想死，可千万别拉着我！”
　　茗乐听得憋闷，有些不高兴：“大家不是还在想办法吗？怎么是我们要拉着你死呢？”
　　齐闻文语气不大好听：“何况已经死了上百号人，你以为你就能赌对用餐的顺序吗？”
　　鹏哥拧了眉，喘着粗气，知道自己不该在这时候冲自己人发火。
　　但这生死关头，他压抑不住火气，于是撂下一句狠话：“实在不行，我就拿这把刀闯出去……”
　　今筱劝他：“这王宫里别的不多，士兵是真多，生拼一定出不去。”
　　众人再度陷入沉默。
　　.
　　墙上悬着的吊钟钟摆还在不停摆动。
　　四个人在房间里疯狂寻找着提示用餐顺序的线索，可仍旧一无所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现在只剩5分钟了。
　　士兵们很快就要进来验收成果。
　　今筱心脏砰砰跳得飞快。
　　鹏哥叹了口气，坐回座位，说了句：“我先开动，如果我死了……”
　　他边说边举起刀子，正要切向牛肉，却被今筱紧紧抓住了手臂。
　　时间紧迫，今筱脑中灵光一闪。
　　她眸光发亮，语气坚定：“别动它，就能保命！”
　　鹏哥推开她：“你疯了吗？规则不能忤逆！会死人的！”
　　“不不，不是这样！”
　　今筱心中渐渐清明，向他解释道：
　　“仔细想想看，这儿不是现代，城堡没有摄像头，这就意味着，没有人能回看你真正的用餐顺序。”
　　“可这里的规则是，直到我们用餐结束，士兵才会进来，那么，他是怎么知道我们以什么顺序用餐的呢？一切还不是凭我们自己说？”
　　“何况，我不信所有求雨者运气都这么差，四盘菜组合也就几十种，数百人之中不可能没有一人赌对顺序。”
　　这话把鹏哥听愣了。
　　他缓缓放下了手里的刀叉：“好像……是这样。”
　　齐闻文深深叹了口气：“我就说，怎么吃都是死。”
　　今筱点头：“没错，士兵进来后，看的并不是什么食用顺序，因为顺序他根本看不到。他能看到的，只是盘里少没少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死去——他们惧怕违逆规则，就会赶在时间结束之前，按照某种顺序吃掉盘里的东西，因此就中了国王的圈套。”
　　“换句话说，用餐顺序只是个幌子，吃下这里的食物，才是必死无疑！”


第3章 国王
　　齐闻文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拉走大胡子就是杀鸡儆猴，为的是让我们不敢忤逆违规则。”
　　鹏哥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许多：“不对吧，这样岂不是个死局？我们吃了，士兵会说我们用餐顺序有误，如果没吃，又会说我们违背规则，总之，全是死路一条……”
　　今筱提醒他：“别忘了，士兵为什么要强调遵守上天的旨意。”
　　茗乐紧张地捻着衣角：“上天的旨意……可上天会有什么旨意呢？这根本没法揣测。”
　　今筱试着分析道：“这里等级森严，国王的权力凌驾于众生之上。所谓‘上天的意志’之类，也是幌子。真正决定我们用餐顺序正确与否的，是国王。所以，我们只用揣测国王希望上天做什么就好了。”
　　茗乐：“可国王会是什么意图呢？”
　　齐闻文心念一动：“我知道了，国王希望上天降雨。”
　　想到这儿，问题就迎刃而解。
　　茗乐很快明白了：“无雨国常年干旱缺水，很难生产粮食蔬菜。人都渴死了，牲畜存活也不容易。所以我们面前的荤素餐食，得来不易。”
　　“这些要么就是往本地运水，艰难种植或饲养的食物；要么就是从其他王国重金运购进来的，总之，无论哪种情况，都是国王不愿意看到的。”
　　齐闻文补充道：“神识通天的意思是——我们必须理解国王的用意。所以作为求雨者，我们应该规避这些食物，而且接下来还要成功求雨，让国王吃到无雨国自己顺利丰收的食物。”
　　.
　　时间到了。
　　士兵们打开门，鱼贯而入。
　　领头的士兵走过来，看了眼四人身前的餐盘。
　　除了鹏哥的刀叉挪了地方外，他们盘中的餐食竟然一点没少。
　　今筱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她紧张地盯着士兵的一举一动，生怕他下一句就说出“押走”之类的话。
　　好在，她看到，领头士兵的表情微微一变。
　　再抬起头来时，他换了一副面孔，语气多了几分温和：“看来诸位果然懂得天的旨意，是能救我无雨国的人！各位，请速速与我觐见陛下！”
　　众人本来还庆幸顺利通关，现在心里却咯噔一下。
　　完了，这就轮到求雨了吗？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可这求雨，哪里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茗乐暗暗叹了口气，被今筱听在耳朵里。
　　四人被带离餐厅。
　　出发前，今筱瞥见了天花板上残存的一点水痕。
　　……
　　出了这栋城堡，穿过一道极长的走廊，拾级而上，一桩恢弘的宫殿映入眼帘。
　　纯白色的墙体上镶了金，外观极富设计感。
　　只是，仔细看去，大约和刚才餐厅平齐的位置，也有一些洇开的陈旧水渍。
　　面对这座象征着绝对权力的建筑，茗乐已经有些瑟瑟发抖。
　　她内心袭来一阵绝望，深知这次走进去，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今筱看到她颤着的手指，上前两步，低声安慰道：“放心，我们还有时间，今天不会求雨。”
　　茗乐睁大双眼看着她：“真的吗？”
　　今筱：“求雨之前还要通过用餐试探我们一次，说明国王极其重视求雨，所以，求雨仪式，大概不会毫无准备就仓促进行。”
　　茗乐思考片刻，觉得有几分道理，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
　　四人不能从正门进入。
　　所以进入宫殿前，需要走过一处狭长的巷道，去往偏殿的小门处。
　　巷道两侧是砌得极高的墙，看不见墙后的东西，只隐隐闻得见一阵奇异的香气。
　　再走一阵，有士兵拖着一个人匆匆走来。
　　擦肩而过时，走在前面的鹏哥第一个看清被拖着的那人。
　　他只扫了一眼，就偏转开了脸。
　　那人正是大胡子。
　　他已经半死不活了。
　　浑身的血洞像无数道触目惊心的竖瞳。
　　由于剧痛难忍，被士兵拖着的同时，他的身体还在因不断挣扎而扭曲。
　　像一条蠕动的大虫子。
　　他是被活活打成这样的。
　　像是被什么东西剜掉了无数块肉。
　　鹏哥头脑昏乱，一时间竟想不到符合特征的凶器。
　　如果是刀捅，那要旋转着搅进肉里，才能在边缘留下圆形痕迹……
　　想到这儿，他更觉得残忍难耐，忍不住“呕”了一声。
　　身后齐闻文还在问怎么回事，刚走两步，血腥气就扑面而来。
　　他在马车上见识过彪悍男的死状。
　　可现在大胡子近在眼前，画面冲击力强出数倍。
　　他疯一般跑出两步，径直吐在了巷道旁。
　　见这场景，茗乐直接转了脸，什么也不想看。
　　今筱则忍着满腹乱搅的恶心，捏着鼻子朝大胡子看过去。
　　她暗暗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虽然这个场景的确让人难以接受。
　　可作为推理爱好者，她曾看过许多残忍作案的刑侦片、恐怖片。
　　这会儿怎么也不该乱了方寸，必须搞清楚大胡子满身伤口的来源。
　　于是，她看到了那些奇怪的血淋淋的伤洞。
　　血洞最里端是尖的，但洞的边缘却滚圆。
　　今筱第一个想到的东西，是锥子。
　　但看伤洞的分布，又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究竟哪里不对，她还说不好。
　　但不合理的是，如果是锥子，之前彪悍男身上数百个血洞，那得扎多少下？
　　可事实是，除去士兵们来回的行走路线，从抓住他，到在他身上扎出那样多伤洞，今筱他们在马车上也就等了几分钟。
　　面对一个身体强壮且在反抗的男人，近身并生生扎他几百下。
　　这点时间真的很难做到。
　　……
　　很快，在领头士兵的呵斥声中，鹏哥和齐闻文敛了欲吐的表情。
　　把满脸便秘般的难受硬给憋了回去。
　　他们可不想惹了士兵，落得和大胡子同样的下场。
　　今筱从大胡子身上收回目光。
　　趁人不注意，她踮起脚，朝两侧的高墙望了一望。
　　还是什么也看不到。
　　又走一阵，一行人终于进了宫殿。
　　奢华装修更是让人瞠目。
　　极为富丽的灯具、墙壁，繁复彩绘的吊顶，铺满角落的厚织红地毯，都彰显着这个王国最气派的一面。
　　当然，这还不够。
　　对国王而言，最重要的东西，当然不是这些。
　　所以，这里有引入的水池，莲荷引入其中。
　　刻意开拓的泥地，绿植遍布四周。
　　今筱明白，王宫里其实大可不必有这些。
　　但国王执意要这样设计，正是想要彰显自己的权力。
　　这里常年大旱，他却能坐拥这个王国最珍贵的水——
　　这种心思细想，实在有些恶毒。
　　站在大堂中央，今筱看见士兵退到了一边去。
　　鹏哥、齐闻文和茗乐忙跪伏在地，等着国王的到来。
　　今筱没跪。
　　她扫量一圈后，已经有了主意。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国王终于拖着臃肿的身躯走进大堂。
　　看来，他并没有预料到这几个人会顺利通关，所以也没提前预留时间。
　　今筱心里直打鼓，面上却佯装毫无惧色，定定看着他走上台。
　　国王的出场有些浮夸。
　　他穿着一身金红色的长袍，蓄着浓密的胡须，头上戴一顶金色王冠。
　　由于过胖，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
　　上台阶时，至少需要三位士兵搀扶。
　　一左一右要架他的胳膊，身后一个要帮他抬着袍摆。
　　不长的一段路，他走了足有十几分钟。
　　坐上高台后，国王盘腿坐在长形的桌前，抬了抬下巴，就有人帮他剥好了葡萄送进嘴里。
　　他吃没有吃相，汁水溅得四处都是，胡须上都淋漓一片。
　　今筱看得偏转了脸，憋住了嫌弃的表情。
　　另外三人则没敢往上瞧，都低了脑袋默默等他问话。
　　等国王吃饱喝足，才终于开了口：“明日求雨，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台下四人俱是心中一震。
　　明天就要求雨？可是现在线索还没能发掘。
　　想到刚才看到的大胡子的惨状，鹏哥心中痛极恨极。
　　既然明天就会和他一样的下场，很快就是死，倒不如……
　　电光火石之间，鹏哥已经做好了决定。
　　下一瞬，他猛地抬起头，眼中俱是狠厉的光。
　　他从长袖中振出一枚餐刀，朝着国王飞奔而去！
　　今筱、齐闻文和茗乐见此一幕，简直三脸震惊。
　　士兵们这才意识到，这人走之前竟然从餐厅里顺了餐具出来。
　　前一秒种刚检查完，后一秒就能藏上把刀，这手可真够快的。
　　可国王却仍然坐在原地，完全不怕。
　　毕竟环绕在他身边的士兵太多了。
　　随意出列一个士兵，就挡在了那把刀身前，抽出长腰刀，把它击歪了出去。
　　接着，士兵们一齐涌上来，把鹏哥双手后剪，压跪在地。
　　国王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走下台阶，在这位刺杀者面前站定。
　　他看着他，面上流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然后接过士兵为他递来的一颗葡萄，咬了一口，“噗”的一声，葡萄汁喷了鹏哥一脸。
　　“哈哈哈哈哈哈！”鹏哥难堪的表情似乎取悦了他，国王忍不住大笑。
　　或许因为身形太胖的缘故，他笑起来一抽一抽的，像在打鸣。
　　可在场所有人都垂眉敛目，连一声大气也不敢出。


第4章 引雨
　　国王笑了足足十分钟。
　　直到打了个嗝，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杀了他。”
　　国王说得异常平静，就像吃一颗葡萄那样简单。
　　鹏哥脸色煞白，用力挣扎，大喊大叫。
　　可士兵拖着朝殿外走时，他又转了态度。
　　“国王陛下，求您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愿意做您最忠诚的奴仆！”
　　一想到大胡子的凄惨画面，鹏哥就忍不住浑身颤抖。
　　他后悔了，刚才怎么会头脑一热，那样草率。
　　这满殿都是士兵，自己竟还抱了能刺杀国王的侥幸心理。
　　实在可笑。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求饶。
　　涕泗横流，看模样被吓得不轻。
　　国王连一个正眼都没赏他。
　　对诉说后悔的话，他听得异常膈应。
　　刚才还要杀自己，这么快就会臣服吗？
　　他拈起一颗葡萄，用指尖掐出水来。
　　然后狠狠掷在鹏哥脑门上。
　　国王不再理会他。
　　一旁新来的士兵却琢磨着国王的用意，心生一计。
　　为了表忠心，士兵不由分说地一拳挥上去，把鹏哥打晕在地。
　　他甩着打麻了的手臂看过来。
　　原本想着国王会满意于自己的机灵。
　　没想到，高台之上，国王脸色却变了。
　　他眨了眨黑豆般的眼睛，面露不悦：
　　“愚蠢！谁叫你打晕他的？晕了再行刑还有什么意思？”
　　那士兵见势不好，心中一跳。
　　他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声音都抖了：
　　“国王陛下，是我的错，我、我……”
　　他还在为自己解释，国王却偏过脸去，将一颗新的葡萄丢进嘴里，摆了摆手。
　　士兵首领已经明白了。
　　他一个眼风扫过去，就有几个人走上前，架起了那个犯了错的士兵。
　　士兵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这会儿全身瘫软，张着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他才断断续续发出几个音：“国、国王……”
　　国王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士兵终于被拖出了偌大的殿外。
　　今筱心头一突。
　　这里果然规矩森严。
　　擅作主张，极容易有生命之忧。
　　而且，残忍程度超出她想象。
　　国王认为，受刑者不能被打晕。
　　换句话说，应该在清醒状态下受刮肉之苦。
　　这是要他们活活疼死。
　　简直毫无人性。
　　茗乐旁观这一切，身子已经微微发抖。
　　一天的功夫，已经损失了两个人。
　　明天求雨，怕是剩下的三个就要团灭。
　　.
　　平息了这个插曲，国王打了个哈欠。
　　他懒懒地抬起眼皮，看向台下的三个人，说道：
　　“明天求雨台收整妥当，士兵会带你们过去。你们今晚先睡个好觉……哦，也可能会是最后一觉。”
　　今筱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吞了口唾沫。
　　能不能多争取几天时间，就看这一次了。
　　想到这儿，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深呼一口气，开口道：“国王陛下，明日求雨有所不妥。”
　　她站得笔直，说得异常笃定。
　　国王看着她平静如斯的模样，不由怔了下。
　　他挑了眉，看向她，问：“有何不妥？”
　　今筱往前一步，说道：
　　“无雨国干旱多年，是天意。而求雨，就是逆天而行！所以，如果筹备不当，可能会遭到天谴反噬！”
　　听到天谴二字，国王脸色变了。
　　他气急败坏，一拍桌子，说道：
　　“拉下去，竟敢说无雨国会遭天谴！用心何等恶毒！”
　　几个士兵一听吩咐，立刻上前。
　　今筱心脏跳得飞快，被押起来时，面上仍丝毫不怵。
　　“我是上天所派的求雨之人，谁敢动我，就是触犯天颜！国王忤逆天意，将会受到诅咒，未来将变成脱皮烂肉的活死人，亲眼看着民众推翻朝政、砸烂宫殿，最终王国倾覆！”
　　她知道，在国王强压之下，这里的民众一定会视他为信仰。
　　恨不得三拜九叩臣服在他脚下，恳求一点水的施舍。
　　所以，他一定没见过几个自始至终态度强硬的人。
　　今筱打好了算盘。
　　国王视自己为天，那么，她就用同样方式为自己树立权威。
　　求雨本就是玄学。
　　国王信求雨，就会信玄学。
　　用玄学暴打玄学，才有可能扭转形势。
　　……
　　今筱始终态度坚定。
　　倒的确像是有所倚仗。
　　她竟然不怕我？
　　国王心里犯了嘀咕。
　　难道真是上天派来的人？
　　更重要的是，她说的那些天谴，也恰好打在国王的痛处。
　　他最怕失去的，就是这个王座。
　　他清楚自己是如何对待百姓的。
　　一旦王朝倾覆，百姓一定会施加百倍的痛苦，让自己为之赎罪。
　　这样的天谴，他受不得。
　　国王心里有些不踏实。
　　他敲了敲桌子，示意士兵们先下去。
　　国王隐去忐忑的心理，阴阴一笑，说道：
　　“你说你是上天派来的，我就会信吗？我就是上天的化身，我怎么不知道？”
　　今筱忍不住仰起头，冷笑一声。
　　这一笑，听得国王更慎得慌。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胡话，质问他道：
　　“国王陛下，你说你是上天化身，那我问你，为什么你不能为无雨国降下雨来？”
　　“我有通天的权力，只有降雨不归我管。”国王还在诡辩。
　　今筱摇头：“这都是谎言，降雨对你有多重要，你不会不清楚。”
　　“我来时，看到路上已经死了许多人，这些都是你的国民。如果大旱持续下去，将会有更多人失去生命！”
　　“到那时，你的王国将成为一个空壳，你将失去拥护你的子民、保卫你的士兵，你将坐在这座位上，看着空荡荡的大殿，绝望地死去！”
　　光是想到这个场景，国王就紧张得什么也吃不下去。
　　他推开了士兵送到嘴边的葡萄，脸色异常难看。
　　这并不是今筱胡说的。
　　事实是，曾有大臣这样禀告过。
　　王宫外死的人越来越多。
　　有些条件更差的偏僻乡村，整个村甚至都要空了。
　　权力是他维系一切的根本。
　　他能住在这金碧辉煌、有水有肉的王宫，有人帮他提着袍摆、喂着葡萄、执行刑罚……
　　正是因为他统治了上万国民。
　　如果人们全都死去，他将无人服侍，无人听命。
　　他会被这巨大的落差逼疯。
　　所以，他拼命寻找各地的求雨者。
　　他并不看重其他人的生死。
　　唯一在乎的，还是自己的利益。
　　国王静坐原地，再转念一想——
　　找来了这么多求雨者，能洞察自己心思，通过考验，走到他身边的，只有眼前这三个人。
　　其他人都是凡夫俗子，连自己的心思都体察不到，更不可能上通天意。
　　所以，用餐考验结束后，他把他们都处死了。
　　这样看来，这三人的确与众不同。
　　否则也不会有机会站到自己面前。
　　.
　　正如今筱所料。
　　像这样控制欲极强的国王，一定受不了权力的失去。
　　所以，他不敢赌她是不是上天派来的人。
　　一旦赌错，再找到真正的求雨者，又要等很久的时间。
　　到那时，干旱情况会更严重，死去的人也将更多。
　　何况，如果他真会遭受所谓“天谴”，情况就更糟糕了。
　　按照今筱的说法，他要成为活死人，亲眼看着自己的政权被推翻，民众虐杀自己报仇雪恨，还会大量四散外逃……
　　祖辈辛苦维系了数百年的王国，就将在自己手里崩塌。
　　国王抵着额头，陷入沉思。
　　地上跪着的齐闻文和茗乐却越来越恐慌。
　　他们抬头偷瞥国王，那表情异常严肃。
　　看来这次是真惹怒了他。
　　这样揣摩着，他们不由替今筱捏了把汗。
　　众人战战兢兢等了半天。
　　国王终于开了口。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的语气竟然变了。
　　他似乎有所妥协，询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今筱心头一松，看来方法奏效了。
　　她仍然面沉如水，不卑不亢道：
　　“国王陛下，天时合适，地利相宜，才能举办求雨仪式。这样一击必中，无雨国才能永无干旱。”
　　“永无干旱？”国王眼睛一亮。
　　他原本所求的，只是一场仪式能下一场雨。
　　如果有人能求来雨，他便好吃好喝待着，把对方安置在王宫里，干旱的时候就搞搞求雨仪式，下个一两场雨。
　　可听今筱的意思，这一次求雨，就能管得了无雨国永世的霖泽？
　　看来眼前这人，果然来头不凡。
　　这样想着，国王唇角忍不住弯起弧度。
　　他哈哈大笑起来，一掌击在桌面上，说道：
　　“好！那你认为，什么时候可以求雨？”
　　今筱伸出七个指头，说：“七天之内。具体什么时间，要看星象情况。”
　　国王点点头：“好，那就给你七天时间。”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不过，话说在前头。我信你是上天派来的人，才好生待你。如果到时发现你求不来雨，诓骗了我，我会亲自动手，施加最高的刑罚，让你的痛苦百倍于其他人！”
　　今筱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下。
　　很快，她面色就恢复了镇定，说道：“好啊，但我还有两件事，需要国王首肯。”
　　国王蹙眉：“说。”
　　今筱伸出两根手指：“第一，鹏哥大概还没开始行刑，放了他，我需要他配合。第二，这七天，我不能只在王宫待着，我们四人有随时出宫的权力，要去民间寻找一个引雨人。”
　　“引雨人是什么？”国王疑惑。
　　今筱解释说：“一个可以承接上天旨意的人。简单说，他需要在求雨过程中服务于我，并代表整个王国和上天对话。”
　　国王不解：“找最强壮的士兵做引雨人不行吗？为什么要找一个平民？”
　　今筱：“国王陛下，只有□□旱所困的平民，才能让上天动容。王宫里的人吃喝不愁，会感动上天吗？”
　　国王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于是他点点头，大手一挥：
　　“好，不管是什么人，你只管找就是，我会让士兵一路跟随。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忙的，你尽管吩咐，一切以顺利开启求雨仪式为准。”
　　.
　　走出宫殿的最后一级台阶，今筱腿软了一下。
　　茗乐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筱筱，你真的能求来雨吗？”茗乐低声问。
　　今筱看了眼四周，士兵没有跟来。
　　她这才小声说道：“我没那么大本事。”
　　茗乐手指一颤：“可引雨人……”
　　今筱说：“我胡编的，王宫内线索太有限了，士兵不会告诉我们之前无雨国究竟发生过什么。”
　　一定要出宫找寻证据。
　　可这样一来，就必须得接触人。
　　所以要提前和国王说清楚，否则被以为她在和平民密谋什么反叛事端，那就糟了。
　　国王发明残酷刑罚，暴力压制百姓。
　　对平民的忌惮之心，还是很明显的。
　　“那七天之后……”茗乐又问。
　　今筱叹口气：“希望我们能在那之前找到逃离副本的办法。”
　　茗乐明白了，今筱这是在为大家争取更多时间。
　　至于宽限的时间，也不宜定得太长。
　　比如要等半年一载，国王肯定会怀疑。
　　一怒之下，当场处死几个人也说不定。
　　三人满腹心事，不作声了。
　　……
　　经过来时那条长长的巷道时，奇异的香气混着隐约的血腥气传了出来。
　　今筱抬起头，看向两侧极高的围墙，好奇道：“墙里会是什么？”
　　茗乐说：“大胡子就是从这儿被拖出来的吧？”
　　齐闻文摇头：“不一定，也可能只是经过这里。”
　　今筱猜测说：“围墙里多半有问题，不然不会封堵得这样严密，我猜，或许跟那个特殊的刑罚方式有关。”
　　齐闻文表示同意。
　　“如果这高墙内能有帮我们逃出去的线索就好了。”他说。
　　“那我们得想办法进去一次。”今筱说。
　　茗乐：“可这里这么高，我们几个也不会翻墙，怎么能进得去？”
　　今筱想了想，说：“等等看吧，会有机会的。”
　　三人走过巷道，穿过走廊和花园，回到居住的独立城堡。
　　欲上楼时，今筱瞥了眼一楼，走廊两侧挂着密密的画作。
　　她忽然停住了脚。
　　“去看看。”她说。
　　三人一起走过去。
　　这些画作像是随意画就的，花草鱼虫都有。
　　人物像不多，只寥寥挂着几副。
　　今筱一幅一幅图扫过去，甚至还把画框翻过来看，仍然没有发现什么证据。
　　看到最后，她非常失望。
　　原来只是一堵寻常的装饰墙，并没有什么特殊。
　　然而，要离开时——
　　她的目光忽然被尽头的一幅画吸引。


第5章 午夜
　　茗乐和齐闻文还在研究这些画。
　　不光观察图中的人或物，还要把它卸下来看背面。
　　可左看右看，都没发现什么问题。
　　即便把其中一些画连起来看，也找不到丝毫联系。
　　茗乐有些丧气：“可能只是作装饰罢了，没什么规律。”
　　齐闻文点了点头。
　　两人看完了这侧的画。
　　转身时，却见今筱站在一副画前，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茗乐不禁有些好奇。
　　她对齐闻文说：“你继续找，我去看看。”
　　今筱还在研究那副画。
　　像觉得哪里有问题似的。
　　茗乐走到身侧，开口问她：“发现什么了吗？”
　　她才回过神来，说道：“我总觉得，这画上的人不大对劲。”
　　茗乐：“怎么不对劲？”
　　今筱指着画像说：“画师画得过分好看。”
　　茗乐：“……”
　　她把目光转向画像。
　　那画作的确惊艳。
　　男人穿着深蓝色礼服，胸前是平整的双排扣，内搭一件白色衬衫。
　　衣着矜贵，身材修长。
　　乌黑的碎发遮在额角，幽黑的眸子闪烁着淡漠的光。
　　他有一副天生的好皮相，气质清冷矜傲。
　　茗乐只看了两眼，便怔了神。
　　半晌，她开口问道：“这是无雨国的王子？我们有办法见到他吗？”
　　今筱摇头：“不知道，不过这里的画，大部分都不属于无雨国。”
　　茗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看到的画作中，有很多水生植物。
　　无雨国不可能种植这类植物。
　　那么，如果这些画作没有实物参照。
　　就意味着，这个王子可能也是被人虚构的。
　　茗乐不禁叹了口气：“真可惜，这种绝世帅哥，竟然只存在在画里。”
　　今筱“嗯”了一声，收回目光，又到别处找线索。
　　可翻来翻去，什么也没收获。
　　她只好和茗乐一起打道回府。
　　走到楼梯拐角处，她脚步一顿。
　　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那幅画的方向。
　　.
　　鹏哥回来得比他们早。
　　刚被带入行刑房间，士兵就接收到了国王的命令。
　　他这才知道，今筱为自己争取了7天时间。
　　回住处的路上，鹏哥一直旁观王宫里的建筑设施。
　　还仗着被放出来的“特殊待遇”，不停旁敲侧击，套士兵的话。
　　他知道，换来的这7天生命，必须利用好。
　　一定要想尽办法逃出这里。
　　于是，进入独立城堡后，鹏哥要来了莎草纸和鹅毛笔。
　　关上房门，就开始画起王宫的构造来。
　　他想，王宫里应该藏着许多秘密。
　　有张地图，找起路来总要方便得多。
　　刚画完国王所在的宫殿结构，就看到了进门的三个人。
　　他激动地从床上一弹而起。
　　“你们回来了！我把经过的路段画成了半张地图，其他路线明天我继续开拓。”
　　鹏哥把图纸递给三人。
　　今筱看了眼，冲他一笑，说道：“太好了。”
　　齐闻文还在低头看图。
　　他研究了会儿，指着一处独立出来的房子，问：“这是哪里？”
　　鹏哥偏头看过去，解释道：
　　“这是专门的行刑房，那条很长的巷道你们知道吧？它就在巷道后面，房间墙壁被特意加厚过，用来隔绝行刑时候的惨叫声。”
　　齐闻文抬头看他：“你刚才被带去了这里？”
　　鹏哥点点头：“多亏今筱，不然我现在已经挂了。”
　　齐闻文又问：“你看到行刑的器具了吗？”
　　鹏哥回忆说：“房间中央只有一个十字架，左右两边是困缚手臂的链锁，下面捆脚，上面栓脖子。快要行刑的时候，那些小兵恭恭敬敬地端出了个盒子，看模样挺精致。不过，盒子还没打开，国王的命令就来了，所以里面具体装着什么东西，我也并不清楚。”
　　看来最关键的线索仍然是丢失状态。
　　几人沉默了片刻。
　　过了会儿，今筱视线从地图上抬起来，问：“盒子有什么特征吗？”
　　鹏哥：“是个木盒，盒面上镶嵌了两排珠宝，大概20厘米宽，50厘米长。”
　　今筱疑惑道：“长形的盒子，容积不小，能装什么呢？”
　　鹏哥：“中等长度的刀？”
　　今筱：“或者一把大一些的锥子。”
　　但这依然只是停留在猜测阶段。
　　话题陷入僵局，鹏哥分享起一条新线索。
　　他指着地图上围着两面高墙的巷道，说：“我从士兵嘴里套出话来了，这两侧的巷道，没有入口。”
　　齐闻文不解：“怎么会没有入口？这样高的围墙，难道他们要每天都翻过去吗？”
　　鹏哥耸耸肩：“士兵说他们有办法进去，但他一口咬定，当初修建的时候，两侧的高墙都是垒死了的，就是为了防止生人不慎进入。”
　　茗乐“啧啧”两声：“真够狠的，为了不让外人进去，竟然把自己的路也给封了。”
　　.
　　晚餐时间很快到了。
　　这次，士兵没再安排什么用餐顺序的考验。
　　四人分别拿到了小面包、香肠和一些蔬菜。
　　吃饱喝足后，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
　　等到进入房间，装满松脂的油灯被点燃，到处是昏黄一片。
　　房间里有五张相隔较远的床铺。
　　因为大胡子的死去，现在空出了一张。
　　光线暗淡，很有催眠的氛围。
　　鹏哥简单铺好了床褥，合着衣服便睡了过去。
　　他睡得死死，呼噜声震天响。
　　茗乐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齐闻文不知从哪儿找了本书，靠在床头翻阅。
　　今筱则拉开厚重的窗帘，贴在窗户边，似乎在想着什么。
　　吊钟的钟摆敲响时，是午夜十二点。
　　三人终于达成一致，早点睡下，明天还要保证充足的精力出宫考察。
　　……
　　睡了不知多久，窗外忽然照进一抹微弱的亮光。
　　茗乐始终没睡着，觉得有些异样，便披了外衣起身，决定去窗边看看。
　　她趿着鞋，小心翼翼走过去。
　　拉开一点窗帘的缝隙。
　　下一瞬，一张狰狞可怖的脸正怼在窗户上。
　　瞳孔已经完全散了，鲜红的唇舌僵硬地从嘴里伸出。
　　更骇人的是，他太阳穴旁，有着两个汩汩冒血的血窟窿。
　　茗乐吓得魂飞魄散，后退一步撞在桌子上，发出一声大叫。
　　油灯忽闪一下，被她携来的风吹灭了。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其他几个人都醒了过来。
　　今筱从床上坐起，连忙问她：“怎么了？”
　　茗乐话都说不利索，脑子里都是刚才恐怖的画面。
　　她扶着桌子，手臂抖得停不下来。
　　今筱循着声音，摸黑走过去，拍着她的肩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们都在。”
　　茗乐气息都喘不太匀，缓了很久，才开了口：“窗户上趴了个死人。”
　　“像大胡子那样被处死的吗？”今筱问。
　　“是，他脸上……脸上有血洞，还冒着血，太吓人了。”
　　茗乐一说起这个，身子又开始发抖。
　　鹏哥安慰她：“先睡吧，既然他死了，肯定进不来。白天咱们找士兵，处理他的尸体就行。”
　　今筱见茗乐已经支撑不住了，忙扶她上了床：
　　“不要回想，睡着了会好一点。”
　　这样说着，她抬头看向了窗户的方向。
　　窗帘被茗乐拉起了一瞬，一抬手，又放了下去。
　　现在根本看不到窗外的人脸。
　　但今筱总觉得，这东西来得不正常。
　　他们住在二层，可按照鹏哥的说法，执行刑罚的地方不在这附近，而是巷道后的独立房间。
　　那么，死人怎么可能会从这里攀爬而上？
　　如果是从楼上扔下来的，也有些说不通。
　　王宫里的受罚者会统一被士兵带走，这是今筱确认过的。
　　不可能在这栋楼上单独处理某个人。
　　两种情况都排除，剩下的选项就很少了。
　　要么，是国王故意派人所为，为的是继续恐吓或考验他们。
　　可这样做完全没有意义。
　　国王已经答应要给今筱七天时间，如果对这个承诺反悔，大可以直接将几个人关押起来。
　　以他的实力，没必要搞这样的弯弯绕。
　　要么，就是这王宫另有秘密，国王不希望被他们知道。
　　所以特意用了死人的惨状来吓唬他们。
　　目的很简单——
　　让他们远离这扇窗户。
　　今筱思路越来越明晰。
　　她深呼一口气，压抑住紧张的情绪，决心上前看个清楚。
　　所以，安顿好茗乐，她就朝窗户的方向走过去。
　　茗乐连忙叫住她：“筱筱，你干什么？”
　　今筱回头看她，又从桌子上顺了根木尺，说道：“放心，我只是去看看。”
　　茗乐还是不放心，叫鹏哥一起跟她去。
　　走到窗帘前，今筱紧张地手指颤抖了一瞬。
　　但一想到今晚可能会发现关键性证据，求生的兴奋就冲淡了糟糕的情绪。
　　她手握木尺，做好心理准备。
　　这才小心地挑起窗帘，向外看去。
　　——正和趴在窗上的那张人脸相对。
　　窗外微弱的光线里，那张惨白的脸上淌着殷红的血。
　　给人的心理冲击着实不小。
　　今筱一句大喊憋在嗓子里。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既然进入这个世界，这样的场景一定会常常发生。
　　如果不能练出坦然面对的胆量，等待自己的，很可能就是死亡。
　　她要通过刻意训练，让自己脱敏。
　　想到这儿，今筱下定决心。
　　她手握木尺，打开窗户。
　　身后的鹏哥都被这个场面吓得叫喊起来：“天啊，你疯了？！”
　　今筱连忙转过头，在唇前比了根指头：“小点声，可能有线索。”
　　线索？
　　众人俱是一愣。
　　齐闻文也从床上起身，对窗外的情况产生了兴趣。
　　他走过来时，今筱正把手臂伸出窗外，用木尺把那张人脸从窗户上推下去。
　　“噗通”一声，那具尸体倒了下去。
　　今筱偏过脸，吐出一口气：“没事了。”
　　鹏哥走过去，拍了下她的肩膀：“你厉害！”
　　刚说完这句，窗外微光又忽闪了一下。
　　鹏哥仔细看过去，视野范围内，见到了半扇金黄色的翅膀。
　　“卧槽！”
　　他忍不住喷出一句脏字，“什么玩意那是？”
　　今筱什么也没看到。
　　等了一会儿，沿着鹏哥所指的方向，终于看到了那半扇忽闪过来的翅膀。
　　“天啊，是一只巨型的金鸟！”
　　这次连齐闻文也看见了。
　　“那个方位是……”今筱说。
　　“西侧的花园！我回来的时候从那里经过。”鹏哥笃定道。
　　“我们得下去看看。”
　　今筱分析说，“这鸟究竟每晚都会出现，还是七天只出现一次，规律我们还没掌握。所以，既然发现了它，就不能浪费这次机会。”
　　鹏哥表示认同。
　　被拉入行刑房间时，那种绝望至极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验了。
　　如果这鸟过了今晚就不再出现，那就完蛋了。
　　他不敢去赌这种可能性。
　　但是，直接开门出去，是不是动静太大了……
　　鹏哥想了半天，转过身去，今筱竟然不见了。
　　他探头出去一看。
　　今筱竟然站在二层窗户外延的台板处，低头不知在看什么。
　　“楼后没有士兵。”
　　今筱从窗外跳回来时，说了一句。
　　鹏哥这才明白，刚才那具尸体之所以能架在玻璃上，是因为窗台上有一块延伸的区域，刚好可以作放置之用。
　　现在，今筱和他想法一样。
　　一层大门处有士兵把守，不能从那里出去。
　　既然楼后没有士兵，可以系好绳子，从窗户上滑下去。
　　“还好是二楼。”齐闻文探头看了下高度，觉得可以接受。
　　“我会系水军结，用一般的打结方式，绳索会脱落。”鹏哥说。
　　“可我们这里没有绳索。”齐闻文说。
　　鹏哥走回去，拍拍床，说：“用床单，五个床单，肯定够了。”
　　说着，他便抽出床单，三下五除二系好了死结。
　　确认结扣没问题后，把一端系在床上，预备把另一端投下二楼。
　　这时候，今筱却忽然说话了：
　　“嘘，来人了，楼后有人巡逻。”


第6章 大鸟
　　话音刚落，大家集体噤声。
　　等巡逻的士兵离开后，今筱示意快走。
　　鹏哥先打了个样。
　　顺利落下后，学了声布谷鸟叫。
　　齐闻文知道他已经落地，紧跟着滑了下去。
　　今筱要翻窗而过时，茗乐忽然从床边站起身来。
　　她尽力避免去想刚才的恐怖画面，咬牙说了句：“筱筱，我也去。”
　　“你不怕了？”今筱动作顿了下，向她确认。
　　茗乐走近了些，点点头：“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好，那你先，他们两个会在下面接你。”今筱把缠在自己腰上的床单解开，递到她手里。
　　茗乐感激地看了今筱一眼，说：“你自己也要小心。”
　　话音刚落，她探头看了眼楼下。
　　然后深呼一口气，束着床单从二层滑下。
　　很快，今筱也跟着滑了下来。
　　四人都平安落地后，连忙离开这里。
　　.
　　前往花园的路上，鹏哥还是不由担心：
　　“咱们窗口挂着的床单，不会被发现吧？”
　　今筱回头看了眼，确认道：
　　“有树影遮挡，暂时不会……不过，也不十分安全，只能保佑士兵巡逻的时候不要抬头往上看。”
　　正说着话，一列士兵从不远处走过来。
　　几个人连忙俯下身子，蹲进密密的草丛里。
　　从居住地到那座西侧花园，距离不算远。
　　但因为全程躲避士兵的缘故，还是花费了很长时间。
　　终于，他们进入花园。
　　转过层层叠叠的树木，视线陡然开阔。
　　面前是一大团耀眼的光线。
　　几个人抬起手臂挡光，逐渐适应了这样的光亮。
　　这才透过璀璨的光芒，看到了那只卧着的通体鎏金的大鸟。
　　在窗台上看，和现在完全不同。
　　直面的震撼难以形容。
　　这鸟脖颈纤长，仰起脖子时，竟有两层楼那么高。
　　羽翼扇动处，金色的光芒闪烁。
　　四人直直盯着它，一时看呆了。
　　半天没人说话。
　　而这只金色的大鸟，似乎感受到了人类的目光，终于转着脖子看过来。
　　四人一鸟僵持了好一会儿。
　　……
　　今筱打破了沉默。
　　她走上前去，摸了摸大鸟的羽翼。
　　可手指触上去时，大鸟身子却一颤。
　　今筱觉得古怪，小心翼翼翻起它的羽毛。
　　她这才发现，大鸟骨架庞大，但剥脱了那些羽毛，实际却十分瘦削。
　　金色的羽毛之下，还遮盖着无数道伤口。
　　今筱有些心疼，收回了触碰的手。
　　大鸟垂下眼皮。
　　然后引长脖颈，哀嚎了一声。
　　声音不算很大，但动静足以引来士兵。
　　鹏哥忙朝四下望望，可惊讶地发现，根本没有士兵上前。
　　像是这片区域被屏蔽了般。
　　大鸟蜷卧在地，脖子重新放回地上，闭上了眼睛。
　　看上去情绪有些萎靡。
　　这下，连茗乐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走过去，问今筱：“士兵打的？”
　　今筱点点头，随后又有些拿不准：“如果让大鸟受伤的人就在这王宫里，那它为什么不离开？”
　　茗乐也表示不解：“是啊，它不像我们，它有翅膀，可以随时从这里飞出去。”
　　话音刚落，大鸟转了脑袋看过来。
　　今筱认真看着它。
　　大鸟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
　　它似乎很孤独。
　　今筱隐隐觉得，它没有恶意。
　　这只金色的鸟，说不定还可以和自己统一战线。
　　认真思考一番，她终于开了口，试着和它交流：
　　“我们不会伤害你，只想问问，你需要帮忙吗？”
　　大鸟脑袋埋得更低，垂下睫毛。
　　茗乐心里直打鼓，问今筱：“它能听懂我们说的话吗？”
　　今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只是赌赌看。
　　谁知，偏头看向大鸟时，却发现它竟然掀起了眼皮。
　　它微微点了点头。
　　茗乐看得激动，连忙走上前，抚摸着大鸟未受伤处的羽毛，追问道：
　　“对呀，你需要什么样的帮助？我们或许可以帮你。”
　　大鸟定定地看着他们。
　　它听得懂他们的语言，却不能开口说话。
　　今筱看着它闷闷不乐的模样，已经猜到了：
　　要么，它是有什么苦衷不能说；要么，它只能听，却没法开口。
　　想通这一节，她又有了一个点子：
　　“这样，我来问，你点头或摇头，可以吗？”
　　大鸟嘶鸣一声，表示同意。
　　今筱思忖片刻，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的伤，和国王有关吗？”
　　不出意外，大鸟轻轻点了点头。
　　“你想要逃离这里，对吗？”今筱又问。
　　大鸟仍然点头表示同意。
　　“那么，你也知道国王的秘密，对么？”今筱问。
　　大鸟似乎是考虑了一下，这才再次点头。
　　“你相信我们吗？我们要逃离这里，也会想办法带你出去。”今筱说。
　　大鸟眨巴着眼睛，犹豫了。
　　今筱又补充一句：“你现在没有更多的赌注，对吗？那倒不如我们联手，增加些赢的概率。”
　　大鸟：“……”
　　“你现在可以带我们去看看国王的秘密吗？”
　　今筱说，“我们需要知道他都做了什么，才能破解副本，带你逃出去。”
　　大鸟终于有了更大的反应。
　　它扬起脖子，扑闪了下翅膀。
　　今筱明白了，摸了摸大鸟脖颈处的羽毛。
　　她捡着没有它受伤的地方，轻轻踩着羽毛走上去，坐上了它的脊背。
　　坐稳后，她感激地抚摸着它，说了句：“谢谢。”
　　今筱偏转身子，冲茗乐他们招手：“快上来。”
　　茗乐、齐闻文和鹏哥连忙跑上前，学着今筱的样子，避开大鸟的伤口处，坐了上去。
　　“可以出发了。”今筱对大鸟说。
　　大鸟终于张开了两侧翅膀。
　　翅膀完全展开的大鸟，看上去比刚才还要大上一倍。
　　金色羽毛异常夺目。
　　扇动之下，流光溢彩，十分好看。
　　大鸟载着四个人腾空，茗乐紧张地抓紧了身前今筱的衣服。
　　很快，飞行变得平稳，她睁开眼睛。
　　看到大鸟的翅膀竟然慢慢褪去金色。
　　“这是……”她疑惑地询问。
　　还没等到人回答，那对褪了色的翅膀就渐归透明。
　　仿佛隐在了暗黑的天空中。
　　茗乐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
　　大鸟在王宫上空隐了身。
　　低空的士兵根本没能发现大鸟的踪迹，仍在照常巡逻。
　　鹏哥兴奋地朝底下啐了一口，哈哈大笑道：“他们不可能找到我们了！”
　　齐闻文眼疾手快地制止了他：“还是谨慎点好。”
　　鹏哥轻哼一声，收敛起对士兵们的鄙视。
　　半晌，他忽然想到什么，问今筱：
　　“能不能让这大鸟直接带着我们飞出王宫，离开副本啊？”
　　今筱还没来得及说话，大鸟身子就剧烈抖动了一下。
　　扑扇的翅膀又为鹏哥来了个一击猛捶。
　　见鹏哥被翅膀根部抡到胳膊，疼得直抽气。
　　坐他身后的齐闻文瞬间明白了。
　　他告诉鹏哥：“大鸟可能无法离开王宫，你就别打这主意了。”
　　鹏哥不理解：“可它会飞啊，为什么出不去？”
　　齐闻文：“你没看到它现在的状态吗？瘦骨嶙峋、精神不济，应该飞不了太远。何况，刚才今筱的问题也验证了，是国王让它负了伤。所以我猜，也可能是国王下了什么诅咒，这样一来，它离不开王宫也很正常。”
　　鹏哥追问：“那它现在带我们去哪里？”
　　齐闻文：“看方向，好像是宫殿左侧。”
　　齐闻文估计得没错。
　　没一会儿，大鸟就开始缓慢降落。
　　它滑翔穿过那条长长的巷道，在极高的围墙里绕了一圈，找了个空旷处，落了下来。
　　从大鸟身上下来时，茗乐激动异常：
　　“我们进了那堵围墙！”
　　今筱点点头，关于这里的猜测，已经渐渐清晰：
　　“士兵说这围墙没有入口，看来是对的。”
　　茗乐：“他们也是靠大鸟飞进来的？”
　　今筱提了裙摆，抬脚往里走：“没错。”
　　茗乐：“大鸟是他们的坐骑？”
　　今筱：“他们需要进入围墙，应该就会来找大鸟。可为什么大鸟愿意听他们的话，我只能认为，国王掌握了驾驭它的某种秘密。”
　　话音刚落，大鸟高高嘶叫一声。
　　这声音应当屏蔽了外人，所以并不会引起怀疑。
　　嚎完这一声，它瘫卧在地。
　　放下长长的脖子，不时回头舔舐自己受伤处的羽毛。
　　今筱回头看了眼，说了句：“走吧，它会在这里等我们。”
　　.
　　四人翻过一个小山包，又绕过一丛果林。
　　目之所及处，全是密密匝匝的藤蔓。
　　看清这些植物的形态后，大家不由惊掉了下巴。
　　这里藤蔓肆意疯长，每根藤条都能延伸到几米多长。
　　长的甚至能达到几十米，弯弯曲曲盘绕在林间。
　　它们在黑暗里张牙舞爪，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今筱看到的瞬间，就明确了这些东西的用处。
　　她指着眼前的一株藤条，蹙眉道：“这就是国王特有的杀人凶器。”
　　茗乐浑身一抖。
　　她看到了，那些藤条浑身长满了粗长的刺。
　　之所以觉得可怕，是这些刺的大小。
　　不像寻常植物针尖般的细刺，反而像一枚枚铁质的锥子。
　　甩在人身上，伤口就是一个顶端尖、尾部圆的血洞。
　　这样的刑罚，茗乐想都不敢想——
　　原来行刑不是一次只戳一个洞。
　　而是一条打过去，一次性在身上钉满无数个血洞。
　　这是怎样残忍的非人刑罚！


第7章 凶器
　　四人站在藤蔓林中，一时无话。
　　鹏哥只觉得通体发寒。
　　如果不是今筱，这些藤蔓就会成为那天杀死自己的凶器。
　　一想到这儿，他就后怕不已，哆嗦着嘴唇道：
　　“所以当初士兵手里捧着的盒子，装的就是藤蔓！”
　　从盒子的形状来看，应该没错。
　　如果士兵摘下一截藤蔓，折叠几下放入盒中，大小刚好差不多。
　　现在，凶器找到了。
　　另一个疑问也就迎刃而解。
　　比如关于那天进王宫路上，那个死去的魁梧男人……
　　茗乐从回忆中出来，咽了口唾沫，喃喃道：
　　“我们那天坐马车时死去的那个男人，也是同样的死法。士兵可以迅速制服他，就是因为有藤蔓天然形成的长鞭在手，根本不用近身。”
　　作为当时同乘一辆马车的人，齐闻文点头表示认同。
　　这会儿，他有了自己的思路。
　　在茗乐说话的同时，他已经上前几步。
　　走到藤蔓旁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刺，认真触碰藤条。
　　这藤条的确有些不同。
　　枝条比起普通植物，明显更柔软易弯。
　　确认这一点后，齐闻文回头说：
　　“我们一直不知道行刑工具的原因是，死去的人身上没有鞭痕，只有血洞。”
　　茗乐：“对。”
　　齐闻文解释说：“这和藤蔓本身的情况有关——因为枝条过于柔软无骨，打在身上不会留下鞭打的印记。或者说，这痕迹非常浅显，很快就会消失。”
　　这个判断并不难得出。
　　因为茗乐也曾经发现，死者身上的血洞，有种奇怪的排列规律。
　　齐闻文绕过那根藤蔓，继续上下打量，点了点头：
　　“血洞之间没有相连的鞭打痕迹。但毕竟是藤蔓打的，一条甩过去，每次能在身上留下的伤口，都会排在同一条线上。”
　　茗乐长呼一口气：“怪不得。”
　　.
　　大家搞清了血洞是怎么产生的。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待解决的问题仍然一大堆：
　　这围墙内偌大的区域，会不会有些别的东西？
　　其中会不会有和无雨国干旱有关的线索？
　　这样想着，茗乐开始朝藤蔓林走去。
　　今筱偏头看见她，忍不住提醒道：“一定要小心，别撞上那些木刺。”
　　茗乐说道：“放心吧。”
　　她屏住呼吸，踩稳了脚下的土，才走出一步。
　　今筱没有跟去。
　　因为她看到，齐闻文和鹏哥紧随茗乐其后。
　　三个人去就已经够了。
　　藤蔓林里木刺横生，不太安全，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危险。
　　今筱不参与集体活动，就干脆走到边上。
　　靠着墙壁，努力思考关于藤蔓的问题。
　　她总觉得还有一些逻辑没想清楚。
　　国王为什么会在宫殿两侧建这样大的藤蔓林？
　　为什么用藤蔓鞭打的方式杀死犯人？
　　大鸟和这些藤蔓又有什么关系？
　　今筱越想越没头绪，抬头往上看了眼。
　　天上挂着几颗疏淡的星星，月色不大明亮。
　　整片藤蔓林显得有些暗淡。
　　她垂下长睫，微微叹了口气。
　　这才第一天，如果七天之时间里都是这样茫然。
　　自己就将逃不过被鞭打致死的命运。
　　而提前知道了凶器，看到这些粗壮结实的木刺。
　　甚至更生出一种头皮发麻的恐惧感。
　　今筱睫毛忽闪了下。
　　对啊，恐惧感。
　　知道凶器之前，她还保有几分好奇。
　　可现在，就只剩下恐惧。
　　那么，国王为什么要把刑罚工具圈起来？
　　为什么要维持这样的神秘感？
　　今筱站得有些累了，背靠着墙滑蹲在地。
　　她下巴架在膝盖上，陷入新的思考。
　　既然那条路走不通，就换一种思维方式，倒推回来。
　　藤蔓和鞭子很像，为什么不能用鞭子？
　　照理说，传统的鞭子本身并不带刺。
　　可这并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
　　国王可以派工匠打造带刺的鞭子，这样还能省去种植藤蔓的繁琐。
　　毕竟打理植物，可不是一件易事——
　　虽然观察这里干裂的泥土，看得出这藤蔓喜好干旱高温，不用耗费王宫的水就能存活。
　　但它毕竟还要专程修建围墙，占去王宫用地。
　　对于爱慕虚荣的国王而言，要为此缩小自己的宫殿面积，肯定不会情愿。
　　那么，藤蔓除了有刺，还有什么特点？
　　今筱想起齐闻文刚才的话。
　　这藤蔓质地奇特，鞭打犯人不留痕迹。
　　可要找到鞭打不留痕迹的鞭子，就得使用到特殊材料。
　　如果整个王国都没有这样的材料呢？
　　那肯定就不能用鞭子行刑了。
　　想到这儿，今筱长睫一个忽闪。
　　终于有点头绪了。
　　她腿蹲得有些麻了，活动了下腿脚，站起身来。
　　一个转头，恰好看见了正往回走的三人。
　　为了不被木刺伤到，他们走得小心翼翼。
　　鹏哥手里还拿着割下来的几条藤蔓，边走边说：
　　“咱们也得备着这东西，真出了事，还能抵挡一会儿。”
　　等出了藤蔓林，鹏哥把手里的藤条递给今筱一根。
　　今筱低头看了眼，说：“这东西拿着千万要小心，别伤到自己。”
　　茗乐点点头，把藤条弯折起来，捏住刺少的一端。
　　她向今筱说明林中的情况：“藤蔓深处还是藤蔓，没找到和求雨有关的线索。”
　　今筱想了想，说：“更深的线索应该在宫外。”
　　茗乐点点头，附和道：“我也觉得。”
　　她低头整理了下凌乱的裙摆。
　　很快，提出了和今筱同样的疑惑：“国王种植这么多藤蔓，只是为了处罚犯人吗？”
　　齐闻文正蹲在地上研究土壤，忽然抬头说了句：
　　“不只是处罚犯人，我认为它最大的用处是——震慑宫外的平民。”
　　茗乐看了眼手里的藤蔓，有些不解：
　　“用别的东西杀死不也是震慑吗？为什么要用藤蔓？”
　　齐闻文正用手比量着藤蔓的长度，说道：
　　“藤蔓杀人造成的死状非常古怪，身上没有鞭打的痕迹，却会留下无数血洞，有些血洞甚至深可见骨。可宫外的人不会知道凶器是什么，只会觉得古怪、无法解释。这种国王专属的行刑武器，如果被打上天意惩戒的烙印，就可以把国王和上天的意志捆绑在一起，蛊惑人心，强化统治。”
　　今筱被这么一点，思路彻底清晰了起来：
　　“就像最初我们用餐时，士兵的惩罚，就是以违抗天命为借口。”
　　齐闻文点点头：“没错。”
　　茗乐“哦”了一声，听明白了。
　　接着赞道：“大学生就是厉害，闻文，你平时学习应该很好吧？”
　　齐闻文听了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住。
　　他似乎是很认真地想了一想。
　　然后，颇为茫然地说了句：“不记得了。”
　　茗乐疑惑：“这怎么会不记得？”
　　齐闻文闭着眼睛吃力地回忆。
　　可脑袋却一片空空，仿佛上大学和自己毫无关系。
　　于是，他抬起头来时，迷茫更甚：
　　“等等，你刚才说我是大学生？”
　　茗乐脸色一白：“……”这也给忘了？
　　.
　　今筱站在暗淡的月色里，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没再追问齐闻文，反而去问茗乐：
　　“你之前开的什么餐饮店？”
　　茗乐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我啊，做面食起家。”
　　今筱：“真的吗？什么面？”
　　茗乐张开嘴时，脑子忽然一抽。
　　像喝醉了酒时的断片。
　　她开始犹豫道：“拉面？不对……凉面？也不是……”
　　“你也想不起来了吗？”今筱蹙眉。
　　茗乐搜刮着脑子里的回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我好像也……忘记了。”
　　看来，事情比想象中更严重。
　　进入童话世界的众人，正在丧失原有世界的记忆。
　　今筱沉默片刻，忽然提出一个可怕的猜想：
　　“我们难道也会忘了要回家这件事吗？”
　　茗乐瑟瑟发抖：“不会吧，那岂不是会丧失出逃的斗志，永远留在这个世界……”
　　几个人都被这个结论吓到了。
　　茗乐害怕得很，自我安慰似的喃喃道：
　　“不会的不会的，肯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好在，今筱沉吟良久，还是否认了这个推论：
　　“不对，我们还要通关副本，系统会提醒我们。现在失忆，或许只是要抹除我们关于身份的记忆，比如将所有玩家都拉平在同一起跑线上。”
　　听到这儿，鹏哥忍不住骂一句：“他妈的，这垃圾系统。”
　　.
　　齐闻文半天没说话，他正在刨土。
　　由于他过分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反而引起了茗乐的好奇。
　　茗乐蹲下身来，问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齐闻文头也不抬，回答说：“看看这植物到底什么情况。”
　　今筱目光扫了过去。
　　看到齐闻文在做的事，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刚才三个人进林子的时候，她也动了动土。
　　从根部的植株情况看，这藤蔓的生长速度似乎非常快。
　　因为匍匐的根苗十分丰富，从一株拓印到另一株，根本用不了多久。
　　也可以说，这样的植物，只要落地生根，就会以极快的速度生长出一大片来。
　　它甚至可以自行蔓延成灾。
　　很快，齐闻文的工作也有了进展。
　　他扒出一脉根茎，借着月光仔细研究后，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这植物可不一般，旁边蔓延的根系非常丰富，而且无一例外全部落地发芽，所以繁衍应该极快。”
　　茗乐双手撑在腿上，弓着腰问他：“有多快？”
　　齐闻文观察着新生芽苗的情况，说：“存活概率高、繁衍速度快，应该是普通植物的数十倍不止。”
　　茗乐惊叹道：“天啊……”
　　齐闻文又补充了句：“比如我就看了这么会儿功夫，这片抽节的小芽就肉眼可见地长了半厘米左右……”
　　茗乐：“……可怕。”
　　得到的信息越来越多了。
　　而且，藤蔓长得这样快，也能得出另一个结论来。
　　今筱笃定道：“这地方会定时有士兵过来清理，不然就会长出围墙外。”
　　齐闻文同意：“对。”


第8章 河道
　　围墙里没能发现更多线索。
　　四个人于是准备返回。
　　沿原路回去时，大鸟还趴卧在原处。
　　看见众人，它兴奋地扑扇了下翅膀，直起了脖颈。
　　四人乘着它飞出了围墙。
　　大鸟的翅膀仍然变为透明色，隐在围墙上方。
　　不过这次，它没有直接飞往花园。
　　反而绕了个圈，在四人二层住处的窗户旁悬停下来。
　　今筱稳住平衡，用力一跃，跳上了窗沿。
　　再一纵一翻，就回到了房间。
　　第二个是茗乐，她学着今筱的样子，跳进了窗户。
　　之后是齐闻文和鹏哥。
　　等四个人全都安全落在房间内，大鸟才啄了下窗台，表示告别。
　　在众人的目送下，它扇动翅膀飞远了。
　　直到落回花园，大鸟的羽毛才再次恢复了金灿灿的色泽。
　　众人收回目光，检查窗台边落下的由窗帘系成的粗绳。
　　它似乎没被发现——
　　楼后树木丛生，刚好打了掩护。
　　这会儿，见巡逻队不在，鹏哥忙把床单拉拽上来。
　　这算销毁了证据。
　　拿回床单后，每个人又按原位置铺了回去。
　　这样一来，即便明天士兵进入房间，也不会发现端倪。
　　一切恢复原样后，四个人终于松了口气。
　　这才有心思好好睡上一觉。
　　.
　　今筱醒得很早，已经准备好了行李。
　　她告诉其他人，往后几天暂时不会往返宫中，否则路途太浪费时间。
　　齐闻文他们表示认同。
　　四个人带了最简便的行李，出了楼门，径直去找士兵首领。
　　听说要离开王宫几天，士兵首领倒没什么意见。
　　毕竟国王的吩咐，照做就是。
　　不过肯定要搭配全套人马，全程陪同。
　　如果真是骗子，也刚好可以防止这几个人溜了。
　　很快，马车疾驰驶出王宫。
　　今筱观察着一路的情况。
　　不由暗叹，王宫内外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国王吃得白白胖胖，士兵们也不缺粮，所以个个身材高大健硕。
　　但平民就不一样了，打眼看过去，都是一副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的模样。
　　而现在，阳光异常热辣。
　　男人们走在街道上，脑门上都是汗。
　　他们脱下衣服，光着膀子。
　　肩部是深深的暗红色印迹，看上去像是结了痂的血印。
　　今筱忽然想到，当初乘马车前往王宫时，路上就看到过许多有着同样伤痕的男人。
　　她可以明确的是，他们肩膀上的伤痕，并不像被藤蔓所打。
　　没有血洞，反而有着类似鞭痕的长形印迹。
　　看上去像是……
　　今筱脑中灵光一闪，看血印的延伸方向，答案呼之欲出。
　　他们应该肩背绳索，使劲拉拽过什么东西。
　　由于东西过于沉重，而衣服质地较差。
　　来回摩擦，就在肩部留下了伤口。
　　也就是说，街道上的不少男人，都曾经做过这项工作。
　　甚至是，这些人一起进行过集体劳作。
　　但这里没有发达的农业和商业，不可能是耕地劳作或者资本压榨。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来自国王政权的强迫。
　　可以印证的是，这样明显的伤口，没有士兵上前质询。
　　看来士兵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换句话说，国王应当也默认了这项劳作。
　　甚至，这件事还是由他亲自布置下去的。
　　想到这儿，今筱心念一动。
　　她挑了车门前的帘子问士兵：“这里在修河道吗？”
　　士兵回答说：“是的。”
　　她又问：“在什么地方？”
　　士兵说：“在王国西侧，毗邻圣熙国的位置。”
　　今筱点点头，说：“驾车过去看看。”
　　话音刚落，马车就调转了一个角度，朝河道方向驶去。
　　.
　　越远离王宫，建筑就越破落。
　　穿过一些村落时，甚至有腐烂的臭气飘散出来。
　　越往前走，味道就越浓郁。
　　鹏哥实在忍不了，捏了鼻子，抱怨道：“这地方怎么那么难闻？”
　　他第一时间想到臭水沟。
　　可仔细想想，这里哪来的水？
　　这会儿，齐闻文正看向窗外。
　　视线所及范围内，是一处干裂的土堆。
　　土堆后，赫然露出一截白骨。
　　他盯着看了会儿，明白了臭气的来源，回答鹏哥：“大概因为死了不少人。”
　　话音刚落，鹏哥再吸气时，忍不住“呕”了一声。
　　那得死多少人，才能一路都闻见这样的气味。
　　越往城外走，几个人心情越沉重。
　　他们看到吵得不可开交，只为争抢一碗水的孩子。
　　最后连大人都忍不住出手，甚至不惜抄起砍刀直接杀死对方，为的是减少一个抢水的竞争对手。
　　茗乐被杀戮的场面吓得惊声尖叫，抱住胳膊直打哆嗦。
　　她嘴里喃喃道：“太吓人了，再这么下去，自相残杀恐怕会更严重，我们能……帮帮他们吗？”
　　今筱看向她，说：“只要让这地方下雨，一切就都迎刃而解。”
　　……
　　赶到毗邻圣熙国的区域，路途漫长。
　　从清晨捱到黄昏，马车还没有走到。
　　不过，这地方说来也怪，即便是傍晚时分。
　　天光仍然亮得很，看不见一丝云彩。
　　由于在车上颠簸了很久，加上太阳炙烤，水分蒸发得快。
　　几个人很快就都口渴了。
　　好在士兵们听从国王吩咐，为他们备了些水。
　　从另一辆马车上取来了一瓶清水，几个人分着喝了。
　　不过，这里比不了王宫。
　　水量有限，出外几天也要省着些喝。
　　所以即便每人都喝了几口，也还是非常不够。
　　鹏哥容易出汗，早就快虚脱了。
　　这几口的量根本无法满足他。
　　他忍不住抱怨道：“我们不会渴死在回去的路上吧？”
　　齐闻文提醒他说：“不会，河道肯定有水，很快就到。”
　　鹏哥这才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忍了又忍。
　　为了不再增加消耗，他干脆闭上了嘴，不再开口说话。
　　.
　　马车越走，遇见的肩上带伤的男人就越多。
　　有些血印还十分新鲜，沁红了衣服。
　　再看男人们的表情，一个比一个麻木。
　　像一具具行尸走肉，脸上不见丝毫情绪。
　　离河道已经不远了。
　　顶着炎炎烈日，又走将近半个小时。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士兵上前提醒：“河道到了，可以下车了。”
　　今筱长呼一口气。
　　再走下去，屁股都要被马车颠散架了。
　　然而，等她怀着激动的心情下了车。
　　往前一看，却傻了眼。
　　不是说河道吗？河呢？
　　这明明就是一片沙土地，干到炸裂。
　　地方倒是空旷，可由于烈日很大，晒得很。
　　穿着鞋踏上去，都有些烫脚。
　　今筱觉得有些不对，再三向士兵确认：“这真是河道吗？”
　　士兵斩钉截铁地回答说：“是。”
　　今筱半信半疑地转过头去，看见了正在费力拉拽绳索的队伍。
　　这样热的天气里，男人们肩上都搭了几根纤绳。
　　在士兵的号令下，正在有节奏地拉着身后的一艘船。
　　这船不大，看上去却十分沉重。
　　今筱几乎猜到了，如果这河道水流太浅，就得用人工来拉船。
　　而穿上装载的，多半就是从圣熙国运来的水。
　　可为什么要用船来运载，不直接通过河道供水呢？
　　等她走了半天，靠近拉船的队伍时，一切就都清楚了——
　　这河道的水位极浅，且流速极慢，哪里供应得上一国人的用水？
　　今筱双眉一蹙，又生出另外的好奇。
　　难道圣熙国也十分干旱？为什么从那里引来的水流竟会如此枯竭？
　　她决心找一个纤夫问问。
　　恰好，不远处坐着几个刚换下来的男人，他们手掌被磨得稀烂，也没有用绷带包扎。
　　只将手晾在腿上，淡漠地看着远方。
　　那目光里透着的空洞，让人不忍细看。
　　今筱走上前，问其中一个纤夫：“大叔，我想问问，这河道你参与开凿了吗？”
　　男人看她一眼，很快脸又木下来，说道：
　　“这河道是两年前开凿的，看到那地方的石台了吗？就是我垒的。”
　　看来是找对人了。
　　今筱连忙追问：“可为什么要在这片区域开凿河道呢？这里的水流这么小……”
　　男人似乎是无奈地笑了一声，说道：
　　“最开始，这水可不小。圣熙国不缺水源，引来的水是这几十年来最充沛的一次。”
　　今筱一愣：“最充沛？”
　　男人：“当然，每条河道刚开凿时，水流供应都能跟得上。可是，说来也怪，过不了一年半载，河道就总会干涸。”
　　他抬手指了下不远处的河道，“这条啊，算好的了，都两年了，还没完全干涸。”
　　今筱更加疑惑：
　　“你是说，开凿的河道到了无雨国境内，水流就会逐渐减弱？直到完全消失？”
　　男人点点头：“无一例外。”
　　今筱：“那你知道国王下令开凿了多少条河道吗？”
　　男人似乎陷入了思考，良久后，才说道：
　　“二十多条总是有的，一条比一条凿得宽。”
　　话音刚落，两人陷入沉默。
　　下一瞬，男人身旁的纤夫忽然身形一晃。
　　悄无声息地阖了眼睛，倒在地上。
　　今筱吓了一跳。
　　准备过去查看时，男人却阻拦了她。
　　“没用的，他死了。”他的语气异常平静。
　　“死了？如果只是缺水中暑呢？”今筱有些犹疑。
　　“就算现在没死，也很快会死的。这里的人都这样，累死了，就换另一拨上。”
　　对这样的场景，男人显然司空见惯。


第9章 村落
　　回到马车后，今筱心情十分复杂。
　　她抬手掀起窗上的布帘，看着士兵把那人抬走。
　　随意埋进了旁边的一处沙土堆。
　　放下布帘，今筱缓了好一会儿。
　　等心情平静一些，这才分析起眼前的形势来。
　　无雨国还真是国如其名。
　　听纤夫的意思，似乎任何水流被引入无雨国后，都会日渐干涸。
　　眼前这条河道的确也是如此，水流弱而缓。
　　即便这么多人拉拽，水上行船也十分艰难。
　　那二十几条河道，有些完全干涸，有些水流渐弱。
　　足够供应王宫用量，平民却只能分到剩余部分。
　　当然，也可能由于水量减少，王宫用水也受到了影响。
　　这只能说明王国目前的严峻形势。
　　至于证据，还是要从另外的角度分析。
　　今筱想到，离开前，她向纤夫问到了其他信息——
　　这里大旱已经超过百年，历经的国王至少4届。
　　每一届国王都称，平民的祖辈曾经违逆天道，酿下大错，才招来了干旱的祸患。
　　所以，作为惩罚，后世的国民必须承担这一切。
　　他们被限制外逃其他国家，且成年的男人们必须为国家修建河道。
　　河道枯竭时，他们甚至要被派往他国边界，用马车一辆一辆运水回来。
　　交换的条件，是将无雨国的劳动力定期卖往这些国家，充当权贵家族的奴隶。
　　用人力换水，对于无雨国国王而言，当然是比不错的交易。
　　而男人们一旦出逃，上天就会降下惩罚。
　　男人当时带着无比痛苦的表情，对今筱说：“你知道吗？触怒天意的下场就是，浑身会破出无数血洞，让人痛苦至极生不如死……”
　　今筱想了想，终究没把真相告诉他。
　　因为即使他知道藤条的秘密，也改变不了命运。
　　她只能暗自感慨，国王真是甩得一手好锅。
　　为了平民信服，还独创了特殊的行刑手法，以上天的名义故弄玄虚，强化统治，让人生畏。
　　现在想来，国王之所以把藤蔓林圈禁在自己的宫殿旁边，用垒得极高的围墙封住。
　　就是为了让它成为一个秘密，好让关于天谴的谎言可以继续下去。
　　思路是捋清了。
　　但这些仍然不是问题的要害。
　　关键是，为什么无雨国会招致百年大旱。
　　国王说，平民违逆天意，这多么荒唐。
　　想到这儿，今筱一愣。
　　等等……
　　这话忽然提醒了她。
　　国王在这件事上当然是可以撒谎的，他肯定要提出对自己有利的主张。
　　但是，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角度反转一下，或许就是真相。
　　如果并非平民，而是王宫中有人违逆了天意，从而带来了天谴或是诅咒呢？
　　这样一来，上百年的持续大旱也能说得通。
　　而且，所有水流到了无雨国境内都会干涸，也就成了诅咒的佐证。
　　.
　　今筱搞清楚后，下车去叫另外三个人。
　　鹏哥正按着两个大桶，从浅河道中舀了水，一手一只拎上车。
　　看见今筱，他神情一动，指着另外一辆马车，说道：“容器里都装满了水，够咱们用上几天了。”
　　看来这点时间，鹏哥也没闲着。
　　今筱冲他一笑，点了点头。
　　鹏哥体能消耗大，不能让他因缺水而身体虚脱。
　　她心里清楚，未来如果真要打出去，茗乐和自己作为两个女生，体力不算太足。
　　齐闻文又是斯文知识分子一个，用脑可以，但打不了硬架。
　　到那时，就只能指望鹏哥开路了。
　　何况，还有另一种危机情况。
　　即便真找到了求雨方法，可是却需要以牺牲国王为代价的话——
　　也得鹏哥想办法控制住国王，才能给剩下的人争取时间。
　　但是，一想到国王身边众多身材魁梧的士兵。
　　今筱就觉得头疼。
　　鹏哥一个人，哪打得过这么多？
　　如果不能找到帮手，只怕将来还是死路一条。
　　今筱很快打住了这个想法。
　　这猜测毕竟是后话，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继续把线索推下去。
　　把鹏哥叫上马车，她又去找齐闻文。
　　齐闻文和茗乐正在一处，两人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向纤夫和士兵们套着话。
　　不过看样子，他们并没有获取太多信息。
　　一个蹙眉摇着头，一个低头盯着沙地。
　　今筱看了眼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直截了当对两人说：
　　“天快黑了，这地方太偏，我们可能要往回赶上一段，才能找到地方住。”
　　齐闻文点点头：“行，累了一天，也该找地方歇歇了。”
　　四个人很快上了马车。
　　士兵们按照今筱的吩咐，没去往城镇，反而驾着马往乡村跑。
　　一路上，几个人快速交换信息。
　　今筱把她和纤夫的交谈内容悉数告知，并将自己的猜测也和盘托出。
　　齐闻文获得的内容和今筱有一部分重合。
　　茗乐却拿到了一个关键信息：“据说这个国家有一个忌讳，知道的人都避而不谈。”
　　齐闻文好奇道：“忌讳？什么样的忌讳？”
　　茗乐：“他都说了，知道的人都避而不谈，所以当然也没告诉我。”
　　齐闻文：“……”
　　茗乐继续补充说：“那人说，这个禁忌，年长一些的老人应该都知道。”
　　齐闻文瘫了脸：“他们不是不愿意说吗？那找了不也是白找？”
　　今筱忽然开口说了句：“不一定。”
　　茗乐忙凑上来，问：“筱筱，你有办法？”
　　今筱感激地看一眼鹏哥，说道：“多亏了鹏哥。”
　　鹏哥被看得一脸懵，想了半天才意识到：
　　“哦，你说水啊……”
　　今筱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对，我们之所以避开城镇，去往乡村，就是因为村中百姓更难分到水，缺水情况更严重。我们车上有充足的水，就有了撬开他们嘴的工具。”
　　“另外，这里大旱已经超过百年。村子里一些年长的老人是世代平民，没受到过权贵阶层身份影响，又更接近最初大旱的年份，可能更知道事情的真相。”
　　齐闻文表示同意。
　　.
　　两小时后，马车停靠在村落旁。
　　士兵问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处无人的农庄。
　　农庄主人很早就因病去世，庄里的东西就被村里人悉数拉走。
　　所以，农庄里空空荡荡，一件东西也没剩下。
　　今筱却觉得这地方不错。
　　可以同时容纳20多个士兵，也不至于打扰到村民，就从马车上搬了行李下来。
　　这天晚上，四个人在一个房间打了地铺。
　　茗乐心里有些不踏实，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忐忑地开口问：“光找个河道跑这么远，第一天马上要过去了。7天的时间，咱们真能找到求雨的方法吗？”
　　众人一阵沉默。
　　只听得到鹏哥的两声干咳。
　　良久后，齐闻文终于开口说了话：
　　“其实，我对通关副本不太有信心。太危险的情况，我们可能无法应对。”
　　这和今筱想到一块去了。
　　光靠鹏哥一个武力型队友，是远远不够的。
　　何况，士兵们还有带着尖刺的长鞭在手。
　　一甩出去，四人将毫无近身之力。
　　即便能凭智取通过这个副本，那么下个呢？
　　这一路上，总能遇到不由分说就肆意杀戮的NPC吧？
　　这种情况下，是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
　　可能莫名其妙就成了炮灰。
　　让鹏哥一个人带三个，难度系数的确有点大了。
　　当然，今筱也考虑过，是不是需要纳入其他队友进来。
　　原本遇到那只金色大鸟时，还想过它体型庞大，会不会具备很强的战斗系数。
　　直到看见它瘦弱的形体和满身的伤口，今筱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齐闻文话音落下，没人再开口说话。
　　茗乐对未来更没有信心了。
　　她唉声叹了口气，翻身转了过去。
　　.
　　鹏哥醒来的时候，刺目的太阳直.射.进来。
　　今筱和齐闻文已经不在农庄。
　　两人心里都揣着事，根本睡不下，早早起床，去找村里人询问了。
　　果然，当今筱抱着一桶水站在一户人家的篱笆外时，年长的主人激动地颤着双手，开了门。
　　进入房间后，今筱先找到一只破碗，慷慨地把水倒进去一些。
　　老人一句话都没说，抱着碗就咕咚咚喝了下去。
　　对他而言，水无比珍贵。
　　即便喝得再急，老人也时刻注意着手里的碗，尽可能端稳它，一滴也没让水往外漏。
　　喝完了这碗，老人心满意足地发出一声长叹。
　　他很久没喝得这样饕足了。
　　这会儿，即便他坐在今筱对面。
　　目光也有意无意地看向她脚旁的那桶水。
　　如果不是自己老来身子骨弱，齐闻文又站在一旁守着，恐怕他就要直接动手抢了。
　　今筱看着他，清楚他在想什么。
　　她看了眼手边的那桶水，说道：“老人家，我有问题要问，如果你能回答，我就把这水给你。”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但一听见能拿到水，很快又激动起来。
　　他粗哑着嗓音，点头说道：“你问吧，我都知道。”
　　今筱和齐闻文对视一眼，问：“你知道无雨国的禁忌吗？”
　　老人怔了一瞬，摇了摇头。
　　“不知道吗？那老人家，这桶我就拿走了。待会儿哪家有人知道，我就把这水送给他！”
　　今筱知道这很残忍，但她没别的办法。
　　她说着，佯装毫不留恋地起身，抬脚就往外走。
　　老人刚喝了一碗水，唇齿间还回味着甘甜。
　　可现在，这救命稻草就要消失。
　　得到又忽然失去，带给人的痛苦感倍增。
　　反正都是一死，不如……
　　老人眼睛直勾勾盯着水，来不及犹疑，忙站起身来，开口阻拦：
　　“别，你们别走！我知道一些……”
　　今筱这才停住脚步。
　　由于担心被误导，她不得不提前说清楚。
　　于是，她看向齐闻文，似乎在和他对话，却是说给老人听的：
　　“老人家刚才说不知道，现在又说知道一些，会不会胡乱编些内容骗我们？”
　　老人急得脸都白了，他激动道：
　　“我真不会骗你们，如果不信，就叫我遭了那血洞穿身的天谴！”


第10章 大灾
　　今筱没想到老人会赌咒发誓。
　　她拉开椅子，重新坐了下来，把那桶水放回地上。
　　这意思就很直白了，表明是相信了他。
　　老人一颗心放了下来，抚着胸口道：“你说的那个禁忌，和百年前的一场大灾有关。”
　　今筱问：“是水灾？”
　　老人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
　　今筱说：“我在某些建筑上见到过泡水的痕迹。当时那场水灾，水位应该达到了6、7米高。”
　　今筱所说的那些泡水痕迹，正是王宫建筑上遗留的“水渍”。
　　无论是四人住处城堡的二层，还是国王宫殿的外侧，都看得出当初水位的痕迹。
　　最初，今筱还真以为是楼上渗水所致。
　　直到发现两栋不同建筑，竟有着几乎平齐的水痕。
　　她分析，这地方很可能发生过水灾。
　　水位线经过所有建筑，在同一高度浸泡良久，留下了印迹颇深的痕迹。
　　即便国王后期找人对建筑做了部分翻新，但毕竟未对宫殿进行整体拆除。
　　所以，总有些墙皮泡浮的痕迹抹除不掉。
　　发现这一点后，今筱留心观察了王宫内经过的建筑。
　　低处偶尔也有侵入墙体的水痕和略微肿起的墙皮碎片，那是水位后来降下来的表现。
　　最高处，仍然截止到和他们住处二层平齐的位置。
　　换句话说，最高水位，的确就在那个位置。
　　那么，城堡二层，对应的高度，大约就是6、7米。
　　老人听了今筱的猜测，倒颇有几分意外：
　　“这里的年轻人都知道王国常年大旱，根本想不到曾经有过这样大的水灾，你的洞察力还真敏锐。”
　　说完这话，老人看着今筱，眼圈竟忽然有些泛红。
　　勉力把情绪憋压下去后，他才继续张口道：
　　“水这东西啊，缺它不行，但太多也是问题。”
　　今筱明白他的意思：“那场水灾淹死了很多人，对吗？”
　　老人沉默了。
　　半晌，他终于开了口：“没错，半个王国的人，全都在那次水灾中死去了。”
　　这一句话，让今筱和齐闻文听得心惊。
　　他们能想象，那场巨大的洪灾到来时，人们是怎样的无助和绝望。
　　而又有多少人，在水灾结束后，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没了自己的家……
　　老人从唇中溢出一声叹息。
　　三人一时无话。
　　.
　　良久后，见老人情绪稳定些了，今筱才再次询问：
　　“当时国王也死在那场水灾里了吗？后来无雨国的国王，和他是什么关系？”
　　老人用布满皱纹的手抹了一把脸，回忆着，说：
　　“那时的国王还是桑格努五世，他的确死于那场水灾。”
　　“说来也巧，水灾发生时期，国王的儿子不在国内，逃过了一劫。不过，等他回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一番凄惨景象。活下来的人，要么是及时逃出了无雨国的民众；要么是一些王公贵族，只有他们的住处城堡高度可以超过6、7米，及时跑向城堡高处，可以避开水灾。”
　　“国王的儿子，也就是后来的桑格努六世，看到这样的场景，悲痛欲绝，决心重建无雨国。”
　　今筱：“他那时还不知道王国即将面临大旱？”
　　老人点点头：“没错，一开始国王和活下来的民众都怀着满腔悲痛，缅怀去世的至爱亲朋，决心建设好新的无雨国。但这一腔热血没过多久，国王就渐渐发现不对劲了。”
　　今筱：“也就是说，他刚意识到，水灾过去后，再没下过一场雨？”
　　老人：“没错，一滴雨都不下，干燥得厉害。无雨国的民众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环境，纷纷外逃出了无雨国。”
　　今筱：“我明白了，所以国王及时发布严酷法令，不允许国民向外出逃。后届历代国王也就这样延续下去了。”
　　老人叹了口气：“这也没办法，怪我们造孽深，祖上的债，得我们偿还。”
　　这自然说的是那个在无雨国民众间流传已久的说法——
　　那场惨绝人寰的大水灾，是由当初行为不端的平民引起。
　　这也是国王用来解释，为什么一些贵族能够躲开祸端的原因。
　　民众之所以对此深信不疑，还是因为桑格努六世。
　　他作为国王的儿子，偏偏能之前离开这个王国而逃离一劫——这被认为是天意。
　　因此，普遍的说法是，贵族阶级没有犯错。
　　他们甚至还被平民拖下水，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后世的几位国王，才要颁布命令，让平民的后代承担责任，让他们为先祖赎去罪孽。
　　今筱和齐闻文早就清楚这些。
　　但听见老人如此哀叹于自己的罪孽，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不过，两个人没说话。
　　茗乐却从门外走了进来。
　　茗乐看不惯不公事。
　　来找两人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些，感到无比难受憋屈。
　　她站出来，忍不住反驳道：
　　“什么祖上的债？凭什么要你们偿还？你知不知道，国王说平民惹祸带来的天谴，很有可能就是一场欺骗！”
　　老人身子一僵，表情变得异常难看。
　　齐闻文离茗乐更近，连忙拉住了她。
　　小声劝说一番后，才勉强控制住了她的情绪。
　　今筱能理解茗乐的反应。
　　她是为老人鸣不平。
　　平民当初死亡人数更多，自然也是受害者。
　　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这样被国王利用？
　　用还债这种说法，控制一代一代的平民。
　　只为了让他们都能留在王国，继续充当苦力，为国王挖河道运水，从而维系他的政权和虚荣。
　　这种事，谁听了都会受不了。
　　但是，即便再为平民打抱不平，也得忍着。
　　今筱知道，说出来，对老人而言并不是好事。
　　如果老人信了这种说法，可能的结果就是：
　　要么得知被国王利用，信仰崩塌，情绪不振，郁郁而终；要么决意反抗国王政权，但他力量弱小，这样只会得罪国王，死得更快。
　　如果老人不信这种说法，也有很大的隐患。
　　但凡他一转头，把茗乐说的话捅给士兵。
　　给四个人冠以一个反叛国王策反平民的罪名，一切求雨的努力就都将化为泡影。
　　况且，现在推出来的线索支离破碎。
　　今筱倒是可以告诉老人，天谴惩罚的血洞伤口，不过是藤条抽打的秘密。
　　但除此之外，她并无法证明，当初的水灾究竟是什么导致的。
　　今筱目光看向老人，解释说：“她是外地来的，不太知道这里的情况，说错了话。”
　　老人只是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齐闻文把茗乐带了出去。
　　今筱转回脸来，继续问：“关于水灾的来历，有没有更明确的指向？”
　　老人摇摇头：“具体哪些平民、因为什么、触犯了什么天规，我就真不知道了。”
　　顿了下，他继续说，“我现在知道的这些，都来自我父辈。不过，自从六世后来颁布命令，严禁泄露这些天机后，我们就再没往下传了。所以年轻些的村民，什么也不知道。”
　　“国王认为，泄露天机会招来上天惩罚？”今筱问。
　　“是啊，我告诉了你们，就是一死。”
　　老人眸光明显黯淡了下去，“但是也没办法，村子里已经有不少人死去了，如果不是你的水，我也离死不远了。”
　　老人这里没有更多信息了。
　　今筱把那桶满满当当的水递给他，起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出了篱笆院，今筱心情极其复杂。
　　那桶水够老人撑过一段时间，但是，那之后呢？
　　她咬了咬牙。
　　还有6天时间，6天之内，一切会见分晓。
　　如果真能求来雨，那么，老人和这一村的人，甚至整个无雨国的人，就都会得救了。
　　.
　　这之后，四个人兵分几路，在村子里挨家挨户询问。
　　直到傍晚时分，才走遍了所有人家。
　　任务结束后，他们回到农庄。
　　一边从马车上拿了些食物，一边回到房间交换信息。
　　他们边吃边分析，得出的结论是——
　　从老人那里获取的信息最多，其他人也提供了一些信息，但重要性要弱得多。
　　而且，断开的线索仍然很多。
　　比如水灾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是人为惹出的祸端吗？
　　另外，水灾真的是天谴或诅咒吗？否则为什么无雨国无论怎么引水，河道都会趋于干涸？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没有证据就意味着，万一推错了，最后的结论怕是会相差万里。
　　大家思路都卡了壳。
　　怎么想，都不知道从哪里找寻这个答案。
　　难道还要一路再找几个村子，挨个问过去？
　　眼看又一天马上就要过去，茗乐着急得不行。
　　她认同采用人海战术，一个村子里的人不知道，就四处辗转换地图。
　　茗乐笃定，总会有人知道，不如就去碰碰运气。
　　今筱抵着下巴想了会儿。
　　她总觉得这样太浪费时间，但好像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毕竟，他们缺乏某种更为关键、且可以持续突破的具体线索。
　　今筱眉心压着一片阴霾。
　　她坐得有些累了，换了个姿势。
　　无意间往对面地铺边看了一眼。
　　刹那间，灵光一闪。
　　她看到了鹏哥随身携带的那根带刺的藤蔓。


第11章 泛滥
　　今筱自己也有一根藤蔓。
　　她从床上起身，回身在行李里翻找了一番。
　　然后小心从里面取出藤蔓，掂了掂，猜测说：
　　“这里的村民，应该有人见过它吧？”
　　茗乐盘着腿坐在床铺上。
　　她托着下巴，蹙眉疑惑：“它只在王宫里生长，平民怎么会见过？”
　　今筱略作思考，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这藤蔓长势飞快，按照那样的生长速度，不该只在围墙里存活过。被国王发现时，它就应该存在了。大胆猜测一下，也许很早之前，这藤蔓就四处长在街巷里。”
　　茗乐试着理解了下，却依然觉得不解：
　　“如果平民知道这种藤蔓存在，为什么想象不到那些血洞就是它造成的？怎么还会相信国王说的什么天降惩罚？”
　　今筱找来一根绳子，将藤蔓弯折起来，缠紧。
　　在手握的地方垫了厚厚一层，防止被尖刺误伤。
　　她一边处理藤蔓，一边回答说：
　　“如果藤蔓泛滥的灾害紧邻水灾，都在一百年前，那么绝大部分人肯定都没见过。况且，就算有人知道过去的这件事，对现在也毫无影响。毕竟如今藤蔓只长在王宫里，平民根本见不到，恐怕他们早以为这东西灭绝了。”
　　茗乐觉得有几分道理：“那我们现在……”
　　今筱笃定道：“去找早上询问过的老人。”
　　茗乐有些不确定：“他真会知道吗？”
　　今筱站在原地，装好手里的藤蔓：“从之前询问的情况看，他掌握信息最多。既然知道水灾，就有可能知道紧随其后的藤蔓灾害。”
　　茗乐点点头，起身整理裙摆。
　　她想和今筱一起会会那个老人。
　　鹏哥白天问到的线索不多，总觉得没帮上忙。
　　现在天色已晚，两个女生出外不方便，正是表现的好时候。
　　于是，他翻身下床，抄了自己摆在床边的那根藤蔓。
　　然后趿拉着鞋子走过来，说道：“走，我们现在就去。”
　　.
　　齐闻文问了一天线索，绕着村子走了不少圈，感到十分疲累。
　　于是，他选择留在房间里继续睡觉。
　　其他三个人还有些精力。
　　他们摸黑出了农庄，往老人住处的方向走去。
　　乌黑的天幕上，只挂着一轮色泽浅淡的弯月。
　　村里的路狭长又黢黑。
　　三人并肩行走，不时能见到几具白森森的骷髅残骸。
　　白天看上去还好。
　　现在火把一照，还真有几分骇人。
　　风渐渐刮了起来，吹得人生出几分寒意。
　　茗乐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走了一会儿，用鼻子嗅了嗅，忽然说道：“怎么有种奇怪的味道？”
　　今筱停下来，细细辨认时，鹏哥就已经眉间一凛，说道：“是血！”
　　风向一会儿一变，四面八方吹拂过来。
　　三人僵在原地，一时没能分辨出血味的来源。
　　片刻功夫，一阵闷闷的痛呼声传来。
　　似乎是谁被捂了嘴巴，遭到严重的殴打。
　　今筱站定原地，快速思考。
　　忽然，她一个闪念，大叫“不好”。
　　忙带着两人朝老人的住处跑去。
　　她想到早晨送给老人的那桶水。
　　乘车而行的路上，他们不是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如果村民之间发生血案，多半和争抢水有关。
　　尤其在整个村子都极度缺水的情况下，老人的那一桶水，就成了保命的关键。
　　今筱这样想着，已经跑到了老人的院落前。
　　还好鹏哥也在，他动作麻利，一脚踹开篱笆，飞奔进院。
　　定睛一看，来不及了。
　　老人正被两个中年男人按倒在地。
　　他浑身是血，哀嚎声不断。
　　其中一个人正抄起板凳往他头上砸过去。
　　鹏哥没有多想，迅速抖开手中的藤蔓，用力一甩。
　　藤蔓如一道速度迅疾的长鞭，抽向两个男人。
　　一声尖叫后，一个男人疼晕过去。
　　别说，这藤蔓还真挺好用。
　　就这么一击，男人从大腿到肋下，被尖刺钉出几十个大血洞。
　　那浑身是血的模样，看得人触目惊心。
　　另一个男人倒算幸运。
　　他躲得快，幸运逃过一劫。
　　不过，那男人还不甘心。
　　他从地上抄起板凳，预备上前攻击。
　　鹏哥见势不好，手中再次挥动藤蔓。
　　藤蔓完全甩开，长度足有两米多，且浑身布满粗硬的巨刺。
　　男人掂着手里的板凳，瞬间没了气势。
　　他明白，自己根本没有优势。
　　无论从哪个方向扑过去，挨上这么一鞭子，整个人就废了。
　　看着地上另一个男人刚刚苏醒，扭曲着身子的痛苦模样。
　　他放弃了和鹏哥对战，忙拖着同伴离开了老人的院子。
　　.
　　老人衣襟上都是血，看上去被打得不轻。
　　鹏哥上前检查了下，还好都是些皮肉伤，没有伤及关键部位。
　　不过，刚才那两个男人把那板凳砸下去，恐怕问题就严重了。
　　鹏哥把老人扶起来，搀着进了屋里。
　　今筱和茗乐找到了那桶没被抢走的水，把它暂时藏在隐蔽处。
　　转过身来，今筱恰好和老人的目光相撞。
　　老人皱着眉头，目光显得有些古怪。
　　今筱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
　　果然，还没来得及说话，老人就先她一步开了口：
　　“你们刚才手里拿的，怎么会是巨齿藤？”
　　三人俱是一愣。
　　巨齿藤？
　　听上去倒很像那带刺藤蔓的名字。
　　或许老人的确知道一些内情。
　　而且，看他的神情，似乎对这种藤蔓重新出现感到震惊。
　　“巨齿藤？”
　　鹏哥把手里的藤蔓递过去，问道，“老人家，你仔细看看，这真是你说的那种藤蔓？”
　　老人接过藤蔓，大致扫了眼，又把它放回桌上。
　　他笃定地说：“就是它，我没见过和巨齿藤相像的第二种植物。”
　　今筱和鹏哥对视一眼，追问老人：“你有多久没见过它了？”
　　老人想了想，说：“我没见过它活着的样子，但我家里存有一根，是祖父传下来的。他说这植物恐怖得很，生长速度飞快，一夜之间能长满一个村子，当初没逃出去的男女老少，全被尖刺给穿透了……”
　　今筱感到惊讶：“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人回答：“桑格努六世，120年前，具体的年份我不大清楚。”
　　今筱又问：“后来这植物是怎么消失的？”
　　老人回忆着，说：“祖父说起过，六世先是派人大量砍伐，可砍了又长，砍了又长，根本赶不上藤蔓生长的速度。”
　　今筱若有所思，手指抵了下巴。
　　老人继续说：“后来也怪，这东西莫名其妙就减少了。一开始，大家也感到奇怪，想半夜出来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国王立即发布了宵禁，一到晚上就得关门就寝。所以祖父他们只能扒着窗户往外看，不过，倒是看到过一些异象。”
　　今筱：“什么异象？”
　　老人回答：“窗外有时会闪过一抹金色的光。”
　　今筱心里咯噔一声。
　　金色的光，难道指的是那只金色大鸟？
　　三人面面相觑，都想到了一处。
　　今筱收回目光，又问老人：“祖父还说起过有关巨齿藤的其他事吗？”
　　老人认真想了想，摇头说：“没有。不过，祖父讲的金光那些，我们都当故事听，总觉得不像真的。”
　　今筱：“巨齿藤消失后，其他人也没再见过？”
　　老人肯定地说：“起码附近十里八村没人见过，我们当时玩的几个孩子都猜想，这巨齿藤应该是灭绝了。”
　　今筱：“对于巨齿藤这件事，国王有没有发布过不能外传的禁令？”
　　老人说：“没有，巨齿藤都是历史了，即便当时不少人听说过关于它的故事，也没人相信它还存在。”
　　顿了下，他补充道：“毕竟如果像传说中那样，巨齿藤真的还在，那么一定会泛滥成灾，我们不可能见不到。”
　　今筱点点头。
　　这和四人来之前在房间猜测的差不多。
　　按理来说，这些对老人而言，是早就知道的事，并不新鲜。
　　可她隐隐觉得，对方目光中仍然带着些古怪色彩。
　　除了震惊于巨齿藤再次出现外，恐怕他已经发现了国王的那些秘密。
　　比如，当他刚才看到鹏哥用巨齿藤，在中年男人身上刺出血洞时，对于国王所称的天谴，应该就有了新的理解。
　　什么上天所为，都是假的。
　　根本原因就是，巨齿藤再次出现了！
　　老人沉默良久，应当是在思考。
　　半晌，他终于开口说了句：
　　“我看到了你们的马车和带来的士兵，一般人家不可能有这样的待遇，更不可能拿得到巨齿藤。”
　　说到一半，他停了一瞬。
　　今筱没作声，等着他把话说完。
　　老人抬起眼眸，看向三个人，问：“你们是国王的人？”
　　没等对方开口，他又低头自言自语道：
　　“不对，如果你们是国王的人，水灾和藤蔓的事怎么还需要问我？王宫内一定会有人知道，而且，还会有文字记录。”
　　他似乎被自己的思绪绕住了。
　　一时想不出对面几个人的身份。
　　茗乐见他这样费解，索性实话说了：
　　“我们的确来自王宫，但不是国王的人，我们必须为这个王国求来雨水，否则性命难保。”
　　一听到这儿，老人便蹙了眉头：
　　“求雨？这绝对不可能。百年大旱，哪是说求就能求来的？除非你们能心意通天！”
　　今筱重复着喃喃：“心意通天……”
　　这句话提醒了她。
　　如果知道无雨国到底触怒了上天什么——
　　那么，逆其道而行，不就等于顺应了上天的心意？
　　这样，会不会就是启动雨水的关键？


第12章 记录
　　和老人道别后，三个人朝农庄走去。
　　路上，鹏哥提议留几个士兵在老人院里看护。
　　避免那两个中年男人再来报复。
　　今筱和茗乐表示同意。
　　过了今天，就只剩5天时间了。
　　茗乐受到老人话的启发，自觉看到了些希望：
　　“老人家说，王宫里会有文字记载，这不就是最直接的线索？不如咱们先回宫，晚上偷偷溜进宫殿，直接去翻记录就好了。”
　　鹏哥一听就连连摇头。
　　他挑起一边眉毛，反驳道：“王宫里士兵看守那么严格，怎么去翻资料？”
　　茗乐认真想了想。
　　偷偷摸摸不行，那就来光明正大的。
　　于是，她分析说：“如果我们告诉国王，旧资料可以帮助我们求来雨水，他可能会开放阅读权限。”
　　鹏哥正举着火把照亮土路。
　　他蹙了眉，青着一张脸，道：“你怎么不让国王直接告诉你？”
　　茗乐被噎得一怔。
　　今筱知道茗乐的意思，也知道那施行起来很难。
　　所以向她解释道：“国王对民众又是酷刑施压，又是命令宵禁，这些都证明，他不希望平民知道那些秘密。所以，我们要想光明正大地拿到资料，基本不可能，国王不会同意。毕竟，被藏起来的东西，正是他用来统治的根本。”
　　茗乐微微叹了口气，脸色更苦了些。
　　一想到只剩下5天时间，她明显就更着急了：
　　“那怎么办？我们知道的只有这么多，现在又卡在了最关键的一环。而且，王宫外的平民因为各种禁令，不可能了解到更多信息。那我们该找的，除了王宫内部的人或资料外，还能有什么？”
　　今筱沉默了。
　　宫外有用的信息似乎都收集完了。
　　河道、藤蔓和金色大鸟，的确有了一些线索端倪。
　　而那场诅咒，如果来自王宫，就会是王宫里的核心信息。
　　外界的人应该不可能再知道了。
　　诅咒假如真是从王宫内部生发的。
　　他们就只有去找王宫内的人。
　　不过，整个王宫里的人，又有谁能告诉他们真相呢？
　　今筱这样想着，不由陷入困惑。
　　事情似乎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
　　夜色已经深了，冷风更加砭骨。
　　不远处，士兵换了班，仍在农庄前站岗。
　　四个人走回农庄门口。
　　鹏哥交代了看护老人的事，领队的士兵同意了。
　　他调拨了两名士兵过去，等今筱他们求雨结束后，会再将士兵撤回。
　　安顿好后，三人一起进了农庄。
　　走过院子时，今筱忽然想到什么。
　　她脚下一顿，开口道：
　　“不行，我们现在这样找，效率太低了。我们不能等着机会自己撞上来，而是要主动创造机会。”
　　茗乐听得好奇：“怎么创造？”
　　今筱说：“其实王宫里的人有可能告诉我们秘密。”
　　茗乐眨巴了下眼睛，更显疑惑。
　　之前鹏哥和今筱还告诉她，不可能从王宫问出信息来，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当然，那是因为今筱想到了一些特殊情况。
　　今筱问她：“还记得国王召见我们那次吗？”
　　茗乐点点头：“记得，鹏哥得罪了国王，差点遭了酷刑。”
　　今筱：“不，还有一个人得罪了国王。”
　　茗乐一怔。
　　还有一个人吗？
　　她回忆着当时的情形，终于记起来了：
　　“我知道了，一个士兵！把鹏哥打晕了的那个士兵！”
　　“对，那个士兵受了极刑，现在应该已经死去了。”今筱说。
　　可茗乐说着，还是不大理解：
　　“他得罪国王，和我们要找的证据又有什么关系？”
　　今筱提醒她说：
　　“王宫里的人，不一定都会和国王统一战线。比如，那个士兵在受极刑之前，会是国王的绝对忠仆。但一旦得罪了国王，将要被国王处死，他就和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了。”
　　鹏哥恍然大悟：
　　“我们要找身处王宫，但和国王利益对立的人，应该就能套出关于王宫的那些秘密。”
　　今筱点点头：
　　“对，我们要找的，就是王宫里和国王利益不同的一方。”
　　“别忘了，国王那样骄傲自负，稍看谁不顺眼，就会发怒。所以，他处置身边人的可能性，并不算小，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茗乐听得似懂非懂：“我还有一个问题。”
　　今筱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茗乐想到了最可能的一种情况：“和国王利益对立的人，不是只是死路一条吗？”
　　今筱：“对。”
　　茗乐继续说道：“那也就是说，明确表现出和国王利益对立的人，一定已经被关押起来了，这样的人我们怎么接近？更别说从那人嘴里套话了。”
　　她飞快梳理着思路，说道：
　　“如果没有明确表现出和国王利益对立，以我们对王宫人际的不熟悉程度，几天时间也根本看不出端倪。”
　　“何况，即便我们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和对方靠得太近，国王会发现不了吗？他会不会认为我们和对方密谋反叛，将我们也直接处死？”
　　这些今筱想过，风险自然会有。
　　不过，她也有一定的把握：“放心，这些我都有办法。”
　　.
　　回到房间后，三人简单收拾一番，很快就睡下了。
　　鹏哥看来是真累了，一躺下，就呼噜声震天。
　　茗乐本来睡眠就浅，被他吵得毫无困意，眼睛睁了一晚上。
　　第二天醒来时，茗乐眼周已经有些乌青。
　　她揉着眼睛从床铺上坐起。
　　一个抬眼，发现几个人却已经不见了。
　　茗乐顿时有些心慌，连忙趿了鞋起床。
　　刚走到门口，就闻见了扑鼻的香气。
　　她扶住门框，定定看向农庄内的小院。
　　这两天颠簸在外，一行人都没有好好吃过饭。
　　现在嗅到浓郁的饭香，味蕾更是被刺激得受不了。
　　茗乐走上前，见今筱正在大锅内，给士兵们盛饭。
　　鹏哥端着碗，蹲在地上，大快朵颐地喝粥嚼菜。
　　扫了眼大家盛粥的碗，茗乐立刻明白了。
　　看来今筱把马车上带的水用了不少。
　　等等。
　　齐闻文呢？
　　茗乐扫了一圈，见他正蹲在墙角，手指捏着根小棍。
　　他在干裂的地上划拉着什么，口中还念念有词。
　　不一会儿，他又把小棍扔在地上，愁眉不展。
　　看上去像在研究求雨的事。
　　……
　　今筱为士兵盛好了饭，一个转身，看见茗乐起了床。
　　她便拿起一只小碗，从大锅里盛进两勺稀粥，走了过来。
　　把粥菜递到茗乐面前，今筱说：“给你的，我吃过了。”
　　茗乐接过碗，问道：“煮这粥把车里的水用了不少吧？看来咱们真要回王宫了？”
　　今筱点点头：“回去吧，但路上也要留意。”
　　茗乐低头啜了一口粥：“留意什么？”
　　今筱：“我在想，真的没人知道水灾之前发生了什么吗？也许年代久远，消息会有残缺，但一些习惯总会遗留下来的。”
　　茗乐不解：“习惯？”
　　今筱解释说：“举个例子，你曾经被蛇咬过，在这之后，还敢轻易碰蛇吗？”
　　茗乐边吃边思考，腮帮子吃得鼓鼓。
　　她忽然灵光一闪，明白了今筱的话：
　　“我知道了，筱筱。你的意思是，当时造成水灾祸患的那件事，应该在知情的人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所以，只要看看知情的人现在下意识地害怕什么……不对，目睹过真相的人应该都已经去世了，但是，这种极度的害怕可能会对后代造成某种影响，比如让他们无意识地形成某种习惯。”
　　今筱点点头：“是这样。”
　　.
　　茗乐起得最晚，为了早点赶路，她没耽误时间，迅速吃完了早饭。
　　回到房间，分别打包好自己的行李后，四人都上了马车。
　　一路上，齐闻文一言不发。
　　他蹙着眉头，像是还在思考什么。
　　茗乐有些忍不住，开口问他：“你在想什么呢？有头绪么？”
　　齐闻文缓缓抬起头，说：“没什么，只是昨晚做了场噩梦。”
　　茗乐：“和这次副本有关系吗？”
　　齐闻文顿了下，摇头说：“没关系。”
　　茗乐“哦”了一声，没再问他。
　　齐闻文把胳膊搭在车窗上，安静地看向窗外。
　　马车走了约莫两个小时，他都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片刻后，他忽然转过头，说了句：
　　“马上要到下一个村子了，我们各领几个士兵，分头行动吧。”
　　茗乐眉头一皱，下意识就不同意。
　　四个人一起不好吗？还能有商有量推进现在的思路。
　　但她还没说话，今筱就已经开了口：“我赞成。”
　　茗乐更纳闷了。
　　她在马车的颠簸中坐过去，好奇地问今筱：“为什么要分开？”
　　“我们毕竟有4个人，要想救自己的命，必须充分发挥我们的数量优势。一人一队，可以走遍足够多的村落城镇，覆盖足够多的民众。”
　　今筱提醒她，“之前我说，我们得留意无雨国遗留给后人的那些奇怪习惯，记得吗？”
　　茗乐点点头，表示记得。
　　但她脸上还是挂着些忐忑。
　　今筱知道她担心什么。
　　这地方人因为极度缺水而扭曲了人性，斗殴杀人的事常有。
　　为了安抚她，今筱回答说：
　　“别怕，士兵在，他们随身携带了藤蔓，你只要不离开他们视线，就不会有事。”
　　茗乐缓缓点了点头。
　　她忍着心里的慌张，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顿了半晌，她又问今筱：
　　“可我该怎么留意呢？怎么知道哪些习惯和水灾有关？”
　　今筱说：“要留意的信息是：人们特殊的饮食习惯、生活习惯，或者一些传说、禁忌，古怪的壁画、墙体等……现在范围的确很广，我们只能尽可能搜罗足够多的信息，回来再慢慢挑拣比对。”
　　齐闻文补充道：“总之，一切你觉得奇怪的，都要记录下来。”
　　说话间，齐闻文回身，从行李里拿出四张地图和四份纸笔。
　　茗乐接过地图后，惊讶道：“这地图你哪来的？”
　　齐闻文解释说：“你们昨晚出去找线索，我中途醒来，想到咱们可能会用到地图，就出去跟带队的士兵要了一张，自己又照着临摹了三张。”
　　说完，他指着其中一张地图，对另外三人继续道：
　　“你们看，回到王宫途径的村落和城镇都在这里，我们每人选择一条路线，就可以覆盖沿途的大部分区域。”


第13章 习惯
　　一共六辆马车，24名士兵。
　　四个人分配好物资，各自跳上一辆马车。
　　到达下一个岔路口时，四批马车朝不同的方向行进。
　　今筱独自坐在马车上，研究手里的地图。
　　她为自己选了一条更为偏远的线路。
　　沿途的这些地方，她猜想，更容易受到传统风俗习惯的影响。
　　这一天，马车经过了十几处村落。
　　每到一个地方，今筱都必会下车观察询问一番。
　　但找了一路，都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难道宫外真的找不到更多线索？
　　或者她这条路线，恰好避开了有用的部分？
　　今筱盯着手里的地图，估计着路线。
　　她应该是最后一个到达王宫外所在的城镇，和大家汇合的。
　　毕竟她的路线最远，现在距终点还有一半距离。
　　今筱让士兵加快了赶车的速度。
　　.
　　很快，马车穿越一片荒林。
　　树木枝丫干燥地探出，像僵直的手爪。
　　土地因为无数裂口而断裂不平，马车颠簸得更为严重。
　　今筱被晃得东倒西歪，用力抓住车门的木框。
　　走了大约半小时，马车才终于消停下来。
　　她掀开门上的布帘，见掩映在枯木枝丛中，有几十户石材砌成的房子。
　　放下布帘，她低头看了眼地图。
　　这应该就是福兴村了。
　　今筱下了车。
　　走进村落，在高高低低的房子间转了一圈。
　　她惊讶地发现，这处村落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附近没有尸体的痕迹。
　　即便看到村民家门敞开，进去查看，房间里也没有任何人新近活动的踪迹。
　　到处都覆盖着厚厚一层灰。
　　脚一踏上去，干燥的尘土就荡起老高。
　　这是个废弃了的荒村。
　　今筱捏着鼻子咳了两声，开始挨家挨户搜索。
　　从设施用具来看，普遍都比较陈旧。
　　比她之前去过的村落还要落后。
　　不对……
　　今筱拿起一枚褪了金边的刀叉时，心头又觉得隐隐有些古怪。
　　村子里的人用得起金器？
　　现在整个王国，因为缺水导致劳动力体力不足，生产力也大幅下滑。
　　经济状况肯定一年不如一年。
　　就她看到的沿途情况而言，即便在城镇，家家户户用的餐具也都是破败缺烂。
　　唯一奢侈的地方，只有王宫。
　　今筱觉得疑惑，将金色刀叉的情况记录下来。
　　刚放下羽毛笔，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村民们真的已经死去了吗？
　　看灰尘积攒的厚度，这里应该已经许多年无人居住了。
　　会不会当初住在这里的人，生活在水灾之前？
　　如果时代久远，那么多年之前，这里的村落会不会用得起镶金的器具？
　　今筱站在原地，沉吟片刻。
　　还是不对。
　　在经济状况普遍低下的时代，即便在一百年前，生活在偏僻山林里的村民，应该也很难用得起这样奢靡的东西吧？
　　今筱能想到的解释是，这个村子里，出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而且，在这样的国度，真正的大人物，不可能独立于政权之外。
　　应该和王宫有什么牵扯的关系。
　　可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关系？
　　今筱知道，无雨国等级森严，贵族和平民是完全分裂的两种阶级。
　　贵族世袭，即便后人偷抢拐骗，也是贵族；平民则永远都是平民，哪怕你救过国王的性命，也只能是平民。
　　如果平民和国王有什么关系……
　　今筱被自己的思路卡住，一时没了头绪。
　　她决心外出搜寻一番，说不定会有启发。
　　于是干脆出了这家的房间，到别处看看。
　　万一只有一家使用镶金的餐具，那么可能只是一个偶然。
　　比如对方出山购置东西时，无意间从哪里捡到的。
　　今筱这样想着，迈进了另一家的房门。
　　进去之后，她第一时间去找灶台处的碗筷。
　　果然，找到摆放在地面上的碗筷，拿起来看时，依然是镀了金的。
　　虽然由于时间久远，金色几乎快褪光了。
　　但仍然能看得出，碗筷上斑斑点点的金色痕迹。
　　今筱把餐具放回原处，又去了下一户人家。
　　不出所料，几乎每家每户，使用的都是金色餐具。
　　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这个村子为什么会受到优待？
　　什么样的平民，能拿到王宫专属的镶金器皿？
　　而且，按照全村人都使用金器的规模来看，也绝不是一般贵族的手笔。
　　看上去，应该确实和国王有关系。
　　今筱找完了住处，走出最后一户人家，绕着户外的围墙查看。
　　她拧着眉头，边走边想。
　　会不会整个村子的村民都为国王做出过什么贡献？
　　不过从概率上讲，这种可能性小得可怜。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村落的情况。
　　这地方是在半山腰上，地面并不平整，导致房子的建造也歪歪斜斜高低不齐。
　　而且，这里独立成一个村落，被山林隔绝。
　　要想外出买东西，要费力地翻越这座大山。
　　其他村落就不同了，它们相互之间距离不远。
　　方便村落之间的村民来往，也有定期的集市，方便购物。
　　但是，眼前的这个福兴村，却有着古怪的地方。
　　除了金色的餐具外，这里的房子全用石材垒砌。
　　它更为结实，像是抵挡住了当年的水灾。
　　在这个朝代，石料比一般材料都更为坚固。
　　能保证房屋多年不毁。
　　所以，和那些土制木制村子不同的是，它没有一处倒塌或腐烂的房屋。
　　仍然坚强挺立，保持着最完好的面貌。
　　这些珍贵石材，今筱叫不上名字。
　　不过，之前途径一些城镇的时候，她却恰好见到过。
　　城镇的百姓相比村子里的人，要富庶一些，还住着一些世代传袭的贵族。
　　所以，他们能够使用这样的石材。
　　而且，城镇里使用这些石材建筑房屋的，往往还是房屋更大更显眼的居民。
　　甚至，他们连住处都居于镇子的中心位置，在贵族中，级别应当也相当高了。
　　可是，福兴村为什么能用得上这样好的石料？
　　今筱定了定神，把长发拢到耳后。
　　找了处高一些的土台，一屁股坐了上去。
　　她分析了很多种可能。
　　但最大的可能性，指向其中一种。
　　只有这一种，国王可以心甘情愿地为全村置办最好规格的事物。
　　不必村民们做出什么贡献，也仍然能够享受到这一切。
　　那或许就是，国王身边最为器重的某个人，来自这个村落。
　　比如士兵首领、将军，甚至是他最爱的王妃。
　　到底是哪一种，证据还不够充足。
　　今筱手指抵着下颌，思考有没有佐证的细节。
　　她目光一扫，远远看到一堵围墙。
　　那是什么？
　　墙上怎么会有褪了色的大片涂鸦？
　　今筱站起身来，飞快朝围墙奔去。
　　近处看，那片墙面上，的确涂满了色彩。
　　只是，涂画的颜色严重洇出边界，形状难以辨认。
　　今筱靠近墙面，仔细观察细节。
　　从色块分布的位置来看，原本这里应该画着一个人。
　　而这个人，似乎还是个女性。
　　那些碎片里，隐约有着卷曲的金色头发。
　　这样的画像，今筱在之前的村落里，并没有见到过。
　　她站远了些，整体去看这画像所在的位置。
　　这堵墙靠近村子里最高长官的房屋，而且，正处于所有房屋的正中央。
　　墙上的女人，应当不一般。
　　否则不会有如此特殊的待遇。
　　这可能是村民表达感恩的朴素方式。
　　在山上，运送巨型石块不便，就用这副大型画作代替雕塑。
　　她到底是谁？
　　今筱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如果国王因为她，将村子里的建筑翻新，又赠予镶金的用具。
　　那么，这个出身平民家庭的女人，应该是他深爱的人。
　　她是国王桑格努五世的王妃？
　　时间不多了，今筱按照色彩的痕迹，迅速把墙上的画作临摹了下来。
　　.
　　今筱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看着纸上誊抄下来的女人像，隐隐觉得找到了事情的关键。
　　但这一切只是猜测，还需要更多证据佐证。
　　这个村落，或许受到了国王恩惠。
　　墙面上画着的女人，也可能是某一世国王的爱妃。
　　不过，她和水灾会不会有关系，仍然不得而知。
　　今筱只是觉得，这事符合齐闻文所说的古怪事件的特征。
　　所以先记录下来，等到四个人汇合后，再做商量。
　　天色已经微微发暗，今筱加快了搜寻的速度。
　　接下来，经过几处村落时，她忽然意识到，其他村子里都多多少少住着些人。
　　也就是说，她今天去过的地方，唯独福兴村，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
　　水灾淹死了福兴村的所有人吗？
　　不对。
　　今筱一拍脑袋，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
　　除非福兴村的人在水灾当天全员外出，都下了山。
　　否则，他们常年居住在海拔较高的半山腰处，6、7米高的水灾根本无法淹没住所。
　　那么，在其他村落都有人迹的情况下，福兴村多年来无人居住，只能说明两个问题。
　　要么，福兴村人的全体死亡，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要么，福兴村的村民只是集体离开了这里。
　　这里多半被下达了什么禁令，或者有邪门的事发生。否则福兴村相对好的建筑和用具，不可能不会吸引其他人入住。
　　今筱抻开纸张，在“福兴村”三个字上，重点画了个圈。
　　这个村子，肯定有问题。


第14章 禁忌
　　天色完全暗下来。
　　今筱终于回到了王宫所在的那座城镇。
　　四人相约在这里的一处酒馆汇合。
　　今筱下了马车，撇下士兵，独自走了进去。
　　服侍生身着白色镶有蕾丝花边的衬衫，领着她上了楼。
　　二楼是暗色的雕花木桌。
　　旁边空地上，垒着几只腹部圆滚的葡萄酒罐。
　　经过那些酒罐时，今筱抬手拍了一拍。
　　声音清脆空洞，看来罐里并没有葡萄酒。
　　这些酒罐，已经成了摆设。
　　服侍生介绍说，由于酒水生意做不下去，现在酒馆也接些别的生意。
　　比如提供一些区域，供贵族自由使用。
　　今筱点点头，知道贵族用水也开始变得拮据。
　　她在暗色的走廊里扫了一圈，走进转角一处用木板做了格挡的包房。
　　这是专属于贵族的私密空间。
　　好在士兵们已经打过招呼，今筱作为求雨者，有资格破格使用。
　　果然，推开门一看，另外三人都已经到了。
　　茗乐正偏头看着纸张，看见今筱，激动道：
　　“筱筱回来了，快，过来一起看。”
　　今筱探头过去，齐闻文给她腾出一个位置。
　　茗乐顺着地图上自己的路线指下去：
　　“这个村，所有村民都是左撇子。”
　　齐闻文：“这和水灾应该无关。”
　　茗乐用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的这个村，有一个奇怪的风俗。”
　　齐闻文：“什么风俗？”
　　茗乐回答说：“婚事丧事都不能大操大办，说要静悄悄地进行，以免扰了神明。”
　　众人集体怔了一下，这风俗是有些古怪。
　　不过，仍然没看出和水灾有什么关系。
　　齐闻文：“还有其他的吗？”
　　茗乐点点头：“有，我中途问到一个老人，他说百年前，王国中有一个禁忌之人。”
　　齐闻文顿时起了兴趣：“什么样的人？”
　　“一个女人。”茗乐回答。
　　齐闻文蹙眉：“他没说具体是什么人，或者描述一下外貌特征？”
　　茗乐摇头：“清楚这个女人情况的人，按年份来说，早就去世了。后世绝大多数都不知道她是谁，而且，也并不知道她长成什么模样。”
　　齐闻文：“可他怎么知道她是王国的禁忌？”
　　茗乐指着纸上她画下的一口井，解释说：
　　“这是村子里的一口废井，被严密圈了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我问了许多村民，他们并不知道这口井被废的原因。只有那个老人，在很早之前，听说过这口井和一个女人有关。那个女人触碰过的东西，都会是被废弃的下场。”
　　今筱心头一跳。
　　她正要拿出自己用于记录的那张纸，齐闻文却已经开口说话：
　　“我在接近城镇的位置上，见到过一具被破坏了的雕像。找旁人问过后，确认是桑格努国王五世的人像。”
　　“但前世国王的像，应该会被后世敬仰朝拜，怎么能被肆意破坏？后来问及许多人，终于有人告诉我说，很多年前全国有过一场清除之类的活动，似乎是要抹除什么痕迹。”
　　他顿了下，继续说：“我隐隐觉得，这桩雕像被砸的原因，应该和你见到的那口被封的井一样。所谓清除痕迹，清除的就是那个女人的痕迹吗？”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几个人又陆续提到一些奇怪的地方。
　　比如在有的村落，女人取名要做占卜，必须特意避开一些不吉利的字。
　　男人则没有这种讲究。
　　而且，多年前，村民还普遍具有驱赶角类动物的习惯。
　　无论是谁，看到角类动物，都要迅速驱逐出自己的地盘。
　　像是见到了什么邪物，避之唯恐不及。
　　很多人年轻时，都参与过这种驱逐。
　　时至今日，水流干涸，王国内几乎寸草不生，没了角类动物，这才作罢。
　　只是，尽管没有实物，但人们对这种动物的嫌恶仍在继续。
　　不少区域的图腾，都在后世被特意去掉了双角。
　　当问及后世村民究竟为什么这样做时，没人真正说得出来——
　　它的确成了人们延续下来的一种习惯。
　　到最后，只能被归结为角类动物不吉利。
　　这样的解释当然有问题。
　　齐闻文在看到修改过的图腾时，就觉得其中有隐情。
　　如果不吉利，应该自始至终不会使用这种图形做符号。
　　怎么会一开始使用的是角类动物，后来又给抹去？
　　他猜测，应该是中间发生过什么事，让大家对角类动物转变了看法。
　　今筱觉得有道理。
　　见另外三人都讲完，她这才拿出自己的地图和纸张，把临摹的女人画像呈给他们看。
　　看到今筱拿出突破性的线索，茗乐目光瞪得滚圆。
　　她不由感叹道：“筱筱，厉害啊！”
　　今筱把自己对女人和那处村落的分析完整讲了一遍。
　　然后她指着图纸，总结道：
　　“我们现有的很多证据，都指向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应该是后续突破的关键。”
　　“另外，我怀疑，在那场清除中，国王并没有派士兵亲自下场，而是发布公示昭告天下后，由各地民众自发完成的。”
　　茗乐不解地问：“为什么？”
　　今筱解释说：
　　“我找到的这处墙体，上面绘制的画作没有被清除。按理说，这种直接显示相貌的证据，是一定要被毁掉的。之所以还呈现在那里，只任由风沙自然侵蚀，原因就是——福兴村的村民都死去或消失了，他们没有办法做这样的清除。”
　　齐闻文点点头，补充道：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不止被国王痛恨。她所做的事，也令所有民众深恶痛绝，大家愿意主动清除和她相关的东西。”
　　茗乐托着腮帮子，转了转眼珠。
　　忽然间，她灵光一闪道：“比如她为这个国家带来了诅咒！”
　　齐闻文表示赞同。
　　鹏哥也恍然大悟。
　　可茗乐又很快陷入新的困惑：
　　“不过，她和角类动物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她养了一只鹿？”
　　今筱也有些犹豫，这两者有没有关系，有什么关系，她还不清楚。
　　于是她说：“我们得找到真正了解这些的人，问个清楚。”
　　这样分析下来，最后的症结，又回到了王宫里。
　　茗乐想到，待会儿他们就要进宫。
　　即便国王不问，驻守王宫的士兵首领也要盘问：出宫所找的引雨人在哪里？
　　这的确是个首先要回答的问题。
　　不过，今筱已经有了答案：
　　“当初在国王宫殿上，我说的是7天之内找到引雨人，现在时限还没到，不存在欺骗。”
　　茗乐点点头，忽而眼前一亮：
　　“对，就告诉他，我们跑遍了几乎所有村落和城镇，都没找到引雨人。掐指一算，引雨人受到感召，为了协助我们求雨，竟然自己跑到了王宫附近！这样，我们不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在这王宫内外仔细搜寻了吗？”
　　.
　　当天晚上，四个人回到王宫。
　　简单向士兵首领汇报了情况后，他们便住进了原来的住处。
　　这一晚过去，就只剩下4天了。
　　虽然大家有了些头绪，但时间仍然很紧迫。
　　第二天一早，今筱就打着寻找引雨人的旗号，到处在王宫内搜寻。
　　她去了行刑的小楼，询问了看守的士兵。
　　得到的信息不尽如人意——关押的犯人不少都是刚入王宫不懂规矩的新人，大概是士兵、园丁之类。
　　他们对王宫往事不够了解，即便解救出来，也套不出什么信息。
　　这条线难道就这么断了？今筱有些丧气。
　　她低头看着地面，走过长长的巷道，绕道花园。
　　忽然，听见不远处孩童的尖锐叫声。
　　今筱一怔，鬼使神差地转过弯去。
　　她看见三个小孩正在嘻笑打闹。
　　这些是什么人？
　　今筱站定原地，等待片刻。
　　终于等来了一队巡逻的士兵。
　　她藏在掩映的树木后，仔细观察士兵的反应。
　　果然，士兵首领停下步子。
　　他走上前去，按下刀柄，垂首恭敬对着其中一个小孩道：“王子殿下。”
　　这应该是士兵们见到王族必须的礼仪。
　　这五六岁的小王子表情异常难看，像是被打扰了玩耍的兴致。
　　他一副傲娇样，摆了摆手，斥道：“出去，别烦我们！”
　　那士兵首领乖乖退下，没再说什么，连忙率士兵队伍离开了。
　　今筱把一切看在眼里，大约理清了人物关系。
　　另外两个小孩既然能和王子一起玩耍，应该也是贵族的后代。
　　三人等级不可能太过悬殊。
　　但是，知道了身份，还不够。
　　今筱继续守在花园里，没有及时离开。
　　而是认真观察了三个男孩的表现。
　　总体而言，三个孩子都被宠得有些不像话。
　　只是，两个贵族的孩子，或许是天然的身份差距使然，低王子一头，即便被欺压也不反抗。
　　王子兴致上来，常常会颐指气使，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必须做什么。
　　今筱看着三个孩子，心头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想到，之前四个人一起讨论过，要从和国王利益相悖的人身上套话。
　　但如果找不到这样的人呢？
　　那就找不在乎和国王利益是否相悖的人。
　　比如国王的亲生儿子，年少不更事，哪里知道自己做的事有没有悖逆国王？
　　何况，看他骄傲跋扈的模样，就知道国王惯得他要命。
　　如此一来，即便他做错了事，国王也肯定不会拿他怎么样。
　　从另一方面说，最了解王宫情况的，也只有王族自己的人。
　　他四处奔跑玩耍，一定遇到过某些不能进入的地方。
　　那些禁入的区域，很有可能存放着那些隐秘的历史资料。
　　今筱脑中飞速转动。
　　很快，一个计划初步成形。
　　三个孩子中，王子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想到这儿，今筱立刻转身，往住处跑去。


第15章 王子
　　这个白天，四人没再出去打探什么消息。
　　毕竟原来找人套话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
　　他们必须借助王子，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一整天，他们都在房间里补觉。
　　前两天四处奔波找线索，已经消耗了太多体力。
　　而今天晚上，也注定是个不眠夜。
　　……
　　傍晚醒来后，所有人都怀着心事。
　　对于即将发生的一切，都有些忐忑紧张。
　　如果各环节顺利，今晚就能拿到关于王国水灾文字记载的史料证据。
　　几个人各自为晚上的事做着准备。
　　.
　　几小时后，夜幕落下。
　　鹏哥算好时间，照例把床单拧成结实的绳索。
　　接着，他将床单一端系好，打开窗户，把绳子扔了下去。
　　做好这一切后，他回身，对站在窗前紧张兮兮地茗乐说了句：
　　“记得收回绳子，等我快回来时，再把窗户打开。”
　　这是四个人一起说好了的。
　　及时收回绳索，可以避免证据暴露在窗外，减少士兵发现的几率。
　　茗乐回道：“放心吧。”
　　鹏哥体格是四个人中最好的。
　　他毫不费力地跃出窗外，在腰间绕了圈床单制成的绳索。
　　然后掌握好平衡，缓缓从二楼滑下。
　　落在地面时，鹏哥拉拽了下绳索末端。
　　这是一个信号。
　　茗乐知道要收绳了，果断向上拉拽。
　　把绳索安全拉回来后，又迅速关上窗户，消灭证据。
　　回过神来，她紧张地靠在墙壁上，手指不住发抖。
　　“那大鸟不会离开了吧？”茗乐问。
　　今筱说：“它被施了诅咒，只能待在王宫里。”
　　茗乐忍不住祈祷：“希望鹏哥快些找到它。”
　　.
　　终于，两小时后，金色的光影在窗前闪现。
　　茗乐眼疾手快地打开了窗户。
　　鹏哥伶俐地从窗外翻进来。
　　大鸟悬停在二楼外的空中，似乎在等待什么。
　　见鹏哥站稳在地，今筱问：“还顺利吗？”
　　鹏哥回答说：“它隐身了，我差点没找见。”
　　今筱一边回身拿纸笔，一边点头：
　　“它平时应该都是隐身状态，上次是为了寻找同盟，才刻意暴露自己，为我们留下信号。”
　　茗乐：“它的同盟？是我们吗？”
　　为了节省时间，今筱简明扼要地说道：
　　“对。国王把关押藤蔓的围墙垒得那样高，也是为了防自己人。如果千防万防，最后却把能载人进入藤蔓林的大鸟给暴露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她说着，一只脚已经踏出了窗外。
　　齐闻文目送今筱离开。
　　他站在桌边，收回目光，接着今筱的话说道：
　　“其实上次就有些不对劲，我们能看见花园里的大鸟，周围巡逻的士兵却完全看不到。而且，它一腾空，就快速隐身了，并没有给更多暴露自己的机会。”
　　茗乐若有所思：“好像是这样。”
　　齐闻文：“它隐身的方式也很奇怪，似乎可以主动控制隐身的对象：同一时间，有人能看到它，有人却看不到。”
　　茗乐：“这是什么意思？”
　　齐闻文抬起头：“意思是，今筱说得对，它一直在隐身。那天，只有我们能看到它的原因是——它故意让我们看到的。”
　　顿了一瞬，他又补充道：“或许对于之前的求雨者，它也是如此。不过很可惜，那些求雨者因为没通过用餐顺序的考验，都没能活过第一天，也就无法发现那天夜里的金色光亮。”
　　“可窗户上的人脸……那不是国王安排恐吓的么？”茗乐不解道。
　　“无论国王知不知道，他都要确保万无一失。恐吓我们，对他百利而无一害。比如，他一定认为，我们不敢去那个禁地……”
　　齐闻文说着，目光飘向窗外。
　　那是大鸟即将载着今筱去往的地方。
　　.
　　奢华的房间内，王子仍在酣睡。
　　他呼吸匀长，似乎做着一个美梦，唇角隐隐泛起微笑。
　　梦里命令众生的画面，让他燃起热血。
　　他要像父王一样，骄傲地坐在宫殿之上……
　　这样想着，王子笑意更盛。
　　在这个王国，他想要什么，就必须要得到。
　　没有谁能阻拦得了他。
　　“咚咚！”
　　窗外的敲击声打破了酣睡的平静。
　　王子听见动静，隐约动了一动。
　　但很快，又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窗外的声音还在继续。
　　而且，敲击声越来越重。
　　似乎不把他吵醒就不罢休。
　　终于，二十分钟后，王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一脸不耐烦的表情，预备瞧瞧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敢打扰自己睡觉。
　　谁知，刚偏转了脸，他就看到了窗外敲击窗户的巨大的闪着金光的翅膀。
　　那翅膀闪闪发光，把王子的房间微微照亮。
　　本就奢华的房间，更被镀上了一层鎏金的色泽。
　　王子眼睛等得滚圆，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从床上一骨碌跳下来，站定原地。
　　愣了片刻，他才赤着脚跑上前，把脸紧贴在窗户上，好奇地审视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透过窗户看过去，金色鸟羽的光泽就在眼前闪动。
　　漂亮的鸟喙、动听的叫声、鎏金的色泽……
　　每一样都牵动着王子的心。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大鸟，心里陡然升起一个笃定的念头——
　　他要抓住它，绝不能让它跑了！
　　他可是王子！
　　王子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王子打开窗户，咧嘴一笑，伸手狠狠一抓。
　　大鸟眼疾手快地避开了，扇动着翅膀向上飞升。
　　掀起的一阵风，搅动了他额前的头发。
　　王子抓了个空，脸上隐隐泛起不满的情绪。
　　他踮起脚尖，趴在窗前，使劲去够飞得更远的大鸟。
　　“你给我回来！违背我的命令，是要受到惩罚的！”王子气急，咬着牙说道。
　　.
　　似乎是听懂了王子的话。
　　大鸟长长嘶鸣一声，巨大的翅扇挥动。
　　王子观察着它，见它悬停的距离近了些，猛地上前一抓。
　　就差五厘米！
　　这个庞然大物就要被自己抓住了。
　　王子眼巴巴盯着窗外的大鸟，耷拉下眼眉，显得十分懊丧。
　　可下一瞬，大鸟又扑扇着翅膀靠近窗沿。
　　高高昂起头颅，似乎骄傲于自己的灵活躲避。
　　“你等着，我今天必须抓住你！”
　　王子冲着窗外，大声喊叫。
　　这次，他看准时机，猛地往上一跳。
　　离挑衅的大鸟更近了。
　　他的手几乎擦着鸟羽而过。
　　触到了柔软绒密的金色羽毛。
　　他养过蚂蚱、松鼠、梅花鹿等等，只要他想要的东西，国王都会想方设法找来送给他。
　　可现在，他只想要这只大鸟。
　　毕竟它比那些动物厉害多了！
　　大鸟庞大的身躯，看上去霸气威武。
　　金色羽毛又是尊贵的象征，正适合做他的宠物。
　　他甚至想到，大鸟可以载着自己飞行！
　　没有哪个小孩不会为此动心。
　　尤其是对控制欲强的王子而言。
　　然而，等王子抬起头来时，大鸟又飞离了窗沿。
　　它像是在嘲讽他、逗弄他。
　　一会儿飞过来，给王子一些希望。
　　却在要被抓到的危急关头，忽地向上一跃，让他抓个空。
　　王子不由懊恼，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了，为什么够不到！
　　他恨这是晚上，房间里没有士兵可供调遣。
　　不然，他们一定有办法把这只大鸟抓下来。
　　对了……
　　一时间，他脑中灵光一闪。
　　既然近处没有士兵，那就下楼找他们，用工具将它射下来！
　　然而，他刚回过身。
　　窗边的大鸟就有了新的动静。
　　它似乎没了兴致，缓缓飞离了这里。
　　这一次，大鸟没再回来。
　　它高高地昂着头，朝着远处飞去。
　　王子看见这一幕，急得直跺脚。
　　刚才大鸟来来回回逗弄他，现在竟然占了上风逃跑了？
　　还从没有谁，敢在自己面前这样得意洋洋的。
　　这份挫败，王子哪里受得了？
　　这会儿，他连外衣都顾不上穿，慌忙趿了鞋，就往楼下跑。
　　王子所在的小城堡，在王宫靠北的区域。
　　他住在二层，仆人们分住在其他房间，方便照顾。
　　所以，当他跑过二层所有房间，穿过雕花的长廊，终于成功跑下了楼梯，吵醒了仆人们。
　　仆人们见王子大晚上风尘仆仆地往外跑，自然非常惊讶。
　　领班起身为他找外衣，并毕恭毕敬地询问道：“王子殿下，您要出去做什么，有没有我可以代劳的？”
　　王子心急火燎，一心惦记着找大鸟。
　　他嫌仆人们碍事，又不如士兵抓鸟好用，不耐烦地说道：
　　“你们别管我，我要马上出门！”
　　一边说着，王子一边跑了出去。
　　仆人们连忙取了衣服，追在身后。
　　可王子追着大鸟跑得飞快。
　　外面树木丛生，又漆黑一片，现在哪里还能看得见人？
　　仆人们没有放弃寻找。
　　但他们知道，即便追上了，王子如果不喜欢他们跟着，他们也得乖乖退回来。
　　.
　　大鸟擦着林木飞得很低。
　　拖曳的鸟尾距离地面很近，看上去仍然触手可及。
　　这种即将触碰到的错觉，吸引着王子一路向前。
　　他一路跑得跌跌撞撞，不时伸出手来，往上一跃。
　　大鸟飞得越来越偏，这地方没有宫殿，也几乎碰不到巡逻的士兵。
　　王子就是想叫人过来帮忙，也有心无力。
　　何况，由于担心跟丢大鸟，他根本不敢远离一步。
　　绕过国王宫殿旁长长的巷道，途径那条极高的围墙，进入后院深处。
　　王子继续奔跑不停。
　　跟了这么久，他隐隐觉得，大鸟似乎飞累了。
　　它翅膀扇动的频率变慢，偶尔也会悬停在树梢上歇一会儿。
　　王子咧嘴一笑，露出了即将胜利的微笑，加快了追赶的速度。
　　终于，大鸟停了下来。
　　它落在一间房前。
　　“你跑不掉了！”
　　王子心中万分激动。
　　映入眼帘的，还有远处几个装备齐全的士兵。
　　他们站在那座封闭的小型宫殿前，姿态整肃。
　　大鸟在地面上定了会儿，朝那个方向走去。
　　今筱此时正坐在它背上，回头去看身后的王子：
　　“他追近了些……就这个位置，对，走两步，现在可以隐身了。”
　　今筱一直和大鸟同进同退，只是大鸟暂时将背上的她隐去了。
　　话音刚落，大鸟就遵照她的话。
　　在紧贴着房门的地方，消失不见了。
　　对于不知道它会隐身的人而言，这看上去就像——
　　它径直穿进了那处宫殿。
　　果然，王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宫殿前的大门，面上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天啊，这鸟真神了！
　　它竟然穿门而过，进了宫殿！
　　王子迅速奔跑上前，停在紧闭的宫殿大门前。
　　他弯腰扶住膝盖，由于跑得太累，还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
　　大门旁端正站着的士兵，对于王子的到来，感到有些诧异：
　　“王子殿下，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夜晚寒冷，赶快回去休息吧。”
　　王子缓了会儿精力，正眼也没看他们。
　　片刻后，他直起身子，指着关闭的大门说：“你们把门打开，我现在就要进去！”
　　几个士兵俱是面色一白，僵在原地。
　　这可是王宫禁地，国王曾下达命令，除了他自己外，其他人不得入内。
　　那么，这个“其他人”，应该也包括王子在内。
　　士兵只好如实禀道：
　　“王子殿下，这间宫殿谁也不能进，这是国王的命令。”
　　王子哪里管得了这些？
　　他眼睁睁看着大鸟飞累后，从这里消失。
　　现在正心急火燎，一心想趁着它精力不济的时候，亲手把它抓住。
　　于是，他用平时教训下人的方式，端出气势命令道：
　　“你们必须让我进去，我要去抓大鸟！”
　　“大鸟？”
　　几个士兵怔住，面面相觑。
　　什么大鸟，他们怎么没见到？
　　王子等了半天，士兵还是站得规规矩矩，没有开门。
　　这让他简直气急败坏。
　　竟然有人哪敢违逆自己？
　　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碰钉子，王子只觉得头皮发麻，已经快要气炸了。
　　他满腔怒气无处撒。
　　抬起腿，狠狠踢向几个士兵。
　　“你们胆敢挡我的路，不想活了吗？”王子恶狠狠地说道。
　　他虽然年纪轻，但力气可是不小。
　　不加收敛地死命踢打，连强壮的士兵都感到很疼。
　　但面对王子，只能默默忍着。
　　他们知道，国王平时十分溺爱这位王子，更清楚，眼前的这个孩子，将会是下一任国王。
　　所以，谁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士兵们受着打，嘴里却还是说着：
　　“王子殿下，您真的……”
　　然而，说到这儿，却又把“不能进”三个字咽了下去。
　　这话再说出来，可真就得罪了王子。
　　士兵们为难极了，但看王子如此执着的架势，他似乎不会善罢甘休。
　　这该怎么办？难道真要这样一直僵持不下吗？
　　.
　　竟然有这样不听话的士兵！王子越想越气。
　　他捡起旁边的石块，开始往几个士兵脸上砸过去。
　　“你们不让我进，我就告诉父王，你们几个欺负我！你们知道这会是什么下场！”
　　王子说这话的时候，五官已经气得扭曲了。
　　“王子殿下，我们也是没办法。”
　　士兵心里想，即便王子告诉国王，国王应当也会理解自己。
　　拒绝王子进入，这不叫欺负，而是在遵守国王的规定。
　　谁知，听了这话，王子却冷哼一声：
　　“未来，这里都会是我的宫殿！父王怎么可能不让我进？！”
　　越是悖逆王子的性子，他越来劲。
　　现在，他还就是非进不可了！
　　他讨厌眼前这些“愚蠢”的家伙，脱口说道：
　　“等父王醒了，我要告诉他，你们不只不让我进，还使劲推搡我、用脏话辱骂我、拿大石头砸我！”
　　王子伸出胳膊，撸起袖子。
　　左侧出现了个明晃晃的青印子。
　　这是他早上玩闹时跑太快，不小心摔倒磕伤造成的。
　　可现在，他却把罪名扣在了几个士兵头上。
　　几个士兵心里咯噔一声。
　　被这么一提醒，他们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王子哪里会说真实的情况？
　　只要惹得他不高兴，他会添油加醋，杜撰许多根本没发生过的事。
　　换句话说，王子想要整他们，有的是点子。
　　可他们根本没有任何澄清自己的办法。
　　再想到王宫里下人们惹了王子的下场，几个人不由战战兢兢起来。
　　仆人打翻一只递给王子的水杯，国王都会震怒，斥责他毛手毛脚伺候不周，把对方拉出去活活打死。
　　更何况是王子亲自向国王告状，说他们欺负自己呢？
　　士兵们脸色发青，互相对视一眼。
　　心里都不免有了几分动摇。
　　这会儿，他们已经自觉站在一处。
　　几个人压低声音，窃窃私语道：
　　“要不开门让王子进去吧？他不是找什么鸟吗？进去看了，没有那鸟，他不就会出来了吗？”
　　“不行不行，国王要是知道了，咱们就完蛋了！”
　　“你傻呀，惹了这位祖宗，咱们更没好日子过！”
　　“其实，咱们悄悄放王子进去，我们不说，他不说，谁知道今天咱们违抗过命令？但你想想，咱们不让他进，明天他一定会禀告国王。王子随意说些我们的不好，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你确定他能不说出去？”
　　“这不也是在赌吗，他说，或者不说，都是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咱们放他进去，以此换得他保密。至于他会不会遵守约定，不说出去，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百分之五十对百分之百的几率，你选哪一个？我敢肯定，以王子的脾气，他今天生气，明天百分之百会搞事。也就是说，不放他进去，我们被处死的几率可是百分之百！连半数侥幸的余地都没有……”
　　几个士兵你一言我一语。
　　很快弄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放王子进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第16章 秘密
　　士兵们和王子做好约定,打开了大门。
　　王子心头一喜，扔下手里的石头，飞快跑进了城堡。
　　城堡虽不大,但装饰极尽豪华。
　　一眼望去,是富丽堂皇的厅堂。
　　拱门挑得极高,抬头是五彩斑斓的顶画。
　　就是这里,存放着有关这个王朝的诸多秘密。
　　一些是历史文字资料,还有一些珍奇器具。
　　器具摆在厅堂中央，用严密的方式封罩起来。
　　厅堂四周，则环绕着一排排书架。
　　和寻常城堡不同,这里似乎不是用来会客和住人。
　　装饰过于繁杂，摆设也有些特殊。
　　但王子对这些没有兴趣。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要找的金色大鸟上。
　　果然,当他走近些时,看到了书架后露出的一截金色翅膀。
　　大鸟真在这里！
　　王子激动地差点一蹦而起。
　　他朝着大鸟的方向跑去。
　　士兵们紧随其后，迈步准备进来。
　　他们清楚，放王子进入城堡可以，但要全程跟紧。
　　如果他不慎拿走了这里的什么东西——
　　国王回头追查起来，问题可就大了。
　　只是，刚走没几步,士兵们就看到了王子扬起的嘴角。
　　他侧身看着士兵,命令道：“快来，帮我抓鸟！”
　　士兵却都愣住了，半晌站着没动：
　　“王子殿下，哪……哪有鸟啊？”
　　王子皱起眉头，指着大鸟所在的方向，骂道：“就在那儿,看不到吗？”
　　士兵们僵立原地，集体摇了摇头。
　　王子气得面色发白。
　　他招招手，让士兵们上前。
　　士兵互看一眼，迈开脚步。
　　谁知，几个士兵的高筒皮靴刚踏上地面，大鸟的金色翅膀就应声消失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子皱着一张脸，不满道：“算了，你们离远点，别惊了它！”
　　士兵看他始终神秘兮兮的模样，一脸困惑。
　　虽然不知道大鸟在何处，但还是乖乖照办了。
　　他们往后退了几步。
　　果然，大鸟的金翅重新出现在王子的视野里。
　　失而复得的兴奋让王子恢复了笑容。
　　他飞奔过去，直扑大鸟。
　　王子伸出手来，眼看就要触碰到大鸟。
　　身后，皮靴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来。
　　随着这些脚步声，大鸟再次消失。
　　王子站定原地，四下看了半天。
　　仍然没找到它躲去了什么地方。
　　大鸟丢了，王子怒气升腾。
　　士兵们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他。
　　他已经搞清了金鸟时而消失、时而出现的原因。
　　肯定是士兵的出现，惹它不高兴了！
　　这些没用的家伙！
　　根本帮不上忙，还不如把他们轰出去！
　　王子气呼呼地转过身去，大声命令那些跟上来的士兵：
　　“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不许进来打扰！”
　　一听这话，士兵却感到有些为难：
　　“王子殿下，这里的东西非常珍贵，如果不小心碰坏了……”
　　王子眼神里透露着无比的厌烦：
　　“出去！再多说一句，我就要告诉父王！”
　　搬出国王来压，谁还能说什么？
　　士兵们颇为无奈地垂下头。
　　他们默默对视一眼，退了下去。
　　只是，临到门口，一个士兵实在忍不住。
　　他扒在门边，鼓起勇气交代了句：“王子殿下，抓鸟可以，可千万别碰那些书架……”
　　王子不耐烦地说：“出去！”
　　士兵们连声诺诺，忙退出最后一步，关上了大门。
　　……
　　现在，这座城堡里，就只有王子和大鸟——
　　不，还有刚才士兵开门时，被隐身了的大鸟载着进入的今筱。
　　计划成功了一半。
　　进入这座城堡，是她严密计划过的。
　　其实王宫的禁地在哪儿，并不难知道。
　　大鸟常年翱翔于王宫上空，清楚什么地方戒备森严，什么地方除国王外其他人从未进入过。
　　今筱问起来时，大鸟已经心中有数。
　　所以，它很容易就找到了这儿。
　　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打开这里的门。
　　毕竟大鸟虽会隐身，但目的也只是让旁人看不见。
　　它并没有穿墙而过的本领。
　　所以，大鸟要想进入，就必须有人开启这道门。
　　如果等待唯一能进入这扇门的国王开门呢？
　　这不大现实，国王早看过这里的资料，近期应该不会到来。
　　所以，就只能利用单纯懵懂的王子。
　　上次在花园观察，今筱就发现，王子总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仗着国王宠爱有恃无恐、决不容忍有人挑衅自己的性格特点，也同样成了他的软肋。
　　.
　　大门关了，今筱从大鸟背上跳下。
　　仗着它暂时能够覆盖自己的隐身功能，快速在书架间翻找。
　　另一边，王子还在到处扑抓大鸟。
　　它现在的作用是，拖住王子，为今筱争取时间。
　　所以，大鸟从这头飞到那头，有时故意长尾曳地，让王子触碰到自己。
　　效果也很明显。
　　一尝到甜头，王子的劲头就更足了。
　　他在整个厅堂里追来跑去，一点也不觉得疲累。
　　对于喜欢的东西，小孩子总有着充足的耐心。
　　最初隔着窗子看到时，他就被强烈地震撼到。
　　现在看到呈现在眼前的整只大鸟，庞大的身躯熠熠闪光。
　　他简直更加心花怒放，喜欢得满心满眼。
　　要是他拥有这样一只宠物，那该有多么威风！
　　这样想着，王子甚至开始用好处哄它：
　　“你下来！我可以既往不咎，给你最好吃的食物，最丰盛的水！”
　　大鸟没有停下在空中盘旋的速度。
　　当然，它的飞行看上去也没那么稳。
　　还刻意冲撞上书架，像是不慎磕碰到，歪着翅膀跌撞了一会儿。
　　这些都给了王子能够抓住它的错觉。
　　他根本忘了去想，刚才大鸟从门口“穿”过来的事会是假的。
　　否则，它早可以从门口或墙面上再穿出去，根本不会留他在厅堂里追逐打闹的机会。
　　显然，小孩子没有太强的辨别能力。
　　王子满脑子想的，就是大鸟现在跑不掉了。
　　对他而言，把它困在这里抓住，就是天大的事。
　　.
　　很好，大鸟分散了王子全部的注意力。
　　今筱也已经找到了书架排列的顺序规律。
　　每一个书架，都记载着一组五年间的事。
　　按照之前对水灾时间的判断，事情发生在大约120年前。
　　具体哪年并不清楚，但肯定不会距120年太远。
　　因为通常判断，触犯天意和降下水灾，应该不会相隔很久。
　　这两者的因果关系非常紧密，上天被激怒后，不该有特别漫长的反应时间。
　　所以，今筱先翻找了120年前-130年前的相关资料。
　　那些文字资料被誊抄在被处理过的纤薄的动物皮毛上。
　　质地倒十分坚韧，不会像纸张那样被轻易撕裂。
　　笔迹也有些特殊，皮毛上留下了刀刻般的痕迹。
　　但还能显示出黑色的字体。
　　今筱沿着每一排书架细细看过去。
　　终于，找到了有关水灾的资料。
　　.
　　事情发生在126年前，也就是桑格努五世12年。
　　最初，只是干旱多时的无雨国，忽然下起了雨。
　　人们欢欣鼓舞、感恩上天。
　　农人跪在此前干涸的土地里，看着雨水浸满每一寸土壤，激动地流下眼泪。
　　更多的人端出大盆大桶，跑出门外，不顾脸上雨水横流，疯狂地盛入这些甘霖。
　　连站在宫殿里的国王，也虔诚地看着门外瓢泼的大雨，不住祈祷。
　　他希望这样的雨水，越多越好。
　　果然，雨水正如他们期待得那样，下了个酣畅淋漓，一夜未停。
　　可是，人们忽略了一些异样。
　　那是个白天，天色却黑得像锅底，看不到任何光明的痕迹。
　　惊雷声一个连着一个，闪电通天彻地。
　　雨水从未有过的大，打在人肩头，生生作疼。
　　紧接着，就是树木一棵接一棵倒去。
　　连根拔下的大树，开始撞向路边的房屋。
　　人们躲在房屋内避雨。
　　但没过多久，房门就被水流强势冲开。
　　水瀑泄洪般地浇灌进来。
　　淹没了屋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有人被卷搅进洪水之中。
　　在水中起起伏伏，大声呼叫。
　　可他们很快就断了气力，被雨水淹没了鼻息。
　　人们的脸色终于有些变了。
　　他们一边往高处逃跑，一边祈祷让雨水赶紧停下来。
　　上天仍然无动于衷。
　　水流冲泡了土地，淹没了无雨国的一切。
　　土铸的房屋被冲垮冲塌，无数人被卷入洪流之中。
　　很快，雨水达到两米多高。
　　尸体顺着水流飘向四处，在水面起起伏伏。
　　天色有了些变化。
　　雨水氤氲起大量的白色水雾。
　　蒸腾在天空上方，成为黢黑天边唯一的光亮。
　　水位还在急速上升。
　　伴着震天的惊雷声，雨水无休无止地疯狂浇灌下来，像在宣泄着嫉妒愤怒的情绪。
　　越来越多的人无处可逃，被无情吞噬在水中。
　　王宫大门被雨水冲开。
　　大批士兵的尸体被冲出门外。
　　倒塌的树木、垮掉的房屋、死掉的牲畜……
　　目之所及尽是狼藉一片。
　　人们的尖叫声、痛哭声渐渐止息。
　　不是因为雨水停了下来，而是——
　　这座王国，凡是没能去往高处和转移出去的人，全死在了这场水灾里。
　　当雨水到达6、7米深时，地面上已经听不见人声。
　　水面飘满了死尸，一切如荒诞的闹剧。
　　只有躲藏在城堡高处的人们，在阁楼里互相拥抱哭泣。
　　……
　　水流持续通过地井排出去，雨水却在连绵不断地下。
　　一边进水，一边出水，水位线始终维持在6、7米的高处。
　　那场连续下了一个月的特大暴雨，让整个王国失去了过半的人。
　　从文字资料中回过神来时，今筱手指微微颤动。
　　她不由心中震恸。
　　这场水灾的确太不寻常。
　　如果真是天谴，那么，这凡人定是让天动了大怒。


第17章 王妃
　　今筱没有带走资料,而是放了回去。
　　又去找和墙画上的女人相关的历史记录。
　　果然，在水灾之前半年的记录中，今筱找到了一个符合条件的人。
　　资料中,关于这女人的笔墨可不少。
　　详细记录了她出生以来的所有经历。
　　看起来,她应该是对这个王国很重要的人。
　　女人出身平民家庭,生活贫苦。
　　十几岁,她出山采买东西时,被途径的国王一眼看中。
　　等等，出山……
　　今筱忽然停了下来。
　　她特意在资料前后翻找一番。
　　确认了她最初所住的地方，就是福兴村。
　　女人的名字,叫做莎莉。
　　因为国王的看重，莎莉改变了命运。
　　她被接入王宫,成为了王朝历史上唯一一位平民王妃。
　　这个破天荒的举动,在平民看来,是他们的荣耀。
　　他们赞颂桑格努五世国王。
　　一时间，国王和王妃的雕像、壁画，四处可见。
　　然而，对于所有贵族而言，意味则完全不同。
　　他们坚持认为，贵族和平民不能联姻。
　　一旦破除禁令,将会为国家带来不幸的祸事。
　　于是,他们集体发起抗议，希望国王以大局为重，严惩这个女人。
　　国王自然坐视不理。
　　他那时爱她至深，哪里会把旁人的话听进去？
　　而且，以王妃的人品，他对她深信不疑。
　　王妃善良娴静、热爱动物、珍惜粮食……拥有一切美好的品质。
　　她还常为国王出些点子,希望他能照顾到多方百姓，做流传万世的明君。
　　国王自然也都照办了。
　　所以，桑格努五世时期，国家政策的倾向逐渐调整，开始考虑平民的利益。
　　国王如此执着，贵族也没办法。
　　故意找茬平民的行为逐渐减少了。
　　人们难得度过了一段安宁祥和的日子。
　　然而，事情总不会永远美好下去。
　　不久后，国家真的出事了。
　　本来无雨国就时常遭遇旱灾，如今，干旱的情况更加严重了。
　　整整两年时间，无雨国国境之内任何一个角落，再没下过一滴雨。
　　土地完全干旱，庄稼颗粒无收。
　　百姓对生计发愁。
　　贵族也重新抱怨起来。
　　这中间，桑格努五世做过很多努力。
　　比如寻找牧师、祈祷上天，甚至主动降低自己的用餐规格以示诚意，最终都是无果。
　　没办法，他只能用无雨国为数不多的金矿资源去换邻国的水。
　　起码先要维持国民的正常生活，免得人们因饥渴而死。
　　但是，用金矿去换水？
　　这个决定让贵族们感到诧异。
　　这些都是属于王族的东西，凭什么拱手送给旁人？
　　他们对于想出这个点子的王妃，更加心生不满。
　　多年前，贵族就对国王做过提醒。
　　现在，他们再次联合起来向上奏告。
　　迎娶平民是违了祖制，将会受到上天严惩！
　　这两年的大旱，就是王妃招致来的！
　　国王不信，仍然听从王妃的意见，开掘黄金，卖给邻国。
　　只是，王族的资源也是有限的。
　　他和王妃又都不愿出卖平民这样的人力给别的国家，以换取源源不断的水资源。
　　这就让国王陷入了一个僵局。
　　如果再不下雨，等金矿采完了，他就真的应付不过来了。
　　事实的确如此。
　　干旱还在持续。
　　贵族抗议、民众暴动越来越多。
　　好脾气的国王，终于感到了无比焦灼。
　　为了缓解难熬的情绪，他开始终日酗酒，试图逃避残酷的现世。
　　时日一久，国王的压力越来越大。
　　即便有时王妃在场，他也会控制不住地乱发脾气。
　　王妃看着渐渐转变的国王，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国王还是爱她。
　　但没有最初那么爱了。
　　而且，面对贵族持之以恒地劝说——
　　国王的心，开始有了那么一丁点裂隙，能够听进去了。
　　是啊，他仔细想想。
　　从迎娶王妃至今，无雨国的天气确实越来越干旱了。
　　难道她，真是无雨国大旱的罪魁祸首吗？
　　国王有了些动摇。
　　但仍狠不下心来处置她。
　　直到126年前的某天早晨，他从睡梦中醒来。
　　看见身旁睡得酣熟的王妃，头上竟长出了两只犄角！
　　他惊得从床上一跃而起。
　　赤脚跑出去，叫士兵擒住了这名妖妃。
　　一切都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
　　.
　　今筱心头微颤，展开了另一卷。
　　继续浏览着王妃妖变后的内容。
　　只是，越往后看，她越是眉头紧锁。
　　翻到最后一页，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
　　她头皮发麻，呼吸也有些喘。
　　手指顿了下，将手中的资料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今筱缓了好一会儿，稳住心神，仔细检查刚才看过的资料有没有偏移位置。
　　确定这里没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后，她才通知大鸟离开。
　　大鸟没有恋战，听到招呼，很快飞向今筱。
　　原本只是今筱一个人隐身。
　　现在，大鸟也开始消失在王子的视线里。
　　它按照今筱所说的话，隐身之后伏在地面上，只是静静等待。
　　果然，大鸟不见了，王子焦急万分。
　　他在偌大的厅堂里四处搜寻。
　　然而，转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见到大鸟的痕迹。
　　王子不甘心，口中不断呼唤着大鸟。
　　一会儿用恩赐诱惑，一会儿用威严恐吓。
　　但大鸟哪里肯出现？
　　见不到大鸟，王子渐渐失去了耐心。
　　他在原地守了半小时，终于待不住了。
　　王子猜测，大鸟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堡。
　　他现在才想起来，它是可以穿墙而过的！
　　王子脸上满是失落。
　　他失败了！竟然搞丢了大鸟！
　　但他没有任何补救的办法。
　　在地上枯坐很久之后。
　　王子才站起身来，叹了口气。
　　他垂着脑袋，拖着步子往门口走。
　　眼圈都有些微微泛红。
　　忽然，王子脚步一顿。
　　回身看向了刚才大鸟所在的地方。
　　他还在留恋，抱着一丝侥幸，希望它能够回来。
　　可王子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终于打开了大门——
　　隐身的大鸟载着今筱，看准时机，在大门打开时，呲溜钻了出去。
　　任务完成！
　　大鸟兴奋地扑扇着翅膀。
　　因为隐身作用，没人看得到它。
　　于是，大鸟在低空盘旋一圈，然后猛地腾空，舒展开巨大的翅膀，很快飞远了。
　　.
　　茗乐、齐闻文和鹏哥都没睡着。
　　他们都守在房间里，等待外面的动静。
　　直到茗乐看到金色的光芒，才双眸一亮，松下一口气：“筱筱回来了！”
　　她跑到窗边，打开窗子，伸手接了今筱进来。
　　然后和大鸟挥挥手，目送它离开。
　　今筱收回目光，打算先睡觉。
　　她得理理思路，明天再一并告诉大家。
　　只是，经过木桌时，今筱看见齐闻文正借着微弱的火光，看着纸上的什么东西。
　　她忍不住问道：“你这里有进展了？”
　　齐闻文摇头说：“没有，这些画作，根本没什么共同点。”
　　今筱偏头看了眼。
　　纸上标着齐闻文今天早晨探查时，看到的王宫里所有的画作。
　　其中就有四人所住城堡一层走廊处的画作。
　　也就是说，那副有着惊艳面孔的男人画像，也被包含在其中。
　　当初茗乐猜他是无雨国的王子。
　　现在也被证明了并非如此。
　　因为四人早晨信息汇总的时候，已经确认：
　　无雨国真正的王子只有一个，年纪还小。也正是因为国王中年得子，才会对他格外娇惯。
　　而今筱和齐闻文之所以怀疑这些画作，就是因为这些内容，和无雨国毫无关系。
　　很难想象，像国王这般自恋的人物，会在城堡四处挂着并非王族的东西。
　　他们猜测，这些画作，可能有一些特殊的含义。
　　所以，今晚大家的分工其实很明确。
　　鹏哥体力好，负责从二楼降下，再避开巡逻的士兵，在整个王宫里找大鸟。
　　找到大鸟后，带它来到住处，驼载着今筱完成下一步的计划——
　　她会指引大鸟去敲王子的窗户，引它去那座禁忌的城堡，从中找到相关资料，最后成功逃出。
　　茗乐的任务很简单，负责开关窗户和收放床单制成的绳索。
　　但她要时刻观察外界动向，算是半个“守门人”。
　　而齐闻文，并不是无事可做。
　　他早在白天就誊抄下了王宫内的重点和可疑画作。
　　并把画作的位置按照原本的模样点涂出来，分析有没有可以互相联系的线索。
　　但是，分析了很久，还是没能看出这些画作有什么特殊之处。
　　画作上，动物、植物、人物都有，特征各有不同。
　　而且，奇怪的是，这些画作的内容，大部分根本不是出自无雨国。
　　刚来那天，他们特意观察过一层走廊处的画作。
　　于是出宫的沿途，曾经问过一些农人。
　　但发现画中同样的植物，大家都没见过。
　　有农人甚至笃定地说，观察画中植物的叶形叶貌，只会长在气候寒冷的地方。温度一高，它就一定会枯干而死。
　　所以，即便无雨国在百年前还有雨水。
　　但因为偏居南侧，气温较高，也不可能有那样的植物存活。
　　四人分别问了几幅图中的动植物，都是如此。
　　对于画作中的相关人物特征，民众也都不知道。
　　但他们肯定的是，画中人穿的那种礼服样式，也从不属于无雨国。
　　现在，齐闻文的画作分析陷入僵局。
　　而今筱探头看过去，也丝毫没有头绪。
　　这个问题，看来是很难解决了。
　　她抬起头来，安慰齐闻文道：
　　“没事，先睡吧，明天再想。我这里其实也不完全顺利。”
　　齐闻文目光从纸面上移过来。
　　他有些难以置信：“怎么会？没找到关于水灾的资料吗？”
　　今筱摇摇头，说：“水灾和王妃有关的内容，我都看到了。但是有关大鸟的诅咒，我翻遍所有书架，都没有找到。”


第18章 处死
　　只剩三天了。
　　大家都知道情况有多严峻。
　　所以这天清晨,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早早醒来。
　　各自洗漱后，又去餐厅取了饭。
　　接着第一时间回到房间，等着商量对策。
　　今筱坐在床边,摊开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她在梳理从历史资料中得到的信息。
　　思路理清楚些后,今筱开始讲述昨晚看到的资料内容。
　　水灾导致的后果,大家早在宫外就知道了。
　　但提到历史记载中的真实场面时,三人还是一阵心悸。
　　今筱沉默片刻，很快把重心转移向王妃。
　　毕竟她才是造成水灾的关键诱因。
　　在女人是王妃的这一身份上，大家并不意外。
　　这是今筱之前就猜测过的,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证实而已。
　　但是，王妃长出犄角,却令三个人瞳孔震惊。
　　这个反应,和昨晚今筱看到资料时的反应如出一辙。
　　王妃真的是异类？
　　还是她被人所害,施加了什么妖法？
　　这些历史中都没记载。
　　有的却是王妃长出犄角后的结果。
　　今筱脸色冷了下来，把后半部分故事讲给他们听：
　　“命令士兵将王妃抓起来后，国王对于她会祸乱无雨国这件事，已经深信不疑。”
　　“所以，面对头上犄角越长越大的王妃，国王已经能够狠下心来。无论她如何向自己求饶,他都不予理会。”
　　“很快,国王开始召集贵族商议，希望有办法能够弥补自己迎娶王妃的罪责。”
　　“有贵族提议说，既然王妃是异类，就要交给巫师处置。巫师能够根据王妃的罪孽加以惩治，说不定可以让无雨国重新恢复甘霖。”
　　“大家讨论来讨论去，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召了无雨国最好的巫师过来，询问他的主意。”
　　“巫师的想法很明确，既然王妃是异类，导致了无雨国的严重旱灾。那么要想求雨，就要处死王妃。将她的尸体摆上祭坛，让上天看到无雨国人民的赤诚心意，上天自然就会降下雨水。”
　　“听了这个结论，国王没说什么，只是沉默半晌，起身离开了。”
　　“没有反驳，就是一种默许。巫师和贵族一拍即合，把王妃从王宫接了出来。”
　　“巫师挑了个黄道吉日，公告天下后，将王妃绑上祭坛。”
　　“那一天，大批百姓涌向祭坛。他们看着容貌惊人、头上却长有两只犄角的王妃，忍不住破口大骂。骂她祸水误国，勾.引国王入住王宫，为的就是坐在万人之上，拥有仅次于国王的强大权力。“
　　”贵族们厌恶她并不奇怪，可没想到，平民也改变了主张。他们原本四处为她作画立像，尊崇朝拜，没想到却引来了灾祸，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所以那天，祭坛之下，人们挥舞着拳头，面目狰狞，青筋暴起，全都大喊着要处死她。”
　　“王妃被捆绑在祭祀台上，被破布塞住了嘴。她看着自己无数次关照过的平民，如今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自己，忍不住泪流满面。”
　　“巫师看着台下的民众，抬手压了压。大家终于安静下来。巫师下令，开始祭祀仪式。”
　　“首先，就要割去王妃头上的两只犄角。”
　　“但那两只角如今已经成了王妃的一部分。切割它们，就像是生生割断王妃的两条腿。所以，切割的过程，令王妃大汗淋漓，痛不欲生。”
　　“两只角被取下来时，王妃满脸已经尽是淋漓的鲜血，从头顶汩汩而下。”
　　“她的泪和血汇在一处，粘稠地覆盖在眼皮上。这让她无法睁开双眼，再看一眼曾经热爱过的国度。”
　　“接着，巫师就要处死王妃。但人们认为，直接处死无法消解心头之恨，所以纷纷从附近找来了尖锐的石头。”
　　“在巫师的许可下，足以划开皮肤的锐利石块从四面八方投掷向王妃。王妃娇嫩的肌肤被切开、戳破，殷红的血液从伤口流淌出来。从远处看，就像遍布全身的密密麻麻的血洞。”
　　“王妃呜呜咽咽地哀嚎着，说着什么，但嘴里塞了布，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来。”
　　“直到浑身伤口叠了伤口，血洞挨了血洞，王妃虚弱得厉害，快要彻底失去力气，巫师才扯下了她口中的布。”
　　“‘你像是有什么要说的，说吧，所有人都在听着，这是你最后一句话了。’行刑前，巫师给了她一个机会。”
　　“王妃用复杂的眼神扫视台下众人，用尽全身力气，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来。”
　　“‘我诅咒你们，以一百年为期……’”
　　“巫师本以为她要忏悔，却没料到，她竟敢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所以，王妃话音未落，巫师便将一柄利剑刺入了她的胸膛。”
　　“王妃唇角血水横流，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王妃死去不久，全国的百姓都开始清除王妃存在过的痕迹，甚至在敲打王妃像的同时，不慎打破了桑格努五世国王的雕像。他们这样做，是认为王妃是不吉之人，会为他们带来厄运。”
　　“至于福兴村的王妃画像为什么没被清除，原因符合我们料想的其中一种情况。资料记载，国王知道王妃是异类后，曾将王妃出生村落所在的村民，悉数逮捕屠尽。村子都空了，也就没人自发清除王妃画像了。”
　　“再然后，就发生了那场吞噬无雨国的水灾……”
　　.
　　今筱讲完后，屋内陷入一片沉寂。
　　很久之后，齐闻文才抬起眼皮，问：
　　“这里有几个问题：第一，王妃头上为什么会长犄角？第二，王妃为什么可以施下诅咒？第三，王妃提到的诅咒是一百年，可现在已经超过了二十年，干旱为什么仍在继续？”
　　今筱点点头，认同他的疑惑：
　　“第一个问题，昨天我也想过。长犄角这件事，资料里没有提得太多，比如犄角的由来、犄角的形状。所以我们并不清楚王妃长角是不是被别人陷害，也不知道那犄角是鹿角、羊角还是牛角之类。”
　　顿了一瞬，她继续道：
　　“不过，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齐闻文：“什么猜测？”
　　今筱没有直接回答齐闻文的问题，反而先从其他话题切入：
　　“想想看，王妃长犄角和她能施下诅咒有没有关系？”
　　茗乐反问：“有关系吗？”
　　今筱笃定道：“有，一般人不仅头上长不了犄角，更无法施下诅咒，但这种奇怪的事，恰好都发生在王妃身上。”
　　茗乐：“施下诅咒这个我知道！如果王妃并没有为无雨国带来更严重的干旱灾害，却只是因为头上长角就被人诬陷至死，那就真的太无辜了。上天为王妃感到不公，所以她死前许下的诅咒，才会应验。”
　　今筱思忖片刻，开口道：“还是有逻辑说不通，无雨国并不是只有王妃这么惨。早在王妃入宫之前，干旱就已经开始了，那时穷乡僻壤的平民，肯定有人因饥渴而死。民众是认为王妃充当了催化剂，让断断续续的干旱变成了连绵不断的大旱。所以，如果感到不公，那些渴死的平民因为等级低下而无法分配到水资源，这种不公又朝谁诉说？上天要不要为他施下诅咒呢？”
　　齐闻文点点头，补充说：
　　“是啊，要是上天真那么公平，那它就应该看看现在的无雨国。王宫之外，多少平民因为缺水互相残杀？多少人因为触犯国王的威严被藤蔓抽打致死？这些账要真算起来，多得根本处理不完。而且，认真算起来，现在的平民也是无辜的，他们并没有参与120年前那场对于王妃的讨伐，而是在代替长辈们承担那些罪责。但这种转嫁责任的方式，似乎也有些不公吧？”
　　茗乐更疑惑了：“那诅咒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筱说：“诅咒应该和王妃的身份有关。”
　　“是因为她头上长了鹿角吗？”鹏哥问。
　　今筱回答：“不是鹿角，我大胆猜测，王妃的犄角就表明了她的身份。而这个身份，会得到上天的眷顾。所以她许下的诅咒，才会真的应验。”
　　齐闻文脑中一个念头闪过：
　　“王妃难道是天的女儿？我实在想不到其他情况，可以让上天用无雨国后世上万百姓的命，去换王妃的不公。”
　　今筱犹豫片刻，说：
　　“是不是天的女儿，现在没有证据。但已经存在了的证据，我认为可以找到解释了。”
　　齐闻文：“是什么？”
　　今筱说：“犄角，她的犄角不是鹿牛羊之类。大胆猜想一下，如果那是一对龙角呢？”
　　齐闻文倒抽一口冷气。
　　龙角……
　　如果是龙角，就意味着，王妃是龙女。
　　龙女可以做什么？
　　可以降雨。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王妃的到来，就是要为干旱的无雨国求来雨水的！
　　她根本不是什么怀着恶意的异类！
　　茗乐这会儿也明白了。
　　她细思极恐。
　　王妃出身平民家庭。
　　或许对自己的身份原本并不知情。
　　降生无雨国，会不会有她的使命所在？
　　上天安排她入宫，成为王妃。
　　让她用温柔善良的心对待万民。
　　但是，无雨国干旱情况愈重。
　　终于有一天，王妃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她长出了犄角。
　　而这对犄角，一旦完全长成，她将会拥有呼风唤雨的本领。
　　那是属于龙女的特殊本领。
　　王妃本是被上天派遣下凡。
　　本是要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为无雨国降下雨来，受万民敬仰爱戴的。
　　却不想，犄角还未长成之时，就遭到了最爱之人国王的怀疑和背叛。
　　继而，遭到了曾经关照过的平民的肆意反击和虐杀。
　　也就是说，无雨国从国王到百姓，背叛的不是王妃，而是有着天之意志的龙女。
　　上天本要一箭双雕，解决无雨国的干旱问题，扶持龙女成为无雨国的神。
　　然而，计划落败，自己还折损了一员大将。
　　当然，如果龙女真是天的女儿，问题可就更严重了。
　　从这个角度看，上天动了大怒，继而按照龙女意愿施下诅咒，就说得通了。
　　……
　　真相真是如此吗？
　　可今筱心头仍然有两个问题未解。
　　第一个问题也是齐闻文的疑惑：
　　王妃提到的诅咒是一百年，可现在已经超过了二十年，干旱为什么仍在继续？
　　第二个问题是：如果王妃真是龙女，他们现在又该如何改变天的意志，为无雨国求来雨水？总不能把自己变成龙吧？


第19章 诅咒
　　众人再次陷入困惑。
　　茗乐拧眉想了半天。
　　忽然心念一动,提出了验证龙女的方法。
　　“国王并不知道曾经的五世王妃是龙女，只认为她是妖孽，所以,就算我们旁敲侧击,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再问其他人,就更不会有准确答案了。”
　　“但是,像龙女这样特殊的身份,无雨国不只她一个。”
　　鹏哥偏头看她：“不止她一个？”
　　今筱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无雨国的确还有一样神物。”
　　齐闻文接话说：“大鸟。”
　　茗乐点点头。
　　没错，就是大鸟。
　　他们险些忽略了这只鸟。
　　当初水灾刚过，藤蔓在无雨国肆意疯长的时候,曾有村民看到过夜间金色光影出现。
　　这就证明，大鸟一百年前就已经存在了。
　　而寻常鸟类,寿命最长的是某些鹰类和鹦鹉,活到70、80岁就是极限。
　　能存活超过百年的鸟,且具有如此独特的形态——巨大的身形、金色的鸟羽和会隐形的能力，这些都意味着，大鸟可能并非凡间之物。
　　如果它是一只神鸟呢？
　　那么，会不会知道龙女曾经在无雨国存在过？
　　这样一来，验证的方式也就简单了。
　　今晚只需等大鸟出现，再去问上一问。
　　如果它知道龙女的事,点头默认,那就同时证明了几件事。
　　一，它的确是神鸟。
　　二，王妃是龙女，头上的犄角就是龙角。
　　三，神鸟知道这里有龙女，那么它来到无雨国,可能会和这里的灾害有关。
　　四人一拍即合，今晚要再去询问大鸟。
　　时间不等人，过了今天，就只剩下两天时间了。
　　不过好在，他们已经有了些头绪。
　　假如大鸟真的因为大旱而降落无雨国。
　　那么，它作为神鸟，知不知道如何求雨？是不是对求雨有什么帮助？
　　这个问题是最紧要的。
　　毕竟求雨，就关系着他们是否能够逃离副本。
　　但是，今筱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诅咒，关于大鸟的诅咒。
　　那天去翻资料，她并没有看到关于诅咒的东西。
　　可如果不是诅咒，大鸟为什么会被约束在王宫？
　　而且，它到底遭遇了什么，竟会遍体鳞伤？
　　今筱思路卡了壳。
　　……
　　四人各怀心事，纷纷沉默了。
　　今筱靠在床背上，蹙眉思考着现有的所有线索。
　　齐闻文起身坐回床前，拿出那张滕了画作的纸，继续分析画作之间的关系。
　　茗乐托着腮帮子，也叼着笔想着什么。
　　鹏哥则在一旁做抻筋拉展运动，今晚他又要翻出窗外找大鸟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四个人换了无数切入点。
　　但是仍然没有新的进展。
　　不能再耽搁了，明天就是倒数第二天。
　　今晚见大鸟，最好把一切需要证实的内容，都问出来。
　　否则再等下去，就算真找到了求雨的方法，恐怕实施起来也来不及了。
　　.
　　窗外阳光正盛，在房间里投落亮色的光斑。
　　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茗乐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时间过得真快……”
　　今筱起身回应道：“确实，先去填饱肚子吧，回来继续想。”
　　她开了门，径直走向餐厅。
　　那里为他们提供了丰盛的午餐。
　　当然，这只是他们在这七天里能有的待遇。
　　一旦七天之后求雨失败，别说这样的午饭了，恐怕连临行前的“断头餐”都吃不上。
　　桌上是新鲜烘烤的面包、炙烤的牛肉、酱汁拌的蔬菜，另外还有一种黑乎乎的汤。
　　士兵把饭菜端上来后，今筱就坐在餐厅里，心不在焉地细嚼慢咽。
　　那位士兵没有离开。
　　看见今筱，他忍不住问了句：“引雨人还没找到吗？只剩两天时间了，还能求雨成功吗？”
　　今筱笑笑，说道：“放心。”
　　她心里清楚，引雨人对国王和士兵很重要。
　　因为自己曾告诉他们，引雨人可以配合她求来雨水。
　　但引雨人对今筱而言，只是一个可以随意出宫的借口。
　　有没有这个人，对于他们逃出副本，作用都不大。
　　所以，今筱这样回答，只是为了让士兵放宽心。
　　可其实，哪有什么引雨人的影子？
　　四个人的关注重点，压根就不在这个莫须有的角色上。
　　但是说完这句话，今筱忽然沉默了。
　　她眸光一亮。
　　士兵的话竟提醒了自己。
　　什么东西在她脑海里“叮”的一声，有了回响。
　　面对士兵的追问，她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
　　然后迅速吃完剩下的饭，回到了房间。
　　……
　　茗乐在房间里歪着打瞌睡，根本没心思去吃饭。
　　剩下两个人也是一样，正枯坐着干想。
　　今筱掩上房门，确认士兵走远了，才回身说道：“我知道大鸟的诅咒是什么了。”
　　一听这话，茗乐从将睡未睡的状态里醒过来，蹭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筱筱，是什么？”她焦急地问。
　　今筱捋顺自己的思路，说：
　　“大鸟的诅咒会不会和藤蔓有关？按照村里老人所说，祖辈曾在夜晚见到过金色光影，且同一时期藤蔓数量急剧减少是事实，所以我们当时猜测，帮助国王消灭一百年前王宫外藤蔓的，应该就是大鸟。可问题是，它消灭藤蔓的方式是什么？”
　　齐闻文想了想：“它咬断了藤蔓？播撒有毒药物？还是……”
　　顿了一下，他忽然恍然大悟，“不对，它吃掉了藤蔓！”
　　今筱：“对，它应该吃掉了藤蔓。”
　　鹏哥没明白：“为什么是吃掉呢？”
　　今筱坐回床边，说出自己的猜测：
　　“大鸟羽毛下的伤口，就来自藤蔓的尖刺。你们应该有印象，大鸟脖颈处的伤口尤其多。那么，伤口为什么会集中在脖颈处？会不会因为它现在还要翻进围墙，为国王清理疯长的藤蔓，避免它们再长出来，所以仍在不停吃掉藤蔓？而那些藤蔓尖刺，在吞咽过程中，就破喉而出了？”
　　齐闻文琢磨着今筱的猜测，忽然想到什么，补充道：
　　“对，老人曾经提起，一百年前，国王派了无数士兵砍伐藤蔓，但藤蔓仍然肆意疯长。也就是说，想要控制现在被圈在围墙内的藤蔓长出来，派士兵处理仍然是没用的。既然一百年前动用了大鸟，现在，就仍然会用大鸟清除多余的藤蔓。”
　　茗乐支着脑袋，猜测着说：“也就是说，国王是为大鸟施了必须吃下藤蔓的诅咒吗？”
　　齐闻文：“应该是。”
　　今筱点点头，继续说道：
　　“想想看，我们出宫、进宫，改变行动轨迹的原因，在士兵看来，其实都和‘引雨人’有关。引雨人在王宫，我们寻找的方向就转移进了王宫。那么，大鸟的行动轨迹，会不会也和藤蔓生长的位置有关？”
　　“一百年前，藤蔓在整个无雨国肆虐时，它可以飞向这个王国的任何角落，因此被村民目睹。现在，藤蔓只被圈养在王宫高墙内，所以它便无法离开王宫。”
　　“那么，我猜，国王的诅咒会不会是：它以藤蔓为食，且无法离开藤蔓存活？”


第20章 利益
　　关于王妃、藤蔓的猜测都有了。
　　今晚只需要找到大鸟,询问验证就能确认答案。
　　只是，对于挂在王宫各处的画作，众人仍然没有什么头绪。
　　研究到最后,齐闻文几乎要放弃了：
　　“这些画会不会和求雨压根没关系,只是国王一时兴起随意从别处买的？”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今筱心里也这样告诉自己。
　　实在想不出关联,就切断这条线索。
　　毕竟只要求来雨水,逃出无雨国,副本就能结束。
　　至于求雨的方式，他们寄希望于大鸟。
　　它既然是神鸟，应该也代表了上天的意志。
　　……
　　白天很快过去,四人重新打起精神。
　　夜色深重时，鹏哥避开巡逻的士兵,再次翻过窗户,出去寻找大鸟。
　　这次速度快得多,没一会儿，大鸟就载着他飞回了窗口处。
　　鹏哥从它身上跳下，攀着窗沿进了房间。
　　大鸟则扑扇着翅膀悬停在窗外。
　　今筱看着大鸟期待的目光，知道它也想尽快逃出去。
　　观察它身上的伤，似乎也越来越重了。
　　时间不等人。
　　几个人开始向大鸟求证。
　　今筱于是直入主题：“你知道龙女吗？她是无雨国曾经的王妃？”
　　语毕，她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问题至关重要,关系着自己的推理是不是要推翻重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鸟——
　　好在,等来了它的点头。
　　今筱心下一松。
　　那么，同理可证，大鸟也是神鸟了。
　　至于它的诅咒……
　　齐闻文问：“国王为你施下诅咒，要你吃下藤蔓，且寸步不离藤蔓所在的区域？”
　　大鸟垂下纤长的眼睫。
　　半晌，双眸黯淡下来。
　　看来,这也是对的。
　　一线希望近在咫尺，今筱忙追问：
　　“那么，你是神鸟，能为我们带来雨水吗？”
　　前两个问题被确认后，四人几乎已经笃定，大鸟一定会是求雨的重点。
　　谁知，却看见它摇了摇头。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众人心里俱是咯噔一声。
　　大鸟不会求雨？
　　那么就只有龙女能求雨吗？
　　难道要让龙女复活？这……
　　今筱垂下目光，脸上挂了几分失落。
　　几个人一时无话，想不出接下来要问什么。
　　大鸟不能求雨的答案让众人深受打击。
　　似乎求雨已经走向绝路，两天后就要丢掉小命。
　　但是，不能放弃。
　　齐闻文活马当作死马医。
　　想了半天，还是问了一句：“王宫里到处都有的画，和求雨有关系吗？”
　　大鸟继续摇头。
　　齐闻文眉目间攒了阴影。
　　今筱继续他的话题，问道：
　　“也就是说，那些画并不重要？”
　　大鸟顿了一下，似乎在做思考。
　　片刻后，它摇头，并做了个用鸟喙点啄的动作。
　　这是什么意思？
　　今筱揣摩着它的用意，问：“毁掉那些画？”
　　大鸟摇头。
　　“找到画上的机关？”
　　大鸟摇头。
　　“释放出画里的东西？”
　　大鸟点头。
　　用穷举法列出的选项，竟然真的撞对了。
　　今筱提醒大家：“我们要不停列举，问出所有可能性，说不定能撞上真正的答案。”
　　齐闻文点点头，按照同样的方法，列举求雨相关的问题：
　　“国王能为我们求来雨水吗？”
　　大鸟摇头。
　　“如果我们复活龙女，可以求来雨水吗？”
　　大鸟摇头。
　　齐闻文思考着还有哪些要素没问到。
　　国王、龙女、大鸟、画作都不是求来雨水的关键。
　　那么，还有什么……
　　“藤蔓可以帮助我们求雨？”齐闻文问。
　　大鸟先是点了点头，继而怔了一瞬，又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不确定藤蔓和求雨是否有关吗？
　　不对，刚才的答案大鸟都很笃定。
　　如果它不确定究竟什么会带来降雨，就不会毫不犹豫地否认那些选项。
　　它是神鸟，知道龙女的存在，就应该知道如何降雨。
　　那么，它点头，会不会是下意识地反应？
　　藤蔓的确能为无雨国带来雨水？
　　但是，基于某种顾虑，它又摇了头。
　　那么这种顾虑是什么呢？为什么会让它犹犹豫豫？
　　今筱这样猜测着，齐闻文的目光也扫了过来。
　　他冲今筱轻眨了下眼。
　　今筱明白了，他也在怀疑大鸟的话。
　　齐闻文决定问个清楚：
　　“藤蔓的确可以带来雨水。但是，你不希望无雨国降雨，所以又立刻否认了藤蔓的作用，是吗？”
　　大鸟上下扇动的翅膀顿了一下。
　　垂了脑袋，没做回应。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今筱细细思索。
　　大鸟之所以帮助国王吃掉围墙里的藤蔓，会不会是为了自己考虑？
　　被施下诅咒后，大鸟无法离开藤蔓存活。
　　所以，它必须让藤蔓维持现状，既要以藤蔓为食，又不能让藤蔓消失。
　　也就是说，无雨国降雨，的确和藤蔓有些什么关系。
　　今筱几乎瞬间就明白了：
　　“看来，无雨国降雨，以干旱环境为生的藤蔓就会消失，大鸟没了食物，就会按照诅咒所说，立刻死去。”
　　茗乐大睁着眼睛，感到难以置信：
　　“所以，我们求来雨水通关副本，大鸟就会没命吗？我们要用大鸟的命去换自己和无雨国百姓的命？”
　　知道了藤蔓是关键。
　　已经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求雨的方法很快就要呼之欲出。
　　但是，现在的矛盾却转移了。
　　今筱看着大鸟，不由有些心疼。
　　它虽然是一只神鸟，可求生的本能是一样的。
　　无雨国百姓不想死，希望降下雨水。
　　大鸟也不想藤蔓消失，结束自己的生命。
　　今筱陷入思考。
　　还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不对，她忽然领悟过来。
　　大鸟不能死……
　　和它视线相对时，今筱笃定了这一点。
　　大鸟如果不只是为了保自己的命呢？
　　如果大鸟说的没错，藤蔓真是求雨的关键。
　　它不就可以通过吃掉或不吃藤蔓，用来控制藤蔓的发展，继而求来雨水吗？
　　那么，为什么最初它还要刻意放弃隐身，暴露自己，寻求四个人的帮助呢？
　　同样的，获取线索的全程，大鸟也帮了不少忙。
　　无论是带他们进入围墙、套路王子还是现在回答问题……
　　如果它不愿他们求来雨水，大可以不透露任何信息。
　　在问及敏感话题时，它只需要掉头从这里飞离，安心等待两天后几个求雨者被处死，就不会危及自己的生命安全。
　　但是，大鸟还是选择留在这里了，不是么？
　　它在等待什么？
　　一定有什么事是它无法自己完成的。
　　比如，解除诅咒这件事，还有什么……
　　.
　　“是不是大鸟不再吃那些藤蔓，让藤蔓从围墙里疯长出来，就会降雨？可……”鹏哥犹豫了。
　　他有些狠不下心，让大鸟放弃去吃藤蔓。
　　这等于是在直接要它的命。
　　直白点讲，就是谋杀。
　　他还在纠结。
　　好在，今筱已经理清楚了：
　　“大鸟和我们利益是一致的，它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放弃吃那些藤蔓。”
　　众人有些不解。
　　茗乐：“不，它不想死，会继续吃掉藤蔓的。”
　　今筱提醒她说：“如果它不想死，就不用冒着风险来帮我们。别忘了，我们是求雨者，它为我们提供线索，就是帮助我们为无雨国求来雨水。可这对它而言，会消除藤蔓，是死路一条。相反，看着我们失败，它却能有一条生路。”
　　茗乐忽然怔住了。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她看向大鸟，发现它正双眼含泪凝视自己。
　　它频频点头，是在认同今筱的话。
　　“可它不吃那些藤蔓，就会死的！”茗乐有些担心大鸟的安危。
　　今筱说：“不，我们可以帮它解除诅咒。”
　　茗乐：“怎么解除？”
　　今筱：“既然存放资料的城堡里找不到线索，那么，证明这件事是秘密中的秘密，或许只有施下诅咒的国王一个人知道。”
　　茗乐：“那我们要去找国王吗？”
　　今筱摇摇头：“不，现在我们去找，不仅问不出解除诅咒的方法，还会被国王反杀。”
　　茗乐有些焦急：“那怎么办？”
　　今筱：“我有办法，让国王不得不说，只是要冒些风险。”
　　茗乐：“把握大吗？”
　　她看着遍体鳞伤的大鸟，有些心疼。
　　如果失败，神鸟就会死去。
　　后果会是什么，其实不难想象。
　　龙女之死为无雨国带来了百年诅咒。
　　那么，神鸟之死会不会和龙女一样，为百姓带来更大的灾难？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大鸟都绝不能死。


第21章 欺骗
　　今筱顿了一下。
　　方法是有,但她没有绝对的把握。
　　现在大家掌握的线索仍然支离破碎，很多还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最终都落在一个“赌”字上。
　　今筱眸光暗了又暗。
　　迎着茗乐的目光,她只能回答说：“把握不大。”
　　茗乐看出了她的犹豫,也知道现在全无雨国百姓的命就拴在求雨这件事上。
　　求雨成功,不仅是救了自己,更是救了整个王国的人。
　　责任之大,压力之大，让今筱不得不做出努力。
　　哪怕是赌，也总比坐以待毙强。
　　最糟糕的结局是,万一雨没求来，反而搭上了神鸟的性命……
　　茗乐沉默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只剩2天,时间已经不够了。
　　……
　　大鸟一直没有走,它飞累了，就趴卧在城堡顶上，休息一会儿。
　　十几分钟后，又会飞回二楼窗口处。
　　它在等今筱他们想出新的主意。
　　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搞清两件事。
　　第一，藤蔓和雨水的关系是什么？如何利用藤蔓求来雨水？
　　第二，大鸟的诅咒到底如何解除？国王有没有解除诅咒的方法？
　　今筱总觉得哪里的逻辑有些古怪。
　　似乎之前忽略了什么东西。
　　但又说不清哪里出了问题。
　　她只好先去想最要紧的一条——
　　既然大鸟的意思是,藤蔓可以引来雨水,那么，到底怎么引？
　　她坐在桌前，手指微屈，支着脑袋。
　　思路却像是受了阻滞，半天没个进展。
　　正犹豫间，齐闻文忽然开口说：
　　“我们还有个疑问没解决。”
　　今筱一怔。
　　她忽然想起来了：“龙女提到的诅咒是100年,为什么现在超过120年，诅咒为什么却还在持续？”
　　齐闻文点头：“对，这里有问题。”
　　今筱蹙起眉头。
　　这点的确说不通，既然龙女亲口说出了诅咒的时间。
　　按道理，天降诅咒，应该按照诅咒人的意愿施行。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上天对龙女之死感到极度愤怒。
　　它可能降下了超出百年的诅咒，给予无雨国更严重的惩罚。
　　想到这儿，今筱忽然偏头看向窗外。
　　金色光影又映照进来。
　　大鸟飞回来了。
　　她开口向它求证：“你知道龙女，就应该知道天降诅咒吧？最终降下的诅咒，真如龙女所说，理应截止到100年吗？”
　　大鸟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诅咒确实遵照了龙女的意愿。
　　并没有因为要严惩无雨国人，而刻意增加了时限。
　　那么这120多年的时间，就是违反常理的。
　　“时间的变化，是因为有什么因素改变了吗？”今筱又问。
　　大鸟继续点头。
　　今筱敛回目光。
　　因素改变，什么因素？
　　王妃已经身故，这大旱的120年里不会发生改变。
　　五世以后，历届国王作风皆是如此，等级森严、酷吏严刑、剥削百姓。
　　大鸟100多年来也一直停留在无雨国，持之以恒地以藤蔓为食。
　　不对，大鸟停留的地点发生了变化。
　　它从可以自由翱翔于整个无雨国高空。
　　到现在偏居一隅，被约束在王宫深处。
　　还有一样东西也发生了变化。
　　藤蔓。
　　藤蔓曾经同样自由生长在整个无雨国境内。
　　现在被圈养在高墙之内，变成了国王统治百姓的刑罚工具。
　　这两者，似乎有什么相似之处。
　　今筱眸光一动。
　　简单来看，藤蔓成了大鸟的食物，被吃得从宫外消失，才只剩下王宫内的一小部分。
　　但是，大鸟吃掉藤蔓这个要素，导致藤蔓大幅减少，的确是120年来显著改变的东西。
　　如果这是让诅咒从100年拉长到120多年的诱因，那么，鹏哥刚才的猜测并非没有道理。
　　只有当藤蔓长遍整个无雨国国境，恢复原本的场景，会不会才能真正求来雨水？
　　可是，这里面有什么逻辑？
　　为什么藤蔓需要长遍无雨国国境？
　　今筱正要说出自己的猜测，齐闻文忽然说：
　　“我们罗列出藤蔓的所有特征，说不定可以想到它和求雨的关系。”
　　他回忆着说：“我们之前观察过藤蔓的生长情况，它只能长在极其干旱的环境下；生长速度极快，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快；它拥有巨大且尖锐的刺，抽打在人身上刺出浑身血洞；它曾经长在王宫之外，遍布四处，长到哪里，哪里的人们就会被藤蔓洞穿死去……”
　　今筱：“等等……”
　　齐闻文看向她：“有思路了？”
　　今筱梳理着灵光乍现的头绪，说：“诅咒发生前，藤蔓这种生物并没有出现。”
　　齐闻文：“对，藤蔓应该是诅咒的一部分。”
　　茗乐：“诅咒的一部分？会不会是……”
　　她想起王妃被刺死时的场面，“当初王妃被人投掷尖锐石块，在娇嫩的皮肤上戳出很多血洞。后来，就有了藤蔓，藤蔓抽打人，也会产生血洞，这是在模仿当初石块投掷留下的伤口。所以，这正是王妃对无雨国人的诅咒。”
　　“没错。”今筱说。
　　她继续道，“也就是说，藤蔓在这场诅咒里，应该也是发挥作用的。”
　　茗乐：“什么作用？”
　　今筱：“或许有两个作用，第一，龙女最恨的是国王。枕边人的不信任将她推出王宫，推向了不知情的民众。如果诅咒最主要的目的是惩罚国王，那么，用尖锐的藤蔓驱赶民众，让无雨国成为空国，就刚好可以达到目的。无雨国国王惧怕权力的失去，上天就让他必须失去权力。干旱可能不足以让百姓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但藤蔓这种快速带给人死亡压迫感的东西可以。干旱加藤蔓，效果加倍。”
　　“但是，事与愿违。国王竟然下达了让百姓不许逃离无雨国的禁令，所以，村民只能任由藤蔓蔓延到自己的城镇、村落，最终坐以待毙。”
　　茗乐叹一口气。
　　今筱：“第二个作用，可能才是藤蔓最重要的功能。”
　　齐闻文起了兴趣：“什么功能？”
　　今筱：“计时的功能。”
　　“藤蔓的变化导致了诅咒时长的变化。想想看，如果藤蔓没被大鸟吞食，它现在还应该长在无雨国全境，人们要么因被洞穿而身亡，要么逃离了无雨国。但是，无论哪种情况，无雨国都应该成了一座空国，按照大鸟所确定的诅咒时限来看，100年后，诅咒解除。”
　　“而诅咒解除，就会带来雨水。”
　　“藤蔓长于干旱环境，雨水的到来会让它快速死亡，所以，它会从无雨国境内消失。”
　　“也就是说，原本诅咒解除的场景是：无雨国重新有了降雨，境内也没了有杀人风险的藤蔓，国境之内也就恢复如常，可以有居民移入生活了。”
　　“很久之后，人们或许安居乐业，没有人再会记得这个诅咒。”
　　“但是，情况并没有按照上述发展。国王并不允许无雨国成为一座空国，他让大鸟吃掉藤蔓，把藤蔓赶进围墙，让国境里还有其他空间可供国民居住。”
　　“但这样一来，由于藤蔓位置的变化，它的某个功能就消失了。”
　　“而这个功能带来的可见的结果就是，诅咒的时间延长了。”
　　今筱继续说：“也就是说，藤蔓是自动计时工具，它只要长遍无雨国，持续一百年时间，干旱诅咒就会结束。”
　　茗乐不解：“为什么用藤蔓计时？用其他直接显示时间的器具计时不是更直观吗？”
　　齐闻文已经明白了，向她解释说：
　　“让诅咒持续100年，是龙女的临终愿望。上天希望替她惩治五世国王和那时的民众，所以发动了一场特大的水灾。”
　　“这水灾淹死了很多人，复仇就已经结束了。”
　　“如果诅咒持续100年，死去的人将是后世无辜的百姓。”
　　“上天有好生之德，既不想辜负龙女的愿望，又不愿伤害后世的百姓，所以便用藤蔓驱赶并计时。”
　　“藤蔓的巨刺，是为人们制造压迫感，让他们恐惧并逃离这里。”
　　“我认同今筱的话，这无雨国本来该是座空国的，在空国施加一百年的干旱诅咒，不会伤及无辜性命。”
　　“可是……六世之后延续至今的残□□策，禁止百姓私自离开无雨国，阻断了民众的那条生路。”
　　“而藤蔓因为被破坏，失去了它原有的作用。国王现在的恐吓，并非打着藤蔓的名义，而是以上天的惩罚来吓唬民众——宫外没人知道那些浑身血洞的来源是藤蔓，所以，藤蔓实际上失去了直接恐吓民众的作用。”
　　“从实际结果来看，100年拉长到120多年，说明计时作用也消失了。”
　　“国王改变了这一切。”齐闻文最后总结。
　　茗乐渐渐明白了。
　　她问今筱：“那我们怎么利用藤蔓求雨呢？”
　　今筱：“让藤蔓回到原来的计时功能。”
　　茗乐：“可还能回去吗？”
　　今筱：“应该可以。诅咒计时结束应该有两个前提条件。第一，藤蔓需生长持续一百年时间。第二，它必须长遍无雨国。”
　　茗乐一听，就觉得不对了：
　　“第一个条件可以满足，藤蔓已经长够了一百年。但是，第二个条件怎么满足？”
　　今筱目光笃定地看着她，回答：
　　“让大鸟停止吞食藤蔓，并且，我们要破开那两堵极高的围墙，让藤蔓疯长出来。”
　　茗乐还是摇头：“不行，只有两天时间了，它长不满无雨国的。”
　　今筱说：“我们没见过藤蔓真正的生长速度，但我想，作为计时工具，它不会长势太慢，我们曾经测算的速度不准确也说不定。何况，放出藤蔓，7天的时间界限就不再是问题，求雨台被藤蔓覆盖，国王自会为我们延后。”
　　茗乐一怔，明白了：
　　“对哦，藤蔓从围墙长出来，距离国王的住处那么近，首先就会直奔宫殿而去。国王会率士兵忙着砍掉藤蔓求生，哪还有空管我们？”
　　今筱点头：“但仍有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茗乐：“什么问题？”
　　今筱仍在衡量，显然实施起来遇到了阻碍：
　　“放出藤蔓，无雨国百姓会陷入危险。藤蔓长势迅速，他们恐怕来不及逃跑。何况，王国边境本就驻扎了国王的无数士兵，用来阻挡国民外逃。所以，想要他们安全离开无雨国，是难上加难……”
　　听到这儿，茗乐垂下眼睫，有些左右为难。
　　她也想逃出副本，但想到水灾时无雨国的凄惨场面，就觉得心有不忍。
　　脑中天人交战良久，终于，她眸子里俱是坚定之色，咬牙说：
　　“筱筱，你说得对，我们不能放任他们不管。如果我们求来雨水通关，可是代价是无雨国百姓都被藤蔓洞穿而死的话，这种事不能干……”
　　今筱：“我们得想办法带无雨国百姓一起离开。”
　　茗乐：“唯一的问题是，无雨国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几天之内完全走掉？士兵会奉国王之命，追杀试图离开王国的人。而藤蔓的速度应该比士兵还快，只要靠近，就能洞穿整个村庄的人。士兵和藤蔓双重夹击，我们要想求雨，放藤蔓出来，后果就是，所有人都得死！”
　　她说得激动，脸色都有些涨红。
　　显然是对于求雨感到绝望，快要破罐子破摔了。
　　今筱看着她，再看看一脸丧意的齐闻文和鹏哥。
　　分析到最后，竟然无路可走。
　　毕竟谁也不敢去推倒那堵墙，真正去放那些藤蔓出来。
　　今筱微不可察地皱了眉。
　　她一时也没了主意。
　　.
　　大鸟开始引颈嘶鸣。
　　一声大过一声，像是在吸引他们的注意。
　　今筱转头看过去。
　　大鸟似乎有些激动，又用鸟喙戳点窗户，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齐闻文抬起目光，好奇道：“它怎么了？”
　　今筱摇摇头，不明所以。
　　见四人都看了过来，大鸟偏转脑袋，将鸟喙反指向自己。
　　鹏哥：“它要做什么？”
　　今筱：“它在指自己。”
　　那么这个举动，是想表示什么？
　　它是在回答刚才他们的问题吗？
　　忽然，今筱恍然大悟，看向鹏哥。
　　随后，她和齐闻文异口同声：“它能带所有人出去。”
　　茗乐：“带所有人出去？用什么办法？无雨国有密道吗？”
　　今筱摇头：“密道也不行，我们无法走遍全部角落，通知到所有人。”
　　茗乐：“那怎么办？”
　　今筱抬了抬下巴示意今筱。
　　茗乐朝她的方向看去。
　　大鸟正不住地在空中扑扇翅膀，做出飞离的姿势。
　　茗乐“哦”了一声，恍然说：
　　“我知道了，大鸟要载着所有人离开这里！”
　　今筱：“对，大鸟能载人。不过，它虽然身形较大，但还没有大到可以一次性承载很多人的程度，我担心它来来回回折返，会浪费时间，有的人恐怕来不及被载上就……”
　　话说了一半，大鸟疯狂摇头。
　　齐闻文：“它应该有办法。”
　　看来需要再确认下。
　　今筱转过头，目视它：“你有办法吗？”
　　大鸟点点头。
　　如果不用折返多次，那么就是说，它只用往来极少的次数。最好的情况是，一次就可以载满所有人。
　　可是以大鸟现在的身形，的确做不到。
　　今筱问它：“你有办法变得更大，对吗？”
　　大鸟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我换个问法，你有办法恢复原貌，对吗？”
　　大鸟仍然没有回应。
　　这是什么意思？
　　今筱有些费解。
　　明明肯定了可以载人离开，并且不用折返多次。
　　那么，意思应该就是极少数次载满很多人。
　　大鸟的确会变得更大，才能做到。
　　如果它不置可否，那么，会不会意味着……
　　今筱灵光一闪：
　　“做这些之前，我们必须解除你身上的诅咒，对吗？如果诅咒不在，你不用再吃藤蔓，就会恢复原貌，变成比现在更大的模样，载离更多人？”
　　大鸟点头。
　　众人都明白了。
　　齐闻文：“我们知道了求雨的方法——大鸟放弃吃藤蔓，我们再推倒藤蔓墙，让藤蔓以飞快的速度长遍无雨国。可卡在了大鸟的诅咒上。这一点却恰恰是最重要的，关系着我们能不能救下整个无雨国的人。”
　　茗乐：“还有那些画……怎么放画里的东西出来？”
　　齐闻文：“目前画作看起来和求雨像是没有关系的，所有线索都无法连通到画。而且，我们也不知道放出画中物和人到底有什么作用，其实我建议，画作可以放在这里不动。”
　　茗乐斩钉截铁道：“不行，这藤蔓活了一百多年，又在高墙里憋了这么久，长势恐怕比百年前更凶猛。万一它这次能够穿透墙壁，戳破这些画作呢？”
　　齐闻文：“可释放这些画会有什么用？他们难道是活物吗？看上去也不像啊。”
　　茗乐低声喃喃：“看上去的确不太像，现实中哪有长得那么好看的人啊……”
　　齐闻文没听清：“你说什么？”
　　茗乐抬起头，仍然抱有一丝侥幸：
　　“万一是活物呢？我们释放了他们，不就成了他们救命恩人？今后通关万一遇到了，说不定还能请他们帮个忙。”
　　齐闻文妥协了：“那……听你的吧。”
　　茗乐：“可我不知道怎么放他们出来。”
　　齐闻文耸耸肩：“我也不知道。”
　　今筱：“画被戳破，恐怕画里的东西就放不出来了吧？不如先一起带走，等想到释放的办法再说。”
　　茗乐：“行，我明天早上就去收画。”
　　今筱：“收掉所有画太容易被发现了，先找重点的收吧。”
　　茗乐表示明白。
　　四人分析到最后，就只剩下一个问题——如何解除大鸟吃藤蔓的诅咒。
　　如果这一环解不开，所有一切就都前功尽弃。
　　茗乐托着下巴，再次陷入茫然。
　　.
　　今筱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但不能再想下去了。
　　如果诅咒真被破解，要躲过藤蔓袭击，就必须养精蓄锐，保持好充足的体力。
　　所以，尽管躺下后心里有事，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还是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
　　很快，鹏哥就鼾声如雷。
　　这天晚上，大鸟的诅咒问题没能被解决。
　　几个人最后纷纷爬上床，睡了过去。
　　大鸟也离开了窗口。
　　白天，它就要待在围墙里，啃食那些在阳光照耀下长势迅猛的藤蔓。
　　大鸟清楚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藤蔓。
　　在“诅咒”的作用下，一天不吃藤蔓，它就浑身难受。
　　那滋味，像中了什么蛊。
　　连巨刺扎破嗓子、扎烂身子也无济于事，它仍然吃得停不下来。
　　……
　　今筱睁开眼睛时，太阳刚刚升起。
　　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投过来，落在墙上。
　　她坐起身，揉了把睡眼惺忪的双眼。
　　然后去洗漱吃饭。
　　回到房间，几个人已经醒了过来。
　　茗乐连洗脸的心思都没有。
　　一见到今筱，她就急吼吼地问：“筱筱，有想法了吗？”
　　今筱点头：“有了点头绪。”
　　齐闻文说：“我也有了点，说不定我们可以拼拼凑凑，解出一个完整的……”
　　话音未落，门就被人从外面踢开了。
　　士兵首领一脚从外面跨进来，粗声说道：
　　“明早7点，我会带你们四个直接去往求雨台，国王会在那里等待。哦对了，记得捎上你们的引雨人。”
　　说完这话，士兵首领回身，迅速带门离开。
　　“嘭”的一声巨响，震得窗户一颤。
　　四人俱是一怔。
　　鹏哥拿水果刀剃着胡须的手一顿，嗓音都抖了起来：
　　“不是说让我们选具体时间的吗？怎么把时间定到了明天早上？这就剩今天一天了啊！”
　　今筱深吐出一口气，说道：
　　“国王也不算言而无信，肯相信我们的话，等够七天就不错了。至于早晨、中午还是晚上，区别不大。”
　　鹏哥：“这么说，今天就能有结果了？”
　　今筱：“如果顺利的话，应该可以。”
　　茗乐紧张得濡湿了双手，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大鸟的诅咒你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筱一边着手收拾起行李，一边说：
　　“关于它的诅咒，是一场骗局。”
　　茗乐不可置信：“骗局？”
　　今筱抬头看她：
　　“龙女的诅咒是真，因为她上承天意，天降诅咒，不可阻挡。至于国王为大鸟施下诅咒，则完全是虚假。国王不代表天意，哪里能施下诅咒？如果他真能做到，那么，为什么不能为无雨国求来雨水呢？这两者可都与神迹有关啊！”
　　齐闻文向前一步，点点头：
　　“我和你看法一样。我们都忽略了‘诅咒’这个词的含义，其实我们早就分析过，诅咒不会被轻易达成，否则众多无雨国死去的平民为什么不能施下诅咒？”
　　“之所以只有龙女可以诅咒，不是因为她遭受了怎样的不公。实际上，无雨国遭受不公之人、被藤蔓鞭打至死之人数不胜数，可他们却无法借助诅咒复仇。原因只有一个，他们是凡人，并没有龙女那样特殊的身份。”
　　今筱补充说：
　　“对，国王也是一样，无论他在无雨国如何尊贵，也只是个凡人。凡人无法求来雨水，也就无法施下诅咒。”
　　“所以，这正符合国王向来谎话连篇的习惯。这个所谓诅咒，也是一场对神鸟的欺骗！”
　　茗乐：“可神鸟难道不知道吗？它来自上天，应该也知道这些。”
　　今筱摇头：“神鸟起初不信，但这场欺骗做得太逼真了，当它身居其中，便不得不信。”


第22章 成瘾
　　这话一出,三人都有些不解。
　　神鸟怎么可能被国王的谎言欺骗？
　　齐闻文表示疑惑：“国王自己不能施加诅咒，还不能让巫师施加诅咒吗？”
　　今筱摇头：“如果巫师真这么强大，就不至于连王妃是龙女都辨认不出,还要亲手送她归西了。”
　　齐闻文：“可除了诅咒,还有什么,能让大鸟必须吃下藤蔓,且不吃藤蔓就会死？”
　　今筱回答说：“大鸟必须吃下藤蔓没错,但不吃藤蔓就会死，这事怎么证明？”
　　齐闻文一怔。
　　这事压根就没法证明，毕竟只有大鸟真的死了才能证明。
　　他垂了目光：“没有办法。”
　　今筱点头：“对,所以国王很可能利用了一条不可证伪的说法，让所有人不得不相信。”
　　顿了下,她继续说道,“大鸟之所以相信,是因为它的确控制不住去吃藤蔓，且不吃藤蔓将痛苦异常。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国王告诉大鸟，这是为它施加了的诅咒，你猜，它究竟会不会信？”
　　齐闻文坐回桌旁,沉默了。
　　片刻后,他忽然抬起头，看向今筱：
　　“你是说，国王用其他的方法，达成了类似诅咒的效果？”
　　今筱反问他：“你觉得有没有可能？”
　　齐闻文灵光一闪，这次一口咬定：“可以实现。”
　　今筱：“怎么实现？”
　　齐闻文回答：“只需要一种令人成瘾的药物。”
　　今筱：“还记得吗，那座记录王国历史资料的城堡里,竟然没有关于大鸟诅咒的表述，这难道不是很古怪？之前我们认为，关于大鸟的诅咒过于机密，所以国王隐去了这项纪录。但是，这样一来，又有些说不通的地方。难道关于王妃长犄角、王妃亲口吐露诅咒的内容不够机密吗？可这样的内容仍然被记录在案。”
　　齐闻文：“除非，关于大鸟的诅咒并不存在，所以才不会被记录。”
　　今筱抬头看向窗外。
　　天光从窗帘里透出来一些。
　　她收回目光，继续说：“如果不是诅咒，那么我能想到的，就只是药物。”
　　齐闻文：“你在资料上看到过关于什么药物的表述吗？”
　　今筱回答：“没看到，无雨国所有可以入药的东西，都被记录在单独的书册上。但我当天没有想到要从药物入手，所以只翻看了诅咒相关的内容。”
　　齐闻文：“我们要再回那座城堡一次？”
　　今筱：“引王子过去的方法，第二次就不灵了。况且，我们晚上才能过去，就算找到证据，也来不及了。”
　　齐闻文：“那只能赌？”
　　今筱：“对，但赌赢的概率并不低。”
　　她走到桌旁，拿出一张纸，用羽毛笔在上面写起来。
　　“想想看，百年前，国王要恢复统治，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砍掉藤蔓。否则它在整个王朝飞速蔓延，根本不会有国民存活。”
　　“我们之前出宫时问过的那位老人，他曾经提到，国王的确派出了许多士兵砍伐藤蔓，但最后的结果是，藤蔓疯长的速度不减，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如果人力不可为，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要想除掉天降诅咒的藤蔓，必须用同样的上天之力抗衡？”
　　“我们假设，国王这时在境内发现了一只神鸟。”
　　“通过观察，他发现这只神鸟以草木为食。而且，大鸟也向我们确认，当初它体型巨大。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它一次吞食就能消灭大片草木？如果真是如此，它消灭藤蔓的速度可比士兵们逐个砍伐要快得多了。”
　　“那么，这时候，国王会不会想要让神鸟从吞食普通草木，转移到吞食带刺的藤蔓？”
　　“方法是什么？施加诅咒吗？不，他没有这个天赋权力。”
　　“那么他会不会播撒一种具有成瘾性的药物？这样的东西在草木中并不难找，比如猫薄荷之于猫，罂.粟之于人类。”
　　“国王需要做的是，将这样的东西研磨成粉，派人涂抹在藤蔓上，并将藤蔓和普通草木混淆在一处。”
　　“等大鸟一口吞下，不慎将藤蔓嚼烂咽下去后，药物就在它体内发挥了作用。”
　　“大鸟会对药物上瘾，因而拼命去吃涂了药的藤蔓。这样一来，它每天就会大量吞食藤蔓，境内藤蔓成灾的情况自然就被遏制住了。”
　　“至于药物的用量，也不必担心。只需要将药物涂抹在一处藤蔓根部，以藤蔓的生长速度，很快就会把药粉带到四面八方。”
　　“何况，无雨国阳光异常充足，没有雨水，国王从邻国运来的水，定期做好土壤浇灌即可。这样的自然环境，加之一些人工补水的干预，十分适合成瘾性植物生长。即便无雨国自己不产这样的植物，以人力到他国交换也是行得通的。”
　　“只要用这种方式对大鸟进行成瘾药物的投喂，就不怕它不会替自己卖命。”
　　“想象一下，大鸟体型如此之大，如果不是它心甘情愿上钩，国王该如何将它捕获，又乖乖让它吃掉藤蔓的呢？”
　　“另外，它大小、力量都数倍于人类，士兵如果用藤蔓进行殴打，大鸟可以迅速飞离；士兵如果强迫它吃下藤蔓，它也有体力抗争。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被殴打逼迫致使受伤的条件都不成立。”
　　“所以，我们有理由人为，这些伤口可能是它自己造成的。”
　　“至于怎么造成的，那就很简单了。”
　　“只有大鸟满心焦急，不顾周围环境囫囵吞咽的时候，它才会莽撞地触碰到藤蔓的尖刺，撞伤身.体；才会连枝带刺地迅速吞咽下去，让藤蔓的刺洞穿喉咙。”
　　“想想看，大鸟一天不吃藤蔓就五内俱焚，在这种情况下，它才会那样疯狂地进食藤蔓，这正符合成瘾者的表现。”
　　今筱在纸上画了个互相指向的双箭头：
　　“这是一个死循环。吃掉藤蔓，就等于吃掉成瘾的药粉，导致它对藤蔓的渴望越来越强。而越控制不住去吃藤蔓，吃到的药粉也就越多，就越成瘾，最后怎么也停不下来。”
　　“天啊！”茗乐不由为大鸟担心起来。
　　今筱：“所以，我们不需要为大鸟解除‘诅咒’，而需要让它戒断对藤蔓的成瘾。”
　　茗乐：“怎么戒断？”
　　今筱：“要想打破死循环，只能拒绝吞食藤蔓，远离藤蔓就是戒除致人成瘾的药粉。但一旦药瘾发作，一定非常痛苦。”
　　茗乐：“大鸟只能硬撑过去吗？”
　　今筱：“它只要坚持一天时间，就能飞出无雨国。”
　　茗乐：“如果一天也撑不过去呢？”
　　今筱：“那就是在藤蔓飞速蔓延的时候，被大鸟载着的所有人跟着一起坠落，跌入满是尖刺的藤蔓林，鸟毁人亡。”
　　茗乐张大嘴巴。
　　齐闻文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后，忽然开口：
　　“一天时间应该还好，赌一把吧，我们现在该出发了。”
　　.
　　起风了，今筱肩头的发梢被吹乱。
　　逃亡时刻很快就要到来，她不免有些紧张。
　　如果推测错误，或者大鸟没撑过去……
　　后果是什么，她想象得到。
　　今筱捏紧手指。
　　必须控制失败的概率。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当然可以赌。
　　但还有那么多无雨国百姓，赌的风险太大。
　　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死亡的钟声就要敲响。
　　她不能等到明天早晨。
　　国王出于巩固统治的需要，不会允许他们把藤蔓墙破开。
　　那么，求雨就会失败。
　　这就意味着，那时的求雨台，将会变成四人的行刑台。
　　她必须在那之前，放出藤蔓带走无雨国国民。
　　这样才有把握打破藤蔓的诅咒，带来雨水，顺利通关副本。
　　这样想着，四人已经走近高墙。
　　鹏哥吹响一声口哨。
　　这是和大鸟约定好的暗号。
　　听到声音，大鸟从围墙内飞了出来。
　　它像是刚吃完藤蔓，鸟喙一周的羽毛处还沾着血印。
　　是被藤蔓尖刺洞穿的痕迹。
　　今筱走过去，心疼地抚摸它的鸟羽，问道：
　　“你每天都要这样吞食藤蔓吗？”
　　不出意外，大鸟点了点头。
　　今筱又问：“有人逼你吃吗？”
　　大鸟闪了下翅膀，摇头。
　　今筱：“你身上的这些伤，都是因为自己吃得太急，才被藤蔓刺穿的吗？”
　　她看到大鸟目光愈发暗淡，并朝自己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吃这么急呢？”
　　今筱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它。
　　但大鸟无法回答。
　　它只能点头或摇头，今筱不是不知道。
　　她是想看看它的反应。
　　大鸟垂下眼睫，眼神闪避了一瞬。
　　今筱不由一惊。
　　不对，它竟然是知道的？
　　坐上大鸟后背时，她已经笃定，是药物成瘾没错了。
　　不过，大鸟知道这不是诅咒，而是成瘾的情况，却在她意料之外。
　　可是，大鸟为什么隐瞒？
　　它曾经点头默认是诅咒，难道那只是一种自我逃避？
　　今筱自认犯了个错。
　　是啊，它可是神鸟，怎么会不知道诅咒是什么样呢？
　　她猜测大鸟此前不承认的心理活动：
　　如果是诅咒强迫它吃下藤蔓，倒还好说。
　　可如果是自己对某样东西成瘾，抵挡不住诱惑，而导致它变相帮助了国王……那的确会带给它极大的心理压力。
　　只是，如此一来，情况就有些不同了，赌注失败的几率大概会增加。


第23章 蔓延
　　几人坐上大鸟,被载着进入高墙。
　　果不其然，靠近墙边的一片藤蔓已经秃了——
　　应该是刚才被大鸟啃食留下的痕迹。
　　等落回藤蔓林，它垂下头颅,收回翅膀。
　　平日黯淡的眼眸却微微发亮,鼻尖不住去嗅。
　　似乎药瘾有些发作,正对藤蔓虎视眈眈。
　　这和今筱预想的一样。
　　如果大鸟知道自己是药物成瘾所致,就很难依靠心理作用,让它挺过那段飞离无雨国的路。
　　甚至，它只要听到“藤蔓”两个字，无论生理还是心理,就都会产生依赖反应。
　　再者，大鸟知道实情,为逃离国王的控制,大概尝试戒除过这种药物。
　　但问题是,观察它现在的情况，就知道那些尝试并没有起效。
　　这就意味着，它的药瘾极难戒除。
　　在中途发作坠落的可能性非常大。
　　今筱摁了摁眉心。
　　从它身上跳下后，走近墙根。
　　那里放着些镐头、斧子——是大鸟昨晚按照她所说，偷来的士兵和花匠的工具。
　　鹏哥选了样趁手的工具，回头问：
　　“现在就开始吗？这墙这么高,得砸到什么时候？”
　　今筱挑了把斧子,回答：“大鸟会帮我们。”
　　围墙虽高，但材质普通，不算太结实。
　　只要破坏墙壁的完整性，砸出裂口，大鸟振翅用力一推，墙壁就能大片倒塌。
　　但现在的问题是,究竟什么时候推墙。
　　一旦推墙，动静极大，一定会引来士兵。
　　到那时，就只有非跑不可了。
　　况且大鸟……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今筱看过去，大鸟正在疯狂啃食墙边的藤蔓。
　　吞咽下两口藤蔓后，它就像变了只鸟，连羽翼都焕发了光亮。
　　众人盯着大鸟看了半天，不由暗叹了口气。
　　看来它这药瘾的确很难戒断了。
　　原本几人认为，一天的时间，从大鸟载起民众，再到飞出无雨国，时间肯定足够。
　　但现在，却总觉得它连一个小时都撑不到。
　　如果它药瘾发作，又没有藤蔓吞食，被它载着的人岂不是都有生命之忧？
　　鹏哥蹲在地上，用镐头划拉着土地，垂头丧气道：
　　“完了，这赌恐怕是赢不了了，所有人都得死。”
　　齐闻文看他一眼，摇头说：
　　“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不试，才是毫无希望。”
　　话音刚落，他身旁的藤蔓丛猛地一动。
　　大鸟已经吃掉了刚才那一大片藤蔓。
　　现在正连拉带扯，疯狂吞食附近的藤蔓。
　　它药瘾上头，举止粗鲁。
　　一个猛拽，把齐闻文身边的那片都带动了。
　　齐闻文拔腿就跑，生怕藤蔓的巨刺不慎扎到自己。
　　鹏哥见到这幅场景，把镐头扔在地上，说：
　　“我看没有试的必要了。”
　　齐闻文刚停下步子，还捂着胸口直喘粗气：
　　“可……”
　　刚说了一个字，他就有些茫然了。
　　是啊，不赌会输，但依照现在大鸟一刻也离不开藤蔓的情况，赌了，也一定会输。
　　现在不是概率是多少的问题了，而是，根本没有赢的概率。
　　他看着大鸟吃掉大片藤蔓，心里实在发慌。
　　脸色都肉眼可见地白了一层。
　　众人沉默片刻后，茗乐忽然问：
　　“筱筱，上次你载大鸟去找资料时，路上花费了那么长时间，它药瘾发作了吗？”
　　今筱一怔，摇了摇头。
　　茗乐：“对呀，以前我们见大鸟，都在晚上，但从没见过它有什么异样。”
　　今筱表示同意：
　　“药瘾发作可能和时间有一定关系，晚上应该安全些……”
　　啃食藤蔓的声响再次传来，她偏头扫了眼，大鸟颈周又多了几处淋漓的伤口。
　　今筱收回目光，笃定道：
　　“天一黑我们就砸墙出发，但是，时间要控制好，要在宫外民众入睡前，载着他们离开。”
　　但是，还不够。
　　这只是减少了失败的几率，风险却仍然很大。
　　看着大家都有些焦躁的情绪，今筱安慰说：
　　“别慌，还有时间再想想，或许有大概率能逃脱的办法。”
　　鹏哥叹了口气，别过脸去。
　　齐闻文默默靠墙坐下，依然用手里的工具在地上写写画画。
　　茗乐则站在原地，看着高耸的围墙，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筱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视线触达围墙最高处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心头一跳。
　　围墙这么高……
　　建得高有什么好处？
　　不对，不对……
　　事情不应该这么复杂的。
　　明明可以避开最难的一条路径。
　　今筱沉吟半晌，收回眸光。
　　这一瞬，她思路已经完全明晰。
　　她问另外三人：“大鸟为什么必须飞出无雨国？”
　　齐闻文：“当然是要避开疯长的藤蔓。”
　　今筱：“不，避开藤蔓的话，可以不用飞出无雨国。”
　　齐闻文皱眉：“怎么做？”
　　今筱：“水灾中的幸存者就是提示。还记得吗？当初水位线最高点在6、7米，一些贵族却活了下来。原因很简单，他们住处的城堡超出了这个高度，所以及时跑向高层的人，都没有遇难。”
　　被这么一提醒，齐闻文眼前一亮：
　　“对啊，高处……”
　　今筱：“藤蔓是横向飞长，并不是往高了长。我们完全可以沿用逃离水灾的办法，把民众安置在较高的建筑物上，用来避开疯长的藤蔓。”
　　茗乐：“大鸟不用飞离无雨国，的确能减少一段路程。可它在沿途载人的时候，仍然需要花费很长时间，这个过程中，万一药瘾犯了呢？”
　　今筱解释说：
　　“大鸟载人的过程，药瘾发作也根本不必担心。要躲开藤蔓的是人——因为我们不会飞，避不开那些尖刺。可大鸟为什么要避开藤蔓？它如果发作，低头就可以吃到在无雨国境内疯长的藤蔓，并不用戒断啊……”
　　茗乐“啊”了一声，随即拍着自己的脑袋，叹道：
　　“天啊，这么简单的操作方式，怎么就给忽略了？”
　　鹏哥听了这话，表情好看了许多。
　　他站起身来，兴奋地问：“那我们岂不是白天就能离开了？”
　　今筱想了想，说：“最好还是晚上走。”
　　鹏哥：“为什么？”
　　今筱：“大鸟毕竟晚上药瘾发作得少一些，不用载人过程中总是停下来啃食藤蔓缓解药瘾。这样，能把出错的概率降到最低。”
　　鹏哥：“好，也就是说，大鸟晚上出发载人，一旦药瘾发作，可以随时飞低去吃快速蔓延的藤蔓。载上无雨国民众后，可以将他们依次卸在高建筑物楼顶。等雨水降落，藤蔓消失，民众就能平安回到家……”
　　“这个计划倒是几乎万无一失。还免去了大鸟将他们载离无雨国后，还得载回来的往返繁琐。而且，至少能保证顺利求雨，我们成功脱离副本。”
　　今筱点头：“我只有一个担心。”
　　鹏哥：“什么担心？”
　　今筱：“脱离副本没问题，无雨国重获降雨也没问题，但是大鸟在雨水降下、藤蔓消失后，将会陷入没有藤蔓可吃的境地。”
　　“大鸟必须有足够的自控力，脱离常年对药物的依赖，戒断对藤蔓的贪恋。但成瘾时间这么久，恐怕它很难做得到。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我们救了无雨国民众，成功逃离副本后，它可能会死掉。”
　　鹏哥顿了一下，刚要说话，茗乐就着急起来：
　　“等于还是要拿它的命去换啊！”
　　今筱缓缓点了点头。
　　茗乐眼圈很快泛了红：“我们没有办法救救它吗？”
　　今筱垂下眼睫：“如果是诅咒，我们还能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但是药物成瘾，只能强制戒除，旁人帮不上忙，它必须自己扛过去。”
　　茗乐看了眼大鸟，沉默了。
　　半晌，她忽然抬起头，又问：
　　“用它一个，拯救无雨国全部的人，看上去挺划算，但……我还是觉得太残忍了。”
　　今筱认同茗乐的话，但考虑了很久，还是开口说道：
　　“的确很残忍。不过，虽然有很大的可能性，它会因为无法戒断而药瘾发作死去，可并不是完全没有存活的希望。”
　　“比如，我们大胆猜测，无雨国降下雨水的那一刻，副本关闭，它能从这个角色中脱离出来，或许就是得救的方式。”
　　“另外，大鸟来找我们，三番四次地给到线索，也正说明，它愿意牺牲自己。”
　　“它是神鸟，有神性，和寻常鸟类不一样。即便它难以戒除药瘾，它的神性也可能会对抗自己的求生意志，指引它做出忠于内心的选择。”
　　话音刚落，众人下意识看向大鸟。
　　它听见刚才今筱的话，嚼着几棵藤蔓回望过来，嘶鸣了一声。
　　大鸟殷切的目光说明了一切。
　　它希望帮助他们完成求雨的任务。
　　今筱看着它，忽然心念一动。
　　既然大鸟知道自己药物成瘾，也知道藤蔓求雨的方法。
　　那么，它为什么不自行破开围墙、拒吃藤蔓、载人去到高处，从而为无雨国求来雨水，拯救无雨国的国民呢？
　　上述这些，无论哪一项，四个求雨者都无法独立完成。
　　围墙需要大鸟砸、药瘾需要大鸟戒、载人需要大鸟完成，他们只是作为发现线索的人存在。
　　可大鸟并不需要他们这些求雨者。
　　如果它愿意赴死，完全可以自己求来雨水。
　　然而，它却在等今筱他们——
　　等着他们一点点抽丝剥茧得出线索，拼凑出事件真相。
　　等着他们找到自己，请它帮忙求雨。
　　按照正常逻辑来说，等待的环节根本不需要。
　　毕竟干旱的时间久了，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以大鸟甘愿奉献的精神，能实施早就实施了，不可能等得起。
　　除非……
　　除非大鸟被设置成无法自行走任务线的情况，一切必须由求雨者指引完成。
　　上天诅咒当然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它只需要施下天谴，并播下藤蔓种用以计时。
　　让大鸟配合人类，是种很奇怪的决定。
　　那么，能想出这种馊主意的，就只有制造这个副本的系统。
　　只有将大鸟设置成提示通关者的工具，它才必须等到求雨者出现。
　　如果求雨者能够借助大鸟找到线索，它才会一步步引领他们走到最后。
　　这样才是合理的逻辑。
　　换句话说，大鸟是一只工具鸟。
　　它的所作所为，全是听从副本的系统调遣。
　　所以，当副本通关，它应该不会死。
　　要么重回副本，担任自己的神鸟角色，等待下一批求雨者到来。
　　要么副本终结，它会去往其他地方，等待系统发布的下一步指令。
　　总之，它的成瘾性，虽然在副本中是真实存在的。
　　但是，当副本结束后，这也只是一个设定。
　　也就是说，大鸟应该不会痛苦至死。
　　毕竟它还要让下一批玩家继续下去，或者在新的世界担任新的任务。
　　即便它真的死去，也和今筱他们关系不大。
　　因为成瘾性导致NPC痛苦而亡的可能性，只能带给玩家心理负担。实际上，大鸟作为副本方的自己“人”，系统不大可能会真正执行这样的刑罚。
　　想通了这一点，今筱终于放下心来。
　　她把自己的分析告诉另外三人后，鹏哥先表示同意。
　　接着，茗乐好奇道：
　　“所以，这个副本里除我们求雨者外，所有人都是NPC？没有真实世界里被投映进来的人？”
　　今筱摇头：
　　“不一定，我只能肯定大鸟是NPC。这个副本可能有其他玩家，但他们的角色并不一定是求雨者。比如某些人受到系统惩罚后，会不会被投进这个副本里充当平民，等待新玩家——也就是我们，想办法求来雨水，才能将他们救下来。如果我们无法达成目标，那些人大概也就灰飞烟灭了。”
　　“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过，除了大鸟外，我们确实不能放弃拯救每一个人。作为NPC，大鸟不会有事，但其他角色中如果有玩家，他们不一定能逃脱。”
　　茗乐若有所思：“对，万一有其他玩家呢。”
　　鹏哥闻言，往墙上一靠，抱了手臂，说：
　　“那就好说了，既然神鸟不会因为药瘾发作死去，那咱们就不用担心了。安心等天黑吧，天一黑，就按照老计划来，希望能顺利脱离副本。”
　　今筱点点头，再次陷入思考。
　　其实对于这段猜测，她认为还不足够。
　　事情的全貌，可能不止如此。
　　.
　　约定好的时间逐渐迫近，天色一点点暗下来。
　　今筱观察着大鸟的举动。
　　一旦它对藤蔓的依赖减弱，就要准备出发了。
　　果然，半小时后，大鸟咽下了嘴里的几根藤蔓。
　　它耷拉着脑袋，趴卧在地上，很久没再抬头去找食物。
　　今筱走近它，示意可以开始了。
　　于是，四人坐上大鸟后背，被载至围墙上方，用工具将完整的墙面打出裂痕。
　　这样，承重力量被分散，大鸟就有了着力点。
　　它选好位置，巨翅一展，猛地用力。
　　上半截墙面轰然倒塌。
　　但围墙太高，还需要多次砸推。
　　四人便和大鸟继续配合。
　　几次合力后，墙面终于完全垮塌。
　　与此同时，士兵已经行至近前。
　　站在前排的士兵，手里拿着两三米长的带刺藤蔓。
　　这真要甩起来，恐怕小命就要不保了。
　　好在，大鸟行动迅速。
　　瞥见士兵的刹那，已经扇动翅膀，腾然升空。
　　很快，它就悬停在了藤蔓林上方，并隐了身。
　　之所以停在这里，是要观察藤蔓的情况。
　　果然，今筱发现，大鸟停止进食后，白天被吃掉的藤蔓开始生长。
　　加上原来阻拦的围墙倒塌，藤蔓终于可以向外蔓延。
　　只是，她看着长势缓慢的藤蔓，忽然生出担心来：
　　“藤蔓长得好像……过慢了，这什么时候才能长遍无雨国？”
　　茗乐低头看过去。
　　果然，这藤蔓一点点抽节，速度还不如在墙内长得快。
　　茗乐暗暗猜测。
　　是需要一点适应时间吗？
　　下一瞬，她听见士兵首领一声令下，士兵们开始举刀砍向正在蔓延的藤蔓。
　　这些藤蔓虽然长得慢，但已经向外伸出了藤条。
　　这自然让士兵们感受到强烈的威胁意味。
　　既然大鸟推翻了墙面离开，看起来像是叛逃了。
　　那么，士兵指望它再来吞掉藤蔓，已经不现实，所以他们只能亲自上手。
　　只是，这一次，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士兵砍下藤蔓的瞬间，藤蔓的长势终于加快了。
　　像是遇到“敌人”的藤蔓开始了反扑。
　　而长得越快，士兵压制的势力就越猛。
　　于是，今筱眼看着藤蔓从龟速变成了星火燎原般的多点开花。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村民说藤蔓长势飞快。
　　因为那时，士兵已经大规模开始砍伐藤蔓。
　　这帮助加快了藤蔓的生长速度。
　　藤蔓越长越快，横亘的枝条四下蔓延。
　　眨眼间，藤蔓就缠裹了国王所在的宫殿。
　　士兵们连忙跑进殿内，把坐在王座上吃着葡萄的国王抬出来。
　　并计划破出宫殿门上密密麻麻斜织的藤蔓，将国王转移到安全处。
　　今筱扫了眼藤蔓。
　　这个速度够快了，要赶快离开这里。
　　她指挥着大鸟飞出王宫。
　　大鸟没再隐身，金色的羽翼此刻恢复了原有形态。
　　熠熠金光覆盖了它所到之处。
　　城镇中的人们纷纷停下脚步，往天上看过来。
　　“天啊，那是什么？天降祥兆吗？”
　　“好大的鸟啊！竟然有金色的羽毛，太漂亮了！”
　　“这难道是要下雨的征兆？！上天显灵了吗？！”
　　人们兴奋异常，全然不知危险即将降临。
　　而王宫一角，已经有长满巨刺的藤蔓从墙头探出来。
　　鹏哥嗓门大，抬高声音喊道：“有危险！大家快上来！”
　　大鸟随之俯冲，贴地飞行。
　　很快，它所到之处，身后有破土而出的巨型藤蔓跟随。
　　人们慌了神，见大鸟直冲过来。
　　在巨翅下落的一瞬间，连忙攀援而上。
　　大鸟背上载的人越来越多。
　　四人开始寻找能放置足够居民的制高点。
　　目之所及范围内，只有远处的一幢建筑较为安全。
　　可要赶赴过去，路上的其他人就无法被承载。
　　身后那些紧随而来的藤蔓会将这些人洞穿。
　　眼见形势紧张，今筱不由有些焦虑。
　　却见大鸟加快速度，直冲而下，用巨翅将更多人托举起来。
　　下一瞬，大鸟的身体竟像抽节一般，猛地变大了许多。
　　这下可以承载更多人了。
　　今筱暗暗松了一口气。
　　.
　　大鸟将人们载起，只要见到高层建筑，就会卸下一批。
　　这样保证背上始终有空位，可以留给更有需要的人。
　　藤蔓的生长速度越来越快。
　　看得出是经受了百年禁锢，正在释放压抑已久的冲动。
　　今筱回头去看，藤蔓缠裹上几米高的房屋。
　　浑身尖刺的藤条像一条条吐着信子的巨蟒，从枯树间、建筑间蜿蜒而过。
　　远远看去，壮观如浩瀚的绿海。
　　波涛汹涌朝这个方向袭来。
　　今筱不由替大鸟捏一把汗。
　　它必须加快救人的速度。
　　大鸟飞过一座又一座城镇，途径一处又一处乡村。
　　强忍着试图啃食藤蔓的药瘾，安全送离一批又一批人。
　　它正在变得越来越大。
　　巨翅轻扇，数间屋顶就被同时掀翻。
　　枯木连根拔地而起，倒伏在路边。
　　但顾不得那么多了。
　　今筱盯着四处蔓延的藤蔓。
　　看着原本的无雨国，陷入一片绿色的汪洋。
　　那些藤蔓像攀爬的巨型蜘蛛。
　　逐渐攻陷了王国的每一个角落。
　　巨刺将木制房屋洞穿，将不结实的雕像刺得粉碎。
　　而画在墙面上的图腾，都在瞬间损毁。
　　难以想象，那样的巨刺，如果刺入人的身体，将会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尽管茗乐告诉自己要冷静，但看着无雨国那么多历史痕迹毁于一旦，仍然心有不忍。
　　今筱看出了她的顾虑，回身安慰道：
　　“如果不这样做，就无法消除无雨国的诅咒，所有人最终都会因干旱而死。这样的损毁，已经是损失最小的方法了。只要有人在，一切都可以重建。”
　　茗乐忍着将要涌出的眼泪，缓缓点头。
　　今筱看着她，忽然想到什么，又问：
　　“之前收的画作都拿好了吗？通关时要带着一起出去。”
　　听了这话，茗乐眼圈更红了。
　　她哽咽了一下，回答道：
　　“我明明拿得好好的，可刚才，包裹里的画，竟然一副也不见了……”


第24章 奖励
　　今筱怔了一瞬。
　　她忙接过茗乐递来的包裹查看。
　　布质包裹看起来完好无损,没被损坏。
　　包裹上方还用麻绳系得紧紧，同样没有被破开的痕迹。
　　如此严密的保护措施下，画竟然丢失了。
　　按常理来看,的确有些说不通。
　　今筱拧着眉头,沉吟片刻。
　　难道,这画里的东西已经被释放出来了？
　　可释放出来后,有什么后果呢？
　　今筱暂时没了头绪。
　　不过,这画作和求雨副本，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关系。
　　她垂下目光，画丢了的确可惜。
　　但既然不知道那些画的作用,又已经为带走它们努力过了。
　　那么，并非因为莽撞而丢失,就没什么好自责的。
　　于是,她安慰茗乐道：
　　“没事,丢了就丢了，副本任务本来就没有保护画作这一部分。”
　　在今筱的鼓励下，茗乐终于点点头，憋回了眼泪。
　　.
　　藤蔓几乎疯长至整个无雨国。
　　最后一批民众正在被大鸟载上羽翼。
　　四人都有些紧张。
　　放了藤蔓出来，就真的会下雨吗？
　　可无论如何，都没有回头路了。
　　今筱眸间掠过一丝忐忑。
　　她眼见大鸟滑翔得越来越快,找到最新的制高点。
　　并很快站上一座高耸的城堡。
　　藤蔓攀爬速度极快,向上缠裹上城堡。
　　扎破门窗的声音听得人头皮一紧。
　　最后一处角落已经被藤蔓填充完毕。
　　现在，整个无雨国，放眼望去，都是狰狞肆意的藤蔓。
　　今筱看着脚下，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如果这时候失足掉落下去，落入层层叠叠的藤蔓林,将必死无疑。
　　她不敢再想下去。
　　索性抬起了头，盯着黑漆漆的天。
　　究竟什么时候能下雨？
　　四个人能否通关，全无雨国人能否活下去，都要看疯长的藤蔓是否能触发降雨了。
　　今筱心脏跳动的速度陡然加快。
　　她捂住胸口，听着胸腔里的闷声，头脑一片空白。
　　但这雨，怎么就迟迟不下？
　　她闭上双眸。
　　听见大鸟引颈昂首，长长嘶鸣了一声。
　　真是漫长的等待……
　　二十分钟后。
　　雨没等来，倒是等来了风。
　　风吹绿浪，藤条翻滚，景象颇为壮观。
　　今筱站在大鸟垂落的羽翼上，碎发在额前飘扬。
　　终于，在凉意刮拂在脸上的那刻——
　　茗乐惊声尖叫起来：“下雨了，下雨了！”
　　今筱疑惑：“下雨了吗？”
　　茗乐点头确认：“风里有雨，感觉到了吗？是很小的雨滴！”
　　的确，当今筱看向远处时，天边聚拢起大团黑色的云。
　　但这在漆黑的夜里，实在不大好辨认。
　　雨水落了下来。
　　从零星小雨到倾盆而下，用时很短。
　　今筱打湿的头发黏在额侧，脸上俱是蜿蜒的雨水。
　　她看着远方升腾起的白色雾气，目光逐渐放空。
　　身后无雨国民众的衣服也全部湿透，欢呼声却始终未停。
　　不少人喜极而泣，在狂风之中，雨泪交织，场面动人。
　　只是……
　　片刻后，在人群的欢呼声中。
　　大鸟看着眼前的雨幕，嘴角弯起弧度。
　　伴着冷冽的风雨，今筱陡然一个激灵。
　　她敏锐地听到了某个不大协调的笑声。
　　今筱下意识蹲下身来，抓紧了鸟羽。
　　“终于下雨了啊……”
　　嗡鸣的说话声在耳畔响起。
　　齐闻文也是一惊：
　　“这声音是……”
　　“是大鸟！”今筱浑身起栗。
　　大鸟闻言，竟腾空而起。
　　接着扇动鸟羽，当空翻转，将背上站着的今筱四人和这批百姓，径直丢了下去！
　　失重感强烈袭来的那一刻。
　　今筱看着身下万顷藤蔓绿浪，看着快速下落惊声尖叫的人们，头脑瞬间变得无比清明。
　　.
　　原来还是搞错了。
　　国王无法诅咒大鸟，但上天可以。
　　大鸟本不是鸟，而是人。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所以，是诅咒，还是诅咒啊！
　　今筱暗暗悔恨，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大鸟被天施下了诅咒，由人变为鸟。
　　为的是赎下自己曾犯的罪孽。
　　它必须留在无雨国，帮助求雨者破解难题，求来雨水。
　　这一方面，是为了完成副本的任务设置。
　　另一方面，是必须承担自己该有的惩罚。
　　药瘾和诅咒并不相悖，而是也同时存在。
　　药粉不在上天预料的范围内。
　　最初是六世国王为去除藤蔓，为大鸟播撒下的。
　　每天药瘾发作，大鸟就必须吃下带刺的藤蔓，疼痛感遍及浑身。
　　它被迫感受到不得逃脱之苦、被藤蔓尖刺穿喉而过之痛。
　　而上天的诅咒也令他痛苦百倍。
　　它每天以草木为食，不能开口说话，还承担了赎罪的任务。
　　只有解救无雨国的百姓，为他们求来雨水，自己才能脱身。
　　也就是说，大鸟必须帮助求雨者求来雨水，成为鸟类的诅咒才能解除。
　　这也是它为什么要执意帮助求雨者的原因。
　　它为什么会那么好心——
　　为的不是奉献，而是要解除自己身上的诅咒。
　　现在，雨水求来，诅咒已经解除。
　　它将能够开口说话，能够变回原身，能够痛快复仇！
　　它恨无雨国的百姓，恨国王五世，恨王妃龙女。
　　凭什么众人一起犯的错，却要将王妃之死施加在自己身上？
　　凭什么自己要变为大鸟，不得说话，寸步不离无雨国，还必须想办法拯救无雨国的人？
　　……
　　今筱明白得太晚了。
　　他是巫师，本是理应沟通天意的存在，却术业不精，搞错了龙女的身份。
　　王妃之死也是他推波助澜造成的。
　　他为国王出谋献策，直接提出了处死王妃以引来雨水的主张。
　　所以，本还能活命的王妃，那时才不得不死。
　　国王五世已经赎罪，凡人赎罪的方式，就是死亡。
　　参与攻击的平民也已经赎罪，上天用水灾的方式，淹死了半数的人。
　　但巫师不同，他的巫术、法术均需要灵体承载，修炼成了半个不死之身。
　　他犯了错，不能像国王那样以死谢罪。
　　所以，就必须承担诅咒的劫难。
　　如今诅咒既已消失，巫师恢复了声音，连装也不愿。
　　对于求来雨水帮助自己解除诅咒的今筱等人，也丝毫没有感激之情。
　　他满心满眼都是恨意！
　　巫师赎了罪，却没有忏悔之情。
　　他救了人，却是为了恢复原身的不情不愿……
　　……
　　距离身下的藤蔓越来越近。
　　今筱闭上双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她浑身被雨水打得湿透，脸颊有蜿蜒的雨水滑落。
　　就在掉落半空的瞬间。
　　远处一道雷闪击过。
　　她睁开眼睛，看见正翱翔于半空的大鸟，被雷电一击而中。
　　大鸟发出尖锐的痛呼声。
　　金色的鸟羽成了焦黑。
　　它挣扎着扑扇翅膀，却因为鸟羽僵麻无能为力。
　　于是一猛子栽了下去。
　　今筱面无表情。
　　连大鸟NPC也不放过，看来这个副本要彻底终结了。
　　系统的无情程度超出她想象。
　　不，不对。
　　也可能是，系统还要留着巫师。
　　可上天却要惩罚他毫无悔意的举止。
　　两股不同的力量纠缠制衡，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总之，一切都结束了。
　　她可能也要以死亡落幕。
　　今筱彻底放弃挣扎，距藤蔓林越来越近……
　　.
　　不知过了多久，今筱睁开眼睛。
　　目之所及，哪里还有藤蔓的影子？
　　再看自己，浑身没有血洞伤口，正好端端地躺倒在地上。
　　她揉着脑袋，坐起身来。
　　通关了吗？
　　今筱第一反应是，如果能顺利通关。
　　说明在掉入藤蔓林之前，由于雨水降临，新副本就已经开启，她被送离了无雨国。
　　今筱站起来，环顾四周。
　　却意外发现，她竟然回到了那间橱窗。
　　自己又变成了最初的袖珍玩偶，站在高大积木堆好的楼房前。
　　楼房四周罩着一只玻璃罩。
　　打眼一扫就知道，这玻璃罩厚度惊人，依靠自身力量根本无法撞破。
　　这意味着，她必须寻找其他方法离开这里。
　　而眼前的楼房，是唯一能够进入的区域，线索应该就在其中。
　　今筱打定主意，抬脚迈入花花绿绿的大楼。
　　楼里设施一应俱全，看上去积木块十分精细，才能拼接出这种颗粒度的建筑。
　　前台处无人，只放置了一张卡片。
　　卡片上写着一个房间号。
　　今筱很快明白了，这应该就是分配给她的房间。
　　她拿起卡片，找到楼层，用房卡开了门。
　　进入之后，今筱认真打量一番。
　　房间还算整洁，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看来，这应该是通关之后，给玩家准备的休息场所。
　　经过刚才的生死逃亡之后，今筱确实有些累了。
　　这会儿径直去了洗手间，简单洗了把脸，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
　　时间过得飞快。
　　今筱睡得格外深沉。
　　直睡到太阳西斜，橱窗外照进殷红一片的夕阳光线，她才睁开眼睛。
　　想到茗乐几个通关成功后，应该也被送回了这里。
　　今筱起身下床，决定去楼里找找其他人。
　　她开门出去，从一楼开始依次敲房门。
　　不过，一路敲过去，房间里似乎都是空的。
　　根本无人应答。
　　今筱心里不由有些打鼓。
　　难道茗乐、鹏哥和齐闻文都没有进入这里？
　　是没有通关成功的缘故，还是被发往了其他地方？
　　带着满心疑问，今筱走向自己所在的最高层，一直敲到了最后几间房。
　　终于，在她房间不远处的一间房，有人在里面应了声。
　　门内窸窸窣窣一片，对方似乎在收整什么东西。
　　今筱后退一步，默默在一旁等着。
　　终于，里面的人开门了。
　　茗乐探出脑袋一看，外面竟站着今筱。
　　她一惊，欣喜道：“筱筱，你也在这里！”
　　今筱点头：“我来有几个小时了。”
　　说话间，她迈步进去。
　　见她床畔莫名多出一大堆零食，好奇道：“这些是哪来的？”
　　茗乐解释说：“101号房，一楼大厅旁边那间最大的房间，系统会给玩家发放各种奖励。”
　　今筱感到疑惑：“奖励就是零食？”
　　茗乐嘴角的微笑渐渐隐去。
　　她摇头说：“我带你去，你就知道了。”
　　.
　　两人一起下了楼，到达101房间前。
　　门口电子显示凭上有着温馨提示：
　　“请玩家务必单独进入。”
　　今筱站在门口，打开门，谨慎地向内环顾一周。
　　一张圆形的巨大桌面上，摆放着几张不同的奖励卡片。
　　犹豫片刻后，她和茗乐对视一眼，独自走了进去。
　　房间的确很大，装潢也挺华丽。
　　像是专门布置过的。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今筱很快把目光投落在卡片上。
　　桌上的卡片足有十几张。
　　奖品种类也是五花八门。
　　今筱缓步走过去，一张张认真看。
　　有些奖励，倒的确是非常有用。
　　比如副本中可开启隐身技能、亮明一次副本人物的身份、加快时间流速等。
　　另一些则非常鸡肋。
　　其中就包括奖励一大包零食这样的选项。
　　看完全部卡片，今筱定在原地。
　　她看到了圆桌中央的一则提示：
　　“请选择任一选项。玩家多选，则有死亡风险。”
　　今筱明白了。
　　她目光垂落，在圆桌上翻看自己想要的选项。
　　只是，她忽然有一条不明白。
　　为什么这么多奖项，茗乐就偏偏选择零食呢？
　　那明明是个最无用的技能。
　　不过，在系统更多的提示下，今筱很快知道了茗乐拿取零食的原因——
　　因为那是唯一一个领取奖励不需要付出代价的选项。
　　换句话说，其它选项收益越高，风险也就越高。
　　比如开启隐身功能，就会抵扣玩家在副本中的存活天数。
　　如果副本要求7天之内完成任务才能通关，那么，领到隐身道具的人，任务难度将增加一倍。
　　这就意味着，原本一周的任务，现在必须3天半就完成，否则视为通关失败，在副本中直接死亡。
　　今筱仔细观察了所有选项。
　　她对隐身功能、枪械随身之类的都不大感兴趣。
　　最感兴趣的，是亮明副本人物身份的选项。
　　无雨国副本中，玩家们其实吃过这样的亏。
　　但凡能通过亮明副本人物，及时揭示出大鸟的真实身份。
　　也不至于在最后关头那样被动。
　　今筱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
　　如果不是那时雨水及时落下，副本及时通关。
　　恐怕鸟背上的玩家都尽数跌入了藤蔓林，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
　　今筱手指从卡片上划过。
　　她看到了这个选项所提示的风险。
　　还是及时收回了手。
　　“体力减弱50%……”
　　今筱真不敢想象，自己本来就拖后腿的体力，如果再进行削弱，会在副本中死得多么惨烈。
　　她忽然有些无措。
　　就像是有人突然给你一些好东西，却告诉你不能拿走一样。
　　那种近在咫尺却不能触碰的隔膜感，总让人感到失落。
　　今筱站在原地思来想去。
　　最终还是拿走了那张写着兑换一包零食的奖励卡。
　　她打定主意，目前而言，奖励所含的选项，风险越小越好。
　　毕竟这才第一个副本，对于各项道具的具体使用规则还不清楚，还是要谨慎些考虑。
　　只是，拿走奖励卡后，今筱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摆满各式奖励的桌面。
　　停顿片刻后，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茗乐站在门外等着。
　　见今筱出来时面色不悦，就知道了结果。
　　她想起那些莫名其妙的规则和条件，就无语道：
　　“系统就是坑人，给个奖励还那么多条件，我看根本没想让我们活着从这个世界出去。”
　　今筱脚步一顿。
　　她偏头看向茗乐，突然道：“你说得没错。”
　　今筱脑中转得飞快。
　　她一边上楼，一边告诉茗乐：“这可能并不是一款筛选游戏，死掉的人在现实中也不会活过来。我们不能抱任何一点侥幸，我担心的是，副本难度可能会越来越高，死亡威胁或许会越来越大。”
　　茗乐被吓呆了。
　　她的确有过侥幸的想法。
　　猜测会不会是有人做了一场恶作剧，她只是某个虚拟世界里的人物，死亡只是脱离虚拟世界回到了现实。
　　而虚拟中的世界，只是高规格的选拔赛，为了满足某个要求优胜者智力超群的目的。
　　但她不敢去赌这种可能性。
　　毕竟赌注太大，赌的是自己的生命。
　　可现在听了今筱的话，她似乎被点醒了。
　　彻底醒悟过来，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其实，这个童话世界的残忍，早有预兆。
　　比如副本中大鸟的反转就意味着，即便在找对求雨线索，并引来雨水即将通关的情况下，最后一刻，系统安插的棋子人物也要致他们于死地。
　　而这个奖励就更是。
　　表面是奖励，实则是陷阱。
　　而且，每种选项的死亡威胁都实打实，毫不手软。
　　但凡有玩家心有贪念，想要赌上一把。
　　可能都会被这陷阱坑害。
　　茗乐心头不禁寒意涌上。
　　某种之前不明朗的头绪越来越清晰。
　　这其实更像是一场斩杀游戏。
　　玩家们是临死还在挣扎表演的人偶。
　　而幕后者的乐趣，大概就在欣赏这些表演上。
　　观看玩家们面对死亡的恐慌、茫然、手足无措。
　　可是……
　　到底是什么人，竟会对玩家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茗乐越想越觉得蹊跷。
　　自己性格似乎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吧？
　　但再想下去，茗乐就头脑空空一片。
　　因为，她实在想不起其他了。
　　正茫然间，两人走过沿廊转弯处，她听见今筱开口道：
　　“知道对方的真实目的，也是一条线索。我们可以多留意，或许在某个副本里，能见到幕后者的影子。”
　　茗乐点点头。
　　.
　　走廊最深处，两人见到了齐闻文和鹏哥。
　　一问才知道，他们也早就领取了所谓“奖励”。
　　四人的选择非常一致，全领了一包零食回去。
　　鹏哥不禁笑道：“看来我们全是保守派。”
　　齐闻文摇头：“不是保守派，是谨慎派。”
　　他思忖片刻，随即说道：“不过下次领取奖励，我准备选个刺激的了。”
　　鹏哥疑惑：“为什么？”
　　齐闻文回答：“系统想要致死玩家的意愿非常强烈，所以之后，大概每个关卡都有不少刻意增强的死亡威胁。如果风险增大，那么，我就需要升级道具加持。否则，在副本里也会很被动，同样是死路一条。”
　　今筱点点头，表示赞同：“没错。”
　　话音刚落，楼内广播忽然发出声音，提醒到了晚餐时间。
　　今筱向窗外看去。
　　的确，外间天色已经开始发暗。
　　她进入房间，把奖励卡放在桌上。
　　这才出门和其他人汇合，一起去了餐厅。
　　餐厅是自助式的，门口没有人，倒是悬着两颗人偶头颅。
　　人偶头颅染血，眼眶中没有眼白。
　　黑漆漆的眼珠突然转过来，乍一看确实挺吓人。
　　今筱下意识顿了一瞬。
　　身后茗乐已经尖叫出声。
　　好在鹏哥眼疾手快，飞快把人偶头颅摘下，抛到餐厅门外。
　　茗乐这才抚着胸口，情绪慢慢平息下来。
　　目光向自助餐厅扫去。
　　发现这里面积不小，饭食也很丰富。
　　只是，条桌旁还放着些染血的袖珍人偶。
　　和饭菜搭配在一处，莫名让人少了几分食欲。
　　今筱径直拿起盘碗和餐具，取了看起来殷红的带血牛排和番茄意面。
　　选好一盘端上桌后，今筱坐下来，打量了眼身前三人的饭菜。
　　茗乐选的多是油脂丰富的炸物，鸡排脆饼一类。
　　想着都这时候了，也该放肆一回，过过嘴瘾。
　　鹏哥因为体力消耗较大，吃得更多，一个人饭菜的量超过剩下三人综合，且拿了满盘的大块肉。
　　齐闻文却比较自律。
　　肉菜奶营养搭配均衡，还特意拿了两颗煎蛋，保证每天基本摄入的蛋白质。
　　不过，总体来说，他们取拾的饭菜还算正常。
　　这会儿，看着今筱盘中一水的红色食物，三人都是一怔。
　　这是他们第一次聚在一起吃自助餐，可以有随意挑选的机会。
　　之前在无雨国副本，皇宫餐食虽相对好些，肉菜齐全。
　　可饭食单一，每个人发放的餐点都完全一致。
　　而在宫外，由于常年干旱导致肉蔬缺少。
　　几人清楚，能有吃的就不错了。
　　所以，也是有什么吃什么，为了填饱肚子，不敢挑食。
　　但今筱这满盘子都是血红色……
　　齐闻文目光在她盘子上扫了又扫，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这是？”
　　今筱没有回答，只是莞尔一笑，切下一块牛肉。
　　血红的汁水从牛肉切面溢出，看得鹏哥一个皱眉。
　　今筱不慌不忙的把切下的牛肉放进嘴里，轻轻咬下一口。
　　她眉头微微一拧，随即舒展开眉眼，看向三人。
　　她努力忍受着嘴里的腥味，解释说：
　　“我想试试看，让口腔适应这种味道。”
　　茗乐差点没被果汁呛到：“你……”
　　今筱说道：“我体力不行，如果胆量也不行，后续的副本，几乎就是炮灰了。”
　　“我一个朋友是法医，他告诉我，最初工作时如何克服出现场时的恐惧：他们用脱敏的方式，一边观看人的脑浆视频，一边吃西红柿炒蛋，想象那是人的脑浆……”
　　茗乐表情发青：“筱筱……”
　　听到这个，她不由有些作呕。
　　可刚要制止今筱继续说下去，又想到这里最需要提高胆量的其实是自己。
　　比如，刚刚的人偶头颅如果是在副本中遭遇的，如果她没有鹏哥那样的胆量，只敢大声尖叫。
　　或许只是电光火石的功夫，却可能会错失逃生的好机会。
　　思前想后，茗乐鼓起勇气道：“我也要吃。”
　　在众人的目光中，她起身，径直去了条桌旁，找到了带血的殷红牛排。
　　牛排标牌上倒是标注了无菌牛肉，即使生一些食用也没关系。
　　但是，牛排看上去的确像是夹生，托盘下方都渗出了红色的血水。
　　茗乐夹了一块，端上桌。
　　看了今筱一眼，咬牙吃了下去。
　　恐惧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
　　吃下去时可以忽略那个味道，狼吞虎咽往喉咙里送，还算经受得住。
　　可一旦吃完了那块，再想起刚才今筱提到的人脑花，她就忽然有些反胃。
　　转头呕了两下，终于止住。
　　但抬眼去瞧，却见今筱把切好的牛排往嘴里送，仍然面无表情。
　　茗乐只好掰了一块面包送进嘴里，入口吞咽下去。
　　尽量避免去想那些残忍的场面，这才把刚才那股上泛的血腥气压了下去。
　　.
　　晚饭结束，今筱回到房间。
　　反手掩上门后，脸色终于微微有了些变化。
　　她忙拿起柜前的水杯喝下几口，冲头的血腥气才渐渐消退下去。
　　今筱撑住桌子站立片刻，起身去拉窗帘。
　　几步走到窗前，却见浓黑的墨色之中，隐隐在天边泛着光亮。
　　对于被极度缩小成人偶的自己而言，那面玻璃罩显得通天彻地。
　　目之所及处的微弱光亮，就是玻璃罩的细弱反光。
　　今筱收回目光。
　　自觉有些茫然。
　　她的记忆也在逐渐丧失。
　　关于为什么被遴选进这个世界，她一无所知。
　　可如果想不出来到这里的原因，就推不出幕后者的动机。
　　今筱站在原地，手指轻摁眉心。
　　可无论怎么回忆，大脑都一片空白。


第25章 花枝
　　片刻后,热水壶热水滚沸，开关自动跳停。
　　今筱走上前，在水杯里倒了些热水,抱在手里。
　　手心捂热了,她感觉到身子也有了些暖意。
　　喝下几口,困意逐渐袭来。
　　在无雨国那些天,每天提心吊胆,大家几乎都没睡好觉。
　　今筱停顿片刻，放下水杯，去了洗手间洗漱。
　　再回来时,径直躺进被窝，很快睡了过去。
　　.
　　今筱是被敲门声叫醒的。
　　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迷蒙着双眼,穿好拖鞋,起身开了门。
　　茗乐闪身而入，表情有些难以言喻：
　　“筱筱，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今筱蓬乱着头发，抱了杯水，坐在床上，好奇道：“什么秘密？”
　　茗乐眸色暗下来：“我的房间里,有个秘密通道。”
　　今筱正在喝水,猛呛了一口。
　　茗乐眼里闪过一抹惊惶：“就在我床下。我刚才想把那袋零食消灭掉，不小心掉了颗糖，滚进了床板下。我去捡的时候，才发现床板下有一个洞。”
　　床板下？
　　今筱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每个人床板下都有秘密通道。
　　她立刻从床上弹起来，又俯下身撩起床单,去看床板下的情况。
　　结果很显然，她的床板下，并没有什么洞。
　　这就奇怪了。
　　今筱忙放下手里的水杯，简单洗了把脸，披好外衣，跟着茗乐去了她的房间。
　　为了方便观察，两人合力把床搬挪到一旁。
　　很快，床底的洞就完全显露出来。
　　这洞倒是不小。
　　刚好能进入一个极瘦体型的人。
　　茗乐往后退了两步，尾音有些发抖：
　　“筱筱，你说这洞里，不会藏了什么吓人的东西吧？比如死去的玩家一类？”
　　今筱看了看，摇摇头：“不会，要是有尸体，早有腐烂发臭了。”
　　茗乐笃定道：“那应该就是通道了，没错。”
　　今筱向前两步：“我倒觉得，这不大像个通道，反而只是个简单的……洞。”
　　茗乐有些疑惑：“为什么？”
　　今筱说：“这洞虽然能进人，但确实洞口偏小。看上去不像是运送一批批玩家或NPC的通道，反而是只顾及了某个人的体型——这个人很瘦，其他人从这里进不去。”
　　茗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
　　今筱：“而且，你掉个零食都能找到的通道，保密性肯定也没那么高。这洞表面也没个遮掩，看上去比较随意。”
　　茗乐：“那这是……”
　　今筱走过去，蹲在洞前，左看右看半晌。
　　最后径直伸了手臂进去。
　　茗乐：“筱筱，小心。”
　　今筱从里面掏出一只双肩背包，放在一旁。
　　又摸索一阵，掏出一柄菜刀。
　　茗乐有些惊讶：“为什么要在洞里放这些东西？”
　　今筱倒拎双肩背包，抖动一阵，绳索、打火机这类小东西纷纷掉了出来。
　　她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灰，说道：
　　“应该是玩家挖的洞，藏匿他从副本带出来或在这栋楼里找到的东西。至于挖洞的玩家，可能就住在这间房里，他虽然有隐藏的意识，但毕竟是自己的地盘，倒不需要很强的防备。”
　　茗乐：“也就是说，在我之前，这里还住过人。”
　　今筱拉出一只椅子，坐了上去：
　　“对。而且，这玩家既然能在地上挖出一个洞，说明他待在这里的时间应该不短。也就是说，这栋楼，应该就是我们通关副本后的常驻休息地了。”
　　茗乐不禁感叹：“长期待在这里？那也太无聊了，休息都不能有个好去处。”
　　今筱想了想，却说：“倒不一定会无聊。”
　　她还要再说什么，门口忽然响起鹏哥的声音：
　　“起了吗？下楼吃饭吗？”
　　茗乐忙回答道：“马上就下楼，稍等我一下，筱筱也在。”
　　对方“嗯”地应了一声。
　　两人把床搬回原处，今筱回房间，刷牙换衣服，和茗乐一起下了楼。
　　几个人早饭吃得格外简单。
　　吃完晚饭后，各自活动。
　　玩家所能进入的场所不多，多数时候，就一直待在这栋楼里。
　　不是在房间消灭那袋零食，就是躺在床上休息。
　　毕竟，这里没有手机电视，很难打发时间。
　　.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
　　这里的自助餐看上去丰盛，但味道不算太好。
　　茗乐再次进入餐厅，不自觉有些抵触。
　　想到还要长期待在这里，吃同样的东西，她就更没了胃口。
　　好在，自助餐厅有间后厨。
　　茗乐进了餐厅，没有拿饭，反而径直进了后厨。
　　作为曾经的饭店老板，尽管忘记了自己进营饭店的名称和饭食品类，但做饭成了肌肉记忆，信手就能拈来。
　　所以，她在冰箱里找到各种食材后，熟稔地切菜成丝、成块、成片，起锅烧油，烹制菜肴。
　　很快端出水煮鱼、宫保鸡丁、清炒芥兰、炝拌土豆丝等色香气十足的饭菜。
　　见饭菜上桌，鹏哥忙嗅了一嗅，赞许道：“闻起来绝了！进来几天吃不着，十分想念得慌！”
　　说完，他夹一口水煮鱼，放进嘴里。
　　鱼肉软烂，香辣沁人，鹏哥不禁感叹起茗乐的手艺。
　　相比偏凉的自助餐，热饭上桌，几个人都吃得舒坦。
　　鹏哥吃得急，背上都洇出了汗。
　　那个瞬间，今筱看着这场景——
　　系着围裙扎起头发的茗乐和专注享用美食的客人，恍如回到了现实世界。
　　但那只是几分钟的光景。
　　很快，她就从幻想中回过神来。
　　这顿饭几个人吃得倒是都比往常更多一些。
　　连齐闻文那样克制的人，也多夹了几块沁了油的水煮肉。
　　除了茗乐做饭好吃的缘故，其实大家还有一个原因没说出口。
　　就是隐隐感觉到这顿饭，或许是这次休息中，在这栋楼里的最后一餐。
　　第一个副本不算太折腾人。
　　玩家除了出宫找过一次线索外，基本都待在王宫里寻找线索，逃杀追逐的过程只在少数。
　　所以，副本结束后，对应的休息时间大概不会很久。
　　他们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在明天往后的某一天，可能会突然从这里消失，进入下一个副本。
　　而接下来的副本，几个人能不能分到一处，就看运气了。
　　鹏哥最后放下了筷子。
　　他拿起纸巾擦了嘴，说道：“回去吧，好好睡上一觉，希望明天我们还能在这里。”
　　几人都有些感慨。
　　谁也不想这种平静的生活结束。
　　因为一旦结束，就意味着，他们将要面临新一轮死亡风险。
　　大家都没再多说什么，离开餐厅后，抬脚上了楼。
　　.
　　有时候，人的预感是很准的。
　　再醒来时，今筱所在的地点已经变了。
　　她睁开眼睛，头顶正是刺目的光线。
　　今筱抬手遮了一下，缓了很久，才从地上坐起来。
　　这是一条狭长的小道。
　　入目是石子铺就的小路、拾级而上的台阶、色彩丰富的房屋。
　　房屋阳台、院落内，到处是明亮的锦簇繁花。
　　乍看过去，像置身于一副绝美的油画小镇。
　　但这里似乎没有其他人。
　　今筱收回目光。
　　她定了定神，站起身来。
　　拍拍手上的灰尘，沿着小径向前走去，试着寻找另外三人的痕迹。
　　谁知刚走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人激动大喊：“筱筱！”
　　今筱下意识转过头去。
　　小径转角处，茗乐带着鹏哥走上前来。
　　今筱站定原地，问：“齐闻文呢？”
　　茗乐说：“他去问可以住宿的地方了。”
　　今筱松了一口气。
　　四人终于汇合了。
　　但这个副本显然不止四个人。
　　齐闻文问路回来后，四人一起行进，沿途又遇上了七个玩家。
　　这个副本需要这么多人一起通关吗？
　　今筱心里隐隐有着不详的预感。
　　寒暄攀谈一阵才知道，另外七人分别来自不同的副本。
　　有些已经是资深玩家级别，通关过不少关卡。
　　只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进入过无雨国副本。
　　今筱清楚，之所以没有来自无雨国副本的其他幸存者，理由很简单。
　　之前士兵提到过，几百个求雨者里，能通过用餐顺序考验的，就只有今筱他们四个。
　　这就说明，在他们之前，进入无雨国副本的玩家，全部通关失败了。
　　而大鸟成功恢复原身后，因为毫无悔改，再次触怒天意。
　　在天降雨水时，被雷击坠入藤蔓林，如无意外，它应该是死去了。
　　也就是说，无雨国副本，由于NPC的缺失，大概率已经关闭了。
　　从这里逃离的幸存者，此前没有，此后也不会再有。
　　.
　　今筱观察着周围建筑的情况。
　　烟灰、淡黄、粉红、碧蓝……屋顶颜色五花八门。
　　色彩大片涂抹，十分亮眼好看。
　　繁花也长势极好。
　　一些花枝探出阳台，直长到小径上来。
　　盛纳花朵的，有藤条编织的篮筐、形状多样的花瓶，还有特意垒砌而成的白色石台。
　　混合香气扑鼻而来。
　　放眼望去，令人无比心旷神怡。
　　斜面的屋顶、彩色的砖石、木门木窗和开放的花房.
　　当真是一副岁月静好的小镇景象。
　　不过，看见花枝，茗乐心里却有些阴影。
　　她凑近今筱，悄悄问：
　　“这些花枝，不会像藤蔓一样长成带刺的庞然大物吧？”
　　今筱一笑，回答说：“这些花现在看来还算正常，应该不会。”
　　茗乐这才“哦”了一声。


第26章 长剑
　　等在路边的是一只青蛙。
　　鹏哥一个迈步,不慎踩了上去。
　　“呱”的一声聒噪，鹏哥连忙松开了脚。
　　那青蛙被踩得生疼，说话都有些闷闷不乐。
　　【亲爱的玩家,恭喜进入“微笑镇”副本。找回小镇所有消失的居民,即可通关副本。】
　　众人一怔,脚步停了下来。
　　鹏哥蹲下身,把腮帮子鼓鼓的青蛙捏在手里,质问它说：
　　“说，小镇有多少消失的居民？”
　　青蛙被捏得脸更肿了，但它没说话,只是“呱”了一声。
　　“你还不说话？”鹏哥威胁它。
　　语毕，青蛙仍然“呱”了一声。
　　他原本要威逼套出点信息来,却被另一个玩家拦住了。
　　那人中年模样,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种稳重气质。
　　他劝道：“这就是只工具青蛙,系统借用它的口说完规则，就会消失。你再问它也没用，它什么都不会知道。”
　　鹏哥顿了一下，松开了那只青蛙：
　　“看来我们要先找户人家问问。”
　　中年男人表示同意：
　　“分开问吧，咱们人数多，要发挥人多的优势。”
　　说到这儿,他举起手,问大伙：“谁愿意跟我一队？”
　　几个玩家想也没想，就站在了他身后。
　　看来应该是之前跟他一起通关过副本的队友。
　　另外几个人，则犹豫了一瞬。
　　一边是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看上去通关经验丰富。
　　另一边是今筱、茗乐两个年轻女生，以及文弱大学生齐闻文和行事有些莽撞的鹏哥。
　　这不难选择。
　　稍作思考后，他们就有了打算。
　　默默跟着中年男人的队伍走了。
　　今筱、茗乐、齐闻文、鹏哥自然而然组成了一队。
　　四人没有上来就找线索。
　　反而先沿着小径,去找齐闻文刚才问到的小镇唯一的旅馆。
　　毕竟那队可是有7个人，从数量上看，他们更有优势。
　　而微笑镇里，客人可以住的场所只有一个，所以必须提前占据有利位置。
　　.
　　跟随齐闻文的指引，四人沿着小巷七拐八绕，来到一处临街院落。
　　院落前竖着喷洒彩色的木牌，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微笑之家。”
　　齐闻文指了指：“就是这儿了。”
　　今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这地方和小巷子里其他的建筑别无二致。
　　唯一的不同就是，房屋明显大了些。
　　它有着淡黄和海蓝色交织的斜面屋顶。
　　墙面由碎砖石垒就，乱序排列，却别有一种天然之美。
　　墙侧四周攀爬有蓬勃的藤蔓绿植，粉紫色的花朵簇拥而上。
　　大门是土质结构，拱门形状，两侧装有左右各一盏黑色铁架的油灯。
　　或许是为了方便客人，院落面积也比普通房屋的大一些。
　　露天放置着几张铁艺长桌，桌上铺展开碎花白色桌布。
　　桌上放着几只彩绘花瓶，瓶中插放着盛开的花朵。
　　色彩交织亮丽，颇有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整间院落同样毗邻小巷而建。
　　巷子中依花傍草，美不胜收。
　　直到现在，今筱还没发现微笑镇有大路存在。
　　这样小而美的氛围感，充满了任意一处。
　　或许是被这里的岁月静好的环境打动。
　　茗乐下意识觉得，和无雨国一上来就是干旱树林相比，这里的危机似乎没那么大。
　　寻找消失的居民，并没有限定死亡条件。
　　比如规定找到的时间。
　　如果没有规定，是不是可以认为，玩家能够长期待在微笑镇？
　　只要没找到，那就一直找，直到找到消失的居民为止？
　　这样想来，这个副本岂不是简单得多？
　　想想也是，无雨国就不同。
　　虽然没有给予限定条件，但是，刚进入副本，玩家就被士兵抓进王宫，马上面见国王并要求降雨，这些都是死亡步步紧逼的节奏。
　　今筱瞧见茗乐表情松快了很多。
　　担心她被这里影响，丧失危机意识。
　　于是她提醒道：“越是这种环境，越要提高警惕，杀机或许是暗藏的。”
　　茗乐收回看向花丛的目光，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鹏哥带头推门而入。
　　迎接几个人的，是一位身穿大裙摆，腰间还系着围裙的女人。
　　她大约三四十岁模样，体型较胖，走起路来，身上的肉一晃一晃。
　　不可否认，她长得很漂亮。
　　脸上还挂着一抹微笑。
　　女人热情地走上前，手里还拿着自己酿造的葡萄酒。
　　她递给几人一瓶，嘴里说着：“一共四位客人吗？巧了，旅馆上下几间房刚好都空着，你们还能选一选。”
　　朝楼梯走去时，女人又回过身来，说道：
　　“哦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里的女主人，你们叫我伍德就好。”
　　说完，她一脚踏上木制的楼梯。
　　“楼上视野好，这个时间可以看夕阳。”
　　伍德夫人先行上了楼梯，鹏哥四人紧跟她而上。
　　今筱留意所到之处的情况。
　　房屋内，仍然到处是大块涂抹的色块及特意放置的繁花。
　　大部分材料均为木制，原色系的家具让人感到舒适，总体看起来，颇有种地中海或田园气质的装修风格。
　　尽管整体氛围都很森系美好。
　　只是，她总觉得，哪里有种不大协调的感觉。
　　这一点在她看到楼梯后的工具箱时，有了确定的答案。
　　今筱不动声色，继续走在最后一个。
　　到达二层，伍德夫人进入拐角处的房间，推开木制的窗户。
　　沁凉的微风吹拂进来，傍晚橙色的天光映照进来，在床边投落方形的光斑。
　　茗乐忍不住感叹道：“真好看，就要这间房了！”
　　伍德夫人唇角仍然挂着微笑，点头说：“一个房间住两人，你可以和这位小姐住在一起。”
　　“这位小姐”，指的正是今筱了。
　　今筱打眼扫了下房间，表示同意。
　　为了安全起见，鹏哥和齐闻文也入住了同一间房。
　　房间就安排在今筱和茗乐旁边，方便四个人相互走动。
　　这就是提前选房间的好处。
　　在今筱他们选完连续的房间后，其他房间就变得很是分散。
　　楼上仅留有一个房间，可供两人居住。
　　楼下还有三个彼此相距较远的房间，不方便来回走动和交谈。
　　选好房间后，四人有了下一步的打算。
　　他们分好路线，去往不同方向，准备先探一拨线索回来。
　　今筱选择了朝南的一条路。
　　沿着小径走到头，转角处的一间房屋引起了她的注意。
　　房屋被满是鲜艳的花朵遮了大半，只露出高处的墙面。
　　门前坐着一个老妇人，表情却有些古怪。
　　她看上去似乎有些暗自神伤，唇角却依然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今筱走过去，客气地开口询问：
　　“老人家，我想打听件事。这镇子里，有没有失踪的居民啊？”
　　老妇人抬起头来，额上全是密密的皱纹。
　　她唇角弯起弧度，咯咯笑起来：“没有，全镇子的人都在，哪里会有什么失踪的居民哦？”
　　今筱朝她的院内看了一眼。
　　院墙上靠着一只红木拐杖。
　　可老妇人起身往回走时，腿脚还利索，并不步履蹒跚。
　　情况似乎不是她说得那样。
　　今筱于是追问：“老人家，你这房子里，还有其他人吗？”
　　老妇人脚下一顿，似乎是想了一会儿。
　　继而头也没回，回答道：“没有。”
　　今筱追上去：“那院落里的拐杖是谁的呢？”
　　老妇人呵呵一笑，说：“我的。”
　　说完，她把身后院落的栅栏轻轻关上。
　　这是把今筱阻挡在外了，不希望她再追问其他。
　　今筱明白这点，没再多问，朝着既定的方向继续走下去。
　　沿途，她见到在花园浇花的中年男人、在巷道里玩耍的孩童、衣着靓丽坐在藤条椅上的漂亮女人。
　　挨个问过去，每个人态度都非常友善。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姣好的环境使然，他们似乎都没有烦恼。
　　脸颊眼底都沁着笑意，和这座小镇的名字倒是十分相符。
　　他们认真回答今筱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有些甚至拿出小碟，送些形状可爱的饼干给她。
　　只是，对于小镇消失居民的问题，所有人的回答都很一致。
　　他们声称这里的居民数量从未减少，绝对不会任何有人失踪。
　　.
　　今筱一头雾水。
　　微笑镇真的没有消失的居民？
　　还是，所有人都在隐瞒真相？
　　如果什么信息都问不出来，就根本无法完成任务，找回消失的居民。
　　眼看自己所在的路线已经到头，仍然一无所获。
　　今筱只好走回微笑之家旅馆。
　　旅馆不远处，一对夫妻引起了她的注意。
　　两人正因为放置衣物的问题吵架。
　　“为什么每次都把我的衣服扔在同一个脏筐里？那是我参加杰森婚礼要穿的！你真会坏我的事！”丈夫气急败坏。
　　妻子反驳：“我没有做过这些，说不定是你自己随手扔进去的，却忘得一干二净！”
　　看上去像是普通夫妻因为生活琐事拌嘴。
　　但今筱觉得有些古怪。
　　问题不在于两人的话，而在于他们的表情。
　　一路走来，所有小镇居民脸上都挂着笑。
　　只有这对夫妻，同样在笑，可脸上明显多了其他情绪。
　　那种愤怒的情绪直涌上头，甚至让笑意渐渐转弱。
　　最终，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妻子扔下手里的除草工具，“嘭”的一声关上门，进了房间。
　　今筱站着看了会儿，没有跟上去。
　　夫妻两人刚吵完架，自己不好上前打扰。
　　所以，尽管觉得这夫妻二人有些古怪，她还是只记住了门牌号8-1，就转身离开了。
　　.
　　回到旅馆，伍德夫人已经把饭菜烹制好了。
　　伴着若有似无的花香，浓郁的肉香气袭来。
　　伍德夫人正走到院落里的长桌旁，将盘碟摆上餐布。
　　见到今筱，她连忙热情地招招手：“快来，今天有丰盛的晚餐！”
　　今筱走过去，环顾四周，发现茗乐他们还没回来。
　　于是她拉开椅子先坐了下去，顺便问道：“伍德夫人，8-1号房的男女主人经常吵架吗？”
　　伍德夫人看了她一眼，笑意更深：“他们感情好得很，哪里会吵架呀？你一定是看错了。”
　　今筱一怔，垂眸不再说话。
　　.
　　时至傍晚，落日熔金。
　　原本就美的小镇，氛围被渲染到极致。
　　今筱仔细观察着桌上花瓶里的花朵，自言自语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花？”
　　茗乐回答说：“或许镇上的人都喜欢花？比如欧洲就有玫瑰小镇。”
　　今筱皱起眉：“玫瑰小镇只种玫瑰，还说得通。可这里花朵品类这么繁多，不是同一季节的花朵还盛开在一处，这不是很奇怪吗？”
　　茗乐差点咬到舌头：“你是说，现在有不合季节的花朵开放了？”
　　今筱点点头。
　　她用手拨弄着花瓶里的花，带茗乐辨认：
　　“这是芍药、茉莉，都是很常见的花朵，开在夏季，没问题。”
　　接着又挑出混在其中的一束粉红色的多层小花：“这是蔷薇，花期截止到4月，不符合现在的季节。”
　　茗乐歪头看向那花：“会不会有些花长得很像，品种容易搞错？像月季、芍药、玫瑰一类，我就总是分不清。”
　　这么一说，今筱也有了几分犹豫：
　　“还是找伍德夫人问一问吧。”
　　她放下刀叉，招呼不远处浇花的伍德夫人过来。
　　伍德夫人走近，问今筱：“怎么了？餐食有什么问题吗？”
　　今筱说：“餐食没问题，我只是想问……”
　　她将那束粉色花朵挑出来，问对方，“这是什么花？”
　　伍德夫人看了一眼，笑容仍然挂在唇边：“蔷薇。”
　　顿了下，今筱又问：“那你这蔷薇花，花期在几月呢？”
　　伍德夫人满脸微笑地看着今筱：“全年开花。”
　　今筱挑起一边眉毛。
　　茗乐也愈发觉得奇怪了，她指着院里的花朵问：
　　“这里所有的花都是全年开花吗？没有固定的开放花期？”
　　伍德夫人点点头：“我从没见过凋败的花。”
　　茗乐：“啊？”
　　今筱疑惑道：“如果花朵不会凋败，你为什么要还用水壶浇花？这岂不是浪费水，又多此一举吗？”
　　伍德夫人明显愣了一下。
　　但笑容仍然没从脸上消失：“哦，有道理。”
　　说完，她转身离开。
　　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重新拿起水壶，走到了不远处浇花。
　　.
　　半小时后，齐闻文和鹏哥先后回到旅馆。
　　齐闻文坐下来，聊起路上看到的怪事：
　　“我遇到的所有人都面带微笑，表情统一，这太不正常了。”
　　今筱把餐食推给两人，问：
　　“关于消失的居民，你们有线索了吗？”
　　齐闻文摇头：“没有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鹏哥的答案也是一样。
　　看来，在初步搜集线索这件事上，四个人没有任何进展。
　　今筱本来还寄希望于队友的发现，现在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她起身从长桌前站起身来，走回旅馆，进入室内仔细查看。
　　如果这里的人无法告诉自己，那么物会不会提供什么线索？
　　她暂时无法进入其他居民家中搜索，但旅馆总是可以。
　　所以，她打算先从旅馆找起。
　　一进门，是风格古朴的客厅。
　　杂物盒和花朵堆积在一处，老式壁炉下没有添柴火。
　　今筱沿着左手边的墙壁依次走过去。
　　途径沙发、木桌、厨房和三个卧室入口。
　　脚下的木地板被踩得咯吱作响。
　　但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今筱停下来，仔细思索自己是否漏下了什么。
　　如果系统要求他们完找回消失的玩家。
　　可这里的居民却不愿意告知实情，那么，突破口到底在哪里？
　　她站定原地，摁着眉心思考半晌。
　　不行，一定要快点想出办法来。
　　.
　　一入夜，危险可能就会到来。
　　最初跟着伍德夫人上楼挑选房间时，今筱就瞥见楼梯后堆放着的另一只杂物盒中，隐隐藏着一柄长剑。
　　剑尖朝上，沁有干涸的陈旧血色。
　　小镇居民的日常生活中，可以用到修建草坪的剪刀、制作木凳的斧头、切剁蔬菜的菜刀。
　　但很难想象，长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作为一种作战需要的冷兵器，长剑出现在这个小镇，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这样想着，今筱抬起头来。
　　一个瞥扫，忽然注意到了墙上的画。
　　这里挂着很多幅画，多数内容是小镇风光、繁花一角和居民肖像。
　　但是，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了进来。
　　今筱凑上前去，细细观察这些画作的不同。
　　不对……
　　画中为什么会有一个身穿白衣盔甲的男子？
　　头戴的铁质盔甲分明包住了整张脸，看不清具体样貌。
　　他跨坐在一匹棕红色的高头大马上，姿态威风凛凛。
　　今筱颇有几分不解。
　　这人也是小镇居民吗？
　　可看他的严整着装和脊背挺直的姿态，又完全不像。
　　倒像是……一名受过良好训练的战士。
　　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画作之上？
　　难道是伍德夫人的丈夫？
　　似乎也不是。
　　因为今筱又在另外一幅画上，看到了数个类似造型的男人。
　　那像是一支队伍，十几个人均是白衣盔甲。
　　被头盔包得看不清脸。
　　他们坐在马上，姿态昂扬。
　　最前方的男人，手中持着一柄长剑，向前刺出。
　　他身体前倾，大声呐喊，似乎正指挥身后众人发起攻击。
　　手上的那柄剑……
　　今筱想，看来必须验证一下。
　　她走回木质楼梯处，没有抬脚上楼。
　　反而弯腰猫进楼梯后的狭小空间。
　　见伍德夫人不在，她飞快蹲下身子，翻出杂物盒里的那柄剑。
　　观察剑柄的繁花纹络，再看剑身的形状。
　　和画上的剑作比对后，今筱可以确定——
　　旅馆内的这柄实物剑，正是画中男人手持的那柄剑。
　　那么，也就是说，画中的白衣盔甲男人，的确是真实存在的了？
　　.
　　正沉吟间，门外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今筱抬头看去。
　　是中年男人带队回来了。
　　一个形似瘦猴的跟班称呼他为“洪总”。
　　这些人围拢在洪总身旁，低声讨论着什么。
　　从今筱身旁经过时，还有人猛撞了她一下肩。
　　今筱一个踉跄，抬手扶住身侧的木桌。
　　她隐约听见几个人说的话：
　　“既然他指向镇边的树林，那咱们明天过去看看，说不定那儿会有线索。”
　　今筱眉心一皱。
　　伍德夫人见有新客人来了，手忙在围裙上擦了一擦，小跑着上前，安排他们5个人入住一层，2个人入住二层。
　　如此一来，刚好所有房间都有人入住。
　　可看完了房间，瘦猴就有些不乐意了。
　　他顶着个鸡窝头，大声对伍德夫人嚷嚷：“不能换个地方吗？二楼视野多好，可现在就剩一间房了！”
　　话音刚落，有人压低声音劝他：“住哪儿不都一样？何况，住一层，遇到危险好跑。”
　　这声音似乎是洪总的。
　　这队人倒也奇怪，分配好了房间，就很快关上门，没再出来。
　　好像困得要命，已经睡下了。
　　今筱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
　　她垂目思考片刻，刚要迈步出门。
　　客厅又有了动静。
　　朝门外看过去，茗乐、齐闻文和鹏哥三人说着话走进来。
　　今筱连忙走过去，在唇前比了个“嘘”。
　　然后迅速将他们带出门外。
　　.
　　直到进入小院，确认附近无人，今筱才开了口：
　　“刚才那些人从这儿经过，是不是说了什么？”
　　齐闻文回忆着说：“他们先我们一步，知道镇旁的树林里有证据。”
　　今筱沉默片刻，说：“我们听到的话差不多。”
　　这就奇怪了。
　　为什么同样的话要说上两遍？
　　像是为了保证今筱四人听到，故意做了强调。
　　这种骚操作，搁一般人身上，怕还真觉得捡了对方的漏，获得了一条线索。
　　但齐闻文并不这么认为。
　　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
　　“不会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吧？”
　　今筱点头，猜测道：“可能是要引我们去树林。”
　　树林？
　　镇旁倒的确有一处树林，但那儿没住人，搜索线索的时候，谁也没进去。
　　茗乐显然有些不解：“树林里没有住户，引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今筱略作思考，猜测说：
　　“要么，对方是希望把我们支开，以便他们在镇中继续寻找证据，进度赶在咱们之前；要么，是树林里有什么危险因素，我们去了，相当于提前替他们探一探路。总之，大概不会是什么好事。”
　　茗乐不由有些生气：
　　“我们都是玩家，不应该共同想办法通关吗？为什么还要这样防着我们？”
　　今筱分析说：“这只能说明，这个副本危险系数比较高，他们试图让我们吸引火力。”
　　她顿了下，继续补充，“那位洪总，既然是位老手，经历的副本多，对此应该有基本判断。”
　　.
　　天色逐渐暗下来。
　　暖风吹动门前的无数花枝。
　　茗乐被激怒的情绪渐渐平复下去，她问今筱：
　　“我们现在怎么办？回去休息吗？”
　　今筱看了眼旅馆点了油灯，释放出的微黄亮光，摇了摇头。


第27章 剧院
　　茗乐说：“养精蓄锐明天才好继续寻找。”
　　今筱却有些犹豫：“很奇怪,这样的平静反而让人心慌。尤其那7个人就这么睡下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齐闻文：“咱们在外面多待会儿，看他们有什么动作。”
　　今筱摇头：“待在原地可能也有风险。”
　　齐闻文诧异道：“怎么会？”
　　今筱盯着地面有些走神。
　　片刻后,她收回目光,告知实情：“一个小镇,需要用一队骑士来维护治安吗？”
　　齐闻文一愣：“骑士？”
　　今筱：“对,身穿白衣盔甲,面目辨认不清，手中还持着伍德夫人家中同样的那柄长剑。”
　　齐闻文疑惑：“骑士不是战争场合才会存在的吗？”
　　茗乐猜测说：“他们会不会在战场上牺牲了啊？伍德夫人把丈夫的遗物放在了家里；或者，他们出身于小镇,但在其他地方执行任务，所以伍德夫人为他们画了那些画,为的只是睹物思人。”
　　今筱犹豫片刻,说：“我倾向于,他们晚上会在小镇出现。”
　　茗乐有些惊讶：“为什么？”
　　今筱梳理着思路：“原本我没有那么笃定，直到那队玩家故意引我们去树林，我才意识到，那些骑士画作的不同之处。”
　　茗乐：“什么不同？”
　　今筱：“客厅零零散散摆放的五六副骑士相关的画作，全部以夜晚为背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其中两幅图中,骑士持剑号令、整装齐发的位置,是一处树林。合理猜测，就是微笑镇旁的那片树林。”
　　茗乐不由瞳孔震惊：“那队人引我们去树林的用意，就是让我们和骑士正面遭遇？”
　　今筱：“不是没这个可能。”
　　茗乐：“但是，今晚骑士真的会出现吗？”
　　今筱：“大概率会。所有人都是刚进副本的第一天，他们在没完全搞清生存规则的情况下，就能如此镇定地睡下,这多少有些不合理。”
　　茗乐：“那我们现在.”
　　今筱：“回房，和他们一样，先睡下。”
　　.
　　夜深了。
　　漆黑天幕笼罩下，小镇一片宁静。
　　这里的居民似乎都睡得很早，入夜之后，就没有人在外走动了。
　　所有油灯被熄灭，各处房屋里也都没了光亮。
　　微风之中，花枝还在摇曳。
　　点点萤火虫飞在空中，高低乱舞。
　　深邃黢黑的小镇旁，有了动静。
　　马蹄声飒踏，载着白衣盔甲的男人，从林中缓缓走出。
　　那人头戴铁质盔甲，直裹住脸。
　　盔甲之间没有缝隙，内里也没有透光的黑布。
　　也就是说，这人没有任何可能，能透过盔甲看向外界。
　　但是，他的行动竟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男人驭马而出，伸展手臂，将手中执着的长剑举起：
　　“属于我们的时刻到了，战士们，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成为微笑镇的英雄！”
　　话音刚落，树林中跃马而出十余个骑兵。
　　他们同样是白衣盔甲打扮，手中各自持有一柄剑。
　　听了首领的话，他们纷纷举起剑来，应和道：“英雄！英雄！”
　　首领很满意，他大义凛然地挺直胸脯，似乎要上战场，光荣赴死一般。
　　沉浸在英雄的呼声中片刻，这才收回剑，纵马向前奔去。
　　其他骑兵紧跟在他身后。
　　这显然是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每个人都像是被精心选出来的。
　　骑马奔走时整齐划一，骑士的高低胖瘦、姿态动作也看不出区别。
　　进入微笑镇的途中，他们威风凛凛，阵势逼人。
　　只是，进了镇，首领纵马的速度便放缓了。
　　似乎是为了放低声音，担心提前惊走玩家；又像是担心吵醒镇上熟睡的居民。
　　很快，他们在微笑之家旅馆停了下来。
　　首领翻身下马，将马匹拴在院外的栅栏上。
　　然后轻车熟路地翻墙进入，又招呼身后的骑士跟上。
　　他手中紧握那柄长剑，用锋利无匹的剑飞快削开了门锁。
　　进入房屋后，首领抬手一挥。
　　十几个骑士兵分几路，各自直奔不同的卧室。
　　月光暗淡，在油灯尽数熄灭的小镇，房间里一片昏黑。
　　只能勉强看清床的轮廓。
　　骑士们二话不说，举剑就砍。
　　将床上鼓鼓囊囊的被子刺穿无数个孔洞。
　　任务顺利完成。
　　然而，首领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怎么没有声音？这房里没人？”
　　他感到质疑，一剑挑起被子。
　　这才发现，被子里裹着的，是另一床团成人形的被子。
　　“太狡猾了！”首领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
　　“长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名骑士问道。
　　首领想了想，说道：“先恢复现场，注意不要吵醒伍德夫人。”
　　话音刚落，几个充当后勤、身背包裹的骑士们便火速将随身携带的几床被子放了上去，又把被剑戳破的被子撤换下来。
　　仔细整理好床铺，还原最初模样后，一行人这才悄悄离去。
　　下属们先蹑手蹑脚离开了房屋。
　　首领经过伍德夫人自住的小屋时，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轻轻打开门，向内张望了一眼，看见对方睡得正熟。
　　他似是顿了一下，这才缓缓关上了门。
　　.
　　11名玩家全都逃过一劫。
　　今筱四人特意趁伍德夫人睡熟之后，轻手轻脚下楼。
　　没走正门，而是从一层的客厅窗户里翻了出去。
　　以洪总为首的7个人，早已经离开了。
　　因为今筱绕到房屋后发现，对方所住的一层的三间客房，所有房间的窗户都是敞开的。
　　这些人溜得还真早。
　　说不定刚回房，关上门，就直接从屋后窗户处翻出去了。
　　今筱不由佩服他们的行动力。
　　四人离开后，朝着和树林相反的方向走。
　　毕竟画中骑士持剑号召属下出发的位置，就是树林。
　　远离那个位置，才能避免半途正好撞上。
　　他们全程隐蔽好自己，猫着腰走过花丛。
　　穿街绕巷，经过一幢又一幢房子。
　　白天色彩明亮的房屋，现在全成了暗色。
　　花丛黑黢黢一片，像藏了人影。
　　时不时发出轻微声响，惹得茗乐一阵惊悸。
　　这种乡野小镇里，如果夜晚一个人行走，还真有几分瘆得慌。
　　直到几个人行至小镇边缘，离危险越来越远，他们才敢松口说话。
　　茗乐走得累了，轻喘着气：
　　“你们刚才没看到一座剧院？”
　　今筱全程猫腰，没有抬头，的确没发现：
　　“什么剧院？”
　　茗乐：“废弃的剧院吧……大晚上我不太看得清，只扫了一眼院子前的木牌，勉强看见了‘剧院’两个字。那剧院屋顶半边都塌了，院子里杂草丛生，看上去挺吓人的。”
　　今筱：“哦？白天咱们去看看。”
　　茗乐：“真要去啊？”
　　今筱：“废弃的建筑里应该能找到线索，毕竟应该存放着旧东西。”
　　茗乐想到什么，浑身一抖：
　　“那些消失的居民……尸体不会就放在那剧院里吧？”
　　今筱摇头：“‘消失的居民’，这个用词有点奇怪。系统只说了消失，没说死亡，大概率他们还活着。”
　　茗乐松一口气：“是这样吗，那就……”
　　刚开口说了半句，就被今筱连忙叫停了：
　　“有人来了，快躲下去！”
　　.
　　马蹄声越来越近。
　　衣物摩擦和盔甲碰撞声在暗夜里作响。
　　没人料到，骑士们竟会追往这个方向——
　　从旅馆出来后，他们没回树林，反而在整个小镇骑马绕了一周。
　　还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骑士一行从花丛外侧走过。
　　有人探头四处观察，生怕漏掉一处。
　　还好，今筱借着花枝做挡，藏得严实。
　　顺利躲过了骑士们的巡查。
　　只是，骑士走后，她忽然觉得有些地方很奇怪。
　　为什么骑士会出现在微笑镇？且视微笑镇为自己的地盘？
　　看这高头大马气势威武的模样，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们是当地治安的巡逻官。
　　骑士们似乎很在意小镇居民的安宁。
　　白天不出现，晚上出动。骑马行路，竟然缓慢且谨慎，连马鞭都不甩一下。
　　而且，他们彼此间对话声音压得极低，似乎怕什么人听见一样。
　　今筱甚至猜想，如果不是担心扰乱居民，骑士们估计会刀刺花丛，把镇子掀个底朝天。
　　到那时，自己想躲都没办法，怕是会被抓起来，用剑捅个对穿。
　　.
　　这一晚，四人没回旅馆，将就着在外睡了。
　　每次三人睡下时，就会留一个人望风。
　　轮番倒换几次后，大家多少都睡了几小时。
　　等天色蒙蒙亮了，骑士重回树林，他们才一起回到住处。
　　旅馆内外一片安宁，像是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仍旧满目繁花，无限生机。
　　四人从一楼客厅窗户翻越而过，又踩着楼梯小心翼翼回到楼上。
　　直到进入房间，关上各自的房门，才终于松了口气。
　　今筱躺回床上，盖上一床薄被。
　　趁伍德夫人还没醒来的时分，再补会儿觉。
　　……
　　两小时后，伍德夫人终于起了床。
　　她开始在厨房和花园里忙前忙后。
　　做好饭后，她用盘子盛了煎蛋和蔬菜，端上桌。
　　接着挨个房间拍门，叫大家起床吃饭。
　　洪总那队玩家昨晚也没睡好。
　　他们大多迷迷糊糊出来，看了一眼饭菜，几大口吃下去，就径直跟着洪总出门了。
　　看样子又是去找线索了。
　　今筱等洪总一拨人走后，才起了床。
　　这是有意为之。
　　因为刚好可以避开他们，向伍德夫人打探下情况。
　　简单洗漱后，今筱和茗乐从楼上走下来。
　　走到厨房时，今筱脚步顿了一下，探头去看。
　　奇怪的是，厨房里倒是异常干净，干净得仿佛从没有过烟火气。
　　看不出长期烹饪食物熏出的发黑墙面，也见不到垃圾桶旁的点点污渍。
　　坐在桌前，今筱拿到食物。
　　伍德夫人明明煎制了十几个鸡蛋、烹制了一大堆蔬菜。
　　但刚才在厨房，今筱的确没看到蛋壳，也没发现挑拣出的菜叶垃圾。
　　在茗乐开动之前，今筱还特意用没动过的筷子，翻看了这些鸡蛋。
　　茗乐发现了诡异之处。
　　她表情有些憋不住，偏头看了眼伍德夫人。
　　见她没在附近，这才低声对今筱道：“这些鸡蛋，长得怎么一模一样啊？”
　　这些鸡蛋被煎制的形状、大小、纹络都完全一样。
　　还真就完全看不出区别。
　　可即便使用模具，也只能保证鸡蛋外边的形状是相同的。
　　中心蛋黄的饱满程度、偏离位置、焦花烙印，都是不可控的。
　　今筱觉得古怪。
　　正想着，伍德夫人忽然坐了过来。
　　她手里端着一只盘子，放在桌上，叉起盘中一枚煎好的鸡蛋，送进嘴里。
　　伍德夫人扫一眼今筱，说道：“为什么不吃，不爱吃鸡蛋吗？”
　　在对方紧盯的注视下，今筱只好把鸡蛋吃了下去。
　　当然，她没忘趁这个机会问：
　　“夫人，你昨晚听见什么动静了吗？”
　　伍德夫人一边嚼着鸡蛋，一边摇头回答：“没有。”
　　“小镇晚上向来平静，从没有过古怪的动静？”今筱又问。
　　伍德夫人想了想，仍然说：“没有。”
　　“那么墙上的那些骑士画是什么？”
　　今筱见旁敲侧击无用，只好直入主题。
　　伍德夫人说：“你是说那些白衣骑士？”
　　今筱一怔：“白衣骑士？”
　　伍德夫人放下叉子，面上仍然是从未消失过的笑容：
　　“是啊，他们是守卫小镇和平的存在。”
　　伍德夫人果然知道些什么。
　　今筱连忙追问：“他们什么时候出现？”
　　伍德夫人回答：“只在晚上出现。”
　　今筱：“他们是微笑镇的居民？”
　　伍德夫人：“他们是外来者，小镇的居民数量从来没变过。”
　　这佐证了其他居民的说法。
　　微笑镇从未消失过居民。
　　只是，究竟是现在的居民们忘记了？
　　还是曾经消失的居民们又回来了？
　　比如，这些白衣骑士，会不会就是小镇中曾经消失的那些居民？
　　只是，他们这次以白衣骑士这样的外来者身份，又重新回到了小镇？
　　可这只是猜测，需要证据。
　　今筱于是又问：“伍德夫人，既然你说居民数量从未减少，那么，你丈夫去了哪里？”
　　这问题自然是个坑。
　　她已经预设了伍德夫人有丈夫，只需要她回答一个地点即可。
　　然而，伍德夫人却否定了：“我没有丈夫。”
　　今筱拧眉问：“可我看到客厅有双男士的靴子。”
　　伍德夫人坦然道：“那是之前男住户留下的。”
　　这理由滴水不漏。
　　今筱问了半天，没获得任何线索。
　　她开始有些沮丧，担心自己的进度会不会被洪总那队落下。
　　好在，接下来，茗乐问到了关键：“小镇为什么会有骑士？”
　　这是昨天今筱齐闻文共同质疑的地方。
　　伍德夫人忽然笑得有些羞赧：“小镇啊，原本是没有骑士的。”
　　今筱点头，示意她继续。
　　伍德夫人小声说：“但是后来，我盖起了这栋旅馆，有天晚上，骑士首领进入……”
　　说到关键部分，话却突然卡了壳。
　　伍德夫人嘴巴长得老大，哽着喉咙发不出声。
　　吓得今筱连忙掐她人中。
　　等她眼睛一翻，回到正常状态时，就已经忘记了刚才自己的话。
　　“哦，这牛排、这煎蛋，还吃得惯吗？”
　　伍德夫人像是调错了频，话题又回到了餐食。
　　.
　　很快，今筱制定了一个计划。
　　等齐闻文和鹏哥起床，用完早餐。
　　他们要拖住修剪草坪的伍德夫人。
　　今筱和茗乐预备进入她的房间翻翻看。
　　既然伍德夫人说不出真相。
　　那么，也就不必指望她本人了。
　　求助于不会说谎的静物，成功率反而比较高。
　　起码，房间里的摆设应该可以看出些问题。
　　计划实施得很顺利。
　　齐闻文软磨硬泡套话。
　　伍德夫人脾气倒好，无论怎样都是笑意盈盈的，不厌其烦地予以回答——
　　虽然她很多话说了就像没说，全是些无用的废话。
　　鹏哥则晃悠在一旁望风，盯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洪总那队玩家。
　　今筱和茗乐小心翼翼地推开伍德夫人的房门。
　　侧身溜进去后，飞快掩上门。
　　两人分头在房间中细细观察翻找。
　　动过的东西，都会按照原样摆回去。
　　伍德夫人房间相对干净，东西摆放整齐，找起来没什么难度。
　　只是，她的房间里有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存在。
　　比如，衣柜中那件男士的白衣，桌下一双男士的长靴。
　　而且，看上去，她像是坠入了爱河。
　　书架上，摆放着线订的手抄本，全是不知从哪搜找来的爱情故事。
　　如果代入这种预设，一切就变得合理起来了。
　　楼梯后的那柄长剑，或许是白衣骑士首领经常出入这里，随手放置的；又或许是专程送给她的，供她防身使用。
　　之所以更换客房被捅穿的被子，是首领不愿让爱人知道自己杀人的勾当，抹除做坏事的痕迹。
　　他希望伍德夫人认为自己是守卫小镇和平的英雄。
　　房间里关于骑士的那些画作，则是伍德夫人睹物思人的见证。
　　而伍德夫人提到骑士出现的原因，脸上出现的羞赧表情，也的确有些不自然。
　　她当时讲了半截的话，应当关于两人的爱情故事。
　　至于为什么忽然卡壳.
　　今筱就想不明白了。
　　如果伍德夫人没有说谎，她的确没有丈夫的话。
　　那么，她和白衣骑士是情侣关系？
　　只是这样的情侣有些特殊。
　　白衣骑士只能晚上出现，且每次出现可能都要杀害玩家。
　　这次他们逃过一劫，但不代表此前的玩家能躲得过去。
　　如果玩家真在此丧命，被拖拽走，清理痕迹。
　　伍德夫人醒来时，发现有人失踪，真的不会恐慌警觉吗？
　　她为什么还能看似无忧无虑，每天笑容满面呢？
　　.
　　从伍德夫人房间出来后。
　　按照原有的想法，四人一起去了小镇中心的剧院。
　　果然，如茗乐所说，这剧院一看就被废弃很久了。
　　杂乱无章的草木将那栋红顶建筑环绕其中，建筑半边已是颓圮状态。
　　院门处的木牌上写着“微笑剧院”四个大字。
　　鲜红如血的颜料倒是淋漓而下，看得人心头有几分发紧。
　　鹏哥开路，持着一根木棍拨开草木，方便身后人行走。
　　后面三人依次跟上。
　　经过木牌时，齐闻文无意间瞥了一眼。
　　忽然叫停了队伍：“等等，这木牌背后写了字！”
　　鹏哥停住脚步，一齐看过来。
　　齐闻文走近了些，蹲下身认真辨认。
　　这面红色的字迹要更陈旧些，字体被岁月侵蚀，略显得模糊。
　　显然，它们被写就的时间较早。
　　齐闻文念出这些字：“切勿向前！妖兽食人！”
　　妖兽？
　　茗乐眉心一皱：“这地方之前还有妖兽？”
　　齐闻文说：“可能历史上存在过。”
　　四人继续前行。
　　很快到达了剧院前。
　　这剧院倒不算很大。
　　暗红色的屋顶却很显眼。
　　墙面攀爬着无数藤蔓类植物，有大大小小的白色蜘蛛网挂在其上。
　　鹏哥经过剧院窗户，偏头看进去。
　　窗口附近堆了些杂物，里面暗色一片，仿佛不见阳光。
　　他抬手摸了把窗台，接着“嘶”了一声。
　　齐闻文问：“怎么了？”
　　鹏哥伸出手心：“灰太厚，这地方多少年没进过人了。”
　　果然，只摸了那一下，鹏哥手心就尽是灰黑色的灰土。
　　齐闻文说：“看来这地方应该有线索可挖。”
　　今筱表示同意。
　　小镇居民嘴巴严密，但历史会说话。
　　而且看起来，这地方没人前来破坏过。
　　如果有收获，就应该能找到比较完整的证据。
　　几个人都有些激动。
　　毕竟在镇子里四处碰壁，什么线索也拿不到的那种感觉，太熬人了。
　　况且，还有另一支队伍在快速搜证。
　　他们经验丰富、人数更多、身体更强壮，无论拼智力还是武力，应该都不弱。
　　必须要赶在他们之前找到关键线索。
　　想到这儿，鹏哥难得露出了笑容：
　　“终于见到一点希望了。”
　　他摘下几片树叶，迅速擦拭了手上的灰尘。
　　然后带领大家找到前门，抬脚走了进去。
　　.
　　果然，门里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妖兽。
　　看起来的确只是一个荒废的剧院。
　　观众座位上布满了灰尘，结起了巨大的蜘蛛网。
　　舞台不远处是搭放东西的货架。
　　上面放着剧院演员要带的卷发头套、白色手套和头饰。
　　大幕只拉了一半。
　　但今筱已经看到了站在舞台上，被定格在原地的人偶。
　　它们保持着或直立或歪斜或躺倒的姿势。
　　有的像在呐喊；有的像在哭泣；有的伸展手臂，像在指指点点。
　　这应该是在演一场剧目。
　　但是，看样子是节目还没演完，就突然被叫停了。


第28章 问话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筱陷入困惑。
　　难道剧目的内容,就和线索有关？
　　今筱在剧场到处找起来。
　　可翻遍了所有角落，都没找到相关剧目信息。
　　站在破旧的观众席旁，今筱陷入迷茫。
　　她远远看着台上的人偶,才恍然发现——
　　这里的人偶,似乎被分成了两个部分。
　　一些人在逃跑、尖叫,另一些人则在指挥、追赶。
　　他们在做什么？
　　看上去像在打闹？
　　不不,比打闹要严肃,像是一场……战斗？
　　可没有武器，没有战士，逃跑的像是普通民众。
　　仔细去看,追赶的人不大寻常。
　　外表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但总觉得动作有些古怪。
　　今筱站在原地,思考很久未果。
　　直到茗乐走过来,将找到的羊皮卷递给她。
　　又看了眼舞台,随口说了句：“筱筱，如果把那些人横过来看，他们竟像是正在捕猎的猛兽啊！”
　　今筱心里咯噔一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捕猎.
　　茗乐说得没错。
　　她终于明白那些动作哪里奇怪了。
　　追捕的人们蓄势待发的姿势不大对。
　　他们双腿下压，身体前倾，双臂弯于胸前,同时目光如电,紧盯目标人物。
　　人攻击对方时，会是这个姿势吗？
　　不会，人上步抄家伙就打，哪会做出这样的动作？
　　但横过来看，那些捕猎者，确实不像人,而像正在捕猎的野兽。
　　只有猎豹、雄狮等猛兽在遇到猎物时，肢体才会呈现出这样的反应。
　　那么，问题就来了。
　　为什么猛兽要以人的容貌形象呈现出来呢？
　　今筱脑中快速转动。
　　她想起了院中木牌上写的警示语“切勿向前，妖兽食人”。
　　难道木牌上提到的妖兽，就是这些追捕的“人”？
　　可妖兽出现在舞台上的作用是什么呢？
　　今筱感到有些费解，没再接着这个信息往下想。
　　反而垂下目光，展开了茗乐递给自己的羊皮卷。
　　羊皮卷并不完整，记录了有关这个剧目的部分信息。
　　“妖兽食人，历来有之。古往今来，祭河流域十之八九死于妖兽之口。”
　　“妖兽凶猛庞大，喜食人脑。祭河附近村镇曾遍地残骸、血流成河，场面凄惨。”
　　“妖兽不可被消灭，刺死一头，则裂化为两头，如此可无穷无尽，仅凭人力无可匹敌。”
　　“如遇妖兽，则需点燃火把，可作暂时驱散用途，但此举不可持续，否则将激怒妖兽。”
　　今筱隐约辨清了羊皮卷上的这四条信息。
　　这是什么意思？
　　她只能猜测，舞台上的剧目就是为了再现历史上妖兽食人的残忍场面。
　　但为什么妖兽要用人偶代替？
　　是制作者没见过真正的妖兽，所以暂时以人偶扮兽？
　　还是妖兽本身就具备化形为人的能力？
　　如果可以化形为人，那么，镇上的居民会不会就是妖兽？
　　可依照羊皮卷上的信息，又对不上。
　　如果居民是妖兽，喜食人脑，那么为什么居民们对玩家并没有杀意？
　　如果白衣骑士是妖兽呢？他们对玩家们倒是有杀意。
　　可是，妖兽不是凶猛庞大吗？怎么会骑着马、用剑杀人？
　　今筱再次走进死胡同。
　　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到底和微笑镇有什么关系？
　　她唯一能想到的联系，就是微笑小镇，可能就位于羊皮卷上所说的历史上的祭河流域。
　　那么，这里的人是妖兽？还是除掉了妖兽取得胜利的人？
　　白衣骑士和妖兽的关系又是什么？
　　难道白衣骑士作为战时主力军，成功击败了妖兽？
　　可不对啊，羊皮卷上明明提到，妖兽是不能被消灭的。
　　历史上的妖兽去哪里了？这也是一个问题。
　　今筱越想越头大。
　　她合上羊皮卷，走上舞台察看。
　　.
　　舞台的大幕只拉了一半。
　　今筱逐一看过了露出的人偶，又低头钻进红色的幕布后，检查被遮挡进去的部分。
　　幕布从高处落下，布料很沉。
　　今筱没找到操纵幕布全打开的机关，只能用手臂抬起一角。
　　但那一角，相比整块幕布而言，实在太小了。
　　她只能让舞台后稍稍透进一点光。
　　借着这些光亮，她开始在那些人偶间扫量。
　　那些人偶看上去和幕布外的无异。
　　同样是逃跑和追捕两部分。
　　追捕者形态动作的确像是猛兽。
　　逃跑者被吓得眼睛滚圆、尖声呐喊。
　　内容没什么变化。
　　看来没有更多线索了。
　　今筱叹一口气，放下撑起的幕布一角。
　　可当黑暗快速笼罩后台时，今筱忽然发现哪里闪过一抹光亮。
　　她连忙再次举起沉重的幕布。
　　目光在木偶间逡巡。
　　直到视线定格在了后台右侧最靠里的角落。
　　那里光线暗淡，黑乎乎一片。
　　今筱眯着眼睛，才勉强看见幕布里，似乎站了一个人偶。
　　站了个人偶，当然是件很奇怪的事。
　　毕竟这里的人偶不是在跑，就是在追，怎么会僵直不动地站着？
　　今筱怔了一瞬，走了过去。
　　放下幕布，眼前又是昏暗一片。
　　她只能依稀辨清那人偶的轮廓。
　　他身着挺括的暗色礼服，点点银光在领间、腰际闪烁。
　　下颌线清瘦流畅，微卷的碎发掠在额前。
　　今筱有些看呆了。
　　这人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站在这里，如此格格不入？
　　她缓步靠近，正要仔细去看。
　　忽然，幕布外响起茗乐的声音：“筱筱，来人了！咱们得先离开！”
　　今筱连忙从后台跑出来。
　　原来是鹏哥望风时，发现洪总带人朝剧院方向走来。
　　他连忙告诉齐闻文和茗乐，几人商量后，决定先不正面遭遇，能躲则躲。
　　四人于是绕到剧院后门离开，翻了矮墙离开。
　　只是，前脚刚走，后脚今筱就有些隐隐的不安。
　　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她不怕对方在剧院发现更多线索。
　　最怕的反而是，幕布后的那个人偶被找到。
　　似乎那个人偶才是破题的关键。
　　但这种并不清晰的感觉，只是一瞬即逝。
　　.
　　回到旅馆后，四人在院里继续研究羊皮卷的信息。
　　得出的结论是，舞台剧目可能和妖兽有关。
　　而妖兽，可能和白衣骑士有关。
　　当然，这个推测没有确切证据。
　　大家只是单纯将妖兽和白衣骑士对立了起来。
　　毕竟骑士打怪兽，是很容易想象到的画面。
　　提到骑士，齐闻文眉头又拧了起来。
　　玩家安然无恙，白衣骑士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他们每个晚上都要出现，那么，在微笑镇的每一天，大家就都得东躲西藏，提心吊胆。
　　即便每次都能避过，可半夜望风熬着，时间久了精神不济，也不是个办法。
　　深思熟虑后，他果断提议说：“我们应该要除掉白衣骑士。”
　　这话一出，鹏哥都是一愣：“那可是训练有素的骑兵，咱们四个怎么抵挡得住？”
　　齐闻文摇头：“不用正面遭遇，只需要布置一些陷阱。”
　　今筱明白他的意思，可还是有些担心：“我们人数不够，需要和洪总的队伍联合？”
　　齐闻文顿了一瞬，说：“最好是，我们四个人，胜算更小一些。但11个人，几乎就可以和骑士们一对一了。”
　　今筱想了想，说：“我们派一个谈话代表吧。”
　　齐闻文自告奋勇：“我来，等洪总回来，我和他谈判。”
　　今筱点点头，却还是觉得有些隐忧：
　　“联合起来消灭白衣骑士，符合所有玩家的利益，他们大概会同意。我只担心他们在过程中动什么手脚，干掉白衣骑士的同时，借刀除了我们。”
　　齐闻文点点头，表示同意：
　　“要么我适当透露些线索信息，让他们以为我们握有通关秘籍，从而有所忌惮？”
　　听到这儿，今筱忽然灵机一动：
　　“不不，不是透露，是编造。”
　　齐闻文：“怎么编造？”
　　今筱：“只需要让羊皮卷上的内容半真半假.”
　　齐闻文瞬间明白了：“我们编造哪些信息？”
　　今筱思考片刻，缓缓说道：
　　“妖兽将于晚间出没，若导致任一玩家死亡，则集体通关失败。”
　　话音刚落，齐闻文就眸光一亮。
　　他不由赞道：“好主意！”
　　.
　　天黑之前，为了获取有用线索，争取在玩家中占据主导地位，洪总又自行在镇子中搜索了一番。
　　可所有居民都是笑意盈盈，对于他三番两次的拜访毫不厌烦。
　　洪总被居民们的热情搞得有些心虚。
　　但进入房间时，还是仔细观察了家居和饰品。
　　关于白衣骑士，他就是从画作中推来的。
　　洪总经历的副本多，对于副本中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物、静物、景象格外敏锐。
　　知道那些格格不入的东西，很可能会突然出现，威胁到玩家性命。
　　所以他才带领众人，顺利逃过了白衣骑士一劫。
　　这会儿，洪总坐在镇长家沙发上。
　　趁对方准备水果的功夫，迅速扫了眼房间。
　　这一看不要紧。
　　他惊讶地发现，客厅的窗台上，竟然放着几只兽类的摆件。
　　那些兽类长相不似寻常，十分奇特丑陋。
　　有的头颅巨大，有的眼红如血，还有的十八只腿，嘴里吐出两根长牙来。
　　洪总看得心头一慌。
　　结合齐闻文给到队友的羊皮卷信息，加之他丰富的副本经验，他基本可以断定，那些妖兽应该真的会出现。
　　而既然这个信息准确，那么，玩家不能有一人死亡的信息，他也就笃定无误了。
　　洪总回过神来时，镇长已经洗好了水果，从厨房端出来。
　　他故作镇定，拿起一只苹果，又指那些妖兽：“镇长，这些是……”
　　镇长笑道：“我随意雕刻的摆件，如果你喜欢，可以带走。”
　　洪总疑惑：“这镇子里没有妖兽之类的东西吗？”
　　镇长哈哈哈笑开了怀。
　　半晌，他才止了笑声，说道：“你说话非常有趣。”
　　洪总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镇长说：“哪里会有妖兽？我在镇上生活了几十年，从来没见过这种怪物。”
　　洪总继续问：“那么白衣骑士呢？你见过吗？”
　　镇长摆摆手：“不知道，没见过。”
　　洪总皱起眉头，整整衣领。
　　看来从这儿，又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可仔细想想，镇长说妖兽不会出现，这话并不可信。
　　毕竟白衣骑士镇长也说没见过，可不照样存在，还会在夜里出来杀人吗？
　　这样想着，洪总很快吃完了手里的苹果，与镇长告别后，起身离开了。
　　从镇长家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抬头看着乌蒙蒙一片的天，知道夜晚马上要降临了。
　　如果真有妖兽出没，那么，白衣骑士加妖兽，玩家的风险就太大了。
　　看来，齐闻文说得没错，需要逐一击破。
　　在妖兽出现之前，必须拿下白衣骑士，先解决这个隐患。
　　.
　　凌晨2点，夜色已经很深了。
　　树林里，白衣骑士的身影再次显现。
　　首领挺直身板，鼓舞士气道：
　　“战士们，打起精神来，今晚我们要将外来者一举拿下！”
　　身后的十几个骑士纵马跃出，重复喊道：“拿下！拿下！”
　　首领十分满意，举起长剑，向前刺出，带领队伍奔出了树林。
　　进入微笑镇，马匹的速度就放慢了。
　　白衣骑士四处观察着居民的动静，见房间全黑了下来，安静如斯，这才小心翼翼前行。
　　他们再次骑马朝微笑之家旅馆走来。
　　沿途黑黢黢一片。
　　只能依稀辨认道路情况。
　　两旁是种植茂密的繁花暗影，枝叶在夜风中摇曳。
　　距离旅馆越来越近了。
　　骑士首领偏头看了眼不远处。
　　玩家所在的房间，油灯已经被熄灭。
　　他心中猜测，今天的玩家，还会继续躲开刺杀吗？
　　如果在房间里，当然要一击必中。
　　如果在房间外，只要在镇子里，这次一定要全部抓回来。
　　但骑士首领并不知道。
　　在他到达旅馆必经的途中，几条贯穿在路面上的长线正被快速拉起。
　　下一瞬，绷直的长线同时出现在骑兵的马蹄之下。
　　骑士们毫无防备，马蹄继续向前，长线却被两端拽着的人猛地向后。
　　这样一来，即便马匹行进速度很慢，也经不住这样猛地一绊。
　　不出所料，骑士首领的马匹前腿一软，长长嘶鸣一声，狠狠向前栽了下去。
　　首领倒是眼疾手快，被马的力道一带，贴地就是一个翻滚。
　　等站起身来，玩家的一柄菜刀却已经架在了他脖颈上。
　　只是，直到正面对视，玩家才发现，这首领压根没露脸，肩膀上架的是一个大铁盔。
　　虽然看不见首领的表情，可对方显然十分不屑，抬臂就要击打。
　　看上去，白衣骑士根本不怕刀砍斧劈。
　　因为他的头和脖颈，全是钢铁。
　　心脏部分又罩了盔甲，更是刀砍不进。
　　好在，今筱提前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于是，就在骑士反击的千钧一刻之际，十几个火把被同时点燃。
　　火焰照亮周围的天空，骑士的盔甲映出金黄的光。
　　今筱举了火把走上前来，将火焰靠近骑士的白衣。
　　虽然白衣骑士的头颈和胸膛均被保护，但如果用火焚烧，白衣被点燃的速度将会极快。
　　毕竟骑士头颈之下均是肉身，扛不住火烧的痛苦。
　　果不其然。
　　看到火把，骑士首领怔了一下。
　　但很快，他就冷笑一声，快速出手。
　　鹏哥早有防备，用力掣出菜刀，格挡下了这一招。
　　可玩家们还是慌了。
　　如此看来，骑士不怕刀砍，也不怕火烧之痛，那就无敌了。
　　现在他们手里拿着的工具，对骑士构不成任何威胁！
　　一旦骑士全面开打，玩家对付这样训练有素的战士，肯定是要吃亏的！
　　洪总更是慌了神，不知是火光太过灼人还是情绪焦躁，他额上已经渗出了密密的湿汗。
　　可看今筱，她仍然十分镇定。
　　只剩最后一招了.
　　今筱似乎胸有成竹，唇角勾起笑。
　　将火把从骑士首领的胸膛前拿开。
　　接着，她原地站着未动，只是把火把掉了个方向。
　　金红的火焰逼近居民蓬勃生长的花草。
　　她缓缓将火把下放，像是要引燃那些植物。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花草被引燃，这里将会发生什么。
　　微笑镇植物太过繁茂，花草将升腾起巨大的火焰，引燃民居，再拓引向其他住户！
　　这意味着，这些小镇房屋及酣睡的居民，将全部被焚烧成灰烬！
　　今筱将火把架在花草上方，回头目视白衣骑士。
　　却见他已经慌了，紧张地嗓音发颤：
　　“我们缴械投降，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
　　白衣骑士被粗.长的麻绳捆成肉粽。
　　腰间的长剑又被玩家收走。
　　面对放火威胁，他们果然束手就擒。
　　今筱想到一个不错的地点，可供“讯问”使用。
　　剧院长年荒废，居民不会进入。
　　应该相对安全，是个藏人的好地方。
　　返回树林也可以，但她却有些顾虑。
　　马回野外正常些，人被捆在树林，可能会撞上晨起的居民。
　　于是，玩家分为两拨。
　　一拨押着白衣骑士到达剧院，另一拨则把马牵回树林。
　　今筱自然跟着白衣骑士去往剧院。
　　洪总也选择和今筱一路，为的是和她一起“讯问”，防止所有信息被她独自掌握。
　　.
　　到达剧院后，捆成肉粽的白衣骑士被带坐在一处。
　　今筱找到首领，随意往下一坐，说：
　　“这里不会有其他人来，今晚你们归我了。”
　　骑士首领态度冷漠。
　　今筱显然不在乎他的情绪，直接问话：
　　“你不是原本的小镇居民吧？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首领没说话。
　　今筱忍不住提醒他：
　　“这剧院外面就站了我的人。如果你执意不说，我一句话，他就能放火把这个镇子全烧了。如此一来，你守护的那些居民，就要全部葬身火海了。该怎么选择，还用考虑吗？”
　　这话一出，首领僵持的态度缓和了些。
　　但他仍然鄙夷一笑：“放火烧掉整个镇？那你们呢？不也要葬身火海吗？”
　　今筱回答道：“我们有什么好怕？既然我们逃不出去，索性一起赴死一了百了。”
　　顿了下，她勾唇一笑，“人之将死，总希望拉一些垫背的，那就拉全部居民为我们陪葬吧！”
　　首领盯着今筱的表情，被这突如其来的狠厉吓到。
　　这个女人，似乎真能做得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
　　就像她刚才将火把置于居民房前的花草之上.
　　就差那么一丁点，真就要烧着了。
　　想到那个瞬间，首领就一阵心悸。
　　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垂下盔甲头颅。
　　回答今筱刚才的问题，开口道：“来到微笑镇，自然有我们的使命。”
　　今筱追问：“什么使命？”
　　首领抬起头，说道：“除掉你们这些外来者。”
　　今筱有些困惑：“外来者对小镇居民造成了什么威胁吗？”
　　首领沉默半晌，继续说：“你们破坏了整个小镇的安宁。”
　　破坏安宁？
　　今筱思考着首领的话，猜测说：
　　“你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和这里的居民一样，每天用微笑的假面示人？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
　　听到“假面”二字，首领似乎被狠狠戳痛了。
　　他忽然动了怒，急切地辩驳道：“没有假面！这里居民的快乐都是真实的！”
　　今筱耸耸肩：“我不明白。”
　　首领哼笑一声：“就算你们每天模仿他们，试图装作和他们一样的人，也没有任何用处！我们仍然会杀了你们！”
　　今筱“哦”了一声：
　　“我明白了，破坏安宁不是关键条件。决定性因素是，我们是外来人，不属于小镇，所以我们无论做些什么，都会招致杀身之祸，对吗？”
　　首领冷笑一声，没做回答。
　　今筱也不计较，继续问：
　　“你们原本属于哪里？是从战场上来吗？”
　　首领反驳：“哪来的战场？这里才是我们的战场。”
　　今筱摇头：“不，你们总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
　　首领听她这样笃定，反而有些急了：“怎么不能是凭空出现的？我们的确没有上过任何战场，自出现的第一天，就在这个小镇了。”
　　今筱若有所思：“既然如此，小镇居民应该都知道你们的存在了？”
　　首领再次否定：“他们从没见过我们。”
　　今筱质疑：“应该是除了伍德夫人外，其他人都没见过你们吧？”
　　首领听到伍德夫人的名字，忽然一怔。
　　.
　　问话告一段落，白衣骑士暂时没有用了。
　　玩家把他们转移了位置，分别捆在剧院的柱子上。
　　由于担心他们跑出来，几个玩家左一圈右一圈，把他们捆得更加结实。
　　之所以没有杀掉他们，是洪总执意反对。
　　他说白衣骑士恐怕还有用处，日后找到其他线索，还可以再来询问。
　　其实他是有私心。
　　自己什么线索都没找到，当然希望可以借用下别人的东西。
　　会说话的白衣骑士充当活证据留在这里。
　　有朝一日，他要是想到了什么，再继续问，说不定可以带领队友翻盘，一雪前耻。
　　齐闻文猜到了这一点，但没有多计较。
　　因为他想到，这个副本里，居民的嘴巴一个比一个严。
　　留一个会喘气能说话的白衣骑士，也算有了一条继续追问的后路。
　　所以，他也同意把白衣骑士留下来。


第29章 坠入
　　处理好剧场的事,所有玩家打道回府。
　　他们要赶在伍德夫人起床前，重新睡下。
　　连着两天晚上没睡好，大家本来也都困得不行了。
　　很快,今筱就沉沉睡去。
　　关于这个小镇的秘密,她已经有了一些推断。
　　虽然距离真相仍然很远,但好歹比昨天有了些头绪。
　　夜色很深了,玩家们多半沾枕头就着,呼噜声震天。
　　看来大家都很困了。
　　好在，茗乐向来睡得浅。
　　听见动静的一瞬，就立刻睁开了眼睛。
　　她坐起身来,仔细辨认了一阵。
　　确认不是风，这才抬手拍了拍身侧的今筱。
　　“筱筱,外面有声音。”她低声说道。
　　今筱睡眼朦胧,支着耳朵听了会儿,的确有些异常的动静。
　　她醒了醒神，头脑有些不大清明，说：“那听起来像什么？好熟悉.”
　　茗乐又侧耳听了一阵，说话的嗓音都有些发颤：
　　“筱筱，好吓人，像……像脚踩楼梯的声音。”
　　一听这话,今筱瞬间清醒过来。
　　她立刻察觉到了问题的不对劲。
　　脚步声是朝楼上来的。
　　而且,不像是有谁起夜上厕所的动静。
　　因为每层楼都设有一间厕所，玩家根本不必从楼下走到楼上。
　　更诡异的是，这声音听上去鬼鬼祟祟的。
　　正常玩家走路大可不必这样小心。
　　想到这儿，今筱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她在思考，如果外面那东西是奔自己和茗乐而来，两人身手不行,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
　　而外面那东西，会不会就是妖兽？
　　难道白衣骑士被控制之后，它就可以避开他们，出来食人了？
　　还真有这个可能。
　　今筱常常吐出一口气。
　　告诉自己不要慌，肯定有解决办法。
　　比如，大喊把玩家叫醒，让大家一拥而上擒住它？
　　或者，用火把这样的东西将它驱赶？
　　她一边胡乱思考着，一边祈祷那声音不要靠近。
　　下一瞬，脚步声忽然停止。
　　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正当今筱庆幸于动静不见的时候，门却被敲响了。
　　茗乐紧张地抓住今筱的衣服，屏住呼吸。
　　看表情，已经被吓到不行。
　　“笃笃笃……”
　　外面是一阵刻意压低的敲门声。
　　今筱起身，预备点燃火把。
　　但刚下床，就听见门外似乎有人声。
　　难道不是妖兽？
　　“打扰了，我来这里是有事相求。”
　　门外是一个男声，声音压得很低，却似乎带了些焦躁。
　　今筱一愣，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但一时又想不出是在哪里听过。
　　她还是犹豫了，没敢开门。
　　如果妖兽可以幻化成人，那也会装作人类的声音。
　　被哄骗开了门，那就彻底玩蛋了。
　　两人没吱声，只默默准备好了东西。
　　但今筱现在还不敢点燃火把，否则一旦亮起来，反而坐实了屋内有人，招来危险。
　　“求你们帮帮我，我已经快被逼疯了，如果你们不开门，明天我的记忆或许就被抹除了……”
　　这一次，男人的声音里甚至带了哭腔，像是真有些抓狂了。
　　茗乐辨着声音，忽然张嘴，对今筱比了个口型：“我知道他是谁了。”
　　她小心翼翼凑过去，听见茗乐用极小的声音说了句，“吵架那对夫妻中的丈夫……”
　　今筱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声音听得这样耳熟。
　　.
　　今筱终于决定开门。
　　因为门外的男人迟迟没闯进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太紧张了，才会把对方当做妖兽。
　　按照羊皮卷上的描述，妖兽凶猛残忍，要进来早进来了。
　　扣一次门可以理解，三番两次在外请求，不大可能。
　　而那对夫妻中的丈夫来找她，这个逻辑倒说得通。
　　其实她早有明天白天去找丈夫谈谈的想法。
　　因为从白天看到的情况看，夫妻两人明显不对劲。
　　他们常常激烈争吵，和整个小镇的氛围格格不入。
　　如果要继续“消失的居民”这条线，他们应该是很好的突破口。
　　这样想着，今筱打开了房门。
　　门外果然站着那个男人。
　　他穿着睡衣睡裤，像是临时跑出来的。
　　进了房间，他迅速关上门。
　　坐在凳子上，双手捂住脸。
　　男人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
　　今筱有些疑惑，没等对方说话，就先问道：
　　“你为什么会找到这儿来？而且，怎么偏偏敲了我们的房门？”
　　说话间，她手里还攥着火种和火把。
　　这算是一种威胁，正常居民不会不怕这东西。
　　毕竟今筱仍然不太放心。
　　十几个外来者里，总共只有2个体力偏弱的女玩家，可刚好就被他找到了，这难道是巧合吗？
　　听了今筱的问话，男人放下双手，缓了会儿情绪，答道：
　　“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我一个一个回答。”
　　顿了下，男人继续说：
　　“我找到这儿，是因为这间旅馆住着小镇所有的外来者。镇上的居民我已经不信任，我能寻求帮助的，只有外来的人。”
　　“几小时前，我看到窗外亮起了火光，知道有事发生，偷跑了出来。我藏在花丛里，看见你正举着火把，威胁站在最前面的骑士。”
　　“我跟着你们走到剧院，贴墙听见了你和骑士首领的对话……我猜测，你是外来者队伍中的关键人物。”
　　“所以，我直接来找你，把一切都说清楚，或许你可以帮到我.”
　　今筱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男人叹一口气，继续说：“我来找你们，是因为我发现了小镇的秘密。”
　　今筱目视他：“什么秘密？”
　　男人定了定神，目光逐渐放空：
　　“镇子里的确有居民消失，可他们的家人竟浑然不知。我怀疑他们，被抹去了记忆。”
　　抹去记忆？
　　今筱觉得有点道理。
　　比如抹去小镇居民所有痛苦的记忆。
　　他们不就会整日微笑、无忧无虑吗？
　　她看向对方，问道：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异样？”
　　男人心情有些沉重，回答道：
　　“发现异样就是这几周，从我觉察到妻子的不对劲开始。”
　　今筱：“什么不对劲？”
　　男人似是叹了口气，说：
　　“她从来都是一种表情，总是露出那种弧度一致的微笑。”
　　今筱：“像戴了一副微笑假面？”
　　男人说：“对，这肯定有问题，正常人怎么可能只有一种愉悦的情绪呢？所以我故意找茬，激怒她，想试试她会不会生气。在我不断地努力下，事情终于有了一些改变。”
　　“妻子唇角始终不变的微笑渐渐消退了下去，那段时间，她像是恢复到了普通人的状态，情绪开始有了起伏，生活也才显得真实了一些。”
　　“不过，你应该也猜到了，后来的事情仍然偏离了我的想象。”
　　今筱：“她会发生短暂的昏迷？”
　　男人回答道：“没错。当我试图把妻子拽离原有的轨迹，帮助她脱去假面时，她有时会突然失去意识，停顿几秒钟才能苏醒过来。”
　　“但醒来后，她就会忘记一切不快的事，仍然面带微笑地看向我。我做过几次测试，结果都是如此，令我非常灰心失望。”
　　今筱想起白天看到夫妻二人吵架的场景，忍不住问：
　　“所以她几次发怒都是你故意而为？”
　　男人垂下目光：“我想看看，她究竟什么情况下会失忆。”
　　今筱问：“有结论了吗？”
　　男人摇头：“没有，她并不是每次情绪偏离原轨，都会失忆。这种情况发生得很随机，。”
　　今筱：“明白了。”
　　男人继续说：“而当我把关注重点从妻子转移到镇子之后，又发现了一些诡异的事。”
　　今筱：“居民消失？”
　　男人抬头看她一眼，点点头：
　　“起初的异样是，前一天我在浇花时见到的邻居，第二天突然不见了。”
　　“然而，当我询问他的家人时，他们却对此一概不知。他们否定邻居的失踪，甚至连邻居的存在都忘得一干二净。”
　　今筱补充道：“这和我们第一天询问的情况一样，人们都说镇子里没有居民失踪。”
　　男人眉宇间压着阴影：
　　“是啊，更可怕的是，这样的事竟然越来越多。老妇人的伴侣、镇长的女儿、妻子的姑妈……开始一个接一个消失。”
　　“除了我，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们的存在。”
　　顿了下，他继续说：
　　“我猜测，他们是不是像我妻子那样，同样失去了记忆。如果真是这样，或许某天我也会.也会失去记忆，再不记得这里发生过的奇怪事。”
　　“因为我发现，我的记忆也曾经消失过。因为，这几周之前，我对自己做过什么事，完全没有印象，仿佛那并不是我的身体。”
　　“你只记得这几周发生的事？”今筱蹙眉。
　　听到这儿，男人的情绪又有些绷不住了。
　　他不住喃喃：“是啊，我之前的记忆，似乎被清空了。”
　　他抬起头来，有些崩溃：
　　“我担心自己再被清除记忆，或者像邻居那样消失，所以除了在家，从不敢向镇上的人透露任何信息。对于其他居民，我从来都笑脸示人，和妻子的恩爱也一如往常。”
　　“因为我明确记得，邻居消失之前，曾对外说过一些不寻常的话。”
　　今筱支着脑袋，若有所思：
　　“你还记得邻居说了什么吗？”
　　男人回答说：
　　“他认为微笑镇的一切都被人操纵了，甚至向镇长作了报告，希望镇长帮助他查明真相。”
　　今筱追问：“镇长怎么说？”
　　男人无奈道：“镇长哪里会听信他的话？镇长认为，是邻居胡思乱想无理取闹，总是笑呵呵地劝他回家。”
　　今筱沉吟片刻，再次开口：
　　“那些消失的居民，消失前都找过镇长吗？除了镇长，他们还共同接触过什么人？”
　　男人认真回忆了一番，说：
　　“其中一些居民，的确找到过镇长反映镇上的古怪情况。但我并不了解他们每个人的行动轨迹，所以不清楚他们究竟还共同接触过什么其他人。”
　　至于为什么夫妻两人，在激烈争吵后，一个被抹除记忆，一个却逃过一劫……
　　对这件事，今筱还有疑问。
　　她直截了当问对方：“你平时的行动路线是什么？会接触到什么人吗？”
　　男人答得很快：“我最近在家待着，没怎么出门，除了对失踪者的家人旁敲侧击问过几句外，几乎没和其他人交谈。”
　　今筱想了想，继续问：“你妻子呢？”
　　男人说：“她常和附近几户人家交流种植花草的经验。”
　　今筱：“她比较外向？”
　　男人点头：“是，和我相比，她肯定更外向些。”
　　今筱又问：“听起来，你们夫妻两人都没有工作，那怎么挣钱养家呢？”
　　男人解释说：“家里的钱足够覆盖日常生活，我们基本不用工作。”
　　今筱：“是你们之前存下的钱吗？”
　　男人愣了一下，回答道：“大概是吧。”
　　今筱：“这些足够多的存款是怎么来的，你还记得吗？”
　　男人回忆了片刻，说：“不记得。”
　　顿了半晌，男人忽然想起什么，对今筱说：
　　“这事儿细说也怪，镇里的居民似乎都挺富庶。大家的生活情况大致相当，每天都是聊天浇花散步，十分悠闲惬意，从没提起过工作。”
　　今筱有些不解：“所有人都不工作？”
　　男人再次确认道：“对。”
　　今筱不由困惑：“如果居民都赋闲在家没有工作，镇上的运营就会陷入瘫痪。比如做饭之前，要不要去买菜？那么，需不需要卖菜的人？”
　　“同理，买衣服、买花种也是一样，镇里不需要小贩吗？那居民们所用的东西又是哪里来的呢？”
　　.
　　男人将自己的遭遇、猜测和盘托出。
　　他希望今筱能帮自己找出真相，助他脱离困境。
　　最后，男人告诉今筱他的名字：亚伦，便离开了。
　　他走后，今筱和茗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亚伦提到的种种奇怪的事，让两人都陷入沉思。
　　茗乐大睁了半天双眼，终于忍不住了，问今筱：
　　“筱筱，亚伦说的都是真的吗？听起来也太多漏洞了。”
　　今筱若有所思：“就怕都是真的。那只能说明，这个世界，被什么外力强.制干涉了。”
　　茗乐点点头，梳理着这些线索：“突然消失的邻居、花不完的存款、莫名被抹除的记忆、赋闲在家的居民……”
　　她越想越头大，“这些因素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今筱琢磨着她的话，忽然想到了什么：
　　“伍德夫人说过，她种的花永不衰败。”
　　茗乐有些困惑：“是啊，为什么呢？”
　　今筱沉吟道：“或许它们的生长状态，也受到了某种干涉。”
　　茗乐：“所以伍德夫人只是象征性浇花，看起来浇了，但并不影响花朵生长。”
　　但到底是什么外力？为什么小镇会遭到外力干涉？
　　想不出问题的答案。
　　今筱再度陷入茫然。
　　信息要素多且复杂。
　　这还没有把白衣骑士和妖兽考虑进来。
　　光是消失的居民这条线，就已经走不下去了。
　　两人思考很久未果。
　　最后只好说服自己先睡下。
　　.
　　好在，这个晚上还是有了些收获。
　　先是抓住白衣骑士，今筱从首领口中撬出不少信息。
　　又是丈夫亚伦来寻求帮助，主动将许多猜疑和盘托出。
　　信息量丰富了不少，但内容十分细碎。
　　醒来时，今筱脑子还是一片浆糊，颇有些理不清楚的凌乱。
　　茗乐和她一样，披了衣服起来，还一直在想那些线索。
　　两人由于睡得晚，起得也晚。
　　下楼吃饭时，玩家们都已经出门了。
　　路过厨房时，今筱朝里看了一眼。
　　依然干净整洁地像是没开过火。
　　但她也没多问什么，看见伍德夫人，只向她道了声好，就径直坐在了院里的餐桌旁。
　　今天是冷餐，盘里是火腿、鸡蛋和牛奶。
　　今筱一边吃饭，一边看见伍德夫人又拿了只水壶出来，开始浇花。
　　她不由回忆着这几天伍德夫人的日常。
　　做饭、浇花，浇完花后应该是扫地，然后打扫房间。
　　做完这些后，她会去邻居家串个门，聊聊天。
　　看起来，的确如亚伦所说，她没有工作。
　　就连出去买菜，也从没人见到过。
　　可是，不买菜，这餐食又是哪里来的呢？
　　院里种植的都是花草，并没有饲养牛羊、种植蔬菜.
　　今筱皱着眉头，喝下最后一口牛奶。
　　.
　　下一瞬，瘦猴飞奔着跑过来，嘴里喊道：“不好了！白……”
　　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今筱叫停了。
　　“你小点声。”她目光瞥向伍德夫人，示意瘦猴。
　　瘦猴怔了下，终于明白了。
　　昨天白衣骑士说，他和伍德夫人是情人关系。
　　所以，关于白衣骑士的内容，最好不要让她听见。
　　瘦猴只好压低声音，喘着粗气，对今筱说：“白衣骑士消失了。”
　　今筱脸色微微一变：“怎么会？”
　　瘦猴眉头皱得像能拧死一只苍蝇：
　　“我也觉得事情奇怪，绳索完好无损，可人却没了。”
　　茗乐疑惑道：“不可能吧？绳索绕得那么紧？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今筱、茗乐放下刀叉，跟着瘦猴一起赶往剧院。
　　因为白衣骑士消失的事，所有玩家都等在了那里。
　　一进门，今筱就四下扫了眼。
　　在场所有人都满脸苦色。
　　似乎担心白衣骑士逃脱后再杀回来，到时自己将陷入被动。
　　洪总蹲坐在地上，神色怏怏。
　　瞥见瘦猴领着今筱到来，目光略带了几分异样。
　　当然，瘦猴还是一如既往地谄媚。
　　经过洪总时，不忘低头恭敬说了句话。
　　真是两边都不耽误讨好。
　　洪总心里再不舒服，也只能忍着。
　　因为面对白衣骑士消失的局面，他实在应付不来。
　　人心惶惶，必须有人指明一个方向。
　　玩家们都不想一到晚上再提心吊胆了。
　　所以，他并没有计较瘦猴的行为。
　　眼睁睁看着今筱走进了剧院深处。
　　走到原本困缚白衣骑士的几根圆柱旁，今筱挨个检查了绳索。
　　的确像瘦猴所说，一切都完好无损，鹏哥特意打的死结也没被破坏。
　　看上去，现场不像有除白衣骑士的第三人存在。
　　因为外人破坏，通常会从绳索入手，解开或割断绳索以放他们逃脱。
　　可从内挣脱就更不可能了。
　　在上一个副本，鹏哥将床单系成的特殊死结，承受过从窗口支撑一个人的考验。
　　他系的水手结，无论从哪个方向使力，都只会越挣脱越紧。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今筱一时没有头绪。
　　她抬起头，看向舞台。
　　看着舞台上的人偶，她想起了妖兽。
　　晚上，妖兽会不会出现？
　　如果是妖兽通过某种方式，救下了白衣骑士呢？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但是，有些说不通的是，按照之前的推测，妖兽和白衣骑士，正如白衣骑士和小镇居民的关联，应该不会同时出现啊.
　　难道是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比如某个规则被打破，妖兽才从剧院的某个地方跑了出来？
　　今筱抬脚走上舞台。
　　她记起了幕布后的男人。
　　那个呈站立姿态，藏在后台角落里的男人。
　　他与这里的人偶格格不入，看上去有些奇怪。
　　但上次正要走近检查，却遇到洪总一队，才不得已离开了这里。
　　今筱这样想着，经过了那些呈抓捕姿态的人偶。
　　又走过暗红的幕布，径直朝那个男人走去。
　　借着幕布透出的微弱光线，她辨认出那人的模样。
　　男人眉眼深邃，身形高挑，穿一件板正礼服，模样颇有几分熟悉。
　　即便在昏暗的后台，仅凭一个轮廓，也看得出他相貌绝艳，贵气逼人。
　　今筱皱了眉头。
　　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呢？
　　正思考间，茗乐已经走上前来。
　　挑开幕布，朝里看了眼。
　　这一眼不要紧，她当即认出了那个男人：
　　“筱筱，这不是丢失画作上的‘王子’吗？他怎么在这里出现了？！”
　　被茗乐这么一提醒，今筱终于恍然大悟。
　　怪不得男人看上去这么熟悉，无雨国丢失的那些画里，就曾有他的画像。
　　只是，男人当初还是画中的平面人物。
　　现在却成了立体的人偶像。
　　竟然是同一个人？！
　　今筱不由觉得意外。
　　她本来就一直惦记着无雨国消失的那些画。
　　如果画作里的人在这里出现，且转换了形态，是不是就意味着，画里的东西的确被释放出来了？
　　所以，画中人当初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无雨国，安全抵达了下一个副本？
　　.
　　今筱正思考其中的关联，却见茗乐走上前来。
　　她站在男人面前看了又看，感叹道：“真是长得一模一样啊.”
　　话音刚落，她一个抬头，忽然瞧见今筱身后站着的人偶。
　　她看了看那人偶的方位，不由疑惑道：
　　“筱筱，你后面刚才有人吗？”
　　今筱说了声“没有”，转身去看。
　　这一看，吓了她一跳。
　　自己身后果然笼了一片阴影。
　　一个表情狰狞的人偶正站在那里，身体前倾，维持着“捕猎”的姿势。
　　今筱心头一突。
　　却见对方原本固定的眼珠，竟滴溜溜转了一圈。
　　电光火石之间，今筱已经意识到了问题：
　　“这里不对劲，大家快往外跑！”
　　她扬声大喊，提醒玩家赶快跑出这里。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整个剧院地板如同一个巨大的机关。
　　被复活的人偶触发后，地面瞬间敞开一个大洞。
　　在场的所有玩家，包括舞台上的部分人偶以及站在角落里的男人，都无一例外地跌落了进去。


第30章 逃命
　　地洞里黢黑一片。
　　今筱揉着腰,从地上坐起。
　　茗乐带了哭腔：“筱筱，怎么办？我们被困在这儿了。”
　　“先查查人是不是都在。”
　　昏暗之中，今筱查点了下人数,11个人,一个玩家都没少。
　　看来,之前来剧院时,两队人是分开的,所以一直没能开启剧院的开关。
　　直到今天白衣骑士消失，玩家们都到达了剧院。
　　这才激活了人偶，进入到一个新的空间。
　　可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地下空间？
　　今筱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说是为了集体杀死玩家,那么这些人偶为什么在掉落下来之后，就没了动静？
　　按理说,他们不该群起而攻之,将玩家们一网打尽吗？
　　今筱沉吟半晌,忽然想到，或许人偶并不会复活。
　　他们只是剧院的组成部分，滴溜溜转的眼睛，是提前设置好的触发机关。
　　况且，这些人偶即便被复活，面对在场9个男性玩家,也不一定能打得过。
　　新空间里真正的危险,并非这些人偶，而是食人的妖兽。
　　这才是能真正至玩家于死地的东西。
　　想到这儿，今筱心里不由有些发慌。
　　她抬起手臂，触到的是之前舞台的底部。
　　但现在这上方，像一块焊死了的铁板，又厚又硬,根本推不动。
　　鹏哥见状，说道：“上面走不了，我刚才检查过，入口都被封死了。”
　　今筱拧紧眉头，表情有些失落：
　　“看来我们只能另寻出口了。”
　　但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另一个出口，应该就通向妖兽的世界。
　　.
　　鹏哥领着众玩家摸索到前方找出口。
　　今筱站在原地，犹豫了一瞬。
　　茗乐停下脚步：“筱筱，你怎么不走？”
　　今筱垂了眼睫，看一眼倒在脚边的男人，犹豫着说：“要不要把他带上？”
　　茗乐斩钉截铁：“带！”
　　今筱：“这么坚定？”
　　茗乐：“画被我弄丢了一次，不能再丢第二次。”
　　今筱仍在考虑：“如果只是一幅画像，带着无所谓。可他现在成了一尊人偶，重量不轻，带他总要有个目的，否则就给队伍增添负担了。”
　　茗乐提醒她说：“大鸟不是说，这些画都有着很重要的作用吗？或许他还能帮助我们通关呢！”
　　今筱摇头：“大鸟除了解除诅咒相关的线索外，其余的话本来就半真半假，不能全信。”
　　茗乐只好“哦”了一声，说：“也有道理。”
　　片刻后，今筱终于下定决心：“先放这里吧，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再回来。”
　　说罢，她和茗乐两个人，一起把倒伏的男人扶了起来，摆在了靠墙的位置。
　　与此同时，鹏哥带人一阵摸索，终于在地道里摸到一扇门。
　　他回头叫今筱茗乐：“快过来，要开门了！”
　　两人连忙跑过去。
　　开门前，今筱提醒大家：“出去后一定小心，可能有妖兽出没。”
　　听到这个，洪总一阵胆寒，连忙补充道：
　　“对对对，一定不要有任何人出事，否则这关就过不了了！”
　　他真被齐闻文所说的误导信息影响了。
　　看来，是不可能对今筱他们产生杀意了。
　　茗乐看他一眼，不由暗暗佩服今筱的好主意。
　　终于，鹏哥打开了那扇门。
　　入目是一片森绿。
　　无数挺拔的树木耸入云霄。
　　众人抬脚迈出门，就进入了森林深处。
　　不知是不是有风吹过，千林万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浅淡不一的光影落在草木间，不远处有袅袅的白色雾气腾起。
　　今筱格外警惕，四下观察了一周，才说：
　　“大家不要走散，一起去找出口。”
　　玩家们屏住呼吸，缓缓迈出了步子。
　　走了一阵，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目之所及范围内，并没有看到庞然大物的身影。
　　一些玩家开始松懈下来：
　　“妖兽应该不会这么快出现吧？如果我们尽快找到出口，会不会能躲过这一劫？”
　　洪总心里也有些打鼓：“希望它别出现，不过，手里还是要备着点东西。”
　　说罢，他接过了鹏哥递来的劈开的一截尖利树枝。
　　鹏哥为每个人都做了样趁手的武器。
　　万一有妖兽来袭，不至于两手空空无力应对。
　　今筱表示认同。
　　在不知道未知危险何时到来的情况下，做好准备是很有必要的。
　　她的预测并没有错。
　　再走一段路，大家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
　　因为层叠的林木深处，隐隐响起了滚雷般的低吼声。
　　鹏哥心里咯噔一声。
　　他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玩家，手持尖利木刺，走在队伍最前面。
　　脚步轻抬轻放，尽量不发出声音。
　　同时，目光紧盯着四面八方。
　　一旦有异，就要快速发起攻击。
　　他不是没想过躲。
　　可这偌大的树林里，没有能躲的地方。
　　原地待着不动，不一定是安全的。
　　妖兽随时可以包围过来。
　　树木枝杈又太高。
　　仰头去看，攀爬而上的难度太大。
　　何况，就算能爬上去，谁知道那妖兽的体型到底有多庞大？
　　如果站在树上，只是距离它的深渊巨口更近了些，岂不就成了送命？
　　返回舞台下方的通道呢？
　　进入门内避险，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风险同样存在。
　　在封闭区域中停留，一旦被堵，就一个也逃不掉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尽管找到出口，离开森林。
　　这样想着，鹏哥继续带动众人向前行进。
　　一行人谨慎迈步，走了一阵。
　　低吼声似乎小了下去，渐渐听不见了。
　　众人顿觉心里一松。
　　.
　　走了将近半小时，仍然没找到出口。
　　面对这无穷无尽的树林，众人不由感到压抑。
　　这里没有任何线索，也找不出捷径。
　　只能一个方位一个方位去试。
　　可这么大的树林，鹏哥担心一天一夜都走不出去。
　　正是焦躁之时，意外忽然发生了。
　　“咔嚓——”
　　身后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
　　在安静下来的树林里，这清脆的响声十分明显。
　　鹏哥不由眉头一皱。
　　抬眼一看，正是之前那个潮装男。
　　他走路不小心，踩断了地上的一截树枝。
　　因为崴到脚，潮装男虽然及时扶住了一棵树，却已经“啊”地痛呼出声。
　　鹏哥气得要命，狠狠剜他一眼。
　　潮装男这才忍着疼痛，龇牙咧嘴地把痛嚎声憋了回去。
　　鹏哥收回目光，心里直打鼓。
　　那一声痛呼，会不会引起妖兽的注意？
　　原地站定片刻，只听得树叶簌簌，没有其他异常的声音。
　　他这才放下一颗心，示意大家继续行进。
　　潮装男一瘸一拐地跟在队伍后面。
　　.
　　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
　　鹏哥没走两步，树林中再次有了响动。
　　是妖兽。
　　只是这次，吼声不似以前。
　　反而声声迭出，音如洪钟，震天撼地。
　　“妈呀，吓死人了！”瘦猴下意识捉住了鹏哥的袖子。
　　鹏哥脸色一沉，说道：“手拿开。”
　　瘦猴这才乖乖放开了他的衣袖。
　　面对震天的声音，光想象就能知道，这妖兽究竟有多么庞大了。
　　可是，林木层叠，声音又像环绕四周。
　　无论众人怎样观察，都找不到吼声的来源。
　　鹏哥考虑半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只好和齐闻文一起，走到队伍后面问今筱。
　　今筱也有些为难，想了片刻，说：
　　“继续走吧，还是得找出口。否则在这儿多待一刻，危险就多一分。”
　　齐闻文表示认同：
　　“咱们要躲，也只能躲一时，躲不了太久。况且，这声音现在还有回音，很难辨别方位，究竟往哪里躲，也是个问题。”
　　鹏哥点头：“行，那就找出口吧，碰碰运气。”
　　.
　　他们的运气实在不好。
　　刚往前走了几步。
　　不远处的一排树木就忽然动了一动。
　　林叶簌簌声越来越响，摇晃的动静也越来越激烈。
　　黑色的鸟扑棱着翅膀飞出来，在树林间尖叫盘旋。
　　看样子，妖兽要出现了。
　　今筱目视树木剧烈摇晃的方向，心里一惊：
　　“妖兽在那里，快跑！”
　　话音未落，她抬腿就朝相反的方向跑。
　　众人跟着她一起，飞快在林间逃窜。
　　但已经来不及了。
　　妖兽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林木折断声仍在继续。
　　它彻底苏醒了过来。
　　低沉着嗓音吼上一声，树枝都被声波震得一晃。
　　“这下死定了！”
　　鹏哥跑得最快，但身后妖兽已经越追越近。
　　它毕竟体型巨大，走路虽然缓慢，但一步就能跨越十几米。
　　这个步幅优势，玩家怎么也做不到。
　　潮装男则瘸着腿跟在队伍后面跑。
　　觉得小命马上要丢了，眼泪鼻涕一起往外飙。
　　今筱和茗乐速度差不多，跟不上几个男玩家的体力。
　　越跑就越落后，几乎和崴到脚的潮装男位置平齐。
　　身后，妖兽仍在步步逼近。
　　每踩下一步，就觉得死亡逼近一分。
　　某个瞬间，今筱甚至想过，逃生肯定无望了。
　　如此一来，努力的价值就变得微乎其微。
　　今筱感受着身后土地的震动，绝望的情绪汹涌袭上。
　　然而，身侧的茗乐仍在卖力奔跑。
　　她一边跑一边鼓励今筱：“筱筱！它那么笨重，肯定追不上我们！”
　　这当然是善意的谎言。
　　再笨重，它要追几个短腿的人类，还是相对容易的。
　　只是，多跑两步，就可以晚被擒住两秒。
　　在茗乐看来，晚死也比早死好啊！
　　在她的带动下，今筱终于加快了步伐。
　　.
　　今筱边跑边想，究竟怎样才能躲开这大家伙的攻击。
　　妖兽的弱点.
　　她想到了羊皮卷上提到的火把。
　　只是，大家坠下这个空间太过突然，根本没拿什么火种和火把。
　　那么，除此之外，它还会不会有其它弱点？
　　今筱思考半天，无果。
　　而要杀死妖兽，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羊皮卷上有一条信息是——
　　“妖兽不可被消灭，刺死一头，则裂化为两头，如此可无穷无尽，仅凭人力无可匹敌。”
　　跑不过妖兽，也杀不死它，那么究竟还有什么办法能将它暂时制服？
　　今筱陷入无尽的迷茫。
　　沉吟间，妖兽的前肢已经到达了她的身后。
　　几次踩倒旁边的林木，差点将今筱压在身下。
　　还好茗乐及时发现倾倒的树木，伸出手，拉着她逃过一劫。
　　在树林间穿梭追跑一阵，今筱越来越跑不动了。
　　成排的树木从她身边倒下，无数次危险和她擦肩而过。
　　这下，连茗乐也自顾不暇了。
　　今筱喘得厉害，支着腿想歇一会儿。
　　忽然看见身前晃过一个跑得飞快的人。
　　是鹏哥。
　　他站在了她身后。
　　齐闻文和几个力气较大的玩家，也折返了过来。
　　今筱这才意识到，或许是因为发现自己和茗乐掉队了。
　　他们才拿紧了手里的工具，果断转身回来。
　　今筱有些感动。
　　其他玩家跑来帮忙，是因为洪总的提醒。
　　他们认为通关副本，必须所有人一起活着离开。
　　为了保自己的命，也得拯救队友。
　　可鹏哥和齐闻文知道实情。
　　那些都是他们编造的信息。
　　玩家死了，并不影响其他人通关。
　　他们本可以逃命，却仍然愿意在关键时刻，站在自己身后.
　　.
　　鹏哥打算和妖兽正面搏斗了。
　　既然逃不掉，不如拼死一试。
　　不能刺死，但可以刺伤，只要对方奄奄一息，没了追击的体力，就算是胜利。
　　这样想着，鹏哥手持提前磨好的尖利木枝，用尽全力，朝妖兽投掷而去。
　　然而，木枝再尖利，也只是木枝。
　　对于小型兽类，可能有点用处。
　　面对皮糙肉厚的妖兽，根本无可撼动。
　　掷出去，触到妖兽皮肤，就又轻飘飘落下来。
　　像给妖兽搔了个痒痒。
　　不仅不能伤到它分毫，反而还激怒了它。
　　伴随着妖兽的低嗥声，它一脚狠狠踩下来，一棵树木应声而裂。
　　尘土飞扬起来，险些迷了今筱的双眼。
　　鹏哥不甘心，腕上青筋绷起，又将一块尖锐的石头砸了过去。
　　还是一样的结果。
　　对妖兽丝毫没有用处。
　　眼见妖兽近在咫尺，鹏哥无奈，转身喊了句：“先跑吧！快速转向，它没有那么灵活！”
　　说罢，几个人一起跑向左侧，迅速转弯，堪堪躲了过去。
　　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掉落在地的树枝，已经被妖兽一脚踏裂成几段。
　　今筱额上冒了汗，喘气也有些不匀。
　　这种生死时速的追跑，简直能要了人的命。
　　今筱双腿已经发软，感觉身体已经有些不支。
　　茗乐也跑不动了，脚步慢了下来。
　　即便知道快速换向跑，能暂时摆脱妖兽的追捕。
　　可是两人实在是有心无力。
　　今筱落在队伍后，深深叹了口气。
　　疲累到极点时，茗乐刚才的话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它那么笨重，肯定追不上我们！”
　　今筱感叹，是啊，它四肢着地，爬行前进，走路有些迟缓。
　　就是因为笨重，玩家们才选择折线跑.
　　想到这儿，她忽然眼前一亮。
　　笨重……
　　对啊，这不就是妖兽的弱点吗？
　　今筱醒悟过来。
　　她头脑一片清明，回身朝妖兽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家靠近妖兽，我有办法！”
　　茗乐看懵了，她忙追上前去，一把拉住今筱：“筱筱，你疯了？！”
　　今筱见妖兽已经行至近前，看准时机。
　　在它前脚踏在地面的瞬间，选好方位，拽住茗乐，踩上了它的脚面。
　　茗乐下意识抓紧妖兽脚踝上粗褶的皮肤，防止掉下去。
　　这庞然大物终于停顿了一瞬。
　　似乎在寻找什么。
　　它皮肤粗糙，不够敏感。
　　反应较慢，行动又迟缓笨拙。
　　回头一看，刚才近在咫尺的人类已经消失不见了。
　　等意识到自己身上爬了人，妖兽终于气急败坏。
　　可这时，今筱已经带着茗乐爬上了它的后背。
　　两人紧紧抓住它褶皱处凸起的皮毛。
　　妖兽只好愤怒地咆哮一声，重重踏下前肢，试图把两人甩掉。
　　然而，无论怎么震动，人也没从背上掉下来。
　　玩家远离自己，妖兽还能使得上力气。
　　现在和它融为一体，它就没了办法。
　　妖兽折腾半晌，终于放弃了和今筱计较。
　　转身去追另外的玩家。
　　齐闻文没再往前跑。
　　他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已经全然明白了。
　　“大家往回跑，爬到妖兽身上，带着点尖锐的石头！快，今筱她们可能坚持不了多久！”齐闻文喊道。
　　玩家们于是从地上摸了几块石头。
　　按照齐闻文的指挥，看准妖兽的方位，在它脚面踩在地上的一瞬，快速攀爬而上。
　　有人环住它的脚踝，有人拽着它粗糙褶皱的皮毛向上。
　　鹏哥率先爬上了它的背，和今筱对视一眼，问：“还能坚持吗？”
　　今筱一笑：“没问题，它跺脚，也是下肢震动剧烈，传到上面，动静就小多了。”
　　鹏哥点点头：“好。”
　　顿了下，他又问：“齐闻文让我拿了石块，我现在要怎么做？”
　　今筱想了想，说：“妖兽浑身皮肤坚硬，很难穿透，得找它的软肋。”
　　鹏哥猜测说：“眼睛吗？”
　　今筱点点头：“眼睛可以，不过需要费点力气，你得从背上爬过去，越过它的脑袋，然后，将石块悬在它眼前威胁。”
　　鹏哥追问：“可它吃这一套吗？”
　　今筱笃定道：“沙子再小，进了眼睛也是干扰。何况，你手里拿着的是锐物，它如果眼睛被戳瞎，就算体型再庞大，也跟废了没什么两样。”
　　鹏哥：“行，你等我的好消息。”
　　走之前，今筱没忘提醒说：
　　“如果妖兽能听得懂人类说话，你一定要让它带我们前往出口。”
　　鹏哥明白了：“这样一来，出口也能找到了。”
　　.
　　今筱和茗乐趴在背上等消息。
　　果然，妖兽很快就被制服了。
　　它不再疯狂震动身子，试图将身上的玩家甩下来。
　　取而代之的是平稳温和地行进。
　　今筱明白，这是鹏哥的威胁起了作用。
　　妖兽听懂了他的话，正往出口走去。
　　这片林子的确很大。
　　以妖兽的庞大体格，竟然走了很久，玩家才终于看到森林的边缘。
　　他们不由感慨，如果靠玩家自行寻找，方向有一点偏差，就会距离出口越来越远。
　　说不定还要在这里过上一夜。
　　但夜里妖兽突袭，危险系数就更高了。
　　想到这儿，玩家不由一阵后怕。
　　这样说来，潮装男不慎踩折树枝发出声响，提前唤醒妖兽，倒是一件好事了。
　　.
　　出口到了。
　　森林边缘，正通向微笑小镇。
　　而妖兽应该只属于森林的空间。
　　所以，它忽然不再往前走了。
　　鹏哥做好安排，等除他之外的所有玩家都安全从妖兽身上爬下。
　　目视他们离开出口进入安全场地，他才最后一个离开——从它的眉眼处一跃而下，快速弯折跑，进入出口，摆脱妖兽。
　　所有人都安全了。
　　茗乐抬手抹了一把额上的薄汗，感慨万千：“终于回来了。”
　　这次回到微笑镇，她竟有了一种难得的安全感。
　　可能因为镇里的和谐气氛，像极了避风港湾。
　　往镇里走，色块丰富的房屋、开得繁盛的花朵和弯弯折折的小径映入眼帘。
　　茗乐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总结道：
　　“筱筱，原来剧院下方的空间通向的是小镇旁的森林，也就是说，是白衣骑士本该出现的地方。”
　　看起来当然没错，不过，也有些解释不清楚的地方。
　　比如，妖兽会和白衣骑士在同一个空间吗？
　　如果两者都在森林，那么，为什么上次询问骑士首领，他却说自己从没见过妖兽？
　　今筱有些没想清楚，只说：“目前看来是。”
　　既然回到小镇，一行人便结伴去找旅馆。
　　从镇旁树林的方向一路走，用了不短的时间，终于看到了木牌上微笑之家的字样。
　　玩家们经历了森林狂奔，累得不行。
　　不少人都选择回到房间休息。
　　今筱在院落里停住脚步。
　　她看到伍德夫人正在浇花。
　　今筱向她问了声好。
　　伍德夫人手里拿着浇花的水壶，看了过来。
　　只是这一眼，让今筱心头咯噔一跳。
　　因为伍德夫人表情平静，看向今筱，说：“你好。”
　　说罢，她再次俯下身来，在附近花丛里挑挑拣拣，把枯干的花叶拢在一处。
　　茗乐察觉到不对劲，轻声问今筱：“这花枯败了？”
　　今筱摇头：“不知道什么情况。”
　　说罢，她扫了伍德夫人一眼，抬脚进了旅馆。
　　客厅一切如常，整体似乎没有变化。
　　今筱站定原地，思考着什么，忽然朝楼梯后的杂物堆看了过去。
　　果然，那里少了一柄带有陈旧血迹的剑。
　　剑少了，那么画呢？
　　今筱转过头，重新去看客厅的四面墙。
　　她这才发现，画作也有了变化。
　　原本挂着的十几幅画还没动，唯独有关白衣骑士的那几幅，消失得一干二净。
　　茗乐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发现了这个异样。
　　上楼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今筱：
　　“因为白衣骑士现在莫名其妙消失了，所以房间里关于他们的画也同步消失了吗？”


第31章 集市
　　今筱抬脚进门,等茗乐进入，把门掩上，说：
　　“我们现在假设的是,白衣骑士消失是因,画作消失是果,但是,这两者的关联真是这样吗？”
　　茗乐恍然大悟：
　　“你是说,反过来？伍德夫人把画取了下来，才导致白衣骑士消失的吗？”
　　今筱沉吟片刻，说：“可能也不对。”
　　茗乐疑惑：“那是什么？”
　　今筱：“我暂时没想好,不过看起来，这里不只是画作消失了。”
　　茗乐：“是啊,那些花也改变了。”
　　今筱坐在床边,说：
　　“花朵开始枯败了,这个没错。而且，那些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好像也不存在了。”
　　茗乐睁大眼睛：“花朵生长开始符合自然规律了？”
　　今筱：“对，这才是令人费解的事。”
　　茗乐想了想，说道：“其实我还发现了一处变化。”
　　今筱抬头看她：“伍德夫人脸上没了微笑？”
　　茗乐回答道：“对对，简直神奇！亚伦的苦恼终于可以解决了,他妻子应该也恢复了正常人的样子。”
　　今筱看着她略带兴奋的模样,不由沉默了。
　　看上去，一切都像恢复了正常。
　　但在她看来，这却是越来越不正常的表现。
　　.
　　午睡醒来时，窗外隐约有对话的声音。
　　今筱坐起身子，看见茗乐正坐在桌前，用羽毛笔在纸上画着些什么。
　　今筱缓了缓,掀开被子下床，探头朝窗外看了一眼。
　　伍德夫人正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交谈。
　　女孩看上去刚刚成年，穿一袭做工精致的水绿色长裙。
　　看得出，她在装扮上颇有些巧思。
　　项间是一条闪着银光的项链，锁骨线条漂亮，衣领外展，露出白嫩的香肩。
　　镇子里还有这样一个人？
　　今筱丝毫没有印象。
　　茗乐停下笔，一起看了过来。
　　片刻后，她皱了眉头，有了同样的疑问：“筱筱，你见过她吗？”
　　今筱摇头。
　　她直觉这个女孩不大简单，对茗乐说：“我下去看看。”
　　茗乐答道：“我也一起。”
　　两人站在一楼窗口处，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下，传来的声音就更清晰了。
　　听了半天，琐碎信息很多。
　　但仍然有一段关键对话，吸引了今筱注意。
　　女孩那时说道：“伍德夫人，你不能赶走他。”
　　伍德夫人系着围裙，看向女孩，摇了摇头，说：
　　“我亲眼看到他习性大变，像变了一个人。”
　　女孩表情中颇有几分不耐烦：
　　“他只是受过重伤，情绪不稳定而已，没什么可怕的呀？！”
　　伍德夫人长叹一口气：
　　“不，绿藻，你听我一句劝，他绝不是正常人，待在微笑镇，早晚要出事。”
　　女孩仍然笃定：“夫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你一定误会了他！”
　　她眨着漂亮的眼睫，对伍德夫人信誓旦旦。
　　伍德夫人摇了摇头，显得十分失望：
　　“绿藻，你一定是被他蛊惑了，否则不会这样不清醒。”
　　女孩还在辩驳：“不不，我只是出于对一个伤者、弱者的基本信任！”
　　这样来回争吵了好几轮。
　　终于，伍德夫人蹲下身，侍弄着脚边的花草，开始赶客：“我没有办法再和你交流，绿藻，我希望你能回去再好好想想。”
　　女孩看她一眼，似乎觉得有些失落。
　　她冷哼一声，一甩裙摆，气呼呼地走远了。
　　.
　　女孩离开，今筱忙从一层客厅走出来，跟了上去。
　　她想看看，这位不曾出现过的女孩，到底住在哪里。
　　而她和伍德夫人讨论的那位伤者，又是怎样的存在。
　　穿过石子铺就的阶梯、折过蜿蜒细窄的小巷、走过鲜艳蓬勃的花丛。
　　在镇子的中心位置，今筱终于见到了女孩的家。
　　这里的建筑有别于其他居民，格外恢弘大气。
　　房屋占地面积及花园大小都是普通人所不能敌的。
　　绿色植物攀上屋顶，花园开遍罕见的珍稀花卉。
　　怎么看，这都不是普通居民会有的待遇。
　　她是谁？
　　难道是镇长的女儿？
　　不对，今筱回想起镇长矮小普通的房屋，兀自摇了摇头。
　　就连镇长也没有这样的优待。
　　而且，女孩的穿戴，的确不似一般人。
　　华丽昂贵的珠宝、款式新颖的长裙，今筱在镇上从未见到过。
　　对于突然出现的女孩身份，今筱不由存疑。
　　女孩穿过偌大的花园，走进了那栋建筑。
　　定睛去看，门口似乎还恭敬站着几个仆从。
　　女孩进去后，仆从们递上毛巾拖鞋，礼仪周到得很。
　　再然后，门就被人从里面关上了。
　　直到对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身旁的茗乐才偏过脸来，看着今筱。
　　她蹙了眉头，终于开口道：“筱筱，这也太奇怪了，之前这里，根本没有这栋建筑啊！”
　　今筱靠在栅栏上，越想越不对劲。
　　她观察着四周的景象，说：“发现了吗？这栋建筑，是在原本剧院的位置。”
　　.
　　茗乐偏头扫了眼。
　　虽然环境略有变化，但仔细辨认，仍然可以看得出不远处镇长的房子。
　　茗乐点点头：“方位是没错，可剧院哪儿去了？”
　　今筱回答说：“这个空间里，应该并不存在剧院这种东西。”
　　茗乐不由惊讶：“不存在吗？”
　　今筱看着四周蓬勃的花丛，说：
　　“的确不一样了，居民没了假面、花期变得正常、白衣骑士的画消失，全都在告诉我们，这是另外一个空间，连通刚才的森林，是剧院下方通向的新世界。也就是说，我们根本没有重回小镇。”
　　看一眼茗乐，她又继续道：
　　“这也可以佐证白衣骑士的确没见过妖兽，毕竟两者虽然在森林出现，却不是同一个空间。”
　　一听这话，茗乐就有些绷不住了：
　　“筱筱，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穿过树林，才能回到剧院吗？”
　　说到这儿，她兀自额角一跳，脸色异常难看：
　　“我可不想再经历一次，太可怕了！何况，这次妖兽早有防备，之前的威胁方法恐怕行不通了。”
　　今筱安慰她说：
　　“之前的方法行不通，就更换新的方法。我们可以在镇上制造些趁手的工具，比如暂时驱退妖兽的火把。”
　　茗乐一拍脑袋：“对，用火把驱散……羊皮卷上写过的，我把这个给忘了。”
　　说罢，她提议，“筱筱，咱们集结好玩家，制作了工具，就赶快回去吧。”
　　今筱摇头：“穿过森林当然可以，但是，森林之后是我们掉落剧院的通道。之所以寻找别的出口，就是当初通道上方是坚硬铁板，我们根本没法出去。”
　　茗乐有些沮丧：“那可怎么办.”
　　今筱想了想，说：“或许还有其他出口，但在找到方法之前，我们得先留在旅馆。”
　　茗乐疑惑道：“留在陌生的空间，不会很危险吗？”
　　今筱摇头：“不，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会有很多有价值的线索。”
　　.
　　一路上，今筱和茗乐见到不少居民。
　　和另一个世界不同。
　　居民们情绪十分正常。
　　他们没那么爱笑，攀谈时偶尔抱怨。
　　却让小镇生活增添了几分真实性。
　　快到旅馆时，今筱还特意在亚伦的门前停留了片刻。
　　想看看那对夫妻是不是还在争吵。
　　两人在院子里除草，有说有笑。
　　有时，妻子会抱怨艾伦手脚不麻利。
　　艾伦就一边轻松地自嘲，一边继续除净剩下的杂草。
　　看样子，他们现在的感情，不是装出来的。
　　离开时，今筱收回目光，心头有些沉甸甸。
　　她总有一种预感。
　　这个世界，才是原本正常的世界。
　　可正常的世界之上，为什么会被虚假的世界覆盖？
　　如果不是掉入了剧院的秘密空间，恐怕这个世界将永远埋在地下，不为人所知晓。
　　她目光落在地面上，转念又想——
　　如果这里是真实世界，那么，居民们应当不会假面示人、守口如瓶了吧？
　　镇里的人，也不会因为今筱问到关键信息，而突然失忆不说了吧？
　　那么，之前撬不出的话，问不出的证据，在这里，是不是就能得到突破了呢？
　　.
　　今筱和茗乐回到旅馆。
　　刚踏入花园，饭香气就袅袅袭来。
　　今筱忙抬脚进了客厅，又走进厨房。
　　伍德夫人正在做饭。
　　她正往土制的锅台下丢燃起的柴火。
　　火焰之上的锅里，是正在煎制的肉片。
　　果然，这个世界，伍德夫人是会使用厨房的。
　　墙壁上熏出的黄黑色痕迹十分明显，垃圾桶边还丢了一堆捡出的菜叶。
　　今筱礼貌地问：“夫人，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伍德夫人回身指了指，说：“帮我把那几只盘子拿过来就好。”
　　今筱依言照做了。
　　把盘子交到伍德夫人手里时，她顺便问了句：
　　“夫人，这些肉是从哪里买的？”
　　伍德夫人笑笑：“镇子旁边有个集市，所有肉类都会在那里集中出售。”
　　今筱点点头：“明白了。”
　　说罢，她走出了厨房，坐回客厅沙发上。
　　茗乐：“看来，这里也恢复了商业交易。”
　　今筱：“那么，截至目前，这个看似正常的世界里，只有唯一的一个不正常。”
　　茗乐想了想，说：“之前绿藻和伍德夫人提到过的男人？”
　　今筱：“对，伍德夫人说，他待在微笑镇，总有一天要出事。这句话，恐怕是一语成谶了。”
　　.
　　伍德夫人从厨房出来，端出了几只盘子。
　　今筱和茗乐帮她放在院落里的桌面上，又摆好了餐具。
　　伍德夫人坐了下去，说：“先吃吧，其他人还没回来，晚点我再给他们做。”
　　这时间卡得真好。
　　刚好可以和伍德夫人有单独聊天的机会。
　　今筱拿起餐刀，切下一块肉，开始套话：
　　“夫人，我们在镇子里见到一栋建筑，装饰得特别好看，那是谁的住处啊？”
　　伍德夫人把一块肉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
　　“哦，那是绿藻的家。”
　　今筱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绿藻？这名字好熟悉……她是不是那个……”
　　见她半天想不起来，伍德夫人提醒道：“绿藻公主。”
　　今筱一愣：“公主……”
　　伍德夫人：“对，绿藻公主就住在这个镇子里。”
　　今筱不解：“公主不住王宫？”
　　伍德夫人解释说：“绿藻从小就在这个镇子里长大，从没住过王宫。”
　　今筱疑惑：“为什么？”
　　伍德夫人说：“事情有些复杂，我慢慢讲。”
　　她拿起杯子，啜了一口果汁，继续道：
　　“绿藻的确是名副其实的正牌公主，但她命运多舛。”
　　“出生后不久，王宫发生内乱，她被一名乱臣带走，被当作未来挟持国王的利器。那臣子为了方便自己行动，将公主寄放在微笑镇里的一户人家。”
　　“几年后，臣子想要颠覆王国的阴谋没有得逞，反而被抓。但他以公主为挟持，让国王放了他。”
　　“为给自己争取更多时间，他当然希望越晚告知公主的藏匿地越好。否则，一旦把藏匿地和盘托出，国王手里就没了他的把柄，会直接派人将他暗杀。”
　　“所以他声称，等到公主年满18周岁那天，他会主动告知公主藏匿的地点。可如果不放他，他将永远将这个秘密隐瞒下去，即便是死，也不会道明公主的下落。”
　　“国王清楚地知道这人必须尽快除掉，因为他在外一天，招致的祸乱就多一天。可面对他的条件，国王别无他法。”
　　听到这儿，茗乐已经忍不住吐槽道：
　　“这种条款，国王也能答应？”
　　伍德夫人叹了口气，说道：
　　“总比直接杀了他好。王国所在的区域这么大，国王想要找公主，简直是大海捞针。况且，随着公主长大，她的容貌一天天发生改变，就算派人去找，也很难辨认得出了。”
　　“国王还是放了他，只是，他有了另外的主意，施行一项新的计划。”
　　“于是，在臣子被放出监牢，自认已经安全了的时候，遇上了当地一个以美貌闻名的女人.”
　　伍德夫人停顿一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茗乐立刻会意：
　　“我明白了，这是国王安排的人，为的是让他失去戒心，提早说出公主的藏匿地点。”
　　伍德夫人点头：“正是这样。不过，臣子的防备心仍然很重，即便坠入爱河，还是没有把自己的往事和盘托出。”
　　“直到两人多年后结了婚，臣子把妻子当作绝对可靠的家人，这才在对方的软磨硬泡中，无意间说出了真相。”
　　茗乐：“所以，国王立刻来这里找到了绿藻公主？”
　　伍德夫人：“没错，不过，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茗乐：“找到公主的时候，她不会已经成年了吧？”
　　伍德夫人摇头：“也没有。不过，从开始抓捕那乱臣，到设计让臣子吐露真相，用了十年左右的时间。等白衣骑士领着国王命令找到微笑镇的时候，公主已经十一二岁了。”
　　茗乐一惊：“白衣骑士？”
　　伍德夫人：“是啊，白衣骑士，王国的功臣，当今国王最具殊荣的一支军队。”
　　茗乐追问：“白衣骑士后来留在这个小镇了吗？”
　　伍德夫人回答：“没有，他们找到公主后，镇里养育公主的人家感到不可思议。他们称，是受好友辗转之托，帮忙照顾这个孩子，没想到她竟会是这样尊贵的身份。”
　　“真相公开后，骑士要带走公主，可公主已经对养育她的夫妇和这座小镇产生了感情，并不愿意离开。”
　　茗乐蹙眉：“所以她就留在这里，白衣骑士回去复命了？”
　　伍德夫人回答：“白衣骑士将公主的意愿告知国王，国王深思熟虑后，决定尊重公主的意愿。她既然不愿离开微笑镇，那就不再强求。只是，国王会定期来这里看望她，并派人送来最昂贵的珠宝、最漂亮的裙子、最珍稀的美味，还为她准备了仆从，修建了小镇最恢弘的建筑。”
　　茗乐明白了：“怪不得。”
　　她用刀切下最后一口肉，放进嘴里，油脂在口腔里爆开。
　　她忍不住感叹了句：“这肉真好吃。”
　　伍德夫人说：“是啊，肉质很特殊。”
　　茗乐忽然想到什么，问：
　　“夫人，集市里买的肉，是镇子里自己养殖的吗？”
　　伍德夫人点点头：“镇里有不少户人家饲养了牲畜，他们会统一在集市上卖出。”
　　今筱在一旁听着，觉得奇怪。
　　在另一个空间的小镇里，玩家们走遍了所有居民的地盘，并没有发现有人饲养牲畜。
　　可这里，食用肉有了来源，出自居民自己的养殖。
　　经过询问，发现蔬菜水果也是如此。
　　这里气候适宜，不少农作物都能生长。
　　镇上不少居民都会自己种植。
　　而之前去往绿藻公主住处的路上，今筱也发现，这里种植花草虽多，但不至于像另一个空间那么多。
　　居民的院落也普遍大了许多，似乎的确能盛纳一个牲畜棚，或是一片蔬菜地。
　　也就是说，小镇原本是个自给自足的世外桃源？
　　而对于那个虚假空间的小镇，为什么没有人饲养牲畜。
　　今筱认为和众人没有工作有关。
　　因为居民们都被设定为没有工作的状态，所以牲畜棚就都被取消了。
　　没有牲畜棚，就无法养殖牲畜，所以没有人贩卖肉类。
　　同理，其他东西应该也是同样。
　　那么，在那个世界里，商品交易行为就被取消了。
　　不能交易商品，居民们怎么会有食物吃呢？
　　当初伍德夫人的厨房为什么那么干净，会不会就是因为，她不需要原材料，也能直接端出饭菜？
　　换句话说，饭菜都是已经做好了的，会被直接放置在厨房。
　　这再次表明了，那个世界运行的不正常。
　　今筱梳理着头绪，接过茗乐的话茬，问伍德夫人：
　　“夫人，这些是什么肉？”
　　伍德夫人切下一块肉，伴着零星血丝将它丢进嘴里。
　　这肉煎烤得熟多了，的确不像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伍德夫人嚼着肉，解释说：
　　“是野猪肉，最近镇上这类肉突然变得很多，味道好，价格也便宜，我买了不少。”
　　今筱不由挑起一边眉毛：“野猪肉？”
　　伍德夫人点头：“对，味道和自己饲养的不大一样。”
　　今筱疑惑道：“镇上有野猪？”
　　伍德夫人：“没有。”
　　今筱有些不理解：“小镇一向自给自足，为什么出现了不属于这里的野猪肉？”
　　听到这儿，伍德夫人终于觉得不对了：
　　“是啊，镇里的野猪肉是从哪来的？”
　　今筱提醒她：“这会不会，根本就不是野猪肉？”
　　话音刚落，就听“咣”的一声。
　　今筱看过去，茗乐手里的刀叉正落在桌面上。
　　她苍白着脸，结巴道：
　　“不不不……不会是人肉吧？我刚才可是吃光了全部啊！”
　　.
　　集市很偏远，在镇子的最南边。
　　偶尔，今筱能看到镇里的居民带着竹篮编织的筐去往同一个方向。
　　不知道他们是去购物，还是去售卖货物。
　　走了好一阵，今筱终于跟着这些零星的居民，摸到了集市所在的方向。
　　集市不大，只是小镇居民用来统一买卖的地方。
　　没有镇外的人过来，所以交易的物品也不繁多。
　　放眼望去，木桌被摆成两列。
　　一列多是肉类、蔬菜和水果，另一列则是衣服、工具等其他物件。
　　今筱对售卖者的面孔大部分都很熟悉，毕竟他们都是小镇居民。
　　用来交易的物品，应该也是他们自行种植或制作的东西。
　　今筱走过去，观察着鲜肉的情况。
　　很快，她在一个摊位前，发现了大量模样古怪的肉。
　　这肉的皮毛没剃干净，仔细看去，还有几绺红色的毛发垂在肉皮边上。
　　茗乐光是看着，就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在上涌了。
　　想到刚才吃下的就是这个东西，不由得一阵恶心。
　　她眼疾手快拽住了今筱的衣摆，显得有几分紧张。
　　今筱看她一眼，小声安慰说：
　　“这肉是恶心了点，不过，不会有毒，吃不死人。”
　　说话的时间，再看过去时，贩卖这肉的小贩就已经把那几根毛发拽下扔掉了。
　　这下，肉确实显得正常多了。
　　不过，还是能看出和寻常肉类的不同之处。
　　茗乐想起伍德夫人吃得比自己还香的画面，猜测她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不由暗暗骂了一句小贩。
　　今筱四下望望，的确没有其他摊位贩卖这种肉。
　　于是，她走过去，抬手指着那肉，问：
　　“你好，请问这是什么肉？我怎么从没见过？”
　　那小贩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相貌有些陌生。
　　古怪的是，他穿着一件紧身的礼服，和这个集市格格不入。
　　见有人来问，他咧嘴一笑：
　　“你当然没见过，这是野猪肉。”
　　今筱捏着下巴：“哦？你这野猪是从哪里打来的？”
　　小贩应答如流：“我去外镇打来的。”
　　今筱：“外镇，是哪个镇？”
　　小贩愣了一下，说道：“富林镇。”
　　编得还挺快。
　　今筱没给他喘息的机会，追问：“富林镇从这里怎么走啊？”
　　小贩：“就左转出去，然后……”
　　他卡了一下。
　　今筱：“富林镇跑野猪啊？那还有人敢住吗？”
　　小贩：“……”
　　今筱笑笑，直接挑明：
　　“你不如说野猪从山上捕的，编出来的故事更可信。”
　　小贩没想到她竟会故意来挑衅，脸一黑，说道：
　　“你不信这是野猪肉，为什么要买？”
　　今筱面不改色：“我没说要买，只是问问。”


第32章 疯病
　　镇上人对野猪肉都没概念。
　　尝过几次,觉得肉质不错，就没有人提出质疑。
　　像今筱这样带着敌意来的，还是头一遭。
　　小贩心里咯噔一声,觉得遇到的人不是善茬。
　　他嘿嘿一笑,表情有些狰狞,像在威胁：“我记住你了。”
　　今筱倒十分坦然,说道：
　　“欢迎来找我,对了，记得带着你的主人。”
　　听了这话，小贩瞬间有些惊惶,似乎惊讶于今筱的话：
　　“等等，主人,你怎么知道？”
　　今筱却压根没理会他,带着茗乐转身就走。
　　.
　　等走远了,茗乐实在憋不住，问她：
　　“筱筱，你刚才说他还有主人？”
　　今筱点头，从头分析道：
　　“虽然两座微笑镇分属不同空间，但除了绿藻所在的那座房子外，其他房屋没什么变化,这里的居民也都在。”
　　“这就是说,我们在另一处空间走访的居民，在这里也会遇到。那些面孔一模一样，所以我们多少对他们会有点印象。可刚才卖肉的小贩，你记得他吗？”
　　茗乐想了想，说：“看起来的确面生。”
　　今筱：“他要么是那个空间消失的居民，要么就属于绿藻的那座房子。但小镇居民平时不会穿着礼服,所以他应该不是普通居民。那么，推测他是后者。这就意味着，他和绿藻一样，只属于这个空间。”
　　“整个微笑镇，除了绿藻外，其他居民没有主仆之分。但绿藻的建筑里，有主，就会有仆。这小贩并没有在公主的房间内养尊处优，而是出来顶着大太阳卖肉，所以就不是主人，而是仆人。”
　　茗乐：“那他的主人是绿藻咯？”
　　今筱：“我很难想象，绿藻的仆人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肉。”
　　茗乐：“那是……哦，那个男人！会不会是绿藻房间里养伤的那个男人？！”
　　今筱猜测着说：
　　“镇上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除了那个男人。所以，镇上这类奇怪的事情发生，我会首先联想到他。”
　　茗乐：“我明白了。”
　　今筱缕清头绪，说：
　　“绿藻是个有几分心气的姑娘，交流谈话时的语气、走路时的骄傲体态，尤其是她拒不接受伍德夫人的意见，多少能看得出来。”
　　“这也很容易想象。绿藻早些年得知了公主身份，虽然选择留在小镇，但是当初她年纪毕竟还小，心智不成熟，又被国王和下属惯着，肯定会慢慢变得骄纵任性。”
　　她继续说道：“这样一个女孩，会坚定地相信、支持一个男人，你觉得这男人可能会是什么人？”
　　茗乐笃定道：“这个好猜，绿藻肯定喜欢他。”
　　今筱点头表示同意：“那男人在绿藻处养伤，我们要想见到他，就得去找绿藻。可他又那样受绿藻重视，我们的约见多半会泡汤。”
　　“所以，我们需要跳过了绿藻，从另一方入手——激怒小贩，让他不清楚我们掌握多少隐秘信息。最后，再刺激小贩带着主人，来跟我们见上一面。”
　　.
　　下午闲来无事。
　　今筱没有像其他玩家那样，出去寻找证据。
　　而是留在旅馆，在花园里赏赏花散散步，乐得悠闲。
　　她猜测，这里突破性的证据一定不在居民家里。
　　而是在绿藻的那栋建筑里，关于绿藻和那个男人的秘密。
　　可是，绿藻既然是公主，国王想必为她配齐了众多侍从和仆人。
　　要想偷潜进去，几乎不可能。
　　所以，只能让那个男人自己出来了。
　　他如果真如伍德夫人所说，有着两幅面孔，对待居民态度糟糕。
　　那么，得知今筱的挑衅，恐怕情绪会异常暴躁。
　　即便他真受了伤，本人不会来，但总会让身边人过来。
　　当然，如果他伤是假的，自己前来，那就更好了。
　　这样想着，今筱反而有了几分笃定。
　　她只用坐等就可以了，今晚应该就能见分晓。
　　于是，她去厨房煮了果茶，分给伍德夫人和茗乐各一份，自己则坐在院落的桌旁，小口小口啜饮。
　　坐在如画的小镇风景里，今筱心情不错。
　　如果不是这地方发生古怪事，她还真想在这里长住下去。
　　品了会儿果茶，今筱开始和伍德夫人随意攀谈。
　　聊了许久，今筱突然想起森林里遇到的巨大妖兽，信口问道：
　　“你们在镇子里，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原本她想，这里距离森林很远，怕是听不到。
　　但是距离近一些的人家可能会听到，并告诉伍德夫人。
　　今筱想了解的是——
　　小镇居民知不知道旁边树林里妖兽的存在？
　　如果知道了，又是怎样放平心态和妖兽和平共处的？还是说，他们也有过擒拿妖兽的想法？
　　这样考虑，是今筱希望能有更多人帮玩家除掉妖兽。
　　如果出口仍然是森林，那么，这次妖兽必须被制服，才能助他们安全走过森林。
　　而且，剧院上方的铁板，或许也需要借助居民家的工具才能破开。
　　那么，如果居民知道妖兽存在，并且早有了除掉妖兽的想法。
　　说不定玩家可以和居民联手，人多势众，除掉妖兽的可能性也更大一些。
　　果然，伍德夫人说了句：“听到过。”
　　今筱问：“兽类的低吼？”
　　伍德夫人摇头：“尖锐的嘶鸣。”
　　今筱一怔。
　　尖锐？
　　妖兽的吼声低沉，并不尖锐。
　　那不是妖兽，又会是什么？
　　今筱不由问道：“声音很大吗？”
　　伍德夫人：“很轻微，我睡觉的时候偶尔听到过。”
　　今筱：“你见到嘶鸣的那东西了吗？”
　　伍德夫人：“没有，声音像在院子外面，距离我不远，但我听着不像寻常虫鸣蛙叫，有点发瘆，所以从没出去看过。”
　　既然没见过，那么，这条线就暂时推不下去了。
　　今筱沉默片刻，犹豫问道：“我听说，镇子里有一个奇怪的男人？”
　　她把话题引向最终目标。
　　伍德夫人点头：“是啊，绿藻带来的人。”
　　今筱：“她怎么带来的？”
　　伍德夫人：“绿藻偶尔会去王宫看望国王，一次回小镇的途中，解救了一个男人。以绿藻的性子，原本不愿意收留被追杀的人。毕竟她平时讲究得很，每天都要穿最美的衣服、戴最贵的珠宝、住最干净的房间，可被追杀的逃亡之人，头发散乱，破衣烂衫，她根本不会允许对方踏入自己房间一步。”
　　今筱疑惑：“那绿藻公主最后收留他的原因是.”
　　伍德夫人说：“那男人长得高大帅气，即便头发散乱、破衣烂衫，依然挡不住英俊的气息，绿藻公主动心了。”
　　今筱和茗乐相视一眼，果然如此。
　　伍德夫人继续道：“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今筱：“是什么？”
　　伍德夫人：“公主喜欢小镇的自然环境，也对养育她成人的父母态度很好。但是，对于可以深交的人，她是有选择的。能够长住在她住处、受到礼遇的，至少等级不能太低。就我知道的，自从她公主身份公开后，那栋建筑里有过这种待遇的，就只有国王、重臣、白衣骑士这些人。”
　　这和今筱猜测得也比较符合。
　　小贩要真是男人带来的人，能穿礼服，身份应该不普通。
　　伍德夫人说出他的身份：“据公主说，他是王子。”
　　可这身份一出，今筱又有些困惑了。
　　她猜到了重臣、将军等角色。
　　这样的人，虽握有重权，但也极易得罪王权。
　　可能一着不慎惹怒国王，就被降下罪来。
　　那男人心有不甘，选择逃亡，所以被追杀。
　　可王子……
　　王子不是应该养尊处优的吗？
　　为什么会被追杀？
　　伍德夫人见今筱皱起眉头，补充说：
　　“哦，我忘记说了，他不是本国王子，而是他国王子。”
　　他国王子？
　　今筱问：“他所在的国家发生过战争？”
　　她想到的可能性是，王子亲征却惨败，可能会被敌国将军追杀至这个国家。
　　谁知，伍德夫人却摇了摇头，说：“并没有发生过战争。”
　　今筱：“夫人，那你知道他是被什么人追杀吗？”
　　伍德夫人摆弄了下花瓶里的花朵，回过神来，说：
　　“听说是他所在国家的人，在追杀他。”
　　今筱思考片刻，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王子是贵族身份，寻常的错误很容易受到豁免。
　　除非，是他犯了不可饶恕的重罪，这才会让国王去追杀自己儿子。
　　于是，她问道：“他谋权篡位，以下犯上？”
　　伍德夫人：“我也想过这种可能性，被绿藻否认了。她说绝没有这种可能，因为后来她曾派人前去他国打探过，得到的结果是，王子并没有犯什么重罪，而是有了一些特殊情况，不得不被抓捕。”
　　今筱紧蹙眉头：“不得不被抓捕？”
　　伍德夫人叹了口气：“至于什么特殊情况，绿藻就没说了，怕是她也没有得到确切答复。但自她打探过之后，知道王子未犯重罪，就开始坚信王子的人品。对于王子在我们面前的奇怪举动，并不相信，也不深究。”
　　今筱好奇：“究竟是什么奇怪的举动？”
　　伍德夫人回忆道：“他似乎有什么疯病，有时会忽然变了脸色，目露凶色，似乎要将我们生吞活剥了一般。还有人看到他曾经趴在地上，浑身抽搐一般扭来扭去，再站起来时，四肢变得格外灵活，走路手脚各自不听使唤，但手指成爪，像是兽类的模样。”
　　今筱喃喃：“兽类.”
　　伍德夫人：“留他下来绝对是个祸患，他早晚要成了精怪，镇上的人会有生命危险。可在绿藻面前，他从没有过相同的表现，所以，我们无论怎么劝说，绿藻都不相信。”
　　今筱还在想那个所谓的“特殊情况”。
　　王子没有犯下重罪，却不得不被抓捕，会不会因为这疯病。
　　如果这是王子自己所不能控制的情况，那么，担心他愈发严重酿成大祸，将他抓捕后关押起来，的确是国王所能做到的唯一方式。
　　伍德夫人发了会儿呆，继续说道：
　　“小镇一直以来都很安宁，希望不要因为公主和他国王子的到来，就真出什么事。”
　　她目光略有些黯淡，似乎隐隐有些担心。
　　停顿片刻，她收起桌上的茶杯，起身往厨房走去。
　　今筱没再追上去，她坐在原地，思考着几件事的联系。
　　伍德夫人说，王子偶尔像兽类.
　　那么，他会不会和树林里的妖兽有关。
　　他的人又为什么在集市上买那种奇怪的带着红毛的肉？
　　今筱手肘撑在桌子上，看着眼前几株盛开的月季。
　　忽然间，她灵光一闪。
　　王子饲养妖兽？王子变身妖兽？
　　应该不外乎这两种可能性。
　　这其中，王子和妖兽，两者的关系是支配和绝对支配的关系。
　　否则凶猛的妖兽不会轻易被一个人类击败、杀死，并被作为野猪肉在集市上售卖。
　　这样看来，肉片上的几绺红毛，应该就是属于妖兽的。
　　毕竟今筱想不到任何大型牲畜身上，会长出那样奇异的毛来。
　　可王子为什么饲养妖兽，又要杀了它吃肉？
　　或许是妖兽自然死亡，或者妖兽不听话受到惩罚？
　　无论哪种情况，都证明，小镇里不止一只妖兽。
　　除了森林里那头庞然大物外，附近应该还会有一些。
　　而且，它们通常应该在晚上出没。
　　伍德夫人听到的嘶鸣声，既然不隶属于她认识的动物，那么，就应该是妖兽的一种。
　　这样想着，今筱对于晚上和王子的会见，倒是有些顾虑了。
　　她认出了集市上卖的不是野猪肉，王子可能会担心，自己猜到了妖兽的存在。
　　一旦他有这种猜测，今筱可能也就成了被猎杀的对象。
　　她立刻警觉起来。
　　看来，今晚，自己不能一个人行动了。
　　.
　　天色刚黑没多久，玩家们就很快进了房间入睡。
　　伍德夫人见大家都睡了，没了热闹气息，也觉得百无聊赖。
　　她吹熄了煤油灯，走进房间，关上门，也很快进入了梦乡。
　　小镇的夜总是十分安静。
　　只听得见窗外风吹花叶的簌簌声。
　　钟摆还在缓慢匀速地摆动。
　　过了一个点，又过一个点。
　　外面终于有了新的动静。


第33章 燃烧
　　伴随着一阵叽里咕噜的黏腻叫声,窗户被一条长过一米的舌头粘住了。
　　如果外面有人站了人，这时就会看见一只个头不大但形状奇特的妖兽，八只带着极强黏力的脚粘在二层的墙上。
　　它一动不动地定了片刻。
　　然后,舌头开始往回缩。
　　将紧贴其上的窗户叶片缓缓打开,露出一条缝隙来。
　　清淡的月光投落进来。
　　那妖兽憋住了叫声,安静地靠近那条缝隙。
　　将自己的身体从窗外挤了进来。
　　最后一只脚进来的一瞬,咣当一声。
　　窗户叶片被站在床边的人猛地合上。
　　还没等这妖兽反应过来。
　　下一瞬,“唰”的一声，今筱擦亮了火柴，点燃火把。
　　妖兽看见火把,感受到灼烧的热浪袭来，下意识想逃。
　　却见门窗处都站了人,手中都拿了火把,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它于是定在了原地,没做动弹。
　　今筱知道，按照羊皮卷所说，火把只能管一时驱散只用。
　　如果火把持续太久，会彻底激怒妖兽，使玩家受到攻击。
　　为了尽量降低危险系数，她提前想好了对策。
　　这会儿,鹏哥和几个玩家站在一旁,抛出一张结实的渔网。
　　将不敢动弹的妖兽网在其中，使劲一拉，口就完全收了起来。
　　这下应该安全一些了。
　　今筱示意众人熄灭火把。
　　她走过去，蹲在妖兽面前，说：“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话，所以,你听清楚了——你的主人能操纵你，我猜他也能通过某种方式接收到你的信息。我给你半个小时，尽快让你的主人过来。”
　　妖兽长长的舌头在渔网里打了个转，又耷拉下来。
　　现在受人制约，它使不出优势。
　　今筱拿出一柄尖刀，笑道：“你不照做，我就让你从长舌怪，变成无舌怪。”
　　妖兽身子颤了一下。
　　它腿脚扒拉着渔网，眼珠滴溜溜转了转，似乎在回应着今筱的话。
　　今筱的确给了它半个小时。
　　她猜想，王子和妖兽之间应该联系紧密。
　　毕竟妖兽是活物，要白天不出现在居民面前，不暴露自己，也并不容易。
　　除非，它非常听主人的话。
　　或者，王子可以操纵它，让它如同自己的肢体延伸，到达任何一个他想去的地方。
　　这妖兽大晚上爬入今筱房间，一定秉承了王子的意图。
　　即便它和王子之间没有某种直接的信号传递方式。
　　但是，奉主人之命进房杀人，半小时没回去，也多半会引起王子的怀疑。
　　不管怎么样，待会儿王子，应该会出现。
　　今筱让窗旁的玩家打开了窗户，方便他进入。
　　果然，十几分钟后，窗外就有了另外的动静。
　　窸窸窣窣之间，一双人手攀上了窗沿。
　　他伶俐一跳，预备扒住窗棂一跳而入。
　　谁知，玩家紧张地手一哆嗦，“啪”的一声，窗片一松，正砸在对方手上。
　　窗外发出一声“嘶”的通呼声。
　　鹏哥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打开窗户，放王子进了来。
　　刚一落地，王子就被几个玩家反剪着双手压跪在地。
　　那妖兽一见主人来了，激动地长吐着舌头。
　　鹏哥将窗户重新关上，说了句：“好了，人赃并获。”
　　王子被擒后，阴阴一笑。
　　他捏紧手指，浑身战栗般颤动。
　　待手指张开，王子双目已经殷红。
　　抬起头来，表情竟狰狞似魔鬼。
　　众玩家看得皆是一颤。
　　今筱总算理解，为什么伍德夫人会那么惧怕他的表情。
　　鹏哥有些慌，退后一步，问今筱：“他这是……”
　　今筱定了定神，选择上前一步：“没事，我来问。”
　　她拉了个凳子过来，坐在王子对面，逼视着他，问：
　　“你究竟是什么人？这些妖兽又是怎么来的？”
　　王子冷笑一声，未做回答。
　　今筱将手里的刀拿起，抵在他脸上，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怕这个吧？”
　　她在对方脸上比了个刀划的动作。
　　王子见状，忽然变得更加狂躁。
　　他双臂加力，要挣脱众玩家而出。
　　连原本帅气的五官都变了形。
　　玩家们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他按了下去。
　　今筱目视王子，继续说：
　　“公主救了你，你感激她，同时，也爱上了她。但是，爱情总会让人自卑，所以你一定也担心，公主只爱你的皮囊。”
　　“如果我用这把刀毁了你的脸……那么，你敢不敢赌，那个骄傲的绿藻公主，还会继续爱你？”
　　王子终于气急败坏，脸色苍白，咆哮道：“你！”
　　今筱逼问道：“快说，这刀可不长眼.”
　　威胁之下，王子似乎是笑了一下。
　　下一瞬，他脸色微微一变。
　　他十分痛苦，像是极力压制着身体内的那股力量。
　　直到眼眸中的红光稍微暗淡些，表情也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他用尽全部力气，从唇缝中挤了句：“我是魔域王子。”
　　今筱猜测道：“你要成魔？所以那些妖兽，是你用来练手的魔物？”
　　王子突然放声大笑。
　　片刻后，他阖上眼皮，沉默了。
　　接着手指张开，脖颈青筋暴起，似乎在酝酿什么东西。
　　.
　　下一瞬，从他的掌心，跃出了一只眼睛血红的妖兽。
　　这妖兽从他手掌中一跃而出，像个软体动物，迅速粘附在墙壁上。
　　周围的玩家一惊，连忙向后退步。
　　但这次，妖兽没有攻击人。
　　反而用长满触角的肢体拍打着房门，似乎迫切地想要出去。
　　今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侧头问王子：“你到底在做什么？”
　　王子神志已经非常不清，嘴里只说着：“烧了你们，全烧了你们！”
　　更多的妖兽从王子手心涌出，不少玩家在房间里纷纷闪避。
　　鹏哥则押着王子，一动也不敢动。
　　今筱愈发感到古怪。
　　王子为什么释放出这么多妖兽？
　　而且，这些妖兽似乎对玩家并没有敌意。
　　如果是因为被压制，导致王子生出怒意来，妖兽不应该首先向玩家反扑吗？
　　但是，现在它们却像……要尽快逃离这间房！
　　所以，这里会发生什么吗？
　　今筱这样想着，示意玩家打开门窗，放那些妖兽出去。
　　否则再多妖兽从王子手心涌出，房间里就盛不下了。
　　但是，光开门让它们逃出去是不够的。
　　今筱笃定道：“我们得阻止王子继续放出妖兽！”
　　于是，几个玩家捏握住王子手指，防止他再制造妖兽。
　　可手心合拢，妖兽就从他手臂爬出来。
　　而王子这会儿，也已经变得半人半魔。
　　眸色愈发鲜红如血，让人瘆得慌。
　　如果他彻底变成了魔，后果会是怎样？
　　今筱不敢再想下去。
　　正犹豫到底用什么办法结束这一切时。
　　齐闻文站出来，忽然说了句：“把他打晕试试看。”
　　打晕？
　　如果他的意识被魔侵占，现在即将变成另一副面孔、另一具身躯。
　　那么，打晕可以阻断他的身体变化，停止他的成魔吗？
　　倒是可以一试。
　　鹏哥于是接过今筱手里的刀，刀背朝前，狠狠往王子头上一砸。
　　王子疼得闷哼一声，很快，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几分钟后，他狰狞的面容消失了。
　　众人等了一会儿，王子手心也没再跃出什么妖兽来。
　　可刚才渔网里那只长舌妖兽，仍在使劲扒拉着网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要向外逃窜。
　　一切似乎还没有结束。
　　茗乐在一旁猜测说：“妖兽好像有什么事要做。”
　　齐闻文补充道：“没错，是比对抗玩家更重要的事。”
　　茗乐：“那么，放妖兽的目的是什么呢？”
　　齐闻文双手撑着桌面，想了又想。
　　看上去这些妖兽，着急想要逃出这间房子，并不是为了夺人性命.
　　这和之前树林里那头巨大妖兽的情况全然不同。
　　当初那只妖兽，可是奔着玩家来的。
　　想要杀死玩家性命的目的十分明显。
　　这就意味着，妖兽不是不会杀人。
　　只是，现在这个场合，他们不想杀人，应该是有更紧迫的事.
　　什么情况下，妖兽会甚至不顾及主人的情况，飞一般地向外逃窜？
　　按照常理分析，应当是在躲避什么危险。
　　齐闻文探头向外看了过去。
　　这一看不要紧，他心头一突。
　　远处黑色的庞大烟雾正腾然而起。
　　他迅速收回脖颈，向众人说道：
　　“镇子里着火了！火势非常凶猛！这里花草太多，房屋又是木制的，很容易波及蔓延！”
　　“王子刚才是放出妖兽，应该是让它们去逃命！”
　　今筱吃了一惊，来不及去想太多，立刻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快，大家往外逃，顺着妖兽跑走的方向！它们应该知道出口！”
　　说罢，她噔噔噔下了楼。
　　走到一楼，抬手使劲拍打伍德夫人的房门。
　　“伍德夫人，着火了！”今筱抬高嗓音大喊道。
　　但对方却像睡死过去一样，丝毫没有反应。
　　鹏哥刚拖着王子下了楼，见今筱敲不开门，抬脚朝门就是一踹。
　　奇怪的是，这门竟比想象中结实，没踹开。
　　鹏哥又猛踹两脚，结果也是一样。
　　他捏着下巴，观察着这门，不解道：
　　“不应该啊，这种木制的门，不会这么结实。”
　　火势仍在蔓延，齐闻文从大门处回来，拽了两个人出去：
　　“先跑吧，这火不对劲。镇子里的人，全都叫不醒，咱们没法救，先保住自己要紧！”
　　今筱回头看了眼伍德夫人的房间，叹了口气。
　　然后，果断抬脚跑出了旅馆。
　　的确，这里的人叫不醒。
　　玩家们用力拍打附近房屋的门窗，可室内的人并无动静。
　　今筱原本怀疑居民们是不是已经被转移走了。
　　可那些门的确是从内反锁的，这种情况下他们没法离开。
　　而且，从窗缝里，也的确能看见居民们睡觉的情况。
　　他们有的还翻身裹紧了薄被，可仍旧醒不过来。
　　见到这种情况，今筱几乎瞬间醒悟过来：
　　“这场火是必然会发生的，居民是必然会烧死的，我们在这里，只是作为见证者。所以，他们是不会被喊醒的，我们快跑吧！”
　　话音刚落，玩家们便不再敲打房门。
　　所有人跟着妖兽前往的方向，拼命狂奔。
　　.
　　火势蔓延太快，玩家们实在没工夫再管王子。
　　他被落在旅馆内，浑身抽搐着，缩成一团。
　　想到王子刚才的反应。
　　今筱一边跑，一边梳理思路。
　　王子放出了妖兽，说明他知道起火的事。
　　但他为什么会放妖兽逃跑，而不是试图扑灭这场大火。
　　大概是因为知道这火焰非比寻常，人力无法扑灭。
　　比如，这会不会是从他体内诞生的火——魔火。
　　联想到王子所在国家的人对他进行追捕。
　　至少能够说明一件事——他或许并非生来就是魔物，否则不至于成年之后才做逮捕。
　　那么，王子会不会原本就是正常人？
　　但因为某种原因，导致常常入魔，才必须加以控制？
　　之后的故事可以通过伍德夫人的讲述推出来。
　　他爱上了救他出来的绿藻公主。
　　但不希望她因为看到自己入魔的模样而害怕，所以，他装病博取同情，并强忍自己，控制体内的魔性。
　　但面对外人，但凡有一点松懈，他就会显露出自己的另一副面孔。
　　而且，这样的情况愈演愈烈。
　　魔性与人性的冲撞在体内不间断地冲撞。
　　王子开始越来越难以忍受。
　　他能够制造出的妖兽也越来越多。
　　可他不想放任这些家伙在镇子中作恶。
　　所以，庞大的妖兽，被他封禁在了森林中，不能踏出一步。
　　身形较小的妖兽，只能在晚上出没。
　　如果妖兽违背了他的命令，有伤人性命的举动，他便会刺死它们，并将那些肉放在集市上售卖出去。
　　之所以没选择填埋妖兽尸体，而选择当做野猪肉卖出去，大概是因为，王子需要钱。
　　公主那样骄傲，他不能让她养一辈子。
　　至于这场灾难。
　　伍德夫人果然一语成谶。
　　这个男人的确为这个小镇带来了巨大的灾难。
　　王子在濒临入魔前的那一刻，身体产生的魔火已经不受控制。
　　他不敢在绿藻家中继续停留，只能在夜里偷偷溜出来，强忍憋蓄力量的痛苦。
　　然而，火焰还是烧灼了附近的房屋，在他试图用水扑灭时，却发现努力无果。
　　魔火腾然而起，火势蔓延极快.
　　.
　　余光中，今筱看到身后的黑雾越来越大。
　　烟雾汹涌袭来，呛得她流着眼泪猛咳不止。
　　但她脚步不停，继续向前奔跑。
　　今筱还有一点不明白。
　　为什么这次火焰烧起后，王子还会来找她。
　　如果已经着火，保证玩家必死的方法，就是不必来找。
　　等待火烧到近处时，自然所有人都逃不出去。
　　那么，他反其道而行的原因是什么呢？
　　今筱头绪渐渐清晰。
　　应该只有一种可能。
　　在魔性在体内肆虐的情况下，王子强忍着仅剩的理智前来，恐怕是为了提醒玩家，尽快逃离此地。
　　但王子进入房间的那刻，神志大半被魔性吞噬。
　　所以他露出的狰狞笑容，说的那些放火烧死的话，都是快要成魔的征兆。
　　最后关头，他下意识放出了体内的妖兽。
　　让它们疯狂逃窜出去。
　　回过神来时，妖兽们已经不见了。
　　玩家们跑着跑着，就没了方向。
　　四面八方都是袭来的大火，眼看就要逃不出去了。
　　茗乐在一旁急得直跳脚：
　　“筱筱，我们该往哪儿跑？现在看不到妖兽了！”
　　今筱略顿足，略想了想，大喊道：
　　“去绿藻的家，那里应该会有出口！”
　　说完这话，她在前方拐了个弯，直奔绿藻所在的建筑。
　　.
　　为什么会有两个微笑镇？
　　为什么目前所在的微笑镇，更合乎自然规律？
　　如果解释为，这个世界是正常的世界。
　　那么，被火焚烧时，房内的居民就不该像失聪一般，听不到外面的情况。
　　因为，王子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他能来提醒玩家，就更不会禁.锢居民，防止他们逃出去。
　　那么，没了魔域王子这个魔幻因素。
　　按理说，居民们就应该能够听见正常的火焰哔剥声、房屋塌陷声。
　　所以，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居民们的“失聪”，是这里刻意设置的固定模式。
　　为什么要这么设置呢？
　　今筱想到，这个空间的入口是剧院。
　　剧院……
　　意味着表演？
　　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个空间的一切，都在重复过去发生过的事。
　　也就是说，是一场还原曾经的表演。
　　当初的居民们，并不是失聪。
　　他们尝试着跑出去，可魔火的蔓延实在太快。
　　王子本想拯救小镇的所有人。
　　可只来得及为绿藻开了一处逃离这里的通道，狂卷的火舌就已经将小镇的无数间房屋拆吞入腹。
　　换言之，真正的小镇居民，或许早就丧命于这场大火了。
　　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在重演过去。
　　重演过去居民一定会被烧死的结局。
　　所以，玩家根本救不出他们。
　　.
　　在漫卷的火焰中，今筱快速冲进了绿藻的家。
　　她家的半边都着了火，仆人们漫无目的，四散奔逃，大门敞开。
　　鹏哥看她往里冲，有些担心，扯着嗓子问：
　　“你确定这里出得去？而不是把自己堵得更深？”
　　今筱边跑边说：“王子不会放任绿藻不管的，她当年一定逃了出去，才有了另一个虚假的微笑镇空间！”
　　很快，她沿着门廊进了客厅，又从客厅跑进沿廊。
　　身后火焰已经扑过来，烧毁了沿廊里昂贵的画作。
　　终于，今筱在偌大的建筑里，摸索到了绿藻所在的房间。
　　她停下脚步，为后续玩家指明方向。
　　在绿藻房间里，今筱找到一处黑色的洞口。
　　看上去似乎深不见底，根本不知通向何处。
　　但是，凭空在房间里开了一个空间，一定不寻常。
　　除了魔域王子的杰作，今筱想不到更多可能性。
　　于是，下一瞬，她纵身一跃而下，沿着洞壁飞快滑落下去。
　　玩家们见她跳下去，迅速回身关门。
　　将延伸过来的火焰挡在门外。
　　空气中弥漫着烧灼的气息。
　　茗乐已经有些呼吸困难了。
　　生死存亡之际，她紧跟今筱，飞快跳下了洞口。
　　.
　　二十分钟后。
　　再睁眼时，今筱已经到达了森林的边际。
　　火焰已经烧灼到了森林，热浪扑面，灼得人喘不过气。
　　但今筱面前，却有着一条极为狭长的黑洞洞的湖塘。
　　她等待所有玩家到达，确认人都在。
　　率先一猛子扎下去，在黏腻的湖塘里向前游动。
　　鹏哥见状，“噗通”一声也跳下了水。
　　只是，有玩家在湖塘边双腿打颤，惊慌大喊：
　　“我不会游泳啊！”
　　今筱游在最前面，回身说道：
　　“水底不深，捡一根长树枝，触着湖塘底，站稳了再走，慢慢来！不会有事！”
　　听了这话，几个旱鸭子玩家才战战兢兢下了水。
　　今筱连走带游，越来越靠前。
　　看着水面向前延伸的方向，她猜测，前面应该就是出口。
　　这条湖塘，应该就是王子为绿藻开启的一条路。
　　他具体怎么做到的，并不知道。
　　但借助半魔体的身份，能凭空生出妖兽来，凭空制造出一条湖塘，应该也不是难事。
　　只是，这黏腻的水面不知是加了什么东西，游起来格外吃力。
　　今筱游了一会儿，胳膊就已经有些抬不起来了。
　　不过，它确实能隔绝火焰。
　　绿藻公主应该就是从这里游了出去。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
　　今筱看到了剧院下方的封闭空间，门正敞开了来。
　　那是他们刚进入这个空间时的那条通道。
　　只是不知道，通向剧院上方的那块铁板，现在有没有被破开。
　　但今筱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从湖塘游出来后，她爬起身，进入门里去看。
　　果然，头顶上方的铁板现在已经开了。
　　看来，绿藻和妖兽都通过剧院，进入了剧院上方的微笑镇空间。
　　而这处铁板，恐怕是在遇到紧急情况时，才会自行打开。
　　今筱回头看了眼，接了正游向湖边的茗乐出来。
　　接着犹疑一瞬，抱起地上的那座人偶像，攀着铁板向上。
　　人偶像较重，她一开始没抱动。
　　茗乐帮着拖了一把，今筱才把他拽了上去。
　　终于出了剧院。
　　今筱松一口气。
　　见茗乐伸出手向上攀爬，今筱将她从舞台下方拉拽上来。
　　两人挪到稍远一些的地方等待。
　　玩家们一个接一个爬上来。
　　茗乐喘了几口气，凑近今筱，把手里的东西拿给她看：
　　“筱筱，我在岸边捡的，你看这东西是什么？”
　　今筱接过来。
　　这是一本线订的册子，看上去十分古旧，纸面上污渍横生。
　　破损的皮上只剩下两个字“说明”，前面的字全是墨色一团，看不清楚。


第34章 册子
　　打开来看,里面密密麻麻写着些字。
　　看上去像是什么说明书，但字体浸了水，有些洇开了。
　　大致翻看一遍,说明书里提到最多的话,就是“游戏”。
　　今筱抬起头来,想了想,不知道游戏和这个副本有什么关联。
　　或者说,这本来就和副本无关，只是某款游戏的说明书。
　　可什么样的游戏，还会印制说明书？
　　今筱再次看下去,在前几页，看到了这样的字眼：
　　“高智商人群、避世、存在感……”
　　用语比较现代。
　　其他看不太清。
　　这应该不是普通的游戏吧？
　　今筱没再往后看,因为她见到洪总爬了上来。
　　因为衣服湿透,口袋放进册子,字就全模糊了。
　　她只好将它卷起来捏握在手心里。
　　茗乐坐在一旁，拧干自己的衣服，说道：
　　“筱筱，如果不是我们当天去找了小贩，恐怕咱们现在已经葬身火海了。”
　　今筱有些跑神：“为什么？”
　　茗乐分析道：
　　“如果我们不找小贩，就不会早早醒来等王子出现。齐闻文刚才探头向窗外看,这才偶然发现了远处的火情。如果在熟睡状态下,居民又像被封印了一样，没有反应。等到火蔓延到近处，我们才醒过来。到那时，我们要跑，肯定就来不及了。”
　　今筱回过神来：“是啊，和死神擦肩而过。”
　　她低头朝手心看了一眼,说，“也就是说，我们原本是会死在下面的空间里，还有这个册子，本来也应该葬身火海。”
　　茗乐庆幸：“幸好逃过一劫。”
　　今筱下意识把手里的册子捏得更紧了：
　　“看来，这个册子很重要，它不属于任何一户人家。用词现代，显然不是那个年代的产物。而且，它出现在丛林里，这地方就很微妙。”
　　“就像无雨国中墙壁上的画作，它们的存在同样微妙。无雨国常年大旱，画作不会受到雨水损坏，所以它们被特意保存在那里，本意是不受侵扰。”
　　“但一旦玩家出现，画作被发现的危险大大增加，所以就需要一种方式，能在玩家解救自己的同时，毁掉那些画作。那么，通关规则就一石二鸟了。玩家放出藤蔓救出自己，那些画作本来会被毁掉，因为藤蔓会沿着墙壁攀援进去，将画扎出满身孔洞。”
　　茗乐表示同意：“我们把画作取下来带走，放他们出来，的确是个偶然。”
　　今筱：“这个人偶和册子也是同样。”
　　“画作上的画像无意间被我们放出来，并跟随我们到达微笑镇副本，变成了立体的人偶。可这人偶和画作一样，既然被玩家发现了，那么，它的结果就是，一定要被毁掉。”
　　“当我们发现人偶存在时，他就必须掉入舞台下的空间。而那个册子同理，之所以在森林里存在，是因为，魔域王子的魔火足以烧掉整座森林，把册子和人偶毁掉。”
　　“但系统越是要毁掉人偶、册子，就越证明它们的重要性。我猜，这个册子上提及的游戏，或许不是和微笑镇副本通关有关，而是关系着整个童话世界。这个要被毁掉的文本类，或许就是逃出整个童话世界的线索。”
　　听到这儿，茗乐眼前一亮：
　　“也就是说，破解了这个，我们就不用再通关，终于能回家了？”
　　今筱摇头：“这可能只是一个关键节点。而且，因为沾了水，这册子已经模糊成一团，一些关键信息可能已经丢失了。”
　　茗乐垂了脑袋，显得有几分失望。
　　片刻后，她问今筱：“那这人偶怎么办？”
　　今筱看了眼眼前的人偶男人，说道：
　　“先放在剧院吧，搬回‘微笑之家’，怕是会引人注意。”
　　所有玩家都到齐了。
　　由于泡在水里太久，每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淋淋漓漓一片。
　　齐闻文提议：“先回旅馆休息吧。”
　　鹏哥有些担心：“那些妖兽会不会进入这个空间，再次出没？”
　　齐闻文撑着膝盖直喘气：
　　“担心也没用，游个泳累得够呛，就算现在它们来了，我也对付不了。”
　　鹏哥只好走出剧院。
　　但脸上还挂了愁色，显然还是有些焦虑。
　　今筱见状，看了眼微亮的天边，推测说：
　　“天很快要亮了，妖兽不会出现了。白衣骑士选择在夜间，避开这个空间的居民出现，生怕扰了他们。妖兽应该也是一样，会躲着即将苏醒的居民走。”
　　说完这话，她顿了一下，自言自语道：
　　“奇怪，这地方的居民，虽然行为举止并不真实，却很受照顾。”
　　众人回到旅馆。
　　换了干净衣服后，很快睡下了。
　　今筱却没睡。
　　她坐在床头，将册子拿出来，凑近煤油灯，仔细翻看。
　　剔除那些被打湿的信息及无用内容后，她看到其中一句话：
　　“如何唤醒王子殿下？”
　　再往下看，回答映入眼帘：“很简单，只需要一个满含虔诚的深吻。”
　　今筱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一红：“……”
　　接着，她飞快把册子收了起来。
　　茗乐已经睡下了，今筱轻手轻脚地钻进薄被，吹熄了煤油灯。
　　.
　　第二天一早，今筱起床去镇里搜集线索。
　　但这次，她没有进入居民家里询问。
　　因为亚伦提到，他作为镇里人，询问那些消失的居民无果。
　　今筱清楚，自己就更问不出什么了。
　　不过，这个镇里，还有一处玩家们都没去过。
　　于是，今筱独自去了森林——
　　这森林和之前发生火灾的森林不在一处，是现在这个微笑镇的组成部分。
　　而之前，由于担心白衣骑士出没，玩家们都有意避开了它。
　　一路上，今筱都在观察这个空间的微笑镇。
　　从屋顶到花园，再看向靠在栅栏边的铁桶。
　　每一样东西，她都不放过。
　　它和剧院下方的小镇，究竟会有什么不同？
　　今筱放慢了步子。
　　片刻后，她忽然停住脚步，站定原地。
　　今筱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
　　她的目光再次沿小路两旁的建筑拂扫过去。
　　这个小镇和剧院下方的小镇，看似一样，但仍然有一些轻微的区别。
　　比如，剧院下方的小镇，构建的色彩更为自然丰富。
　　同样是大面积色块涂抹的屋顶，可同色系的颜色有很多种。
　　以青色为例，建筑上的颜色略有差异。
　　有天青色、藏青色、豆青色、葱青色等等。
　　但这里就不同了。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屋顶的色彩，完全是同一种青色。
　　连轻微的色泽区分都没有。
　　这样看来，剧院下方的空间，色彩有层次区分，的确更为真实。
　　而这个空间，应该是被重构了的微笑镇。
　　因为重构小镇太过复杂。
　　所以，构建的人并不能百分百还原小镇。
　　TA使用同一种颜色，大面积填充不同地方。
　　用为数不够多的色彩，堆制成了现在的小镇。
　　今筱拧了眉头，继续沉吟。
　　为什么无法百分百还原小镇？
　　什么样的构建方式，会让TA无法做到这一点？
　　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
　　她开了个脑洞，会不会是电脑程序？
　　如果是电脑构筑，的确很难做到每一处色块都完美还原小镇。
　　制图时为了省事，会大面积简化色彩的差异性，比如把原本五花八门的青色，都填涂成同一种青。
　　但这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愿意重构一个十分逼真的小镇，工程量本就很大。
　　TA构筑成功，就意味着本身已经花费了不少功夫。
　　这种情况下，真的还会为图省事，简化最后的涂色步骤吗？
　　如果不是电脑构筑的这个虚假小镇呢？
　　那么，油画、刺绣、积木……这些是不是可能？
　　相比电脑而言，这几种更接近正确答案。
　　因为不同于电脑作为先进设备的色彩多样，受制于颜料、刺线、积木颜色的种类数量，一般情况下，用这些物品组合，很难完美还原真实场景的情况。
　　也就是说，即便你想要构筑起一个相同的东西，也会和原本的场景存有色差。
　　真是这样吗？
　　如果是，那会是哪一种呢？
　　今筱抬头，继续看过去。
　　除了色彩差异，她还发现了某种奇怪的现象。
　　这里某些色彩的搭配，并不符合常理。
　　比如眼前这间房屋，屋顶配色依次由蓝色和绿色的长形色块组成。
　　可屋顶的一角，却多了一抹不规则的红色色块。
　　今筱回忆剧院下方的空间。
　　那里的小镇，同样是大块涂抹的色块。
　　但色彩搭配完整，同样的位置，并没有出现这样一处突兀的色块。
　　会不会这红色色块，是来自于这个空间的某种变动？
　　那究竟什么情况下，会做出这种变动？
　　今筱一时没了头绪。
　　她思考片刻，继续抬脚朝森林走去。
　　现在并非黑夜，白衣骑士应该不会出现。
　　而且，关于白衣骑士的消失，她也需要再做探究。
　　今筱没忘继续用目光扫视沿途。
　　自从发现了色块变化后，见到同样的情况就越来越多。
　　比如白色栅栏边，忽然出现的一抹并不协调的黑色。
　　花丛中，叶子长出了一块蓝色的尖角。
　　这些突兀的色块，一开始就在这个空间存在。
　　但是当初玩家们在搜罗证据的时候，全都忽略了这一点。
　　直到今筱进入剧院下方的空间，看到接近真实的小镇，到底是什么样子。
　　再回来时，有意甄别，才发现了问题。
　　.
　　今筱终于到达森林。
　　她抬头在林间树梢到处寻找。
　　想看看这里除了原本没有妖兽。
　　和另一个空间的森林到底有什么区别。
　　森林太大，她越走越深，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一路上，今筱不忘去想——
　　白衣骑士为什么会消失？
　　他们究竟怎么从紧缚的绳索中逃离？
　　逃离的方法，会不会和这个空间的构筑方法有关？
　　也就是说，那些色块和白衣骑士之间，是不是有某种隐秘的关联？
　　那么，居民消失的方式，也是同样吗？
　　她沉思良久。
　　在看到一棵树时，回过神来。
　　这树有些古怪。
　　树根部有一样白色东西，和周围的绿色格格不入。
　　仍旧是突兀的色块。
　　今筱走过去，蹲下身。
　　却意外地发现，这并不是一块平面的色彩。
　　她将那块东西从树根处捡起，仔细打量。
　　它有着不规则的立体形状和洁白的色泽。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特殊之处。
　　这却让今筱隐隐察觉到了一点异样。
　　树林、白色……
　　这些词让她联想到白衣骑士。
　　这个不规则的立体块，和白衣骑士有什么关系？
　　今筱拧着眉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会不会，它是属于白衣骑士的一部分？从白衣骑士身上掉落了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白衣骑士的消失之谜，会不会是……
　　今筱眼前一亮。
　　她将那硬块捏在手里，重新感受了一下。
　　的确，这触感很像是——积木。
　　如果白衣骑士是由积木堆制而成的，那么，当他们被解体成小块小块的积木，是不是就能从紧缚的绳索中逃脱？
　　同理可得，这个小镇，会不会同样由积木组成？
　　就像玩家们离开副本时进入的橱窗，休憩用的大楼就是拼接起的积木。
　　而这种特殊的积木，在拼接完成的一刹那，会不会被赋予了一种特殊的生命力？
　　“筱筱。”身后有人说话。
　　今筱转过头，见齐闻文走过来。
　　他手里拿着另一个积木块，说：“我找到了线索。”
　　齐闻文把手里的红色积木块递给今筱，说：
　　“我从花枝上折下来的，这个古怪的色块被镶嵌在绿色的花叶上，看上去很不协调。”
　　今筱接过来看了眼，又还给他，说：
　　“的确是积木，我这里也找到一块。”
　　齐闻文点点头：
　　“如果是积木，有些问题就可以解答了。比如这里的花朵永远不会衰败——积木堆积成的花朵，怎么会衰败？”
　　“再比如这里形形色色不同花期的花。构造者并不十分了解这个小镇，不知道不同花种的花期，所以一股脑把所有品类的花都堆了上来。”
　　今筱沉吟片刻，自言自语道：“不算了解这个小镇……”
　　微笑镇从前自给自足，很少有外人进入。
　　即便有外人进来，他们也没有重构微笑镇的缘由。
　　况且，外人对微笑镇更不了解，很难重构出这样一个接近原来世界的小镇。
　　今筱猜测，积木世界，应该是微笑镇自己人建构的。
　　只是，这个人生活在微笑镇，却对小镇一些细节并不了解那么透彻。
　　这才会构建出一个几乎同等，但细节部分略有出入的小镇。
　　什么样的人会符合这些特征？
　　今筱脑海中有了一个人选。
　　这个人从小生活在微笑镇。
　　但是，因为身份尊贵，饲弄花草的活计会长时间交由下人去做。
　　凭借她对小镇的熟悉程度，在镇子被火烧毁后，完全可以还原一个微笑镇。
　　同时，她不如普通居民那样，亲自种植花草，对花期如数家珍。
　　所以，她用积木堆建起来的花丛，其中才会有一些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
　　想到这儿，今筱笃定道：“只能是绿藻。”
　　齐闻文疑惑：“为什么不是魔域王子？”
　　今筱：“绿藻有重构小镇的强烈动力，可魔域王子没有。”
　　齐闻文想了想，问：“这是绿藻的忏悔？”
　　今筱微微点头：
　　“可以这么说，绿藻曾经对镇里居民包括伍德夫人保证，王子值得相信，一定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会破坏小镇的安宁。”
　　“但是，她没想到，自己亲手救下并带回小镇的王子，竟无意间纵火烧了整个微笑镇，烧死了镇里的全部居民。”
　　齐闻文沉思片刻，明白了：
　　“公主身份公布后，仍然愿意留在小镇，说明她的确对那里怀有热爱。如果小镇因她而毁，自小生存的家园被破坏，恐怕从心理上很难接受。”
　　这样一来，微笑镇居民为什么总是微笑，答案也呼之欲出了。
　　在遭受巨大灾难后，一些人会产生强烈的补偿心理。
　　比如绿藻认为自己间接害死了居民，就会希望重建小镇，让这里恢复曾经的安宁幸福。
　　甚至，她希望微笑镇居民可以永远幸福。
　　即便这种幸福不合常理，看上去很是虚假。
　　比如，为了居民不再难过。
　　绿藻操纵着他们的情绪。
　　每个人内心都要充满愉悦，以微笑示人。
　　一旦发现居民出现一些偏离既定轨迹的行为，比如愤怒、妒忌。
　　就必须通过重新设定他们的记忆，让他们忘却痛苦，回到原本笑脸示人的模样。
　　可这样仍然有些说不通。
　　为什么那对夫妻中，妻子被抹除了记忆，而丈夫却没有？
　　伍德夫人在最初告知白衣骑士和自己相爱的真相时，忽然卡了壳，就像节目跳了频，讲回到另一个话题。
　　是不是也是因为绿藻发现她要透露所知道的秘密，于是，紧急清除了她的记忆？
　　可是，绿藻究竟通过什么方式时刻监控这些居民的情况？
　　她又是怎么清除对方记忆的呢？
　　今筱怔了一下，没想明白。
　　片刻后，她收回走歪的注意力，回到主线上来。
　　同样的，绿藻希望居民的安宁生活不被人打扰。
　　玩家这样的外来者一旦出现，就必然会被追杀或驱赶出微笑镇。
　　因为玩家调查微笑镇的秘密，就很有可能知道积木世界的真相，从而可能摧毁绿藻辛苦重构的小镇。
　　所以，绿藻创造了白衣骑士，用来追杀并驱赶玩家。
　　与此同时，担心白衣骑士的刺杀行为吓到居民。
　　她还特意安排驱赶玩家的白衣骑士只在晚上出没，避开了居民白天苏醒的时间。
　　而一到晚上，居民会睡得很沉。
　　听见些动静，通常都不会醒。
　　只是，这里仍然有例外。
　　由于白衣骑士出没旅馆频繁，伍德夫人还是无意间发现了他们的存在。
　　为了堵住伍德夫人的口，骑士首领选择自己支开她，为下属争取时间。
　　却不料，自那之后，首领竟然偏离了既定的轨迹，真的爱上了她。
　　所以，这里也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白衣骑士会偏离绿藻此前的设定？
　　如果小镇的晚上，绿藻仍然可以操纵居民，她为什么发现不了两人相爱的事实？
　　他们的相爱，究竟是不是在绿藻的预料之中？
　　今筱陷入困惑。
　　她和齐闻文站定原地，各自沉默了片刻。
　　良久后，齐闻文想到什么，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为什么绿藻要在这个积木世界设置白衣骑士这种存在？还记得吗？那个真实世界里，伍德夫人说过什么话？”
　　“她说，当初被国王派来告知绿藻她公主身份真相的人，正是白衣骑士。”
　　“在十一二岁绿藻的心目中，白衣骑士的到来，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所以，对于绿藻而言，白衣骑士是好运的象征。”
　　“他们虽然奉国王之命到来，却是最直接地将全部美好的东西呈在绿藻面前的人。那些恢弘的建筑、珍稀的美味、忠诚的仆人……年少的绿藻，会不会把所有功劳，都归功于白衣骑士？”
　　“那么，在她搭建的积木世界里，由白衣骑士来追杀和驱赶玩家，应该也能带给她极强的安全感。”
　　也就是说，绿藻把她见到的少时白衣骑士的形象，用积木重新堆建了起来。
　　为的就是让心目中的英雄重新出现，以换得自己安心。
　　今筱对此表示认同。
　　.
　　两人在森林里又找了一阵，没有什么其他线索，便决定一起回去。
　　沿途，他们重新观察了那些积木块。
　　忽然想到，这些积木块还可以拼成其他的东西。
　　比如，永远干净的厨房里的饭菜……
　　这样是不是能够解释，为什么厨房从来不用开火。
　　积木组合好的饭菜会散发出食物的香气、拥有食物的质地，看起来、尝起来都像是真的一样。
　　这些人，都在按照绿藻提前设定好的步骤生活。
　　绿藻希望他们快乐，他们便只会微笑。
　　绿藻希望他们不必劳累，便剥夺了他们的工作，并给予足够丰厚的金钱，供他们使用。
　　这就像小时候玩过家家，常常用泥巴团出一个房子、一个人、一盘蔬菜，并利用手边的泥塑，为他们创造一个美满快乐的故事一样。
　　绿藻也在创造故事，希望借此弥补自己的缺憾。
　　唯一的问题是，她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从前她不信小镇居民的话，盲目相信王子，导致火灾的意外发生。
　　现在她抵触外来者到来，不惜动用各种方式，妄图置玩家于死地。
　　今筱意识到，这里的玩家，应该都是被操纵了的。
　　只是，他们大概对自己的行为，并没有意识。
　　那么，发现异样的亚伦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也是外来者，而不是受到操纵的小镇居民？
　　今筱收回目光，对齐闻文说了句：
　　“我们得去找找亚伦，他可能是突破口。”
　　.
　　今筱加快了行进的步伐，在小巷里七弯八折。
　　直到看见一幢灰蓝色的建筑，才停下脚步。
　　但走近一看，今筱心头一跳。
　　她眼睫微微颤动，表情有几分紧张。
　　见今筱这个反应，齐闻文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栅栏上挂着一把锁，将整栋建筑的入口封住了。
　　往院子里看，即使没有人，花草仍然繁盛，没有一丝杂草。
　　这当然不合常理。
　　最不合常理的，就是上锁的入口。
　　今筱走上前，拍打着爬满花枝的栅栏处的门。
　　并扬声大喊亚伦的名字，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今筱心里不免有些慌张。
　　齐闻文问：“亚伦会不会去串门了？”
　　今筱：“如果是他妻子，倒还正常，可亚伦说自己最近一直待在家里，从不出门。”
　　齐闻文安慰她：“可能这次是个例外，我们再等等看。”
　　两人在门外等了半小时，可还是没有亚伦的人影。
　　今筱有些坐不住了。
　　她从石头路旁站起身来，说道：“算了，我去问问邻居，或许他们能给出点线索来。”
　　齐闻文点点头，陪着她去了隔壁。
　　两人走到隔壁房屋前，抬手敲了敲门。
　　等了很久，里面终于走出了人。
　　这人穿着黄色印花、下摆蓬起的长裙。
　　拥有一双清澈的明眸，笑起来格外优雅好看。
　　跟在她后面的，正是这一家的主人。
　　但今筱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穿着黄裙的女人。
　　她见到过她和她丈夫的至少两次争吵。
　　的确，她正是亚伦的妻子。
　　果然如亚伦所说，妻子平时爱好和人交谈，现在又跑进了邻居的房间里。
　　今筱愣了一瞬。
　　女人已经走上前，上下打量了眼今筱，笑着问道：“你是哪位？来找谁啊？”


第35章 色彩
　　今筱的目光从邻居一家的主人身上,转移回了黄裙女人：
　　“你好，我是外来的游客，我和旁边这位先生有事要找你的丈夫,想问问你,他现在人在哪里？”
　　今筱和齐闻文对视了一眼,表明两人是共同来找亚伦的。
　　防止黄裙女人对一位陌生女士突兀的造访产生误会。
　　黄裙女人仍然满面笑容。
　　听到这儿,她甚至笑得更欢了。
　　“天啊,朵森夫人，你听听她说的话啊，太好笑了！她说我有位丈夫！”
　　黄裙女人笑得前仰后合。
　　今筱脸色微微一变：
　　“你确定吗？你一个人独居,没有丈夫？”
　　黄裙女人笑弯了腰：
　　“当然啦，我如果有丈夫,我怎么不知道？实在不信,你问问朵森夫人不就是了？她从没见过我和任何一个男人有过近距离接触,刚才还催促我赶快去找一个。”
　　朵森夫人同样笑意吟吟：
　　“没错，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再去问问别人吧。”
　　说完，朵森夫人准备关上房门。
　　被齐闻文用手拦了一下。
　　今筱感激地看了齐闻文一眼，迅速问黄裙女人：
　　“如果没有丈夫，为什么你的花园桌子上,放着两只位置相对的杯子？草地上还有一个没来得及填补的大坑,是你丈夫之前移植花木时挖的。”
　　黄裙女人表情仍然没变：“你在说什么啊？哈哈哈.”
　　朵森夫人笑眯眯的：“一定是他们发了疯，你那房子里不是从来都只有你居住吗？”
　　预想中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今筱表情有些失落。
　　她见再问无果，向后退了一步，说道：“既然不知道，那没什么事了，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完,她和齐闻文离开了这栋建筑。
　　看来，亚伦正如那些失踪的居民一样，也消失了。
　　这下又有了另一个问题，为什么他的妻子只是被抹除了记忆，而他现在却直接消失了？
　　.
　　前往镇长家的途中，今筱走得缓慢。
　　她在思考亚伦消失的原因。
　　片刻后，她抬头问齐闻文：
　　“如果假设镇上消失的人，都和亚伦之前的行为相仿呢？”
　　齐闻文顿了一下，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他们也曾有过发现小镇异样的情况？”
　　今筱：“对，绿藻构建这个小镇，本意是希望小镇安居乐业，居民幸福生活，那么，究竟什么样的原因，会让她希望居民消失呢？”
　　齐闻文换位思考：“如果是我，有居民违背了我的初衷，意识到我建造的积木世界有问题，那么，我可能会首先用常规方法，清除他的记忆。”
　　今筱：“可如果常规方法没用呢？”
　　齐闻文：“如果常规方法没有用，控制不了他在小镇上制造的人心惶惶，打破了小镇上原本的安宁氛围，那么，我会让他离开这个小镇，也就是说，让他消失。”
　　今筱点点头：“应该是这样，绿藻意识到亚伦发现了事情的真相。”
　　齐闻文还有些不解：
　　“还有个问题，你不是说，亚伦几周前就发现了小镇的异样吗？和妻子的吵架也是很久之前就有了。既然夫妻开始吵架，说明两人已经开始违逆绿藻的意志、破坏小镇的平和了。可当时为什么绿藻没能让亚伦消失，非要等这么久呢？”
　　今筱：“这就是我们去找镇长的原因。之前亚伦说过，他和妻子吵架，妻子并非每次都会失忆。这或许说明，绿藻并不能及时知道哪个居民出了问题，她获取居民异样情况的信息，有时间差。”
　　齐闻文陷入思考：“时间差.”
　　今筱：“对，也就是说，她并不是时时刻刻都监督着整个积木世界。只有被她发现，她才会进行处理。”
　　“我问过亚伦，那些消失的居民，在出事前，去过同样的地方——他们找过镇长，并告知过镇长自己的怀疑。”
　　“亚伦的消失，应该也是如此。之前他提到，妻子的变化越来越明显，在他的影响下，渐渐变得像正常人，开始有了七情六欲。”
　　“这样的变化，或许在他妻子外出时，被绿藻发现，从而怀疑到亚伦。”
　　齐闻文沉吟片刻：“我明白了。所以，你担心镇长是绿藻？她也进入了积木世界？”
　　今筱犹豫了：“不是镇长，性别不对，除非绿藻乔装打扮。如果她不是镇长，或许，就住在镇长家附近。”
　　“至于绿藻是不是也进入了积木世界，我想应该是。”
　　“想想看，有多少人能经受起入住王宫的诱惑？锦衣玉食、万众拜服.如此骄傲的绿藻，竟然不为所动。”
　　“她留在小镇，的确也能得到国王千里迢迢送来的好东西，只是，在小镇里，那样的东西并不能充分发挥它的价值。比如，从那么远送过来，美食一定不如在王宫时新鲜。”
　　“我还注意到，伍德夫人叫她‘绿藻’，不称公主。这证明，镇里的人还把她当做邻家姑娘，并没有将她视为高不可攀的公主。这和王宫里的待遇不可同日而语。”
　　“绿藻热爱这座小镇，和这里的自然风景有关，也和居民们自给自足平静祥和的人文氛围有关。”
　　“只是，平静祥和背后，居民们也会有基本的七情六欲。但在绿藻后来的重建中，出于愧疚，她把那些不快的因素都强制去除了。”
　　“这些种种，都表明，绿藻离不开这里。一旦房屋被毁，她想到的仍然是重建小镇。”
　　“所以，绿藻的目的也很明显，她希望假装小镇还在，假装她还住在相同的环境里。”
　　“这样，她才不会被长久的愧疚纠缠，并佯装生活回到了过去。”
　　“所以，我倾向于，真正的绿藻，就在这座小镇。”
　　齐闻文补了句：“那现在这个空间，就有两个绿藻了。”
　　今筱一怔，立刻明白了。
　　除了建造这座微笑镇的绿藻外，还有一个绿藻。
　　那个绿藻，是更为年轻的绿藻。
　　她生活在剧院下方的空间里，发生大火时，和玩家们一起逃了出来。
　　逃命的出口，是魔域王子为绿藻开启的一处湖塘。
　　而今筱从那里游出来时，剧院上方的铁板已经被破开。
　　那时，绿藻应该已经从那里逃了出来，进入到了现在的微笑镇空间。
　　线索有些混乱，今筱尽力梳理着逻辑：
　　“建造微笑镇的绿藻，是现实中的绿藻，她经历过大火，目睹了全镇居民葬身火海。在魔域王子的帮助下，她逃了出来.”
　　“然后，她重建了微笑镇，不知道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所以，她应该并不年轻了，而且，我很好奇，当年的魔域王子是不是逃了出来，他后来有没有找到绿藻，他的去处是哪里.”
　　“那么，另一个绿藻……为什么会有另一个绿藻？微笑镇本来已经毁了，可剧院之下为什么会有一个真实的微笑镇？”
　　“对，那看起来真实，却不是真正的微笑镇，而是微笑镇故事的重演。”
　　“那么，那里的绿藻是真正的绿藻复刻出来的人物？只是为了表演给玩家看吗？”
　　“不对不对，真正的绿藻怎么会愿意一遍遍重演那样的悲剧？她建造这个小镇，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忘却痛苦吗？”
　　“那么重演的意义是……”


第36章 意识
　　今筱想不到为什么要重演那些。
　　绿藻不会愿意把痛苦展现给玩家看,她一定是迫不得已。
　　想到这儿，她灵光一闪，说了句：
　　“对啊,如果剧院下的世界,是她无法抗拒的潜意识呢？”
　　潜意识……
　　齐闻文怔了下。
　　潜意识的确可以完美复现过去的场景。
　　而且,潜意识不受人控制。
　　即便绿藻想要忘记曾经的重大变故,可它一旦发生,潜意识中便会存在。
　　比如，她刻意让小镇居民快乐，沉浸于虚假的幸福氛围中,这就是一种逆向的潜意识。
　　她这样做，其实是想要规避曾经那场灾难带来的负面影响。
　　只是,现实中越规避,就越说明她不曾忘记,往事就越会在潜意识中一遍遍重演。
　　可现在，潜意识中的人成了真，从剧院逃了出来。
　　齐闻文不由担心起来：
　　“除了潜意识中的绿藻，妖兽也从那个空间跑了出来。”
　　今筱想了想：“妖兽大概和白衣骑士一样，会避开居民，在晚间出没。”
　　“上次妖兽为了逃命,暂时放过了我们。可在这里就不一样了,别忘了，妖兽的本能是食人。”
　　齐闻文垂落目光，叹了口气。
　　刚解决了白衣骑士，没休息好几天，又要遭遇妖兽。
　　他不免怀疑，在这个副本里,对玩家最大的折磨，就是晚上无法入睡.
　　又走一段路。
　　齐闻文抬头，看见了镇长的家。
　　镇长家在两条小道的交汇处，土黄色砖墙上爬满了藤蔓植物。
　　齐闻文和今筱对视一眼，抬脚走了过去。
　　他抬手扣门，边扣边问：“镇长在吗？”
　　片刻后，房间里走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这人穿着朴素，面容洋溢着团团喜气，看见两人，热情地迎上来。
　　他走过院落，打开栅栏处的大门，笑道：“二位找我？”
　　齐闻文点点头，迈步进去：
　　“镇长，您现在不忙吧？我们想找您聊聊。”
　　镇长笑呵呵：“好啊，欢迎欢迎！镇里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
　　齐闻文和今筱进了房间，落坐在客厅沙发上。
　　镇长去了厨房准备茶点。
　　趁这个时间，两人扫视四周。
　　最终视线定格在窗台上的妖兽雕像。
　　这里妖兽的形象和剧院下方的妖兽没什么区别。
　　看上去，是绿藻雕刻……
　　不对，今筱脑筋一动。
　　绿藻不可能雕刻妖兽像。
　　王子和妖兽都是她的禁忌。
　　所以，这里为什么会有妖兽像？
　　镇长没去过剧院下方的空间，又怎么会见过妖兽？
　　何况，他受绿藻操纵，并不能独立于她的意志存在。
　　正思考间，镇长已经端了水果和点心过来。
　　今筱拿起一枚点心，咬了一口，味道倒是不错。
　　她抬起视线，问镇长：“那妖兽像看上去很有意思，是您雕刻的吗？”
　　镇长看了眼妖兽像，收回目光：“它怎么来的，我没有印象了，但我确实不曾雕刻过。”
　　今筱：“也就是说，你在的时候，这里就有了？”
　　镇长点点头：“它们一直在这里。”
　　今筱陷入思考。
　　妖兽……
　　对妖兽有感情的，是魔域王子。
　　危险关头，他曾经不顾自己性命，放出妖兽让它们逃跑。
　　所以，魔域王子应该有雕刻妖兽像作为纪念的意愿。
　　绿藻有没有意愿呢？
　　今筱持否定态度。
　　绿藻虽然恨魔域王子造成了火灾，可如果对魔域王子仍有眷恋，会不会把他做的雕像放进自己的小镇？
　　应该不会。
　　这里是她拼命想要忘却那些痛苦记忆的地方。
　　甚至不惜抹除了所有人的悲观情绪。
　　她一定不会把妖兽放在这里，唤醒自己过往的记忆。
　　所以……
　　今筱想，如果不是绿藻。
　　那么，应该就是魔域王子。
　　也就是说，当年魔域王子活了下来，找到了绿藻。
　　而且，他也留在了这座小镇？
　　今筱看向镇长，目光中带了一丝怀疑。
　　片刻后，她放下手中的甜点，开口问：
　　“镇长，您什么时候来的微笑镇？”
　　镇长犹豫了一瞬，笑道：“那太久远了，谁还记得呢？”
　　这倒像是毫无意识的积木人的回答。
　　毕竟他们对于自己的来处，的确不会记得。
　　今筱直直盯着，想要追问他是不是独身。
　　忽然想到亚伦说过的话，镇长有个女儿。
　　那么，魔域王子真的不是他？
　　如果是，绿藻怎么会允许他和其他人结婚生子，并住在自己的空间里？
　　等等.
　　如果不是和其他人结婚生子呢？
　　正想着，镇长忽然站起身，给两人沏满果茶。
　　走路间，腿脚似乎不太利索。
　　跛脚？
　　今筱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顿了下，问：“镇长，您夫人……”
　　镇长回答：“夫人很早就去世了。”
　　今筱满脸歉疚：“哦，实在不好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镇长仍然满脸笑意：“没关系。”
　　齐闻文和镇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起来。
　　中间穿插着对微笑镇古怪事的猜想。
　　既然居民消失前都来找过他。
　　镇长应该知道不少信息。
　　那么，他的记忆到底会不会被绿藻及时清除？
　　今筱始终在观察。
　　提到绿藻时，镇长的态度没有变化。
　　很好，那就用其他方式试上一试。
　　她接着齐闻文的话，加重语气道：
　　“绿藻的确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怪不到魔域王子头上去。王子无法控制体内的魔，是无奈之举，可绿藻完全可以听取居民的意见，察觉到这一点，要么放王子回国，要么派专人看守好王子。无论做到哪一条，都不至于发生这样大的意外，让这样多人葬身火海。”
　　听完这话，镇长仍然笑：
　　“你们像是在讲一个有趣的故事，可这和微笑镇没有关系啊。这里的居民都好得很，又哪里会有居民葬身火海这种事？”
　　齐闻文面容严肃起来：
　　“不不不，镇长，我们确信这件事是真的。我们要在镇上找到真正的绿藻，并将她作为包庇王子纵火的凶手和消灭小镇居民的罪犯控制起来。”
　　话音刚落，镇长面上闪过一丝慌张。
　　这恐慌转瞬即逝，很快又归于平静，戴上了微笑假面。
　　可这样细微的表情，被今筱看在眼里。
　　如果是完全无意识的居民，无论提起什么，都不可能有悲观情绪的波动。
　　然而，镇长有正常人的情绪，会受到糟糕事物的影响。
　　最重要的是，他在替绿藻紧张。
　　如果他不知道绿藻是何人，和绿藻没有关系，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变化？
　　今筱的怀疑更加深了一层。
　　三人又聊了一阵。
　　镇长有说有笑，看上去有了防备。
　　不再那么轻易流露出情绪了。
　　今筱于是准备离开。
　　和镇长简单告别后，齐闻文和今筱起身就走。
　　在花园里的一角，今筱见到一根拐杖。
　　模样很有些熟悉。
　　今筱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
　　接着，她回身问镇长：“这是您平时用的拐杖吗？”
　　镇长点头：“没错，我这腿脚，在院子里走没问题，但出了门，就一定要拄这拐杖。”
　　.
　　迈出篱笆，今筱的头绪已经渐渐清晰。
　　等走远一些，她和齐闻文异口同声：“镇长有问题。”
　　今筱笑笑：“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齐闻文有些犹豫：“镇长不会是魔域王子吧？可魔域王子为什么会恢复正常？他体内无法控制的魔呢？”
　　今筱：“这个我也没想明白，不过，对于他是魔域王子这件事，有了几分笃定。”
　　齐闻文：“你是说，他一瞬即逝的担忧表情？”
　　今筱：“我们用话刺激，受到操纵的居民不会有这样的反应。除非那人像亚伦一样，积木人苏醒，有了正常人的意识。”
　　齐闻文：“但即便提到他妻子离世，他都仍然笑脸示人。唯独在强调抓住绿藻的时候，他有一瞬控制不住的情绪波动，你是通过这个来判断的吗？”
　　今筱：“妻子离世是他用来骗人的借口，早已胸有成竹，所以不会有情绪波动。可我们试图抓捕绿藻这件事，他毫无防备，难免不受控制。”
　　“另外，镇长窗台上竟然摆着妖兽雕像，这不合逻辑。”
　　“首先，我们确认只魔域王子才有雕刻妖兽像的意愿，他应该就藏匿在这座小镇当中。可是，他雕刻出来的妖兽像，为什么会放在镇长家中？当然，我最初只是猜测，镇长和魔域王子有关联。”
　　“直到我看到花园角落里的那根拐杖……我突然想到，小镇里有人欺骗了我。而且，她并不是被绿藻操纵失了忆。她的欺骗，是有意而为。”
　　齐闻文不了解前情，听得有些迷惑：“谁骗了你？”
　　今筱讲起她第一天进入副本时，四人分头找寻线索的事。
　　那时，她经过一个老妇人家，见到了一根拐杖。
　　那根拐杖，正是镇长家那根。
　　因为，连拐杖底部磨损的痕迹也完全一样。
　　当初今筱有些怀疑。
　　那老妇人不跛脚，家里为什么会有一根拐杖。
　　问起来时，老妇人却回答，家中只有她一个人，那拐杖就是她的。
　　但今筱并未深究。
　　她猜想，也可能是老妇人之前腿脚不好，现在好利索了。
　　现在回看那件事，就有了问题。
　　老妇人的腿的状态怎么还会变换？
　　她是普通居民，也就同样是绿藻做出的积木人。
　　很难想象，绿藻会先堆出一个跛脚妇人，再将她的跛脚换掉。
　　况且，在绿藻的计划中，小镇所有人必须幸福安乐。
　　即便居民原本身体残疾，也会在堆建的过程中被消除。
　　换句话说，会跛脚的，不应该是积木人。
　　所以，老妇人家中为什么会有一根拐杖？
　　看上去磨损严重，还像是经常使用的样子。
　　而在镇长家发现的那根拐杖，同样侧面证明了老妇人的谎言。
　　镇长刚才提到，他离开自家花园时，必须拄着那根拐杖才能行动。
　　也就是说，镇长和那根拐杖，应该形影不离。
　　出现在老妇人墙边的拐杖，既然是镇长的，那么，镇长当时就一定在她家里。
　　而作为一个普通居民，老妇人没有必要撒这个谎。
　　直接说镇长来家里做客了，又有什么不可？
　　可老妇人撒谎，提到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还声称自己是拐杖的主人。
　　这不符合积木人的逻辑，却符合并非积木堆成的正常人的逻辑。
　　甚至是——符合积木镇操纵者绿藻的逻辑。
　　因为绿藻不希望玩家知道镇长在她家里。
　　她下意识认为，自己当年和魔域王子一起害死了小镇居民。
　　两人待在一处，她心里仍会有阴影。
　　所以有意抹除自己和魔域王子之间的交集。
　　这种事，只有绿藻去做，才有意义。
　　再想深一些。
　　为什么魔域王子留在微笑镇，却没和绿藻以夫妻名义居住。
　　而要偷偷溜进对方的房子，见上一面。
　　恐怕也是同样的原因。
　　.
　　听完今筱的分析，齐闻文沉默了。
　　他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镇长是魔域王子，这的确说得通。
　　因为某种原因，他失去了自己体内的魔性。
　　留在小镇，作为镇长，和隐在更深处的绿藻操纵着这一切。
　　那些消失的居民，因为信任镇长，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他。
　　不料，镇长知悉这一切后，将发现小镇异样的居民们抹除记忆。
　　如果抹除记忆仍然不起作用。
　　居民的苏醒变得越来越快，持续时间越来越久，那么，就要让他们消失。
　　换句话说，应该是镇长和绿藻联手操纵了这一切。
　　那么，刚才齐闻文和今筱刻意刺激镇长的话，也会引起他的警惕。
　　今晚，在居民熟睡之时，他们恐怕就要发起攻击，让玩家们彻底消失。
　　因为，玩家距离真相实在太近了。
　　而且，镇长会认为，他们对绿藻也造成了生命威胁。
　　这一定让他愤怒不已。
　　想清楚这点后，齐闻文说道：
　　“我们必须在今晚之前离开副本。”
　　今筱也明白了形势的严峻性：
　　“副本通关的条件是：找回小镇所有消失的居民。我们现在必须专注于这个目标。”
　　思考片刻后，她补充道：
　　“我在森林捡到的白色积木块，应该是组成白衣骑士的部分。”
　　“所以，会不会消失的居民也是如此，被拆成积木块，藏匿在了小镇的不同地方？”
　　齐闻文：“小镇各处的确有一些并不协调的色彩块。”
　　今筱分析道：
　　“如果绿藻可以直接销毁积木，就不用将它们到处藏匿了。”
　　“所以我倾向于，这些积木块被赋予了某种生命力，它们能组合成为活物，拆分之后，也不能像寻常积木那样被彻底销毁。”
　　齐闻文不解：
　　“可是，居民为什么不能被销毁，而是要被拆分下来，拼接在镇子四处？”
　　今筱头脑渐渐清明：
　　“除非，如果直接销毁，不做拆分，会有风险。”
　　齐闻文：“会有什么风险？”
　　今筱回忆道：
　　“还记得吗？羊皮卷上曾经写过：妖兽不可被消灭，刺死一头，则裂化为两头，如此可无穷无尽，仅凭人力无可匹敌。”
　　齐闻文：“你是说，小镇居民和妖兽一样，不能被杀死，否则一个人会变为两个人？”
　　今筱说：“有这个可能。”
　　她定了定神，说，“我们之前一直疑惑，为什么积木会变为活物，为什么会有这座微笑镇的产生，毕竟绿藻并没有这个能力。”
　　“但魔域王子可以做到。他依靠体内的魔，可以凭空制造出妖兽、制造出黑暗的湖塘，就同样可以制造出具有生命力的小镇及镇上的居民。”
　　“所以，重构微笑镇，不只是绿藻的主张，而是魔域王子和绿藻的共谋。”
　　“如果魔域王子制造的妖兽无法被杀死，不然一头会裂化为两头，那么，同样出自他手的积木活物，应当也是同样的情况。”
　　“他无法杀死小镇居民，无法将积木块通过焚烧或其他方式销毁。”
　　“甚至，每一块积木都像妖兽那样，拥有了生命力。一旦它们彼此靠近，或许还能重新拼接回去。”
　　“所以，两人只能将居民拆分成积木块，放置在相距甚远的地方。”
　　“积木的属性是拼接，它们很容易和小镇中的其他建筑、花木等重新整合成新的形状。只是，和原本的模样相比，肯定稍显违和。”
　　齐闻文明白了：“所以我们要在今晚之前，找齐所有的积木块。”
　　今筱点点头。
　　齐闻文却有些担心：
　　“可这些积木块很是零碎，而且，我们并不知道到底多少居民消失。所以，恐怕今晚之前，都很难找齐拼起居民的积木块了。”
　　今筱：“如果找不齐，晚上妖兽出没，我们就只能迎战了。”
　　.
　　两人赶回旅馆，将任务的紧迫性告诉所有玩家。
　　玩家们跃跃欲试。
　　终于有了直接通关的方法，他们等这一天实在太久了。
　　于是，大家分配好了任务，各自出发了。
　　一人负责一片区域，先分头寻找。
　　为了检验某块区域是否找全，所有人都完成一遍后，要互换区域再找一遍。
　　这种交叉验证法，相对保险。
　　避免出现不必要的遗漏。
　　今筱走到自己所分的区域，仔细察看。
　　在屋顶、墙壁、房檐发现了几处颜色突兀的积木块。
　　她以各种理由进入居民家中，想办法摘下了那些东西。
　　等收集完了所有，今筱去往自己交叉验证的另一处。
　　在那里又发现了玩家遗漏的一枚积木块。
　　这之后，她便回到旅馆，等待所有玩家的汇合。
　　两小时后，所有玩家都终结了搜索。
　　大家陆续集中到旅馆。
　　这些积木果然有生命力。
　　把所有积木堆放在一处后。
　　果然，积木开始自行拼凑起来。
　　几个消失的居民形状开始显现。
　　洪总兴奋得大喊：
　　“消失的玩家要被找回了！我们可以离开副本了！”
　　可等积木拼接完成后，他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形，却面色一变：
　　“不对，怎么少了几块？”
　　有一个人未能完全成型，脸颊、左脚和腹部各缺了一块。
　　好在，消失的居民之一——亚伦拼凑成功了。
　　茗乐有些激动：“他睁眼了！”
　　众人看过去，亚伦掀开了眼皮。
　　这之后，拼接好的积木人，开始有了更多的反应。
　　先是眼球滚动，再是睁开眼睛，最后弯曲胳膊，撑地坐起来。
　　今筱放他们离开了。
　　只把一个人留了下来。
　　亚伦。
　　亚伦坐在沙发上，捂着脑袋，似乎在费力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他抬头对今筱说了话：“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今筱点点头，直截了当：“我们的确见过。亚伦，你还记得被拆分之前的事吗？”
　　亚伦惊讶道：“拆分？”
　　今筱：“你没有印象了？”
　　亚伦吃力地想了一想，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今筱没再继续问下去，她明白了。
　　被拆分后，这些积木人居民，应该都已经失去了记忆。
　　可是，现在还有三块积木没找到。
　　没有找到全部的居民，就意味着无法脱离副本，今晚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所有人都有些着急。
　　茗乐从客厅窗户向外看了眼。
　　天色已经灰蒙蒙的，很快就要入夜。
　　一些早睡的居民，现在都已经躺下了。
　　等再暗一些，居民们全部睡下，妖兽应该就要全部出动了。
　　可是，从亚伦嘴里问不出什么话来，其他三块积木会藏在那里，大家一时也都没了主意。
　　洪总着急上火，怒意就涌了上来：
　　“肯定有人粗心大意，没找到所在区域的全部积木块，害得我们现在如此被动！”
　　话音刚落，众玩家就都不满了：
　　“怎么可能？！已经交叉检查过两遍了，总不能三个人都粗心大意吧？”
　　“我就差掘地三尺了，绝不会有没找到的积木块！”
　　“你这话就是挑起内部纷争，关键时刻，安的是什么心？！”
　　没有人站在自己一方，反而引发了众怒。
　　洪总脸色一白，只好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今筱半晌没说话。
　　她正撑着桌面思考。
　　忽然间，她灵光一闪：
　　“所有地方大家都找了，居民们也都热情配合，房间里都检查了了个遍。我猜，再回原处找，应该也没有更多积木块了。”


第37章 苏醒
　　洪总：“那怎么办？找不到就等死呗？”
　　今筱摇摇头：“如果我是绿藻,为了安全起见，应该会贴身带着几块。”
　　洪总眼前一亮：“那咱们现在就去找她！”
　　众人出发时，夜幕已经降临。
　　今筱带头向前走。
　　她知道老妇人住在哪里。
　　花丛间穿过一阵风,响声簌簌。
　　大家都警惕起来。
　　这时候,妖兽很可能要出没了。
　　绕过一条小巷,扰人的声响更大了些。
　　听上去,像是兽类拉长了的低吼。
　　道路两旁,黑影幢幢。
　　远看是繁茂的花丛。
　　近看，却像妖兽的影子。
　　茗乐不由打了个冷颤。
　　她靠近今筱，捉住她的袖子,声音都发了抖：
　　“筱筱，妖兽不会藏在花丛里吧？”
　　今筱看了花丛一眼,回过头来,实话实说：“很有可能。”
　　茗乐狠狠咽了口口水。
　　她没再说话,只注意看路两旁。
　　一旦有异样，一定要拔腿就跑。
　　今筱继续向前。
　　她手里举着火把，可以暂时抵挡妖兽。
　　.
　　这是通向老妇人家的必经之路。
　　走过几个路口，无事发生。
　　众人渐渐放下了警惕。
　　妖兽应该半夜才出来吧？
　　现在大概还没到时候。
　　玩家们这样想着，转过了下一个路口。
　　却不料，右侧屋顶上,忽然有了剧烈的响动。
　　听上去像是踩碎瓦片的声音。
　　今筱目光下意识扫了过去。
　　一只小型妖兽正在屋顶上攀爬。
　　见到众人,它压低前肢，眸中亮起光芒，呲出满嘴的獠牙。
　　这是准备攻击的架势。
　　今筱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妖兽还是来了。
　　然而，等她刚举稳了火把，从右侧房顶上收回目光。
　　却见前方一只两米多高的妖兽,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它有着血红的眼睛，头上是四只极坚硬的长角。
　　可以想象，如果它用长角发起进攻，除了备好家伙的玩家，其他人将毫无招架之力。
　　今筱退了一步。
　　鹏哥擎着另一只火把顶了上去。
　　他偏头问：“我们现在要不要冲过去？”
　　今筱思考着说：“火把只能顶一会儿，如果留在这儿，等来更多妖兽，就是死路一条。”
　　鹏哥偏头看着众人，确保所有人都在自己余光之内：
　　“所有人，举高火把，跑！”
　　话音刚落，大家蹭地飞蹿出去。
　　逃命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
　　只是，等跑出去，众人才发现，妖兽似乎倾巢出动了。
　　沿途道路、房顶上、花丛中到处都是。
　　虽然碍于火把，它们暂时没能上前。
　　可一些体型庞大的妖兽，阻挡在了前进的路上。
　　它们虎视眈眈，像是要将众人拆吞入腹。
　　无奈，鹏哥只好带着所有人绕路。
　　可去往老妇人的家不算近，加之绕路的功夫，火把短暂趋避妖兽的功能果然很快失效了。
　　一旦失效，火把停留的时间越长，就越会激怒妖兽。
　　妖兽们开始狂躁起来。
　　房顶上的妖兽直接一跃而下，冲入了玩家之中。
　　鹏哥大喊着让所有人熄灭火焰，接着抽出提前备好的那柄——从旅馆楼梯后取出的、原本属于白衣骑士的长剑，冲了上去。
　　潮装男也拿出了一柄水果刀，和妖兽缠搅在一起。
　　比起之前玩家们在树林里用折断的木枝做的武器，或从地上捡的稍显尖利的石头，刀具显然更为尖锐，终于能够刺伤妖兽的皮。
　　可刀具太小，潮装男手又不稳。
　　妖兽尾巴一甩过来，就轻易打掉了那只水果刀。
　　很快，妖兽就咬上了潮装男的胳膊。
　　他半边胳膊的皮被咬得剥脱，疼得嗷嗷乱叫。
　　鹏哥见势不妙，飞奔过来。
　　掣出长剑，狠狠刺进了妖兽的脖颈。
　　妖兽疼得嚎叫一声。
　　放缓了攻击的动作。
　　“大家快跑！”
　　鹏哥边喊，边拉了半身染了鲜血的潮装男起来。
　　可是，连跑了几个路口，都见有妖兽逐渐逼近过来。
　　鹏哥一时不知道该去往哪个方向。
　　顿了一瞬，他喊道：
　　“没路可走了，左手边是剧院，先去剧院！”
　　玩家们集体朝剧院狂奔。
　　鹏哥则垫后，手拿沁血的长剑，阻挡来袭的小型妖兽。
　　可这些灵活的妖兽身后，是那些体格笨重的大型妖兽，它们正缓步赶赴过来。
　　鹏哥心里一突，转身就跑。
　　.
　　回到剧院，用破旧的柜子顶上门。
　　大家才能稍微喘口气。
　　齐闻文椅靠着一根柱子气喘吁吁，半晌，开口道：
　　“妖兽的确会因为剧院下方的火灾，对这里有些阴影。但是，我们顶不了太久，它们不会一直在外僵持。”
　　听了这话，所有人双腿都直发软。
　　玩家们只好将剧院的东西搬到门口，将门窗抵得更牢靠些。
　　门外低吼声越来越密集。
　　众人绷紧了神经，心跳变得极快。
　　今筱没有去管那些。
　　她现在，正盘腿坐在舞台后，飞速翻看着那本随身携带的册子。
　　这本册子既然要被系统毁掉，说明它应该相当重要。
　　那么，册子里的内容会不会有制服妖兽的方法呢？
　　之前册子在水里跑过，字迹洇湿一片，大部分都看不清楚。
　　现在，因为早已晒干，其上的字竟然有一部分明晰了些。
　　今筱快速翻阅，从中挑选有用的部分。
　　“游戏中最恐怖的传说……夤夜王子，已被封印至……”
　　其他部分都模糊了。
　　夤夜王子？
　　今筱皱起眉头。
　　这是什么人？
　　她看了眼幕布后的人偶雕像，收回目光，继续翻页。
　　接下来的内容，就是她之前看到过的了。
　　“如何唤醒王子殿下？”
　　“很简单，只需要一个满含虔诚的深吻。”
　　今筱怔了一瞬。
　　紧接着，她抬头再次看过去。
　　那个人偶，身穿挺括的暗色礼服，衣领、腰际隐隐有银光闪烁。
　　今筱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
　　她就和茗乐把他认成了王子。
　　现在，看他的穿着，仍然不似普通人。
　　没有哪国的平民，能穿上如此尊贵的华服。
　　更何况，在那个年代，贵族和平民的身份并不互通。
　　只有贵族才有资格穿这样的衣服，这是贵族身份的象征。
　　今筱暗暗思忖。
　　会不会，眼前的人偶雕像，的确也是王子？
　　只不过，他不是无雨国的王子罢了，而是来自其他国家。
　　而夤夜……
　　今筱心跳得很快。
　　她自认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为什么王子会叫夤夜？
　　夤夜是他的姓名吗？就像威廉、大卫这样？
　　看上去不是。
　　那么，不是以名字命名，就是以特征命名了。
　　比如魔域王子，体内有魔性作祟，可以制造类似妖兽这般的魔物。
　　而“夤夜”的意思正是“深夜”。
　　既然称之为夤夜王子，身上就应该会有和夤夜对应的特征吧？
　　暗色礼服，银光闪烁。
　　暗夜、星光……
　　今筱头脑忽然清明起来。
　　对啊，封印……
　　他作为画作上的人像时，被封印在无雨国，成为雕像后，又被封印在了微笑镇。
　　眼前的男人，的确符合被封印的王子特征。
　　而且，系统三番两次想要毁掉他，是不是说明，他的存在可能会威胁到系统？
　　那么，如果他都不是那个最恐怖的传说，又能是谁呢？
　　今筱放下册子，抬头看他。
　　太好了，他是系统害怕的人。
　　一旦解除封印，他应该会站在玩家立场上。
　　这样一来，他就能为自己所用。
　　今筱这样想着，轻轻弯起唇角。
　　那么，现在就要解除封印.
　　紧接着，她愣了一下。
　　等等，解除封印要怎么来着？
　　直到记起册子上提到的两句话。
　　今筱突然满脸涨红，直红到了耳根。
　　.
　　妖兽正在撞击剧院门窗。
　　剧烈的响动传遍整个剧院。
　　它们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
　　鹏哥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玩家，死死抵住门后的柜子。
　　这里一旦被破开，所有人就都完蛋了。
　　形势紧急，今筱来不及想太多。
　　她收好册子，起身走入幕布之后，站在人偶雕像前。
　　今筱深吸一口气。
　　心脏已经快跳出胸腔。
　　她看了男人一眼，耳畔响起玩家们的惊恐尖叫。
　　没办法。
　　来不及了。
　　她暗道一句：“抱歉……”
　　便双手搭上他的肩膀，踮脚去够他的唇。
　　咚！咚！咚！
　　心跳声越来越重。
　　今筱只觉得这跳跃声就在自己耳边聒噪。
　　面对这样一张绝世脸庞，她有些控制不住地紧张了。
　　但她终于还是……
　　阖了眸子，吻上了他的唇。
　　触上那抹温热后——
　　今筱放下脚跟，站回原地。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子要醒了？
　　不，他没有任何反应。
　　仍然一动不动，一副人偶雕像的模样。
　　不对啊，如果他是人偶雕像，为什么嘴唇会有温度？
　　今筱垂目想了想，明白了。
　　这就说明，他的确是被封印了的王子。
　　不是冷冰冰的雕塑，而是活生生的人。
　　.
　　门窗撞击声越来越大。
　　左侧窗户已经被妖兽破开了一个口。
　　今筱看到，有玩家立刻搬了个柜子又抵了上去。
　　对方极度紧张，离得很远，都能看到他额上满是晶莹的汗。
　　回过神来，再看眼前的男人。
　　今筱有些急了，他怎么还不醒？
　　无奈，她手扶他的腰，使劲晃了一晃。
　　还是没反应。
　　怎么回事？
　　今筱快速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要说吻，刚才的确是吻到了呀？
　　难道那吻不符合要求？
　　册子上的要求是什么？
　　深吻……虔诚的深吻？
　　今筱脸上发热。
　　这这这……
　　王子要真苏醒了，都没法诚实告诉他，唤醒他的方式.
　　不过，现在这情况，也来不及去做心理准备了。
　　今筱索性眉头一拧，眼睛一闭。
　　为了虔诚，她摒弃心中所有的杂念，什么也不想，启唇吻了上去。
　　等今筱再次落回地面时，气息都有些不匀了。
　　她脸上染着红晕，等待着眼前男人的苏醒。
　　然而，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
　　外间声响越来越大，王子还是没醒。
　　.
　　等不了了。
　　今筱眼见一头妖兽破门而入，将鹏哥手里的剑用长角一挑而起。
　　当啷一声，长剑飞至半空，又掉落下来。
　　今筱向后一退，那剑正砸在自己面前。
　　她未及犹豫，从地上捡起那柄剑，飞跑过去。
　　鹏哥手里没了工具，心下一慌。
　　他迅速回头看了一眼。
　　茗乐不知从哪找来一个剧院的工具包，把铁锹、木棍、斧头分给众玩家。
　　鹏哥放下心来，他抄起被踩裂的柜子上的木梁，简单处理了一下，冲上前去。
　　但木刺比不上铁质的工具，需要使出极大的力气，才只能刺破小型妖兽的皮肉。
　　面对眼前的大型妖兽，鹏哥只能发挥灵活的优势，四处闪躲。
　　眼看那妖兽的长角已经顶了过来，将支撑剧院的圆柱顶得晃了两晃。
　　躲在柱子后的鹏哥有些慌了。
　　再这样顶下去，这圆柱倒了，剧院的结构也就不稳了。
　　再加上房顶上有些小型妖兽在踩踏跳跃，恐怕剧院屋顶就会垮塌下来，将玩家全部砸在下面。
　　无奈，他只好从圆柱后跑了出来。
　　身后，妖兽紧跟着鹏哥。
　　不住用坚硬的角挑和刺，下一瞬就要刺穿他的皮肉。
　　电光火石之间，今筱终于刺伤了缠着自己的小型妖兽，摆脱追捕后，及时将长剑递了过来：“鹏哥，接着！”
　　鹏哥接过刀柄，回身就是一个反刺。
　　“噗嗤”一声，血流如注。
　　妖兽的颈部被刺伤。
　　.
　　那妖兽更加狂躁了。
　　一边忍着剧痛，一边暴怒地追赶。
　　它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踩坏了剧院的桌椅。
　　鹏哥被追得气喘吁吁，步速放缓。
　　只这放缓动作的一瞬，妖兽便用长角勾住了他的衣服。
　　妖兽鼻息粗重。
　　向下重重一甩，便将鹏哥重重摔落在地。
　　“嘭”的一声响。
　　鹏哥疼得龇牙咧嘴。
　　他躺在地上，伸手去够长剑。
　　然而，手臂却剧痛无比，够不着武器。
　　想要坐起时，发现腰也受了伤，疼得根本爬不起来。
　　鹏哥心想，完了！
　　果然，就在他移动不能动弹的时候。
　　妖兽正一脚向自己胸椎踏来！
　　以它的力道，怕是这次真要丢掉小命！
　　.
　　今筱看得着急。
　　可她现在正被那只被刺伤的小型妖兽追上来，陷入缠斗。
　　闪躲几次后，她终于在其他玩家的帮助下，找到机会。
　　捡起地上不知谁掉落的尖刀，狠狠刺进了妖兽大张的喉腔。
　　淋漓的鲜血和着涎水，从它口中流出。
　　今筱这头刚刺进去，目光就又扫向了鹏哥。
　　可她离得较远，来不及赶过去了。
　　鹏哥现在疼得动弹不得，怕是要成了妖兽的口中餐了！
　　想到这里，她觉得残忍异常。
　　不忍再看，不由闭上眼睛一瞬。
　　.
　　千钧一发之际，齐闻文不知从哪儿突然跑了出来。
　　他站在那头大型妖兽旁边，手持一柄斧头。
　　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将斧头甩进了它的后脖颈！
　　大量殷红的血从高处喷溅而出，向下飞溅了他一身。
　　那妖兽疼得长长地嚎叫一声。
　　它回身怒视齐闻文时，状态明显已经非常不好。
　　终于，在它试图再去攻击时，忽然肌肉一抖，双腿一软。
　　接着，瘫倒在地，暂时不能动弹了。
　　齐闻文靠着柱子滑坐在地，口中喘着粗气。
　　鹏哥揉着摔疼的后腰，慢慢坐了起来。
　　“没事了。”鹏哥安慰齐闻文道。
　　齐闻文却摇摇头：“你受伤了，恐怕后面的妖兽，我们都挡不住了。”
　　鹏哥微叹了口气，扶着腰站起身。
　　他看了眼剧院内外的形势，越来越多的妖兽正在赶来。
　　可玩家们已经筋疲力竭，有几个还受了伤。
　　扫向今筱时，她正朝自己走来。
　　今筱累得不行。
　　她体力本就不太好。
　　要不是遇上的是小型妖兽，有玩家帮忙，手里又一直有工具，恐怕自己也早就没命了。
　　不过好在，妖兽那角没来得及踏上鹏哥。
　　否则，他现在至少也是个胸椎断裂。
　　今筱暗叹，大家还算幸运。
　　受了伤，不过还没有彻底断绝生还的希望。
　　这会儿，她拖着发软的腿，朝鹏哥走过去：“你腰怎么样了？”
　　鹏哥捂着腰，强撑着说：“应该还能战斗！”
　　今筱眼中流露出心疼之意。
　　她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却见鹏哥大睁着眼睛，指向自己身后：
　　“快跑！你身后有两只一模一样的妖兽！”
　　两只一模一样的妖兽？
　　今筱瞬间领悟到，因为她刺死了刚才那只小妖兽，所以分裂成了两只！
　　刚才打斗激烈，把羊皮卷上的提示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今筱拔腿就跑。
　　鹏哥扶着腰，和齐闻文狂奔过去帮忙。
　　可是，来不及了。
　　今筱离那两只妖兽实在太近。
　　而且，它们复活后，比之前体型大了不止两倍。
　　之前今筱可以用利器解决它。
　　现在可就不行了，以她的力道，根本刺不穿它们的皮肉了。
　　光想想就知道，它们一掌拍过来，甚至能将今筱打昏。
　　完了，真完了！
　　不可能逃出副本了！
　　今筱快速转换方向去泡，可看着身后的阴影越来越逼近，彻底陷入了绝望。
　　.
　　“噗嗤！”
　　身后响起两声尖锐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
　　今筱下意识脚步一顿。
　　她的痛觉瞬间麻木了。
　　妖兽的利爪刺进了她的后背？
　　可看鹏哥的表情，却又不像。
　　那不是痛惜自己将要死去的情绪。
　　而像是，震惊！
　　发生了什么？
　　今筱转过身去，看见两头巨大的妖兽，正倒伏下去。
　　站在它们身后的，正是那具人偶雕像。
　　复活了的夤夜王子。
　　.
　　男人将一柄利剑从妖兽背部收回。
　　今筱记起，那剑应该是悬在他腰间的，夤夜王子的佩剑。
　　伴随着剑身的拔.出，大量血液喷溅出来，染在他脸颊眉心处。
　　他身形瘦高，肩背轮廓十分优秀。
　　却冰着张脸，眉间晦暗不明，似乎对这些妖兽弄脏他的剑十分不悦。
　　鹏哥合拢嘴巴，对这位不速之客表示疑惑。
　　正要开口询问，身后妖兽的攻击又开始了。
　　玩家们刚堵住的门，再次被妖兽破开。
　　鹏哥只好拿起自己那柄长剑，转过身，忍着腰疼，上前迎战。
　　.
　　今筱后退一步，目视夤夜王子，有些警惕。
　　男人声音低沉，似在宽慰：
　　“你解除了我的封印，需要我做什么，我会尽自己所能。”
　　今筱呼出一口长气：“好。”
　　她点头后，顿了一下，问，“你的名字是……”
　　夤夜王子一怔，摇头：“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
　　今筱蹙眉。
　　难道他也失忆了？
　　今筱思忖片刻，说：“那我就叫你夤夜好了。”
　　顿了下，她说，“现在我们需要在不杀死妖兽的情况下，让它们失去行动力，你能做到吗？”
　　夤夜正要启唇，另一头巨型妖兽已经冲进了剧院。
　　眼看几个玩家被追得四处乱逃，他脸色倏然一沉，走上前去。
　　男人看上去镇定极了，似乎这样的纷乱并不是什么大场面。
　　他站定原地，预测着那妖兽的行进路线。
　　紧接着，定了定神，抬手将利剑猛掷出去。
　　银白的剑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好看的弧线。
　　噗嗤！
　　伴随妖兽的一声惨嚎，血液混着白色粘稠的浆体，啪嗒淌落在地上。
　　众玩家抬头一看，不由惊呆了。
　　夤夜的剑，竟然径直插.进了妖兽的眼球！
　　这么长的射程、面对移动物体，还能瞄得这样准。
　　今筱暗叹，这夤夜王子果然是个人物。
　　妖兽半边脸上淌着鲜红的血。
　　它彻底发了狂。
　　这会儿，它忍着剧痛，嘶声力竭嚎叫一声，朝夤夜狂奔而来。
　　夤夜身手矫健，攀上一旁的破旧矮柜。
　　向上一踩一跃，落在了它硕大的头颅上。
　　接着，他面不改色。
　　将利剑从它眼球中一拔.而出，又将剑尖悬在它另一只眼球旁。
　　这个做法和曾经的今筱如出一辙。
　　只是，这次妖兽众多，场面混乱，很难实施之前的计划。
　　然而，男人竟毫不费力地做到了。
　　看得众人俱是一愣。
　　夤夜用剑尖抵住妖兽完好的那只眼球，只待它一动，便能直刺进去。
　　面对威胁，妖兽无奈，只好站定原地，乖乖听话。
　　其他妖兽见此一幕，也有些怕了。
　　它们纷纷向后退去，害怕下一个遭此下场的就是自己。
　　对于骑在巨型妖兽头颅上的男人，它们莫名多了些恐惧。
　　见妖兽乖顺了些，夤夜才终于抬起头，问不远处的今筱：“你有话要问它吗？”
　　今筱暗自佩服他制住妖兽的强大气场。
　　听了这话，她上前一步，脑中飞速转动：“的确有话。”
　　她思考片刻，知道了要问妖兽什么：
　　“魔域王子在哪里？”
　　这问的是剧院下方的那位魔域王子。


第38章 破门
　　火灾之后,他应该顺着剧院跑了出来。
　　所以现在，微笑镇同样有两个魔域王子。
　　一个是真正的魔域王子，也就是现在的镇长。
　　他年迈,跛脚,重构了小镇和白衣骑士,但在那多年之后,很可能已经失去了体内的魔。
　　否则,很难想象他仍是半魔之身，绿藻还能让他再次入住小镇。
　　毕竟她对那场火灾有着极大的心理阴影。
　　况且，如果他还是魔,重构的小镇平时不可能相对安宁。
　　那么，眼前的妖兽混乱又是怎么来的？
　　是第二个魔域王子造成的。
　　这个魔域王子,是绿藻潜意识里制造出来的。
　　他体内的魔仍然存在,所以,也是操纵眼前这些妖兽的主人。
　　而眼前这些妖兽，并不知道两个空间的故事。
　　它们所跟随的，就只有剧院空间下方的那个主人而已。
　　所以，今筱这样问，就是要知道绿藻潜意识里、那个在剧院下方纵火的魔域王子的下落。
　　迫于威胁，妖兽只好转过身去。
　　看向剧院外某个方向。
　　那应该是它主人所在的地方。
　　今筱表示明白了。
　　魔域王子的确就在不远处。
　　那么,除掉他,妖兽应该就能消失了。
　　现在，眼前这头妖兽没了用处。
　　夤夜很快领会到了这一点。
　　于是，悬在妖兽那颗完好眼珠上的长剑有了动静。
　　夤夜稍一加力，那颗眼珠便爆了浆。
　　鹏哥看得抚额。
　　他担心这样毫无顾忌的做法，会激怒魔域王子。
　　况且，两颗眼珠都爆了浆,就没什么用来威胁眼前妖兽的了。
　　果然，妖兽满脸鲜血，发出痛极的嚎叫声。
　　响声穿透整个剧院，像是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屋顶都掀起来。
　　它狂奔不止，可因为看不见物，四处猛撞。
　　将剧院的几根柱子都撞得有些歪斜。
　　而夤夜也早已从它头颅上一跃而下。
　　众人都担心这剧院的坍塌，他却仍然相当淡定。
　　他在等，等魔域王子的出现。
　　.
　　今筱和他想到了一处。
　　火灾时，魔域王子放了妖兽出来，说明他对妖兽有很深的感情。
　　现在，他那头最大的妖兽被人如此对待。
　　作为主人，不会不希望替它报仇。
　　事实的确如此。
　　剧院里庞大妖兽的发狂动静，引起了魔域王子的注意。
　　没过多久——
　　一道光芒闪过，魔域王子开始反击了。
　　他向剧院投掷了一柄长剑。
　　正是鹏哥之前手里拿的那柄，来自白衣骑士的长剑。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魔域王子夺走。
　　成了他的武器。
　　那剑直冲罪魁祸首——夤夜而来。
　　剑来得太突然。
　　今筱不由为他捏了把汗。
　　好在，夤夜反应敏捷。
　　他最先感受到了凌厉的剑风。
　　只是偏了下头，便堪堪躲过了长剑的袭击。
　　男人站定原地，看向魔域王子掷剑的方向。
　　片刻后，他唇角沁了笑。
　　接着，男人不惧剧院外的妖兽，持剑上前，猛地一跃。
　　从残破的窗户处跳出，不见了踪影。
　　.
　　眼看房顶摇摇欲坠，又见夤夜跳出了窗外，鹏哥忍不住问今筱：
　　“咱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逃出去？”
　　跑出去风险很大。
　　剧院之外，围拢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妖兽。
　　冲出去，很可能是进了包围圈，自投罗网。
　　现在这情势，没有夤夜那样的体力，普通玩家最好不要冒风险。
　　于是，今筱侧头看了眼窗外，说了句：
　　“再等等，外面的妖兽可能会消失。”
　　洪总在旁边听了这一句，忽然凑上来：
　　“消失？好端端的妖兽，怎么会消失？”
　　今筱看他一眼，解释道：
　　“如果魔域王子能被杀死，由他体内魔性产生的妖兽，就自然会消失，我们到时就安全了。”
　　这一解释，鹏哥就明白了。
　　他没再纠结于逃出去的话题，暗道还能再等等。
　　然而，洪总轻嗤一声，不满道：
　　“以我的经验，这种副本里突然出现的人，多半很有问题。你这次的判断绝对错了，他说不定是魔域王子的人，你被骗了！”
　　今筱眉心一拧，懒得跟他反驳，转头就走。
　　身后，洪总却仍在说：
　　“把妖兽两只眼球剜了，就只是逞能，对玩家有什么好处？他把我们搞得进退不得，陷入死局，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要我说，这房顶马上就要塌了，还是赶紧出去得好。别忘了，拜他所赐，现在剧院里多了头发狂的疯兽！”
　　今筱实在听不下去，停下脚步，回头说：
　　“如果他不毁了这妖兽的视力，恐怕现在，你小命已经不保了。”
　　洪总绷着脸，冷哼一声。
　　今筱见他执着，担心出事，再三强调一定不要出去。
　　虽然她知道，洪总大概率不会听。因为现在，他连半点都不信任自己。
　　果然，等她走远了些，洪总又开始鼓动其他人：
　　“一起出去怎么样？外面妖兽的进攻势头已经弱了很多，听不见动静了！我们可以趁其不备，偷溜出去。只要离开剧院附近，回到旅馆，就安全了啊！你们看看，这剧院里反而危险得很啊！”
　　众人在剧院里看过去。
　　的确，那头眼盲的巨型妖兽还在横冲直撞。
　　而剧院外，妖兽的动静的确小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魔域王子战斗的影响，它们似乎已经无心攻击玩家了。
　　.
　　今筱正站在破旧的窗户前，向外看去。
　　从这个角度，其实看不到两个王子的搏斗。
　　不过，她并不是为了看谁胜谁负，而是观察外面妖兽的动静。
　　如果妖兽消失，那么，就证明夤夜取胜了。
　　反之，就是她解除封印的夤夜，遭到了刺杀。
　　但是，现在这个关头，还不能出去。
　　屋内是有一头巨型妖兽不错，但它眼睛盲了。
　　在它面前，玩家占主动权，只要闪避就能躲过。
　　而所谓剧院倒塌，也只是人心惶惶造成的过度恐慌。
　　第一次来这剧院时，这里就已经半边坍塌了。
　　房顶看上去本就不结实，并非完全是由妖兽攻击造成的。
　　何况，今筱观察了承重墙和柱子。
　　这剧院整体的结构没有发生变化。
　　所以，这里还算稳定，应该能撑上很久。
　　.
　　正想着，窗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
　　今筱心头一跳。
　　透过窗户，她看到有玩家竟然跑了出去。
　　是洪总。
　　看来，他没有说服其他玩家。
　　所以刚才，他一个人悄悄翻了另一边的窗户过去，打算贴墙快速溜走。
　　今筱一时焦急异常。
　　想提醒洪总回来，却发现自己的位置距离他较远。
　　所以，她并不敢出声喊他。
　　万一妖兽本来没发现洪总，这一喊，却提醒了它们，那就完蛋了。
　　今筱心揪得老高，连忙去找鹏哥，让他确保几个出口都有玩家把守，绝对不能再放人出去。
　　等她交代完，再看向窗外时，却暗道：糟了！
　　攀爬在剧院房顶上的一些小型妖兽，看到了贴墙行走的洪总。
　　它们一拥而上。
　　只用三五口，就把他咬得动弹不得。
　　眨眼间的功夫——
　　洪总就已经瘫软在地，只剩下残存的一丝呼吸。
　　在他身边，围拢着十几只大大小小的妖兽，啃食着他的胳膊大腿。
　　太残忍了。
　　今筱不由偏转过头。
　　.
　　鹏哥从另一处窗口，恰好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震惊于眼前的一切。
　　不由暗自庆幸，还好听了今筱的话。
　　转脸一看，却见今筱脸色苍白。
　　他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于是，他走过来，安慰道：
　　“不用自责，是他自己要出去的，和你没有关系。”
　　今筱垂眸掩盖住情绪。
　　接着，转移了话题：“这么久了，我预感不大好。”
　　这说的是两个王子的事。
　　缠斗的时间越久，越说明两人实力相当。
　　夤夜的胜率就会越来越小。
　　她现在不免有些担心。
　　鹏哥知道她的意思，宽慰她道：
　　“魔域王子是半魔，能凭空生出妖兽来参与战斗，相当于你带来的人，是一个打多个，取胜当然艰难。”
　　顿了下，他继续说道：
　　“再等等吧。何况，我真觉得他有赢的希望。不说别的，就看刚才那些表现——他的体力、洞察力、反应力都称得上顶尖。而且，他性格果决狠辣，绝不会给对方留余地。所以我猜，他大概率不会输。”
　　.
　　半小时后。
　　“嘭”的一声巨响。
　　有人打破了另一面窗户而入。
　　今筱忙看过去。
　　正是夤夜。
　　他捉了魔域王子，并用他的头颅破开窗户。
　　现在，魔域王子满脑袋是血，奄奄一息。
　　被男人揪着衣领，毫无反抗之力地按在地上。
　　众玩家见状，心中一喜，连忙围拢上来。
　　有玩家兴奋异常，想到妖兽即将消失，说道：
　　“都是魔域王子害的，让我来亲手解决了他吧！”
　　话音刚落，夤夜抬眸觑了他一眼。
　　不过，这眼神可是不善。
　　眸子里像沁了冷泉，嗖嗖地直冒冷气。
　　看得那玩家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夤夜见他离得远了，表情霁和了些。
　　他将手中的利剑递给今筱，说道：“你来亲手杀了他。”
　　今筱一怔，有些犹豫。
　　面对地上躺着的满身是血的魔域王子，指尖颤了一下。
　　男人看出了她的紧张，把剑收了回去。
　　接着一转剑身，直贯入了魔域王子的胸膛。
　　剑身入肉的声音，听得今筱头皮一麻。
　　等她睁开眼睛，垂目看去时。
　　魔域王子已经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接着，他整个身体便软了下去，没了气息。
　　随着魔域王子的消失，变化接踵而至。
　　剧院里那头仍在狂奔的巨型妖兽，突然凭空消失了。
　　剧院外众多妖兽也跟着没了痕迹。
　　为了保险起见，众玩家搬开了其他窗口的抵挡物，留了个缝看过去。
　　果然，各个角度，都没看到妖兽。
　　现在，就连洪总尸体旁边围拢的妖兽，也不见了。
　　今筱长出一口气，总算是安全了。
　　然而，等她转过头去，看到几个玩家面露惊恐。
　　今筱不由愣了一下。
　　危险都解除了，怎么还会有这样慌张的表情？
　　她顺着玩家们的目光看过去。
　　发现他们正盯着洪总的尸体。
　　今筱瞬间明白了。
　　他们应该受到了羊皮卷上编造内容的影响。
　　当初齐闻文告知他们的，在这个副本内，任何玩家都不能死亡，否则所有人都将通关失败。
　　果然，有玩家气不打一处来：
　　“妖兽都没了，却死了个人！死在最后这个节骨眼上，真是晦气！”
　　他看了眼洪总，“呸”了一口。
　　显然是在气愤于他自作主张的外出。
　　有的玩家甚至面露绝望之色，开始坐等系统宣布通关失败，等待死亡的降临了。
　　为了宽慰大家，今筱忙把这条虚假信息的来由讲了一遍，并解释道：
　　“多亏这条信息，玩家之间才没有自相残杀，否则大部分人可能都活不到现在。”
　　众人眼睛这才亮起来。
　　潮装男拖着半边带血的胳膊，说：“太好了，那咱们现在去哪里？”
　　今筱走近剧院大门，用力朝外推开，说道：
　　“去找真正的绿藻。”
　　.
　　所有妖兽都消失了。
　　如果不是洪总尸体附近血痕累累，一切竟像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今筱带领众人前往老妇人的家。
　　沿途终于畅通无阻。
　　玩家们的心也都放了下来。
　　现在，只需要找到老妇人藏匿的三块积木，就是找回了所有玩家，可以通关副本了。
　　只是，走在近旁的齐闻文，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怎么回事？他刚才受伤了吗？
　　今筱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齐闻文偏头看她一眼，说：“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今筱蹙眉：“被妖兽伤到了吗？”
　　齐闻文摇头：“不，是你唤醒的那个人。”
　　他看向夤夜。
　　今筱有些疑惑：“你怀疑他？”
　　齐闻文垂目看着脚下。
　　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说。
　　片刻后，他开口道：
　　“我莫名有种不好的感觉，就……毫无缘由地觉得他……他可能是一个更大的隐患。”
　　今筱指尖抵着下巴，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
　　“系统之所以要封印夤夜，或许正是因为，他是一个危险的存在。你说得对，带着他，的确可能招致祸患。”
　　顿了下，她又说：
　　“不过，通关过程中，危险太多了，队伍里只有一个鹏哥可不行。况且，鹏哥已经受伤了。如果没有夤夜，我们之后在副本面临的祸患，同样也会无穷无尽。”
　　“而且，我始终认为，用危险对抗危险，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今筱说完，展颜笑了。
　　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齐闻文知道，对于逼问绿藻的事，她应该已经胸有成竹了。
　　.
　　绿藻的家不比从前那样恢弘壮观。
　　如今，她住着和微笑镇普通居民大致相当的房子。
　　只是，房顶上，攀了更多的花枝。
　　栅栏上挂着弯弯绕绕的五彩绸条。
　　看上去，她的确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今筱上前，仔细查看。
　　栅栏处的门上了锁。
　　鹏哥眼疾手快，迈上一步，用长剑破开了锁。
　　众人一起进入了老妇人家的院子。
　　今筱没有强力去破房屋上的门。
　　她抬手扣门，抬高了声音，喊道：“老人家，麻烦开开门！”
　　她清楚，这里普通居民可能被绿藻做了设置。
　　晚上睡得沉，轻易不会苏醒，以避免看到白衣骑士或其他异样。
　　可绿藻就不是了。
　　她虽然借用了魔域王子的能力，可自己仍是个普通人。
　　也就是说，她应该是能被唤醒的。
　　于是，今筱坚持不懈地扣门。
　　只是，手都有些麻了。
　　绿藻却还没出现。
　　众人不由有些担心。
　　如果绿藻晚上醒不过来，就意味着，今天无法从她嘴里撬出话来了，只能明天白天再来。
　　可玩家们不想半途而废。
　　好不容易消灭了妖兽。
　　如果能一气呵成找到三块积木，达成通关，就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毕竟夜长梦多。
　　白衣骑士虽然消失了，可他们只是被拆解成了积木块。
　　一旦绿藻将他们拼凑起来，重新复活，那么，今晚恐怕还会有新的危险——要面临白衣骑士的突然袭击。
　　谁也不想一个晚上遭遇两次危险。
　　所以，大家都期望着绿藻能够醒来。
　　眼见今筱手拍得麻了，手肘缩了一缩。
　　夤夜立刻迈步上前，低声道：“我来吧。”
　　今筱抬眼看他，又收回目光。
　　接着点点头，退到他身后。
　　夤夜开始扣门。
　　敲了一阵后，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但夤夜没有那么好的耐心。
　　见无人醒来，他从腰间抽出佩剑，面上带了些薄怒。
　　接着提剑就是一贯，竟将木门捅了个对穿！
　　齐闻文向后一退，睁大了眼睛。
　　暗叹这削铁如泥的好剑和夤夜的好力道。
　　男人终于敛了情绪，用长剑破开了锁。
　　他推门而入，又踹开各个房间的门。
　　夤夜守住门口。
　　今筱一个个进去查看。
　　直到一间卧室里，团起的被子里似乎有人。
　　今筱飞快把被子掀开。
　　里面正是瑟瑟发抖的上了年纪的绿藻。
　　果然，老妇人早就听见了敲门声。
　　可是根本不敢出来。
　　她现在没了倚仗——
　　真正的魔域王子和她都已年迈，况且，镇长失去了体内的魔，两人只能靠白衣骑士杀死玩家。
　　而潜意识中的魔域王子，又刚刚被刺死，妖兽全部消失。
　　来自剧院下方的另一位绿藻公主，现在不知道藏在镇子的什么地方。
　　而且，她只是普通人，对玩家造不成什么威胁。
　　所以，老妇人只敢缩在被子里，寄希望于玩家自行离去。
　　没想到，他们还是来了。
　　.
　　茗乐跟了进来。
　　她看见今筱为老妇人拿来一件外套，并为她披上。
　　老妇人感觉到，他们似乎并不是来找自己算账的。
　　绷紧的精神这才放松下来，停止了身子的发颤。
　　茗乐看着绿藻脸上纵横的沟壑，感慨时光的飞逝。
　　她不由暗暗感叹——
　　曾经的绿藻那样年轻骄傲、朝气蓬勃。
　　现在，虽然她重构了一个微笑镇，但是，应该也是不快乐的吧。
　　毕竟，她如果真能忘得掉全部，就不会在潜意识里创造一个过去，并不断重演曾经发生过的那场大火了。
　　这样想着，茗乐忽然心生疑惑。
　　只是，还没开口，老妇人就叹了口气，开口说了话：
　　“你们不用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茗乐不解：“可你是重构微笑镇的人啊？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老妇人打量着两人：“我不能说。”
　　今筱目视她：“你可以不说，只要把三块积木拿出来，交给我们就行了。”
　　老妇人：“.我也不能拿。”
　　今筱倒觉得有些古怪了，疑惑道：
　　“为了你重构的小镇，你不也应该把积木交出来吗？”
　　“你对这里的感情，远比自己想象得更深刻。即便你后知后觉地发现，你的确离不开魔域王子，但你仍然不惜为了小镇的居民，而重伤过他，不是吗？”
　　老妇人有些难以置信，她面色一白，说：“你怎么知道？”
　　这也是茗乐想问的那个问题。
　　她很好奇，真正的魔域王子，究竟怎么失去了体内的魔。
　　今筱将自己的分析和盘托出：
　　“大火之后，微笑镇毁于一旦，你十分悔恨，并迁怒于魔域王子。所以，面对重新找到你的他，你会怎么做？”
　　“我之前想到过，能让魔域王子受伤的人，会是谁？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魔域王子遇到了实力极强的人。当然，我很难想象，微笑镇周边会有什么实力极强的勇士出现。毕竟白衣骑士，就已经是整个王国最厉害的人——他们是整个王国的荣耀，也是你能想到的最有安全感的人。”
　　“但他们的实力我们多少有过了解，相比魔域王子和他的众多妖兽而言，实力还要弱一些。两者打起来，白衣骑士应该不占优势。”
　　说完，她还不忘补充一句：
　　“哦，夤夜除外，他是无雨国来的，本不属于这个故事。”
　　今筱顿了下，接着说：
　　“那么，就只有你，能让一个体内生了魔且能够操纵妖兽攻击的人，受那样重的伤——因为他不会对你还击.”
　　“那伤让他直到现在，都还留有病根。他柜子上放满了伤痛药，而且，多年以来，他的脚一直是跛的。”
　　“不过，你没想到，他体内的魔，竟因为所爱之人给予的重伤，逐渐得以压制。”
　　“久而久之，他不再轻易因为入魔失控。并且，他根据你的想法，凭空创造了一座由积木堆建起来的微笑镇，并让这个镇具有生命力。除此之外，他还创造了白衣骑士，用来驱赶寻找真相破坏安宁的外来者……”
　　老妇人有些动容。
　　显然是想到了当初迁怒于魔域王子的事。
　　她眼睛里掠过一抹心疼。
　　老妇人清楚，其实那场火，不能全怪魔域王子。
　　他被魔入身，无法控制自己，能把她救出去，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力。
　　而她自己，也有过错。
　　当初镇里的居民提醒自己，她早就该有防备的。
　　这样，也不至于会让小镇毁于一旦。
　　今筱见她的情绪已经有些激动，又适时宽慰她说：
　　“你和魔域王子其实并非拥有全部的过错，你大可不必这样自责。另外，你重构微笑镇，本来也不是一件坏事。”
　　“真正死去的小镇居民不能复活，但你通过这样的方式，表达忏悔，并希望重回原来的生活.无论这是不是一种自我欺骗，想要弥补居民的心，我们都是可以理解的。”
　　“唯一的问题是，为了达成你的目标，不让安宁的小镇再次被扰乱，选择杀害外来者——这种方式确实有些极端。”她补充道。


第39章 雪人
　　老妇人用满是皱纹的手抹了把脸。
　　眼角已经干涸得涌不出泪来,但她的眼眶还是红了。
　　今筱上前一步，用手拍着她略微颤动的肩，说道：
　　“当然,我们并不追究这些,现在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老妇人感激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今筱继续加码：
　　“你希望让这个小镇继续恢复安宁,对吗？”
　　老妇人点头。
　　今筱：“如果我们离开这里,不再追查真相,这里就会变得像以前那样安宁平和。”
　　“想想看，消失的白衣骑士可以被重新拼接回来，晚间出没巡逻,让小镇重获守护。”
　　“被我们找回的消失的玩家，因为被拆分过,记忆也丢失了。他们再次变回了积木人的模样,不会再想起小镇的那些异样。”
　　老妇人垂下目光,若有所思。
　　今筱：“只要我们获得那三块积木，就能通关，彻底离开这里，再也不来打扰你的小世界。”
　　老妇人喃喃道：“三块积木……”
　　今筱：“对，只需要三块积木。”
　　老妇人思考半晌，叹了口气。
　　停顿片刻,她终于回身,从枕头下拿出一块积木。
　　接着，她起身下了床。
　　茗乐和今筱对视一眼。
　　大功就要告成了。
　　老妇人在一件裙子的口袋里摸索了半天。
　　又从里面掏出一块。
　　最后，她从卧室阳台上的花盆里，拿出了最后一块。
　　将这三块在手心拢在一起，她摊开手掌，说：“就是这三块,你拿走吧。”
　　今筱冲她微微一笑，说了句：“多谢。”
　　老妇人看着她，说道：“是我应该谢谢你。”
　　找到这最后三块，尽管还没和此前缺失的积木块拼接成完整的居民。
　　但是，今筱知道，这已经达到了通关条件。
　　通关条件是找回，并不是找回并拼接成功。
　　所以，他们马上就该去往下一个副本了。
　　今筱手里攥着三块积木，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原本要离开房间，却转过身，对老妇人说了句：
　　“有件事我应该告诉你，当然，你早晚会发现的——骑士首领和伍德夫人在一起了。”
　　老妇人表情僵了一瞬。
　　今筱说：“不过，我不希望你抹除伍德夫人的记忆。她和白衣骑士的相爱，并不与你对微笑镇的规划相悖。”
　　“相比虚假的只会微笑的小镇，我更喜欢有人情味儿的真实的小镇。到那时，你的小镇，或许还有很多美好的意外等着你。”
　　老妇人看着她。
　　今筱知道她在听，但时间越来越少了：
　　“所以，如果积木人再次苏醒，不必让他们消失，就让他们继续自己的故事吧。”
　　亮光一闪而逝，今筱的最后一句话在空中划过：
　　“再见了，亲爱的公主殿下……”
　　老妇人回过神时，今筱已经彻底消失。
　　她抬起胳膊去触，却只触到了一片虚无。
　　老妇人眉目间俱是失落。
　　她低声喃喃：“好久没人叫我公主了啊……”
　　.
　　过了不知多久，今筱睁开眼睛。
　　这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身体恢复了更多的力量。
　　似乎睡饱了一个好觉。
　　撑着胳膊从床上起来，四处望望。
　　果然，还是同一栋住宿楼，甚至是同一间房。
　　她仍然回到了玩具店的玻璃罩内，变身为袖珍的玩偶。
　　但很明显，这次除了茗乐、鹏哥和齐闻文在，顺利通关微笑镇副本的其他玩家也在。
　　走廊上熟悉的人声响起，是玩家们走动攀谈的动静。
　　所以，夤夜应该也在。
　　她醒了醒神，摁揉着有些酸胀的脑袋，起身洗了把脸。
　　看向窗外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今筱拉拢窗帘，觉得阵阵凉意袭来。
　　于是披了件外套，回身开门，去自助餐厅吃饭。
　　这次玩家人数比较多，茗乐再下厨，一个人很难应付得来。
　　于是，今筱叫了茗乐去吃饭，但拦住她没再去往后厨。
　　回来的路上，两人经过领取奖励的101房间，脚步都是一顿。
　　茗乐看了眼，房间仍在开放时间，问今筱：“你领取奖励了吗？”
　　今筱摇头。
　　茗乐：“那你快去吧，我醒了之后，第一时间就来过了。”
　　今筱猜道：“你拿了零食？”
　　茗乐点点头：“我还是求稳吧，拿了风险太大的奖励，我睡不踏实。”
　　今筱认同道：“风险太大的话，奖励很可能是累赘。而且，确实不是奖励越大越好。进副本前，一切都没有定数。”
　　茗乐：“不过你还是适合冒点风险，我觉得可以更快通关。”
　　今筱意味深长地一笑。
　　对于这一关的选择，她相对笃定。
　　因此没做犹豫，直接抬脚进了门。
　　……
　　圆桌上的奖励仍然丰富。
　　小到一包零食，大到直接通关某个副本。
　　不过，后者的代价是，如果跳过该副本后的下一个副本不能率先找到关键线索，玩家身份将会立即转化为NPC，被永远禁锢在系统之中。
　　这实在太冒险，所有玩家都不敢触碰。
　　今筱也堪堪绕过了那张奖励卡，走向不远处的一张。
　　她手指在“亮明副本人物身份×1”上停顿片刻。
　　目光一暗，下定决心，拿了起来。
　　代价是“体力减弱50%”。
　　好在，相比第一次获取奖励时，这次她有夤夜跟随，体力方面多了个倚仗。
　　减弱50%的负向作用，对于自己而言，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而且，今筱几乎可以笃定，由于是她召唤出了夤夜，所以这之后，他应该都能和自己分到同一个副本。
　　确认奖励卡后，她没再多做停留，快速收进手心，推门走了出去。
　　.
　　今筱回到房间，系统提示奖励卡已经绑定。
　　她把卡片放在桌上，转身走了出去。
　　今筱决定出门看上一看。
　　如果时间再晚，天更黑一些，想再发现什么线索，可就难上加难了。
　　于是，她独自走到楼外。
　　隔绝外界的玻璃罩仍然笼罩天际。
　　今筱收回目光，低头思考。
　　怎么才能从玻璃罩出去。
　　思忖片刻，没有头绪，她决定往楼后走走看看。
　　这里现在出不去，但不排除可以找到更多线索。
　　毕竟这个橱窗中的玩具世界，就是她最初从人类世界转变为人偶的地方。
　　如果能找到变化的原因，或许就能解除人偶身份。
　　今筱抬脚就走。
　　楼侧紧挨着的就是郁郁葱葱的树林，由于光线愈暗，一轮浅淡的圆月已经挂上了高空。
　　她沿着树林外侧走，转到楼后，发现仍是一片树林。
　　只是，天色越来越黑，树林内侧看不清楚，只有黑黢黢的树影随风摇晃。
　　今筱忽然顿住脚步。
　　这似乎不太对啊。
　　风……
　　既然是玻璃罩子，那么，哪来的风呢？
　　如果有风，大抵逃不过几种可能。
　　要么，是这玻璃罩子并未完全严密的，而是有另外一个出口。
　　至于出口的位置……
　　今筱极目像树林深处看去。
　　会不会在那黑黢黢的树林里？
　　毕竟由于环境遮挡，她并不能直接看到玻璃罩的全部。
　　而只能通过观察头顶弯下来的圆弧，推测玻璃罩的大体形状及它所扣的大致位置。
　　要么——
　　是头顶上放的压根不是玻璃罩，而是模拟玻璃罩的某种东西，透气性比玻璃罩要好，所以才透进了风。
　　当然，还有一种，也是今筱认为可能性最低的一种。
　　创造玻璃罩中世界的人，在内部架设了鼓风设施一类的东西，为的就是形成风力，让树林动起来，让环境效果更加逼真。
　　只是，这听上去有一定道理，其实毫无意义。
　　如果逼真，就应该通过某种方式，让外侧的玻璃罩在众人眼中消失，这才能做到以假乱真。
　　而不是在玩家已经能看到玻璃罩的情况下，还在内部费时费力架设机器，多此一举。
　　今筱在树林外停住脚步。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从这里进入。
　　进入树林查看，是排除假设的最好办法。
　　比如，树林遮掩，应当更好开凿出口。
　　同样，鼓风设备也更好在树林里藏匿。
　　如果真能在树林深处见到这两者，那么，就证实了自己的推断。
　　但是，唯一的问题就是——
　　今筱看了眼此时浓墨一般的天色和深不见底的树林远处，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她一个人进入，多少有些危险。
　　万一遇上点什么，凭借自己的体力，根本无法躲避。
　　.
　　好在，今筱还在犹豫的时候。
　　身后忽然传出熟悉的声音。
　　“筱筱，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声音似乎是从高处传出来的。
　　今筱回头一看，是茗乐所在的房间。
　　那间房的窗户正好能看向这里。
　　今筱点头：“是。”
　　茗乐继续问：“需要我帮忙吗？”
　　今筱想了想，说：“这里可能会有出口。”
　　茗乐双眸一亮：“我去找齐闻文、鹏哥还有……夤夜，大家一起去。”
　　把头缩回去之前，她还没忘补了句：
　　“对了筱筱，有件神奇的事！出了那个副本，鹏哥的伤已经完全好了！”
　　鹏哥伤好了？
　　这可真是件好事。
　　如果带着之前的重伤去闯下一个副本，对他而言，之后的通关风险会增大。
　　而出了副本伤就能好……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不是死亡，哪怕在副本里命悬一线，出了副本也能恢复正常？
　　今筱这样想着，一颗心放下来，等在原地。
　　没多久功夫，茗乐就带着齐闻文和鹏哥来了。
　　至于夤夜，他房间里没人应答，所以没能被叫来。
　　这会儿，风声小了些，但齐闻文还是敏锐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他看向树林，问今筱：“出口就在森林里？”
　　今筱点点头：“其实我不确定，或许这里根本没有出口，但我们需要检查一下。”
　　齐闻文略作思考，点点头：“我同意。”
　　他稍作停顿，抬脚就往树林走。
　　另外三人忙跟了上去。
　　.
　　踏入树林，黑暗完全笼罩下来。
　　巨大的树冠将头顶的月光遮得全无，入眼的除了黑乎乎的树影，看不见其他。
　　茗乐不由咽了咽唾沫，靠着今筱更近了些。
　　鹏哥则发扬精神，主动走在几个人前面，小心翼翼地抬脚探路，一点马虎都不敢有。
　　几人屏气凝神。
　　忽然，不远处一声惨叫声传出。
　　茗乐吓得魂都要飞了，忙扯住今筱袖子。
　　鹏哥定在原地，没有走动。
　　他在辨认那叫声的来处，担心不小心靠近，会给大家带来危险。
　　可一停下来，那惨叫声又没了。
　　等了半晌，都没再等到叫声。
　　鹏哥只好迈出一步，缓慢向前移动。
　　谁知下一瞬，那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出现！
　　听上去像女人濒死前的喊声，尖锐又恐怖。
　　这次不用辨认，因为那东西就在四人头顶上！
　　茗乐吓得双腿打颤，声音憋在嗓子眼里，想叫出来又不敢，于是发出了一声奇怪的闷哼。
　　“哗啦——”
　　是什么东西拨动树叶的声音。
　　仔细去听，像是鸟羽在扇动。
　　今筱抬眼去看，一个黑影正从头顶掠过。
　　虽然黑影动作迅速，且很快和冠叶隐在一处，但她还是很快确认了，这东西是一只噪鹃。
　　她放下一颗心来，连忙安慰茗乐：“放心，只是鸟而已。”
　　茗乐抱着脑袋，逐渐停止颤抖：“真的是鸟？”
　　今筱点头：“是鸟，放心好了。”
　　插曲过后，四人继续前进。
　　这次，为了避免被林子里的东西牵绊，他们行进的速度更快了些。
　　奇怪的是，走了很久，仍然没有走到边际，这树林似乎没有尽头。
　　茗乐有些担心：“如果我们在树林迷了路，要在这里过夜，危险系数会大大增加。”
　　一听这话，鹏哥也不禁抱怨道：
　　“这破楼，房间里也没个手电筒什么的。”
　　今筱说：“系统不会给玩家准备手电，否则我们就知道需要夜闯树林了。”
　　鹏哥叹一口气，犹豫半晌，终于提议道：
　　“要不我们原路返回，明天一早再来。”
　　齐闻文摇摇头，笃定道：
　　“如果是白天，树林那么好进，不会留存什么证据等我们发现。要是晚上，还说不定有见到线索的可能。”
　　鹏哥只好打消了退缩的念头：“行吧，那就继续走。”
　　.
　　不知走了多久，还是没有见到出口，几人都有些萎靡。
　　但没有人提出要返程。
　　又耐心走上一阵。
　　众人眼前忽然一亮。
　　树林前方，似乎多了一道光。
　　那光呈明艳的绿色，虽然距离还远，但在黑暗的森林里，足以吸引他们注意。
　　茗乐看到光亮，颇有些兴奋：
　　“我们快过去看看，那东西看起来像个门！”
　　的确像门，长方的形状，底端落在地面上。
　　根据距离的远近预测，大小应该可以进人。
　　四人都有些激动。
　　但很快，今筱又冷静下来。
　　这的确是一扇门，但这是出去的门，还是通向哪里的门？
　　出去之后，是径直进入玩具店，然后打破橱窗就能逃出人偶世界，回归现实？
　　还是推门进去，就会到达第二个副本？
　　而且，这门里有没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今筱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
　　.
　　半小时后，几个人到达树林尽头。
　　这扇镶嵌在玻璃罩上、发着绿光的门就在眼前。
　　这东西，形状看上去是门，但又……不太像门。
　　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浮现在众人心头。
　　鹏哥心里不免发慌，站在原地左看右看。
　　它没有门的纹路，没有门把手，上面还有些密密麻麻绿色的东西在滚动。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由于有了些亮光，彼此看得清对方的脸。
　　鹏哥眉头微蹙，用表情询问几个人，要不要推动这扇门。
　　茗乐皱眉，第一反应是，别动。
　　可又想到，摸黑走了这么远的路过来，万一这真是出口呢，在这里放弃，岂不就功亏一篑了？
　　齐闻文倒是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开门有风险，不开门也有风险，如果回去，我们就要面临着一个又一个可能致自己于死地的副本。左右都是死，倒不如赌一把。”
　　今筱一脚踏上前：“要不我来吧。”
　　鹏哥忙拦住她，起身站在门前。
　　如果门里有危险冲出来，他得给其他人一些奔跑的时间。
　　鹏哥深呼一口气。
　　众人都坚持推门，他也不能再后退了。
　　他闭眼祈祷道：“希望这是一扇逃生门。”
　　然后，将手放在那扇门上。
　　用力推了一推。
　　毫无反应。
　　今筱果断道：“不行就砸。”
　　鹏哥转过头问：“确定吗？”
　　今筱：“确定。”
　　茗乐点点头，忍不住小声说道：
　　“是啊，万一能从这门里逃出去呢？不砸，肯定后悔死了。”
　　.
　　得到肯定后，鹏哥手握成拳。
　　停顿片刻后，他对众人说：“你们退后一些。”
　　今筱知道鹏哥的意思。
　　如果门里真有什么东西，他想自己顶住。
　　她在林子边捡了块沉甸甸的石头，递给鹏哥。
　　但是没有后退，就站在他身后。
　　随即三人又各自捡了一样“武器”。
　　鹏哥没再说什么。
　　他定了定神，使足力道，一石头砸了上去。
　　“咣——”
　　声音响亮。
　　奇怪的是，这扇门毫无变化。
　　没有凹陷，没有划伤，仿佛坚不可摧。
　　众人心头都是一紧。
　　鹏哥蹙了眉头，又是一次猛砸。
　　这次，门终于有了反应。
　　门没有要被砸开的痕迹。
　　但很快，门上的绿莹莹字母和数字开始迅速滚动。
　　那串字符越出越多。
　　横向排列，齐齐整整地迅速滚动过整扇门。
　　鹏哥大张着嘴巴看着眼前这一切，一时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这些是什么？”他偏头问三人。
　　今筱回答说：“看上去像某种设施陷入了紊乱。”
　　鹏哥：“还要继续吗？”
　　今筱：“紊乱可能正是机会，如果是正常状态下，这里封闭严实，我们肯定逃不出去。”
　　鹏哥想了想，决定还是赌一把。
　　这次他退后几步，加速助跑。
　　使足全身力气，把另一块石头抛掷过去。
　　门上终于形成了一个向下凹去的小洞。
　　与之伴随的，是这门上的字符串，滚动得更快了。
　　茗乐左看右看，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咽了口唾沫，忽然问：“这字符看上去怎么那么熟悉？”
　　今筱看着飞快闪过的字符，其中的确有着一些固定的格式。
　　虽然不懂这些字符究竟是什么意思，但也能看得出这是……
　　今筱笃定道：“程序。”
　　齐闻文眯着眼睛仔细看。
　　半晌，他突然说出一句话：“这是程序的后门。”
　　接下来，他将自己手里的石块扔给鹏哥：
　　“鹏哥，用这个再砸，砸到开门为止！外人一旦发现了后门程序，它就变成了系统漏洞，持续攻击会造成紊乱，程序就能崩溃！”
　　“崩、崩溃？”茗乐还在想这个词的意思。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处在一个什么程序当中？”
　　话音未落，这扇连通玻璃罩的门发出了轰天巨响。
　　然而，这还不够。
　　鹏哥拳脚并用，咬牙砸门。
　　今筱和齐闻文也帮忙破坏。
　　回过神来的茗乐同样捡了块石头，走上前去。
　　字符开始有了新的变化。
　　除了速度加快外，突然从门扇向玻璃罩延伸。
　　连带整个玻璃罩顶都发出了绿光。
　　茗乐看着笼罩天际的绿色，不由有些恐慌。
　　她极力压抑着声音的颤抖，问道：“筱筱，真的没有危险吗？程序崩溃意味着我们是不是会被程序抹除？”
　　没人应答。
　　茗乐觉得不对劲，偏头去看。
　　却发现站在身前的今筱似乎很是难受，使劲揉摁着眉心。
　　“筱筱、筱筱……”
　　茗乐心中焦急，大声喊她。
　　谁知刚喊两声，她顿觉自己脑袋一懵。
　　随即眼前逐渐发黑，看东西都有些模糊了。
　　没多久，茗乐就身子一软，栽了过去。
　　.
　　醒过来时，今筱头疼欲裂。
　　缓了很久，疼痛感才逐渐消失。
　　周围环境有了变化。
　　躺在冰冷的地上，目视头顶的雪尘。
　　一阵风裹挟着湿气扑来。
　　这地方水汽十分丰盈。
　　今筱撑着手臂坐起身来，环视一周。
　　寒风朔雪的天气，一行人裹着厚重的冬衣，站在附近看她。
　　不时有人抬起手臂挡住扑来的雪尘。
　　“醒过来了！”茗乐兴奋道。
　　今筱茫然看着身前多数陌生的面孔。
　　半晌，问了句：“没有其他人了？”
　　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点点头：
　　“应该是，这荒郊野岭的，没看到除我们几个之外的其他人。”
　　今筱站起身，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也就是说，除了眼前的茗乐，不仅鹏哥、齐闻文没进入这个副本，连被她唤醒的夤夜也没跟过来。
　　那几人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现在会在哪里？
　　今筱不由有些担心。
　　但转念一想，既然茗乐和自己能进入下一个副本，鹏哥他们大概也是一样。
　　只是，出于系统的自我保护装置，或者某种随机分配的情况，几个人没能再次进入同一个副本。
　　正猜测间，茗乐先开了口。
　　新的副本里，她身着由裙撑架起的曳地长裙，腰被裹得异常纤细，头上还戴着一顶斜扣着的软帽。
　　她说道：“筱筱，你醒得最晚，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黄老板。”茗乐指着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然后又拍了把“瘦子”的肩膀，“陆韦，擅长工程技术。”
　　“小阳，之前是程序员，你看他发型就知道了……”穿着格子衫的男人拘谨地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摸了一把不甚茂密的发顶。
　　“接着是曼妩、阿黄……”
　　茗乐把8个人介绍了一遍。
　　今筱点点头，说道：“我叫今筱。”
　　她打量着众人，忽然想到一件事。
　　为什么这些人还能记清自己擅长什么、就读哪个专业这些细节……
　　看上去不像是进入副本已久的玩家。
　　否则，他们应该对这些东西逐渐丧失了记忆。
　　……
　　回过神来，大家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们决定先找找能出去的路。
　　抬脚走了一会儿，远处一栋院落在众人眼中逐渐变大清晰起来。
　　院落近前是一个木制路牌，质地斑驳，厚厚的雪盖了一层，遮住了一部分图案。
　　仔细辨认，能看到路牌上写着字，只是字体歪歪扭扭，还有些稚拙。
　　三个大字分别是：雪灵村。
　　既然叫村，绝不可能就这一处住户。
　　于是，众人四下扫视了一圈。
　　……没有其他建筑。
　　今筱明显察觉到，其他人的表情愈发凝重。
　　刚被卷入这里时，他们还有心思东问西问交流一番，可待得久了，就愈发不想说话。
　　永远走不出去的空间，沿途可见的倒伏尸体，以及只有一处人家的“村庄”……
　　不知道还有多少咄咄怪事在前面等着。
　　可是，要是再找不到歇脚的住所，这滴水成冰的天气，真会有人冻死。
　　几个打头阵的彼此对视一眼，没怎么犹豫，抬脚就朝“雪灵村”走去。
　　众人心里直打鼓，这地方大概不是用来歇脚的。
　　——但这或许是他们逃离这里唯一的方式。
　　一行人闷不吭声裹挟风雪，埋头只顾前行。
　　离着那院落不到10米远时，不知从哪儿淌过一阵滋啦啦的电流，机械音夹杂着老旧设备的嗡嗡声响起。
　　【久等了各位。】
　　众人：“？”
　　【欢迎各位来到童话世界，雪灵村副本已载入，本副本终极任务：毁掉妮娜的世界。】
　　今筱猜得没错，自己所在的这队，的确有不少新手玩家。
　　因为他们现在正个个瞪着大眼面面相觑。
　　很快，几个年纪轻的飞快搞明白了现在的处境。
　　其中佝偻着身子，瘦猴样的男生陆韦已是白着一张脸：“童话世界？终极任务？”
　　旁边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头，“啧”了一声，随即认真看他一眼：“听人家把话讲完。”
　　嗡鸣中的机械音再度开了腔，宣读通关规则：
　　【第一个任务，抢走妮娜最心爱的画。3小时内未能完成任务，将随机宣告一名玩家通关失败。】
　　“通关失败，就可以回家了么？”中年男人愣了一下，真诚发问。
　　众人：“……”
　　“副本世界中的通关失败，就是死亡、去世、上西天……没看见路上那些尸体么？答错了，下场就跟他们一样！”茗乐提醒他说。
　　黄老板顿了下，神情中闪现一丝慌乱，艰难地点了点头。
　　玩家们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消化已知内容，为可能会有的惩罚做着心理建设。
　　有玩家开始思考抢走妮娜心爱的画是什么意思，掰着指头分析起来。
　　忽然间，众人身后传来一阵声响。
　　像是脚踩雪面的动静。
　　今筱目光扫视过去，竟意外看见了夤夜。
　　他或许才刚进入新副本，身上落的雪只是零星。
　　夤夜身形高大，面容如冰雪一般冷峻。
　　他朝今筱一步步走来。
　　走到她面前，垂了目光，说了句：“我来了。”
　　今筱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她抽的那张奖励卡，要配合夤夜才够好用。
　　否则只剩50%的体力，又面临这里的严寒，如果真遇到打斗的危险，恐怕第一个死路一条。
　　今筱弯起唇角，笑了笑。
　　果然，自己解封的人偶，就有这点好处：可以充当随身外挂。
　　她偏转过脸，看见夤夜很快弯腰，在地上团了一个雪球，抬高手臂一个干脆地投掷——
　　雪球从众人身后直愣愣飞出。
　　砸向了不远处堆得鼻歪眼斜的雪人。
　　“啪”地一声闷响。
　　雪人的头被雪球击中，掉在地上，摔成了一滩雪尘。
　　众人：“？”怎么就打起雪仗来了？
　　霎时间，像是受到了某种信号干扰，电流声陡然尖锐起来。
　　大家辨别着声音发出的位置，同时飞快捂住了耳朵。
　　信号滋啦啦响彻在空旷的山野雪地上，还荡出几声酷似幽怨的回音来。
　　接着，广播中的声音戛然而止。
　　副本世界与玩家的通话连接，竟然断了。
　　.
　　众人停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不再有什么奇怪的反应，这才松开耳朵，向身后瞥去。
　　夤夜从队伍中走出。
　　他从容走到雪人前，从断裂的雪人脖颈处拽出一个旧式黑匣子。
　　手指纤长有力，二话不说就暴力拆卸。
　　他徒手拆掉了这个广播设施。
　　其余众人：“……”
　　茗乐不由瞥了他一眼，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夤夜倚在了墙壁上。
　　他有着俊逸的眉眼轮廓，目光投向妮娜。
　　那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女孩妮娜戴着小礼帽、穿着碎花小裙站在原地，怀里抱着一副装裱过的画，同样瞪着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夤夜。
　　今筱打量了一下，她的衣服有些短小，这飞雪天气里竟还露着一截藕粉色的胳膊。
　　“把画给我。”一旁陆韦的语气几乎是命令了。
　　妮娜将手中的画抱紧了些，把头一扭，言辞决绝：“不给！就不给！”
　　陆韦可没那个耐心，上前一步动手就要去抢。
　　“等等。”黄老板走过来，温吞吞说了一句，“这任务真这么简单吗？抢画，一个小女孩能抵得过我们几个人么？”
　　陆韦不管不顾，已经拽住了小女孩的画，猛地一拉——
　　不料，竟被作用力摔出老远，画在小女孩怀里纹丝未动。
　　这后坐力着实有点强了，把陆韦摔得拧了眉头龇牙咧嘴。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捂着屁股从地上踉跄着站了起来。
　　“她这么大劲儿的么？”
　　这话半分疑惑，半分是恐惧了。
　　“我都说了恐怕不是硬来。”黄老板伸手扶了陆韦一把，叹道。
　　“规则里说了是‘抢画’，不硬来怎么抢？”陆韦不忿道。
　　“一般来说，任务中的关键字词是很重要的，如果规定是‘抢画’，那还真不能……”茗乐正说着，突然顿了一下。
　　“不对，任务说的是‘最心爱’的画，我们怎么确定妮娜手里抱着的是她最心爱的画？”
　　众人沉默了。
　　最心爱的画……难不成要逼问这小女孩？
　　可是看她问什么也不说，要什么也不给的架势，套话的方法恐怕是难了。
　　陆韦自诩脑袋灵光，脑筋一转就有了主意：“咱们见画就抢，总有一个能抢对。”
　　茗乐皱紧眉头：“瞎蒙啊？！”
　　“完成任务就行了，管他什么解题过程。”陆韦无所谓地说。
　　“妮娜手里抱着的应该就是最心爱的画吧，要不然她怎么只抱这个不抱别的？”黄老板合理猜测。
　　他缓步走过去，蹲下身子对耷拉着唇角一脸不高兴的妮娜说：“把画给叔叔看看好不好，我就看一眼，待会儿给你糖吃。”
　　妮娜抱着画的手丝毫没有松动，依然保持着十足的警惕。
　　过了一会儿，她哭丧着脸，尖着嗓子喊道：“你们都骗人，别以为我不知道！”
　　黄老板娴熟地摇了摇头，骗人的话张嘴就来：“叔叔跟别人不一样，叔叔肯定给糖吃。”
　　陆韦见这一幕，不禁偏转了脸小声嘀咕：“啧啧啧，估计在家骗小孩骗多了……”
　　几个人正站在一边看好戏，却见黄老板的表情忽然扭曲了一下。
　　接着，他双目圆瞪，两颊的肉都激动地颤动起来。
　　“天——”
　　那模样，像是被什么近前的东西吓得直击灵魂。
　　一时间，黄老板竟连完整的句子都卡在腔子里，翁动着双唇说不出话来。
　　他扎煞着双手要逃开，却一个没站稳，“扑通”一下扑倒在地上。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黄老板战战兢兢扬起头，哑着嗓音对众人说道：
　　“妮娜帽子上有双眼睛……”
　　话音刚落，妮娜红色的小礼帽就聚集了玩家们全部的目光。
　　大家这才注意到，妮娜礼帽上确实有一双眼睛。
　　更可怖的是，那眼睛竟然是活的，见众人看过来，两只眼珠还兴奋地沿着眼眶四处转动了一圈！
　　那双眼睛着实十分诡异，长得浮皮潦草，眼皮微微有些褶皱，眼角耷拉着，满含哀怨和不满，似乎还含着隐约的泪光。
　　稍一转动，眼珠就要从眼眶中掉出来。
　　“妈呀！！！”几个女孩子猛退了几步，吓得尖叫起来。
　　茗乐也双腿一软，一把拽住了旁边今筱的手臂。
　　黄老板还在捂着胸口：“吓死我了啊……”
　　他乍着胆子又扫了妮娜一眼，后背“唰”得起了一层薄汗。


第40章 礼帽
　　“帽子上的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我！”
　　陆韦吓得腿都站不住,此刻已是伏跪在雪地上，一脸煞白，全然没有了刚才抢画的气势。
　　“谁、谁胆子大,把她那画抢回来。”
　　听完这话,大伙儿敛眉垂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
　　一阵难捱的寂静。
　　只听得见大片雪花扑簌簌落下的声音和小女孩突然笑起来的咯咯声。
　　笑声穿透力极强,回荡在这大雪覆盖的旷野之上,悠长辽远，叫人听了瘆得慌。
　　半小时过后。
　　滋啦啦，又是熟悉的电流声。
　　玩家们打了一个寒颤。
　　不知从哪里再次发出声来。
　　今筱略一怔神。
　　【任务时间已过半,请玩家抓紧时间抢走妮娜的画。】
　　众人一阵心惊，明知道完不成任务就会有人被淘汰,但想起妮娜礼貌上那双诡异的眼睛,还是不没人敢向前挪上一步。
　　何况,他们根本不知道那幅画是不是妮娜最心爱的。
　　如果不是，那，抢了也是白抢。
　　众人再度陷入沉默。
　　陆韦率先打破安静，惊讶道：“广播？哎不对呀，刚才广播不是被拆掉了么？”
　　今筱解释说：“副本世界不至于那么简陋，一个空间应该不会只有一个广播。”
　　陆韦偏着脑袋想了想：“也对。”
　　几个胆子稍微大点的跃跃欲试,但一看见红色礼帽上的眼睛转来动去,就默默把探出去的脚再缩回来。
　　今筱站在落满寒山的飞雪中，表情有些复杂。
　　抢走妮娜最心爱的画……
　　这里只有一栋房屋，旁边全是雪原荒山，能搜寻的证据太少。
　　但线索少，不一定是件坏事。
　　或许答案就在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比如，就在眼前。
　　今筱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样东西。
　　正要上前，看见曼妩已经迎着飞雪走上前去。
　　今筱微微顿了一下，停下脚步。
　　这会儿，曼妩已经和妮娜来了个亲密对视。
　　妮娜似乎有些怕她，抱着画向后退了几步。
　　曼妩弯唇一笑，伸出两只手，就要去抢妮娜手中的那幅画。
　　妮娜一边后退一边摇头。
　　今筱恰好看到这一幕，知道曼妩用力去拉拽，结果会和陆韦一样。
　　出于担心的缘故，她忙走上前，开腔道：“我来。”
　　“嗯？”曼妩偏头去看声音的来处。
　　转脸间，恰好瞥见倚在一旁的夤夜。
　　他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臂上搭着礼服外套，懒懒地倚着墙面。纯白的衬衫被飞雪打湿，紧贴在身上，露出劲瘦的肌理。
　　曼妩微看了他一会儿，抬手拂掉了衣袖上的雪。
　　心中不免疑惑，这男人什么时候把外套脱了下来？竟然不怕冷？
　　她隐约觉得这个摧毁广播匣的人有些神秘。
　　见曼妩盯着自己半晌，夤夜抬起目光，眉间微蹙，然后沉沉开口：
　　“那不是她最心爱的画。”
　　曼妩：“？”
　　今筱一笑，表示赞同：“手里那幅的确不是。”
　　她眸光温和，缓步走到妮娜面前，半弯了身子，轻笑了一声：
　　“小朋友，下次别把画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说完便两只手指捏着帽檐，猛地一提。
　　众人一片哗然。
　　今筱眉眼处却舒展开来。
　　如她所料，礼帽上的两只眼珠转得更快了，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带着难以遏制的激动。
　　妮娜头上突然空了一块，之前盖在帽子里的头发凌乱地飞了起来。
　　她瞬间发了慌，伸出没有抱画的那只手向上乱抓一气，发怒的声气里还带着稚嫩：
　　“还给我还给我！快把它还给我，不然我就吃了你！”
　　【还有最后五分钟……】
　　系统还在按照按部就班地宣布规则。
　　通常最后五分钟，就算做了时间提醒也没什么卵用，该完成不了的还是完成不了，待会儿就要随机抽选淘汰者了。
　　这个副本的随机环节，是系统最喜欢的。
　　不过……
　　当系统惯性播报下去时，发现了一点异样。
　　TA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面前的通关界面已经发出了新的提醒，消息内容是：本关任务已达成，请为玩家宣读结果。
　　系统：……？
　　拖长音节呆滞了一会儿，系统话音一转，改了口吻：
　　【恭喜玩家今筱抢走了妮娜最心爱的画，顺利通关，本关淘汰人数为：0。】
　　众人俱是一愣。
　　什么？这就抢对了？
　　那女的随随便便抓起一顶帽子就抢对了？
　　玩家们如堕云雾，目光扫向今筱。
　　今筱面对这个结果，却没有丝毫意外的神情，表面仍是八风不动。
　　大伙心里嘀咕，莫不是运气好，猜对了？
　　毕竟，这根本没有推演过程，完全无法令人信服。
　　玩家们还在做着各种可能的脑补，没来得及对通关表示高兴，系统就又开始作妖了。
　　【下一关任务，找到妮娜妈妈，若24小时内无法完成，则随机选取两个玩家通关失败。】
　　系统的声音本就带着点阴森，伴随着电流的滋啦声，就更显得吓人了。
　　尤其是两个玩家淘汰那半句，吓得陆韦打了个尿惊。
　　这边众人如坠冰窟。
　　另一边，还是一番热闹场景。
　　妮娜仍在不断地伸手去够，急得都快哭了，迫切想要抢回那顶礼帽。
　　夤夜从今筱手里接过礼帽，将红色礼帽在手指间绕着转了几圈，抬手扔在了房顶上。
　　妮娜：“……”
　　众人：“……”
　　妮娜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两行晶莹的泪痕淌在粉嫩嫩的小脸上，还喷出一个鼻涕泡来，模样异常狼狈，哭得痛彻心扉。
　　茗乐重重咽了口水，后知后觉道：“看来她确实喜欢这顶帽子。”
　　黄老板还是满心不解：“可是，怎么会是礼帽呢？”
　　众人彼此对望一眼，摇了摇头，回答不上来。
　　“那对会转的眼睛，真是她画的？她能画出活物？”茗乐突然蹦出一句话。
　　玩家们的腿集体软了一下，惊出一身冷汗。
　　满头大波浪卷的时髦女郎曼妩默默挪着脚步，凑到夤夜身边，问了句：
　　“帅哥，你能猜猜，为什么会是礼帽么？”
　　夤夜没答话。
　　倒是今筱提醒了句：“你们看见雪人了么？”
　　这答得有些驴唇不对马嘴。
　　众人：“嗯？”
　　这才偏转了脸去看刚才雪人存在的痕迹。
　　果然，地上竟是平整的雪被，一点堆积成丘的雪尘也没有。
　　可刚才明明掉的是头，身子还立在原地。
　　就算雪人全部坍塌，也不可能坍塌出一片平地。
　　那么，雪人去哪里了？
　　茗乐四处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众人身后。
　　她乍然一顿，冷汗直冒，等了半天，忽然飚出一句脏话。
　　众人被这一声吓得灵魂出窍。
　　大冬天的，茗乐额角竟涌出了冷汗。
　　她哆嗦着胳膊指向雪人：“在……在你们身后……”


第41章 原型
　　今筱和夤夜还算淡定,其余玩家闻听此言悉数转身——
　　正看见空地处多出了一个雪人。
　　雪人的脸堆得十分潦草，形状疙疙瘩瘩不太规则，比刚见到时还要丑上几倍,显见是匆忙间拼接起来的。
　　而且,雪人的五官错位严重,眼睛一高一低,嘴巴更是移到了下巴处。
　　众人惊愕间,雪人的眼睛竟还缓缓上翻，抛了个白眼。
　　“我的妈呀！”陆韦吓得扑倒在地，死死攥住了黄老板的裤腿。
　　“它……它是自己把自己堆起来的？”黄老板结巴着说。
　　这话听起来很是古怪,但又很……贴切。
　　“这里除了妮娜，没有别人了,咱们这几个人,谁会碰啊！”茗乐说罢还确认了一遍,“你们碰了么？”
　　众人疯狂摇头。
　　茗乐感到一阵胆寒。
　　“那……雪人……看来也是妮娜画的了……”黄老板强压下了对那个形状蹩脚的雪人的不适，分析说。
　　“还真、真是画的，你们看，雪人身上有好几道贴着轮廓形状不一的长痕，乍一看以为是堆积的人没堆好，但其实非常像,画……画手不太娴熟,多描摹了几道痕迹。”茗乐尾音颤了一下。
　　她又壮着胆子扫了一眼，阖眸叹道：“太像了，刚才怎么没发现……”
　　话音刚落，雪人下巴处的嘴便咧了开，阴恻恻地笑了笑。
　　几个人梗在原地，片刻后才神魂归位,立刻疯狂逃窜。
　　今筱没有拔腿就跑。
　　毕竟雪人现在还没动，而且想到自己减弱后的体力，跑也跑不过……
　　夤夜同样十分镇定。
　　他插着裤兜，眼神在虚空处定了一会儿。
　　接着，不顾身边妮娜的哭嚎，他慢悠悠走到分裂的雪人跟前，用瘦长的手指将它的头和身子拆散开来。
　　雪人的身子再次成了大大小小的雪块。
　　妮娜哭得更凶了，还一边哭一边扒拉夤夜的长腿。
　　“你这么做没用的，这雪人一会儿还会自己起来！”
　　陆韦已经躲到了老远处的枯藤树后，光是脑补刚才雪人把自己拼起来的过程，就打了一个寒颤。
　　夤夜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陆韦一眼。
　　然后，他开始把十几个部分分散开，依次埋进了地上厚实的雪里。
　　认真看下来全部步骤的黄老板：“！”
　　分拆后的雪人被更重的雪压得死死，所以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各部分根本起不来，也就无法再自行拼凑成一个整体。
　　还从没有人借助如此顺手的工具——雪，去困住雪人的。
　　有点意思。
　　今筱盯着看了会儿。
　　回过神来，她记起正事，忍不住提醒玩家道：
　　“第二个任务也许没那么简单，咱们赶快去找吧。”
　　今筱猜测，这个副本由于分成了一个个小任务，看似整体难度系数降低。
　　但是，由于第一关相对容易，绝大多数玩家会忽视第二关的难度，最终落得个淘汰的下场。
　　系统绝不会让玩家好过，这或许正是这倒霉世界的狡猾之处。
　　“有夤夜在，别说24小时了，就2个小时解开答案也是妥妥的。”
　　曼妩吹着彩虹屁，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拨弄了一下蜷曲的长发，娇滴滴地说。
　　.
　　茗乐挽了今筱的胳膊，跟着以陆韦为首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在院子里找妮娜妈妈。
　　陆韦一个地方也不放过，连厨房的柴火堆、米缸都要一一挪开了看一看。
　　黄老板眉毛都要挑出天际了：“……你真在找妮娜她妈？”
　　陆韦揉了揉被冻得通红的鼻子：“这鬼地方，雪人都能活呢，一切皆有可能，明白吗？”
　　时间不断消耗，众人却一个关键线索都没找到。
　　大家无头苍蝇似的到处翻找，逐渐变得越来越焦虑。
　　半小时后，今筱终于察觉出一点异样。
　　耳畔那个叽叽喳喳的女声似乎消失了。
　　所以，曼妩人呢？
　　不知是出于担心曼妩还是什么原因，今筱莫名顿住脚步，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
　　夤夜没去找线索。
　　院落中央，木质长条凳被抹落了一片雪，他闲散坐着，右手搭在靠背上，指节白皙得分明。
　　纯净雪幕下，侧影线条清晰好看，抬眸放空的时候，皎然出尘。
　　今筱看得有些发愣。
　　夤夜这也太不慌不忙了。
　　她甚至冒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封印之前，他或许并不是玩家，如果不害怕淘汰……难道是NPC？
　　“消失的”曼妩也正靠在对面的棕灰木门上盯着夤夜的一举一动，表情耐人寻味。
　　怪不得半天没说话。
　　今筱重新跟上陆韦他们，却听一声“吱嘎——”
　　眸光又扫了回去。
　　曼妩身后靠着的门本来虚掩着，现在被她使劲一靠，房门洞开。
　　毫无预兆地，“扑通”一下仰倒进门里。
　　巨大的声响震得陆韦他们吓了一跳，陆韦立刻吼道：“谁？妮娜她妈出来作妖了？”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曼妩你把人家什么东西弄倒了？”茗乐好奇。
　　曼妩没有说话。
　　“曼妩？曼妩？”
　　茗乐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边朝曼妩的方向飞奔一边大声叫她的名字。
　　半晌，才听见曼妩带着哭腔哆嗦着声音地说了一句：“这……这里好像是妮娜的画室。”
　　画室？
　　那怎么还哭了？
　　众人加紧了步伐，连坐在长条凳上的夤夜也站起身，朝画室走去。
　　几个人推搡着挤进了狭窄的门里。
　　没想到，这间画室内部竟然别有洞天。
　　由于和旁边的卧室做了打通，所以画室面积显得更大一些，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画作。
　　门前掉落着几幅摔裂了的画，想来是刚才曼妩摔进门里时不小心撞掉的。
　　但剩余的画都装裱完好，工工整整立在高高低低的木桌和立柜上。
　　然而，再仔细些看，玩家的脸竟泛起一阵阵灰白，脸上尽是密布的阴云。
　　这哪里像孩子的画作，画的内容明明叫人不寒而栗。
　　画上的人物或物体都透着十足的诡异，比如形状扭曲的茶壶、涎水直流张着血盆大口的男人和没了下半身却拿着尖刀的女人。
　　总之，面容全不一样，体态姿势也没一个正常的。
　　画作的空白处，还各自标了名字。
　　陆韦扫视着一排排画作，抖着身子问：“这些……都是妮娜画的？”
　　黄老板点点头：“应该是，笔触和刚才的雪人和礼帽一样，都透着稚嫩。”
　　“可一个孩子为什么能画出这么恐怖的东西来？”陆韦说。
　　“兴许这姑娘学的是抽象派？”茗乐捏着下巴猜测。
　　众人：“……”
　　“你看看。”
　　黄老板走到一副草草画就的画前，指着画里的人说道，“这人表情狰狞成这样，眼珠子鼓得像金鱼，几乎都要脱离眼眶了，手里拿着的菜刀还沾了血，围裙上也满是血迹，这玩意儿能是抽象画？说是恐怖电影海报我都信！”
　　众人原地抖了三抖。
　　再往旁侧一扫，挨着的那幅画中，一个女人正用高跟鞋狠狠踩着一只小鸟，女人气得双眼嫣红，小鸟则蜷缩着沾着血的毛茸茸身子，流下两行夸张的红色泪珠。
　　另一幅则变了样，一个蓬头垢面的长发女子双目含泪，两手抓着挡在身前的栏杆，轻启唇舌，面容悲怆。
　　但是，每幅画里，不管有多不搭，都无一例外画了施暴工具，比如形态各异的刀、斧头、绳子等等。
　　陆韦他们看得一头雾水，这些画作没有统一的主题不说，有些画的内容似乎还截然相反？
　　女人到底在欺负别人还是被欺负的对象？
　　妮娜的画作为什么都这样阴森暗黑？
　　妮娜和她妈都在这些画作中出现了么？
　　其他人和物又代表了什么？
　　这些画能说明妮娜妈妈的去向么？
　　几个人站在原地脑暴，爆得脑子都要烧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这些画太混乱了，想要从中抽离出一条主线来，实在难上加难。
　　“妮娜画的这些画，讲的是她自己的故事？”缓过劲儿来的曼妩终于开了口。
　　“画作通常能表现人的心理活动。”今筱说道，“看上去她的心理……有些古怪。”
　　众人目光瞥向今筱。
　　今筱继续说：“画风不太一样。”
　　“不一样么？会不会是妮娜练习过程中画风有了些变化？”茗乐说道。
　　“不是，虽然都丑，但丑得各具风格。”黄老板若有所思地说。
　　茗乐：“……”
　　“乍一看确实很像，但妮娜的线条似乎更不连贯一些，人物边缘经常有来回的修正笔触，就像那个雪人和那顶帽子，但另一些画就不是了，线条明显流畅一些。”今筱说。
　　“那不就是越画越娴熟了么？”
　　陆韦没看出这有什么问题，“再说了，就算是不同的人画的，你怎么就确定笔触粗糙的就是妮娜？”
　　黄老板粗眉向下一压：“总之是有些古怪，说不清的古怪。”
　　几个人尚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后来几乎是看图说话了，经由这些画编造了一个又一个妮娜和她妈的故事，听得一旁的今筱默默直摇头。
　　不对，还是不对，有一些关节还是没想通。
　　.
　　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口从刚才起就站了一个人。
　　她抱着一副画，耷拉着眼皮，满含怒意地看着屋里的人。
　　直到刚从跌倒中缓过神来的曼妩不经意间扭头，与她来了个对视。
　　曼妩神魂飞天，吓得闷哼一声，发出奇怪的气声。
　　“妮娜。”她跪倒之前，指了指门口被摘了帽子的小女孩。
　　妮娜十分不开心，面色更加苍白了。
　　更诡异的是，她满含恨意的时候，眼睛和刚才礼帽上那对略有皱纹的眼睛还真有几分相像。
　　“妈妈说了，不经过允许，陌生人不能进我的画室。”妮娜的声音少有的冷静。
　　屋内众人鸦雀无声，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这种场面。
　　出去？还是不出去？
　　可出去了，和妮娜她妈有关的线索，万一就藏在这间屋子里呢？
　　沉默片刻，黄老板终于满脸和气地劝道：
　　“小姑娘，别这么凶巴巴的，我们也不是要害你，你难道不想见到你妈妈么？”
　　听了这话，小女孩的脸却皱得更厉害了，也不知道是不想见到她妈，还是不想见到他们赖着不走。
　　妮娜抱着画走进画室，凝视玩家时，做出了一副极端淡漠，淡漠到形同忽视和不屑的神情。
　　她在画室走来走去，只字未发，让人搞不清她的用意。
　　然而，猝不及防的，她忽然抬手摸了下|身前的画。
　　电光火石之间，今筱心里涌上一阵寒意……
　　她竟然忘记了妮娜的特异功能。
　　今筱大叫不好，一把揽了站得离那幅画最近的茗乐。
　　茗乐被今筱拽地向后一个踉跄，蹙了眉头，正要开口抱怨是谁这么不小心，就见刚才妮娜摸过的那幅画有了变化！
　　手里拎着尖刀的无腿壮汉已经活了，他从画中一跃而出，以腰撑地，挥一挥刀就是一阵破风之声。
　　陆韦的左腿被刀尖擦破了皮，一阵尖叫，嚎啕叫着往门外跑。
　　众人推搡着出了画室的门，四散奔逃，而画室内叮呤咣啷的声音仍响个不停。
　　他们知道，妮娜正在摸更多的画，更多的画中人成了活物。
　　那些画中人，个个拿着工具，菜刀、水果刀、砍斧、绳索应有尽有，如今出了画，更是占据了一切优势。
　　本身就嘴歪眼斜一个比一个长得难看，光吓人都能吓个半死，更别说各自还追着人狂奔不止。
　　玩家们为了逃命，跑得心肝肺都要颠出来了。
　　今筱体力不敌平常人，在夤夜的一路护送下，安全躲过了追杀。
　　直到将她安置在安全处，他才匆忙返回。
　　今筱心里清楚，当务之急，是把画室里的妮娜控制起来，否则要等她把画中人真的全都释放出来，那可真就十分被动了。
　　到时候，别说24小时完成任务了，这些人能24小时逃离虎口就不错了。
　　今筱按着胸口，长呼了一口气。
　　希望夤夜能够尽快制服妮娜。
　　当然，出于对妮娜的不放心，今筱还是决定亲自去画室看看。
　　谁料，刚气喘吁吁地站到画室门口，今筱便听见耳畔传出一阵电流不稳的滋滋声。
　　“啧。”
　　这竟是系统喷出的字。
　　今筱惊了个大呆。
　　一贯冷静自持毫无感情的系统竟然还有情绪波动的时候？
　　疑惑间，她抬腿迈进了画室。
　　一片天光透过画室的方窗落进去，今筱下意识抬起手臂在眼前挡了一下，努力适应屋内的昏暗。
　　她看清了妮娜——她竟安静坐在一把木椅上，没有闹，只是嫣红着眼睛，双颊泪痕不断。
　　妮娜哭了。
　　但又不敢哭出声来。
　　妮娜的木椅旁站着一个长影，这人屈起一条腿踩在椅子下方的横栏处，一手捏着麻绳，一手死死按住妮娜，嘴里还咬着麻绳的一头。
　　正是夤夜。
　　他行动出奇迅速，在系统和今筱的共同观摩下，三下五除二就将妮娜捆在了椅子上，还用麻绳给妮娜系了个漂亮的蝴蝶死结。
　　大功告成后，夤夜将搁在一旁的外套拿在手上。
　　看见今筱，他偏头问了句：“没伤到吧？”
　　今筱点点头。
　　夤夜放下心来，离开了画室。
　　今筱扶着门框，看见夤夜走到院外，一手擎了一个雪球。
　　他远距离瞄准了一下，照着追赶玩家的画中人就是一记暴扣。
　　一会儿功夫，画中人就已经倒了一片，被几个玩家按压在一起。
　　陆韦腿被划伤，还汩汩留着鲜血，但他仍然兴奋地坐在一个画中人的身上，手握成拳对它一阵爆锤。
　　边锤边骂：“叫你划伤我！报应来了吧！”
　　夤夜掀起眼皮看了陆韦一眼，说：“你们要一直这样按着么？”
　　陆韦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连忙将画中人的身子掰成了两半。
　　毕竟都曾是画作的一部分，肢体关节处好做拆分，轻轻一动就能下来，比想象中容易得多。
　　只是玩家们一时被他们手里的“武器”吓怕了，只顾着跑，忘了回击。
　　妮娜被绑，意味着不能作画，不能用手去触碰画作，也就不再能释放画中人。
　　因此，面对几个仅剩的对手，加上夤夜帮衬，画中人很快就被团灭，拆散了身子依次被埋。
　　可算是清净了。
　　今筱能想象到，如果不是夤夜用了拆解画中人的方法，玩家对付妮娜放出的画中人恐怕要消耗至少三四个小时，被砍断手脚的人应该更是大有人在。
　　不过，她大体扫了一遍，除了陆韦带伤，茗乐吓晕，其他人累得气喘吁吁东歪西倒外，并没有严重伤亡的情况。
　　这就已是万幸。
　　再转念一想，即便玩家队伍中恰好集齐了几个健身散打跆拳道狂人，没偷袭没拆分，直接来硬的，把画中人一通胖揍。
　　最后，为了避免它们恢复体力重新陷入缠斗，找来麻绳将画中人捆绑在树上。
　　捆绑起来虽然是个好选择，不过麻绳不够多，余下的画中人只好轮番被人看守。
　　硬来就是这个结果，同样能搞定这些人，但是，要费更大的功夫。
　　夤夜却知道就地取材，反正这里雪不停歇，冰雪亘古不化，用雪的重量压制画中人，简直妙绝。
　　这样一来，玩家们既不用担心绳索不够，也不用担心画中人逃脱，全部抽身专注解题，赢的几率还要更大些。
　　果然，当初释放出夤夜，还是有不少好处的。
　　今筱默默清点着人数，转身去找茗乐。
　　刚走到半路，就发现她已经醒过来，四下观察着环境，悄咪咪地潜行回来。
　　“茗乐。”今筱离着老远叫了一声。
　　茗乐猛一转头，看见今筱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对她说道：“没事了，不用害怕。”
　　茗乐这才小心翼翼站直了身子，环顾四周——
　　眼前是一片干净的厚实雪被，偶尔鼓起几个雪包，但追杀他们的画中人的确不见了。
　　如果不是被追杀的紧迫感真实强烈，她还以为刚才是做了个梦。
　　茗乐扫了眼正四处寻找妮娜妈痕迹的众人，疑惑道：“这么快就结束了？那些画中人呢？”
　　今筱指了指厚厚的雪面，说道：“埋这里了。”
　　“那么多人，都埋了？”
　　“拆开埋的，暂时不会有威胁了。”
　　茗乐点了点头，扶住了旁边一棵盘虬错节的老枯树，说：“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正在用细树枝捅磨盘缝隙的陆韦接话：“找妮娜妈妈啊！”
　　“妮娜妈妈在哪儿？别告诉我藏磨盘里了。”
　　陆韦：“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毕竟我们到处都找了，那么大个人，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陆韦是寻找派，坚信能从床底下垃圾桶里这些地方找到妮娜她妈。
　　另一派则主要是观望。
　　比如茗乐和黄老板等，还在思考那间画室与妮娜妈妈的关系。
　　今筱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坐在枯木树杈间，垂落一条腿的夤夜。
　　他应当也已经推测出妮娜和她妈的关系了，顺着这条线下去，能解锁更多线索才是。
　　可奇怪的是，夤夜好像并不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告知众人，也没有继续进行任务的打算。
　　他目光落在虚空处，用蜷曲的手指支着头，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怎么看，也不像是来副本里逃生的。
　　他难道不怕死么？
　　今筱还在揣摩他的来历，突然听见沉默了半晌的黄老板开了口：
　　“会不会……妮娜她妈妈，刚才被我们埋雪里了？”
　　一阵静默后，众人：“草！”
　　不是没这个可能。
　　因为玩家们逐渐发现，妮娜在意的东西有三个：她妈、帽子和画室。
　　那么，会不会和帽子、画室有关系，甚至，妮娜她妈会不会就在画室？
　　妮娜刚才放出的人中如果有妮娜妈妈，那问题就严重了……
　　万一大家真把妮娜妈妈埋雪里了，现在还要一点一点刨出来吗？
　　可是，刚才的画中人已经做了拆分，雪下的肢体碎片根本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了……
　　所以，接下来是拼图环节？
　　玩家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互相对视了一眼。
　　一阵淡淡的“丧”意在众人之间弥漫。
　　大家都有点不想找了，因为可能方向压根就是错的。
　　“夤夜不是把妮娜捆起来了么？我们去审问一下吧。”陆韦撂下手里的细木枝，征求众人意见。
　　“她不会说的。”黄老板笃定不可能那么简单。
　　今筱听了一会儿，扔了手里兀自团着的雪，朝画室的方向走去：“走吧，试试。”
　　几个人零零星星跟上了她。
　　今筱走在最前面。
　　推开虚掩的门，今筱扫了一眼，果然，妮娜已经不在椅子上了。
　　麻绳散落在地，那个漂亮的死结仍然系得紧紧。
　　显而易见，麻绳是从中间被砍断或切断的。
　　这里，有另外的人。
　　跟进来的陆韦眨巴着狭长的眼睛，一脸迷惑：“不是说妮娜被控制住了吗？人呢？这么快就逃跑了？”
　　他撇了下嘴，发出不屑的气声，说道：“让让，我走前面！”
　　他三下两下挤在了今筱身前，走在第一个。
　　陆韦走到内间，环顾四周一圈，见一个人影也没，便乍了胆子，说道：
　　“妮娜真被放跑了！夤夜这也太不负责任了！一会儿她再画画怎么办？！”
　　他早看不惯曼妩对夤夜冒星星眼了，刚好借着妮娜逃跑的事发难。
　　“吱嘎——”
　　诡异的划动声倏然响起，似乎还……就在他附近。
　　陆韦吓得闷哼一声，回头去看，却没有人。
　　他放下心来，抬手敲了敲手边的桌子。
　　“怎么办吧！现在怎么找妮娜她妈？”
　　“吱嘎——”又是一声。
　　夤夜瞥了他一眼，提醒道：“你最好小心床下。”
　　“床？”
　　陆韦扭头去看，内间贴着墙的一侧确实放了个小床，但看起来不像能藏人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嘴里说着“我可不是吓大的”，手上却猛地抬起一边，将小床翻了过来。
　　接着，一声尖锐的嚎叫穿透耳膜，吵得众人连忙捂了耳朵。
　　床下本来藏着一幅画，但陆韦掀起床板的同时，画中的人同时活了！
　　一共两个人。
　　一男一女。
　　一大一小。
　　小女孩正是妮娜。
　　她手里一直抱着的画不见了。
　　见画室里涌入更多玩家，妮娜的表情愈发不悦。
　　看来，那些画中人已经被玩家解决了。
　　她眉心一跳，不由得往旁边中年男人的方向靠了一靠。
　　甚至还，抓住了男人的衣角。
　　众人目光扫向一旁的男人。
　　相貌的确有几分英俊，只是已至中年，微微发福的身材模糊了精致的五官。
　　他面容融着温和之气，现在却捏着把尖刀，木着脸看着眼前的一行人。
　　“别过来！”男人说。
　　由于相貌和善，持刀动作也不熟练，虽然他放了句“狠话”，却没有太大杀伤力。
　　妮娜撅着嘴向众人投去一瞥，补了一句：“听到没？不然我叫他杀死你们。”
　　言语间透着狠戾。
　　玩家们愣了一下。
　　他们对她并没有恶意。
　　要说正当防卫，根本就说不过去。
　　即便是童话世界本身，这一关的规则也只是，完不成任务随机淘汰两个人。
　　但妮娜，却一直想要淘汰所有人。
　　众人面色有些复杂。
　　这个孩子懂得抓住大人衣角求助。
　　但恰恰也是她，能毫无负担地说出杀人的话来。
　　这种没有来由的恶意，与妮娜身上的童稚之气混杂在一起，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妮娜当然不知道玩家们的心思，仍旧横着眼睛看向他们，表情中显露出浓浓的厌恶和抵触来。
　　黄老板终于看不下去了，有些无措地挠了挠脸，然后开了口：
　　“我们没想害你，妮娜，我们只想帮你找到她妈。”
　　只可惜，对方并不领情。
　　“再多说一句我就杀死你们！”妮娜尖起嗓子喊道。
　　陆韦站得最靠前，总觉得中年男人那刀下一秒就要冲自己的头挥来。
　　听了妮娜的话，大脑更是嗡嗡一片空白。
　　他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一下，打定主意向后缓缓退着步。
　　好死不死，陆韦黑溜溜的眼睛一扫，恰好与妮娜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打了个激灵，原地顿了一会儿。
　　陆韦强压下翻江倒海的情绪，偏着头抖着嗓音问了大伙一句：“你们不觉得，他的眼睛像极了妮娜帽子上那双么？”
　　众人目光移了过去，细细去看，然后倒抽一口冷气。
　　像，太像，简直一模一样。
　　所以，为什么会有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妮娜最心爱的画，为什么又会是这双眼睛？
　　玩家们都有些不淡定。
　　黄老板也打了个哆嗦。
　　脚一动，踢到地上什么东西。
　　弯腰一捞，是一副掉在脚边的画。
　　他顺手将画藏在了身后。
　　这画框挺硬，必要的时候，可以当个武器。
　　当然，他还下意识瞥了一眼画——因为相比之前画室里的画，这幅显得有些特殊。
　　画中人姿态正常，手里也没拿利器。
　　是一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物速写。
　　画面里只有一个波浪长发及肩的女人，在那个年代绝对算得上打扮入时。长相娇美，大约20多岁的模样，一看便知保养得当。
　　右侧空白处还写有一个名字：依莎尔。
　　要说第一印象，当然是好看，第二印象，定格在精明上。
　　黄老板又确认了一遍。
　　没错，就是精明，满脸透着想法的那种精明。
　　正面色沉沉思考这幅画为什么与众不同时，黄老板身前的今筱突然说话了。
　　他这才注意到，今筱刚才往前走了一段，将退回来的陆韦掩在了身后。
　　“你不会杀死我们，对么？”她问中年男人。
　　那男人不置可否，只站在原地转着黑漆漆的眼睛。
　　目光中带着点迷惑。
　　今筱笑了一下。
　　妮娜脸色发青，今筱绕开她去问中年男人，明显让她有些不高兴。
　　她迎着今筱走了一步，小脸绷成冰块：“你问他做什么？！他只听我的！”
　　今筱的笑声很浅：“是么？”
　　听起来像挑衅。
　　这一笑刺激了妮娜。
　　妮娜站在原地，脸色煞白，眼睛里蓄着红。
　　看起来，怒意正在膨胀。
　　她趁人不备，眼疾手快从中年男人手里夺过了刀，将刀狠狠往人群里扔去。
　　站在身旁的夤夜眼疾手快将今筱拉拽到一旁，又要去挡那刀。
　　可由于屋内空间狭小，行动不便，跨步过去需要时间，因此没能及时拦住。
　　尖刀擦着今筱的手臂而过，径直刺向了黄老板！
　　黄老板下意识抬手遮挡，“铛”地一声发出巨响。
　　尖刀刺中了他拿在手里的画框。
　　有幅画在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汗毛耸立，这会儿见黄老板安然无恙，才想起去捉那两个没了武器的NPC。
　　黄老板在原地僵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丢掉了手里的画，抚着胸口直喘粗气。
　　他被今筱按坐在木椅上，擦着额角渗出的汗，嘴里喃喃：“要不是刚好捡了幅画，恐怕我小命就要丢了。”
　　等呼吸匀些后，黄老板觑了眼被众人按住绑成粽子的妮娜和中年男人，疑惑道：
　　“姑娘你是跟我们有啥深仇大恨？怎么总想杀人？杀人你能增加积分是不？”
　　妮娜：“……”
　　她扁了扁嘴，片刻后才意识到现在的形势。
　　画中人都被放出去了，现在都没了踪影，身边的中年男人也跟自己一样，被绑了个结实。
　　自己彻底没了帮手。
　　妮娜突然大哭起来。
　　这次哭得格外难听，难听到连身边被绑的中年男人都跳着脚往身边挪了一挪。
　　几个玩家陆续从屋子里出去了大半。
　　只留下了黄老板、今筱、夤夜三个。
　　他们不是不讨厌她的哭闹，只是妮娜的哭太奇怪了。
　　以至于太过好奇，好奇到走不开。
　　哭声忽高忽低忽粗忽细，声音漂浮不定仿若一缕游魂。
　　黄老板听了一会儿，蹙了眉头，仰起脸问：“这算不算坐实了她不是人？”
　　夤夜：“嗯，不是人。”
　　黄老板：“这……”
　　妮娜越哭越凶，眼泪汹涌不停，流得床单上都湿润一片。
　　黄老板不明所以，耐着性子问道：“你哭啥？咱能不能消停会儿？”
　　妮娜哭得更凶了。
　　黄老板抚了下额头，起身去捡那副掉在地上的画，一边捡一边叹：“你说说，就这一幅画看着正常，还被你用刀给刺穿了，真是……”
　　尖锐的哭声海浪一般涌来，拍得黄老板踉跄一下，连忙捂了耳朵：
　　“妮娜漏气了吗这是？”
　　夤夜的眸子幽黑平静，他几步上前，从黄老板手里拿走这幅画，猜测道：“这画有问题。”
　　黄老板：“？”
　　在他看来，这可是最没问题的一幅画了。
　　夤夜上下左右翻看着这幅画，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那柄刀上。
　　他捏住刀柄，狠狠向外一拔，把刀从画上取了下来。
　　接着，偏头略看了看，沿着那道划痕，将画的表面掀了起来。
　　黄老板眼看着那幅画表层被揭开，露出另一个画面来，不禁错愕：“这、这是什么？”
　　夤夜将撕开的画放在妮娜面前，晃了一晃，问道：“妮娜，这是什么？”
　　妮娜顿了一下，去看那幅画时，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黄老板几乎已经认定，画上的女人肯定和妮娜有关系。
　　不然怎么别人动这画，她就不高兴？递给她看时，她的情绪反倒能平缓些。
　　只是，妮娜认真凝视了画面一会儿，面色有些不善，唇角逐渐下拉，竟然又开始有些不高兴。
　　过了一会儿，她疯狂尖叫起来：
　　“快把它扔掉，扔掉！这不是我妈妈！我要我妈妈！”
　　撕掉外层露出的这个女人，相貌稍显普通，挽着一个松松的发髻，眼睛笑得像一弯月牙。
　　空白处也有一个名字：克莱。
　　今筱淡淡说：“对，漂亮的那个是你妈妈，你亲手毁了你妈妈。”
　　妮娜面色微微一变，梗着脖子看了今筱一眼，嫣红的双眼不知是哭得还是气得，哽咽得似乎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依莎尔真是她妈啊……”黄老板接过夤夜递过来的那把刀，说，“说不定这画是唯一的纪念物呢，谁叫她乱扎人，画被毁了也不能怪我啊。”
　　片刻后，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问夤夜：“那……我们算不算完成任务了？妮娜妈妈就是这幅画外层的漂亮女人，我们找到她了。”
　　今筱轻轻摇了摇头：“不算。”
　　“为什么？”黄老板好奇。
　　“题目说的是找到妮娜妈妈，不是画着妮娜妈妈的画。”今筱沉吟片刻，将画着妮娜她妈的画放在桌上，蹲下身子，从床下又摸出另一副画框。
　　“如果妮娜妈妈被封禁在了画里，那我们找到画，不就等于找到了人？”
　　“你刚才说过，这幅画和其他的都不一样。”
　　“是啊，所以呢？”
　　“所以，这只是一幅画，没有可以跳出来的画中人。”
　　“你怎么能确定？”
　　今筱说道：“如果她妈是能跳出来的画中人，妮娜抱了那么久的画，手早触碰过无数次，为什么无法将她放出来？”
　　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也就是说，这幅画根本不是妮娜画的。”
　　黄老板蹙眉思索着今筱的话，心里还有几分不解，却见她将床下摸出的画框往中年男人头上一扣。
　　中年男人身形一虚，竟消失了……
　　片刻后，黄老板才恍然大悟，中年男人是回到了画里。
　　今筱将床下的那幅画同样扔在桌上，夤夜和黄老板一起凑上前去。
　　刚才谁也没注意这幅画的模样，现在去看，画面也有一些不寻常处。
　　画里，标注着“奥古斯”名字的中年男人藏在床下。
　　黄老板偏着脸扫了一眼。
　　连床的款式、形态都和现在画室里的小床毫无分别。
　　只是，奥古斯是躺着而非趴着，身形僵直，眼珠外凸，虽然按照惯例拿了把刀，但手却松松捏着，根本使不上力。
　　“这画怎么那么瘆人……”黄老板搓着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说。
　　“因为画里的人真的死了。”今筱指了指画中男人身下渗出的少许血迹，又点了点他古怪的面部，说道。
　　黄老板浑身蒸出一身冷汗。
　　乍着胆子又看了一眼，的确越看越像……
　　黄老板突然怔了一下：“这画里的中年男人会不会有原型啊？”


第42章 成活
　　他想起妮娜无意识亲近中年男人的模样。
　　不像是单纯地害怕,或者说，能画出这些诡异画作的人，根本不可能害怕,那么,她靠近他,更像是一种……依赖？
　　黄老板灵光一闪,启唇就要询问妮娜,却听今筱先开了口，话语一出就是相反思路：“妮娜，你害怕了。”
　　妮娜双眼肿得像两个核桃,小脸憋得通红，一抬下巴,不屑道：“我才不会。”
　　“那你为什么要画这么多东西来保护自己？”
　　妮娜哽了一下。
　　黄老板挠着头,从今筱这个角度想,似乎也有道理。
　　如果不是因为不怕才画这些诡异的人，而是因为怕呢？
　　那么，她到底在怕什么？
　　黄老板刚才就有一种不妙的预感，默然想了片刻，乍着胆子猜测：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欺负你的人，是画里的奥古斯——你的爸爸？”
　　.
　　话音未落,陆韦就从室外匆匆忙忙跑过来,手里还攥着一顶帽子。
　　颜色血红，正是妮娜头上之前戴的那顶。
　　黄老板瞥扫了礼帽一眼，惊讶地问：“你从屋顶拿下来的？”
　　陆韦：“我捡的。”
　　黄老板：“？”
　　陆韦将那顶礼帽一并放在桌上，好像烫手一般，打了个激灵，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他对帽子上的那双眼睛还是有些发怵。
　　“外面刮了好大一阵妖风,把它从屋顶上刮下来了。我担心这帽子还有别的用处，跑了一路去追，好不容易捡了回来。”
　　说话时，陆韦还带着刚才狂奔的微喘，按着胸口平息了一会儿，眼睛才向四处扫了一圈。
　　“那男的呢？”他忽然问道。
　　黄老板知道他说的是中年男人奥古斯，便指了指面前的画，说：“这呢，进画了。”
　　陆韦眯着眼睛盯着画左看右看，似乎为还有这种操作感到错愕。
　　片刻后，他撇了下嘴：
　　“早知道能进画，咱们干嘛费劲去埋那些画中人？拿了画框一个个罩回去不就行了。”
　　黄老板叹了口气，抬起手搭在了陆韦窄瘦的肩上。
　　“……边上立着的画框都摔裂了，你拿什么去罩？”
　　陆韦噎了下。
　　画中人跳出来的时候，他逃得最快，根本没注意伏在地上摔裂了的画框。
　　但想想也知道，那些画框高高低低立着，本身重心就极易不稳。
　　那会儿画中人一跃而出，还个个舞刀弄棒，画框掉落再正常不过。
　　藏在床下那幅画却不同，本来就偏居一隅，还趴伏在地上，就算画中人出来，也没有摔碎的可能。
　　陆韦讪笑着抓了脸颊，承认自己眼睛有点瞎，从桌上翻起那幅画来看。
　　拿那顶帽子回来，就是为了和中年男人比对。
　　第一眼瞧见那个男人的时候，陆韦就被他那双眼睛吓了个半死。
　　这会儿，他一手捏着帽子，一手拿着画，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然后得出一个事实：
　　“敢情这两双眼睛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这说明什么？”陆韦忽然灵魂发问。
　　“说明奥古斯是妮娜爸爸。”黄老板不假思索地回答。
　　“什么？”陆韦震得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
　　“妮娜最心爱的画作是这顶帽子，而帽子上的眼睛属于奥古斯，所以……”
　　陆韦“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他目光瞥向哭得快没气了渐渐安静的妮娜，指了指她：“怪不得我总觉得妮娜的眼睛也有点古怪，你看——”
　　黄老板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去看那幅画和帽子上的眼睛。
　　“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陆韦说。
　　黄老板想起刚才今筱说的话，捏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
　　“那也就是说，她爸爸死了。”他推到这里，卡住了，“……可为什么就死了呢？”
　　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顿时没了主意。
　　桌子旁侧的木椅上，夤夜又阖着眼睛打瞌睡，面色泛着些青白，眉间微蹙，像是困乏得厉害。
　　于是，黄老板和陆韦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今筱。
　　今筱敛了看向妮娜的目光，这才开了口：
　　“几种可能，要么奥古斯被别人杀死，妮娜想念爸爸，把画着他的画藏在床下；要么是妮娜妈妈杀死了他，所以妮娜对她妈又爱又怕；要么干脆就是……”
　　陆韦插话：“要么干脆就是她爸自杀。”
　　今筱：“……”
　　夤夜懒懒仰在椅子上，双眸未睁，听到这里却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陆韦唇角颤了一下，感觉智商受到了侮辱：“笑什么。”
　　夤夜声音十分清冷：“你仔细看看那幅画，他捏着刀的右手够得着背后的伤口么？”
　　陆韦仔细看了眼画，推测着奥古斯伤口的位置，然后简单用手比划了一下，的确……够不着。
　　他默默咽了下口水，却越想夤夜刚才那声嘲笑越觉得不爽，于是，憋了半天蹦出一句话：“有本事你告诉我他为啥死的！”
　　夤夜睁开眼睛，唇角一牵，下颌角绷出好看的弧度。
　　苍白的脸色好像还褪了一些。
　　他倾身坐直了身子，一只手搭在桌面上，曲指冲着两幅画和一顶帽子敲了敲，说：
　　“一幅画是她妈依莎尔，一幅画是她爸奥古斯，妮娜对这两人的感情非常复杂。”
　　“复杂？一个孩子懂什么。”陆韦显然不认同夤夜说的话。
　　.
　　妮娜哭得筋疲力尽，现在有些乏了，正靠在小床的墙边打着盹。
　　雪灵村这个鬼地方，没有白天黑夜之分。
　　所以，尽管大伙儿熬了十几个小时，天光还是亮的。
　　连NPC妮娜都挺不住了。
　　“起来！”陆韦一想起自己小命都要不保，这个副本的始作俑者妮娜却还在睡觉，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他走上前去，捏着她的肩膀就是一阵乱晃，“快说，你爸怎么死的？”
　　黄老板看不下去了，仗着体重优势将陆韦轻松推到一边，不满道：“有你这么直接戳人伤口的么？”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忌些乱七八糟的。要我说，这孩子心思不正总想害人，多半是欠打，抽上一顿就好了，到时候，什么秘密也得给我吐出来！”陆韦愤然。
　　黄老板：“……”
　　“你打她她只会哭，根本问不出什么来。”今筱无奈扶额。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要真是打一顿就能破解题面顺利通关，那也太容易了。”
　　陆韦眼尾一耷，两手一摊：“那怎么办吧……”
　　妮娜迷糊了半天，这会儿才睁了眼睛往身侧扫了一眼。
　　这一扫不要紧，刚收了没多久的哭声又爆发出来。
　　几个人这次都看明白她为什么哭了……
　　是因为妮娜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奥古斯真的不在身边了。
　　妮娜的反应几乎坐实了奥古斯是她爸的推测。
　　一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爸，黄老板叹了口气，有点心疼。
　　他面色有些复杂，嗫嚅两下，又把话咽了回去。
　　今筱思考半晌，对众人说：“她应该后悔了。”
　　黄老板和陆韦着实听愣了。
　　后悔？奥古斯的死，和妮娜有什么关系？
　　听了这话，妮娜的泪水涌得更凶了，像卸了闸的洪水，抽噎不止。
　　今筱顿了一下，随即说道：“你爸的死和你有关系，妮娜，你杀了你的爸爸。”
　　妮娜双眸含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尖声大叫起来：“我没有！你胡说！”
　　今筱完全不受她波动的情绪影响，仍然不冷不淡地摆事实讲证据。
　　“那请你解释一下，既然你有特异功能，能让笔下的人成活，为什么不希望爸妈成为活人？”
　　“爸爸刚才就活了！只不过又被你们装进了画里，而且，妈妈也会活的！”妮娜惊声辩驳。
　　黄老板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看来奥古斯的确是妮娜的爸爸。
　　“小朋友，你骗人的招数实在有些拙劣。”
　　今筱嘴角扬着一抹笑，眉眼间却不带表情，看得妮娜浑身不舒服。
　　“你抱着的画里是你妈妈，可你的体温始终没能让她成活。”
　　妮娜噎了一下：“……”
　　今筱胳膊搭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忽然咄咄逼人起来：“那幅画究竟是谁画的？既然你有特异功能，为什么不愿意画出你妈妈？让她活过来陪着你，不是更好吗？”
　　“我再问你，关于你爸奥古斯，为什么会有两幅画？一副藏在床下，另一副……”
　　她又拿起桌上那顶礼帽，斜觑了一眼，说：“另一副画在帽子上，只有一双眼睛。”
　　一时没想好措辞的妮娜：“……”
　　今筱目光如箭，似是质询，又像审判：“你不愿意见到他画里的死状，所以全身画像被藏在床下，而你，只要一双眼睛来陪你。”
　　“为什么你对他们怕到这种程度，表面装作无事，实际却又不愿让他们以活人姿态出现？”


第43章 血迹
　　今筱将脸一偏,问身侧听得目瞪口呆的黄老板和陆韦：“你们说是为什么？”
　　黄老板卡了壳，嗯嗯啊啊一阵，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韦双目圆瞪,似乎还在消化对妮娜杀死爸爸这件事的震惊。
　　过了好一会儿,黄老板才嘀咕着说：“这样说来,好像是有点问题。还有那副内外套着两层的画,也不简单。”
　　陆韦顺势问妮娜：“你为什么要杀你爸？看起来那么温和无害的一个人。”
　　他们无法想象一个半大的孩子能杀死一个精壮的大人。
　　黄老板心想,应该是不小心，大人也没防备。
　　比如拿着水果刀切水果，她爸不小心滑倒,栽在了刀尖上。
　　熟料，妮娜却对“无害”这个词很是激动。
　　她脸色憋得通红,硬邦邦盯着陆韦看了半天,冒出来一句：“爸爸是个坏人！”
　　这一句,基本坐实了她对奥古斯的不满。
　　黄老板猛然想到了什么，脸绿了一下，看着某处有些出神：“她爸不会……家暴吧？”
　　夤夜挑眉道：“真是那样，她刚才就不会愿意贴着他站了，还捉他的衣角……”
　　他又把问题抛出去：“如果你们是妮娜，会么？”
　　黄老板把自己代入场景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今筱眉心蹙起,低声喃喃：“这院子里所有房屋都找过了……”
　　黄老板：“是啊，都找过了。”
　　“你们也没翻到过日记本一类的东西么？”
　　“没有。”
　　今筱若有所思，半晌，动了动唇：“看来妮娜的记录习惯只有一个——绘画。”
　　也就是说，线索多半都和画相关，但在画里,还会隐藏着什么呢？
　　她看几个人陷入了沉默，兀自盘算着时间。
　　她谨慎措辞，斟酌着说道：“有可能不是因为恨他才杀他呢？”
　　陆韦细品了一下，摆了摆手，否决道：“不恨他怎么杀他？难不成因为太爱她爸了？这不是搞笑吗？”
　　黄老板却扶着桌角，认真想了一会儿，说：“法制频道我可没少看，有一类罪犯就是这样，越是爱他越要杀掉他，因为这是能够让对方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的方法。”
　　陆韦原地打了个寒噤，将身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搓下去，转头看见茗乐从外间进来，嘴里说着：“真够变态的。”
　　.
　　“变态的不止这个。”
　　说话间，茗乐手里拎着几副画框走进画室，脸色颇为肃然。
　　见众人愣了一下，茗乐解释道：“我刚才出去，筱筱叫我拿了几副掉在地上碎裂的画框，我研究了半天，终于发现了一点异常。”
　　她将几副画框拼接完整逐个摆在桌上，指着这些画面问：“仔细看看，你们发现了什么？”
　　陆韦狭长的眼睛一扫，开口道：“这不都是空白么？画里的人都跑出去了，哪还有什么可看的东西……”
　　“什么都看不见，对吧？”茗乐循循善诱。
　　黄老板也点了点头：“的确都是空白。”
　　“跟我来。”
　　茗乐将这些画拿出画室，举在阳光下，慢慢移动着画的位置。
　　雪还在下，但天光明亮。
　　光线打在画纸上，反射出漂亮的羽白色。
　　众人盯着空白处看了半天，发现画面上竟逐渐浮现出一张女人模糊的脸。
　　黄老板一眼就认出了她：“依莎尔！”
　　他回想着刚才画中的场景，茅塞顿开：“跳出来的画中人和她诡异的动作姿态一模一样，只是脸不同。”
　　茗乐点点头：“你再看看其他的。”
　　她将其他几幅画放在阳光下。
　　画中景象逐个浮现出来，但是和最初他们看到面容各异的人不同，现在的画中人，面容清一色都是妮娜她妈：依莎尔。
　　这个漂亮年轻的女人，五官扭曲，气急败坏，手中拿着锐器或绳索。
　　她发怒的对象，图中并没有显示。
　　但众人能够凭借她居高临下的姿态想象——应该是一个孩子，很可能就是妮娜。
　　“这孩子真可怜。”黄老板皱了皱眉，忽然叹了口气。
　　话音刚落，茗乐就开了口：“我猜想，妮娜她妈家暴。”
　　黄老板细想了想，妮娜对跳出画面的奥古斯有着下意识的肢体亲近，不像真有什么恨意，再联想画面中隐在阳光下的依莎尔的脸，家暴者是依莎尔的可能性的确更大。
　　他于是追问：“所以，是妮娜画了她妈殴打自己的场面，来为我们传递信号是么？”
　　今筱没说话，只用手指点了画面的两处。
　　众人认真领悟笔触细节，发现了问题。
　　阳光下的画面，笔画顺畅，没有来回描摹的线条。
　　另外，画中的依莎尔虽然面目狰狞，但五官比例并未失调，相比之前他们见到的画中人，画功的确成熟不少。
　　黄老板突然一拍脑门：“咱们总觉得这都是妮娜画的画，其实不是，会画画的人不只妮娜一个……”
　　夤夜倚靠在墙边，淡淡道：
　　“别忘了，这个副本的设定是，妮娜创作的画中人，被她碰触会成为活物。”
　　陆韦终于找到了证明自己智商的机会，忙不迭抢了话：
　　“妮娜碰了这些画，但只有表面的画中人活了，隐在光线里的这层并没有活，所以，说明下面这层长着依莎尔脸的人，不是妮娜画的！”
　　“没错。”
　　“那……那会是谁画的呢？”陆韦怔了一下，面色一沉，又失了主意。
　　“除了玩家和妮娜，噢，还得刨除那些没有意识只会砍砍杀杀的画中人，已知的人物还有两个——她爸和她妈。”黄老板手里捏着一幅画，边看边思索着说。
　　今筱点头，示意他继续。
　　黄老板受到鼓励，接着说下去：
　　“虽然我们不知道依莎尔在哪里，但是，这副画一定不是她妈画的，因为，不会有人愿意画出自己的罪恶。”
　　夤夜掀了一下眼皮，似乎对他的话产生了兴趣。
　　“在已知条件没有扩充的情况，我们只能认为，这副画是她爸爸画的……”黄老板说。
　　“可我有几个问题。”他蹙眉。
　　陆韦急不可耐：“说。”
　　“这个副本里，会画画的人究竟有几个？除了妮娜用手碰触的会活，其他没有活的画中人，分别是谁画的？”
　　“还有，礼帽上的眼睛是妮娜画的，因为她的体温让它活了，但床下藏着的那副画中的奥古斯，又是谁画的？假设不是妮娜画的，那么他为什么能从画里出来？并且，他应该先于妮娜被绑的时候就出了画，否则不可能为妮娜解绑。”
　　黄老板把希望寄托在今筱身上，然而，目光转向她时，她却摇了摇头，表示还没想清楚。
　　黄老板瘪了瘪嘴，干巴巴地说出第三个问题：“如果隐在阳光下的画面是奥古斯画的，那么，她爸爸到底是不是家暴的参与者，为什么对依莎尔残忍殴打妮娜的行为不予制止，现在又用这些画面来提醒我们，是什么用意？”
　　“还有刚才那个问题，妮娜为什么要杀她爸爸？”
　　茗乐回答不上来，只好悄咪咪瞄了夤夜一眼。
　　夤夜冷淡的目光只是落在虚空处，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但又不像在为任务发愁。
　　茗乐只好识趣地转回头，说道：“要不咱们继续找找证据吧。”
　　黄老板应声道：“是啊，看来这画里有隐藏线索，应该把所有画都翻出来认真检查。”
　　他不敢再耽搁时间，抓紧去找其余玩家。
　　这些人中有的坐在院落中央的木椅上写写画画，坚持不懈地梳理思路。
　　有的却自暴自弃起来，脑子不好使，体力也跟不上，只好完全仰仗同伴，自己唉声叹气不断，仿佛死期将至。
　　黄老板商人出身，经受过足够多的社会磋磨。
　　不到最后一刻，他向来不会放弃。
　　他承担起了队长的职责。
　　将众人召集起来，告知他们目前发现的线索和拼凑出的故事，并要他们按照新方向寻找证据。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找到雪灵村所有的画作，包括写着雪灵村三个大字的路牌。
　　然后，从中寻找有没有新的隐藏内容。
　　一会儿功夫，几个玩家就领了任务各自行动起来了。
　　今筱转头去了自己被划分的片区。
　　她被分到的是一间厨房，灶台灰扑扑的，碗筷散落在四处，似乎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
　　不过，刚才陆韦他们翻找过碗筷，想来是没发现什么。
　　今筱站了一会儿，目光在厨房里扫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她隐约觉得，灶台厚厚的灰尘下还有些什么东西。
　　她走上前，捡起一旁的抹布，沿着灶台擦了一圈。
　　灶台灰尘被拭净时，几处暗沉的血迹显现了出来。
　　今筱蹙起眉，丢了抹布，抬脚出了厨房。
　　.
　　见到黄老板时，他正钻在桌下眯着眼睛研究着什么东西。
　　今筱问：“找到什么了吗？”
　　黄老板费劲地把有些肥胖的身躯转过来，擦了擦额角的汗，说：“其实咱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东西。”
　　今筱问：“什么？”
　　黄老板：“咱们总觉得证据都和画有关，其实不是。咱们都忘了，这里还是妮娜的家。”
　　今筱回答：“嗯。”
　　黄老板：“所以，除了画，这院子里所有的房屋物件，都可能是证据。”
　　今筱：“我在厨房找到了一些血迹。”
　　黄老板指着桌下的一处，说：“我也找到了。”
　　“应该不止这些，而且，我还找到了这个。”今筱捏着一把水果刀，放到黄老板面前晃了晃。
　　她问：“熟悉么？”
　　黄老板接过刀去，前后左右看了一遍，支着头想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
　　“这刀绝对在画里出现过，我记得它刀柄处的花纹，是两条弯弯曲曲的蚯蚓。”
　　今筱：“……那是龙纹。”
　　黄老板又看了刀柄一眼，连忙改口道：“哦哦。”
　　今筱正按着太阳穴表示无语，忽然间，广播声嗡鸣着冒了出来。
　　【各位玩家请注意，本关卡时间还剩2小时，届时将宣告2人通关失败。】
　　冷不丁听见这声音，吓得玩家们浑身一抖。
　　黄老板被系统的提醒搞得一脸丧，刚叹了口气，就看见夤夜走了进来。
　　“妮娜的画并非全部虚构，画中人手里的东西都是真实存在的。”


第44章 割裂
　　黄老板拧了拧眉：“也就是说,妮娜把她曾经见到过的东西画了下来。”
　　夤夜：“这些图形刻在了她脑子里。”
　　黄老板从桌下钻出来，梗着脖子迷茫了一会儿，突然对桌上铺着的碎花布产生了兴趣。
　　布上印着的红色花朵被晕染出了一些毛边,形状交叠,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印出来的花,还是……染出来的血。
　　他决定把它揭下来。
　　于是,黄老板抬手攥住了桌布的一角,用力去拽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桌布和桌子贴合处黏黏腻腻的，有明显的阻力。
　　夤夜帮了他一把。
　　顷刻间,桌面毕露。
　　大片猩红的血迹已经干巴，上面还粘着一些棕色毛乎乎的东西。
　　黄老板有几分发怵,扎煞着手往后缩了一缩。
　　夤夜则倾身上前,捏了那些棕色毛状物下来。
　　他纤长的手指摩挲着这团东西,目光落在桌上。
　　“头发。”夤夜说，“妮娜的头发。”
　　黄老板面无血色。
　　他愣了一会儿，面容尽显不可思议：“她的头发怎么会……”
　　“所有蛛丝马迹都在说明一个问题。”夤夜顿了下，道，“妮娜遭遇了极度恶劣的家暴。”
　　今筱那股不舒服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她捂了胸口，偏头看见黄老板也乌青了脸。
　　相较之下,夤夜就好多了,起码还能说得出话：“一个母亲在什么情况下会做出这种事？”
　　黄老板缓了一会儿神，喃喃道：“应该和自己丈夫有关，奥古斯抛弃了依莎尔，导致依莎尔把怨气全撒向孩子？”
　　他琢磨了下：“总之，我第一次看到画上的依莎尔，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过分精致。”今筱补充道。
　　黄老板疯狂点头：“没错没错。”
　　“如此恶意揣测一个漂亮女人,不好吧？爱打扮是她的错么？”曼妩找完了自己划归的那片，一路找着夤夜过来，恰好听见了这句话。
　　她倚在门上，拗出一个前凸后翘的S形状。
　　可惜，夤夜目不斜视，压根没有瞧上一眼。
　　曼妩受到冷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恢复了正常体态。
　　不过，实话说，她没觉得那幅画有哪里不正常。
　　甚至，她还仔仔细细把整张画检查了一遍，除了有张夹层的女人画像，并没有其他的隐藏画面。
　　“年轻漂亮当然没问题，关键是，她和妮娜……像母女俩么？”黄老板说。
　　“什么意思？”曼妩有些不明白。
　　今筱补充说：“你见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给亲闺女一身破旧小衣服的么？”
　　曼妩叉着腰回想了一会儿。
　　妮娜衣服旧得不算明显，不仔细看，基本不会注意到深色衣服溅上的饭渍和泥尘。
　　不过，那件小得可怜的碎花裙，大家都看见了。
　　寒冬腊月的天气，穿着薄薄的小衣，还露出半截胳膊，的确不太正常。
　　曼妩突然意识到，副本在面对玩家时，所有细节都不会是随意设定。
　　对比妮娜她妈保养得当的长发皮肤及贵气的服装，妮娜看起来确实寒碜了些。
　　曼妩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对啊，这是亲妈干的事么？”
　　不料黄老板一拍桌子，说：“想到一块去了。”
　　这一拍，桌上扬起一阵浮灰，夹杂着血雾和几团毛发。
　　直接把曼妩看惊了。
　　“这是什么？”她精致的脸上五官扭曲，指着“犯罪现场”说道。
　　“妮娜被家暴的证据。”黄老板说。
　　“呕！”乍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曼妩也禁不住感到生理性反胃。
　　光是脑补一下妮娜被抓住头发暴打的场面，她就觉得寒意逼人。
　　“所以现在妮娜身上也应该带了伤。”今筱恰到好处地提醒。
　　曼妩哑着嗓子：“我和筱筱去检查下。”
　　说罢，两人加快脚步回了画室。
　　.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推开画室的门，见妮娜靠着墙打盹，她小心翼翼将妮娜抱在怀里，掀开她几处衣服看了看。
　　这一看，脸色愈发不好了。
　　接着，她扒开妮娜发间。
　　果然，妮娜几处头皮都是豁口，只有稀稀拉拉一层头发盖在上面。
　　“嘶——”曼妩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心疼得要死。
　　她轻轻叹了口气，掩好了妮娜的衣服，怏怏地走了出去。
　　见曼妩和今筱出来，等在门口的黄老板眸光一亮，焦急问道：“怎么样？”
　　曼妩摇了摇头，表情苦涩：“衣服里全是伤，胳膊和腿上伤痕累累，甚至还有类似锐器的切割伤，伤口都化脓了，简直没眼看。其中不少看起来像陈伤，应该是分很多次造成的……”
　　光是听着描述，黄老板就不寒而栗。
　　但转念一想，很多事情又都通了。
　　正因为原生家庭的问题，妮娜才会养成这种性格，才能做出往人群中掷刀的事。
　　既可怜，又可恨。
　　当然，可怜的成分更多一些。
　　曼妩脸色泛白，极度不好看，即便见了夤夜，也没心思凹造型了。
　　她将那副画着依莎尔的画交给黄老板：“我还是没明白，这两个女人依莎尔和克莱，到底什么关系。”
　　黄老板掀开外层依莎尔的画像，仔细看了隐在里面那副，沉吟着念了她的名字。
　　“克莱。”
　　今筱认真看了一眼画像，语气不急不缓：“还记得妮娜当时见她的反应么？”
　　黄老板想了想，道：“妮娜说，这不是她妈，要我们把她妈还给她。”
　　今筱手指轻点画像：“看笔触，是一个人画的，而且下面这副更旧些。”
　　黄老板捏着下巴说道：“那就说明，两幅画有先后之分，有人先画了克莱，然后才画了依莎尔。”
　　今筱：“也就是说依莎尔的出现，更晚一些。”
　　黄老板觉得脑细胞有点烧，冥思苦想半天，宣告放弃。
　　今筱帮他梳理思路：“什么人会画两个女人，还分先来后到？”
　　陆韦在一旁探头探脑，嘟囔了句：“画家？”
　　曼妩打断他：“画什么家，哪里来得画家？”
　　陆韦翻了个白眼：“怎么就不能是画家？喜欢画画的不是画家是什么？”
　　曼妩：“妮娜还喜欢画画呢，她是画家么？人家只是爱好罢了。”
　　陆韦噎了一下，表情不太好看，但也没反驳。
　　“可以理解为，先来后到。”今筱说道。
　　黄老板领悟了一会儿，摸了下后颈，道：“没太明白。”
　　陆韦却目光一亮，一跺脚：“哎呀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她爸有两个女人！一个正妻，一个小三，小三年轻漂亮不是很正常吗？懂了吗？”
　　黄老板：“……这种问题上你倒挺开窍。”
　　曼妩摇头：“不对不对，如果克莱是正妻，是妮娜她妈，那妮娜为什么不认呢？”
　　“谁说妮娜是正妻的女儿啦？说不准就是小三依莎尔生的她！”陆韦说道。
　　“怎么可能？她如果是小三的亲生女儿，亲妈还能把她殴打成那样啊！你别忘了，画里拿着工具实施暴力的，是依莎尔——依莎尔的脸可就隐在画里。”曼妩因为见过妮娜的伤，几乎可以断定，亲妈除非是精神有毛病，不然绝无可能把孩子打得那样惨。
　　“还有一种可能。”
　　今筱的目光落在画室虚掩的门上，看了一会儿，又收回来。
　　“克莱和依莎尔并非正妻和小三的关系，而是他的两任妻子。”
　　众人：“嗯？为什么？”
　　今筱：“妮娜对克莱的态度并非仇恨，而是陌生，她从没有见过克莱。这也说明，克莱和依莎尔的出现应该不在同一时期。前者的画像明显比后者的旧得多，也是佐证。”
　　黄老板紧了紧身上的毛质大衣，顿悟：“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依莎尔的画像会盖在克莱的上面。你想啊，后娶的老婆肯定不愿意看到奥古斯的原配，只要有前妻的地方，她都要想办法用同样的东西遮盖，而且是光明正大的遮盖，抹去她的痕迹。”
　　曼妩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这女的嫉妒心太强了，甚至压根就不掩饰自己的嫉妒心，明晃晃把自己的画放在上一任的画上，能干出这样的事，对前妻留下的孩子也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黄老板：“我捋捋头绪……妮娜是克莱的孩子，依莎尔是后妈。我们可以推测，妮娜之所以不知道还有一个亲妈的存在，是因为亲妈在她刚出生时就离开了，离婚，或者丧命，导致她一直把后妈当作亲妈，这样一切就都可以解释通了。”
　　“可依莎尔都实施了家暴，妮娜为什么还要抱着画有她的画？看上去，妮娜对她的感情似乎很拧巴……”曼妩提出一点疑问。
　　黄老板高挑了眉，却没了言语。
　　夤夜的身子抵在墙上，神情有些倦怠，皮肤显得更加苍白。
　　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悠悠开了口：
　　“如果依莎尔的表现是割裂状态呢？有时候对她万般关爱极尽体贴，有时候对她无理发飙殴打辱骂。”
　　黄老板“卧槽”一声：“对啊，这种情况下，妮娜对依莎尔的感情就是极为复杂的，既爱又怕，也可以说，这是打着亲人的旗号对她实施精神控制。”
　　夤夜：“只有精神控制才能让妮娜如此矛盾。”
　　“有必要吗？都打成那样了！我觉得后妈是巴不得她死。”陆韦将嘴一撇，明确表示自己的反对。
　　“确实说不通，她这种人，还能有恢复正常的时候？”队伍中有人摇了摇头。
　　“还真有可能，依莎尔极大可能不会当着奥古斯的面打孩子，她遮盖前妻照片的行为表明了她强烈的嫉妒心，同时暴露了她对丈夫的爱和占有欲，所以，即便她恨前妻的孩子，也只会在妮娜爸爸离开的时候虐待她。”曼妩猜测。
　　黄老板用手捏着下巴思考，半晌才微微点头。
　　今筱：“这也是妮娜伤口都隐在衣服里的原因，后妈并不想让她爸知道。”
　　“哦！我明白了！妮娜爸爸在家的时候，后妈会对她很好，这给妮娜也造成了一种幻觉，就是——她妈妈是爱她的，她妈妈只是不喜欢爸爸离开。”陆韦灵光一现，忽然开口。
　　故事线越来越清晰了，黄老板却突然晃了一下神，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他哑着嗓子问道：“题目里只说‘找到妮娜妈妈’，那我们要找的，到底是她亲妈还是后妈？”
　　众人刚欢欣鼓舞了一会儿，片刻不到又傻了眼。
　　距离本关结束还有一小时。
　　系统还贱兮兮地在话筒边放上了钟表。
　　表针走动的声音经由广播扩散出来，清晰的催促让人更加慌乱。
　　陆韦再次提出通过审问妮娜获取信息。
　　黄老板也没了主意，如果不以妮娜为突破口，真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要从妮娜嘴里获取信息，大概率还要威胁恐吓，但不来硬的，这队人就会有两个人被“淘汰”……
　　黄老板感到异常头大。
　　玩家们怎么也没想到，解了半天题，竟连题目都没搞清楚。
　　一丝希望的火苗被兜头浇灭，几个玩家神情泱泱，几乎已经想象到了抽签结局，只好默默祈祷，自求多福。
　　黄老板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坚定了想法，转身就去推画室的门，却被今筱叫住了：
　　“兴许还有别的办法。”
　　黄老板抬手摸了下胡茬，说：“没办法了。”
　　今筱：“找到妮娜她妈，说的是后妈。”
　　“你怎么知道？”
　　“亲妈压根不在副本里，我们找不到的。”
　　“？？？”众人错愕。
　　“想想终极任务，毁掉妮娜的世界。亲妈从未在妮娜的世界里出现过，妮娜甚至都不认识她，又何谈在她的世界里？换句话说，如果这关我们找到的是妮娜亲妈，到了终局，也就真成了死局……”
　　黄老板终于开了窍，忍不住“啧啧”夸赞道：“对对！说得对！”
　　抒发完感情，他一点时间也没敢耽搁，连忙发动众人，“咱们赶紧想想依莎尔会藏在哪儿。”
　　.
　　今筱回过神来的时候，面前的众人已经不见了。
　　她四下望了一望，没见着人影，只好循着悉悉索索的声音推开了画室的门。
　　玩家压根没空搭理她，有趴在地上找的，有搬椅子朝天花板上够的，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地找东西。
　　今筱靠近正在扒拉垃圾桶的黄老板：“这都干嘛呢？”
　　黄老板抹了一把额上的汗，一边掏垃圾一边说：“这间画室肯定跟她后妈有关系，但我们实在想不出能藏在哪儿，只好地毯式搜索了。”
　　今筱：“海底捞针，没用的。”
　　黄老板：“有没有用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咱们不搜，更是死路一条。”
　　话音刚落，今筱便走到墙边拿起一个碎裂一半的画框，委婉提醒道：“这个你们没再检查检查？”
　　“这不都看过好几遍了么？画里的脸都是她依莎尔的，隐在阳光里了。”陆韦说。
　　今筱将画框放在桌上，认真看了一看：“这画应该还有问题。”
　　为什么这些画会有两种不同的笔触，这一点还没有得到解释。
　　究竟是妮娜不同时期的创作，还是情绪不稳导致？
　　这个疑点，副本中不会凭空存在。
　　妮娜的秘密绝不止这些。
　　她还隐藏了什么？
　　今筱凝神思考片刻后，突然想到——
　　自己有一张“亮明人物身份”的奖励卡。
　　但是，需要判断使用在什么人身上。
　　这个副本里NPC只有一个，该验证谁，就再清楚不过了。
　　而妮娜……
　　今筱眸光一闪，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时间紧急，如果妮娜妈妈需要通过唤醒才能出现，就必须先知道她在哪里。
　　在她想到的那种可能性下，不是不能直接验证。
　　但如果直接拿妮娜开刀，击打唯一NPC的后果，可能导致昏迷，再难从她嘴里套出话来。
　　这就将可能失去求生的机会。
　　于是，她拿出了那张奖励卡。
　　这是整个副本大多是新人的情况下，为数不多的外挂工具。
　　验证对象——妮娜。
　　奖励卡表面开始闪现波动。
　　金色的光芒微微透在卡片四周。
　　加载的时间确实有点慢……
　　今筱不免有些焦急。
　　好在，奖励卡上开始缓慢浮现出字迹。
　　妮娜的人物身份终于完全显示出来。
　　果不其然……
　　今筱忙唤了夤夜过来。


第45章 融化
　　在众人各自悉悉索索的翻动声中,倏然响起一瞬古怪的噪音。
　　黄老板循着声音看了过去。
　　只见夤夜左手插进口袋，目光冷冽，只有右手抵在妮娜脖颈前。
　　身形高大的阴影将妮娜笼进一片黑暗。
　　妮娜似乎受了什么重创般,阖着眼坐在床上。
　　僵立一会儿,身体便委顿着瘫软下去。
　　她失去了意识。
　　众人：“？？”
　　陆韦眉头一皱,立刻开了腔：
　　“你怎么打人呢？！妮娜是活证据,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能把证据打晕？说不定最后还需要她亲口供出她妈藏匿的地点……你这人真是坏事！”
　　今筱自然知道夤夜举动的含义。
　　她提醒陆韦道：“你最好离现在的妮娜远一点，她可能马上就要……”
　　话音未落，妮娜倏然睁开了双眼。
　　她梗着脖子坐起来,面色比刚才白了许多。
　　接着裂开嘴巴，阴惨惨一笑。
　　陆韦冷不防被吓一跳,后背“唰”地起了一层薄汗：
　　“这这这……这怎么回事？妮娜表情也太吓人了……”
　　夤夜淡淡道：“她不是妮娜。”
　　陆韦一惊：“啥？”
　　“依莎尔。”夤夜说得云淡风轻。
　　“什、什么？！”陆韦瞠目结舌。
　　众人被震得外焦里嫩。
　　“妮娜她妈？她和妮娜……这这是怎么回事？”黄老板惊到结巴。
　　“现在是妮娜妈妈的魂灵,她人早就死了。”今筱见众人目光殷切,夤夜的回答又过于简练，这才解释道，“依莎尔和妮娜共用一具身体。”
　　黄老板这样敦厚沉稳的人，也没忍住惊叫出声。
　　见今筱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玩家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大睁着双眼期待她的发言。
　　今筱开了口：
　　“你们第一次进入画室看到那些画作时,就觉得有问题,不是么？”
　　黄老板点头：“是啊。”
　　“不光画里的人动作诡异，画里表达的内容有时候截然相反。”茗乐说道。
　　黄老板点头：“是啊！”
　　“等等。”曼妩眸光一动，生出一个脑洞。
　　“如果画室里那些拿着尖锐工具的画，不全是妮娜的作品，还有依莎尔的呢？她被妮娜禁锢在自己身体里，所以只要找到机会就经由妮娜的手画画,以表达自己被囚|禁的事实。”
　　黄老板等人还在沉思，曼妩就迫不及待地提醒他们：“记得么？那张画！”
　　曼妩连说带比划，终于让大家想起了那副画着蓬头垢面长发女子的画，画中的她双目含泪，两手抓着挡在身前的栏杆……
　　那张画是依莎尔画的。
　　或者说，所有表明自己是受害者的画，都是依莎尔画的。
　　所以那些画才会呈现两种不同的线条：
　　成熟画作的线条自然来自依莎尔之手，稚嫩画作的线条则来自妮娜。
　　而不同画作呈现出的迥异的两种风格，也是因为画的人不同所导致的。
　　至于这些画中的人为什么也能成活——
　　原因也很简单。
　　正是因为两人共用一具身体，触碰它们的同是妮娜的手。
　　所以无论是苏醒的依莎尔还是本体的妮娜，都能让两人作品中的人成活。
　　.
　　玩家们还在消化这些细节，就听破广播的不稳信号声又响了起来。
　　“滋啦——啦。”
　　声音通过广播在空旷山野间荡出一层一层的回音来，直听得人慎得慌。
　　黄老板凝神屏气，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应该过了吧……”
　　“不知道啊……两人共用一具身体，这太难以置信了。”陆韦低声嘀咕。
　　【亲爱的玩家，本关玩家已找到妮娜她妈，恭喜通关，淘汰人数为：0。】
　　消息来得太突然，几分钟前，玩家们还抱了必死的决心，现在竟然……
　　狂喜压抑在心脏里，每个新玩家的心跳都重如擂鼓，恨不能与身边的人搂在一起抱头痛哭。
　　陆韦先是傻了眼，然后带着崇拜的目光扫向今筱。
　　心说：奶奶的，这真是个人才。
　　可是，刚缓过神来，恰好赶上系统冷飕飕地开口发布下一个任务。
　　【雪灵村副本最后一个任务，毁掉妮娜的世界，若玩家无法完成，则随机淘汰五人。】
　　终极任务终于来了。
　　所有人不禁有些紧张。
　　系统继续道：【通关时限：一小时。】
　　玩家们张大嘴巴。
　　一个小时？
　　这能毁掉妮娜的世界？
　　就算找到线索，也得留些毁世界的时间吧？
　　看来，系统实在用心恶毒。
　　这是要让玩家必输的节奏啊！
　　黄老板想着，脸已经因为愤怒憋得通红。
　　当然，表情还带着大难临头的极度紧张。
　　今筱同样有些担心。
　　但她已经开始思考现有的形势了。
　　依莎尔的魂灵现在正占据着妮娜的身体，被夤夜绑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仇恨的缘故，面容十分狰狞。
　　大人的表情配合孩子的五官，更有种古怪的违和感。
　　看上去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今筱盯着“妮娜”看了半晌，忽然间明白了。
　　她正要走过去，却见夤夜已经往“妮娜”手里塞了画板和笔。
　　夤夜想到了？
　　今筱脚步一顿。
　　玩家们完全不能理解。
　　好不容易把画中人埋进了雪里，现在又要让她画，这不是疯了么？
　　黄老板一把拽住妮娜的胳膊，一脸愕然地盯着夤夜，道：“这是做什么？”
　　夤夜沉沉笑了一声，似乎是在打消黄老板的顾虑：“救人。”
　　“救谁？”
　　“你们。”
　　黄老板愈发迷惑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怎么也听不懂，救他们和让妮娜画画有什么关系。
　　对于这个救过他们两次的男人，黄老板当然感激还来不及。
　　但是，夤夜的表现也并不完全正常，夤夜固然能救他们命，却也有让他们置于死地的本事。
　　他们丝毫不怀疑这点。
　　见众人疑惑，今筱不得不出来解释。
　　她上前一步，挡在“妮娜”之前，隔开了黄老板和“妮娜”。
　　“就让他试一试吧，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见众人怔住，她补了一句，“还剩不到一个小时。”
　　黄老板偏转了头，沉沉地叹了口气，坐回身后的木椅：
　　“行吧，爱咋地咋地吧，反正早晚都是一死。”
　　然而此刻的夤夜垂了眼皮看向“妮娜”的画。
　　“妮娜”因为魂灵在□□间转换的缘故，耗费了不少精气神。
　　这会儿精神状态不算太好，无心吓人了。
　　但是，她作画的速度还是太慢了，五分钟过去，只画好了一幅画。
　　画上是一个壮汉和一个大铁锹……
　　众人侧着头看过去。
　　这就很令人费解了，这玩意能做些什么，还嫌玩家不容易被杀死么？
　　黄老板想到自己被这壮汉拿着铁锹追打的场面，顿感痛心，索性闭了眼睛不看。
　　但他万万没想到，更让他痛心的场景还在后面。
　　夤夜见“妮娜”画的慢，干脆借了妮娜的手，在一张张纸上草草挥就。
　　一会儿功夫，十几张拿着各式刨地工具的壮汉就浮现在了纸面上。
　　紧接着，夤夜轻拂画面，释放出一批壮汉。
　　他头也不抬地继续用妮娜的手作画。
　　众人被十几个壮汉破画而出的呼啸风声吓了一跳，再一眨眼，这些画中人个个身形高大气势威严地站在自己面前。
　　几个玩家吓得裤子湿了一片。
　　夤夜言辞冷冽，吩咐画中人：“出了这个门，见雪就挖。”
　　大汉们身形摇晃了几下，看了看“妮娜”，又看了看夤夜，话也不说，掉头就跑。
　　跑出画室，十几个人抄起手里的工具，不知疲倦地向下挖起来，刨得雪沫横飞。
　　夤夜眯着眼睛向远处看了眼，似乎还挺满意。
　　于是，他继续垂首借着“妮娜”的手画起来。
　　越来越多的画中人加入了挖地的队伍。
　　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目光纷纷看向夤夜。
　　夤夜估摸着人数差不多了，这才松了“妮娜”的手。
　　他偏脸看了看手指，发现食指沾了些墨水，于是轻轻将它捻掉。
　　随后，他整了整衣服，站起身来，浅淡一笑，说道：“走吧，咱们出去监工。”
　　众玩家：“监工？”
　　夤夜垂眸看着小臂，将衬衫袖子挽起来一些，说，“让他们更卖力些。”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玩家们面色发白地站在雪地里掐算时间。
　　半小时后，曾经肢解在雪地里的画中人也被刨了出来，有几个已经循着头颅四肢移动过去，逐渐组合成了人形。
　　黄老板倒吸一口凉气，掩着众人后退。
　　今筱目光落在雪地上，看着十几个壮汉挥舞铁锹铁铲舞出一道道虚影，逐渐有些失了焦。
　　她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余光瞥见一处雪轰然塌下，厚厚的雪被之下，果然别有洞天，露出了深色的房屋来。
　　黄老板见之前自己撕裂过的画中人并没有攻击的意思，这才迈着步子挪了过去。
　　他低头看了一眼。
　　那房屋埋得足有十米之深，被隐在层层雪被和冰原之下。
　　如果不是这些拿着趁手工具的强壮大汉，仅凭玩家们，稍慢一些，恐怕本关结束都还挖不出什么东西来。
　　正后怕间，黄老板突然发现房屋竟蒸出热气来，定睛细看时，散发着袅袅白雾。
　　蒸腾的热气越来越熏人，更大片的雪被融化，成为顺流而下的雪水，在热起来的房屋上滋啦啦炙烤出声音。
　　“回去吧。”今筱提醒道。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雪融化的速度更快了，如果自己还站在原地，待会儿雪一塌陷，自己就会掉下十米深，落在那些屋顶上。
　　于是，大伙儿用生平跑得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屋里，大部分都挤进了画室。
　　他们总觉得和NPC待在一处，大概还能被系统照顾下。
　　过了不到十分钟，成片成片的屋顶便露了出来。
　　黄老板眯着眼睛站在画室门口，抻着脖子去看。
　　原来，那些房屋根本就是散架的。
　　是个玩家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们脚下踩着的，是一个被毁了的村落——大概就是真正的雪灵村。
　　这个村落，常年被覆盖在冰雪之下，掩盖了它的本来面貌。
　　这座村庄，多半被人为毁灭了。
　　但究竟是怎么毁灭的，没人知道。
　　大家不由把目光扫向夤夜。
　　他怎么知道雪下有个村庄？
　　真令人匪夷所思。
　　夤夜让人意外的地方太多了。
　　曼妩憋了好久，忍不住问：“我们这样，就可以通关么？”
　　陆韦从第一关就留了满腹疑问：“太奇怪了你们不觉得么？夤夜和我们得到的证据，难道不是一样多？”
　　“你什么意思？”曼妩一听他说这话就来气。
　　“他绝不是正常人，明白么？”陆韦翻了个超级不忿的白眼。
　　“什么意思？”
　　“不明白么？卧底！卧底！他不是NPC怎么谁知道这么多？这些信息请问他都是怎么推导出来的？关键是，今筱能说清楚，可夤夜全然不解释！我看，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别告诉我是盲猜，我就不信世上有这等好运气！”
　　曼妩气得面色绯红：“别诬陷好人，夤夜可是一路救了我们啊！”
　　陆韦扁了扁嘴：“你别忘了，这关还没完成，救不救还不好说。再说了，就算他三关都过了，我也要问明白了，他怎么知道这下面会有村庄？”
　　两人吵得喋喋不休，夤夜倒像个与此无关的旁观者，端着胳膊依靠在墙上看戏。
　　见曼妩和陆韦突然停了争吵，目光看了过来，他才闷闷地笑了一声。
　　陆韦认定了夤夜有问题，一脸不善的表情，目光如刀般看过去。
　　夤夜轻笑道：“这里是雪灵村，目之所及却只有这一所院落，你不觉得古怪？”
　　陆韦：“古怪当然觉得，但我不明白村庄怎么会在雪里。”
　　黄老板不赞同陆韦的怀疑诬陷，但也好奇。
　　实际上，这里没有人不好奇。
　　于是，黄老板挠着头插了句话：“其实我们也的确没搞懂埋在雪里是怎么回事。”
　　夤夜抱臂沉默了会儿，半晌，目光朝某处扫了一眼，才开口道：“雪片刻不停，亘古不化，当然不止渲染意境这么一个作用。”
　　他顿了顿，道，“妮娜的世界，就是雪地之上的一切。”
　　“雪地之上？”
　　“她现在的世界，只有一栋房屋，没有伤害自己的父母，只有听她驱使、不会反抗的画中人——她掩盖了前世所有的痛苦画面。而你我尚且知道在这里埋藏最好的方式是雪，妮娜又如何不知道？”
　　话音刚落，就听里面妮娜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声音清脆如铜铃般，但伴着诡异的哭腔。
　　又哭又笑的，把众人弄懵了。
　　黄老板愕然：“她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可能是妮娜躯体里的本人要醒了，现在是两个人合声的二重奏。”今筱解释道。
　　玩家们先是无语片刻，而后终于想起之前妮娜声音忽高忽低忽大忽小古怪的场景，又一阵恶寒。
　　在众人的目光中，妮娜的笑声突然停了，稚嫩的声音响起来：“妈妈呢？”
　　夤夜直接告诉她：“死了，成了魂灵。”
　　“爸爸呢？”
　　“他和你妈妈一样，也死了。”
　　所以，依照之前推出的萧索，妮娜的世界里，只剩村民了。
　　一旁曼妩听到这儿，有几分疑惑，忍不住问了句：“她爸不是进了画？成活了？”
　　“那是妮娜体内依莎尔画的，为了给我们留下证据，指明她爸死亡的真相。”今筱解释道。
　　“那画中人，不是她爸本人？”
　　“不是，画得再像也不是她爸本人，只不过会成活而已。”
　　“哦。”
　　“雪灵村的村民，都葬身于这里。”今筱说道。
　　她看向画室门外，那里的雪被还在极速融化，仅剩一小块冻得结实的冰层。
　　今筱默默预估了下，任务截止时间前应该可以全部化完，这才偏转了脸，问：
　　“你有什么理由仇恨全村的人？或者，你用村民的死交换了什么？”
　　妮娜歪着脑袋，蹙眉思考了很久，似乎正在费力地回想。
　　众人看向屋外，那片仅存的冰原上，站着几个拎着刀一脸懵逼的画中人。
　　不是夤夜借妮娜手画的壮汉，而是最早被封存在画框里的画中人。
　　黄老板彻底迷惑了：“这些人是这里的村民？她把村民画在了画里？”
　　曼妩：“妮娜刻意避开了被自己杀掉的父母，没把他们呈现在画里，却画了被她杀死的村民当作画中人，这说不通啊！”
　　她怔了片刻，突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要么，村民的死和妮娜无关；要么，就像今筱说的，村民的死是为了换取什么。如果单纯做交换，那毁掉村庄就可以，为什么还要把他们画出来呢？”
　　黄老板一拍脑门：“也就是说，这些画就是交换对象，或者，妮娜毁掉村庄，就是为了获得让画中人成活的能力。”
　　曼妩抿唇想了一会儿：“有可能。”
　　妮娜转着眼睛在一旁站了好一会儿，看见最后一块冰原融化，兴奋得笑了起来：
　　“他们又要死了。”
　　众人听得毛骨悚然，因为他们意识到，她说的是冰原上的画中人，也是和那些村民。
　　所以，她为什么会说“又”……
　　简直细思极恐。
　　“我有一个想法。”半天不说话的茗乐突然支支吾吾开了腔。
　　众人齐齐看向她，似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茗乐见众人目光殷切，沉声开了口：
　　“我们推出了几个关键情节，分别是：妮娜后妈家暴、妮娜爸爸不知情、妮娜爸爸死亡、妮娜她妈魄灵被禁锢在妮娜体内、妮娜很可能杀了全村村民的人、妮娜的画中人会成活……”
　　梳理完重要节点，茗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
　　“一个完整的故事基本成型了，我想了很多种情况，只有一种能够最合理地串联全部情节。”
　　黄老板有些迫不及待，敦促道：“说。”
　　茗乐：“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测，妮娜对奥古斯并没有恨意，她恨的应当是家暴她的后妈依莎尔才对，那么她为什么会杀死奥古斯？”
　　她顿了下，继续说道，“原因大概只有一个——只有妮娜爸爸在家的时候，依莎尔才会对她关怀备至。所以，妮娜认为，要想让妈妈爱自己，必须让爸爸留在家里，甚至永远留在家里。”
　　黄老板“卧槽”一声，表示听明白了。
　　茗乐：“所以她把爸爸杀了。”
　　众人陷入沉默，除了画室外最后一处冰原融化的声音，别无其他声响。
　　“她把爸爸藏在了床下，为了让他永远陪在自己身边，但……妮娜并不知道依莎尔并不是她的亲妈，没想到爸爸死了，她妈的家暴会变本加厉。”
　　黄老板捏着喉头哽了一会儿，开口道：“所以，她忍无可忍，把她妈也杀了，把她妈死后的魂灵藏在了自己身体里？”
　　茗乐点头。
　　茗乐继续道：
　　“村民们的死用来交换画中人成活的异能。换句话说，只有村民们死了，他们才能出现在画上。”
　　她顿了下，继续说：
　　“想想看，画中所有成活的东西，无论是村民、妮娜爸爸、帽子上的眼睛还是雪人，原本都是死物。”
　　“所以，我猜想，她是因为害怕，才希望死去的身边人成为——只会听命于她而不会反抗的画中人，目的应该就是，为了保护想起前尘往事后……常常陷入痛苦和恐惧的自己。”
　　“可以理解为，她是害怕死去的爸妈？”黄老板将手背在身后，焦躁地在屋内踱步。
　　“很有这个可能，她对奥古斯和依莎尔的感情，十分矛盾。这些我们难以知晓，只能推测到这个程度了。”茗乐说。
　　“可她只是个孩子啊，怎么能杀得了大人？”黄老板疑惑。
　　“她是个孩子，但不一定没有帮手。”今筱说。
　　“帮手？谁会帮她呢？她身边的人都死了。”
　　今筱：“别忘了，她为什么会来这个副本。”
　　黄老板表情肃然若有所思。
　　如果妮娜和童话世界的幕后者毫无关系，又如何会进入这副本世界，成为其中的主角？
　　况且，即便整个雪原毁灭，妮娜所在的地方，也是岿然不动的。
　　这个世界似乎是有意要保护她。
　　今筱笃定，妮娜和童话世界的创造者关系匪浅。
　　黄老板听得似懂非懂，一边思考一边缓慢地点着头，接着，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那，我们看到的画，实际出于几个人之手？”
　　“三个。”今筱回答道。
　　“为什么是三个？”
　　“妮娜，依莎尔和奥古斯。”今筱抬眸瞥扫了眼屋外，随即收回了目光，说，“村民都是妮娜画的，与妮娜内容相反的画作是依莎尔画的，依莎尔还画了床下的奥古斯。奥古斯是她借助妮娜身体放出来的，只是一直在别处躲着。”
　　她顿了一下，接着说：“奥古斯画了两幅，分别是妮娜的亲妈和后妈。”
　　最后一块冰原塌陷下去，不远处传来画中人凄惨的坠落声。
　　只剩妮娜所在的这片院落耸然挺立。
　　众人探着头挤在画室门口，直感到一阵心惊胆颤。
　　往下看，到处是塌陷的房屋，断裂的梁木散落四处。
　　满目疮痍，满眼荒凉。
　　黄老板抚着胸口收回了脑袋。
　　亲眼看到这幕壮观的凄惨场景，再看看屋内坐下椅子上光着双脚一脸天真的妮娜，他感到一阵心惊胆颤。
　　眩晕之中，他刚扶了近旁的立柜，便听见地下响起广播声。
　　【恭喜——】
　　但不知为什么，黄老板听着这话带着浓重的怨气。
　　众人闭气凝神，预备接收这个好消息，却发现广播那头突然没了音。
　　过了好一会儿，广播里终于再次发出声音：
　　【恭喜各位玩家顺利毁掉了妮娜的世界，本关顺利通关。】
　　.
　　通关后，今筱没再回到那栋住宿楼。
　　睁眼时，自己竟身处一栋古旧的红房子。
　　由于脑袋有些昏沉，她只好揉着脑袋坐起身，逐渐适应眼前的光亮。
　　尽管木制的窗户关闭，外间人来马车往的声音仍然传了进来，听上去热闹非凡。
　　今筱缓慢挪到床畔，定了定神，推开窗户。
　　楼下像一条中世纪的繁华街道。
　　暗沉的尖状楼宇伫立两侧，行人身着长衣长袍，戴着礼帽，行走在其中，三三两两发出谈笑声。
　　不时有马蹄声在青砖街道上踏响。
　　马车里文质彬彬的男士，指尖夹着雪茄，十分惬意的模样。
　　这里是……
　　今筱不由陷入困惑。
　　这是玩家们休息的地方，还是已经进入了下一个副本？
　　此前那间玩具店内的住宿楼，因为被他们打破了外罩的玻璃，现在发生了什么？
　　今筱思忖片刻，关上窗户，开门走了出去。
　　她要去做个验证。
　　如果这地方能领取奖励卡，那么就是休息处没错了。
　　只是，没走两步，旁边一间房就发出“吱嘎”声响。
　　今筱定住了脚步，抬眼看过去。
　　夤夜从门内款步走出。
　　他身着一件矜贵十足的燕尾服，衬得皮肤愈加白皙好看。
　　右手执了根红桃木制作的手杖，头戴一顶黑色绅士小礼帽。
　　乍一看，他倒很能融入这里的环境。
　　甚至更有种满溢而出的贵族气息。
　　他不会真是……NPC吧？
　　而且越看越像哪个国家失落在外的王子……
　　怔这一瞬的功夫，夤夜已经站定在今筱面前，问了句：“出去看看？”
　　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踩着红木楼梯下去时，今筱随口问道：“你见到其他玩家了吗？”
　　夤夜回答：“见到了，大家都在这里休息。”
　　“休息？”
　　所以说，之前的住宿楼，真是因为打破了玻璃罩的缘故，而消失不见了？现在又为他们更换了新的休息处？
　　这说明什么？
　　今筱拧着眉头细细思索，夤夜似乎洞穿了她的心思，开口道：
　　“休息处的确换了，和你们扰乱程序后门有关。”
　　“你怎么知道程序后门？”今筱脚步一顿。
　　当初他们几个砸玻璃门时，夤夜并不在现场。
　　夤夜回答说：“我看到了穹顶上的代码。”
　　穹顶……
　　今筱明白了，那天晚上夤夜虽然在别处，可也有机会看到被他们击打之后出现混乱字符的玻璃罩。
　　“可扰乱程序后门，就会变幻场景吗？这其中的关联是什么？我不太理解。”今筱提出疑问。
　　“关联是，你们打破了程序后门，代码崩盘，虚拟的玩具店消失了。所以，我们现在进入的才是真正的休息处，也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后台和中转站。”夤夜说。
　　今筱：“后台和中转站？”
　　她脑中飞速转动，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地方，应该就是和主线相关的场景了。
　　也就是说，他们为什么会集体变成人偶来到这里，为什么系统要制造这些副本供他们闯关，有没有方法得以逃生，答案应该就在这个被虚拟程序覆盖的地方。
　　否则，这里不会被严密守护起来，还用并不真实存在的玩具店作为障眼法。
　　或许这一次，就决定着他们是不是能逃出去。
　　想到这儿，今筱不免有些紧张和激动。
　　她绕着楼梯走下去时，不慎脚一扭，一个踉跄。
　　夤夜及时伸手扶住她。
　　今筱被冰得一颤，不由睁大了眼睛看向他。
　　夤夜身子竟会冰冷到这种程度？
　　如果这里不是有什么冰雪王子之类设定的话，那么，他根本就是没有温度的人偶？甚至是……和玩家对立的NPC？
　　今筱不可避免地再次怀疑起他的身份。
　　可下一瞬，她又自行否定了。
　　不对，第一次触碰他的时候，他的确是温热的。
　　那时，他还是被封印的状态。
　　怎么现在解封了，反而体温下降成这样了呢？
　　今筱忍不住关切道：“你的体温……”
　　夤夜低低一笑：“或许是解封后的副作用，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今筱：“是吗？确定不需要看看医生？”
　　夤夜踏下最后一级台阶，说道：“放心，我没事。”


第46章 熟悉
　　两人并肩走出楼门,街道上是形形色色的行人。
　　大多数衣着华丽，面带笑容。
　　奇怪的是，他们并非来自一个时期、一个国家。
　　有些衣着臃肿繁丽,有些衣饰则更简约大方。
　　仪容仪态上也各有不同。
　　一些人目光俾睨,神情中带着高傲,看上去像是老式古板的贵族。
　　他们通常叼着雪茄,手持一根手杖。
　　偶尔在街道上停下来,双手扶在其上，定定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个别女士的长裙上,也少了很多复古华丽的装饰。
　　礼帽上没了鸟羽和层层叠叠的蕾丝，妆容也简单很多。
　　今筱略作停顿,沿街走去。
　　两侧是各式各样的橱窗,店里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十分热闹。雪茄店、衣帽店、葡萄酒店应有尽有。
　　路过一家衣帽店，夤夜忽然停了下来：
　　“这家店看上去不错，不进去看看？”
　　今筱一怔：“是该进去找找线索，或许这些店铺里隐藏了什么信息。”
　　夤夜不置可否。
　　等她迈步进去，才跟了上去。
　　店里装潢古朴，礼服礼帽品种繁多。
　　如果不是心里惦记着线索,今筱怕是真要驻足,认真欣赏一番。
　　但最终，今筱还是直奔店中女主人，开口问：“你知道离开这座小城的办法吗？”
　　店长正在收整一件衣袍，听见这话，转过身来，狐疑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今筱随口编造了个理由：“我们从无雨国副本来,是新的NPC，第一次出任务遭遇失败，醒来就在这里了。因为待了有一段时间，也没人发布接下来的任务，有些闷了，想出去走走。”
　　女主人上下打量她一眼：“NPC？已经很久没有新的NPC出现了，你不可能是新来的，不会不知道这些的。”
　　今筱低声喃喃：“很久没有新的NPC出现了……”
　　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似乎有些什么隐藏信息。
　　难道是这个副本世界出现了什么问题？
　　系统没有源源不断的自己人补充进来？
　　想到无雨国被劈焦而下的大鸟，今筱笃定，它应当在副本中死去了。
　　像这样离开的NPC应当会有补位，可现在没有补位，问题就有些古怪了。
　　但显然，女主人不愿再回答其他问题，转身去了柜台后，掀了门帘，走进里屋。
　　今筱回过神来，看了夤夜一眼，神情中有些无奈。
　　她走过来，正要抬脚离开，忽然头上被放置了一顶礼帽。
　　今筱疑惑间，却听夤夜说了句：“好看。”
　　“好看吗？”
　　今筱将头顶的礼帽拿下来，拿在手上端详。
　　这是一顶黑色礼帽，样式简单却十分优雅。
　　帽檐一侧有两抹清淡的羽毛，为整顶礼帽增添了几分轻盈感。
　　今筱唇角弯起笑容，说：“的确挺好看。”
　　夤夜也笑笑，说道：“送你了，你带着挺合适。”
　　今筱目光中透出惊讶：“送我？可是你哪来的钱？”
　　夤夜沉声道：“我已经领取了奖励。”
　　今筱不解：“钱是除了零食之外，所有奖励卡中最没用的东西。以你的实力，不妨领一些更有用的奖励卡，可能会帮助你更快通关。”
　　夤夜将几枚银钱拍在女主人桌子上，说道：“我不需要那些奖励卡，我需要的只是这顶礼帽。”
　　说完，他将店门打开，绅士般伸出手：“走吧，现在我们去找真正的线索。”
　　走出店铺，两人继续沿着街道向前。
　　不远处拐角处，一辆马车忽然疾驰而过，吓了今筱一跳。
　　这马车的速度显然不是正常人力可以达到的。
　　仔细看过去，马车因为速度过快，轮胎甚至和地面擦出了火星。
　　今筱蹙紧眉毛，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正想着，马车居然颠了一下，速度放慢下来。
　　一只白色毛茸茸的怪兽从驾驶的位置上跳跃而下，怪兽体积不小，站起身来有两三米高。
　　它就这样大摇大摆地从街道钻进了某个店铺。
　　街边的人并没有丝毫感到惊讶。
　　今筱明白了，这是童话世界中其他副本里的怪物类NPC，正如大鸟般的存在。
　　这里的人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刚要收回目光，街道旁突然有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那人满头金色卷曲的短发，肥胖的身躯走起路来一摇一摆，连穿着的衣袍都和当初在无雨国时别无二致。
　　是那位无雨国国王。
　　他正从一家雪茄店走出来。
　　转了个弯，沿着贴了猩红砖墙的小径走去。
　　今筱示意夤夜，两人一起跟了上去。
　　这里的国王和幕后者有没有什么关联？他到底要去往哪里？今筱满腹疑问。
　　为了不被他发现，两人和国王隔着一段距离。
　　跟随他走过爬满蔷薇和藤蔓的巷道，走过一座高大巍峨样式古朴的钟塔。
　　最后，他点燃一支雪茄，昂着脑袋哼着歌，走进了一间拥有齐整草坪的小院。
　　他的仆人们正在修剪草坪，手里拿着巨大尖利的剪刀，看到他微微点头，无雨国国王则会回以一个微笑。
　　今筱躲在房屋外的小巷里，偷眼远远瞧着。
　　见他果然进了房子，她这才转身问夤夜：“我们在这里等等他？”
　　“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但是我想，从他嘴里，或许能逼问出更多有关这里的线索。”
　　这里的NPC和幕后者有着复杂且密切的利益纠葛。
　　从衣帽店老板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一斑，因此，想要旁敲侧击问出有效信息的可能性并不大。
　　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
　　想必无雨国国王作为主要的NPC人物，在副本中被保了下来，没能被藤蔓真正刺穿。
　　但是，面对当初藤蔓肆虐的场面，他应当还心有余悸。
　　那么面对刚离开不久的今筱，或许还有几分惧怕。
　　夤夜对此表示赞同。
　　在这里，一切都不能按照系统规定得来。
　　系统不会允许玩家搜集到任何有利于自己的线索。
　　就像上一次休息时，今筱违背系统命令，猛砸森林深处玻璃罩的门。
　　那本来是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却生生被玩家找到，并被强制性破门。
　　结果就是，导致程序紊乱，玻璃罩所在的整个玩具店世界消失。
　　或许，对系统设施和NPC进行破坏，导致这里程序不稳，会逐渐暴露出更多证据。
　　两人倚靠在墙上，暗自等待。
　　余光始终不离那间房屋。
　　终于，当天边映出第一抹晚霞时，国王终于又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他要离开住宅区，去往繁华享乐的街区，必须经过夤夜今筱所在的那条小巷。
　　今筱神经瞬间紧张起来。
　　国王认得出自己的脸，如果被提前看到，他或许就会选择返回。
　　她下意识想要将自己隐藏起来。
　　可这条小径没有任何店铺遮挡。
　　今筱忙转了身子，背对向他。
　　下一瞬，她忽然想到，自己头上有一顶礼帽，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她抬起手，将礼帽帽檐压低，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颊。
　　目光看向路中央地面，等待着国王走近。
　　夤夜则相对镇定一些。
　　作为曾经无雨国的一幅画，他所在的那间城堡，通常是安置外来者的地方，国王不会轻易进入，所以很可能并不曾看到过他那张脸。
　　因此，夤夜没有什么好怕的。
　　几分钟后，国王走近。
　　胡须上还挂了些黏腻的水珠，看上去像水果的汁液。
　　今筱第一时间想到了他最爱吃的葡萄，没想到，无论在副本中还是副本外，国王的习惯都保持一致。
　　这会儿，国王没有防备。
　　夤夜两步上前，迅速从后方捂住他的嘴，并将一块手帕塞进他嘴里，接着将他双手反剪。
　　国王“嗯嗯”闷叫着，挣扎反抗。
　　却看见今筱在这时抬起自己的帽檐，认真看了他一眼。
　　国王露出惊恐的表情。
　　不对啊，在副本中被她用藤蔓追杀出了副本，怎么在这里又遇见了她？
　　她不是被隔绝在别处了吗？怎么能进入大本营？
　　国王拼命反抗，却挣扎不得。
　　他虽然身躯肥胖，却满身赘肉，使不上力气，被夤夜铁钳得死死。
　　还好，这条小巷走动的行人很少。
　　一切顺利，两人很快将国王押向了足够偏僻的拐角处。
　　这里是一条被封死的巷道，两侧围墙很高。
　　国王身躯不灵活，绝对无法攀爬而上，逃出这里。
　　夤夜观察环境后，这才松了手，把口中的手帕一拽而出，将他推搡向地面。
　　国王险些脸着地，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
　　见男人神情冷肃，国王吓得脸上横肉一抖：“你、你们到底要做什么？你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今筱走上前，看向他道：“既然我们有办法来这里，就说明已经掌握了部分信息。接下来的事你必须如实回答，我们要加以确认，如果有任何错漏，我们都会直接在这里杀你灭口。”
　　国王哆嗦着身子，难以置信：“你们、你们怎么敢？”
　　今筱挑起一边眉毛，轻笑道：“怎么不敢？你们这里不是已经出了问题吗？何况，系统不会连大本营里的自己人都防吧？难道这里还装了什么监控设备？”
　　“何况，就算很快被检测到，无法逃脱一死，我们也没什么好怕的。早晚都是一死，倒不如拉你做个垫背的。”
　　一听这话，国王更加慌张起来。
　　他似乎十分为难，但思考再三，还是软了语气：“你们、你们有什么问题，我知道的，一定尽力回答。”
　　夤夜不知从哪掏出一柄尖刀，倏然抵在他脖颈前，加重语气道：“尽力？”
　　国王脸色苍白，忙收回刚才的话：“是……是一定知无不言。”
　　今筱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接着问道：“既然这里是你们的大本营，那么，我问你，这里能够操纵所有副本的发生剧情吗？”
　　国王眸光一闪，点了点头。
　　但片刻后，他又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摇起头来。


第47章 森林
　　今筱不免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国王叹了口气,解释说：“这里的确有监视你们的显示屏，但我们并不能操纵其中的任何环节，影响副本的走向。”
　　今筱继续追问：“谁能够操控？”
　　国王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今筱暗暗思忖。
　　如果国王所说是真的,那么就意味着,只要是NPC,可能都无法操纵整个童话世界。
　　幕后boss应该是NPC之外的人物。
　　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系统出现错乱，但NPC们明知问题存在，却没法干扰并解决。
　　线索到这里,就又断了。
　　问到现在，没有任何关键信息的增量,今筱不由有些失落。
　　她抬手摁了摁太阳穴,显见有些焦虑。
　　片刻后,再问：“那么这里的出口在哪？”
　　国王表情有些惊讶：“出口……你说通往哪里的出口？是要从这里离开，进入副本吗？”
　　今筱表示疑惑，微微蹙眉：“我不进入副本，我是要离开童话世界。”
　　国王坐直了身子，笃定道：“离开童话世界，这是不可能的,这里根本就没有出口。”
　　今筱和夤夜对视一眼,眸光暗了下来：
　　“怎么可能没有出口？我们当初是如何进来的？那个地方不能离开吗？”
　　国王清了清嗓子，说道：“你想听真话吗？真话就是这里只能进，不能出。所以我好心提醒你们，尽量找一些厉害的同伴，尽量安全度过每个副本，这样才能活得久一些。”
　　在这里,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没有入口、出不去的回答了。
　　今筱心下也有些怀疑，不过她知道，即便问更多NPC，得到的答案应该都是一致。
　　如果强行逼问，都问不出结果来，那么到底怎么才能知道如何逃出去？
　　毕竟每一个副本结束都会被送往休息处，根本没有离开的选择。
　　今筱略想了想，开口问国王：“这里的副本数量是有限的吗？会不会通关最后一个副本就能离开？”
　　国王看向她：“无穷无尽，副本中的要素可以随机拼接组合，故事也会变得五花八门，你们每通关一个副本都会被送往休息处。当然，那个休息处想来已经出现了问题，所以你们才会被送到大本营。也就是说，接下来你们通关副本，应该都会被送到这里，但仍然无法离开。”
　　夤夜眉心压紧，刀在国王脖颈处抵得更紧了些。
　　他嗓音中透着强烈的压迫感：“你要为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如果有一句是假的，我这刀可不长眼。”
　　国王紧张地吞咽了下唾沫。
　　半晌，他还是坚持说道：“我并没有说谎，我所知道的，真的只有这些。”
　　这人还真是一问三不知啊！
　　今筱目光垂落在地面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抬眼时，余光瞥见远处一个人经过。
　　这地方这么偏僻，怎么会有人过来？
　　见状不对，夤夜将手上的刀放下，死死盯着国王，小声道：“不许发出任何动静，听见没有？”
　　国王无奈地点了点头。
　　今筱侧倚在墙面上，装作思考问题的模样，尽量挡住缩在角落里的国王。
　　他太不经吓了，面色苍白，额上渗出密密的汗水，双手还不住颤动。
　　但凡有个旁人经过，一定会发现不正常。
　　今筱只好侧过脸瞪他一眼，示意他放老实点，别暴露了。
　　国王表情委屈，手却颤动得更厉害了。
　　来人很快逼近这里。
　　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走路匆匆，身形看起来高大健硕。
　　但由于带了一顶遮脸的礼帽，今筱只觉得他走路的姿态有些熟悉。
　　直到男人拐住这条小巷，仔细看向倚靠在角落墙壁处的今筱时，才忽然摘了礼帽，声音中带着兴奋：“今筱！”
　　听见熟悉的声音，今筱心中一惊，忙转头看过去，果然是鹏哥。
　　天呐！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他。
　　看来他也已经通关了自己所在的副本。
　　那么齐闻文呢？他也还安然无恙吗？
　　今筱满腔疑问，都想一股脑问个清楚。
　　可刚站直，忽然一阵眩晕袭来，她忙摁住额头。
　　下一瞬，只觉得眼前景物的颜色慢慢消退，连鹏哥的身影都变得遥远。
　　耳边似乎传出夤夜的声音：“今筱，今筱……”
　　.
　　几个人先后进入了新的副本，这次今筱第一个醒来。
　　目之所及是一片黑压压的森林，她正躺在森林中央黏腻的土壤上，旁边是腐烂的枯枝，一排体型较大的蚂蚁从她脚边爬过。
　　今筱蹙眉，环视四周，总觉得这里的气味有些古怪。
　　循着难闻的气味走上前，今筱在一棵高大的柏树旁，看到了一段残肢。
　　人像是刚死不久，身上的血液还没来得及凝固。
　　光瞥上一眼，就觉得这场面十分残忍。
　　已经辨认不出这部分残值是属于人体的哪个部位，只看得见上面血肉模糊成一片，似乎有被什么东西啃食的痕迹，边缘十分不整齐，许多微小的虫子攀爬其上。
　　今筱嗅闻两下后，忍不住偏转了头。
　　这味道实在太熏人，闻得她忍不住想吐。
　　看起来，这里腐败的速度似乎比较快，可能和这里潮湿的环境有关。
　　可究竟是被什么东西撕咬啃食的呢？
　　今筱带着疑惑抬起目光，正和头顶上一只长相丑陋的秃鹫四目相对。
　　今筱不由心中一突，向后退了几步。
　　那秃鹫长着一头秃毛，通身黑色，像是死亡的象征。
　　它直勾勾地盯着今筱，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似乎在宣示地盘。
　　今筱微微一笑，向它示好，并不敢做任何激怒。
　　她缓慢向后退步，同时目光扫视着地面上有利于自己的击打工具。
　　正在这时，秃鹫忽然张开翅膀，朝着今筱飞来。
　　她心下一慌，忙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
　　今筱全身戒备，担心这里的秃鹫会攻击啃食活人时。
　　这秃鹫却在她头顶旋停下来。
　　它发出类似人类的“嘎嘎嘎”恐怖笑声。
　　接着，秃鹫张开嘴巴，宣布起这里的通关规则。
　　【欢迎来到黑暗森林副本，找到森林中最美丽的姑娘，才能通关，否则玩家将会葬身秃鹫腹中。】
　　宣布完规则，秃鹫神情有了一瞬的转换。
　　像是恢复了正常，它在今筱头顶盘旋一圈，很快飞离这里不见了。
　　看来，这只秃鹫只是被系统做了占用，不是真正来杀她的。
　　但是，如果无法找到这里最美的姑娘，恐怕避免不了被吃掉的下场。
　　今筱决定找找这里有没有其他的玩家。
　　刚走几步，又觉得这森林看上去无边无际，既然要找最美的姑娘，这里就肯定会有一些本土居民。
　　而他们究竟住在哪里？也需要尽快找到。
　　今筱想了想，沿着刚才秃鹫飞往的地方行进。
　　毕竟秃鹫在副本中是个惩罚工具般的重要存在，那么它所在的地方，应该有许多居民和玩家。
　　这样想着，今筱加快了步伐。
　　这里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了，如果夜里停留在森林里，对自己非常不利。
　　路上，今筱碰到了上一个副本的玩家黄老板，其他人则并不相熟。
　　可找了一路，并没有见到茗乐和鹏哥，齐闻文就更不用提了。
　　难道他们被分配进了其他的副本？
　　而且，夤夜又去了哪里？他应该能和自己一起进来。
　　这样想着，几人走了将近半小时。
　　终于看到了森林深处的几间木屋。
　　像是身藏森林中的村落，村民交谈的声音隐隐传出。
　　眼看天幕已经沉下来，加上森林里树叶的遮挡，光线变得异常昏暗。
　　今筱明白，寻找最美姑娘的任务只能在明天进行了。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居住的地方，度过这一个夜晚。
　　只是，刚到达村庄边缘，一个身穿黑袍，头戴尖顶礼帽的女人突然出现。
　　她脸色苍白，唇角弧度弯得惊人，看见几人来到，开口问：“就你们几个吗？还有没有其他人？”
　　黄老板回头看了一眼这一行，现在是十个人。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他也并不知道。
　　于是他回答说：“暂时只有我们这些。”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有我们两个！”
　　鹏哥也来了？！
　　今筱心头一喜，转头回去。
　　看见原来的玩家身后，竟是鹏哥和夤夜两个人。
　　他们的确晚于自己到达。
　　森林深处传来秃鹫的几声尖锐嘶叫，听上去令人头皮发麻。
　　今筱不由泛上不好的预感。
　　她想到进副本前的这次休息，由于突发情况，并没有拿到奖励卡就被传送过来，所以自己手中没有可用的工具。
　　而夤夜，只选择了钱币，钱币又被换作她头顶的礼帽。
　　所以他也没有携带任何可用的奖励卡。
　　可这关残忍程度不同，目前来看，副本危险程度最高，玩家可能会被活活撕咬致死。
　　今筱心念一转——
　　也就是说，这关任务必须提早完成，不然这里应当会死去很多玩家。
　　“这下人应该到齐了。”黄老板对黑袍女人说，“12个人。”
　　黑袍女人点点头，将手中编织好的手链随机分发给每个玩家，并告诉他们：
　　“手上的手链匹配唯一一间住宿，你们必须选择好正确的房屋，否则今晚将没有房屋可住。”
　　露宿在这森林之中会有什么样的风险？玩家心知肚明。


第48章 手链
　　这里每个人发放的手链颜色、款式都不尽相同。
　　如何和每一间房屋匹配起来,就成了至关重要的一个问题。
　　今筱先是抬眼看了相近的几栋房屋，颜色单一，多半是木材质地的浅黄色。
　　而编织在手链上的颜色则显然丰富很多。
　　不是木屋物体的颜色,那么会不会和屋中的女主人有关？
　　正思考间,今筱身边走过一个漂亮的姑娘。
　　她扎着漂亮的麻花辫,头顶戴了五颜六色的花环,穿着黄色的长裙,裙摆之上点缀有不同的花瓣。
　　颜色倒的确非常丰富，乍一看，似乎能和手链上的颜色匹配上。
　　但显然,还有一些轻微的出入。
　　今筱猜测，玩家们应该找到和自己颜色完全相同的女主人,从而找到她所居住的房间。
　　于是,今筱沿着森林小径向前走去。
　　这里有不少年轻姑娘,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端着洗衣盆，有的提了柴火，匆匆行进。
　　天色越来越黑，很快就要看不清远一些的建筑了。
　　村子里有人点燃起火把，但火把所照的区域仍然十分有限。
　　看来必须要尽快找到自己所在的房屋。
　　为了验证,今筱走到一幢房屋前,仔细观察房屋外侧有着不同色块的其他物件。
　　但左看右看，这里除了人们的衣饰相对斑斓外，其他物品多是单色。
　　答案很明显了。
　　可这样明显的答案，岂不是一道送分题？
　　今筱心里打了个问号。
　　她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玩家，但提醒他们，要注意细节,女主人的衣饰上，或许有一些难以辨认的颜色。
　　比如，或许在昏暗光线下，某些颜色会发生轻微的变化，导致玩家识别不准，最后落入陷阱。
　　然而，话音还未落，其中一个黄衣男人就面容一喜，说道：
　　“我找到和我手链颜色一样的衣服了！”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玩家们看到，不远处正是一个坐在木屋前收整杂物的女人。
　　年纪看上去比村里其他人偏大一些，但仍然有着姣好的容貌。
　　她有一身雍容华丽的粉色衣裙，衣裙上的装饰分别是黄色，白色和浅绿色。
　　同时，她脖颈上挂着一串白色的珍珠项链。
　　黄衣男人举起手链，和女人身上的衣服做了比对：
　　“你们看，完全一样，我这手链上就有粉、黄、白、绿四种颜色。”
　　今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也太容易了，你要小心，注意观察她身后是不是有其它色块。”
　　黄衣男人“哈哈”笑两声，拍着胸脯说道：
　　“放心吧，第一个任务能有多难？何况，我运气好得很，即便遇到危险情况，我也总能蒙到正确答案。我这欧气向来无人能敌，在其他副本，大家都叫我欧气之神！”
　　他顿了下，接着说道：
　　“这么多条手链里，我的颜色也是最少的，而你们还有浅黄、鹅黄、金黄这类容易混淆的颜色，太过相近，实在不好辨认。”
　　“看来在这里，我要继续延续我欧气之神的体质了，你们就瞧好吧！”
　　今筱听得心里直打鼓：真有运气这么好的人吗？
　　可还没来得及阻拦，黄衣男人已经迈步走出去。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他又绕到女人身后，观察她后侧的裙摆颜色。
　　片刻后，他向众人点点头，确认道：“没错，就是她了。”
　　说完，他又绕回来，脸上洋溢着自信的表情，问女人：“姑娘，请问你这里，有我住的地方吗？”
　　女人停下收整杂物的动作，抬起目光认真问他：“你确定要住进我这栋房子吗？”
　　男人微微一笑：“当然。”
　　他将自己那串手链递给女人，说，“你瞧，你的裙子和我这条手链多么匹配！”
　　他冲女人眨了下眼睛，调笑道：
　　“送你了，不介意我今晚跟你同住一栋房子吧！放心，我知道这木屋里还有其他房间，我不会在半夜叨扰你的。”
　　女人接过这条手链，仔细看了眼，细数了手链中编织进的几种颜色。
　　随即，她脸色微微有了些变化，看向男人说：“不好意思，你不是我房间的客人，今晚只能露宿在屋外。”
　　男人忽然垂下目光，一把夺过她手中的手链。
　　由于太难以置信，低声喃喃道：“怎么可能？明明是一样的……”
　　如果露宿在外，就意味着晚上可能会遭遇秃鹫啃食。
　　这样的结果，任谁都接受不了。
　　男人想着，突然神色有些癫狂，挣扎道：“不，你必须让我进去！”
　　女人殷殷笑了一下：“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黄衣男人见她神情冷漠，略顿了一下。
　　片刻后，他想到什么，又急切地问：“还是有其他机会的，不是吗？我现在还可以再找找手链的主人。”
　　女人继续笑笑：“只有一次机会，这里对于所有玩家都是公平的。你失败了，就要接受失败的惩罚。”
　　男人彻底慌了。
　　他这次想也没想，飞身上前掐住女人的脖子，大声嘶吼道：“无论如何，你今晚必须让我进去！我不想睡在外面，不想见到那些秃鹫！”
　　话音未落，不知从哪忽然飞出几只巨大丑陋的秃鹫，落在女人肩头。
　　它们尖锐的喙像一柄冷血的镰刀，砸向男人的脑门。
　　就一瞬的功夫，男人脑门顶上就被戳出一个大洞。
　　鲜红的血流从头顶滚滚而下。
　　剧痛之下，男人的意识逐渐模糊，手指也使不上劲了，终于松开了女人的脖颈。
　　女人猛地呛咳几声，脸色慢慢恢复了正常。
　　她眉眼中带着愤恨，俯下身去，看着歪倒在地的男人，说：“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违抗我的命令！”
　　说完，她便十分不屑地扫了男人一眼，回过身去，将门前的杂物搬了回去，“砰”地一声关上门。
　　秃鹫袭来得太快。
　　远处的玩家们根本无从帮忙。
　　大家目睹了这一切。
　　看到刚才还活生生的男人，现在却被一群秃鹫围拢啃食，心情瞬间五味杂陈。
　　无论是违抗女人，还是被抛弃在森林里过夜，最终的结果都会是这样。
　　唯一能活下去的可能，就是准确找到手链匹配的女主人。
　　可是，为什么男人会犯错呢？他明明看清了她衣服上每一处的颜色。
　　难道仍然看错了？或看漏了哪里吗？
　　想到这儿，众人不由心里打起鼓来，一阵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有人盯着自己手链上的不同颜色看了又看，却不敢再上前做什么验证。
　　万一验证失败，结局就将和黄衣男人一样。
　　大家围在一起，长久地沉默。
　　终于，有人开口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不是手链上的颜色和衣裙无关？”
　　另一个玩家突发奇想道：“不一定是颜色，手链的长短可能和这里女主人手腕的粗细有关。如果女主人能戴得上这串手链，而且大小正好合适，或许才叫作匹配，就像灰姑娘穿水晶鞋一样！”
　　众人蹙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今筱直接摇摇头，她拿出自己和夤夜的手链，说道：“这两条手链长度完全一样，根本无从区分是哪个女主人的。”
　　玩家们这才想起，要对比一下自己和其他人手链的区别。
　　比来比去，无论长短、粗细还是材质，所有手链实际上都是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还真就只有颜色，所以是颜色没错了。
　　而如此缤纷的手链锁，能匹配上的颜色，的确只有不同房屋中女主人的服装啊！
　　今筱思忖片刻，确定道：“这部分推论是没有问题的，最终导向的就是不同女主人的服装，只是，对于女主人身上的色块，我们还需要仔细加以辨认。”
　　正在这时，刚才拒绝黄衣男人进入的粉衣女主人，放好了杂物又走出来。
　　她坐在门廊边织着毛衣，似乎在等待能真正匹配自己的那个人出现。
　　今筱目光凝在她衣饰上片刻，又低下头，和自己的手链做了匹配。
　　片刻后，她忽然说道：“我倒觉得，我可能会住进她的房间。”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黄老板难以置信：“不一样啊，她身上的衣裙没有黑色和蓝色！”
　　今筱点点头：“确实不一样，不过其他颜色是一致的，我有必要做下验证。”
　　在众玩家疑惑的目光中，今筱抬脚向前走去。
　　夤夜在树旁捡了块尖锐石头，跟了上去。
　　万一出现什么意外，自己必须在场，反击那些秃鹫。
　　很快，今筱走到女主人身前。
　　她唇角弯起一个笑容，问道：“请问你可以把脚抬起来，让我看一下吗？”
　　抬脚？？？
　　众人不禁惊呆：……原来还可以这样？！
　　鹏哥也已经捡了顺手的武器，站在今筱身侧，时刻盯紧四周的秃鹫。
　　听见这话，他也才意识到：对啊……这女主人刚才并未抬脚，黄衣男人只观察了她身上其他部分的颜色，却并没有观察她的鞋底。
　　可鞋底，当然算是女主人衣饰颜色的一部分！
　　想到这儿，他不禁看向今筱，暗暗佩服。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粉衣女主人愣了下，终于抬起两只布鞋，把鞋底展现给今筱看。
　　果然，她鞋底多了两个颜色，左脚是黑色，右脚是蓝色。
　　由于这两个颜色隐藏在她的鞋底，所以刚才并没有被黄衣男人发现。
　　这也就是说，从衣饰判断手链颜色的匹配程度是完全正确的。
　　只是所有人都忽略了看不到的、被踩在脚下的部分。
　　众人终于恍然大悟。
　　与此同时，他们听见今筱开口说道：“那么，请问我今晚可以入住你的房间吗？”
　　粉衣女人微微颔首，并接过今筱递过来的手链：“你的确是我房间的客人，今晚当然可以睡在这里。这木屋里，除了我的房间，还有另外一间卧房，就是给你准备的，你快进来看看吧！”
　　今筱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她回头看了眼夤夜和鹏哥，说道：“我没事了，你们找到自己的房间，早点休息。”


第49章 巫师
　　今筱跟着女主人进了木屋,走时不忘目光四处拂扫，查看有没有古怪的东西。
　　乍一看，木屋中并没有什么异样。
　　没有过多的装饰,看起来异常简朴,和女人裙摆上的花色形成鲜明对比。
　　看来,这里的姑娘都比较重视自己的外在形象。
　　愿意穿花式复杂的裙子外出,这似乎是她们对美的一种向往。
　　那么最美的姑娘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裙摆上花色最多的吗？
　　今筱想着这其中的关联,踏上木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女主人边走边向她介绍：“这是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居住的木屋，历史悠久。别看房屋简陋,可冬暖夏凉，住起来十分舒适。勤劳俭朴是我们先辈的美德,对于房屋的守护也是一如既往的,所以即便我们有了积蓄,对于房屋的改善修复也都是遵循旧时的规则。”
　　今筱不由问道：“那么，你们的裙摆……”
　　这话自然是质疑了。
　　为什么这里女人身上的裙摆样式繁冗色泽丰富，看上去都跟简朴不搭？反而和爱美的需求有关。
　　女主人笑笑说道：“没错，复杂的东西只能穿挂在身上，居住的环境不能破坏。”
　　今筱问：“这有什么讲究吗？”
　　女主人答：“没什么讲究，生活中,我们追求勤劳质朴,但人人都有爱美之心。我们以房屋干净整洁唯美，同样也以裙摆漂亮为美。”
　　今筱点点头，表示明白。
　　女主人带着她走上阁楼。
　　楼上的屋顶呈现三角形，黑夜从方形的巨大天窗投映进来，看得见天空中布满的繁星。
　　房间中昏暗的煤油灯光忽明忽暗，将这里烘托出一种莫名奇诡的氛围感。
　　女主人看见今筱盯着那扇巨大天窗看,不由介绍道：
　　“在秃鹫出现之前，我们常常从这个地方观赏夜晚的天空，十分浪漫。”
　　“可如今有了秃鹫，不是所有人都希望看到秃鹫啄食过人肉的尖锐鸟喙，所以，每栋房屋中都安装了布帘，用于遮挡，你不会介意吧？”
　　今筱摇头：“不介意。”
　　话音刚落，女主人就抬起手臂，将一面巨大的粉红色的布帘拉拽开来，挡住了那扇开在侧顶的窗户。
　　今筱看着被遮蔽得面积减小将近一半的房间，不由想到，原来这里的秃鹫并不是一直存在的。
　　而是从某个时刻起才忽然出现，那么，为什么会出现秃鹫？秃鹫和寻找最美姑娘的任务有没有关联？
　　女主人替她抚平了床被，好心提醒道：“这里的确不太安全，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我这床被单使用永远超不过一天的时间，客人们都已经死去了……但你很聪明，我希望你能留到最后。”
　　今筱看着她眼中殷切的期待，隐约觉得这个NPC似乎多了些人味。
　　作为一个能操纵秃鹫啄食黄衣男人的女主人，她看上去本是冷漠无情的。
　　然而现在，却表达出想让玩家走到最后的心愿，这似乎和系统将玩家投入这里的愿望，不相符合。
　　按理说，作为NPC，她们应当有着完全一致的人设，或者人设会随着剧情发展而变化，像是金色大鸟那样。
　　可眼前这个NPC，在剧情还没完全展开的阶段，情绪就有了明显的自主变化，情况显然有些不对。
　　更关键的是，女主人的神情显得异常真挚。
　　如果不是想到她刚才命令秃鹫啄食黄衣男人，今筱现在还真会以为，她不是什么NPC，而是一个希望大家并肩作战，一起逃出去的玩家。
　　今筱这样想着，告诉她：“放心的，我会小心谨慎的。”
　　女主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给她留下一盘水果，接着转过身，准备带门出去。
　　然而，最后一刻却脚步一顿，又将木门推开来，说道：“今晚应该不会有危险了，你可以安心入睡。”
　　今筱仔细品了品，这似乎又是一个提醒。
　　告诉自己今晚不需要提心吊胆，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不知道为什么，今筱对女主人有几分天然的信任，似乎她说的话自己可以不必怀疑。
　　只是，莫名相信一个危险副本中的NPC，这件事确实有些神奇。
　　今筱回以一个微笑，说道：“谢谢，我知道了。”
　　女主人这才关上了门，安心离去。
　　这一晚，的确无事发生，外界没有任何惨叫声，也没有秃鹫的尖锐嘶鸣。
　　看起来，玩家都如愿找到了自己对应的房间，进入了各自女主人的木屋。
　　而那个找错房屋的黄衣男人，早在大家入睡前就已经被秃鹫蚕食。
　　所以这个晚上，没有需要被惩罚的人，也就显得异常安静。
　　只有树叶被风吹过的簌簌声响，和此起彼伏的微小虫鸣伴奏。
　　少数玩家因为心里紧张不敢睡下，大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
　　今筱则因为女主人的那句话，安心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等她睁眼醒来时，即便有布帘遮挡，天窗仍然透出了微光。
　　今筱起身洗漱完毕，将布帘猛地拉开，天光从侧面乍泄出来。
　　整个房屋被映照得亮堂堂，蔚蓝的天空似乎颇有洗涤般的作用，让人忽然觉得神清气爽。
　　她拿起盘中的水果，仔细看了看，咔嚓一口咬下去，清甜的滋味在口腔满溢。
　　吃完了这只苹果，今筱穿好外套开门出去。
　　楼下女主人已经起来，正在编织一件毛衣。
　　看见今筱醒来，女主人抬起头，笑脸洋溢地问道：“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
　　今筱点点头：“睡得很好。”
　　女主人收回目光，看着手边的毛线团，说道：“曾经在我这里居住的所有客人，都会住得很舒服，可后来……”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
　　昨晚她就已经提到过，住在这里的玩家，很多人只活了一个晚上就死去了。
　　他们的床单被罩，在第二个晚上就会被换新。
　　因为没有人在这里居住，而对于这些死去的玩家，女主人口吻中隐隐透出些意难平的意味。
　　既然她同情玩家，那么，能不能透露些关键信息给到自己？
　　今筱这样想着，扶着木质栏杆，缓缓走下楼，并微微一笑，问女主人：
　　“昨天忘记问了，我应当怎么称呼你？”
　　女主人说：“叫我芙琳就行。”
　　今筱走到芙琳身旁，上下打量她一番，感叹道：“芙琳小姐，你比昨天更加好看了些，想必是这镇子里最好看的姑娘了。”
　　女主人明白今筱的意思，她停下手中织毛衣的动作，认真告诉今筱：“我不是这里最美的姑娘。”
　　“那么究竟谁是呢？”今筱目光真诚地看向他。
　　芙琳笑笑，说道：“其实，美丑这东西，见仁见智。既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判断，那么何谓最美的姑娘这么一说呢？”
　　这和今筱想的一样。
　　最美最丑，这种程度词实际上是最难判断的。
　　每个玩家的审美不同，挑选出的“最美”也不同。
　　那么，系统这个任务，岂不是没有唯一的标准答案吗？
　　也就是说，系统这个任务本身，可能就是一个误导。
　　但今筱还是感激地看了眼芙琳。
　　她似乎的确在认真启发自己。
　　那么，是她NPC本身的人设就是如此，还是她觉醒了什么自我意识？
　　今筱仍然在自我怀疑，她不同于无雨国那个告知自己线索的老人。
　　老人本身就是能够提供线索的存在，而女主人却是将搭错手链颜色的玩家拒之门外，并招来秃鹫啃食的人。
　　这两者的NPC性质完全不同。
　　在芙琳的热情招待下，今筱用完了早餐，出了房门。
　　没走几步，就见几个玩家在不同的木屋前转来转去。
　　现在木屋的很多门都大敞着，每个房间的女主人都开始了一天的劳动。
　　有的去河边打水，有的继续收整门前的杂物，有的编织毛衣，有的则开始砍伐藤条。
　　这个村子里见不到男人，全是一水的女人，且各个看起来年轻貌美，肤色如玉。
　　这确实很难办了。
　　要选出一个最美的姑娘，简直无从挑选。
　　所以，那些玩家们一边观察，一边口中“啧啧”。
　　相互遇到时，还会讨论一番——你认为哪个姑娘最美。
　　但这个话题讨论了很久，都没有定数。
　　有玩家说粉衣女人好看，有玩家说黄衣女人最美，还各有理由相互争辩，迟迟无法达成一致。
　　这么争论下去，不是个办法。
　　还是要找出这个森林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最美的姑娘和这故事有什么关联。
　　今筱远远看着玩家们的举动，忽然想到昨天出现并分发手链的那个巫师。
　　为什么森林里会有巫师？巫师和秃鹫，听起来倒像是一脉相承的东西。
　　今筱脑中灵光一闪。
　　秃鹫会不会……就是诅咒？


第50章 误导
　　今筱毫不犹豫动身,去了女巫的住处。
　　女巫居住在森林村落最角落的木屋，整栋房子的颜色与众不同，显得异常暗黑。
　　房前搭晾着几件黑色长袍,应该是她的寻常穿着。
　　今筱定了定神,抬脚走进去。
　　女巫正坐在桌前,把玩着桌上一颗剔透的水晶球。
　　阳光从门外投进,水晶球放射出清亮的光,耀得人移不开眼睛。
　　今筱盯着这颗水晶球看了片刻，才在女巫对面的座椅上坐下来。
　　她说道：“女巫小姐，我有话要问你。”
　　女巫将黑袍后搭在头上的帽子摘下,目光熠熠。
　　她认真看了眼今筱，似乎对她的主动到来感到匪夷所思。
　　但凝视片刻后,她还是弯起了唇角,客气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今筱犹豫片刻,还是选择直截了当道：“我想知道，为什么这里之前没有秃鹫存在？秃鹫究竟是怎么来的？”
　　女巫显然对她的话表示惊讶，但这种情绪只表露出一瞬。
　　随即，她略显尴尬地笑了一笑，说道：“没错，秃鹫的确不是一开始就存在。”
　　今筱追问：“秃鹫中途出现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某种诅咒吗？”
　　女巫的神色渐渐变得阴邪起来：“你到底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呢？”
　　今筱回答：“我并不知道答案,所以特地来问你。”
　　女巫“呵呵”笑了两声,说：“它是用来诅咒玩家的——如果你们胆敢再冒犯村子里的人，就会像昨天死去的那个男人一样。秃鹫不仅会到来并杀死他，还会为他施下诅咒，叫他生生世世都不得安宁。”
　　今筱微微蹙眉，对她的话产生了些许质疑。
　　秃鹫的诅咒，真是这样吗？
　　黄衣男人掐住芙琳的举动,确实有些过激。
　　可退一步讲，他却是为了保命。
　　犯了错可以惩罚，可要罚他生生世世都不得安宁，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什么样的人会如此眷顾森林里的女人们？是女巫吗？
　　今筱的表情暴露了她对女巫这话的不信任。
　　女巫用两颗细长的手指捏起那颗透亮的珠子，将它放在指尖把玩。
　　与此同时，她抬起头问今筱：“既然不信任我，为什么要来问我？”
　　今筱笑笑：“因为你是女巫，是和诅咒离得最近的人。”
　　女巫笑得更加僵硬了：“那么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呢？”
　　今筱倒也坦然，答道：“我只是想要赌一把。我猜，今晚系统应该就要开启第一次验证。如果玩家无法选出最美的姑娘，就会有人随机被秃鹫杀死，对吗？”
　　“这对你们而言，大约见怪不怪。可对我们而言，每一天都事关生死。我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活命的机会。无论如何，总比坐以待毙强。”
　　女巫挑了挑眉，似乎感受到一丝威胁。
　　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女人并不简单。
　　她思忖片刻，开口说道：“我可以帮你，但是你给我的好处是什么？”
　　今筱明确表示：“在这个副本里，你们是牵着我走的人，我占不到任何主动权。但如果你愿意帮我，离开副本之后，我可以帮助你远离现在这种生活。”
　　女巫轻笑一声，似乎感到可笑：
　　“这么说，你什么也帮不了我，离开副本……离开副本，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现在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所以，并不想有任何改变，你也不需要帮我改变。”
　　今筱“哦”了一声，说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每一个被困在封闭世界里的人，总会有打破桎梏的冲动，没想到你却……”
　　话音未落，女巫就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说道：“你不必再说了。”
　　今筱瞥了眼她有些焦躁的面容，知道戳中了她的心事。
　　在玩家看来，森林里风景怡然，的确适宜居住。
　　但没有人知道，真正居住在其中的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态。
　　如果无欲无求，自然不愿意改变，不愿意离开。
　　可女巫显然是有野心的，她手指间转动的那颗水晶光辉璀璨，看上去价值不菲。她目光中流露出了对它的深切渴望。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对这个水晶又稍微有些抵触。
　　每把玩一会儿，就要将它重新放回桌面，视线脱离开来，看向自己。
　　今筱笃定，如果自己猜测是对的。
　　那么，一个常年居住在这里，充当女巫的NPC，也有着想要离开森林向外看看的欲望。
　　或许她能够去往大本营，但那仍然远远不够。
　　这样的人需要更大的世界、更大的空间。
　　她的心思早就藏不住了——
　　今筱直直盯着她，直看到她有些心虚的闪了一下，目光垂了下去。
　　女巫认输了。
　　她叹一口气，站起身来。
　　接着走到一旁，从一只陈旧的纸盒里，翻捡出一条银色的链绳。
　　她小心地将链绳放在手，再次回到座位。
　　接着重新拿起那颗光亮的水晶球，将链绳从中一穿而过。
　　女巫将穿好的项链从木桌抬起，看着今筱，认真说道：
　　“如果你想知道答案，就戴上这个。我可以告诉你，这里的诅咒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筱犹豫了一瞬。
　　虽然女巫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可链绳穿成的一瞬，她心里忽然有些打鼓。
　　片刻后，今筱坚定拒绝了：“你直接告诉我就可以，我不需要这条项链。”
　　女巫却摇了摇头，解释说：
　　“答案不在我这里，你戴上项链之后，自然会有人告诉你答案。”
　　今筱皱眉，这什么意思？
　　女巫回答说：“诅咒怎么来的，你应该多少知道一些。单独的个人很难施加诅咒，除非，这个人来自上天。”
　　这话倒并不错。
　　今筱想到无雨国的龙女，就是如此。
　　也就是说，普通人确实无法轻易施下诅咒。
　　今筱有些犹豫。
　　她看着女巫手上的项链，确实有些动心，如果戴上真的能获取一条答案……
　　可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不对。
　　今筱原本打定主意，来到这里，为了得到答案，可以做些交换。
　　比如缩短留给她在副本中探索的时间，哪怕是一条来自未来的承诺……
　　可看起来，女巫并不领情。
　　也就是说，对方并没有要求她付出什么，却给了她答案。
　　女巫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今筱越想越觉得蹊跷，索性抬手将项链压了下来：
　　“如果非要戴上它不可，这个答案我宁可不要。除非你告诉我，戴上这个，我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女巫脸色微微一变。
　　没想到对方这样坚定。
　　她考虑良久，最终还是诚实告诉今筱：
　　“戴上这条项链，确实会遭到惩罚。但是，有时为了得到答案，你必须放低姿态，甚至身陷其中，才能看得清局面。”
　　听到有惩罚，今筱心里反而踏实了些。
　　起码对方现在，并没有对自己撒谎。
　　把利弊都摆在明面上，她才好决定到底要不要戴上这条项链。
　　今筱向来不喜欢打无准备的仗。
　　尤其在这种每一天都会死人的危险情况下，必须加快寻找答案的速度。
　　只是，万一自己身陷某种惩罚，无法再按时完成通关任务，无法帮忙解救玩家。
　　这样的后果她可承受不了……
　　想到这儿，今筱继续开口问：“戴上这条项链，我会有死亡的风险吗？”
　　女巫摇摇头，回答道：“死亡风险会减轻。”
　　死亡风险会减轻，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要脱离玩家的队伍？
　　今筱大脑飞速转动，一边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我是否还可以完成系统规定的通关任务，从而成功脱离副本？”
　　女巫回答说：“你的任务是不会变化的。”
　　今筱放下心来：“那么，当我戴上这条项链，我会得到一条正确答案吗？这条正确答案是否和副本任务有直接关联？”
　　女巫笃定地回答：“不是得到一条正确答案，而是离正确答案非常接近。正确答案和副本任务有非常密切的关联。但还需要你深入其中仔细寻找，才能得到答案。”
　　今筱继续问：“那么，我们破解副本唯一的方法，就是戴上这条项链吗？”
　　女巫思考片刻，说道：“不是唯一的方法。但我可以告诉你，此前的玩家，从没有人戴过这条项链。”
　　“所以，副本中的伤亡人数可想而知。全军覆没的是绝大多数，几乎没有人能想到正确答案。”
　　“这么困难？”今筱再问。
　　“不困难，只是，副本任务的误导性比较强，很少有玩家能想到真实指代的对象。”
　　今筱明白了。
　　她接过那条项链，不假思索地戴上了自己的脖颈，说道：“那我就以身犯险，亲自试试。”


第51章 巢穴
　　今筱将项链戴上脖颈。
　　低头看一眼,那颗水晶球正熠熠发光。
　　对面女巫的表情变得很耐人寻味，她阴阴看着今筱，说道：
　　“没有机会了,姑娘,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今筱攥着自己有些发痛的掌心,说道：“这就是所谓的惩罚吗？”
　　女巫将黑袍罩衣的帽子重新戴上。
　　她整个人笼罩在黑色的阴影里,仰天哈哈笑了两声,没再说话。
　　今筱此刻已经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了，她只感到浑身一阵剧烈的刺痛。
　　尤其是两只手臂的部分，似乎正在经历什么蜕变。
　　这疼痛感实在太强烈了,甚至让今筱感到难熬的窒息。
　　她倚靠在身后的木椅上，一时动弹不得。
　　女巫见她这模样,安慰说：“快了快了,很快你就会知道惩罚是什么了,也就不用那么痛苦了。”
　　今筱紧紧蹙眉，似乎在和体内的某股力量做着抗衡。
　　然而，这力量正以更加激烈的方式侵占她的每一寸肌体。
　　后悔吗？
　　疼的那一瞬间，今筱确实后悔了。
　　可随即她就镇定下来，咬牙承受住这一切。
　　如果代价强烈，换取的答案会不会就越接近？
　　今筱知道,既然这里有诅咒存在。
　　那么,惩罚和回报通常是对等的。
　　原因也很简单。
　　人们信奉平衡，所以在遭到不公的时候，才会有诅咒产生。
　　这样想着，她反而有些期待惩罚之后的结果了。
　　女巫所在的木屋十分偏远，很少有玩家会找到这里。
　　何况因为知道女巫在，人们通常避之不及,更不愿接近。
　　这就意味着，这里无论发生怎样的事，都不会被第一时间发现。
　　因此，尽管这间木屋大敞房门，今筱的身体正在一寸寸变为黑色的鸟羽。
　　可这样的奇异景象，仍然只尽收女巫一个人眼底。
　　今筱的双臂正在幻化为黑色的翅膀，原本娇嫩的唇变为黄色尖锐的鸟喙。
　　不出半小时，她已经完全从人类，变为了一只秃鹫。
　　再睁眼时，今筱发现，自己连人类的声音都消失了。
　　鸟喙一张一合，发出的只有鸟类尖锐的嘶鸣。
　　正和他们最初到达森林时，听到的那些秃鹫叫声一样。
　　今筱明白了这一切，所谓诅咒，就是要让她变为秃鹫，暂时脱离玩家队伍。
　　像她现在这副模样，已经无法和玩家交谈，更不能回到芙琳的房间里居住了。
　　这也意味着，她变为了完全的孤身奋战。
　　好在女巫承诺过她，即便受到了惩罚，通关任务是始终不变的。
　　只要她仍能找到这里最漂亮的姑娘，就能顺利通关。
　　只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以秃鹫的模样通关，回到大本营时，还是这副模样？
　　尽管今筱不能说话，但她担忧的目光暴露了一切。
　　女巫猜到她最担心的事，安慰道：
　　“放心，这诅咒只在这个副本生效。一旦你通关成功，就能恢复人类的模样。”
　　今筱点点头，表示放下心来。
　　女巫则继续说道：“既然你变为了一只秃鹫，就应当离开村民居住的地方，到森林里四处看看。那里才是你的家，你需要在今晚之前，建筑一只巢穴，方便入睡。”
　　今筱并没有太多怨言，只是回头看了眼森林处的村落，有些恋恋不舍。
　　她晃了下神，试着扑棱翅膀，从木椅处腾飞起来，径直离开了女巫的木屋。
　　.
　　在今筱飞离木屋的那个瞬间——
　　夤夜走近女巫的住处，推门而入。
　　一人一鸟擦肩而过。
　　遗憾的是，夤夜并没有注意到飞出去的那只秃鹫。
　　他只是紧蹙了眉，将拳头重重砸向桌面，质问女巫：“今筱呢？”
　　女巫微微张大了嘴巴。
　　这还真是奇怪，一个副本中竟有两个人敢于闯入自己的住处。
　　还真是难得。
　　很可惜，他晚来一步。
　　今筱已经变为秃鹫，男人无法知道真相。
　　女巫毫不惧怕他，直直盯了回去，说道：“她早就离开了，更何况，你怎么就笃定，她会在我这里？”
　　夤夜沉声道：“本来我不确定，可你亲口承认了。”
　　女巫被噎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讲了真话，表情不由有些僵硬。
　　但很快，她便恢复了常态：“她不见了，与我何干？说不定，她是独自一人进入森林搜寻证据了。何况，‘寻找最漂亮的姑娘’任务本身，就需要在整个村落探寻。怎么？难道你认为我不够漂亮？今筱不应该来我这里看上一看吗？”
　　夤夜双手撑着木桌，思考片刻，说道：“她不会一个人进入森林。”
　　女巫不解：“你怎么知道？或许她一时冲动呢？”
　　夤夜回答说：“如果不是极其特殊的情况，进入森林的风险是可以被降低的。比如，叫上几个玩家一起进入搜寻，效率又高，今筱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女巫不由感叹：……他还真是信任对方啊！
　　但表面上，她还是不动声色地坚持道：
　　“她真不在我这里，你不妨去找一找，她会不会正和这里某家女主人交谈……”
　　两人还在争执的间隙。
　　今筱已经飞进了森林深处。
　　原本，她在村落上方盘旋一周，看到玩家们正紧张地找寻，个个面容焦虑。
　　在听到系统播报今晚八点就会产生第一次验证机会后，紧张感更甚。
　　但今筱还是选择飞往她不曾去过的地方。
　　她猜测，如果秃鹫的身份能告诉自己答案，那么就意味着，曾经玩家不敢去往的森林深处，或许就有线索藏匿。
　　也就是说，她要用新的身份，完成更多的信息搜集。
　　这也许就是女巫所说——惩罚会随之带来的好处。
　　于是，今筱在树林枝杈间停留，看着周围用奇异目光打量她的同伴，明白它们认出了自己是新来者。
　　几只羽毛健硕的秃鹫狠狠盯了自己一眼，对她的到来表示不满。
　　接着，它们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今筱低头看了眼自己停留的树梢。
　　不由好奇，这地方难道是某只秃鹫的固定地盘，被自己侵占了？
　　今筱飞离了这里。
　　但是，当她踏上另一段树梢，正要按照女巫的提醒，筑巢用于晚上入眠时。
　　不远处一只秃鹫，忽然一飞而下，停留在枝杈中央，面露好奇地盯着今筱。
　　今筱不由想到，秃鹫无法和人沟通，但秃鹫和秃鹫之间，会不会能够用鸟语沟通？
　　于是，她试着开嗓。
　　却发出一串不明的语言。
　　对方同样回以一段鸟语。
　　可今筱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仍然一句也没听懂。
　　看来，自己连同类之间都不能交流了。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好在，这只秃鹫似乎对自己还算友善。
　　它不知从哪衔来湿润度恰好的泥土和短小木枝，帮助自己搭建巢穴。
　　这里天气有些凉，尤其在夜晚的森林，冷气逼人。
　　即便秃鹫腹部和背部都覆盖了厚厚的羽毛，但仍然很难抵御完全的寒冷。
　　所以，搭建一个合适的巢穴就变得至关重要。
　　只是，要用唾液和泥土一点一点搭筑巢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一整天都要耗费在这件事上，那么今晚就会再次有人死去。
　　今筱不由感到困惑。
　　如果秃鹫不能和任何人或同类交谈，也没有时间进行任何调查，更发现不了森林里其他隐藏的线索。
　　那么这个身份给她带来的究竟是什么？所谓惩罚换回的答案又是什么？
　　难道女巫欺骗了她？
　　可女巫已经明确表示，诅咒本身并不是她所控制的。
　　无雨国的情况也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惩罚和回报遵循相一致的规律，那么，一定有什么答案，就在自己附近。
　　可究竟是什么呢？
　　难道是从人变为秃鹫本身？
　　今筱一边用鸟喙从地上捡起一根细木枝，用泥土粘合好，放置在一起，一边不断屡清思路。
　　这里的秃鹫难道都和自己一样，是由人变成的吗？
　　如果这一条是真的，村子里最美的姑娘，是不是就要包括眼前的这些秃鹫？
　　可这样问题就又来了。
　　秃鹫都长得黑不拉几，看不出样貌，如何才能判断谁是这里最好看的？
　　更何况，如果这里存在真正的秃鹫，那么，它们和受到诅咒后变为秃鹫的原住民，究竟该如何区分呢？
　　今筱扑棱了下翅膀，呆看着眼前帮助自己的秃鹫，再次陷入沉思。
　　比如，现在这只乐于助人的秃鹫，会不会认出了自己原本是人类，所以才愿意施以援手？
　　这样想着，事情就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可对方秃鹫只低头忙着帮她筑巢，似乎没有存其他的心思。
　　看它的目光，也如真正的秃鹫般单纯。
　　看上去，它应当对玩家诅咒的事一无所知。
　　并不像有什么事情要告诉自己。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今筱回过神来，暗叹怎么思考起如何区分秃鹫的颜值来。
　　区分人本来就难，区分鸟类的美丑，这本身就很不现实。
　　于是，她便不再考虑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作为一只鸟类，今筱意识到，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做好自己的巢穴。
　　等自己生存下来，才能有时间帮助玩家寻找线索。


第52章 投票
　　一众玩家坐在树林旁的庇荫处,不时抬起目光看向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其中一个男人身形瘦削，面容发青,颧骨鼓得高高,看上去很不好相处。
　　由于等待时间有些久,他感到不耐烦,压低了眉,不解道：“为什么要等今筱？或许她早就被秃鹫吃掉了。我想，大概昨晚，她做了什么触犯神灵的事。”
　　话音刚落,鹏哥就瞥一眼瘦削男，反驳道：
　　“你还真是毫无人性啊,和那些丑陋的秃鹫没什么两样。”
　　男人抬起手,将手杖重重点在地上,愤怒道：“你怎么还骂人？”
　　鹏哥鼻腔喷出浓重的气息，霍地站起身来，一挺胸膛道：“怎么，有问题？”
　　这一站起来，男人瞬间就怂了。
　　毕竟鹏哥气势汹汹，身形又高大健壮,绝不是他能打得过的。
　　瘦削男没想到,自己只是抱怨两句，对方竟然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被噎了一下，索性什么也不说了，偏转过脸，怒目看向地面。
　　黄老板性子温吞，沉默半晌,也开了腔：
　　“还是得等今筱回来，她不在，我心里总有些慌，担心这次我们逃不出副本……”
　　一旁卷发女生听了这话，一撇嘴，不忿道：
　　“今筱就那么厉害？不过是带我们找到了手链匹配的主人而已。可这只是第一关，何况又是她误打误撞的。”
　　“叫女主人抬起脚来看色块……啧，难以想象……她不过是脑回路奇奇怪怪罢了。”
　　鹏哥见她是个女生，没有多计较。
　　只是偏转过头，看向她的目光带了几分不悦。
　　卷发女生这才识趣地闭了嘴。
　　可这么等，确实不是办法，一些玩家开始小声抱怨。
　　本来大家的时间都宝贵，又专门腾出空来等人，在这个残酷的副本里，简直就是在和死神赛跑。
　　黄老板只好耐心为大家解释：
　　“如果今筱在，一定能分析出些思路来，带领我们完成任务。所以，我们还是耐心等一等吧。毕竟在座没有人能够确定自己的答案，再这么任由思路乱下去，最终遭殃的还是我们。”
　　众人只好叹了口气，继续等在原地。
　　.
　　不久后，夤夜回来了。
　　只是，看他眉心不展的模样，大家就知道，他没有找到人。
　　鹏哥和黄老板心里俱是咯噔一声。
　　今筱不会真出事了吧？
　　可是他们刚才分头在村落里找过，并没有看到今筱的任何踪迹。
　　哪怕最坏的情况——
　　今筱因为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而遭到秃鹫啃食。那么，尸体也会停留在这附近。
　　毕竟那个黄衣男人的骨骸，也就被遗弃在昨晚所在的地方，今早女主人才把他转移进了森林。
　　而问女主人芙琳时，她对今筱去了哪里，同样一无所知。
　　可按理说，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果然，如玩家所料。
　　夤夜在大家面前站定，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失望之情已经尽显在脸上。
　　鹏哥难以置信：“不会的，今筱一定会没事的，她可能去哪里寻找证据了。”
　　黄老板同样不相信，他见识过今筱的能力。
　　所以，他不认为在第一次验证之前，今筱会因为不慎而产生失误。
　　她一定想方设法去搜集证据了，毕竟森林这么大，进去后确实不好找。
　　黄老板唯一担心的是，今筱一个人进入森林会不会害怕？万一遭遇秃鹫怎么办？
　　除非，她能够笃定，通过某种方法，森林里的秃鹫不会对自己轻易下手。
　　鹏哥见夤夜面色凝重，知道他的心思。
　　可现在没有其他办法，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今筱一定会想到办法自保，而玩家们也需要一颗定心丸。
　　何况就算今筱出现，她也不希望玩家们就这样坐以待毙。
　　人肯定要找，通关的方法，也依然要想。
　　这里白天的时间流速明显要快很多，距离晚上八点的验证时分越来越近。
　　于是，衡量良久之后，鹏哥终于开了口：
　　“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平安度过今晚吧。”
　　卷发女说道：“就是找到终极任务中最漂亮的姑娘呗？”
　　瘦削男人瞥她一眼，说道：
　　“在我看来，这里除了那个巫师，哪个姑娘都挺好看，我实在看不出区别。”
　　黄老板轻咳一声，说道：“也不至于一点区别都没有，比如我就觉得左数第三间木屋的女主人更好看些。”
　　“怎么说呢？她或许五官不算最标志，但皮肤却保养得很好。”
　　卷发女摇头：“选择最好看的姑娘，怎么能只看皮肤呢？明明是要看五官和气质啊！”
　　“要论气质，我倒觉得，我所在那间房的女主人最好。她仪态好，走路款款，还有着漂亮的颈部线条、纤长的大长腿，实在令人羡慕……”
　　瘦削男人“呵呵”笑两声，调侃道：
　　“你羡慕我可以理解，因为你并都没有……”
　　“你！”
　　……
　　玩家们颇有些头疼。
　　这两人正在不休不止地争辩。
　　可这样争论哪里是个头？
　　审美这东西本来就没个确切的标准。
　　现在又夹杂了玩家们“对人不对事”的人身攻击，的确越来越混乱了。
　　鹏哥默默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没有开口，只是撑着额头，试着用今筱思考问题的方式，看待这里的副本任务。
　　最漂亮的姑娘，指的究竟是什么呢？
　　是女主人身上的衣服，是她们所住的环境，还是，某种指代的意象……
　　而且，最漂亮的含义也很宽泛。
　　形容一个人最美，有时也会和她的个人品德有关。
　　比如她特别善良，就会被称为是最美的、最可爱的人。
　　这样一想，思路确实拓宽了。
　　但是又陷入了另一个困惑，个人品德又该如何分辨？
　　难道要故意制造一些事端，看村民们的即时反应，从而判断他们的品德？
　　这实在太荒唐了。
　　所以，肯定不对。
　　鹏哥困惑之余，看向站在一旁的夤夜。
　　夤夜应当会有一些思路吧？
　　可他不像平时那样头脑活泛，反而面容冷肃，看上去心不在焉，根本没心思参与讨论。
　　这人真奇怪，像是这里的逃亡规则和他无关似的。
　　就算他不为玩家着想，难道也不考虑自己的生死吗？
　　鹏哥倒没把夤夜往其他身份上考虑，毕竟他总是竭力帮助今筱逃出副本。
　　如果他不是玩家，而是站在玩家的对立面，为什么又会一次又一次伸出援手呢？
　　他想不出夤夜这样做的动机。
　　于是，鹏哥抬起目光问道：“夤夜，你怎么看？”
　　夤夜仍在思索着什么，听见这话，拧眉转头，问：“看什么？”
　　鹏哥解释说：“终极任务，找到村落里最漂亮的姑娘。你认为最漂亮的是哪个？”
　　夤夜想也没想，径直回答道：“今筱。”
　　鹏哥：“？？？”
　　还能这样吗？
　　鹏哥陷入迷惑。
　　但很快，他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这个答案确实也没错。
　　村落里最漂亮的姑娘，如果不是特指本地居民，那么，确实包含在村落里居住的玩家在内啊……
　　如此一来，不就很清楚了吗？
　　今筱确实是这里颜值最高的，那么就票选今筱好了。
　　可鹏哥刚提议把今筱加入投票阵营时，卷发女却不乐意了：
　　“你们眼光确定没问题吗？”
　　鹏哥好奇：“怎么，你觉得有什么问题？”
　　卷发女伸手拨弄了下头发，说道：“难道不应该把我计算在内吗？我敢肯定，我的票数应该是所有人里最高的。”
　　鹏哥撇了撇嘴，十分无语地偏转过脸。
　　不由暗叹，这姑娘哪来这么大的自信？
　　可话虽那么说，他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村落中最漂亮的姑娘，确实是这个意思吗？
　　夤夜是因为惦记着今筱，才随口说出了一句，但他的答案就是合乎逻辑的吗？
　　思路不同，最终结果不同，玩家的生死情况也将由此决定。
　　实在没办法，鹏哥只好提议，所有人都阐述自己的选择思路，并各自提名一个人选。
　　将几个人选排列出来后，所有人在理解了全部人的思路后，可以对自己的想法进行校正，接着必须再次投票，选出最终的获胜者。
　　在思路如此混乱的情况下，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系统规定，这里的每次验证，必须所有人选出同一个答案。
　　那么，这个答案就要遵循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以使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否则，每个人坚持己见到最后，也不用加以验证了。
　　因为一旦答案错误，惩罚的玩家是随机的。
　　这就意味着，谁也不敢冒这个风险，把自己的答案擅自写上验证台。
　　毕竟，结果如果错误，惩罚范围可不只是自己，而是将波及所有玩家。
　　为了所有人能心思平和地完成投票，鹏哥提前讲好规则。
　　并希望大家对选出的答案不再抱有质疑，因为这是能够产生唯一答案的最好方式了。
　　玩家们思考良久，纷纷同意了。
　　只有夤夜仍然站定在一旁，没有表达意见。
　　鹏哥只好单独问他：“怎么样？你有什么异议吗？”
　　夤夜思考片刻，说道：“没有异议，就按照你们的方法来吧。”


第53章 惩罚
　　投票的过程异常艰难。
　　毕竟事关生死,不能掉以轻心。
　　经过众玩家深思熟虑的票选后，第三间木屋的女主人赫拉胜出。
　　至于玩家是不是被包含在任务要求内，谁也无法确定。
　　这部分风险更大,谁也不敢将任务外延擅自拓宽,因此避开了票选今筱在内的玩家。
　　但看到票选出的赫拉,部分玩家吐出一口气,看起来这个答案,正是符合自己内心的选择。
　　另一些则连连摇头，担心因为这个错误答案影响到自己的生死。
　　鹏哥捏着写有赫拉名字的纸条，有种命运已定的局促感。
　　他现在万分希望今筱回来,否则真的就来不及了。
　　以这个结果提交答案，总有种说不清的不详预感。
　　夤夜对这个答案没有异议,似乎也漠不关心。
　　他抬脚就走,被鹏哥叫住：“你去哪儿？”
　　夤夜回答说：“天要黑了,我去找人。”
　　鹏哥叹一口气，说道：“我跟你一起，如果去森林，一个人太危险了。”
　　夤夜微怔片刻，点了点头。
　　天色的确暗下来，由于树冠遮挡,森林中没有光线,看起来更是黑蒙蒙一片。
　　夤夜和鹏哥特意回了木屋，各自取了一只火把，点燃后持在手里，进了森林。
　　这不光是为了照明使用，同样是为了恐吓将会遭遇的秃鹫。
　　抬脚踏去，脚踩落叶声咯吱,在一片寂静中十分突兀。
　　鹏哥收回脚，忽然意识到，情况似乎比自己想象得更糟。
　　森林中枯枝败叶这么多，走动时很容易发出声响，招惹秃鹫不说，也会很快被附近的玩家发现。
　　可是，两人在森林中走了近一个小时，都没有听到附近任何人走动的动静。
　　这只能说明两点，要么今筱压根没来森林；要么她在森林中，却并没有走动，反而在某个地方做了停留。
　　可是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今筱为什么要停留在森林里，不回去呢？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已经负了伤，甚至……
　　鹏哥没再往下想。
　　那种情况太残忍，他总觉得不可能发生在今筱身上。
　　她聪明、理智，不可能做出一个人夜闯森林这种事，更不可能束手就擒，轻易被秃鹫吃掉。
　　正沉思间，两人头顶上方忽然传出一声尖锐的秃鹫嘶鸣。
　　鹏哥攥紧了手里的火把，朝叫声发出的地方看过去。
　　一直通体漆黑的秃鹫从树梢飞下，在两人身前盘旋一周，紧接着，落在地面上。
　　鹏哥站定脚步，颇为警惕地盯着它。
　　却发现这秃鹫只是扑腾了下翅膀，只低头去啄地上的树枝，并没有与他们为敌的姿态。
　　这什么情况？！
　　鹏哥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见这只秃鹫从地上啄起一根小木枝，扇动翅膀飞起，继而在空中悬停下来。
　　它目光中表露出善意，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在示意两人什么。
　　鹏哥不由有些心慌，这难道是障眼法？是要攻击的前奏了？
　　他压低眉毛，脑中绷紧一根弦，问夤夜：“准备反击吗？”
　　夤夜面容微微一变，流露出些一丝怀疑。
　　他犹豫一瞬，说道：“放心，即便攻击，我们手里的火把，也足以驱赶走它。”
　　鹏哥点点头，后退两步，却见夤夜忽然在原地蹲下脚步。
　　然后，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
　　秃鹫兴奋地昂首嘶鸣了一声，低头将那根小木枝放在夤夜手心。
　　夤夜垂下目光，定定望着这根木枝，一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那秃鹫没在逗留，似乎还有什么事在召唤它一般，径直飞进了树林，不见了踪影。
　　鹏哥只觉得这副场景十分古怪。
　　怎么秃鹫还要给他们衔来树枝？
　　这是什么意思？是线索吗？可为什么秃鹫竟是站在玩家这一方的呢？
　　夤夜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忽然拧了眉，将掌心的树枝收起，说道：
　　“也许它并不是为了告诉我们什么，而是为了示好，或者……为了让我们放心。”
　　鹏哥不解道：“放心？难道他知道今筱的去向？”
　　夤夜猜测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它应该知道些什么。”
　　他抬起头，透过树林间的间隙，望向逐渐暗下来的天色。
　　时候已经不早了，验证马上就要开启。
　　无奈，鹏哥只好垂了眼眉：“看来我们只有回去了。一旦验证失败，我们就要进入睡眠模式，等待被惩罚。”
　　“今晚没法再找今筱了，只能希望她明天一早能回来。如果还没找到，明天白天，我们要发动所有人进入森林寻找。”
　　夤夜表示同意。
　　回去的路上，他满腹心事。
　　或许是因为自己是被今筱唤醒的缘故，经由她经过的地方时，他会有些隐隐的熟悉感。
　　而刚才那只秃鹫停在他手心时，就有那种曾经出现过的莫名感觉。
　　他心头不免升起一种不大合乎逻辑的猜测。
　　他没把这个猜测告诉鹏哥，毕竟自己没有证据。
　　奇怪的是，自从那只秃鹫出现，他心里就踏实下来。
　　对于今筱的去向，也有了几分笃定。
　　毕竟，如果那只秃鹫的确和今筱有关，或者是今筱身旁伴身的鸟。
　　它的到来，就无疑是在告诉自己，今筱尚且安全，让他放心。
　　那么现在，最该担心的事，就是今晚的验证。
　　如果今筱还活得好好的，一旦验证通过，就意味着所有人能够逃出副本，今筱也将自然而然离开这里。
　　对于验证的结果，夤夜并不确定。
　　直到进入森林，他才忽然意识到，玩家们白天停留在村落中寻找的思路是错的。在那里，根本发现不了什么线索，或许暗黑的森林才是他们应该去往的地方。
　　没有人希望进入森林冒风险，最终结果就是，无法获取正确的答案。
　　回到村落后，验证很快就开始了。
　　村落中央不知什么时候被摆上了一张验证台。
　　玩家们要派一个代表，将众人最终选出的最漂亮的姑娘名字写在台上。
　　如果验证成功，所有玩家都能在今晚顺利逃脱副本。
　　如果验证失败，则五分钟内场景不会产生任何变化，所有人会继续留在副本中。
　　而当天晚上，将会有一名玩家随机死去。
　　要把名字写上验证台的人，必须足够可靠。
　　鹏哥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毕竟玩家们担心，虽然票选出的结果是赫拉，可万一有人在登上验证台后，将另外的名字书写上去……
　　那可就坑惨了他们。
　　众人围站在验证台旁，惴惴不安地等待晚上八点的到来。
　　那个时间点，既意味着希望，又象征着地狱。
　　最终，时间还是到了。
　　鹏哥持了一支笔，走上验证台。
　　他深呼出一口气，将赫拉的名字写上了验证台。
　　在极端忐忑的等待中，一些人脸色煞白，一些人不住抖动双腿，鹏哥则闭了眼睛，不愿看结果的出现。
　　只有夤夜，颇为镇定地站在原地。
　　他已经猜到了结果。
　　一定是失败。
　　如果那么容易得出答案，今筱就不会脱离玩家人群，独自跑去搜寻线索了。
　　她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正证明了，这个答案并不简单。
　　夤夜甚至产生一种直觉。
　　那就是，无论玩家在验证台上写了哪个女主人的名字，最终得到的答案，都会是错误的。
　　漂亮的姑娘或许根本就不是人。
　　这是一个具有误导性的答案，也只有误导性的信息才会加深这个副本的难度。
　　否则森林中女主人的个数并不算多，哪怕一天验证一个，总有玩家能留到最后。
　　这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副本中还会出现曾经全军覆没的情况。
　　最终的线索应当就是在森林。
　　可是玩家独自在森林搜索，确实危险系数太高。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以另外的身份进入森林。
　　甚至是以一种不被秃鹫产生敌意的安全方式进入，这样才更能发现属于森林的秘密。
　　想到这儿，夤夜豁然开朗。
　　按照这个逻辑，曾经停留在自己掌心的那只秃鹫，或许和今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或者，它就是今筱的某种精神或灵魂寄托。
　　而这个变化本身会不会和女巫有关呢？
　　毕竟女巫和诅咒相距更近，而将人变成秃鹫这一条，应当就属于某种诅咒。
　　五分钟很快过去，无事发生。
　　每个人都目光惊恐地站在原地。
　　看来，今晚大家都要睡不着了，众玩家都担心被淘汰的概率砸中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成了未知。
　　验证台旁，一个身材矮小的男玩家吓得双腿一软，忽然瘫倒在地。
　　他嘴里不断默念着什么，似乎在祈祷上天不要将惩罚降于自己。
　　鹏哥目光黯淡下来，走下验证台的同时，心情也跌到低谷。
　　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径直朝自己房屋的方向走去。
　　还是早早睡下吧，什么都不想，这样中途死去的时候，也不至于太过痛苦。
　　可刚走几步，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巫挡住了他的路。
　　她向他递来一根橡树枝，并说道：“拿上这个，今晚入睡之后，惩罚便不会降临在你身上。”


第54章 橡木
　　彭哥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你会这么好心？”
　　女巫笑笑,说道：“我是好心，但不是每个玩家都会接受我这样的好心。如果你信任我，就可以躲过今天的一切。但事实是,很多人像你一样,对我并不信任。”
　　鹏哥将信将疑,又问：“为什么选我？”
　　女巫止了笑声,说道：“上天要眷顾你,是没有理由的。不过，看在你是被选中的幸运儿的情况下，我还是要提醒你,在这个副本里话太多，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完,她把橡树枝径直放进鹏哥手心,转头就走。
　　鹏哥低头看一眼纤长的橡木枝条,犹豫片刻，还是拿进了房间。
　　用过晚餐后，鹏哥回到自己床前，看了眼被自己摆在床头矮柜处的枝条，不禁陷入困惑。
　　这东西真能避免秃鹫近身吗？
　　难道是因为它能散发出某些特殊气味？
　　这种气味能招致秃鹫厌恶，因此不会靠近？
　　这样似乎也说得通。
　　那么,女巫用这种方式,测试的是玩家的信任吗？
　　如果玩家信任女巫，就不会被系统随机选中。
　　从这个角度讲，拥有这根橡木枝可能确实要安全些。
　　鹏哥这样想着，站起身来，将木枝插进了床头柜旁的花瓶。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谁知，刚将木枝插进瓶里,天窗处就发出笃笃的敲击声。
　　这什么情况？
　　鹏哥上前，一把拉开遮住天窗的布帘。
　　借着屋内昏暗灯光的映照，他看向那扇天窗。
　　一只略显急促的秃鹫正站在其上，目光殷切，尖锐的鸟喙不停地敲打天窗。
　　鹏哥原地驻足，抬头看了会儿，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头脑。
　　难道自己被选中，作为了受惩罚的玩家？秃鹫要破窗而入了吗？
　　可不对呀，眼前这只秃鹫看上去不大一样。
　　没有来寻食物般凶神恶煞的气势，和当初不由分说啄食黄衣男人时的姿态全然不同。
　　鹏哥认真看过去，仔细琢磨它想要传达的用意。
　　盯了半天，才意识到，那鸟喙啄食的方向，似乎更倾向于那只花瓶。
　　什么意思？花瓶里的橡木树枝有问题？
　　可秃鹫为什么要告诉自己正确答案呢？
　　或者，这是个误导？
　　秃鹫派同伴打头阵，为的就是让自己扔掉这橡木枝，好让后续的秃鹫得以进入？
　　可他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
　　既然这橡木枝只有自己一个人拥有，那么，秃鹫为什么不径直去找其他没有橡木枝气味威胁的玩家呢？
　　既然都来了，秃鹫没必要先误导玩家，再选择杀害。
　　这根本就说不通啊！
　　思考间，天窗上的秃鹫敲击声越来越急。
　　它甚至从眼中划出一滴眼泪，顺着乌黑的睫羽流下。
　　就是这一幕，让鹏哥忽然想起，傍晚在森林里遇到的那只秃鹫。
　　神态似乎和眼前这只一般无二。
　　当初遇到它时，它并没有展露出敌意，反而选择放过两人。
　　所以，现在应当也不会对他产生杀机。
　　想到夤夜当初伸出的手和它衔来的树枝，鹏哥隐约感觉到，夤夜是信任它的。
　　而夤夜身份特殊，对于副本中的事物或许更加敏锐，那么也就是说……
　　鹏哥几乎立刻明白了。
　　他飞快跑向花瓶，将那橡木枝拿出来，接着奔下楼去，开了楼门，用力将橡木枝抛掷得远远。
　　随即，他快速关上楼门，防止门外可能有的其他秃鹫进入。
　　现在，橡木枝已经远离了自己，危险应该不会到来了。
　　鹏哥再看向天窗，停留在那里的秃鹫终于不再敲击窗户，而是用一种似曾相识的表情看着他，仿佛松了一口气。
　　停留片刻后，那秃鹫从天窗上飞走了。
　　这一晚，橡木枝就在普通玩家间传递。
　　女巫一个又一个敲开玩家的门，将橡木枝交到玩家手里，并提醒说，这是唯一一种可以防御秃鹫袭击的东西，能够避免夜晚被秃鹫吃掉。
　　一些玩家认为自己是天选之人，喜不自胜地将橡木枝放进床头的花瓶。
　　然而，在拿到橡木枝后，他们就会发现，自己所在的阁楼天窗处，发出了笃笃的敲击响声。
　　当玩家拉开掩盖在天窗处的窗帘，会发现一只纯黑的秃鹫就站在上面，直直盯视着他们。
　　不少人选择崩溃大叫，并迅速将窗帘拉上。
　　既然远距离提醒无用，今筱只好找准机会，敲击女主人木屋的门，在女主人开门询问的时刻，快速从楼门口进入。
　　紧接着，她飞往阁楼，将花瓶里的橡木枝衔走，丢进树林。
　　经过不懈的努力，玩家们可算远离了这些橡木枝。
　　化为秃鹫的今筱，终于松了一口气。
　　被丢进树林，玩家们通常是不会出来再捡的。
　　夜晚天色暗，又有秃鹫在外盘旋，如果不是女主人陪伴，他们一定不敢擅自出门。
　　这就意味着，玩家们安全了。
　　今筱在村落上盘旋一周，确认每家每户中都没有了橡树枝，这才飞回了自己的巢穴。
　　验证失败的结果，很好被预料。
　　按照系统的规则，一定会有一个玩家遭到惩罚。
　　因此，验证之后，今筱就在附近来往几遍，寻找被惩罚玩家的特点。
　　系统是随机选取的，但是对于秃鹫而言不是。
　　这里的秃鹫要么听女主人的话，要么由本性驱使他扑向某个有吸引力的人。
　　但看芙琳曾经的表现，女主人似乎不希望自己房间内有客人死去。
　　所以，她们应该不会主动召唤秃鹫进入房屋。
　　因此，当看到巫师将橡木枝交给玩家的那一刻，今筱瞬间明白了，这才是秃鹫要找的信号。
　　秃鹫喜爱橡木枝的味道，即便相距很远，也能嗅到。
　　为了验证橡木枝的确是吸引秃鹫的东西。
　　今筱特意飞往玩家最初到来时经过的那片森林，那里有不少过去死去玩家的肢骸。
　　果然，在他们身侧，发现了几枝橡木枝存在的痕迹。
　　或许在女巫的影响下，玩家们将橡木枝当做了救命稻草。
　　所以即便秃鹫追来，他们仍然手持橡木枝飞速奔出去，结果可想而知。
　　明确了这一点，今筱要做的就是，让所有人都扔掉靠近床头的橡木枝。
　　女巫第一个将橡木枝递给了鹏哥。
　　这意味着，鹏哥收下后，那个唯一被惩罚的玩家，就成了他。
　　再晚一些时，就会吸引大量秃鹫袭击天窗并进入咬食。
　　好在，鹏哥听了自己的劝诫，主动将橡木枝扔出了楼外。
　　他的危机解除，可今晚就没有了惩罚的那个玩家。
　　所以，女巫又将橡木枝送往新的木屋。
　　今筱无奈，只好尾随女巫，当她每放入一根橡木枝，它就要提醒一个玩家。
　　终于，现在所有玩家都解除了危险。
　　今筱安下心来，钻进傍晚刚刚搭建好的巢穴，准备入睡。
　　闭目不久，一阵寒风袭来。
　　猛然间，她脑中一闪，想到什么，身子打了个激灵。
　　系统提到，如果验证失败，将会淘汰一名玩家。
　　如果这规则不变，那么，今晚一定会有人死去的。
　　恐怕不会因为她抽走了橡木枝，规则就能被改变。
　　那么，如果要惩罚一个人，这个人会是谁？
　　今筱再次陷入了困惑。
　　可她来不及多想，扑扇着翅膀，快速飞离巢穴。
　　尽管经过一处森林时，她看见下面有异样闪光的亮物，却仍然没有停下。
　　终于，今筱飞抵村落。
　　她远远看见一处房屋天台被打开，一群群秃鹫正往屋内涌入。
　　霎时间，今筱头脑一片空白，那是、那是夤夜的住处啊！
　　其实，在夤夜早先收到橡木枝时，今筱就飞往他的天台。
　　原本要提醒他将橡木枝扔掉，可去了之后才发现，夤夜压根没有把橡木枝放进自己房间。
　　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这东西十分危险。
　　今筱当时还感慨夤夜敏锐的判断力，可现在怎么就……
　　因为过度紧张，她飞得有些跌撞，直到站上透明的天台，看着屋内秃鹫像黑旋风一样围拢在阁楼之内……
　　夤夜呢？
　　今筱低头找寻，可目光在屋里劝巡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下一刻，等看清了房内的摆设，她不由瞳孔一震。
　　夤夜房内竟然安放了许多橡木枝，因此招来了森林里大部分的秃鹫。
　　然而，这似乎是他有意为之。
　　比如，靠近墙边的一面坚固衣柜被做了改造，只留出手柄处的一个小孔。
　　无数尖锐的石子、锐器从中射出，精准地飞向每只秃鹫。
　　很快，疯狂涌入的秃鹫门就被打得遍体鳞伤。
　　有的奄奄一息扑倒在地上，有的飞行时踉踉跄跄，直扑在桌面上。
　　今筱几乎瞬间明白了。
　　夤夜这不是在送死，而是制造了一个捕捉秃鹫的陷阱。
　　果然，当除自己之外的秃鹫全部进入房中后。
　　夤夜一拉绳索，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所有秃鹫围罩其中。
　　接着，他用力一拉，绳索收紧开口。
　　那些常年食人、以血为乐的秃鹫，按耐不住自己兴奋的神情。
　　它们目光凶狠，看见玩家就止不住战栗。
　　只有刚刚变为秃鹫，还没有食过人开过荤的今筱，目光中还含着温润的光。
　　在众多因为嗅到橡木枝气味而被激发杀意的秃鹫面前，显得格外突出。
　　夤夜推开柜门，走了出来。
　　他抬起目光，定定向上，看了眼完全是秃鹫形态的今筱。
　　接着弯唇一笑，关切道：“筱筱，注意安全。”
　　仿佛是忽然涌入的一束光，今筱感到肺腑间淌入一股暖流。


第55章 住户
　　今筱定定站在原地,回望他片刻，并没有选择飞走。
　　夤夜收紧网口，拖拽网中的几十只秃鹫,下了阁楼。
　　今筱一时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于是等在天窗上,有些焦急地往下看。
　　不一会儿,只见夤夜推开木屋的门,将几十只秃鹫连带网兜一甩而出,秃鹫们摔碰在地上，发出凄惨的嚎叫声。
　　夤夜置之不理，走下台阶,继续拖拽网兜往前走。
　　今筱看着夤夜去往的方向，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
　　夤夜正一步步逼近女巫的房屋。
　　今筱低飞在他身后。
　　到女巫门前,夤夜抬手叫门,丝毫不顾忌女巫是不是已经睡下。
　　何况,即便她睡下了，这个节骨眼上，也得起来。
　　可敲了半天门，女巫仍然装睡，不给开门。
　　夤夜没了耐心，直接一脚踹出去,屋门猛地洞开。
　　正靠坐在床头祈祷的女巫忽然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夤夜将几十只秃鹫拖进房屋。
　　她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这是……你怎么能……”
　　夤夜将那一网兜秃鹫扔摔在女巫面前，冷笑道：
　　“我还没问你，你反而问起我来了。”
　　他侧身，看了眼悬停在门外的今筱，又看回地面上的那群秃鹫，问女巫：
　　“说吧,这些是不是都是你施加的诅咒？如何才能破除这些诅咒？”
　　女巫感到万分诧异，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秘密。
　　可她脸上的惊讶表情只是稍纵即逝。
　　她佯装出毫不知情的笑容来：“我怎么会知道呢？我是女巫，所有的诅咒就都该是我干的吗？更何况我都说多少遍了，诅咒是不能人为改变的。这是这里的生存法则，天道懂吗？违背了天道，所有人都会遭受诅咒。”
　　夤夜轻笑一声，说道：“哼，天道。”
　　他破门而入的那刻，就已经擦亮火柴，点亮了那盏煤油灯。
　　现在，煤油灯正在桌面上摇曳生辉。
　　夤夜不再跟她多说废话，径直将手中的火把放在煤油灯上，快速点燃。
　　接着将火把置于那群秃鹫之上，说道：“既然它们只是秃鹫，且秃鹫食人，有百害而无一利，不如直接放火烧了。”
　　这话一出，女巫显而易见地慌了。
　　她穿着黑色罩袍从床上一跃而下，连忙阻止道：“不行，不能烧。”
　　夤夜挑起眼皮，冷冷地看着她：“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要坦白，最好快一点。”
　　女巫被夤夜压迫般的威慑力震了一瞬。
　　她还从没见过如此霸道的玩家，隐隐觉得他来头不小似的。
　　于是，女巫只好叫停了夤夜的举动，服软道：
　　“好，我说，我一五一十告诉你。”
　　她坐回木凳，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先说好了，我确实无法施加诅咒，他们被诅咒，也是自己贪念所致。而眼前这些秃鹫，就是曾经森林里的住户。”
　　“那么，现在的住户又是从哪来的？”夤夜问。
　　“现在的住户同样是这里的原住居民，只是当时每栋木屋里中住着不止一个人……你们应该看得出，木屋里的房间不止一个。”
　　“继续。”夤夜颔首。
　　女巫解释说：“人的贪念如果无穷无尽，就会因此变为秃鹫，这是森林村落中的前辈，为村民们施加的规矩，也从中孕育出了诅咒。”
　　“现有村民是否知道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女巫摇头：“森林中剩余的住户，并不知道她们的亲人去了哪里。这些村民变为秃鹫后，一旦收到吞食玩家的任务，一切就都回不去了。”
　　“它们认不出自己的亲人。但是，如果亲人召唤，仍然会不受控制地义无反顾地冲去，帮助她们击退玩家。这就是黄衣男当初能够被提前杀死的原因，毕竟芙琳是这里的女主人，她能够召唤秃鹫。”
　　夤夜沉默片刻，又问：“它们如何才能解除秃鹫的诅咒？”
　　女巫回答说：“无法解除，只能永远变为秃鹫，那是贪念所致。而他们一旦开了荤，贪念就更深，喜欢吃人肉、喝人血，吞噬人骨的欲望越来越旺盛，还如何回得去曾经那样？”
　　她看一眼夤夜不满的神情，猜到了他这样问的用意。
　　今筱变为秃鹫的事，应当已经被他知道了。他询问如何从秃鹫变为人，也是为了将今筱恢复正常。
　　于是，女巫解释说道：“至于玩家变回去嘛，也很简单，如果她能够通关副本，就自然而然变回去了。”
　　夤夜目光垂落片刻，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之后，他继续问道：“贪念……你刚刚说的贪念究竟是什么？这里的住户究竟贪了什么东西，导致他们成为了秃鹫？关于这个诅咒，你仍然有所隐瞒。”
　　女巫一脸为难表情，笑得勉强：“这是副本通关任务的答案，我怎么能直接告诉你们呢？如果透露了消息，我在这个副本也没有任何价值了。我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没什么可告诉你们的了。”
　　“哦？”夤夜挑眉。
　　看起来，贪念所得的东西竟然就是副本答案，他们已经距离正确答案很近了。
　　只是，接近还不够，答案必须尽早被揭晓。
　　否则，明天晚八点一到，就又将进行新一轮验证。
　　如果验证答案无法通过，玩家就要再度面临死亡的考验。
　　这一次，夤夜再用橡树枝聚焦火力的方法，就无济于事了。
　　系统完全可以避开他，选择其他的玩家死亡。
　　可那毕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不能用这个做赌注。
　　毕竟一天时间，还不知道能不能及时找到答案。
　　夤夜并没有放松，而是将手中的火把继续靠近网兜中的秃鹫：
　　“如果不想你曾经的伙伴遭受火焚之痛，还是说了吧。而且，这一把火烧起来，房屋将化为灰烬，你更逃脱不掉。同它们一起葬身火海……你想清楚这个结果。”
　　女巫简直难以置信，眼前的男人看似矜贵高雅，怎么能说出如此恶毒的话来？
　　她不解道：“这些可是曾经的村民，他们虽有贪念，但已经受到了惩罚，变为秃鹫了，罪不至死啊！何苦要受这焚烧之苦呢？”
　　夤夜冷笑道：“你既然知道这些，就应该把答案快些告诉我。”
　　女巫目光闪躲一瞬，她犹豫了。
　　权衡利弊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知道该怎么选择。
　　在副本里，NPC可以被玩家烧死。
　　不过，由于她在副本中作为关键NPC，作用难以替代。因此，在新一批玩家到来，副本重新开启之时，她就将再次出现。
　　换言之，被玩家烧死，只是死这一次，后续还能重新在副本中存活。
　　毕竟她清楚自己只是一道程序，要想继续留在这里，将代码重新恢复就可以。
　　可是，如果触犯了系统的规定，将答案直接告诉玩家，被系统惩罚……最终的结果就是，将她的代码完全清除，这是她更难以接受的。
　　想到这儿，女巫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深吸一口气，伸展胳膊，后靠在凳子上，仰天长笑两声，说道：“你烧吧，我不怕死。更何况，这些秃鹫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我早就不把他们当作邻居亲人了，每每看到他们食人的贪样，我都不禁会怀疑，他们真的曾是人类吗？怎么如今可以变得如此凶残邪恶？”
　　“或许他们活着真的没有太大意义吧，不如你就替我解决了他们。”
　　女巫的表现倒是出乎夤夜意料之外。
　　但夤夜恐怕她这是一招反诈，所以并没有将手中的火把丢掉，反而将燃着的火焰径直戳在一只秃鹫头顶。
　　那秃鹫头上，“呼”地燃起一簇火焰，疼得它呲哇乱叫。
　　女巫看见这一慕，目光只是稍稍闪过一丝心疼。
　　但很快，就事不关己地冷笑两声：“你以为你敢来真的，我就不敢吗？”
　　那秃鹫还在嘶哑叫着，叫得人头脑发麻，真是难听极了。
　　夤夜听不下去，只好抄起桌上的一只水杯，把水泼向秃鹫头顶，将那簇火熄灭。
　　看来，女巫的确是不会说了，再做威胁也没有用处。
　　夤夜熄灭了火把上的火焰，径直拉着一兜秃鹫，出了女巫的房门。
　　今筱飞停在夤夜肩头，看见他将这袋秃鹫扔到村落通向森林的边缘，并捡起尖锐的树枝和石块，将兜子钉在地上。
　　接着，他微微偏头，对她说道：“不要回巢穴睡了，那里太冷，跟我回家。”
　　今筱怔了一瞬。
　　那巢穴的确睡得十分不舒服，容积太小，无法容身不说，周围垒砌的穴壁还全是秃鹫唾液，一想到这些，她就感到浑身不适。
　　于是，她轻轻叫了一声，表示同意。
　　夤夜回到木屋，上了阁楼，在地面铺上厚厚的被褥。
　　见今筱钻进去，帮她抚平翅膀，掖好被窝，这才回身上了床。
　　房间里很暖，今筱睡得舒服极了。
　　只是，半夜时分，她忽然想到什么，一时有些睡不着，瞪着大眼看向夤夜。
　　然而，下一瞬，夤夜也睁开了眼。
　　见今筱表情中略有惶恐，夤夜猜到了她的心思，于是安慰道：
　　“放心，如果你半夜饿了，想要咬我，我也不会责怪你。况且，这木屋里有厨房，我给你准备了现成的牛肉，非常新鲜，我想你会喜欢吃的。”


第56章 陷阱
　　夤夜睡得不稳,隐隐听见有响动。
　　睁开眼睛时，第一反应看向今筱，却发现被褥里的今筱已经不见了。
　　他猛地坐起身,感到心脏跳得有些杂乱。
　　接着飞快披了衣服下床,拿上一支火把,就下楼出了木屋的门。
　　正是后半夜,天色仍然漆黑一片。
　　这时孤身进树林,危险系数最高。
　　但好在，大部分秃鹫已经被他钉在了树林旁的地上。
　　如果没有外人帮忙，它们暂时逃不脱。
　　于是夤夜想也没想,径直进入森林。
　　火光所照之处，附近显出一些光亮,但有效照射距离仍然很近,看不到远处。
　　夤夜只好高声喊着今筱的名字。
　　可一小时后,他已经找遍大半个森林，除了自己脚踩树叶的声音，却没有听见任何响动。
　　夤夜有些怀疑自己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他站定脚步，由于过分紧张担心而喘气不匀。
　　他在思考原因——今筱为什么会半夜离开他的住处？
　　今筱无法说话，所以不能和他交流想法。
　　如果有什么计划，只能独身一人闯出去。
　　至于选择在半夜离开……她一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事。
　　可到底是什么事呢？
　　如果白天就能发现的线索,那么,她不必着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毕竟距离下次验证还有一整个白天的时间。
　　所以，这线索应当是只有晚上才能发现。
　　可是晚上漆黑一片，究竟能发现什么呢？
　　或者……
　　今筱根本不是自己飞了出去，而是被什么东西拖拽而出。
　　难道是女巫？
　　女巫使了什么巫术，将今筱送出了房间。
　　可这也不大能说通，去找女巫时,是夤夜自己全程和她对质，今筱只停留在门外，并没有出现。
　　即便有威胁，那也是来自夤夜的。
　　因此，女巫如果记恨或要破坏玩家们的计划，为何不将夤夜一起迷晕拖走？
　　如果放任夤夜留在阁楼并能够醒过来，那就说明，这并不是女巫所为。
　　夤夜头绪有些杂乱。
　　他偏头看着自己手边的火把，陷入沉思。
　　火焰在木枝上方蓬勃跳动，发出暖融融的光，在地面枯树叶上映出腾跃的影子。
　　夤夜受到启发，恍然一惊。
　　只有一样——光亮。
　　这就是今筱自行出去找寻，在黑夜里能发现的东西。
　　什么样的光亮呢？大约是很细微的光，平时不易被发现，只有到了晚上，格外漆黑的时候才能隐约看见。
　　所以，自己手里拿的火把，反而成了阻碍夤夜找到线索的障碍。
　　想到这儿，夤夜飞快吹熄了火把上的火焰。
　　森林再度陷入一片漆黑，树叶簌簌的声响回荡在耳边。
　　夤夜站定原地片刻，让自己的视线慢慢适应这黑暗。
　　接着，他开始四处搜寻，有没有微弱亮光的地方。
　　果然，走了一阵，他发现树林深处，看上去确实有稍亮一些的地方。
　　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这也就是说，那东西应该小得很，或者深埋于地下。
　　夤夜快速抬步走过去，期间听见了十分微弱的呜鸣声。
　　是今筱……应该是今筱的声音。
　　夤夜飞快跑过去。
　　等等到了近前，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
　　一面巨大的陷阱之上，悬挂着一只网兜。
　　网兜中赫然裹着一只秃鹫。
　　那秃鹫似乎扑棱着翅膀挣扎了很久，现在浑身泄了力气，只剩右侧翅膀还在隐隐抽搐。
　　夤夜看过去，满眼都是心疼。
　　可见到地面上的陷阱，目光不由黯淡下来。
　　这陷阱，直径大约有三四米，两人多高的土坑里全插满了竹筒。
　　竹筒上方被刀削成斜面，异常尖锐，玩家如果掉入，一定会被插.成筛子。
　　夤夜站在一旁，思索营救今筱的路径，但发现，这简直无法做到。
　　陷阱边缘距离今筱太远，如果迈不过去，还没接到今筱，就会掉落陷阱。
　　这陷阱是刻意而为，任何人都不可能一步跨过去。
　　夤夜抬起目光，看向往网兜里的秃鹫，脑中不停思索着各种办法。
　　今筱则完全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鸟羽和鸟喙处已经有鲜血渗出。
　　看上去是之前强力挣扎所致的伤口。
　　绝望之际看见夤夜，她目光中有些湿润。
　　想着自己就要以一副秃鹫的形象，葬身在这丛林里，不免觉得心有不甘。
　　好在，夤夜很快有了主意，如果陷阱实在是个障碍，那么就忽略它，不经由它跨越过去。
　　方法也很简单，比如，把上面那只网兜钩过来。
　　可看似简单，却也不是随便谁就能做到的。
　　如果切断绳索的准头不行，今筱就会直直掉落下方的陷阱。
　　这件事本身，也是有风险的。
　　做好了心理准备后，夤夜宽慰今筱：“放心，稍等片刻，我马上回来救你。”
　　今筱轻轻唔鸣一声，似乎已经完全没了力气。
　　夤夜反身离开，满森林寻找就地可用的工具。
　　很快，他找到了一根符合条件的藤蔓，这藤蔓枝条柔软且坚韧，可以充当麻绳使用。
　　同时，他开始寻找锐物，用于切断悬挂在今筱的上方的网兜。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制作竹签。
　　既然陷阱下方放了竹签，用于杀人，就说明这东西足够尖锐，切断一根绳索，肯定不成问题。
　　制作好了装备，夤夜回到陷阱边，目光灼灼看着今筱：
　　“乖乖呆在那里，放轻松，不要乱动，相信我。”
　　今筱点点头。
　　她当然相信夤夜，他是自己唯一可以倚仗的人了。
　　夤夜在藤蔓一头挂了个钩子。
　　这钩子是木制的，但钩头不能太软，否则挂不住网兜。
　　将藤蔓甩出去之前，夤夜动作顿了下，颇有些抱歉道：
　　“你要稍稍忍一下，可能会有点疼。”
　　今筱仍然点头。
　　说完这话，夤夜原地稳了稳步，调整起呼吸。
　　他手臂蓄力，预备把那条藤蔓扔甩出去。
　　可不同于往日的镇定，这次他竟隐隐有些紧张，手心都有些濡湿。
　　夤夜抬头望时，今筱殷殷地盯着他，目光满含期待。
　　他回以一个微笑，告诉她，一定会没事。
　　为了减少今筱的痛苦，他一前一后双臂启发。
　　左手扔甩出带有钩子的藤蔓，精准飞向今筱所在的网兜，一勾一拉。
　　由于网兜太紧，钩子挂住网兜的同时，也钉进了今筱的皮肤。
　　今筱痛地嘶叫一声，咬牙忍住。
　　接着，夤夜右臂抡圆，将竹签快速掷出去。
　　竹签破风而去，将悬挂在今筱网兜上方的绳索齐齐切断。
　　下一瞬，今筱没了支撑，飞速带着网兜向下坠落。
　　时间紧迫，夤夜紧抓藤蔓，使劲朝他所站的方向一带。
　　那藤蔓便调转了方向，裹挟住今筱，朝陷阱旁飞来。
　　今筱从高空坠落，夤夜张开手臂去接，将今筱拥入怀中。
　　今筱后背被坚硬的钩子戳出一个血洞，夤夜眼中流露出无比心疼的神色。
　　他一刻没敢耽误，快速将周围裹腹今筱的网兜摘下，将她从中抽离出来，接着抱了她，飞快往村落跑去。
　　可刚跑两步，今筱就醒了过来。
　　看她挣扎的表现，似乎在抗拒回去。
　　她尖锐地哀鸣，吃力地抬起翅膀，指向刚才陷阱所在的地方。
　　夤夜停下脚步，询问她的意见：
　　“你不想现在回去，这陷阱旁有你要找的东西？”
　　今筱点点头。
　　夤夜明白了，那应当是她所要找的通关副本的线索。
　　现在天快要亮了，如果带她回去包扎后再回来，在这偌大的森林，找回原处并不容易。
　　如果这线索被隐在白天的天光里，又被什么人恢复了原本的陷阱伪装模样，就更难找了。
　　可他看着今筱身上的伤口，还是有些犹豫。
　　尤其她后背被藤蔓钩子勾住的地方，还汩汩冒着鲜血。
　　看着今筱央求的目光，夤夜只好放弃先为她包扎的想法，转而回到了刚才的陷阱旁。
　　果然，刚才时态紧急，他忽略了陷阱下的微光。
　　原本这陷阱之上，应当覆盖了浅浅的一层草皮，亮光就是从草皮上发出的。
　　只要有东西接近并触碰，草皮就会因为无法承受人或鸟的重量而掉落。
　　而能发出亮光的东西，也会同样掉入陷阱。
　　同时自上而下一张大网，会将发现线索的人捕捉。
　　可见，能发出亮光的东西，应当十分重要。
　　线索应当就在那陷阱中央，在密密麻麻尖锐竹子布成的陷阱林的缝隙中。
　　夤夜抱着受伤的今筱，围着陷阱转了一圈儿，看到了许多串隐隐发着微光的项链珠宝。
　　所以，这些就是诅咒的答案吗？
　　按照今筱的意思，夤夜用刚才带着钩子的藤蔓，逐个将其中的项链珠宝从陷阱底部拉上来。
　　等从陷阱底部拿出了全部的项链珠宝，仔细一数，足足有20余串。
　　看上去均有着上好的色泽，应当价值不菲。
　　只是，夤夜刚查清了项链的数量，将它们放入包裹，准备带回村落时。
　　一低头，却发现今筱已经昏了过去。


第57章 验证
　　夤夜心头一紧,带着今筱奔回村落。
　　他回到自己所在的木屋，又找女主人要来药箱，熟练地敷药包扎。
　　天色一亮,玩家们纷纷走出木屋,四处寻找攀谈,再度陷入焦虑的情绪。
　　可夤夜却迟迟没有离开阁楼,这个白天,他不需要去寻找证据，因为所有证据都在他手里。
　　而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照顾好今筱,看着她醒来。
　　即便他知道，出了这个副本,今筱的伤就会痊愈。
　　但是哪怕半刻的疼痛,也不希望她承受。
　　夤夜坐在床畔,手肘抵着膝盖，手指揉按着眉心，只觉得由于情绪过度紧张，似乎唤醒了某种记忆。
　　一些熟悉的画面从脑海中涌出。
　　但这些画面实在太模糊，他无法精准分辨那到底是什么。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再看向今筱时,发现她羽翅上的鲜血已经干涸,但她仍然没有醒来。
　　现在，夤夜床头的矮柜处，放着他从陷阱中捞出的几十串项链。
　　这些项链形态各异，却都样式精致。可以想见，一些爱美之人，看见这些珠宝,定会移不开眼球。
　　那么，女巫所说的“贪”，指的就是贪掉这些项链吗？
　　可如果是用钱买来，又如何称得上“贪”？
　　不过是称斤换两的等价交易罢了。
　　所以，这些项链如果就是答案，来处应当不正。
　　想到所在木屋的女主人也是曾经村落的原住民，夤夜开了门，走下楼去。
　　女主人正在厨房洗水果，见夤夜下来，将水果放进盘里端出来，又把面包鸡蛋早餐摆在他面前，说道：“刚好，赶得上吃早餐，昨晚没休息好吧？那就多吃一些。”
　　夤夜点点头，接过刀叉，切下一块面包，接着问道：“这里曾经有没有珠宝商经过？或者是什么贵族小姐，随身携带了许多珠宝？”
　　女主人一愣：“你怎么知道？”
　　夤夜不置可否，只看着她脖颈上那条殷红的玛瑙项链，继续问：“那么你这条是从哪儿来的？”
　　女主人解释说：“几年前，这里的确有珠宝商经过，那人路过这里，中途歇脚。只是随身携带的行李箱不慎露出了珠宝，被注意到了……”
　　“平时大家姐妹之间简朴惯了，哪见过这样的好东西？所以确实动了想要买下的心思，只是实在太贵了，我只能拿出积攒许久的家底，买下了这一条项链。而即便这样的成色，在珠宝商携带的那只行李箱中，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夤夜明白了：“所以你戴的这条是买下的，只是你那些同伴们，或许并不是用交易的方式。”
　　女主人惊疑道：“莫非他们是……”
　　夤夜冷笑道：“他们人多势众，大概选择了抢。”
　　女主人不解：“人多势众？”
　　夤夜点头：“至少有20人以上的村民参与。”
　　女主人感到难以置信：“这、这……”
　　知道了这里村民变为秃鹫的原因，可仍然没有办法接近副本最终的任务。
　　最美丽的姑娘究竟是什么意思？
　　夤夜于是换了话题：“如果我问你，这森林里最美丽的姑娘是谁？你会想到什么？”
　　女主人认真思考一番，问他：“是不是要包括之前所有居住在这里的村民？如果是，那么我很难告诉你谁是最漂亮的。因为，那些失踪的村民中，至少有三个容貌出众。而她们的容貌几乎不相上下，如果我叫全村的人来投票，恐怕他们三个的票数也几乎相当。”
　　夤夜问到：“那么，最美丽的姑娘会不会是珠宝的名字？”
　　被这么一提醒，女主人恍然大悟：“我脖颈上这条叫做天空之翼，珠宝商的每一条项链，都有它专属的名字。当初他的行李箱中，珠宝种类繁多，我并没有特别注意，但一些同伴确实对那些珠宝更感兴趣。我想，她们应该听过这个名字，或许知道哪条是你想要的。”
　　夤夜细细思索：“最美丽的姑娘……应该是这其中最好看的一条项链，你是不是有印象？”
　　“珠宝商那里的确有一件人人都想要的珠宝。”女主人回忆片刻，说道，“那是一颗璀璨夺目的水晶球，据说见到的任何人，都会被它的美惊艳。阳光之下，那颗水晶球会显现出七彩的色泽。如果戴在脖颈上，整个人都像在闪闪发光。”
　　夤夜表示明白了。
　　他飞快吃完了手边的早餐，起身回了房间。
　　水晶球，那颗水晶球到底在哪？
　　他在几十条项链中翻捡，终于找到了那条坠有水晶球的项链。
　　这正是今筱脖颈上曾戴的那条。
　　最初女巫就是通过它，让今筱变为了秃鹫。
　　任何人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要抢过这条绝世项链时，诅咒就会发生。
　　因此女巫只在手里欣赏把玩，却迟迟不用绳链将它穿起，戴上自己的脖颈。
　　因为戴上它，女巫也会变为秃鹫。
　　作为曾经惨剧的旁观者，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今筱变成秃鹫时，脖颈上一直戴有这条项链。
　　只是，自从她被发现拥有了这条“最美的姑娘”项链时，一些不怀好意的秃鹫开始有意接近她。
　　那只帮今筱搭筑巢穴的秃鹫，正是趁着她睡下之时，将她放在巢穴中的项链偷偷偷走，并将项链带到存放许多珠宝的地方。
　　那里有陷阱，可以保证外人无法接近，而只有它们这批最早变为秃鹫的村民，知道并共同守护。
　　因此，这条项链就同其他那些项链一样，随着今筱的接近而触发陷阱，掉入坑底。
　　夤夜将这串手链拿在手里握紧了些。
　　今晚，所有玩家都要凭借它逃脱。
　　.
　　白天副本中时间流速飞快，玩家们一整天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就又到了验证的时间。
　　验证台旁，鹏哥有些焦躁。
　　其他玩家们都已经聚齐，只有夤夜没来。
　　说来也怪，这家伙一个白天都不见踪影。
　　他猜想，恐怕他去了森林，去找今筱了。
　　他一边担心今筱的安危，一边担心今晚验证的结果。
　　不禁愁眉不展，原地踱着步子，紧张的情绪表露无疑。
　　还差半小时。
　　系统又报了一遍时。
　　可玩家们心里仍然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
　　尽管昨晚并没有人死去，可并不代表惩罚不会继续。
　　玩家们早晨看见拴钉在树林旁的一网兜秃鹫，知道昨晚有人险些遭到秃鹫攻击。只是，那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制服了这些东西。
　　白天讨论时一对，才知道。
　　制服那些秃鹫的，八成是不在玩家队伍中的夤夜。
　　他去了哪里，众玩家也猜测纷纷。
　　有人担心，因为他伤害了秃鹫，遭到了其他的什么惩罚，现在尸体就在树林。
　　鹏哥却不担心，夤夜的实力他清楚，不可能轻易在副本中死去。
　　只是，如果这次答不对，昨晚那个没有杀死玩家的惩罚，会不会被叠加到今天执行……
　　众人心里都隐隐有些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夤夜出现了。
　　他没有等到今筱苏醒，可验证马上就要开始，这才下了楼。
　　他远远走来，臂弯里，趴伏着一只秃鹫。
　　那秃鹫似乎没了知觉，浑身软绵绵的。
　　夤夜走过来时，用手摸了把它的脑袋。
　　众人一阵惊讶。
　　夤夜这是怎么回事？
　　对待秃鹫竟然十分……友好？
　　仅剩十分钟了……
　　在玩家们一脸震惊的表情中，夤夜径直走上了验证台。
　　瘦削男第一个表示反对，横眉竖目道：“你一天都没出现，回来却抱了只秃鹫。可秃鹫，已经杀死了我们一个同伴啊！”
　　“依我看，你这是和NPC狼狈为奸了！大家千万不要让他验证，他会写一个错误答案，最终的惩罚结果，还要我们来承受！”
　　一听这话，卷发女也迈步上前，不满道：“上次我们验证答案时你就心不在焉。我看，你说不定是混在玩家里的卧底，压根就不在乎我们的死活！”
　　鹏哥虽然心里也有些疑问，但对于夤夜，仍然持信任态度：
　　“时间紧急，大家不要内讧。我倒觉得，夤夜既然这样笃定地站上验证台，说不定他真的找到了答案。”
　　瘦削男刻薄道：“哼，答案？他白天进森林了吧？我们要找的人，竟然在森林里吗？可笑！”
　　夤夜目光淡淡扫过去，没说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鹏哥总觉得他的神态中，多了份笃定。
　　玩家们要找的人，或许真不在这村落里。他总有种预感，无论玩家们写哪个女主人的名字，都是错。
　　于是，他力排众议道：
　　“不如我们相信夤夜一次，毕竟大家讨论了这么久，也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不是吗？今天连投票都打平了，而且，对于票选出的两个女主人，也有人非常不看好……争执到现在，还没有个定数，总不能让我上了验证台，随机写个名字吧？”
　　话音刚落，众玩家都不说话了。
　　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坚持的票选对象大多不一样。
　　意见迟迟无法达成统一。
　　还怎么把唯一的名字写上验证台？
　　“夤夜不是乱来的人，他一定找到了什么线索。”鹏哥继续说道。
　　黄老板见识过夤夜的能力，也附和说：“咱们可以相信他一次。毕竟我们现在，也没有其他可以笃信的人了。”
　　比如今筱，她就已经失踪两天了。


第58章 复生
　　晚八点到了,夤夜径直将手中的项链拍上了验证台。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齐齐钉在台上。
　　五分钟之内，结果一定会出现。
　　如果这次仍是失败……
　　鹏哥没敢再想下去。
　　黄衣男人死去,今筱又消失了,在场玩家们的数量越来越少,砸中任意一名玩家的概率就将会变大。
　　更不用说系统可能将两次惩罚合并了。
　　如果一次性惩罚两个玩家,那么……
　　正思考间,验证台上忽然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鹏哥忙快步走上前，问夤夜：“怎么回事？”
　　夤夜低头看了眼缀在项链上的水晶球，说道：“有变化了。”
　　这次,所有人都看到了变化。
　　验证台上的水晶球放射出璀璨的光芒，在空气中甚至投出一个虚影的界面。
　　黄老板哆嗦道：“这是什么……”
　　夤夜看了眼,笃定道：“故事的重演。”
　　重演？
　　众人抬起目光看过去。
　　画面中出现了一幅重复播放的画面。
　　只是片段,内容也很简单,却讲明了诅咒发生的根源。
　　画面中站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样式繁复的服装，戴一顶贵气十足的礼帽。
　　男人手边装满珠宝的箱子，成了被这里村民们觊觎的对象。
　　这里的姑娘买不起他的那些珠宝，价格太过昂贵，可爱慕美好之情不减，不愿意放他持着箱子离开。
　　于是,威胁不成,就索性联合起一些人，强硬去抢。
　　抢还不够——
　　商人途径深山老林，其他人不知行踪。
　　因此这些人生出歹念来，抢走他的东西之余，还要将他杀死在这森林里。
　　而在杀害商人、抢走珠宝的那个瞬间，深埋在村人骨子里朴实良善的规矩被打破,诅咒得以发生。
　　那一刻，参与抢夺珠宝的20余个村民，悉数变为了秃鹫。
　　……
　　虚影内容在播放到第三遍的时候，戛然而止。
　　一道极亮的光从验证台劈斩而出，人们被刺得睁不开双眼，纷纷抬手遮挡。
　　可即便如此，仍然感到眼前视线开始模糊，像坠入云雾般，一阵不知身在何处的虚无缥缈……
　　下一瞬，所有玩家，包括夤夜臂弯里的那只秃鹫，都在试验台前消失不见了。
　　森林里恢复了曾经安然的模样。
　　女主人放出了那些被束缚在网兜的秃鹫。
　　它们扑棱着翅膀翱翔在半空，偶尔栖息在树梢上。
　　.
　　睁眼时，玩家们已经进入一桩木制结构的房间。
　　他们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熟练地到楼下拿到奖励卡。
　　夤夜却迟迟坐着没动。
　　这房间看上去已有不短的年限了。
　　棕黄的墙面已经剥脱了些墙皮，看上去斑驳一片。
　　木质地板踩起来也咯吱咯吱作响。
　　但即便是走来走去发出的动静，也没能让今筱醒过来。
　　令人担忧的是，她还是一只秃鹫的形态。
　　毫无知觉地躺卧在被子里，几乎触不到呼吸。
　　难道女巫的话是假的？
　　即便离开副本，女主也无法恢复正常？
　　夤夜越发焦虑，看着眼前的“秃鹫”仍然一动不动，心头的恐惧感不由加深。
　　他站起身来，觉得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既然到了总部，这里全是各个副本中的NPC，那么，他们总有办法让女主好起来。
　　于是，他推门而出，想要到楼外找人问问。
　　谁知，刚转过楼角，就见鹏哥和黄老板正站在那里等待。
　　见夤夜出现，他们忙问：“怎么样？今筱醒了吗？”
　　夤夜沉默不语，片刻后，只是摇了摇头。
　　鹏哥将手里的奖励卡拿出来，呈给夤夜看：“我刚才去取奖励卡，选了这个，玩家离开副本也能使用。”
　　夤夜看过去。
　　那是一张“起死回生”奖励卡，每次可拯救一个踏入鬼门关奄奄一息的玩家。
　　这张奖励卡倒是没什么相应惩罚，但是，很多玩家仍然不会选择。
　　因为，它有一条唯一的原则，就是只能给除自己之外的人使用。
　　遇到生存危机时，极少有人能将属于自己的卡片拱手让给其他人。
　　尤其是，在下一个副本未知的情况下，更多人会选择对自己更有力的奖励卡，以免自己下一关出现差错，而非在休息时就把这个机会用掉。
　　夤夜收回目光，不无惊讶地看向鹏哥。
　　怔了一瞬，他才说出话来：“这是你自己的奖励卡，如果要拿，也是我来。”
　　鹏哥满不在乎道：“咳，谁那都是一样，今筱救我那么多次，我就当是这回还她了。”
　　夤夜眸中闪过一抹感激之色，但很快就隐了去：“这张卡片该怎么用？”
　　鹏哥将卡片左右翻转，仔细又看一遍：“到现在还没动静，我和黄老板刚还在等。”
　　说话间，卡片上突然显出一抹字迹。
　　【前往杰森街339号，找到唯一的通灵师。】
　　“通灵师？”鹏哥不由拧了眉，“听上去跟巫师差不多？”
　　黄老板摇头：“不一样，起死回生嘛，需要通灵。”
　　得到地址，三人话不多说，连忙动身前往杰森街。
　　这条街道距离住处并不近，位置十分偏僻，在街区的最里端。
　　等走到339号时，两旁道路已经窄得只能并肩过两个人。
　　“通灵师都要把位置选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吗？”鹏哥不解道。
　　“他们这种职业的人，可能就喜欢把自己搞得神神秘秘。”黄老板附和说。
　　鹏哥：“啧啧。”
　　339号正是街道尽头的那间房间。
　　门外挂着些白花花的装饰品，推门而入时，那些装饰品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经过时，鹏哥歪头看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些白色的东西，看上去很像人的指骨。
　　他不由浑身一个激灵。
　　起死回生，原本渡的就是生死。
　　那么，死人可以活过来，活人是不是也会死去？
　　顿了片刻，他踏进房内。
　　迎面是一张宽阔的木桌。
　　木桌对面，坐着一个黑衣带着罩袍的人。
　　看上去，TA应该就是通灵师了。
　　听见有人进来，那通灵师压低声音，冲几人笑了笑。
　　接着，她将头上的兜帽放下来，说道：“好久不见。”
　　几人都是一惊。
　　眼前的人，哪里是什么通灵师？
　　这不就是森林副本中那个村落中的女巫吗？
　　玩家们刚出了副本，还没来得及休息，怎么就在这里，又遇到了她？
　　而且，她还要作为通灵师，为今筱起死回生……
　　怎么看怎么离谱。
　　甚至，鹏哥还不由想到了一种情况——这女巫会不会公报私仇，拒绝唤醒今筱？
　　这样想着，他抓紧了自己的奖励卡，后退一步，警惕道：“你不是女巫吗？怎么成了通灵师？”
　　女巫冷冷笑道：“这两者对我而言，没什么区别。我业务都熟练，这也是我在童话世界赖以生存的根本。”
　　业务？
　　鹏哥“哼”一声：“你的业务就是致玩家于死地吗？”
　　女巫一挑眉梢，回答道：“在副本里，女巫的角色不是我，也会有别人。你们不要把系统的惩罚全推到我头上，我只是遵照我的规则行事罢了。”
　　鹏哥对她仍然不信任。
　　恐怕把奖励卡给到她，她根本不会愿意唤醒今筱。
　　这样反而丧失了一次拯救她的机会。
　　所以这卡片，倒不如给其他人试试。
　　这里NPC一抓一大把，他就不信没人能救得了今筱。
　　可女巫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见他准备迈步出去，忙制止他道：
　　“相信我，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能救她。别忘了，你的奖励卡上，出现的只有我的名字。”
　　鹏哥脚步一顿。
　　他原地考虑片刻，回过神来，再次质问道：“你确实能救今筱，可你也让她变成了秃鹫，这些都是拜你所赐！”
　　夤夜对女巫同样抱有一丝怀疑。
　　他只是站在原地，冷冷盯视着她。
　　毕竟两人曾有过正面的冲突，他认为，女巫应当不会对自己减轻敌意。
　　所以，总归有些担心。
　　起死回生的事落在女巫头上，她到底能不能尽心竭力。
　　可女巫却有自己的主意。
　　她并非不愿意帮助今筱。
　　于是，她缓和态度，解释说：“我和今筱做了一场交易，答应要帮助她找到答案。当然，答案我也已经给到了，你们能逃出副本，成为秃鹫的今筱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鹏哥、黄老板皆是一愣。
　　这话其实有些道理。
　　只有夤夜心里清楚，如果不是今筱变为秃鹫，深入森林找寻线索，或许他就无法因为她半夜消失而跟进去，也就无法找到那些项链。
　　更何况，帮助玩家验证成功的那条坠有水晶球的项链，的确是女巫给到今筱的。
　　也就是说，她亲手把答案交给了今筱。
　　乍看起来，女巫让今筱成为秃鹫，是在为自己消灭敌人。
　　实际上，却像是避过了系统检测，想要营救玩家。
　　而事实也证明了——
　　除了第一天晚上死去的男人，玩家们再也无人伤亡。
　　这在常常全军覆没的森林副本中，的确显得不大正常。
　　女巫的帮助，让众人的逃脱得以加速，避免了更多验证失败的惩罚。
　　夤夜陷入困惑。
　　可女巫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说的所谓交换，又是什么？


第59章 合作
　　见众人默不作声,女巫笑笑，继续说道：
　　“我要的很简单，如果你们找到出口,就带我一起出去。今筱承诺过,她会帮我。作为一个无所不能的通灵师,被困在这个世界,我确实很不甘心。”
　　鹏哥一撇嘴：“无所不能,你还挺自信。”
　　女巫见他不信，手中持着的一根法杖重重点击地面，接着说道：
　　“你很快,就能看到我真正的实力了。”
　　夤夜在一旁听了很久，这会儿终于开了口：
　　“你为什么要离开这个世界？”
　　女巫似乎有些自嘲地笑了两声,毫不讳言道：
　　“这么说吧,我现在只是代码,如果留在这个世界，我就永远是一串代码。可离开后，我才能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
　　顿了一瞬，她继续说：“你们进入这个世界后，也被压缩为了代码。想要杀死一串代码，要知道,方法多得很。”
　　这话出乎众人意料。
　　在总部基地,说出这样的内容，不怕系统监听到吗？
　　何况，代码，她怎么就能笃定这里的每个人都成了代码？
　　夤夜暗暗思忖片刻，沉声说道：“代码？你的消息来源有多准？何况，你就如此笃定我们能带你离开这里,敢在我们身上做赌？”
　　他冷笑一声，“实在勇气可嘉。”
　　女巫将法杖放在桌上，看向他，微微一笑，露出两侧的牙齿：
　　“我自然要选最可能离开这里的人做赌。至于代码，我当然知道，这个世界，我曾参与编写。谁能想到，我竟有一天不慎踏空进入……”
　　听到这儿，夤夜眉心一跳。
　　参与编写……
　　那岂不是离核心很近了吗？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浑身散发阴森气息的女子，或许就是他们要逃出去的关键。
　　可即便她是核心人物，这样肆无忌惮地向玩家透露信息，竟也不会受到惩罚吗？
　　夤夜忽然想到什么，微微眯起眼睛，问道：
　　“上次来时我听到过一种说法，童话世界的系统出现了某种问题。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问题？”
　　女巫说道：“那还要拜各位所赐。”
　　三人有些不解。
　　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女巫手指敲了敲桌面，提醒他们说：
　　“这位黄老板当时不在，不过，你们两位肯定知道，自己做过什么破坏系统的事。那件事没能立刻造成太大影响，却撬动了这个世界的一条缝隙。”
　　夤夜立刻反应过来：“玩具店内玻璃罩的破碎。”
　　女巫看向他：“聪明，保护总部基地的外壳被你们破坏了，这才让你们在每次副本结束后，得以进入现在的休息处。”
　　“不过，奇怪的地方在于，之前并非没出现过类似问题，可主神会很快维修好系统，并继续进入正常运营模式，可现在……你们已经通关了两个副本，系统却仍然没有修好。我想，大概是主神出了什么问题，暂时顾及不上吧。当然，这个崩溃的时间越久，也就越利于我们逃出去。”
　　刚才还说“你们”，现在就成了“我们”。
　　女巫的态度表达得很明显了，她把自己当做了玩家队伍中的一员。
　　话音刚落，她便微微抬起一只手，在空中定住。
　　夤夜敏锐地朝门外看去。
　　只见一只毛色乌黑的秃鹫飞进来，空中盘旋一圈，停留在了女巫的手指上。
　　“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诅咒，也不能去除诅咒。但那张’起死回生‘卡，赋予了我象征天道的力量。”女巫扫了眼众人。
　　夤夜目光紧盯着她手指上的秃鹫，面容绷紧，显得有几分紧张。
　　鹏哥仔细辨认一番，认出这只秃鹫不同寻常：
　　“是今筱吗？她身上的伤竟然都愈合了！”
　　今筱展翅嘶鸣一声，像在做着回答。
　　鹏哥一颗心终于放下来：“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
　　女巫看着他们，安慰道：“不用紧张，既然我能让她醒过来，也就能让她重新恢复原貌。”
　　夤夜和变为秃鹫的今筱对视一眼，领会了她的意思，这才说道：“既然筱筱信任你，那么，就请你按照奖励卡的内容，完成自己该做的事。”
　　女巫阴阴一笑：“好，等我将她复活，再和你们从长计议。”
　　说着，她只是简单拿起法杖，在今筱面前轻轻挥舞几下，便收回了手。
　　今筱从她手指上飞离，站定在地面上。
　　片刻功夫，她乌黑的羽毛就开始褪去，身量也逐渐拔高。
　　鹏哥看得目瞪口呆。
　　几分钟过去，今筱已经完全蜕变成原来的模样。
　　看不出曾经是秃鹫的分毫痕迹。
　　鹏哥长长呼出一口气，上下打量着她，感叹道：“真神奇啊……”
　　原来将一个无法醒来的秃鹫变为活生生的人，对女巫来说，就这样简单。
　　鹏哥终于缓和了态度，对女巫说道：“抱歉，我刚才……”
　　女巫并不在意，只是拉开手边一把椅子，看向今筱：“你坐这里，我救了你们，也救了你。我们也该聊聊，关于如何离开这里的事了。”
　　.
　　没人想得到，NPC中第一个倒戈的，竟然是女巫。
　　她平日里按部就班地完成系统布置的各项任务，实际关于逃亡一事，早已谋划很久了。
　　离开这里，并不容易，她需要帮手。
　　可遗憾的是，她经历了那么多次副本重启，遇见的玩家多数资质平平，看不到什么带她逃离的希望。
　　胆魄、智慧，两者兼具的人少之又少。
　　好在，这次重启副本，她见到了两个——今筱和夤夜。
　　而对于夤夜，她觉得又有不同。
　　他的紧张，全在今筱身上。而他自己，却似乎没有多少对于生死的恐惧。
　　这让她感到，夤夜的来历并不简单。
　　他身上隐隐有些那个人的影子。
　　但似乎，又不是那个人。
　　只是，对于夤夜独自引来全部秃鹫，并将它们反捉的行为，她感到惊讶，并由此想到了那人而已。
　　于是，几人讨论片刻，女巫忽然转了话题，提到脑海中浮现的那个人：
　　“一个曾经的玩家，被视为童话世界中恐怖存在的玩家。”
　　“恐怖？有多恐怖？”鹏哥好奇。
　　“强势通关，反杀NPC，并大肆破坏系统设施，导致系统陷入重度紊乱……”女巫回答。
　　想起那些事，她似乎心有余悸似的：
　　“好在，系统将要崩坏之前，那人被系统自动设置的程序封印了。虽然他停止了击杀NPC，但是，也造成了另一个严重后果。”
　　鹏哥：“什么严重后果？”
　　女巫：“系统最后的自我保护装置开启，释放让人产生失忆的毒气。这是为了让那个恐怖存在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的任务，即便解脱封印，也不会再对系统造成威胁。只是，其他玩家在童话世界停留时间越久，记忆就越会减退。最初是忘记自己的身份，而后，恐怕连自己曾经的同伴都不认识了。”
　　今筱微微蹙眉，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
　　“那么，这些对NPC并不适用？”
　　“没错。”女巫点头。
　　她面色泛上些忧虑，“这也是我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玩家人选的原因，我担心走到半程，他们就集体失忆，忘记了自己要逃出这个世界的任务，更不会带我出去。”
　　今筱：“所以，我们除了符合你选择玩家的要求，还撞上了一个合适的时间，不是么？系统现在开始再次陷入紊乱了。或许我们砸穿玻璃罩，只是造成紊乱的原因之一，但还有其他的事发生了。至于失忆，可能有办法延缓。”
　　女巫抬起目光，继续说道：“没错。但同时，我也要告诉你们一个现实，这个世界并没有出口，它是被完全封死的。原本，所有玩家即便通关无数个关卡，也根本就无法从这里出去。这里就是一个处死装置，只是，让死的过程变得更有趣……又或者，是为了满足童话世界NPC的某种自我实现愿望罢了。”
　　今筱反驳道：“如果真的完全封死，你就不会帮我起死回生了，因为我无法满足你交换的愿望。”
　　女巫轻笑一声：“的确如此。封死这里的世界，只是过去的事，现在或许已经变得不同了。破坏者的到来，让系统和他两败俱伤。直到他被封印后，我才在无意间发现，系统发生了轻微变化。”
　　“那破坏者似乎通过某种方式，篡改了这里的代码，开启了一道后门。不过，我并不知道后门在哪里，或许知道后门位置的，只有他一个人……不过，这也不妨碍我们继续进入童话世界的后台，再造一个门出来。”
　　停顿片刻后，她又说道：“再造一个门，这件事我做不了。虽然我可以编写代码，但我目前无法离开总部基地。我说过，自从成了NPC，我除了森林副本和这里，哪儿都去不了。”
　　“所以，这些需要你们帮我来做。我可以告诉你们关于后台的线索。这件事上，我们需要倾力配合。”
　　今筱略想了想，看向夤夜：“齐闻文会编程，但他不在。你应该可以吧？嗯？那个恐怖存在？”
　　夤夜点头：“没问题。”
　　女巫听得皱眉：“什么？你说那个人，是他？！不对不对！”
　　“他可比现在残忍得多，譬如对待那些秃鹫，那个人不会只捉入网兜，知道它们将吞食玩家，他一定会破皮抽筋！”
　　夤夜唇角冷冷压着一个笑：“你是哪听来的传言？我如果想反杀，根本用不着亲自上手剥皮抽筋，直接攻入系统后台，抹除副本代码，那个副本中的NPC，就全都灰飞烟灭了。”
　　女巫面露惊讶，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第60章 生路
　　夤夜会编程？那么,那个开启后门的破坏者……真的就是他？
　　女巫看着他，仍然有些不确定。
　　毕竟传言中的男人，远比现在残忍。
　　他如果在,全副本的NPC只要招惹他,都没有好果子吃。
　　女巫定定看着夤夜,问今筱：“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破坏者？”
　　今筱回答：“夤夜是我解除封印带来的。我想知道,被这个世界封印的人,有几个？”
　　女巫喃喃道：“据我所知，只有一个……”
　　今筱点点头：“那就是了。”
　　女巫想了想，又说：“那么,你告诉我，他是怎样被解除封印的？如果答案和我知道的一致,我就相信你。”
　　今筱张了张嘴,卡了壳：“……”
　　女巫：“怎么？你不知道？”
　　今筱看了眼满脸期待的鹏哥、黄老板,又看了眼看似冷静的夤夜，只觉得脸色有些发烫。
　　她犹豫片刻，低声说道：“这个就不用回答了吧。”
　　女巫疑惑：“为什么不回答？”
　　怔了片刻，她忽然意识到什么，唇角勾起一个笑，“你不会……没告诉过他吧？”
　　今筱轻咳一声：“没有。”
　　见她面色发红,满是复杂的神情,女巫大约知道了。
　　如果答案不是吻醒夤夜，今筱也不至于如此。
　　于是，女巫不再难为今筱，说道：“好，我信你。”
　　证明了夤夜的身份，女巫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告诉今筱,操纵后台不在总部基地，而在某一个副本，原本想让他们在进入副本后多加留意，在后台开启新的后门。
　　可现在不同了，既然夤夜在，那么，就从之前他开启过的后门离开。
　　不必闯入重重坚守的后台，重新开启后门，风险要小很多。
　　而且，当初夤夜开启后台，激发了系统的自我保护装置。
　　如果这次开启，再激活某种装置，万一将几人再次封印，那么，就又要耗掉许多时间，延缓进度。
　　所以，只需要找到夤夜曾经开启的后门即可。
　　这样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
　　不过，对于夤夜开启的后门，还是有一个问题——
　　他已经失忆了，并不记得后门在哪里。
　　如何让他恢复记忆，成了最大的问题。
　　思来想去，几人的计划都难以执行下去。
　　最后，他们达成一致，女巫负责在NPC世界套取更多信息，今筱他们则不可避免地要按照系统规则，继续闯关。
　　但是，一旦通关，就要立刻来到339号，找到女巫。
　　他们要抓紧一切机会，对齐线索，尽快逃出去。
　　.
　　回到住宿的小楼，夤夜和今筱在001房间前停下。
　　这是抽取奖励卡的房间。
　　他们两人还没来得及进入。
　　夤夜想了想，率先抬脚进入：“筱筱，我马上回来。”
　　他进了房间，在偌大的桌边转了一圈，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奖励——
　　“洞悉1名玩家的踪迹×1。”
　　想到上个副本中，今筱变为秃鹫，险些找不到踪影，和她失去了联系，夤夜就蹙眉不展。
　　毕竟，失去联系最大的风险就是，一旦她落入风险，没有人会知道。
　　因此，夤夜毫不犹豫地拿起了手边的这张奖励卡。
　　并且迅速绑定了今筱。
　　代价是，在副本中，自己通关的时间会减少一半。
　　夤夜离开后，今筱进了房间。
　　她看了半天，拿了一张隐身卡。
　　巧的是，这张卡的代价同样是：通关时间减半。
　　拿完卡，两人去餐厅吃了午饭。
　　这之后，今筱就回到房间睡下了。
　　刚从秃鹫变为人，她身子还有些不适。
　　想着多休息些时候，可能就会好起来。
　　不过，等她再次醒来时，周围的环境就又变了。
　　.
　　躺在略作摇晃的地上，目视头顶漆黑一片的天色。
　　一阵风裹挟着腥气扑来。
　　这地方水汽十分丰盈。
　　今筱撑着手臂坐起身来，环视一周。
　　这是一艘体型庞大的船。
　　无数巨大的帆在头顶鼓张开来。
　　她所坐之地，是一处甲板。
　　正前方就是两处粗长的桅杆。
　　由于是晚上，海上的情况看上去更加可怖。
　　墨黑色的海域一望无际，深不见底。
　　目之所及，只有身下这一艘孤零零的帆船。
　　今筱定了定神，很快明确了方向。
　　既然已经进入副本，那么，主线探索的事就暂且抛诸脑后。
　　当务之急是，从副本当中逃离出去。
　　她揉揉眼睛，又左右拍拍脸颊，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然后，决定起身去找同伴。
　　船体中央是偌大的船舱。
　　船舱里亮着昏黄的煤油灯。
　　今筱走进去——
　　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古帆船。
　　甲板往下，秘密排列着密匝的房间。
　　她顺着楼梯走进去，在前台拿到一张刻有自己名字的钥匙。
　　接着，打开了其中108号房间的门。
　　果然如她所料，这里的房间十分逼仄狭小，还有股阴冷的潮湿味道。
　　但是，在船上嘛，能有多好的居住条件？
　　有张床，能睡觉，她就已经知足了。
　　等整理好床铺，今筱决定出门找找同伴。
　　结果刚一出门，就撞见了同样在找人的茗乐。
　　看到今筱，茗乐简直兴奋得说不出话来，飞奔过来给了今筱一个拥抱：
　　“筱筱，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今筱见她这反应，知道她上一个副本恐怕通关不大顺利，于是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
　　茗乐点点头，松开今筱，抬起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我就知道你肯定能通关，不过，我就不一样了。上个副本，你不在，鹏哥不在，夤夜也跟你走了，我看到玩家队伍的时候，简直心灰意冷，心想这次肯定死定了。没想到，下一秒，转机就出现了！”
　　今筱试探着问：“你见到齐闻文了？”
　　茗乐答道：“没错，还好齐闻文在，不然我们那一众玩家，就都完蛋了。现在想想，最后实在太惊险了，我们是在副本关闭前的一个小时，才逃出去的！”
　　茗乐一路和今筱讲着上个副本发生的事。
　　刚走没几步，就看见前面有人打开了房间门，走了出来。
　　茗乐脚步一顿，瞳孔震惊：“齐闻文！”
　　齐闻文看向茗乐和她身旁的今筱，也是一愣。
　　他走过来，笑道：“总算又分到了同一个副本。”
　　话音刚落，夤夜就从走廊后走了出来。
　　所以，熟悉的老玩家里，现在只剩鹏哥。
　　可几人在船舱里找了又找，都没看见他的踪迹。
　　茗乐不由垂下脑袋：“本来以为可以聚齐的，现在倒好……”
　　今筱劝她道：“没事，总会再见的。”
　　刚说着，一抬头，她就看见了一个老熟人。
　　雪灵村副本中的曼妩。
　　她仍然是一头波浪大卷，看见夤夜，先是远远抛了个媚眼，随即对今筱说道：“还真是缘分啊，各位。”
　　茗乐瞥她一眼，没做搭理，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心里不禁暗啐，不知道夤夜是今筱带来的吗？抛什么媚眼？
　　船上的玩家们陆续走出来。
　　其中一个光头男人组织大家，都去甲板。
　　毕竟船舱逼仄，不好说话。
　　于是，十分钟后，九个玩家就在甲板上相遇了。
　　光头男见人到齐，率先开口说了话：
　　“都自我介绍一下吧，混个脸熟。”
　　齐闻文先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接着是夤夜、今筱和茗乐。
　　不熟悉的玩家里，除了曼妩，叫梅午的男人，相貌十分白净；一个年纪大些的男人是老胡；还有一个瘦弱的男人，绰号是“平板”。
　　知道了基本情况后，光头男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们刚才，看见这船上有其他人了吗？”
　　众人纷纷表示没有。
　　所以，问题就很严肃了——
　　光头男迟疑半晌，还是说出了结论：“这艘船上，没有NPC。”
　　梅午拧眉：“没有NPC，这副本还怎么通关？”
　　光头男也陷入了迷茫：“我也不知道。”
　　众人一时陷入沉默。
　　几分钟后，齐闻文开了口，分析道：“要么，这个副本不需要NPC就能通关，所有规则都只对玩家适用；要么，这里有NPC，只是我们现在看不见而已。”
　　话音刚落，平板就面色煞白，嗓音发抖道：“看、看不见，那岂不是幽灵了？”
　　【恭喜——】
　　系统忽然在这时开腔说话，阴云密布的海面上，声音显得格外可怖，让刚想到幽灵的平板吓得腿软。
　　【恭喜各位玩家顺利通关副本，新副本幽灵船已经开启，通关规则是，成为活到最后的三个玩家，即可通关副本，限时8天时间。】
　　说完这话，系统的声音就消失了。
　　空留几个玩家面面相觑：
　　“活到最后的3个玩家……只有3个人吗？”
　　“会不会是自相残杀，剩下3个人，就能活下去？”
　　“什么自相残杀，你疯了吗？不要自己断了自己的生路！”
　　“可这里没有NPC，这不就是叫玩家们自相残杀吗？”
　　听见玩家们的讨论，在场几个人都心里有些发慌。
　　茗乐先听不下去，表示：“能不能在了解清楚规则前，不要乱下定论啊！什么自相残杀，你们疯了吗？如果要靠残杀余留3个人的话，这个副本也太简单了吧？不如上来就杀，杀足5个人，不就能通关了？而且，系统明明还规定了限时8天，说明也没那么容易……”


第61章 束缚
　　伴着摇晃的甲板,几人一时陷入沉默。
　　最后，今筱说道：“我们先各自回去吧，分头找找,这里应该会有更具体的线索。”
　　茗乐点点头,见她已经起身,忙跟了上去。
　　今筱走后,齐闻文开口劝道：“大家不要轻举妄动,一旦玩家之间互相开了杀戒，游戏就停不下来了。”
　　众人纷纷表示赞同，然后很快各自散去。
　　今筱首先去了掌舵室。
　　奇怪的是,这里并没有人操纵船只，可船只却正常行驶。
　　茗乐纳闷道：“真有隐藏的NPC存在吗？”
　　今筱：“不清楚,但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幽灵船副本,这个幽灵两字,不会是凭空出现的。”
　　两人看了船舵后，再次回到甲板。
　　这会儿，甲板上已经没了其他玩家。
　　今筱极目四望，看着无边无际的海洋和云层压低的天空，脑中不由闪过一个疑问。
　　这地方，还有没有别的办法逃出去？
　　毕竟,如果完全按照系统的规则来,那么，即便自己、夤夜、茗乐和齐闻文一起逃出去，也超过了系统规定的人数。
　　难道相熟的玩家，注定不能一齐逃离这里吗？
　　今筱愁眉不展。
　　她看着面前深不见底的海洋，想了各种可能性：
　　比如，海底没有有逃生通道,船只能否开到岸边，有没有可移动的木筏，能载着他们离开这里……
　　可想了半天，今筱都没有找到头绪。
　　海底颜色极深，看上去很不正常，人又怎么敢轻易下去尝试？
　　她打消了这些猜测的念头，带着茗乐回到了船舱。
　　船舱里的房间十分拥挤，但住房之外有一个餐厅，空间稍大些，还有一些食物供给。
　　想要就餐的人，可以到那间餐厅去。
　　那里有几只盖着红布的桌子。
　　今筱走过去时，光头男正和老胡坐在桌边，说着什么话。
　　她没有停步，径直走向船舱内的走廊。
　　现在，保障安全的方式，就是待在一个旁人进不去的密闭空间。
　　她知道，尽管多做提醒，还是回有玩家为了逃生，按捺不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心。
　　毕竟如果自相残杀符合规则的话，那么，早点杀掉旁人，总比旁人率先杀死自己强。
　　每个人都不想提心吊胆地留到最后。
　　所以，她跟茗乐交代之后，就分别进了各自的房间。
　　这里的房间没有窗户，所以十分潮湿闷热。
　　今筱坐在床头，观察了房间内的情况，选择睡了过去。
　　她知道，总会有人按捺不住，做出什么事来的。
　　只需要等着，就能知道结果。
　　而她手无缚鸡之力，就不去冒那个被杀的风险了。
　　.
　　果然，两小时后，一阵尖锐的呼喊声传出。
　　听上去是曼妩的声音。
　　今筱忙起身下床，听见外面玩家们纷纷开了门，脚步声噔噔，这才跟着开门出去。
　　船舱尽头的走廊处，曼妩正靠墙坐在地上，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看见众玩家过来，她先是松了口气，才开口说：“那个光头要杀人！”
　　退得老远的光头男怒目而视：“你不要血口喷人！”
　　曼妩哭得声泪齐下：“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看我身子弱，就要先拿我开刀吗？何况，刚才齐闻文都说了，我们要先找具体规则，而不是残杀自己人！”
　　光头男鼻腔中喘着粗重的气息：“你真恶毒，竟然……”
　　众玩家都有些茫然。
　　这到底什么情况？光头男这么快就开始杀人了？
　　这可太可怕了！
　　一旦开了杀戒，他还会继续杀下去，直到杀足5个人为止！
　　于是，玩家们纷纷开始站出来斥责光头男，并已经有几个人上手，将光头男押进房间，捆绑在他的床上。
　　“叫你还敢再打别人的主意！就乖乖躺着吧！”
　　老胡正将捆绑的麻绳收紧，他年纪虽大一些，力气却不小。
　　直到这时候，曼妩才打着抖，被茗乐从地上扶了起来。
　　今筱却没看她，转身去了光头男的房间。
　　如今，老胡已经走了，夤夜在搜光头男全身，可没搜到有什么刀具。
　　这就很奇怪了。
　　今筱关上房间门，询问光头男：“你确实没有对曼妩产生杀心？”
　　光头男斩钉截铁道：“我杀她做什么？你们不都交待了吗？不能轻易杀害玩家！我都牢记在心！”
　　今筱点点头，明白了：“如果你说的是真，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了。”
　　听这话的意思，光头男愣了一下：“等等，你相信我？”
　　今筱说道：“不是相信你，而是相信我看到的事实。比如，想要杀人的人，不准备好工具，有点不妥吧？”
　　光头男这才想到梳理逻辑，忙解释说：
　　“是啊，这船上都是玩家，我要杀人，肯定要一招致命。否则被人发现了，不是就成了大家的威胁，变为下一个被人消灭的对象了？”
　　今筱点头：“你空手杀人，还是在走廊尽头墙壁围堵的地方，不能将玩家推进海里，那么，除了将她掐死或撞在墙上，没有别的办法。我很难想象，你会用这两种方法杀人，速度慢，被杀者还容易作出反抗，挣扎或大叫，引人注目。”
　　光头男听着她为自己辩白，一阵感动：
　　“谢谢你信任我，那现在，你可以把我这绳子解开了吧？”
　　今筱却肯定地说：“不能。”
　　光头男不解：“为什么？”
　　今筱说道：“我刚才所说的两种可能里，有一种需要做验证。比如曼妩，她力量柔弱，如果她要诬陷你，把你捆起来，那么会是什么用意？”
　　光头男想了想：“我是这里力量最强大的人，她要困住我的手脚，才好杀了我？”
　　今筱“嗯”了一声，不过调整了下他的话：“你是这里看上去力量最强大的人，这满身肌肉……第一个盯上你，也是有可能的，先除掉对她最有威胁的，自己后期会减少更大的阻碍。”
　　光头男听到这儿，就气不打一处来：“敢情她真是想杀我！真看不出来！”
　　今筱说道：“现在还不能完全下定结论，或许还有第二种情况。”
　　光头男好奇：“第二种情况是什么？”
　　今筱解释说：“真的有人要杀她，只是，那个人不是你，而是一个和你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这完全超出了光头男的预料，他惊讶地张大嘴巴：“啊？”
　　今筱：“这种情况下，你们两个是互相都误会了。”
　　光头男：“这……”
　　今筱：“所以你就先捆着吧，放心，我们会暗地里观察保护你。如果曼妩真的偷偷进来杀你，那么，就是第一种情况没错了，如果她迟迟不来，那就是第二种。”
　　光头男：“你们这么捆着我，我很没有安全感啊！”
　　今筱宽慰他：“放心，夤夜会守着你。”
　　男人上下打量了下夤夜，颇有些放不下心来：
　　“他，就他？整个一贵族哥，身形又瘦，根本没什么力气！不管是曼妩，还是和我长着一样脸的人来了，我都只能被捆在这里一动不动，无法反击，那可真是要在这里把命断送了！”
　　今筱听着他的抱怨，只能说：“……你别小看了他。”
　　夤夜迈步走到他床前，冷冷开了口：“动弹不得，只能指望别人的时候，最好能对那个人放尊重点。”
　　说完，他掀起眼皮，瞥他一眼，便径直走了出去。
　　光头男：“你！”
　　今筱没再说什么，同样转身离开，关上了房门。
　　不过，因为玩家手脚被束缚，所以无法反锁房门。
　　如果曼妩打的是杀死他的心思，那么，撬门也变得很容易了。
　　今筱没再交待夤夜，她知道，不管光头男说什么难听的话，夤夜都不会因此而放弃对他的暗中看管。
　　于是，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
　　大半天过去了。
　　今筱再次出房门时小心翼翼，生怕走廊里有什么埋伏自己的玩家。
　　可刚一开门，就见夤夜端端正正站在门口。
　　今筱探出脑袋：“你怎么在这儿？”
　　夤夜回答：“这里不安全。”
　　今筱明白了。
　　夤夜已经想到了这一层，担心她不敢一个人出门，于是特意在门口守着。但又怕她在房间里睡觉，不敢叨扰，就不作声响地站在那里。
　　她涌上一阵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但很快，她就把夤夜拉进房间，问道：“怎么样？他的房间有动静了吗？”
　　这指的是光头男。
　　夤夜回答：“没有。”
　　今筱微微蹙眉：“看来曼妩没有说谎了？”
　　夤夜说道：“我刚才经过曼妩的房间，茗乐还在陪她。她没有让茗乐离开的意思，倒是仍在害怕。”
　　让茗乐一直陪着自己？
　　如果曼妩想杀人，能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
　　骗过所有人，再趁人不备潜出房间杀死光头男？
　　不是不行，只是代价太大了。
　　再比如，尤其溜门撬锁这事，不是曼妩做不到，只是对一个养尊处优的姑娘来说，没接触过，头一次做可能比较困难。
　　而且，这要真是曼妩能做出来的事，局面就有点复杂了。
　　杀死第一个人，她还要想尽办法杀第二个人。可她力气较弱，肯定还要用其他方法先剥夺那些人的行动力，难道要一个接一个骗下去？
　　既然是这么高明的骗术，她怎么会连喜欢夤夜这点事都瞒不住？
　　还都把情绪都写在了脸上呢？


第62章 复制
　　今筱意识到,如果不是曼妩设计诬陷，那么，就是第二种情况：这里有着和光头男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于是,她前往光头男的房间,夤夜将他松了绑。
　　放他出来后,今筱交待说：“如果你和那个长相完全相同的男人相遇,要想方法证明自己是玩家,否则，大家会将你错杀。”
　　光头男这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是啊，船上有着另外一个长相和自己一样的人。
　　最大的问题并不在于他杀人,而是他能够混淆视听，将两人身份调换。
　　如果玩家将自己错认成那个NPC,那么,被玩家集体杀死的,就是自己了。
　　想到这儿，光头男不禁一个哆嗦。
　　他缩了下脖子，说道：“我明白了，我……我还是尽量别出门了。或者我在手指上系一根红绳，你们看到这绳，就知道是我。”
　　今筱点点头。
　　很快,光头男被解绑的消息就传到了曼妩房间。
　　曼妩自然十万个不愿意,她担心光头男会因为自己指认了他而产生报复心理。
　　晚上恐怕将趁人不备，潜入她房间，杀死自己。
　　所以，她格外紧张，拉了茗乐。
　　希望她形影不离陪着自己，晚上也要她跟自己睡在一个房间。
　　茗乐有些尴尬,见曼妩死命拽着自己，情绪波动又大，也不好意思说拒绝的话。
　　于是只好留下来，坐在床边，静静陪着她。
　　为了打消曼妩的顾虑，今筱进入她房间，把释放光头男的原因告诉她。
　　并提到，这里有一个和他相貌相同的人。
　　曼妩立刻反击道：“你怎么确定，现在的光头男就是真正的玩家光头男呢？说不定他就是那个NPC，想杀我不成，佯装成了玩家！”
　　几人一怔。
　　乍一听，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今筱还是坚持：“如果他是NPC，杀人不成一定会快速逃离现场，为什么还要留在原处等你指认？从反应上看，实在很不专业，应该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曼妩梗了下：“反正、反正我觉得他不能放，两个一样的人，谁能分得清呢？现在你这都是猜测，万一猜测结果是错的呢？”
　　今筱见劝她不成，也没再多说什么。
　　事关自己的安全，自然要比旁人更谨慎。
　　只是，刚要出门离开，门外忽然发出呼叫声：“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
　　呼叫的人是老胡，今筱连忙跑出去，在餐厅附近见到一具尸体。
　　死的是平板，而且，一摸鼻息，确实是没了气。
　　所有玩家都应声而来。
　　老胡面色显得有几分慌乱，看着现场，又是震惊，又是恐惧，表情十分复杂。
　　今筱看他一眼，老胡缩了一下。
　　与此同时，夤夜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上前查看。
　　然后，从他外衣里，搜到了一把水果刀，水果刀不大，但是刀刃已经沾染了血迹。
　　在场众人都瞳孔震惊。
　　“天啊，老胡，你杀的人？那你干嘛要贼喊捉贼？！”
　　众人不满情绪升腾起来，夤夜控制住老胡，将他捆住手脚，固定在餐桌前的椅子上。
　　老胡倒也没说话，这会儿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睛发直，似在愣怔。
　　齐闻文蹲下检查了下伤口。
　　“平板”身上有两处，一处的确是水果刀的划痕，另一处，则直扎心脏，伤口要深得多，是致命伤。
　　可古怪的地方在于，观察心脏处的伤口宽度，绝不是水果刀能刺出来的。
　　于是，他抬起头，问老胡：“你身上揣了几把刀？只留下这柄水果刀，不会是要给自己洗刷罪责的把戏吧？”
　　老胡垂下头，说道：“我真的只有一把，你说我洗刷罪责，这我不认。我如果要洗刷，一把都不用带着，何必要牵连上我自己呢？”
　　齐闻文继续套话：“那么，就真的是有另一个人所为了？”
　　老胡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见他承认得这样艰难，齐闻文觉得这事又有蹊跷：
　　“你大概是目睹了杀人现场，知道杀人凶手是谁吧？”
　　老胡嘴角一抽，没有说话。
　　齐闻文继续说：“你揣着刀还没走远，就目睹了杀人现场，当时情况紧急，由于过度惊吓，或担心对方将你一并杀死，你忍不住开口呼喊。这才导致玩家过来后，你意识到自己带着刀，却无处藏躲，后悔于自己的鲁莽。”
　　老胡轻声叹了口气，说道：“我只能说，凶手真的不是我。”
　　齐闻文不解道：“你在现场目睹了杀人现场，不就意味着，你看到了凶手吗？可为什么直到现在，你也不说出凶手是谁呢？”
　　老胡又闷不吭声了。
　　齐闻文推测道：“你如果不说，只能证明，那人和你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你才要这样袒护。”
　　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可就指向了在场的众玩家。
　　他们纷纷辩白自己说：
　　“可我们在场的，没一个之前认识他的呀！”
　　“是啊，没人提到之前和他进过一个副本，怎么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再说了，如果有不可告人的关系，那他还敢大声呼叫吗？肯定会偷偷替他掩藏起来，哪里又会暴露自己，被抓个正着呢？”
　　玩家们你一句我一句，倒让齐闻文豁然开朗起来：
　　“如果要把这一切都串联起来，合乎逻辑的话，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你原本想要杀死’平板‘，但用水果刀刺中他一刀后，对方并没有当场死亡。当你想要再补一刀的时候，另一个人出现了。他将’平板‘刺死，被你亲眼目睹，你担心他同样杀死自己，因此呼叫救命。谁知，他杀完人只是逃跑，并没有将你一并解决。那么，接下来，你就遇到了一个新的问题，要不要说出凶手，因为一旦说出凶手，你自己同样逃脱不了干系。”
　　“说出真正的凶手，他不就能逃脱干系了吗？毕竟人不是他杀的，他充其量是个杀人未遂。”光头男说道。
　　齐闻文摇头：“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那个杀人凶手，长着他自己的脸！如此一来，即便他占理，说出杀手身份，仍然免不了会被众人怀疑。毕竟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很可能调换身份。”
　　这和今筱之前的推理简直不谋而合。
　　老胡也低下头，似乎默认了这种推测。
　　曼妩一惊，忍不住看向光头男。
　　按照今筱的意思，光头男也不是杀人凶手，而是替别人背了锅。
　　那么，如果这是真的，岂不就说明，自己也怪罪了光头男吗？
　　听了这个推测，众玩家不由陷入新的困惑。
　　如果这船上一惊出现了复制人，那么，会不会还有更多复制人？
　　这船上会不会还存在张着自己脸的复制人？
　　一想到这儿，大家就都有些慌神了。
　　“这么说，根本不是没有NPC，而是那些NPC，就在船上，以和我们面目相同的状态存在。”曼妩说道。
　　“没错。”齐闻文回答。
　　“这可怎么办？我们在场的这些人，现在都是玩家吗？还是，有NPC混入了？”曼妩又问。
　　齐闻文想了想，摇头道：“这个不能确定。”
　　今筱站在一旁听了半天，这会儿，她最好奇的，就是复制人究竟怎么来的。
　　因此，她走到老胡和光头男面前，说道：“你们回忆一下，上船以来这几个小时，都做过什么事，最好一件一件说出来。或许是因为哪个举动，才不小心创造了复制人。我们现在，得避免更多的复制人出现。”
　　众人明白了。
　　既然船上现在能够确定的，就是老胡和光头男出现了复制人，那么，就要搞清楚两人上船以来的所有行动。
　　两人共同做过的事，或许就是复制人产生的必要条件。
　　毕竟老胡说自己看见了那个凶手的存在，也就是说，对方是实体的。
　　可最初刚上船时，并没有除9名玩家之外的其他实体人存在。
　　也就是说，复制人是后期才在船上出现的。
　　那么出现的条件，就很有必要研究一番了。
　　知道了产生条件，就可以避免其他玩家再度出现复制人。
　　毕竟这些复制人，上来就要杀害玩家，危险系数实在太高。
　　况且他们还顶着一张玩家的脸，如果不从源头上规避复制人的存在，玩家们将来就会陷入互相怀疑的漩涡。
　　于是，老胡和光头男一五一十把上船以来做过的事讲了一遍。
　　可众人听着，倒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比如他们上过甲板，可玩家们都上过甲板。
　　再比如他们躺过床铺，玩家们也都躺过床铺。
　　听来听去，并没有只两个人做过的事存在。
　　众人纷纷沉默不语。
　　半晌后，曼妩想到了一种更坏的可能性：“会不会本身这里就不只有两个复制人？也许我们所有人都有了复制人，只是，他们还没出来杀人，因此没被我们发现。”
　　今筱回答说：“有这个可能，所以现在，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无论出来干什么，都最好不要一个人，起码要有多于一个玩家陪着自己。”
　　听了这话，曼妩第一个拉紧了身旁的茗乐。
　　茗乐她能确定，肯定是玩家没错了。
　　因为她拉着茗乐，一直就待在自己身边。
　　如果这个茗乐有假，和自己单独在房间里那么久，对方不早就杀死自己了吗？
　　所以，这是她唯一能确定的一个玩家。
　　然后，女生中，就只剩下了今筱。
　　倒是有几个男玩家想和她互选，但是有这贼心没辙贼胆。
　　毕竟，面对众多同性玩家，自己选择一个还不算相熟的异性，的确不大合适。
　　况且，她身旁站着的夤夜，目光压得沉沉，根本不像个善茬。


第63章 入海
　　考虑良久,男玩家们还是纷纷做了互选。
　　剩下的两人，就是夤夜和今筱。
　　见这两人竟然结为一对，曼妩表情一僵。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玩家们决定回房休息。
　　越是留在外面,危险系数越高。
　　夤夜也自觉地跟着今筱回了房间。
　　当然,他抱着自己的一床被褥,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今筱睡床上,他就睡地面。
　　这一天过去，死了一个玩家，另有一个玩家险些被杀。
　　死亡如此逼近,而且想到很可能化为身边人的脸，就潜伏在附近,每个人都有些睡不踏实。
　　今筱思考着复制人可能出现的方式。
　　会不会和这里能照射的地方有关,比如有没有镜子一类的物件。
　　一旦投影照射上去,就会复制出一个和对方一模一样的人来。
　　但这还只是猜测，暂时无法证实。
　　今筱有些睡不着，毕竟对自己而言，因为拿到了隐身牌，导致通关时限缩短一半，所以八天的时间,就剩下四天。
　　而过了今晚,马上就变为三天。
　　时间紧迫，如果不能找出复制人出现的规律，不能及时逃离幽灵船副本，恐怕就要命丧这里了。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气声。
　　翻身过去，却见夤夜躺卧在地铺上。
　　他表情十分痛苦,额上满是汗珠，咬着牙忍着疼，手指紧紧攥着被褥。
　　今筱一惊，忙跑过去看：“你怎么了？很疼吗？”
　　夤夜现在神智有些不清。
　　他脑海中正飞速闪过无数画面。
　　所有画面都和童话世界有关。
　　他曾在无数副本中穿梭，队友们一个接一个死去……
　　夤夜思绪陷入混乱。
　　记忆随着逐渐不稳的系统喷涌而出。
　　可因为无法理清，一团乱麻，使人痛苦不已。
　　看来，童话世界的秩序恐怕正在崩塌。
　　倒戈的女巫就是一个信号。
　　如果这里的所谓“主神”仍然存在，就不会允许一丁点错误出现。
　　可是，从她放出夤夜开始，一切似乎就产生了变化。
　　或许从那时起，这里的什么东西就开始变得不同了。
　　至于砸开玻璃罩，进入主世界，和女巫结成同伴……
　　恐怕都是让系统陷入崩溃的促进因素。
　　而这些一点点的破坏累加起来，对于童话世界的削弱作用就在加强。
　　那么，当封印消失，作用在他身上的力量减弱，这里所谓释放出的失忆气体会不会正在减少，他能不能想起全部的东西来？
　　今筱回过身去，一边在抽屉里翻箱倒柜的找药，一边思考这些问题。
　　可这里的确没有备药。
　　所以，她只好接了杯热水，为夤夜端过去。
　　将水吹了又吹，直到温度合适后，她才抬起夤夜的头，把药喂进他嘴里。
　　喝下几口水，温热的感觉逐渐袭遍全身，他终于不再颤抖了。
　　今筱放下水杯，将他放回原位，看着他逐渐恢复的神色，这才松了口气。
　　谁知下一瞬，夤夜就忽然张开胳膊，将她拥在怀里。
　　今筱表情凝滞，迟钝地反应过来，他还阖了双眸，没有完全醒过来，应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他还是冷么？
　　她想了想，打算把自己那床被子拿过来，为他盖上。
　　可刚要将自己从他臂弯里抽离出来，却发现对方眉心拧得更紧了。
　　怎么回事？
　　这次怎么反应更加强烈了？
　　今筱来不及再去拿被子，感到他身子再次变得冰冷。
　　她只好抱紧了他，试图多给他一点温暖。
　　可奇怪的是，当她抱紧夤夜的时候，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心头涌上。
　　今筱抬头看着摇晃的天花板，再看看逼仄狭小的房间和墙上挂着的一盏煤油灯，陷入困惑。
　　为什么被他拥进怀里的场景，恍如刚刚发生过不久。
　　就好像，自己和他并不是在副本中才刚刚认识一样。
　　而是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贴近他的身子，就能闻到一种熟悉的味道，回忆起熟悉的画面。
　　尽管那些画面十分模糊，模糊到今筱以为自己是在幻想。
　　她就这样抱着他，抱了不知道多久……
　　直到夤夜稍稍好了些，今筱才从他臂弯中离开。
　　回到床上后，她睁着眼睛半晌，才终于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天醒来时，夤夜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似乎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那些回忆，像噩梦般来临，又像一场睡醒就忘的梦，很快消逝得无影无踪。
　　他起身后，确保今筱安全，出去敲了各个房间的门，确保房间里的每两个人都在。
　　这之后，他们才动身去了甲板。
　　尽管是清晨时分，但海面上乌云仍是低压压一片。
　　四周环境十分糟糕，让人心情不由沉闷起来。
　　海风吹乱了今筱的头发。
　　她就站在甲板上，裙摆随风飘扬。
　　所有人的命运，都被栓系在这一艘孤零零的船上，永远是一片黑暗，不知道终点在哪儿。
　　夤夜倚靠在栏杆上，就这么看着今筱，似乎在想些什么。
　　昨晚的很多事，他确实都记不清了。
　　但那个拥抱，历历在目。
　　他回忆着那个拥抱，看着甲板上的今筱，只觉得眼前的她和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合了……
　　可那个人是谁，他实在记不起来了。
　　两人就这么在甲板上站了很久，终于，等来了另一个人。
　　光头男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看见两人，脚步一顿。
　　接着，他调转方向，抬脚就要去往船舱。
　　夤夜喊住他：“你去做什么？”
　　光头男咧开一个笑，说道：“我回房间。”
　　夤夜蹙眉：“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光头男回答说：“就刚才啊！你叫完我们房门，我就出来了。主要想透透气，屋里太闷了。”
　　这回答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夤夜还是走近他。
　　在光头男即将逃跑的同时，反身扭住他的手臂，将他压倒在栏杆上。
　　“你是来杀人的吧？”夤夜冷冷道。
　　“怎么会？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我是玩家啊！”光头男挣扎道。
　　今筱走上前，盯着他的手指，说道：“光头男手指上缠了线的，昨天刚告诉我们，为了区分他和你，绝不会拆下来。”
　　光头男疑惑：“嗯，是吗？”
　　今筱继续说道：“另外，我们刚挨个敲过门，光头男的确在房间里。可你出现的时候，并不是从船舱往外走，怎么像是凭空出现后，要走向船舱？那么，我倒要问问了，你是怎么从房间里，忽然瞬移到甲板上的呢？”
　　光头男一怔，辩白道：“谁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为什么没看到我出来……”
　　今筱笑笑，不说话了。
　　跟这样睁着眼睛说谎话的人，没有什么争论的必要性。
　　夤夜见今筱退到一边，知道她这是暗示自己可以动手了。
　　于是便将光头男从趴伏的栏杆上拉起来，预备推进海里。
　　可光头男也不是个善茬，不知怎么就一只手臂挣脱了夤夜，从腰间抽出一柄尖刀，单手向夤夜刺来。
　　夤夜见他手脚还挺伶俐，不由想到，既然他能杀人，想来身手本就不错。
　　于是，他站远一些，避开了袭来的水果刀。
　　接着用肘虚晃一下，一顶一击，轻松夺过刀，在光头男小臂刺了一刀。
　　光头男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他再要还击时，已经没了机会，被夤夜径直推入大海。


第64章 中毒
　　“光头男”被推入大海后,一个浪卷袭来，很快就没了动静。
　　他受了伤，这海又极深,掉落进去,肯定会没命。
　　今筱松一口气：“可算少了一个复制人。”
　　夤夜将那柄夺来的水果刀收回袖筒。
　　五分钟后。
　　两人仍在甲板上停留。
　　而夤夜再看向今筱时,竟发现,“光头男”正从护栏翻进来。
　　他心下一惊,来不及思考太多，径直将袖中的水果刀投掷而出。
　　同时，他一把将今筱揽在身前,避免她被“光头男”挟持。
　　今筱见他反应如此大，一脸茫然：“怎么了？”
　　夤夜低声说道：“复制人又出现了。”
　　今筱瞬间明白了,那个“光头男”竟然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从海中逃生。
　　他游泳很好吗？
　　可刚才明明一个大浪袭来,饶是水性再好的人，也经受不住如此恶劣的海洋状况。
　　今筱不由蹙了眉头，怀疑起“光头男”的来历。
　　这会儿，“光头男”被水果刀刺中胸膛，嘴角是一抹流出的鲜血。
　　夤夜安置好今筱，走到护栏边,一手钳住他肩膀,一手按住他胸膛中的尖刀，继续狠狠刺下去。
　　尖刀刺得越来越深，夤夜冷冷说道：
　　“你还有最后一口气，不愿意说说，为什么你能复制玩家吗？”
　　“光头男”“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略显阴沉地笑了笑,说道：
　　“只剩最后一口气，你还不放过我。”
　　见他不说，夤夜手指加力。
　　整柄水果刀没入“光头男”的胸膛，只留在外的一枚刀柄。
　　他剧痛不已，面上十分狰狞。
　　夤夜并不在乎他的感受，直逼问到最后一刻。
　　“光头男”终于彻底咽了气。
　　这下，丢进大海，他应该不会再回来威胁玩家了。
　　夤夜双手一松，“光头男”的尸体就翻过护栏，“噗通”一声掉入海中。
　　这次，两人站在甲板栏杆处，眼睁睁看着光头男被裹挟的海浪夹带着飘走，彻底放下心来。
　　今筱却有疑问：“他受了伤，还被丢进大海，这么高的甲板，没有人和工具帮忙的情况下，刚才是怎么爬上来的？”
　　夤夜想了想，回答说：“他的特性和正常人不同吧，只能这样解释。”
　　特性……
　　今筱望着大海，心头似乎翻起了什么涟漪，却一闪即逝。
　　两人没在甲板待太久，回到船舱，预备告诉玩家刚才发生的事，希望大家多加警惕。
　　谁知，走廊里玩家们已经围拢在一起，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看众人的表情，似乎是有人受了伤，或者是……被杀害了。
　　今筱和夤夜忙走过去。
　　果然，众人围拢的圈子中央，赫然躺着一具尸体。
　　是老胡的尸体。
　　他怎么死了？
　　今筱第一个想到和他分配在同一个房间的梅午。
　　梅午正站在一旁，白净的脸上满是惭愧，眼眶充血发红，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
　　今筱看了眼惊恐的众玩家，率先问梅午道：
　　“你们不是同在一个房间吗？他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
　　梅午低下头去，握紧了拳头，似乎颇有些怨恨自己。
　　他定了定神，才说道：“我、我去厕所了，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走之前，老胡说他一个人可以，还特意反锁了门。”
　　话音刚落，就有其他玩家指责说：
　　“你骗人！他如果真反锁了门，那复制人怎么能进去呢？难不成复制人还能溜门撬锁不成？”
　　梅午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猜测说：“他说会反锁，我才放心去的。如果那复制人能进去，说不定……是老胡忘记反锁门了。”
　　今筱提醒一句：“你去上厕所，回来时老胡就遭杀害……这只能说明，老胡即便反锁了也没用，仍然有人能光明正大走进房门。想想看，对方溜门撬锁，老胡在房间里听见动静，难道不会呼喊吗？”
　　梅午点点头：“是啊，如果有人撬门，老胡肯定会有反应。”
　　今筱猜测说：“大概是复制人顶着一张熟人脸敲了门，老胡没有防备，才放他进去了。”
　　梅午：“熟人脸？我知道了，之前老胡不是见过一个和他长相相同的复制人吗？或许是那个人找来，老胡才开了门！”
　　今筱摇头：“如果是那个人过来，老胡更不会开门。你们两个同处一间房，如果他要开门，一定以为是你回来了。所以，那个杀死老胡的复制人，顶的应该是你的脸。他一开口，老胡就以为你在门外，开了门瞥见是‘你’，就卸了警惕，这下中了招。”
　　梅午顿时显得有些慌乱：
　　“我的复制人……我也有复制人了？那、那他会杀死我的吧？”
　　今筱点点头：“完全冒充你的最好办法，当然就是把你杀死，这样死无对证。”
　　梅午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不过好在，光头男的复制人已经被除掉了，玩家们少了一个威胁。
　　今筱把刚才甲板上发生的事告诉了众玩家。
　　大家纷纷倒抽一口冷气，如果刚才加班上的不是夤夜，而是自己，恐怕这会儿已经被那个复制人推入大海了吧？
　　.
　　老胡的尸体暂时被搬运到空房间。
　　梅午和光头男、齐闻文挤在一个房间，这样尽量避免有人落单。
　　大家在房间休息一段时间后，就到了中午时分。
　　早上就没人出去吃饭，中午再不吃，就前胸贴后背了。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房间里的人共同出去，一起去餐桌出吃饭，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于是，当今筱到达餐厅时，这里已经坐了几个玩家。
　　这里的餐食都是自助餐，种类不多，胜在还热乎。
　　这是系统为玩家提供的餐点，没有安全问题。
　　今筱拿了一份食物，坐在桌前，对面就坐着夤夜。
　　而旁边那张桌子，是梅午、光头男和齐闻文三人。
　　他们也刚取了食物，一人拿了好几只盘子。
　　今筱扫这一眼，无意间看到三人桌子前摆放着几杯饮料。
　　嗯……好像有哪里不对。
　　今筱仔细看了眼，这饮料……怎么自己面前并没有？
　　只有旁边那桌几个人面前有？
　　而且，一共两只杯子，被摆在了梅午和齐闻文身前，光头男身前却没有。
　　可刚才今筱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自助餐里有这种颜色的果汁存在。
　　她隐隐觉得不妙。
　　忙上前，制止了正要端起杯子喝下果汁的梅午：“别动这个，它不是这里自助餐应该有的东西。”
　　梅午一脸吃惊：“什么？这不是人人桌前都备着的果汁吗？”
　　今筱摇摇头：“你仔细看看，除了你在的这桌，大家都没有。”
　　众人目光看过来，在不同桌子上逡巡了一遍，果然如此。
　　梅午有些慌了：“可我、我在取菜之前，就已经喝了一口……”
　　今筱脸色一变：“什么？”
　　她连忙又问齐闻文：“你喝了吗？面前的饮料？”
　　齐闻文摇摇头：“我都没注意到它。”
　　今筱长呼一口气：“或许你该去试着找找解毒药了，虽然这里很可能不会有。”
　　梅午不信，他仍然无法理解：“可我喝下这么久了，并没有什么事啊，会不会这两只杯子里，根本就没有下毒？”
　　今筱见他不相信，只好解释说：
　　“如果没有下毒，当然最好。不过我很难想象，为什么在系统没有统一安排的情况下，会多出两只只属于你们两人的杯子来，这不符合逻辑。”
　　梅午：“可是谁会下毒呢？复制人吗？”
　　今筱摇头：“复制人没必要隐藏自己的身份，他们巴不得到处露面，杀死玩家，让玩家们彼此陷入怀疑，秩序混乱，所以，不会用投毒这样隐蔽的方法。”
　　“我只能想到一种可能——玩家，某个先来这里吃过饭的玩家。TA把两只杯子下了毒，放在桌上。由于对方是按照玩家两两配对的情况来算的，没有想到你们这个三人房间出来用餐，刚好坐在了这里，所以，你们三个人面前，正好少了一杯。”
　　今筱话音刚落，梅午顿时开了窍：“这么说，这里真的有……毒啊？！”
　　他面露十足的惊恐，霍地起身，准备取找解药。
　　可没走两步，忽然顿在原地，接着口吐鲜血，径直倒了下去。
　　在场的玩家大多吓得魂飞魄散。
　　想到刚才坐在那桌子前的万一是自己，不慎喝下了饮料，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就不禁感到万分恐慌。
　　这毒药八成是没有解药的。
　　玩家想要杀死一个人，肯定不会留下破解的方式。
　　人害人，才是最可怕的。
　　只是，害人的会是谁呢？
　　刚才过来用餐的，究竟是哪个玩家？
　　现在一共7个玩家，在座的有6个人。
　　茗乐之所以一个人出来吃饭，是因为自己去敲了门，叫她们房间出来吃饭。
　　茗乐饿了，可曼妩说没胃口，所以今筱就带了茗乐一起。
　　曼妩则反锁了门，说等待今筱给茗乐送回去。
　　悲剧发生的时候，茗乐刚吃完了一盘，又去打菜了。
　　她原本就坐在今筱身旁。
　　在座这几个人，嫌疑不大。
　　而最怕落单，现在却待在房间里的那个人，才最有独立完成投毒事件的可能性。


第65章 威胁
　　那么,投毒的人就很明确了。
　　众人纷纷意识到是曼妩后，倍感诧异。
　　茗乐有些难以置信：“她性子软，怕得厉害,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齐闻文说道：“正因为极度恐惧,才可能生出杀人的想法。或许对她而言,杀人就等于自保。”
　　光头男表示赞同,对茗乐说：
　　“曼妩那么怕死,让你寸步不离陪着她。可躲着不是办法啊，能留下来的只有3个人。她知道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最后那3个人的几率太小了。这里的人要么比她能打,要么比她聪明。”
　　茗乐沉默了，迟迟没有说话。
　　即便她难以接受这些,但仍然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只能是曼妩做的——
　　毕竟刚才只有曼妩刚才脱离了同伴,可以趁几个玩家们都在取餐区拿菜的时候，在就餐区放上含毒的杯子。
　　从她的角度来说，这是一次冒险，可也是为了保命的一次冒险，相对划得来。
　　能投出去两个玩家，自己取胜的可能性就大一些。
　　放上三只杯子,万一那桌子面前坐了两个人,杯中饮料可能会被怀疑。
　　所以，她放了两只。
　　之前死了两个人，玩家还剩下七个。
　　也就意味着，要想达到逃离副本的标准，至少还要再死四个人。
　　那么，她投掉两个,自己走到最后的几率就大多了。
　　而茗乐身子弱，跟自己在一起也不设防，其实可以成为下一个被除掉的对象。
　　至于今筱和夤夜，她不是没见过他们的实力，几乎能笃定他们能走到最后。
　　光头男身材高大，遇见复制人还有一战的可能性，不一定会被杀死。
　　齐闻文虽然她第一次见，可他的聪明也在她预料之外。
　　所以，思来想去，尽管曼妩不忍，但为了保住自己，只能下此毒手。
　　毒药就是她的副本奖励，选择这个，就是事先想到了玩家自相残杀的可能性。
　　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知道是谁做的这事，玩家们便不再迟疑，集体去了曼妩的房间。
　　不管怎么说，都要将她控制起来，防止她再次投毒。
　　光头男被曼妩“诬陷”过，绑了大半天，刚好借着投毒事件发难，出这一口恶气。
　　于是，他走在前面，率先打开曼妩房门。
　　曼妩正坐在床上，腿上盖着被子，见有人进来了，显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茗乐你终于回来了，我一个人很害怕。”
　　茗乐看她一眼，垂下目光。
　　曼妩见她这表情，直觉不对，忙问道：“怎么了？外面出什么事了？”
　　光头男冷笑一声：“外面什么事，你不知道？”
　　曼妩一怔：“我怎么会知道？你可不要诬陷人？”
　　光头男抓住错处，继续说道：“诬陷？如果外面什么事都没发生，怎么会有诬陷一说？我说你杀人了吗？”
　　曼妩气得浑身发抖：“你！”
　　光头男全然不理她的控诉，说道：“之前她诬陷我杀人，把我捆在床上半天时间。这次她可是真杀了人，我们应该怎么处置？”
　　齐闻文想了想，说：“其实正确做法应该是，杀掉她，以免玩家之间互相残杀出现乱子。外患还没解决，内忧再不除，恐怕最后玩家们剩下的都不到三个。也或许，复制人和玩家一起杀人，全员都会在副本死去。”
　　这话是有几分道理。
　　但听完后，大家还是不由生出几分惊讶。
　　曼妩当然震惊于齐闻文竟会如此处置自己。
　　而今筱、茗乐同样感到意外，看起来斯文的齐闻文，竟然还有如此冷血的一面。
　　大家同是玩家，自相残杀、以暴制暴这种事做出来，只能是合了系统的意。
　　而且，对于曼妩这样的玩家，一根麻绳足以让她动弹不得。
　　在场玩家为了自身安全考虑，肯定不会将她放出来，那么，这也就等于去除了威胁。
　　所以，杀死，其实大可不必。
　　至于系统所说的能不能带三人以外的人离开，今筱认为可以试着突破。
　　或许有其他办法，可以把留下的这些人全都带走，那么，也就不必非要杀死曼妩了。
　　于是，她直接说出了自己的主张。
　　夤夜、茗乐附和，表示同意。
　　少数服从多数，齐闻文和光头男希望杀死曼妩的计划没能执行。
　　最后，由夤夜负责将曼妩捆在床上，又拿出她房间的钥匙，反锁上她的门。
　　去除了一个威胁，这下可算安全了。
　　但外部隐患仍然存在，所以众人没再走廊里久留，转身要回房间。
　　只是，回去之前，今筱脑中一抹思绪飞快闪过。
　　她忽然顿了下，问在场众人：“你们房间里有镜子吗？”
　　众人摇头。
　　今筱：“那么，有能够投射影子的任何东西吗？”
　　众人仍是摇头。
　　这就奇怪了。
　　那些和玩家长相完全相同的复制人，究竟是哪里出现的？
　　“你们房间里有盆吗？盆里有水吗？”今筱继续问。
　　“没有，大家都一样，洗脸去公共区，那地方水流经由管道直接流进海里，水池根本存不住水，所以，没有办法映出玩家倒影。”光头男说。
　　也就是说，出现过复制人的光头男房间里，也没有其他异样。
　　所有玩家房间里都是一样，没有那些倒映人影的东西存在。
　　想到这儿，今筱点点头。
　　正要抬脚离开时，忽然又转身回来。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你在甲板栏杆处停留过吗？低头看过下方的海平面吗？”今筱问光头男。
　　光头男一愣，回忆说：“好像有吧，第一次去甲板，我就往海面看了一眼，那海乌黑一片，挺吓人。”
　　今筱站定思考片刻，很快明白了。
　　那么，老胡应该也是一样。
　　往海面看了一眼，人影倒映在海面上，于是，在海中复制出了一个和自己相貌相同的人。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那个复制人“光头男”，竟然能在第一次受伤被推进海里之后，在不借助任何工具的情况下，再次回到甲板上。
　　识破他冒充玩家的时候，看到他所谓“凭空出现”，也是因为他从海面来，而非从船舱走到甲板。
　　那么，都有谁照过海面？
　　今筱问了众玩家，除了光头男外，齐闻文和茗乐否认了。
　　那么另外照过海面的，就是夤夜和自己两个人。
　　上次在甲板栏杆处停留的一阵，恐已经在海面复制了和自己相貌相同的杀手出来。
　　而且，今筱最担心的是，如果复制人的身手和被复制的玩家相当，那么，夤夜的复制人，战斗力大概也很强。
　　那人出现，应该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
　　众人得知还有两个复制人会出现时，忙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从里面反锁上门。
　　复制人如果再出现，目的就不是胡乱杀人，混淆玩家们视听，扰乱他们对队友的判断了。
　　而是在剩余的5个人中，刚好再杀死2人，就能达成系统的终极任务——还剩3个人通关。
　　这就意味着，两个人在一处的风险反而更大。
　　现在还是白天。
　　茗乐暂时和齐闻文、光头男待在一个房间。
　　而另一个房间的夤夜和今筱，很有可能招来他们的复制人，所以危险系数更高些。
　　回到房间，今筱有些担心，特意取了根长棍，放在床头。
　　但等待的时间太长了，她坐在床边，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夤夜于是说道：“你睡吧，我守着就行。”
　　今筱实在有些迷糊，听了夤夜的话，上床盖上被子，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
　　等被巨大的声音吵醒时，今筱睁开眼睛，见房门已经被外面的来人击穿了一个洞。
　　她忙从床上坐起。
　　夤夜一脚将被破坏的门踹开去，门外的两个复制人便悉数暴露在眼前。
　　果然，一个长着今筱的脸，另一个则和夤夜一模一样。
　　今筱没想到，他们竟然会直接闯入。
　　这会儿时间紧迫，当务之急是做好区分，不让另一个今筱代替自己成为玩家。
　　于是，她忙从柜子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红绳，缠在自己腕上，并告诉夤夜：“这里只有一条这样的红绳，腕上系了的，就是我。”
　　话音刚落，另一个“今筱”就闯了进来。
　　夤夜正被复制人“夤夜”纠缠，担心今筱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就将手里唯一一把水果刀飞掷出去。
　　直直冲向那个手腕上没系红绳的“今筱”。
　　复制人今筱要弱一些，因此很快就被处理掉了。
　　只是眼前的复制人“夤夜”，的确力道彪悍，手中又拿了把长刀，一挥一砍之间，占尽工具的优势。
　　夤夜手里没了武器，只好暂时闪避。
　　然而，那复制人拿了长刀，逐渐将他逼近角落。
　　身后就是今筱。
　　她被夤夜挡在身后。
　　复制人阴阴一笑，将刀从高劈下。
　　夤夜手臂格挡他的动作，顺手擎住了他的刀。
　　可那人是自己的复制人，力气和自己相当。
　　现在那柄长刀就悬在自己头顶，夤夜被压在下风，不占优势。
　　即便有浑身的力气，也难以与他对抗。
　　好在今筱眼疾手快地趁这个时间，拿过了床头备好的长棍。
　　持在手里，猛地对复制人一个击打，给了夤夜反应的时间。
　　夤夜找到突破口，猛地使力，将头顶的长刀推了出去。
　　复制人终于踉跄几步，扶住了墙。


第66章 躲藏
　　夤夜抬步上前,正要将他擒获。
　　谁知，复制人手中不知道掏出一样什么东西，猛地一撒,纷纷扬扬的灰面从空中落下。
　　夤夜向后一躲,抬手遮住了眼睛。
　　眨眼间,复制人已经麻利地拉着“今筱”跑出了房门。
　　等灰面消退下去,夤夜放下手臂,抬起目光时，两个复制人就都消失了。
　　今筱长呼一口气，坐在床上,说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晚上换个房间吧。”
　　夤夜点点头,又问：“要追吗？”
　　今筱想了想：“可以出去看看,但是还有一个复制人’老胡‘没出现,你路上万一遇上堵截……一定要小心。”
　　夤夜应了声，朝向刚才两个复制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但是，他们早就不在自己的视线中，现在追踪，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夤夜只能一路走去，一路猜测他们可以躲藏的位置。
　　他甚至想到了另一个可能,任务失败,恐怕他们会再次回到海里。那么下次再出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而自己领取的奖励卡惩罚，是缩短时间。
　　所以他余留的天数相比普通玩家同样减了半。
　　时间不多了，如果硬要等待他们再次出现，风险还是比较大的。
　　如果他们两三天之内都不出现，游戏不能结束,那么，他就会提前终结生命。
　　夤夜从前是不怕的，现在倒有些担心。
　　如果自己不在，后面的副本恐怕一样危机四伏，今筱该怎么安然度过？
　　他这样想着，目光四处搜寻，船上能藏人的地方，一处都不放过。
　　然而，下一瞬，一阵刺耳的惊呼声传出。
　　伴随着大叫的女声发出的，是“噗通”的倒地声。
　　怎么回事？
　　夤夜连忙辨着声音跑过去。
　　在船舱通向甲板的楼梯附近，倒着一个人。
　　那人一头卷曲的长发，身上穿淡绿色蓬起的裙子。
　　这会儿，裙摆翘得老高，但是衣襟上却全是血污。
　　看来，复制人刚才在这里杀了人，从这里跑了出去，上了甲板。
　　夤夜只是顿足片刻，就立刻追了出去。
　　今筱、光头男他们听见声响，知道外面怕是发生了什么事。
　　剩余的四人连忙冲出来，果然，在船舱出口见到了死去的曼妩。
　　曼妩竟然死在这里吗？
　　众人都有些疑惑。
　　她不是刚才被玩家们从外锁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身上还捆了麻绳吗？唯一的一柄钥匙，还在夤夜身上。
　　也就是说，除了夤夜，任何人包括曼妩自己在内，都不可能打开那扇门。
　　可夤夜自从捆完她后，就一直和今筱待在一起。
　　遇到复制人后，他不是在搏斗就是在追逐，哪有时间去曼妩房间释放她出来？
　　正思考间，齐闻文走近曼妩，仔细看了看。
　　片刻后，他抬起头，问：“今筱，刚才你身边的人，是真正的夤夜吗？”
　　这一问，连今筱都有些发懵。
　　以她的直觉来说，是真实的夤夜。
　　可夤夜唯一的那把钥匙，就在他身上，怎么会跑到别人手里，打开曼妩房间的门呢？
　　今筱半天没能答话，她开始回忆，夤夜到底有没有脱离过自己的视线。如果他真的和假夤夜做了交换，那么，什么时间做了交换。
　　会不会拿到钥匙的时候，夤夜就已经被换，所以后面才没有被人察觉。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假夤夜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地保护自己？他直接杀死她岂不是更合了心意？
　　今筱一时没想明白。
　　好在，一旁的茗乐忽然提醒她说：“筱筱，有没有一种可能，她离开房间，并不是因为有人释放出来？”
　　今筱看向她，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
　　“对，她的毒药是哪里来的？既然毒药来自奖励卡，那么……她会不会有之前副本中没用的奖励卡？这第二张用了的奖励卡，就是能脱离捆绑逃出来？”
　　茗乐想了想，回答她：“我觉得有道理，她投毒不可能没想到过后果。这里人就这么几个，她和你们又同在雪灵村副本待过，知道你和夤夜的推断应该会距离真相很近，所以大概不敢轻易下手。只能在有保障——也就是具备其他奖励卡，能保证自己顺利逃脱的情况下，才会选择实施第一个步骤。”
　　齐闻文蹲下身，从曼妩衣服里搜出一张用掉的奖励卡：“看来就是这个。其实，她只要能离开房间，找一处足够安全的地方躲藏起来，撑过这几天。等玩家们自相残杀或被复制人杀得差不多了，她也许能成为三个人中的其中一个，自然就会顺利通关了。”
　　茗乐：“躲倒是不难，这船上那么多房间，杂物堆得到处都是……”
　　她顿了下，又叹道：“可惜，刚使用奖励卡逃出来，就遇上了复制人。”
　　话音刚落，夤夜就走了回来。
　　看他的表情，显然是没有追上。
　　可去了甲板，都没能追上，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那些复制人重新回到了海底。
　　这样一来，船上的人就再次陷入恐慌之中。
　　玩家们担心复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出现。
　　而且，因为有了复制人“夤夜”的存在，能够使用锐物破门而入。那么，就意味着，玩家们连门都堵不住了，相当于把命直接交递在了复制人手上。
　　一阵难捱的沉默。
　　最后，夤夜沉声说道：“想要保命，躲着已经没有用了，我们必须想想办法，吸引复制人过来。”
　　.
　　夤夜知道，复制人刚回去不久，不会这么快出来。
　　因此，这个白天，他和今筱换了个房间，在另一间房关门休息了会儿。
　　今筱睡眠似乎总是很好，即便面临危险，也能沉着入睡。
　　夤夜担心复制人随时出现，没敢睡去，只是坐在铺好的地铺上，守着门。
　　等到今筱醒来的时候，才敢休息一会儿。
　　但稍微有些响动，他就会重新睁开眼睛。
　　等两人都休息得差不多了，作为移动靶子，两人才开了门，径直去了餐厅。
　　今筱和夤夜在餐厅说说笑笑，在餐盘处取了三四回菜。
　　这地方没有任何防护和遮挡，实在不够安全。
　　玩家们通常要么组团用餐，防止复制人偷袭，要么快速拿了饭回去，节省在外暴露的时间。
　　但今筱和夤夜自然不能这么做。
　　他们要吸引复制人的注意，让他们重新进入玩家视线。
　　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复制人认为，玩家暴露在外，且对他们没有威胁。
　　毕竟复制人和夤夜交过手，如果真夤夜真的时刻警惕，假夤夜或许只能和他打一个平手。
　　所以，消灭夤夜的最好方法，自然就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
　　比如现在，今筱和夤夜看似正在“谈情说爱”。
　　今筱用小勺盛起饭盘里的菜，举起手，喂给夤夜吃。
　　夤夜吃下一口，又把今筱搂在怀里。
　　而藏在暗处的齐闻文他们，正在等待复制人的出现。
　　终于，到了晚上，光线昏暗的时候，又是复制人搞偷袭的好机会。
　　想起那天夤夜全程护着今筱的举动，复制人猜到两人的关系，所以对于他们在餐厅的举动，并不感到稀奇。
　　而且，既然夤夜他们坐在通向船舱的出口处，必须经由他们才能进入船舱。
　　那么就得先把他们除掉，才能再进去杀死其他玩家。
　　打定这个主意后，复制人蹑手蹑脚地寻找掩护的墙壁，缓缓走进了船舱。
　　见两个复制人踩上通向船舱必经的餐厅区域，齐闻文和光头男一齐发力。
　　一条细长透明的线陡然升起，拦在复制人脚下，将毫无防备的两人绊了个跟头。
　　这个停下的功夫，自上而下落下一张事先准备好的渔网。
　　光头男劲大，使劲一拉，收紧渔网口。
　　两个复制人便被牢牢裹在其中，怎么也挣脱不得。
　　夤夜放下手里的饮料杯，从餐桌旁走过来，接过光头男递来的一把尖刀。
　　他唇角低低压着一个冷笑，问复制人：“还有一个复制人，他在哪？”
　　渔网中的复制人没有回答。
　　夤夜对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再次质问：“如果你不说，下场是什么，应该很清楚。”
　　复制人扬起脸，面上出现了异常狰狞的表情，说道：“你敢吗？杀死和你长着同一张脸的我？”
　　夤夜见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眸中只是划过一瞬失落，便手起刀落，径直将刀刺进了他的胸口。
　　霎时间，鲜血洇湿了复制人“夤夜”胸前的衣服。
　　下一个，就轮到“今筱”了。
　　夤夜拔出刀，看向那张面孔时，忽然停顿下来。
　　他转过身，把刀递给了光头男：“你来吧。”
　　光头男一顿：“杀死’自己‘都行，杀死’今筱‘就不敢了？”
　　夤夜没说话，只说了句：“你如果不杀，我就让齐闻文上了。”
　　光头男没再多说什么，尽管蒙在网兜中的“今筱”仍在苦苦哀求，但他仍然走过去，杀死了她。
　　两个最棘手的复制人被除掉，玩家们可算松了一口气。
　　现在，还剩最后一个复制人了。
　　和“老胡”长着相同脸孔的那个人，不知道他现在藏在什么地方。


第67章 警示
　　想要躲开“老胡”藏在暗处的杀戮,最好能快速逃离这里。
　　只是现在还剩5个人，多于系统要求的3人。
　　如果想要离开，必须至少两人通过某种方式消失。
　　今筱有一张隐藏卡,能够让船上的玩家少出一个人。
　　但另外一个人该怎么办？
　　今筱有些犯了难。
　　片刻后,夤夜开了口：“筱筱,想想看,系统如何分辨谁是复制人,谁是玩家？”
　　今筱愣了下，但从外表，确实很难区分。
　　由于双方实在太像,甚至连相熟的人也认不出。
　　所以，玩家和复制人的区分方法,对于系统而言,最简单的就是,复制人可以回到大海。
　　现在假夤夜被刺死在船上，他可以以假乱真。
　　如果把他当做真夤夜，那么夤夜就可以跳进海里，冒充假夤夜。
　　他跳进海里，系统自动判别“假夤夜”回海，而“真夤夜”死亡,相当于活着的玩家人数,就又少了一个。
　　夤夜想到了这一点，他站上甲板，说道：“筱筱，我跳下去的时候，你就隐身。”
　　今筱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心：“万一……万一系统仍然把你算在玩家之内,大家还是逃不出去。你不要跳，这海里看上去很危险。”
　　夤夜笑了笑，走上前，摸了下今筱的脑袋，说道：“总要赌一下，不能再死人了。况且，我用了一张奖励卡，是绑定你的。只要你安全，我无论在哪里，都能知道你的位置。如果系统不能及时验证通关，我会尽快从海里游出来。”
　　今筱摇头：“不行，那太危险了。”
　　她看向海面。
　　那里乌黑一片，浪潮汹涌，不知道下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存在。
　　夤夜知道她害怕什么，安慰她道：“复制人只剩一个‘老胡’，没有什么杀伤力，就算他在海里，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今筱有些紧张，到处找绳索，想要系在夤夜腰间。
　　想到万一他下去了，有条绳索，有什么事还能随时拉上来。
　　夤夜却摇头笑道：“复制人下海不会捆绑绳索，他们本来就是从海里产生，应该完全不怕海才对。捆绑绳索，反而把我暴露了。”
　　今筱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慌，竟连这个都忘了。
　　看来，由他下海，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今筱叹了口气，说道：“我准备好了隐身卡。”
　　剩下的所有玩家都看着这一幕。
　　茗乐也有些担心，蹙了眉上前，拉住今筱的胳膊：“你们两个都不会有事吧？”
　　夤夜说道：“放心吧，完全不会，相信我的潜水技术。”
　　可没有呼吸器，谁能憋得了那么久？
　　这话听上去，谁都不大敢信，所以都揪起一颗心。
　　夤夜见众人表情都不大好，轻笑了笑，说道：“我会很快回来的。”
　　说完，他攀上栏杆，往前一跃，便直直入了海。
　　海面上激起一朵微笑的浪花，很快恢复了往常的波澜。
　　见他下海，今筱使用了隐身卡。
　　很快，她就在自己原来所站的甲板位置上消失了。
　　现在船上，的确只有三个玩家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
　　不知道什么时候系统会检测成功，宣布结果。
　　夤夜不能在海里待太久，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如果迟迟无法判断只剩3个活着的玩家，那么，计划就完全打乱了。
　　那就意味着，这里必须还要再死一个人。
　　真正还剩下3个玩家，才能通关。
　　众人正想着，海面上忽然传出一声尖刀入肉的声音。
　　茗乐忙看过去，却发现海面上浮起一个身影。
　　那人看上去很是熟悉，看穿着，似乎是夤夜……
　　而那个身影旁的海面，已经是殷红一片。
　　鲜血从他的胸膛冒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襟，又顺着起伏的海浪散开。
　　她惊得捂住了嘴巴。
　　海面下的确有很多危险，而夤夜没能幸免。
　　可茗乐还是没想到，这一切会发生得这么快。
　　众人震惊之余，齐闻文倒仍然镇定。
　　他站在距离栏杆一米的地方眺望过去，不由想到，这次的确可以通关了。
　　果然，片刻后，系统的声音响彻半空：
　　【恭喜剩余3名活着的玩家，副本出口开启……】
　　当隐身的今筱被卷入一阵白光，进入逃生通道的时候，她还在担忧，刚才那人究竟是不是夤夜……
　　.
　　玩家们都回到了总部基地。
　　今筱醒来有一会儿了，她趿拉着鞋子，披了衣服起身，敲了走廊的每一间房。
　　可没有见到夤夜的身影。
　　看来那个被杀死的，真是夤夜了？
　　今筱摇摇头，感到难以置信：
　　“一定是看错了，夤夜怎么可能轻易就那么死掉呢？”
　　她喃喃间，又想到了那个没有出现的复制人“老胡”。
　　他躲藏在海里，当然有可能突然出现，给予夤夜致命一击。
　　而且，作为一个被海水复制生出的人，他对于海水的适应性，肯定要比普通玩家好得多。
　　今筱不由有些黯然。
　　海水里潜藏杀机，所有进入的玩家，恐怕就都逃不过那样的结局。
　　这或许也是系统为了规避某些玩家作弊，而提前设置好的陷阱。
　　怪不得，在夤夜跳入海水的那个瞬间，系统没能播报。
　　只有当他的尸体漂浮上来时，通关条件才真正达成。
　　所以，夤夜的死……是真的了。
　　今筱坐在木制楼梯转角处，忍不住眼眶泛了红。
　　渐渐地，她眼前开始模糊一片。
　　她从来冷静，可这次，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毕竟，夤夜的死，和玩家们有关。
　　他不是被动杀死，而是为了救船上的其余玩家，主动献身。
　　虽然最后的死亡，恐怕并不在他预料范围内。
　　今筱头埋在膝盖间，坐了不知道多长时间。
　　直等到眼睛酸涩得实在难受，才从楼梯转角处站起身来，回了自己的房间。
　　进了房间，她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百无聊赖。
　　于是再次反身上床，拉开被子躺了进去。
　　只有睡去，才能让她暂时忘记眼前发生的一切。
　　于是，这一天，不管谁来叫门，今筱都闭门不出。
　　她没吃饭，也没去领奖励卡，睡得昏天暗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睁开眼睛时，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她想起夤夜说过的话，他有一张可以绑定今筱的奖励卡，如果他还活着，一定能找到她，会找过来。
　　可是，他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出现。
　　今筱忽然觉得胸腔某个地方似乎空了一块，有些怅然若失。
　　她想到女巫。
　　可鹏哥提起过，在副本中死去的人，无法使用那张“死而复生”奖励卡。
　　只有从副本中顺利逃脱出来，却因为某种原因仅剩一口气，或死在休息处的人，才能在休息区使用那张卡。
　　所以，今筱知道，即便她现在去拿那张奖励卡，也依然是没用的。
　　她有些自责，当初就不应该同意夤夜跳下去。
　　自己能够解除他的封印，却没有能力复活他。
　　这样想着，她感到肚子一阵咕噜噜叫。
　　精神不济，不想吃饭，可身体已经发出了信号。
　　没办法，今筱只好起身，去楼下餐厅找点食物，填填肚子。
　　下楼时，她思绪还是很混乱。
　　想着些杂七杂八的事，一时不能集中精神。
　　取了块牛排后，今筱坐在餐桌边，用小刀切下一块，放进嘴里。
　　她看见楼里几个打扫的仆人经过。
　　这些人穿着黑白相间的裙子，脖颈前是蕾丝花边。
　　她们白天并不出现，只有在晚上收拾玩家碗筷时才会过来。
　　几个仆人们进了后厨，似乎没看见坐在角落里用餐的今筱。
　　她们在后厨清洗餐具，交谈的声音传了出来。
　　“听说钟表塔着火了？你们听说了吗？这可太可怕了！”
　　“基地都传遍了，怎么会不知道？”
　　“钟表塔里放着的东西，出了点问题，冒了火星，点燃了楼里的报纸。”
　　“不会是谁放的火吧？”
　　“不是，好像是有根电线……短路了。”
　　“天哪，那岂不是要出大事了？那东西主神可视为宝贝，要是出问题了可还得了？”
　　“就是说嘛，现在基地频频出现问题，可是都不见修复，我这心里慌得很……”
　　“有什么可慌的，那是主神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反正无论到哪儿，咱们也都是给人刷盘子洗碗，倒不如全部被销毁了干净。”
　　“别说销不销毁这种丧气话，哪有自己咒自己的？”
　　今筱听着，心里不免产生很多疑问。
　　电线……
　　主基地和各副本都没有电这种东西。
　　这里的光亮，都只是点燃柴油灯产生的。
　　可以猜想，是“主神”将整个童话世界，设定在了还没有电出现的年份。
　　那么，电又是从哪来的呢？
　　电线又是怎么回事？
　　今筱隐约觉得，他们所说的钟表塔，似乎是个重要的地点。
　　如果不是重要地点，起码也是一个警示。
　　这意味着，童话世界开始变得越来越混乱，已经出现了更多超出NPC预想的事。


第68章 记忆
　　正思考间,今筱听见门外有响动。
　　男人拖沓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今筱心头一颤。
　　她还莫名抱有一丝侥幸。
　　会不会是夤夜？
　　她左右看看，见仆人们没注意，忙起身从餐厅溜了出去。
　　住宿楼大门处,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今筱眼前一亮,感到心下一松。
　　是夤夜！
　　他身穿“老胡”的衣服,满脸疲惫,似乎刚经历过什么。
　　今筱脑袋冒出无数个问号。
　　这一整天的时间,他到底去哪了？
　　会不会从海里出来后，他又遇到了什么事？
　　然而，当她站定在夤夜面前,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夤夜却定定看了她一眼，唇角扯动一瞬。
　　紧接着,他伸出双臂,将她拥在怀里。
　　只是,拥抱的同时，今筱感觉到，他似乎有些站立不住。
　　她不由感到诧异，问道：“你怎么了？”
　　夤夜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拥着她，手上加了些力气。
　　仿佛这样,今筱才像是真实存在的。
　　片刻后,夤夜松开今筱，低头道：“还好有那张奖励卡，我才能在这里找到你。”
　　今筱有些心疼地看着他：“回来就好，快去休息吧，你看起来状态不对。”
　　夤夜刚要说话，身体就一个趔趄。
　　今筱连忙扶住她。
　　夤夜单手扶墙,还在硬撑，说：“我没关系，挺一会就好了。”
　　今筱摇头：“不行。”
　　她努力支撑着夤夜的身体重量，带他去往自己的房间。
　　夤夜双目半睁，像是下一瞬就要睡着。
　　今筱连忙将他扶到床旁。
　　夤夜靠在床头，指尖摁着额心，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
　　片刻后，他紧绷的精神稍稍缓和了些，叫了今筱过去。
　　今筱刚倒去一杯水，递到他手里，说：“喝点热的吧，暖暖胃。你从海里出来，好像有点受凉了。”
　　夤夜摇摇头，说道：“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今筱好奇：“什么事？想到后门在哪里了？”
　　夤夜苦笑道：“巧了，我唯独没想起出口的位置。”
　　今筱安慰他：“没关系，大家再找找，一定能找到。”
　　夤夜没答话，只是认真看了她半晌，然后捧起手里的水杯，喝了口，又放回一旁的桌子上。
　　片刻后，他忽然问道：“筱筱，你还能记起我是谁吗？”
　　这话十分突然，听得今筱一怔。
　　她摇摇头，疑惑道：“我们两个之前认识吗？”
　　夤夜垂下目光，面色变得更加苍白：“系统释放的气体，果然让你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实在碍事得很。”
　　他顿了下，继续说道：
　　“我们不仅认识，甚至曾经是……很亲密的关系。只是我忘记了，我消失那天的日期。那之后，我难以想象，你是怎么度过的。”
　　今筱惊讶地盯着夤夜，有些结巴：“很、很亲密的关系？”
　　难道是……
　　今筱目光闪烁了一瞬，忽然心跳加速，不由低下头去。
　　她想到，幽灵船副本中，她和夤夜晚上被迫睡在一个房间。
　　夤夜陷入回忆头脑混乱时，下意识抱住她，而那一刻，自己确实有种恍惚的熟悉感。
　　如果两人之前的确认识，那么这一点也可以说得通。
　　只是今筱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她唤醒的人竟然是……男朋友吗？
　　夤夜目光放空，似乎陷入了回忆，继续说道：
　　“在现实世界消失，是因为我被迫进入了这个世界。或者说，我是第一批进入童话世界的人。”
　　“曾经在副本中拼杀闯关的画面，其实不止一次在我脑海中闪现。这次，被压制的记忆，涌出得更多了。“
　　”作为测试者，我进入时，副本并不十分完善。但随着闯关的继续，这个世界的‘主神’不断完善副本，故事线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成熟。接着，更多的人被投入进来。”
　　“后面的事，大概和女巫所说的一样，我似乎是开启了一扇后门，所以，系统自动开启保护装置，删除这里的所有人的记忆，并且将我封印。”
　　今筱点点头，这确实和女巫所说的话对上了。
　　也就是说，夤夜的确是这里的第一批玩家。他并不是NPC，不是系统世界的人，对于夤夜，玩家们应该可以放心了。
　　而对于刚才副本发生的事情，夤夜也作了解释。
　　为了让系统误以为他确实已经死了，光跳入海中还不够。
　　当系统未能播报的时候，他意识到，想要蒙混过关并不那么容易。
　　于是，遇见前来除掉自己的“老胡”时，他心生一计。
　　夤夜在水下将“老胡”杀死，换他的衣服，让他浮上水面。
　　这就营造出了自己已死的假象。
　　今筱想到那个场景，不由鼻腔有些泛酸。
　　她明白了，他要骗过玩家所有人，才能骗过系统。
　　今筱没让自己沉浸在悲伤中太久。
　　她很快抬起目光，想到刚才在餐厅听到仆人们说那些话。
　　她意识到：“后门，也许我们可以想办法找出来。”
　　今筱把钟表塔起火的事转告夤夜。
　　夤夜思考片刻，很快明白了。
　　如果钟表塔真有所谓电线的话，那么，它大概率是后台基地中的枢纽，连接传输着某些信号。
　　所以，想要找到门，就有了方法。
　　既然主神无法修复，那么，他们再次破坏电线，就仍然只有主基地的人进行修补。
　　而电线被被破坏得足够彻底，无法及时修复，整个主基地的秩序都会乱掉。
　　NPC们就会首先担心起最该保护的地方，后门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因此，他们会前往看守，防止由于暂时电力传输停止，出现更大的缺漏。
　　这时，玩家只需要兵分几路，盯着离开这里的NPC，或许其中一路玩家，就能找到后门所在的位置。
　　这样的计划需要配合，所以，需要更多玩家参与其中。
　　除了他们逃出来的五个人外，还远远不够。
　　要想逃出去，必须提前做好规划。
　　比如，应该在主基地继续寻找，拉其他的玩家共同参与进来。
　　而且，关键一环是，要找到女巫，让她想办法拖延进入副本的时间。
　　否则，一旦玩家们实施计划中途再次进入副本，这次尝试就将功亏一篑。
　　今筱对这个计划表示同意，但这需要一个严密的部署。
　　今晚暂时无法实行，她忙说道：“别想这些了，先休息吧。”
　　夤夜看上去那样疲惫，应该是在海里面经过一番苦斗。
　　杀死老胡后，玩家离开副本，而这期间消耗的时间并不少。
　　他在海水里憋气太久，或许是陷入了濒死状态，这才让他想起了曾经那些往事。
　　这些碎片化的回忆，天知道有多少。
　　但他能把这些串联起来，最终形成一条完整的思路，过程一定不是像他说得那么简单。
　　这个消失的白天，他大概头脑昏沉了许久，吃力地回忆拼接，这才有了全部结论。
　　想到这些，今筱上前，帮他盖好被子。
　　自己则去衣柜旁取了床被褥，打地铺睡下。
　　夤夜撑着眼皮，看向她：“你睡床吧，我打地铺习惯了。”
　　他撑着胳膊坐起身，从床铺下来，却被今筱及时摁住肩膀：“这次听我的，就这么定了。”
　　说完，今筱就回身钻进了地铺的被褥里，转身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不再说话。
　　夤夜见她这么决绝，只好躺了回去。
　　尽管困得厉害，可脑子里仍然一大堆回忆涌来，让他无法睡去。
　　他就这样半睁着眼睛，直到第二天凌晨，才沉沉睡过去。
　　今筱醒来时，并没有叫他。
　　想到他昨晚应该没睡好，所以直到中午时分，才喊醒了他。
　　休息处的时间不知道还有多少，如果要实施那个计划，现在就要开始行动了。
　　女巫提到过，一旦他们离开副本，找到一些线索，最好能返回店里告知。
　　她在主基地寻找与之契合的线索，可以帮助大家一起逃出去。
　　于是，两人用过饭后，首先去了女巫所在的那条街道。
　　她果然正坐在那里等待什么，看见夤夜今筱一起进来，眼前一亮，说道：“我等了好几天，你们终于出来了，有没有什么新线索？”
　　今筱简单说明了夤夜记忆的情况，并问道：“有没有方法可以拖延新副本的时间？”
　　女巫想了想，摇头说：“进入副本的时间都是随机的，系统自动设置，我无法控制。”
　　今筱神色有些黯然，以之前离开主线世界进入副本的情况来看，这次恐怕又要突然被召唤走了。
　　也就是说，这个计划很有可能实施不到最后，就要被打断了。
　　女巫却安慰她道：“不用着急，你们这次虽然出了副本，但玩家人手不够。一旦主线世界发生崩乱，这里的NPC一定会兵分多路，前往各处堵住缺口。而光我知道需要封堵的缺口就有十几处之多，而每路最好能多派几个人去，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她看了今筱一眼，继续说：
　　“所以，你们应该尽可能去找更多的玩家，这次通关回来的玩家数量不多，主基地没有太多玩家供你们选择。倒不如等待被投入新的副本，在那里找到更多玩家。有足够多的玩家帮助牵制NPC，而你们负责攻破后门，增大成功的可能性，岂不是更好些？”


第69章 盛会
　　女巫说得有理,今筱认真思考一番，认为召唤玩家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于是，三人在店内做了一番筹划,最终今筱夤夜选择离开。
　　进入楼里,领取奖励卡时,今筱选择了一样爆破工具。
　　但这个工具,她并不打算在副本中使用,而是打算离开副本，爆破后门时，让它发挥更大的作用。
　　夤夜进入屋内,思考半晌，继续选择了绑定玩家的奖励卡。
　　只是这次,他并没有选择绑定对象,而是留了个空白。
　　剩余时间里,夤夜今筱分头告诉其余玩家可能的逃脱计划。
　　但这个计划目前无法实施，要等到下一个副本结束后，争取带回更多玩家一起参与。
　　于是，在主基地停留两天后，夤夜今筱再次进入了新的副本。
　　等今筱从副本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王宫。
　　正值黑夜,她躺在一间宫殿房间内,床上铺满了华丽的天鹅绒，天花板上布满水晶。
　　手边的一只金盏盘中，放着汁液充沛的葡萄和鲜艳欲滴的红苹果。
　　花瓶中则是样式稀奇却十分好看的花朵。
　　今筱低头，发现自己正身穿一条丝绸质地的华丽睡衣。
　　刚站起身，两个仆人便凑上来，为她递上一件抹胸蓬蓬裙。
　　看样子,这次她在副本中的身份并不是初次来到王宫的客人。
　　客人哪有这样好的待遇？或许自己是王宫中的一名公主，或是什么贵族身份。
　　她看向仆人，仆人告诉了她一切。
　　今筱作为一名贵族家的小姐，被邀请到这里参加一年一度的王国盛会。
　　这次盛会，全城最漂亮的姑娘都会参与进来，她们就要在这里欢度一周时间。
　　一周之后，会获得丰富的犒赏，并且带着这些礼物回到家中。
　　于是，国王境内的许多姑娘都向往着这一天。
　　她们希望结交更多上流贵族，而受邀来到王宫，也是尊贵的象征，每个人都能以参加这场盛会为荣。
　　她们在这场盛会中举行派对、分享美食、载歌载舞。
　　今筱明白了，她将仆人取来的漂亮长裙换好，迈步走了出去。
　　仆人为她推开门，今筱走在红地毯铺就的走廊里，两旁是镶有金色玫瑰花框的壁画。
　　她从旋转的木制楼梯一路向下，途中看到了不少熟人，比如鹏哥。
　　鹏哥穿着一件燕尾服，持着一根昂贵手杖。
　　浓密的黑色头发似乎也像是专程打理过般，看起来的确多了几分贵族风范。
　　所以，这场舞会并不只是邀请女士，应该也邀请了可以参加舞会的男士。
　　齐闻文身形稍显瘦弱，平时看上去文质彬彬。
　　现在则穿上了一件像有金色滚边花纹的礼服，双目都显得炯炯有神起来。
　　他回身看到今筱，问了句：“夤夜应该也在，但我还没有找到他。”
　　今筱点点头：“没关系，他可能正在哪里找线索。不过，你看到茗乐了吗？”
　　齐闻文摇了摇头：“没见到，或许她正在下面的舞会现场。”
　　今筱惊讶道：“舞会吗？”
　　齐闻文告诉她：“这里正在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有资格参加的贵族男士女士都被邀请至此，这是他们每年最大的殊荣。”
　　看来仆人刚才只是说了一半，这哪是为尊贵的女士准备的，分明是为所有的贵族准备。
　　所以，在场的玩家们新的身份就是贵族了。
　　今筱提着裙摆和齐闻文并肩一起走下旋转楼梯。
　　楼梯通向之处，是一个偌大的舞厅。
　　每个人都穿着最好看的礼服，戴着最昂贵的首饰，和心仪的男士跳着交谊舞。
　　他们在舞池中央旋转，舞步优美，着实让人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今筱没有选择跳舞，而是找到一张木桌。
　　坐在一旁，静静托着腮，等待系统宣布通关规则。
　　可左等右等，都没有听到系统熟悉的滋啦响声。
　　今筱微微蹙眉，这是怎么回事？
　　通常玩家人到齐后，系统就会宣布规则啊……
　　她把玩着手边的一只杯子，思考这个副本可能将会发生的事。
　　这时，视线中忽然多出了一双男士的手。
　　低沉悦耳的嗓音响起：“女士，我可以邀请你跳支舞吗？”
　　今筱想也没想，抬起目光看过去，果然是夤夜。
　　他今天简直是整个舞厅的焦点所在。
　　这件礼服将他宽肩、细腰、长腿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黑发浓密，五官精致，他目光深沉，像一汪深潭。
　　今筱略微恍惚了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说道：“我不大会跳舞。”
　　夤夜轻轻扯动嘴角：“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他牵着今筱走向舞池中央，步伐笃定。
　　身旁的舞者停下脚步，不由看向这一对。
　　他们实在太好看了。
　　今筱有着瓷白的脸庞和铺满香肩的卷发。
　　夤夜身姿笔挺，剪裁合身的礼服衬出他鲜明劲瘦的肌理。
　　夤夜带着今筱缓缓移动步伐，今筱合着他的节奏，一步步踏出步子。
　　一曲舞毕，夤夜揽着今筱的腰，停下步子，问道：“还跳吗？”
　　今筱摇摇头：“还是算了，我舞步不太熟练。再跳下去，就有些丢人现眼了。”
　　夤夜笑道：“怎么会？你的天资已经比太多人好了。”
　　说完，他伸出掌心，一样熠熠闪光的东西映入今筱眼帘。
　　这是一条项链，项链中间缀着一枚八角形的宝石，在灯光映照下，光亮缤纷夺目。
　　夤夜说：“送你的。”
　　今筱好奇：“这是从哪儿来的？”
　　夤夜示意身后的方向：“这里除了舞会，还有竞赛。赢取一场游戏，就能得到不同的奖励。”
　　奖励？
　　今筱对这个词十分敏感。
　　夤夜解释道：“和休息处的奖励卡不一样，这些多半是给予受邀贵族客人们的奖励。我想，国王设立这个游戏，不过是让盛会的氛围更热烈些罢了。”
　　今筱盯着夤夜的手心，看了半晌，却没有要拿起项链的意思。
　　她说道：“这是你领取的奖励，你就先收着吧。”
　　夤夜知道她心里惦记着事，便劝慰道：“离开的事，从长计议，既然已经进了副本，倒不如好好享受副本中的一切。”
　　他将掌心的项链拿起，绕到今筱身后，将项链戴在她脖颈上。
　　今筱低头看着脖颈上的八角形钻石，伸出手触碰了一瞬。
　　与此同时，她余光瞥见身前的大批舞者，忽然撤离舞厅中央，往门外去了。
　　今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叫住旁边一个匆匆向外走的女士，问道：“外面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头戴羽毛礼帽的女士笑笑：“没发生什么事儿，只是时间到了，现在大家要出去就餐了。”
　　就餐？在门外吗？
　　那或许是露天的餐厅了。
　　夤夜拉起今筱的手，说道：“走，我们也去看看。换场景了，也许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就算无事发生，也是时候该填饱肚子了。”
　　今筱点点头：“我很好奇，这个王宫里的餐点味道怎么样。”
　　果然，门外是露天餐厅。
　　偌大的草坪上摆放着几排银色的托盘，托盘中是各种美味佳肴，人们正排着队在托盘前取食物。
　　今筱走上前，接过仆人手中的一只小盘。
　　从银色托盘中夹起一块餐前面包，一些沙拉和牛排。接着走到草丛旁的白色椅子处坐下来，叉了块儿肉，丢进嘴里。
　　她一边吃一边抬起头扫视全场。身前无数身穿复古华丽长裙的客人从草坪走过。
　　其中一个格外漂亮的女人引起了今筱的注意。
　　她眉目含情，鼻尖小巧，嘴唇饱满，唇色鲜红欲滴。
　　头戴一顶蕾丝礼帽，薄透的蕾丝遮挡在眼前，有种半遮未遮的妩媚味道。
　　她走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似乎略带几分傲气。
　　对几个上前搭讪的男人更是看都不看一眼，径直从他们身旁款款走过，去往取餐处。
　　然而，当她刚夹起第一块食物，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时——
　　忽然双腿一软，脸色惨白。
　　下一瞬，女人发出一声惨叫。
　　手中的托盘掉落在地，似乎有剧烈的疼痛从她胸膛溢出，疼得她前额冒汗，嘴唇不住哆嗦，直到栽倒在草坪上。
　　在场众人都有些慌了，离得近的忙蹲下身查看。
　　可检查了全身所有地方，都没见到有什么伤口，衣服上也看不见血迹。
　　今筱回忆着刚才见到女人死去的全过程。
　　无人近身，也没有吃下盘中的食物，也就是说，并非中毒导致。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她死亡的呢？
　　正疑惑间，忽然，一阵熟悉的电子音传出。
　　系统终于开了腔：
　　【欢迎各位来到死亡盛会副本，阻止这里将会不断发生的惨剧，就能逃出副本。温馨提示，在场所有受邀客人都是玩家，如不能阻止，所有玩家都将面临死亡。】


第70章 擅离
　　天色暗黑如墨。
　　除了烛火光线外,半空中升起的一枚月牙，同样映出少许光亮。
　　今筱扫视全场一圈，估计整个舞厅草坪上的玩家大概有百余人。
　　也就是说,这里的玩家人数要远远超过之前的副本。
　　如果这些人离开全部离开副本,就可以帮自己共同实施计划……
　　然而,听到系统所说,玩家们将会人人难以自保,并且可能在不知道接触了什么的情况下，随时死去。
　　现在这些玩家们全都慌了神。
　　一些人不由焦虑地走来走去，盘子里的食物也没了心思吃。
　　另一些人则开始围着女人的尸体观察起来。
　　他们想要更快破解女人死亡的真相。
　　角落里也瑟缩着一些胆子更小的玩家,他们不敢上前靠近尸体，难以通过分析推出真相。
　　仿佛自己躲藏起来,就不会被杀死。
　　今筱仍然坐在白色的条木椅子上,沿着草坪红色的地毯,向餐厅门口望去。
　　那里的人群开始了一阵骚动，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今筱站起身来，朝餐厅门口走去。
　　看到两排侍卫正从中走出来。
　　他们身穿双排扣的红色制服，头戴一顶白色羽毛礼帽，穿着黑色皮靴，在地板上踏出咚咚的响动。
　　等侍卫列阵完毕后,又等两分钟,突然从餐厅门口走出一个长相俊朗、气质过人的中年男人。他身穿一件雍容华贵的白色礼袍，头戴一顶王冠，手中持着一柄权杖，在人群中一眼就可以辨认出来，这人就是国王。
　　不得不说，和无雨国国王不同的是,这个国王看上去英明决断、相貌非凡。
　　尽管人已到中年，可是举手投足间有种十分绅士的气质。
　　在他这个年龄当中，算得上是有魅力的。
　　草坪上吵闹的众人立马安静下来，朝国王看去。
　　一些玩家识趣地从死去女人的尸体旁躲了开来。
　　国王似乎表情十分复杂。
　　他听说了这里的动乱，于是走下台阶，沿着红地毯走向银色的托盘，在女人身前停了下来。
　　接着，他蹲下身，看了眼女人漂亮的脸庞。
　　抬起目光时，表情有些僵硬。
　　他说道：“实在不好意思，让各位受到了惊吓，是我看管不力，竟然在这里出现了这样的事。”
　　他双手交握，按在权杖上，又将权杖在草坪上点了一下，扫视草坪上的众人：
　　“如果有人能帮我找出杀害她的凶手，我将给予最多的赏赐。”
　　说完，国王便十分神伤地垂下了眼睫，回身从餐厅大门再次离开。
　　草坪上，众玩家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对他们来说，保命并从这个副本逃离，才是最紧要的。
　　国王的犒劳并没有什么作用，毕竟这些犒劳也不会带出副本。
　　今筱没有留在现场，因为她知道，现场找不到什么证据。
　　于是返身从餐厅上进上到楼上，进入自己最初醒来的房间。
　　在那里，她的仆人们正在收整自己的衣服。
　　看见今筱回来，他们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躬身立在一侧。
　　今筱坐在床上，把臃肿的外套脱掉。
　　这衣服虽然好看，但行动非常不方便，于是，她换回了一条便捷的裙装。
　　仆人们既然在皇宫里时间足够长，那么他们一定知道更多情况。
　　而广场上那些玩家都刚来不久，询问他们并不能得到太多信息。
　　于是今筱问仆人：“王宫里死了不止一个人吧？下面死的那个女人是第几个？”
　　仆人们面露惊讶，似乎好奇今筱怎么知道这里死过很多人。
　　随即，他们面面相觑，看了一阵，才低头说道：“这是第八个，小姐。”
　　“第八个……”
　　今筱轻声喃喃，片刻后，又问道，“之前内七个死法和它相同吗？死去的时候同样没有和什么人接触，只是胸腔突然感到疼痛，倒地死去？”
　　仆人们点点头：“是的，小姐，正是这样。”
　　今筱陷入沉思。
　　如果是这样，那么就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在无人近身的情况下，女人有被远程操控的可能性。
　　另外一种就是被人下了毒，只是，那毒不在草坪晚宴的饭菜里，而在她之前吃过的某样东西里。
　　今筱看向自己床边放着的金盏盘，不由想到，会不会女人醒来时吃了盘中的水果？
　　想到这里，她连忙问仆人那个女人所在的房间号，忙匆匆赶了过去。
　　女人的房间已经有几个玩家在了，他们正在搜寻女人房间里有关她死亡的一些线索。
　　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有什么头绪。
　　他们一个个拧着眉，面色不大好看。
　　今筱走过去，并没有在房间里翻找什么东西，只是询问她的仆人：“她有没有动过这里的水果？”
　　仆人摇摇头，说：“赫拉小姐的水果一直还是这样子，没有给她换过。”
　　今筱看向她的金盏盘，发现所有水果都是完好的，看起来确实不像被吃过。
　　那么，如果不是中毒，是不是有人通过什么方式，远程杀死了女人？
　　比如，会不会是一支极细的钢针，通过什么方式吹射进去？扎进她的皮肤，甚至刺得很深，所以在外层，甚至看不出什么孔洞的痕迹。
　　这样想着，她想要趁围观的玩家少一些时，再去检查女人的皮肤。
　　如果没有针口，那么要再考虑其他的可能性。
　　今筱正要离开房间，忽然又想起什么。
　　女人如果像自己一样，刚才才醒过来，留给她的时间如此简短。
　　她究竟会得罪什么人，从而招致杀身之祸呢？
　　难道说这里的玩家死亡是随机出现的？
　　如果真是随机出现，没有规律可循，如何阻挡得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杀人事件呢？
　　今筱还是决定问清楚。
　　于是，她转过身来，继续问仆人：“她是今晚才到达这里的吗？”
　　仆人说道：“不，她昨天下午就到了。”
　　果然，赫拉待的时间比自己要长一些。
　　那么，这一天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今筱问道：“她昨天下午到达这里后，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仆人们摇摇头说：“并没有发生奇怪的事。”
　　“那么昨天晚上，她吃了什么晚餐，你们总记得吧？”
　　仆人们摇摇头说道：“昨天晚上赫拉小姐并没有回到房间睡觉，入睡前也没有用餐。我们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直到第二天早晨，她才回来的。”
　　听到这儿，今筱不由感到十分诧异。
　　一个初来乍到，刚进副本不久的人，晚上竟然擅自离开房间行动。
　　要么就是她发现了一些必须去探究的事，要么就是她胆子太大，毫无防范意识。


第71章 红裙
　　女人外出这件事,确实有些奇怪。
　　但今筱现在并没有丝毫指向这条线索的头绪。
　　见天色已经不早，玩家们也陆续回到房间准备休息，她便同样离开了这里。
　　然而,她并没有回到房间,而在考虑一个问题。
　　女人的事如果和昨晚外出有关,接下来要死去的人恐怕也有外出的可能。
　　虽然这两件事的关联,还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但是女人身上没有其他证据，这是唯一的突破口。
　　今筱守在众玩家所住楼宇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藏在白玉栏杆后,一声不响听着外面的动静。
　　现在，越来越多的玩家正从草坪晚餐处回到住处。
　　经由着旋转楼梯,发出纷杂的脚步声。
　　今筱透过白玉栏杆的缝隙仔细向外看,不漏过一丝存疑之处。
　　半个时辰过去,她唯独见到了一个身影正走向相反的方向。
　　那人似乎精心打扮过，在房间里换了华丽的裙装，手提裙摆，反方向沿着旋转楼梯下来。期间，和一些玩家说了几句话后，便匆匆从白玉栏杆处离开。
　　对方走出大门之后,今筱在这里蹲守得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她回来的踪影。
　　看来，她果然是有自己的计划。
　　今筱想，昨晚被杀死去的那个女人就是这样离开的。
　　当然，死去的女人也许比她离开得更早，因为昨天，对方连晚饭都没吃。
　　直到最后,守门的侍卫见时辰已经太晚，走出大门，向外望去。
　　草坪晚宴处已经没有任何玩家，想来他们已经全都回到住处。
　　因此，他们才上前，关上这扇铁制的大门。
　　现在这门如果不经由他们的手打开，不可能有玩家从外面回来。
　　今筱这才明确，这个晚上离开的，只有那个身穿红色曳地长裙的女人。
　　她从楼梯后钻了出来，噔噔噔上楼。
　　回到房间，今筱很快睡了过去。
　　她还要养精蓄锐，看第二天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今筱醒过来时，天色已经大亮。
　　她没让仆人为自己挽复杂的发髻，反而自己上手，匆匆扎了下头发，便飞快离开了房间。
　　餐厅里，昨晚离开的红衣女人正坐在那里。
　　看上去，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不过奇怪的是，她的面容似乎多了几分从容淡定。
　　这是一种在满是焦虑的玩家群体中与众不同的情绪。
　　今筱定定地看着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表情如此轻松，要么就是，她已经发现了这些女人死的线索，能够避免未来死亡的发生……
　　今筱不由想到，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或许女人死去的线索，并不是在这栋受邀客人们居住的楼里，而是在王宫的其他地方。
　　但为什么要半夜去寻找？这就有些奇怪了。
　　夜晚时分，侍卫们会关上宫殿的各处大门，不能随意走动。
　　而女人还穿了那样裙摆宽大的裙子，做起事来十分不方便。
　　如果真是去偷偷寻找证据的，不会觉得那裙摆碍事吗？不会很容易被守门的侍卫发现吗？
　　今筱叉起一块牛排，放进嘴里，听见旁边桌子坐着的两个男玩家正在对话。
　　他们似乎也在讨论昨晚死去女人的事，只是具体说了些什么，今筱听不太清。
　　然而两人似乎很快达成了共识，忽然从桌前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今筱身后。
　　那里正坐着一个单独吃饭的男人。
　　男人身形略微有些偏瘦，相貌倒是不错，看上去颇有几分文雅的气质。
　　两个玩家在他面前坐下，昂起下巴，质问道：
　　“昨晚女人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
　　男人拿着刀叉的手突然顿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抬起目光，问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略胖一些的玩家哼笑一声，说道：“你昨晚是不是一直尾随赫拉？同是玩家，为什么尾随她？我只能认为你对他产生了某种不怀好意的情感，才会这样做！”
　　胖玩家声音抬得很高，整个餐厅坐着的几十个玩家目光全扫了过来。
　　文弱男人脸腾地红了起来，却不知如何为自己辩白，支吾半天，才说道：“什么不怀好意，你不要血口喷人！”
　　一旁的高瘦玩家脸色显得严肃：“我们并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这关系着接下来所有玩家的生死问题，你最好老实交代，为什么要跟踪赫拉，是不是对她下了手？”
　　男人急得声音都颤抖了，摇头说：“怎么可能？同是玩家，我为什么要对她下手？对我有什么好处？何况我都不知道杀她的凶器是什么，根本就没办法没有远程杀她的办法呀！”
　　胖男人冷冷说：“怎么可能不知道杀她的办法？你只需要在我们看不到的时候，给她一杯毒酒或让她吃下一块蛋糕，几小时后发作，就会达成我们现在看到的结果。”
　　男人被噎了一下，但很快，为自己辩白道：
　　“这里除了房间里每个人有不同的水果外，剩下的食物全在公共区，如果她吃了会中毒身亡，那么其他人也同样会中毒身亡。而我作为一个玩家，对王宫并不熟悉，怎么会知道哪里有毒物，更不可能去搜寻毒物，添加进食品里呀！”
　　“这怎么不可能？”
　　胖男人压低眉毛，“你这样说，我反倒觉得凶手就是你了。如果你携带了某种可使用毒药的奖励卡，这一切做起来便如鱼得水了，哪里还需要王宫里的什么毒药？你简直把玩家们当傻子。”
　　这样说来，倒的确是了。
　　毕竟今筱所在的上一个副本，曼妩就使用了同样的奖励卡。
　　在船上没有毒药的情况下，下毒谋害了另一个玩家。
　　所以下毒这一条暂时不能排除。
　　男人这会儿手颤抖得更厉害，似乎在酝酿着什么，片刻后，他终于开口道：
　　“我承认我确实对赫拉动了心，但我并不是尾随，只是想要找机会接近她，跟她说几句话，就心满意足了，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谁知道你们就把这杀人的锅扣在我头上，我实在太冤了！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杀她的动机啊，我是喜欢她，并不是仇恨她。”
　　胖男人反驳：“仇恨，一开始都是从喜欢开始的。或许你们两个的交集并不只在这个副本。很久之前，你就对他动了歹念，可是她自恃高傲，从不正眼看你，于是你就借着在副本中可能死人的情况，趁势将她杀死报复。”
　　“反正，你可以把这个罪责推到系统头上，完全不用负责任。而我们为什么怀疑你，就是因为赫拉的仆人说，昨天除了你之外，赫拉身边没有任何人接近过，一整天都是独来独往的行动。所以除了你，我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人！”


第72章 退婚
　　今筱觉得不大对,凶手应当不是玩家。
　　进入副本的玩家会怎样，行动都取决于玩家的自主意识。
　　玩家是不可控的随机因素，系统根本无法保证大家会因为某种原因而自相残杀——
　　毕竟这个副本并没有限制逃出去的人数,玩家们不会因为保命而伤害其他玩家。相反,这里的人应当团结一致,共同找出杀戮之前女人的原因,才有逃出这个副本的可能性。
　　如果第一天,玩家就能如此简单地把凶手找出来，那么岂不是，就能一天终结这个副本吗？
　　按照这个副本的难度来说,不应当如此。
　　这一关进入了几百个玩家，规模不同以往。答案或许不难,但只是玩家们很难猜到的方向。
　　无论从哪个角度想,今筱都认为,凶手不可能是眼前这个男人。
　　看着面前有嘴说不清的文弱男人，今筱决定帮帮他。
　　否则，其他玩家们为了所谓完成任务，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然而，自己还没说话，玩家之间就自行起了争执。
　　正在吃饭的一些玩家参与进去,纷纷替文弱男人说起话来。
　　他们的理由五花八门,但归结到一点上，就是副本不可能只是下毒这么简单。
　　玩家们争执不下，最后也没有给文弱男人一个什么定论。
　　今筱没有多留，吃完饭擦了擦嘴从座位离开。
　　想到夤夜曾经提到过盛会旁边的奖励室，今筱直奔那里而去。
　　所谓奖励都会是什么呢？有没有线索透露？
　　进入奖励室，今筱扫过去,这里分为不同的区域。
　　每个区域都摆放着不同的设施，用以设计游戏，赢得那些奖品。
　　比如，她面前就是一处射击区域，猎|枪正架在前方。
　　不远处侍卫站立的地方，摆放着几只宽大的盒子，蒙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而其余大多数区域，是玩牌、投掷铁球等，看上去，和一般的休闲娱乐场所没什么两样。
　　今筱在场地内绕了一周，发现那牌桌上是副西洋牌，她不太懂这种牌的玩法。
　　当然，更关键的是，牌面旁边放着这一区域的奖励，奖励品是一支由金子镀成的国王雕像。
　　东西都摆在明面上，今筱并不好奇，于是径直离开。
　　剩下的奖品区也是同样，唯一把礼品神秘包裹起来的，就只有那把猎|枪朝向的区域。
　　今筱想了想，还是走过去。
　　可是，当她拿起一支猎|枪，准备扣动扳机时，一旁的侍卫告诉她说：“如果一枪未中，那么，你在副本中存活的时间将要减少一日，你必须更快通关。”
　　今筱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枪。
　　总有人能打中的吧？打中之后，这个线索对方应该可以分享。
　　毕竟，不是所有玩家都能解除线索。而一旦解不出，就要寻求旁人的帮助。
　　玩家是一个共同体，所有人的目标都是要逃出去，让别人帮忙，也是在帮他自己。
　　这样想着，今筱站到一旁，等待谁来开这第一枪。
　　然而，大多数玩家都这么想，所以枪法不准的，都没敢去赌自己在副本中停留的天数。
　　玩家们在其他区停留，目光却瞥向这一侧，倒要看看有没有玩家能够击中活的靶子。
　　最终还是鹏哥进了奖励室，看到眼前奖励区域的密封盒子，敏锐地察觉到这里可能是线索。
　　于是，自告奋勇走上前来，打出了第一枪。
　　几个侍卫将数枚小钢片快速往天上一抛。
　　那钢片小得厉害，只有一枚硬币那么大，射击距离又远，扔出去就成了一个点。
　　何况移动速度又快，尽管鹏哥完全专注，却仍然没有打中。
　　放下枪支，今筱听到周围微不可闻的叹息声。
　　听见侍卫告知，将会扣除一天存活时间的时候，鹏哥有些无奈，却也只是耸耸肩。
　　他转过身来，看了眼今筱，说道：“这比想象中更难一些，我怕后面再打，也打不中。我不能用自己存活的时间冒险了。”
　　今筱点点头：“看来只有叫夤夜来了。”
　　鹏哥出门去叫夤夜。
　　很快，夤夜推门而入，他对奖励室并不陌生，看见今筱站在猎|枪旁的区域处，瞬间知道了她想要什么。
　　他一言未发，走到这片区域。
　　侍卫还在跟他讲着规则，今筱却想到什么，忽然阻拦道：“不对，你的通关时间本来就比别人要少一半，在主世界休息处，你拿了那张奖励卡……”
　　夤夜明白她担心什么。
　　他只是看向她，手伸过去，摸了摸她的发顶，说道：“没关系，我来试试。”
　　众多玩家纷纷转过头，目光再次扫过来。
　　夤夜拿起猎|枪，端得极稳，侍卫将几枚钢片再次快速抛向空中。
　　“砰砰”几声连发，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骤然响起。
　　打中了！
　　今筱捂着胸口，松了口气。
　　侍卫们脸色变得铁青，等到钢片全部坠落下来时，将地上的钢片捡起。
　　仔细一看，钢片上的确都有了子弹印痕。
　　他们只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把那只密封的大盒子交给夤夜。
　　夤夜直接在现场把盒子拆开，从里面出来一件青色的礼袍，裙摆宽大，花样繁复，做工精细，一看就是某个贵族人士出席重大活动时所穿的衣服。
　　今筱开口问道：“这是谁的衣服？”
　　侍卫摇摇头：“这个不便告知。”
　　今筱明白了，他们不告知，总有人能告知。
　　她捧着这件衣服，飞快出了奖励室，回到自己的住处，并问仆人们：“这件衣服你们眼熟吗？”
　　其中一个仆人张大嘴巴，表示十分讶异：“这不是五公主的礼服吗？”
　　“公主，现在公主在哪里？”今筱问。
　　一听这话，仆人突然顿了一下，低头说道：“公主，她已经死去了。”
　　“是什么原因死去的？和昨天那个邀请来的女客人死法一样吗？”
　　仆人摇摇头：“不一样，公主是自杀而亡的。”
　　今筱继续问她：“自杀的原因是什么？”
　　仆人怔了一下，只说：“她死之前就闷闷不乐，总没什么笑容。”
　　“国王对他怎么样？”
　　“国王一直很宠爱她，像对待其他公主一样，没有什么两样。所以大家都不明白，她究竟有什么不开心，或许……是跟王子的婚事有关？”
　　“王子，什么王子？”今筱忙问。
　　仆人回答说：“夤夜王子。”
　　今筱眉心一跳，压抑住自己变幻的脸色：“他们婚事出现了什么问题？”
　　仆人回答说：“五公主遭遇了王子退婚。这之后，公主情绪就不大对劲了。不过大家只能猜测，公主自杀也许和这件事有关。”
　　“你见过夤夜王子吗？”今筱压抑住强烈的心慌，又问。
　　仆人摇摇头：“并没有，夤夜王子从没来过王宫。甚至他连退婚当日都没有亲自到访，而是让他的父亲今希国国王前来告知。”
　　今筱问：“退婚原因你清楚吗？”
　　仆人回答：“我不太清楚。只知道这件事之后，公主发了一通很大的脾气，和国王吵了一架，国王也气愤地摔了杯子。他们两个之间从未有过如此大的争吵，所以我猜想，如果不是那个王子，两人平时关系那样好，不可能有什么争吵的理由。”
　　今筱没再问下去，这件事竟然和夤夜有关。
　　她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慌，不知道公主和那个玩家的死，会不会和夤夜有关系。
　　当然，她更紧张的是，夤夜退婚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会不会有了其他心仪的人？
　　看着窗外剪裁平整的草坪，她心里忽然涌上一阵烦躁。
　　但不管如何，这件事都不能耽误下去，要找夤夜问清楚。
　　夤夜因为拿了那张绑定玩家的奖励卡，通关时间已经缩短到一半。
　　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如果把线索对他隐瞒下去，其实对所有人都不利，毕竟他们这次通关的目标是要从主线世界逃出去，还需要夤夜配合。
　　想到这儿，今筱定了定神，开了房间门，走了出去。
　　夤夜正在走廊尽头等她，见今筱问完话后，表情有些复杂。他不由看向今筱，可今筱目光却躲闪了一瞬。
　　他不由疑惑道：“怎么了？”
　　今筱长长呼出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把这里五公主和他订婚的事悉数告知。
　　夤夜听完，面色一沉。
　　今筱问他：“你不是除了后门，所有记忆都想起来了吗？那么关于这个副本的一切，却没有印象吗？”
　　夤夜回答说：“有些印象，我只是不知道，退婚之后，五公主竟然选择了自杀。”
　　看来他知道更多内情。
　　今筱连忙追问：“你当初为什么和他退婚？而且，你为什么曾在副本中做过NPC？”
　　夤夜解释说：“最初测试的那批玩家，不少都做过NPC。那时副本设置不完善，经常出现bug，比如副本NPC会突然消失之类，测试者就会顶上。退婚是副本情节安排，情节结束后，我就借助这个身份的便利，去往主线世界搜集更多线索了。”
　　“后来我通过修改程序，强硬开启一道后门时，系统自动开启保护装置，我还没来得及跳出这个副本，就以夤夜王子的身份被封印了。”


第73章 患病
　　今筱明白了,看来夤夜只是推动剧情发展的工具，于是没多再问什么。
　　时间到了晚上，一轮圆月升起,草坪上又开始了盛大的晚宴。
　　舞会仍在继续,跳完舞的男男女女分别走出舞厅大门,开始用餐。
　　只是,晚餐开始没多久,就有一个女人再次惊声尖叫倒下。
　　果不其然，正是前一天晚上，今筱看到的那个身穿红裙、反方向跑出住宿楼的女人。
　　意外发生时,情况也和上一个死者差不多。
　　红裙女人仍然没有触碰任何美食，也没有玩家近身。
　　她只是突然间捂了心脏所在的位置,痛苦难忍,表情狰狞不堪。
　　接着,很快便倒在地上。
　　死因仍然蹊跷。
　　今筱连忙走上前。
　　她身边已经围拢了许多人，正在检查身上的伤口。
　　可是，和上一个死去的女人一样，红裙女人全身完好无损。
　　并没有针刺的伤口，唇角也没有吐出什么鲜血，看上去不像中毒。
　　这就是咄咄怪事。
　　她的死因到底是什么？究竟是谁能够远程操控害了她？
　　想到女人刚才捂着心脏倒下去,今筱想到,会不会是她心脏病发。
　　于是，连忙找来侍卫，帮忙唤来医生检查。
　　而检查的结果是，红裙女生前并没有患任何心脏病痛。
　　所以这就更奇怪了，排除了内部疾病，还有什么死亡原因呢？
　　几人说话间,夤夜抬起目光，看到旁边几名侍卫正朝今筱走来。
　　见今筱还在研究餐区女人的死因，他们暂时站定原地，可领头的两个侍卫窃窃私语，目光却在今筱身上来回逡巡。
　　夤夜总有种隐隐的感觉，这些侍卫要带今筱去往什么地方。
　　他眉心一拧，毫不犹豫走上前去，说道：
　　“既然死因还没有查清，该做的检查也已经做完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时间不早了。”
　　说完，他紧紧牵了今筱的手，从住处大门进去。
　　一旁的侍卫看到这一幕，后退一步，没再上前，目光也低敛下来。
　　他们知道今筱不好近身，便暂时打消了念头。
　　两人回了房间，今筱敏锐察觉到夤夜刚才的行为有些刻意。
　　调查还没结束，怎么就要突然回房间了？不像他平时的做法。
　　于是她便问道：“刚才你发现了什么情况？”
　　夤夜为她披上一件衣服，说道：“有人盯上你了，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用意，但是，我不能让你冒这些风险。”
　　今筱思考片刻，猜测说：“或许之前那两个女人就是这个原因死去的，他们应当被带去了什么地方。在那个地方，应当达成了某项交易。”
　　“这里所有人都在恐慌死亡，害怕下一个轮到自己，因此想方设法寻找证据。”
　　这话没错，两个人在第二天如出一辙，白天不再找寻证据，面上恢复了胸有成竹的从容镇定，完全没有其他玩家脸上的惊恐和惧怕。
　　而在这个副本中，玩家规模庞大，因此可以想见，死去的玩家将会很多。他们的表现，自然有些异样。
　　夤夜猜测说：“他们达成的交易，或许和逃出副本的方法有关。”
　　今筱表示同意，点点头：“这也就是他们为什么愿意半夜时分外出，毕竟在死亡迫近的情况下，一般人不会愿意冒这样单独外出的风险。”
　　这么说来，今天晚上的工作又繁重起来。
　　除了盯着谁半夜离开住的城堡外，还要跟着落单的玩家离开住处，前往他们要去的地方。
　　但楼外侍卫众多，要隐蔽并不容易。
　　夤夜今筱决定一起。成功的几率可以稍大些。
　　很快，到了入夜时分，当今筱穿了便捷的裙装，走出房门后，很快看到了走廊拐角处的夤夜。
　　两人顺着走廊而下，藏在旋转楼梯下的白玉栏杆后，在众多回到住处的玩家中，终于辨认出一个向相反方向走去的人。
　　这一次还是个女玩家，对方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一头黑瀑般的长发。
　　女人似乎是精心装扮过的，精致干净的妆容，宽大华丽的裙摆，都看得出，她对这次赴约的重视。
　　从背影看，仍然是气质脱俗。
　　这时玩家住处的大门还没关，今筱很快跟着她一起溜了出去。
　　今筱悄悄跟在女人身后，看到侍卫迎着她走过一道又一道梦，而她却只能被阻挡在外。
　　因为她没有被邀请，一旦跟过去，就会被侍卫发现，于是，两人只能藏在长满花草的走廊处。
　　看着女人走向国王所住的那栋宏伟宫殿，今筱不知想到了什么。
　　而一转脸，她和同样藏匿在草丛里的鹏哥、齐闻文、茗乐撞了个正着。
　　这三人竟然也出来了？
　　看上去像是齐闻文领头带来的。
　　今筱不由问：“你们发现了什么？”
　　齐闻文回答说：“每晚死去的女人，前一天都会在这里出现，进入这间宫殿。”
　　“没错，她们一定是来交换通关信息的。只是，既然是交换，这些女玩家就一定有想要献上的东西。那么，究竟是什么呢？”今筱联想到她们精心的打扮，内心想到一种可能性。奉献出这样东西，就能得到外出的机会。
　　刚想到这儿，突然又有脚步声传出。
　　几个人忙重新藏了回去。
　　这是一名同样精心穿戴过的男玩家。
　　和女玩家一样，侍卫们对他同样十分热情，领着他进入了国王所在的宫殿。
　　看来男玩家也有交换的东西？
　　这让齐闻文有些困惑，难道国王还有什么特殊癖好？
　　今筱摇摇头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鹏哥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国王看上去那么年轻，他的面容和身体状况，完全不像年迈老人所该拥有的，所以，他竟然是将这些年轻人的皮囊换了上去？”
　　“应该不是皮囊，更换皮囊容易被发现。毕竟，国王面部并没有做什么遮挡。或许国王命不久矣，一个玩家只能维持他一天的生存，所以用这种方式来交换健康和活力。对于玩家而言，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交上去的是什么，反而开心地认为自己这晚前去赴约，就能就能得到通关的方法。然而，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其实是死亡。”今筱回答。
　　“那么，这和五公主又有什么关系？”齐闻文问道。
　　今筱佩服地看了一眼他，他也推到了这一步。
　　的确，很难想象公主的死亡，对国王保持健康和活力能有什么关系。
　　但公主在这其中，应当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几个人在走廊草丛外等待很久，这之后，没再进来什么年轻的玩家。
　　住处的城堡楼已经被侍卫锁上了，想回也回不去，还不如在这里等着，看早晨国王宫殿会发生什么。
　　晚上外面夜深露重，寒风瑟瑟，今筱穿得又单薄。
　　夤夜看了她一眼，伸出手臂，将她揽在怀里，为她取暖，看着眼前这一幕，茗乐羡慕不已。
　　她不由暗叹，这两人进展可真快。
　　这么大冷的天，自己就只能孤身一人，得不到关照。
　　冷风吹过，茗乐瑟缩了下身子。
　　一旁的鹏哥穿得厚，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茗乐搭在身上，说道：“你身子弱，别冻感冒了。”
　　这之后，几个人便昏昏欲睡过去。
　　太阳升起来时，今筱已经醒过来。
　　她听见一声轻微的关门声，目光看过去时，只见那个年轻女人和男人正从国王所在的宫殿门里走出来，侍卫在前引路。
　　他们开了住宿楼的大门。
　　不时有醒得早的玩家从楼里走出来。
　　趁着混乱的功夫，今筱夤夜他们才溜了进去。
　　回到饭厅吃了早饭后，今筱思考起这个副本的现有线索来。
　　知道了国王的用意，那么公主在副本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今筱一直理不清这部分的头绪，于是吃完饭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仆人作为常年待在王宫的人，比侍卫好套话，成了她验证推测的来源。
　　于是，她问他们：“五公主平日里是什么性格？”
　　仆人回答：“性格温顺，在国王面前十分乖巧听话，可以说，她是所有公主中最孝顺国王的一个。”
　　“最孝顺……体现在哪些方面呢？”今筱问道。
　　“国王身体一直不太好，听闻邻国有可以医治国王的草药，公主便亲自前往。只是，那草药所长的地方十分陡峭，公主便独自一人攀爬上去。最终采草药采到了，公主也不慎跌伤。国王派了最好的医生为他诊治，花了两年的时间，公主才彻底好起来。为了国王的身体恢复健康，公主真是煞费苦心。”仆人答道。
　　“那么，你们知不知道，国王到底患了什么病？有多严重呢？”今筱追问。
　　仆人摇头道：“具体患了什么病我们不知道，只知道这几年国王身体反而好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公主找的法子起了作用。”
　　今筱：“就是那个草药的法子吗？”
　　“不，公主还找了许多方法，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种起了作用。”仆人低头道。
　　“如果公主的确孝顺，会为了一个没见过面的王子，和国王大吵一架吗？”今筱觉得不对。
　　仆人想了想，仍然笃定道：“肯定是因为夤夜王子的退婚，因为两人平时从不吵架，根本不会有什么大矛盾。”


第74章 血肉
　　今筱当然不这么想。
　　平时从不吵架,为了一个没见过的男人，就更不可能吵架了。
　　唯一的可能性是，这里牵扯到格外严重的事项,两个人无法达成共识。
　　而所谓严重的事项,多半与生死有关,甚至和目前杀人的这场计划有关。
　　首先很容易想到的就是,国王希望公主帮他刺杀年轻的皮囊,从而选择维持自己的生命。
　　公主却不同意，阻拦无效，因此十分生气。
　　但是这其中也有一点说不通的地方——公主没有必要自杀。
　　如果她自杀,就更没办法阻止国王行动了。
　　从这个角度看，这个推论并不成立。
　　那么就只有另外一种可能,如果是公主自愿献祭呢？
　　参考她曾经冒风险也要救治国王的情况,她不是不能做出更极端的事。
　　如果公主自愿自杀,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今筱坐在床边，颇觉有些口渴，将盘中的一串葡萄摘下来吃，并抬头问仆人：
　　“公主死时，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现象发生，比如她的死亡日期、死亡的方式……”
　　仆人们回忆着,说道：“公主死时是在一个月圆之夜,死去时恰好是零点整。就死在外面的草坪上，周围摆满了鲜花，鲜花上浸染着自己的鲜血。”
　　听上去，这正是一场献祭活动。
　　而仆人们也说，这像是公主能做出来的事。
　　公主向来很看重仪式感。
　　她宫中从来都摆满了当下时节里，最新鲜好看的花。
　　今筱缓缓点头道：“可这些围绕着她的浸满鲜血的花朵,有什么说法吗？”
　　仆人回答：“我们也不大清楚。但我曾听过一种说法，月圆之夜死去的人，会变成一抹游魂，从此无法再投胎回到人世间。”
　　“游魂，那么就是说，游魂依然存在在王宫之内了？”今筱追问。
　　仆人点点头：“我听女巫这样说过，可究竟会不会真是这样，我们没见过，谁也说不清。但我想，公主真的已经离开人世吧？如果她还在，国王见到了，当时也不至于那样伤心悲痛。”
　　今筱察觉到话里的不对劲。
　　这意思似乎是，如果公主变成游魂，国王能够发现她，从而不会感到悲痛。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国王能够发现公主？
　　仆人见自己没说清楚，今筱心有疑惑，忙解释道：“宫中有一串女巫施过法的手链，戴上那串手链，就能察觉到所爱之人的存在。”
　　“所以国王手上正戴着那串手链？”今筱问。
　　仆人点点头：“一直在国王手上戴着，从没摘过。”
　　今筱思考片刻，对于仆人的话，有一点她不同意。
　　假如公主变为游魂，国王看到自己疼爱的五公主为了他的健康而献祭，当然也会难过。
　　笃定了这是献祭术后，今筱就大约明白了，这些玩家死亡的幕后黑手是谁。
　　作为游魂存在的公主，埋伏在暗处杀人——虽然不知道她的具体杀人方法是什么。
　　但是可以想见，她要获取游魂所具备的杀人超能力，通过献祭自己的鲜血，获得那项能力。
　　这样想着，今筱忙去找夤夜，告诉他仆人提到的一切。
　　现在要立即消灭掉公主，如果公主不再存在，那么玩家就将不再死去。
　　可作为一抹看不见摸不着的游魂，它随便藏在哪里，众人都将不会知道。
　　今筱垂下目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线索推到这里都断了，再找不到其他指向公主藏匿方位的证据。
　　总不能绑了国王逼问他吧，国王所在的地方侍卫众多守护森严，玩家们根本就无法近身。
　　除非全体玩家联合起来暴动，可是侍卫毕竟全部携带有枪支，仍然占据上风。
　　就算玩家威逼国王，国王也不见得会说出来。
　　毕竟公主为了他，献祭了自己的生命。那么，国王也可能会为了公主，宁死不说出真相。
　　对国王而言，自己的生命其实早就该结束了。
　　如果不是因为公主为他续命，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威逼国王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太小。
　　那么最终，就只有玩家自行将公主的下落找出来。
　　可公主到底会藏在哪儿呢？
　　夤夜忽然想到什么，把手伸进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一串手链：
　　“我对这东西有点印象，它应该是封印之前，就在我口袋里的。我前往主世界开启后门时，就是以夤夜王子的身份在，也就说明，这串手链来自这个王国。”
　　今筱目光一亮。
　　这就是那串能够感应所爱之人存在的手链。
　　公主为了感应国王，也有这样一串。
　　今筱说：“公主应当爱过你吧，副本的设定是这样，她应该能够感受到你的存在。”
　　夤夜掏出手链，戴在手上，说道，“只能试试看了，但在这房间里应该不行，献祭的地点、杀人的地点都在楼外，恐怕要走到楼外，手链才能发挥效用。”
　　两人走出楼外，夤夜抬起手腕。
　　可过了很久，手链都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这串手链并不是所谓的感应手链？
　　今筱想起什么，忽然问：“仆人说，王宫里只有一串感应手链，就戴在国王手上，那么你手上这串，是真的吗？”
　　夤夜回答说：“应该是真的，副本中设定的内容是——这是我父王求亲时，公主回送的礼物。这手链如果没有什么特殊作用，回礼也太过寻常吧，毕竟是两国之间的联姻。”
　　今筱想了想：“如果这串手链送给你，那么王宫的确现在仅存一条了。如果手链唤不出公主所在之地的话，有可能是我们寻找的方法不对。”
　　她顿了下，又说：“公主既然是在月圆之夜死去，两个玩家死去也是在夜晚，会不会时间不对？我们到了晚上再来吧。”
　　只是，昨晚那两个被发现去往国王宫殿的玩家，也要及时处理好。
　　为避免他们今夜死亡，要让鹏哥他们拦在门口，不要走到这个草坪上来。
　　之后今筱夤夜便回到房间去。
　　等天色暗下来时，鹏哥他们已经等在门口。
　　玩家向外涌去用餐时，他们盯住人群，寻找昨晚见到的那两个人。
　　等他们一出现，鹏哥便上前截住，将人拽到一旁，并告诉他们外面有危险，让他们稍等片刻。
　　夤夜则走向草丛，手上戴着那串手链。
　　两人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看哪里会有异样发生。
　　正等待间，今筱忽然发现，月亮的光辉变得不正常。
　　抬头望去，眼前淡黄色的月亮忽然变成了橙红色，并且正在逐渐变得越来越红。
　　今筱蹙紧眉头：“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几分钟的功夫里，月光就已经变成如血般鲜红。
　　玩家们纷纷吓得尖叫，从草坪上逃回房间。
　　今筱、夤夜还站在这里。
　　月光不会杀死他们。今天本要杀用来献祭的人，已经被鹏哥带了回去。
　　尤其夤夜还站在这里，想必公主已经感应到了，这是她所爱之人。
　　而那一刻，今筱忽然想到了一个十分恐怖的假设。
　　这个副本之所以进入几百个玩家，并不是因为难度有多大，而是因为，如果不是夤夜侥幸出现在这里，口袋中还放着那串手链的话，他们或许永远想不到五公主变成了月亮。
　　那么，所有在这个副本中的人都将死去。
　　这是系统的一次大屠杀，目的并不是让玩家逃出去，而是要消灭更多的玩家。
　　想到这儿，今筱看向夤夜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感激。
　　如果不是他在，死去的人就太多了。
　　鹏哥、齐闻文他们从楼里走出来，问道：“我们已经安顿好了那两个人，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月亮能变成鲜红色了，待会儿会不会杀人？”
　　今筱摇摇头：“并不会，但我们现在要想办法把月亮杀死。杀死月亮，就是杀死玩家的罪魁祸首。”
　　“可月亮要怎么杀死？月亮离我们那么遥远……”鹏哥担忧。
　　今筱摇摇头：“不要用现实世界月亮距我们的距离来衡量，这里毕竟是一个副本，所有东西都是用程序设定的。月亮不会离我们太远，副本空间的大小也是有限的。”
　　她说到这儿，忽然想到了什么。
　　还没说话，只是看了夤夜一眼，夤夜就已经走回楼里，进入舞厅旁的奖励室。
　　他将奖励室的那杆猎|枪拔下来，走回草坪。
　　见到夤夜王子手中持着的东西，月亮似乎有了更大的反应，红色的光变得更加刺目。
　　所爱之人不仅曾经抛弃了自己，现在甚至还要杀死她。
　　月亮之上，蜿蜒而下两滴红色的液体。
　　“她受伤了吗？”鹏哥问道。
　　“也许是在难过。”今筱回答。
　　但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夤夜若有所思片刻，紧接着抬起枪口，向上射击。
　　子弹精准地飞向上空的月亮，下一瞬月亮竟像一袋爆炸开来的血袋，鲜红的血液泼天而下。
　　夤夜忙护着今筱冲进楼内。
　　看着楼外纷纷扬扬的细雨，今筱不由想到，这些或许是死去玩家们的血肉之身。
　　那两个死去的玩家，后来都不见了踪影。
　　既然通过某种献祭术，公主的魂灵可以进入月亮。
　　那么，她也一定有办法让玩家的血肉之躯和自己相伴。
　　但这实在很难想象，为延续国王的生命，她竟然愿意如此付出。


第75章 破坏
　　月亮爆裂后,献祭的玩家安全了，也就达成通关副本的终极任务。
　　眨眼间，眼前的场景消失,玩家们回到了主世界。
　　由于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大家回到房间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舞会副本,并不像大家想象那样复杂。
　　唯一的危险之处就在于,如果没有夤夜那串手链加持，大家很难找到公主究竟藏在哪里，也就很难避免玩家陆续死亡。
　　而夤夜的出现,是众玩家的幸运。
　　今筱松一口气，终于出了副本。
　　原本打定的计划就是要越快越好,毕竟他们的主要任务并不是从副本中逃亡,而是离开整个童话世界。
　　好在,这个副本进入的玩家很多，如今大家一起出来，刚好为五人小队增添了帮手。
　　想到这儿，今筱推开锁住房间的窗户，向外望去。
　　主世界现在还是白天，不过看上去比之前略有些奇怪。
　　今筱仔细回忆上次进入主世界的场景,忽然意识到,不远处的一栋房子似乎变矮了些。
　　而楼下的街道不少店铺已经关张，路上的行人也变少了。
　　很像是主世界发生了什么，大家都闭门不出的样子。
　　今筱思考片刻，下楼去问住宿楼的看守者。
　　对方是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身着黑色长袍，坐在前台大厅处,回答今筱的话：
　　“主世界要坍塌了。昨天发生了一次轻微的地震，有些房屋挪了位置，还有些变矮变小，甚至直接坍塌成一堆乱码。不知道是不是主神还没回来的缘故，这个世界如今无人管理，如果大家再不想办法，所有人都可能死在这个世界里，包括我们。”
　　今筱蹙了眉头，看来要加快行动了。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主神脱离了对这个世界的掌控。但是，玩家们也不能指望主神回来。
　　因为主神的存在，唯一目的就是杀死玩家。
　　让系统世界乱一些，玩家们反倒还有逃出去的机会。
　　当然，现在看来，时间不多了。
　　今筱连忙上楼，将事情告知夤夜齐闻文他们，几个人当机立断，决定先去女巫所在的街道。
　　这项计划还需要女巫的配合。
　　于是，在到达那条熟悉的街道后，今筱挑帘进了门。
　　女巫正坐在桌旁，闭目养神。
　　然而，她睫毛簌簌抖动，指尖也有些微微颤动，似乎心神不宁的样子。
　　听见门声，她睁开眼，一只秃鹫飞进手心。
　　“你们回来得还挺快。”女巫说，“不过，你们走的这两天时间里，主世界已经发生了动乱。除了这里的建筑遭到破坏外，一些NPC也逐渐开始觉醒自我意识。试图逃离这个童话世界。原本这里安宁平和，以玩弄屠杀玩家为乐，所有NPC都乐在其中。”
　　今筱问：“那么现在呢？”
　　女巫深深呼出一口气：“现在，危险对NPC也是同样的。如果主世界坍塌，他们就面临着被砸死或被程序消除的局面，所有人都不想看到这一切。”
　　“不过，并非所有NPC都是如此，也有人誓死效忠主神，比如守卫那只钟表塔的士兵。他们都是主神精心挑选的，有着坚定不挠的意志，即便在主神消失时，也要守护这一切。”
　　“你们应该看到，大街上已经有他们的人在巡逻，他们希望所有NPC放弃抵抗，停止挣扎，并声称，主神一定会回来解决问题。”
　　“但我想，主神应该不会再回来了，他想必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否则不会这么久都不管这个世界。”
　　“要么，就是他抛弃了我们。对于一个能够创造系统世界的人来说，他一定智商超群，或许很快就去制造新的世界了。既然对这里的管理并没有投入太多感情，也就能轻易把我们丢掉。”
　　今筱点点头，开口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再一次进入副本，回来之后，恐怕主世界倾覆，后门就被覆盖了。”
　　女巫表示同意：“没错，不过想要避免进入新副本的话，你们必须更快。”
　　今筱问：“需要多久？”
　　女巫回答：“一天之内是安全的，这个副本卷入的人太多，你们又一起出了副本。等待系统随机分配，花费的时间也会比较久。不过一天之后，被投入新副本的可能性就比较大了，如果你们随时会被分散开，进入其他副本，再想聚齐可就太难了。”
　　“一天……”今筱喃喃道，“可一天时间实在太短了，如果从钟表塔到夤夜所开的后门距离很远，那么钟表塔士兵派人去堵后门，恐怕路上就要很久的时间。”
　　女巫点点头说：“所以要想别的办法，拉长这个时间。”
　　夤夜忽然上前一步，出了声：“让时间变缓的奖励卡。”
　　“是啊，奖励卡！”
　　今筱眼前一亮，有让时间流速增快的奖励卡，就一定有让时间流速减慢的奖励卡。
　　她问女巫：“的确有这样的奖励卡吧？这奖励卡在副本之外也能使用吗？”
　　女巫想了想，虽然这奖励卡被使用的次数很少，但的确是有，于是点了点头。
　　今筱明白了：“这次我们带来的几百号玩家，可以分出一定比例的人去拿这张奖励卡。这样大家减慢时间的速度叠加起来，就可以把这一天的时间延长到很久，足够我们找到后门，突破出去。”
　　女巫表示认同：“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你们要把计划告知这次逃出的所有玩家，让他们配合你。”
　　这之后，几个人团团围坐在桌边，把计划再次细细讨论一番，确保每个环节都清晰且有人负责。
　　任务分配好后，今筱一行尽快离开了女巫所在的店铺。
　　他们要去往住宿的楼宇，拿取各自的奖励卡，尽快把这一天的时间延长。
　　与此同时，还要分头告知几百个玩家，接下来要共同去做的事。
　　夤夜和今筱上个副本还有两张奖励卡没用。
　　夤夜是一张绑定玩家的奖励卡，该绑定哪个玩家，他还没有填写。
　　关键时刻总要有个备份，或许会有意外情况发生，需要他及时赶往某处，帮助某个玩家。
　　而今筱则有一张爆破奖励卡，是能够超出人力范围、具备超强爆破性的卡片，应该能将坚不可摧的后门打开。
　　当然，在这之外，两人又领取了这次副本通关所应有的奖励——两张让时间流速放放缓的奖励卡。
　　鹏哥、茗乐也选择了同一张奖励卡。
　　只有齐闻文进入后，不知道拿了张什么卡。
　　今筱问时，他只说有自己的打算。
　　紧接着，几个人便分头去找其他玩家了，这个计划必须在很快的速度内告诉大家。
　　与此同时，夤夜则独自出了住宿楼，前往钟表塔。
　　他要做的事最为关键，需要破坏钟表塔的所有电子线路，让这里的控制中心产生混乱。
　　而线路的破坏必须干脆彻底，破坏程度极高，达到短时间内不能被修复的状况。
　　这样一来，钟表塔中的士兵才会尽快派人去围堵，这个世界有可能发生崩溃的重要区域。
　　毕竟在任何事物都超脱自己控制的情况下，主神又不在，他们应当也非常担心发生暴动。
　　而像后门移位甚至坍塌这样的情况，他们绝对不允许发生，否则会有源源不断的玩家和NPC外逃。
　　无论如何，他们都一定要誓死捍卫主神重点交代的关键区域。
　　而那些，就将是他们重点保护的地方。
　　而住宿楼内，在今筱的组织下，所有玩家都依次进入领取让时间变缓的奖励卡，之后快速叠加使用奖励卡。
　　这样一来，主世界的时间流速就开始变慢了。
　　今筱松了一口气，这样能为夤夜争取更多的时间。
　　之后，玩家们各自换了轻便的衣服，立即出发了。
　　到达钟表塔附近后，他们各自潜伏起来，观察士兵被派遣出去的情况。
　　由于一旦士兵发现钟表塔出现问题，派出的一定是武力极强的精锐部队。
　　因此，玩家们必须一队至少超过五人，这样才能在跟踪某队士兵的情况下，尽最大可能保存自己的实力。
　　如果每队只有一两个人，一旦被对方发现，很容易全军覆没。
　　钟表塔主要线路都在塔内，安保比较严密。
　　在外面销毁的，只能是外部不那么重要的线路，而且还很可能存有备用设施。
　　因此，为了一举将这里的重要线路切断，在女巫的安排下，夤夜换上了和士兵完全相同的服饰，并成功混过外部的层层识别。
　　夤夜进入钟表塔后，直奔守卫最严密的地方。
　　那里的线路，一定连接着系统的核心枢纽，一旦被破坏，很容易陷入瘫痪。
　　今筱他们则藏在钟表塔附近楼宇的房间内，等待钟表塔发生动乱。
　　果不其然，半小时后，钟表塔电路突然冒出火花，塔外士兵率先发现，迅速冲了进去。
　　之后，士兵们慌了起来，开始扑灭线路短路所引发的火灾。
　　一阵混乱之中，夤夜若无其事地从楼里走了出来。


第76章 危险
　　钟表塔的线路被夤夜破坏得很彻底。
　　士兵们经过近一小时的抢修,发现无法恢复正常，所有设备仍然处于断电状态时，彻底抓了狂。
　　再这样下去,无论是玩家投入副本的程序,管理压制NPC的程序、还是通往主世界外的后门都有可能发生混乱。
　　那么,结果将会不堪设想。
　　见实在无法修葺,士兵首领做出决定。
　　为维护主神创造的这个世界的秩序,现在必须立刻堵住那些可能出问题的环节，拖延主世界崩溃的时间，以等待主神的到来。
　　很快,士兵便分为十几支小分队，浩浩荡荡从钟表塔出发,前往各处需要驻守的区域。
　　这其中就有夤夜开启的那扇后门。
　　后门是童话世界最大的秘密——这里之前并没有这样一道出口,但自从夤夜开启了一道不可被毁灭的程序外,后门就存在了。
　　而且这道后门被夤夜编写了紧急程序，一旦被毁灭，整个主世界的所有程序也将濒临崩溃。
　　这种情况下，尽管后门是被玩家所开，但它仍然变得至关重要，毕竟可能会威胁到整个系统中的NPC生存。
　　因此,士兵首领自然派出一支队伍前往后门。
　　与此同时,玩家们也几人组成一队，立刻跟了上去。
　　每个队伍中都有一个手持发射信号奖励卡的人，这原本是玩家们在副本中发射信号，为其他玩家通风报信所使用。而如今，也成了玩家们之间相互报告信息的方式。
　　一旦有人发现后门，第一反应不是爆破,而该是发射信号，通知其他玩家后门所在的方位。
　　等待所有人都到齐之后，一部分人负责对付所在队伍面临的士兵，另一部分则负责爆破。
　　夤夜、今筱也跟着其中一支士兵队伍离开。
　　走了很远的路，他们才终于到达这对士兵们所要前往的目的地。
　　这里是一处保存所有NPC程序资料的电子仓库，位置十分隐蔽，藏在森林中的一棵巨大榕树下。
　　士兵们在榕树树干上打开一扇门——这门如果没有开启，根本看不出这里有任何被切割的痕迹。
　　他们陆续通过树干进入地底，地底是被掏空的一块区域。
　　原来，那些设置NPC的程序全都被隐藏在这里。
　　如果不是士兵带路，玩家们很难发现这个地方。
　　尽管知道了其中一个秘密，可夤夜、今筱仍然有些失落。这不是后门所在的地方，找到后门才是当务之急。
　　不过，现在究竟哪队玩家找到了后门，他们并不得而知。
　　目前还没有看到任何信号发射出来。
　　很快，士兵守在了这处榕树附近，担心榕树会突然发生崩溃而导致门开裂，暴露出底下的设施。
　　因此，他们一步也不挪动，直挺挺站在这地方。
　　看来，这支士兵队伍所前往的目标地，就只有这一处。
　　夤夜、今筱所在的玩家队伍一共八个人，他们悄悄从森林溜了出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就开始在附近漫长的等待，环顾四周，期待信号的出现。
　　可是一小时过去、两小时过去，还没有任何一个玩家发射出找到后门的信号。
　　两人不由有些困惑，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前往后门处的那支士兵队伍将玩家一网打尽，使得他们发射不出相应信号吗？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可按理说，即便这几个人中有被追杀的。
　　其中总有一个玩家有时间把信号号发射出来，不至于在某个瞬间，一队人全部被灭。
　　这就着实让人感到有些古怪了。
　　夤夜坐在森林边缘的一处石凳上，拧紧眉头，手指在石板上叩击。
　　今筱脸上也浮现出焦躁，她想了想，回过头对夤夜说：“这么等不是办法，两个小时怎么也走到了，主世界也并不是无限大。比如森林应当是坐落在主世界边缘位置的，可是我们只用了一个小时就走到了。所以我无法想象，后门究竟藏在什么地方，才会让那些玩家耽搁这么长时间。”
　　夤夜也觉得有些蹊跷，他思索着，说道：“如果不是那队玩家被一网打尽的话，那么，就是有人并不想发射这个信号。”
　　这句话提醒了今筱，她看向夤夜，目光中不禁闪过一丝担心：
　　“对啊，那么多玩家中，有没有可能有系统卧底的人？如果他所在的一队发现了后门的痕迹，他完全可以忽然反水。趁队友不备，将他们杀死，并将后门在哪儿的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
　　想到这儿，今筱不禁懊恼起来：
　　“那几百个玩家，我们都没有挨个接触过。上一个副本快速结束，我甚至连人都没有认全，就草草把这次发现后门的任务交付给他们，确实风险太大。”
　　听了这话，八人队伍集体陷入沉默。
　　片刻后，今筱又开了口，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夤夜仍在思考，这会儿，稍微有了些头绪：“这些玩家中，我们可以筛选出风险比较高的那个。我这里有一张奖励卡，绑定他之后，就可以到达他所在的区域，或许可以发现一些端倪。只是，这卡片我只有一张，只能使用一次，这就要求我们对于那个人的判断非常精准。”
　　今筱感到有些犯愁：“这个人并不好找，几百号玩家中，我还有很多不认识，该怎么筛选呢？”
　　夤夜心里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不由提醒她：
　　“不认识的人里，我目前还没发现什么异样。反而在我们认识的人中，有一个不太对劲。”
　　今筱一怔，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是谁，顿了下，开口道：“你说齐闻文……”
　　夤夜点点头：“他这次拿了什么奖励卡，你还记得吗？”
　　今筱回答说：“他没给我看，只说那张奖励卡另有其他用处。”
　　夤夜解释说：“都到了这个时候，我们不可能再进入其他副本，所有奖励卡都会在主世界里用掉。那么，大家目标既然是一致的，都要破开后门出去，为什么他还要留着一张不明用处的奖励卡，而不告知我们呢？这个举动本身，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么说，倒的确有几分道理。
　　今筱若有所思：“是有些古怪。”
　　夤夜继续说道：“幽灵船副本中的最后一刻，我和复制人互换了身份，刺死复制人后，让他穿上我的衣服，漂浮在海面上。由于刺死的方位离那条船很远，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死的人是我。连系统都判断错误，为什么齐闻文却会对我的复活毫不惊讶？”
　　“后来回到主世界，他见到我的第一面十分平静，就像早已经有所预知一样。可究竟什么样的人，会有这样的判断力？”
　　提到这个，今筱头皮隐隐有些发麻。
　　之前她从没往这个角度考虑过，可能是最初就和他并肩作战，因此足够信任他吧。
　　不过，夤夜却没有这样的顾虑。
　　他被解除封印，是在第二个副本。
　　而从一开始，齐闻文就对夤夜不算很友好。
　　他甚至向今筱提出，夤夜可能会成为接下来副本中极其危险的因素。
　　两人关系并没有那么好，这也让夤夜可以更加客观地看待问题，不被感情所蒙蔽。
　　今筱终于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仔细回忆她和齐闻文经历过的每一件事。
　　齐闻文的镇定、聪明的确是公认的。
　　很多时候，尽管今筱和齐闻文从不同线推过去，所能到达的结果也几乎一致。
　　而且还有一件事，让今筱更感到后怕。
　　在系统出现崩乱之前，夤夜还没有恢复记忆，所有人都在失忆状态。
　　那么，面对一个在副本中刺杀凶兽并拯救自己的人，玩家中大概不会有人认为他是危险因素。
　　所有人都把夤夜当做可以并肩作战的队友，比如鹏哥。
　　但是为什么对于齐闻文来说，夤夜会是个危险因素呢？
　　既然大家都失了忆，所以所有的判断都来自于潜意识。
　　这也就是说，在齐闻文的潜意识中，夤夜对他是有威胁的吗？
　　可是夤夜只是玩家，他能对什么人有威胁呢？
　　现在想起来，难道……齐闻文是系统派来的卧底……
　　而他所谓的推理，都是基于对于这个系统的了解吗？
　　那么，他现在到底还是不是失忆状态？
　　会不会在系统不稳，让夤夜恢复正常的同时，齐闻文也恢复记忆，想起了什么？


第77章 主宰
　　夤夜不敢再耽误,拿出空白的奖励卡。
　　这张奖励卡是用来绑定玩家的，之前没有写名字，就是为了空余下来,在紧急时刻使用。
　　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他在空白奖励卡处写上齐闻文的名字。
　　很快,这一队共八人就被传输到齐闻文所在的位置。
　　再睁眼时,几人到达一处街区,从街角延展出两堵灰白色的墙。
　　齐闻文正趴在那墙上，一寸寸用手指扣击墙面，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那应该就是门所在的地方了。
　　只是他现在还没找到。
　　夤夜几人藏在拐角处,注视着齐闻文的一举一动。
　　这时，队伍里忽然有人看到什么,脸色瞬间煞白,险些惊呼出声。
　　被夤夜嘘声示意,这才憋了回去。
　　沿着那人的目光看过去，今筱在一家废弃的商店门口，见到了一具倒伏的尸体。
　　这是玩家的尸体，看上去是被人从后袭击的。
　　可是士兵在明，玩家在暗。玩家偷袭士兵正常，但士兵反过头来偷袭玩家,不可能实现——毕竟他们就暴露在玩家的眼皮底下。
　　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是留在现场的齐闻文所为。
　　今筱心里不由泛上一阵绝望。
　　所以,齐闻文果然是系统的人吗？
　　转念一想，又有另外一个问题。
　　既然士兵是多路出发，前往不同的方向，那么齐闻文又是怎么精准找到后门所在的队伍呢？
　　对于夤夜而言，找到后门尚且不容易。
　　一是因为他记忆的恢复本就不完整；二是当初在系统后台开设后门时，形势紧急。因此,后门方位是随机选定的。
　　当程序开启后，夤夜就被快速封印。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后门最终开在什么位置。
　　可齐闻文竟然能在那么多支队伍中，一选就中，这简直太离奇了。
　　或许是因为那张奖励卡？
　　毕竟齐闻文手中有一张奖励卡，是不曾给自己看过的。
　　难道这张卡能帮助他快速找到后门？
　　可这又有些说不通的地方，什么样的奖励卡能找到后门？
　　今筱回忆着自己所见到过的所有奖励卡，却没有一张奖励卡可以帮助玩家通向后门。
　　如果有，夤夜和自己不早就拿了吗？何至于这样费心劳力地跟踪士兵？
　　今筱思路捋不太顺，于是便换了一个角度想。
　　在这个童话世界里，究竟有什么人知道后门所在的方位？
　　首先，夤夜不知道，女巫这样的NPC不知道，其他普通玩家就更加不知道了。
　　而钟表塔肯定有人知道，他们守卫着这里所有的电子设施，因此，知道系统所操控的所有重要区域。
　　但普通士兵只是执行命令，听从士兵首领发布的前往方位，不见得清楚后门所在的具体位置。
　　士兵首领却直接受命于主神，承接主神的意志。
　　这也就是说，整个系统内，只有主神和士兵首领是必然知道的。普通士兵有可能知道，也有可能不知道。
　　而眼前的齐闻文属于哪一种呢？
　　其实并不难判断，齐闻文肯定不属于士兵。
　　既然在系统遭遇破坏之前，进入副本中的所有玩家都会失忆。
　　那么，齐闻文一开始在失忆状态下所表现出来的反应，应该都是真实的。
　　因为那时，齐闻文并没有什么立场，甚至会误以为自己就是玩家。
　　而在当初，他看上去就相当文弱，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从体格上看，他也应该不是士兵。
　　当然，他就更不会是士兵首领了，毕竟士兵首领今筱他们见过。
　　对方发布命令的时候，就在钟表塔前，首领和齐闻文长着不同的脸。
　　那么也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
　　想到这儿，今筱几乎感到崩溃。
　　眼前的这个人，难道是消失已久的主神吗？
　　她心脏跳得极快，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回忆齐闻文身上具备的特点。
　　聪明、果断、冷静、判断精准。当初在玩具店砸玻璃罩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玻璃罩上绿色的文字是代码。因此，他应该也会编程……
　　这些组合在一起，确实都符合主神应当有的特质。
　　由于夤夜是在主神系统上做出的篡改，所以主神自然知道哪里的程序出了问题。
　　换句话说，他知道后门的位置。那么，找到这里，也就轻而易举了。
　　无论齐闻文跟着哪队离开，都能悄悄逃开队伍，从而找到正确的方向。
　　接着，凭借一张玩家的脸和对其他玩家动向的洞悉，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在对方不设防的情况下，将这一队玩家杀死。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玩家们的尸体横陈在附近，而只有齐闻文一个人活了下来。
　　这样一来，一切碎片的头绪都连通了起来。
　　齐闻文并不需要什么奖励卡，就能找到后门所在的位置。
　　那么，仅剩的一个问题是，他为什么又拿了一张奖励卡？
　　这张奖励卡内容是什么？会不会对玩家们造成其他威胁？
　　齐闻文还在墙上叩击，他知道后门就在这个地方，但并不确定究竟是哪块区域。
　　于是，在沿着两边墙壁叩击多次后，终于找到一块声音略有不同的墙壁。
　　应该就是这个地方了。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破开后门。
　　逃离童话世界后，他能回到自己的电脑前，通过编程将系统重新修复。
　　当初，他不慎被拉入这场游戏，无法再操纵游戏之外的代码。
　　因此，这个世界开始慢慢产生变化。
　　加之玩家对系统的不断破坏，程序陆续出现一些bug，童话世界逐渐走向崩塌。
　　可是齐闻文怎么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他要利用这个程序杀人。
　　在童话世界快要崩塌，而导致失忆气体逐渐失去作用的时候。他和夤夜一样，逐渐记起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
　　他意识到，自己不是玩家，而是这里的主宰。
　　只是，由于自己觉醒太晚，齐闻文还来不及下手。
　　尤其考虑到，作为现在的“玩家”身份，他随时可能被系统投入新副本。
　　只能等到众人将时间流速放缓的奖励卡叠加之后，留给自己充足的时间，他再将计就计。
　　他必须从这个世界逃出去，才有翻盘的可能。
　　当然，他不会允许被拉入童话世界的待死之人，和自己一同离开。
　　所以这个后门，只能他一个人通过。
　　想到这儿，齐闻文拿出了那张奖励卡。
　　电光火石之间，夤夜忽然意识到他要做什么。
　　他几步上前，飞快钳住齐闻文的手腕，厉声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齐闻文见是夤夜，脸上浮现出震惊的表情。
　　但他挣脱不得，手腕被捏得酸疼，手指一僵，奖励卡便掉落在地。
　　今筱顺势将奖励卡从地上捡起，拿起来一看。
　　这竟然和夤夜的一样，同样是张爆破卡。
　　今筱将奖励卡收起，走上前，冷冷问道：“你究竟是谁？”
　　齐闻文此刻被夤夜扼住脖子，推到墙上，动弹不得。
　　他知道面对这两个人，自己再解释或佯装，没有任何价值。
　　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于是，齐闻文启唇一笑，说道：“已经来不及了。”
　　夤夜手指加力，问他：“什么来不及？”
　　话音刚落，身后便响起破空之声。
　　他意识到那是什么，头也不回，径直带着齐闻文往旁边一个闪躲。
　　再回头时，发现一队士兵已经包抄过来。
　　怪不得刚才玩家尸体被找到，可本来该被玩家跟踪的士兵却没了踪迹。
　　原来，在得知自己身份后，齐闻文就前往钟表塔，向士兵首领说明了玩家们的计划。
　　他说出了主神和士兵首领此前发布的每一条命令，证明了自己的主神身份，被士兵首领信服。
　　因此，士兵首领听从他的命令，分派出几支队伍。
　　将上百名玩家引导至不同方向，分散开来，更容易一举歼灭。
　　而齐闻文所在的方位，也一定有许多士兵保卫。
　　那些玩家不一定是被齐闻文所杀，很有可能是来自士兵的保护。
　　夤夜、今筱几乎在瞬间明白了，既然士兵能在这里突然出现，也就意味着，他们此刻已经开始在各处追杀跟踪自己的玩家了。
　　今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原来，自己在把计划告诉齐闻文的同时，就已经暴露了，并且陷入了齐闻文设置的圈套。
　　一场针对所有玩家的大屠杀正在进行。
　　而她现在除了自保，却没有任何前往施救的办法。
　　能救他们的，只有齐闻文了。
　　夤夜和士兵在前方搏杀，今筱找到机会，问齐闻文：
　　“你忘记了吗？我们曾经一起通关，互相救过性命。鹏哥、茗乐，你难道一点都不念及曾经的感情？”
　　齐闻文阴阴一笑，说道：“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感情，你无法用这样的东西打动我，省省心思吧。”
　　还音刚落，向这里涌来的士兵越来越多。
　　他们个个手持长弓，拉满弓弦，将数枝弓箭一齐射.出来。
　　看着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今筱不由闭上了眼睛。
　　看来这次，是要真的死在童话世界里了。
　　然而，今筱没有等来射.进自己胸膛的箭矢，反而听见空中响起无数翅膀扇动的响声。
　　这声音太过熟悉，她不由睁开眼睛，看到了四面八方飞来的秃鹫！
　　是女巫来了！
　　今筱向周围扫视一圈。
　　果然，在一处房顶上方，盘腿悬空而坐的女巫，仍然穿着一袭黑色的帽衫。帽子扣在头上，只露出下半张脸。
　　在她的指挥下，秃鹫们挥动翅膀，打偏了射.过来的箭矢。
　　齐闻文看着眼前这一幕，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他没想到，自己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女巫，竟然会在关键时刻成为扭转局势的变量。
　　越来越多只秃鹫正在涌过来。
　　似乎看出了今筱的担心，女巫开口道：“放心吧，秃鹫早就赶了过去，其他玩家已经得救了。”


第78章 大结局
　　今筱总算松了一口气。
　　玩家得救,应该是女巫提前预判到结果，指挥秃鹫们前往帮忙。
　　很快，其他玩家队伍们也在秃鹫的指引下,陆续到达后门所在的位置。
　　士兵在秃鹫和玩家的双重攻击中,开始节节败退。
　　夤夜则负责擒拿暗中指挥的士兵首领。
　　判断出士兵首领所在的指挥方位后,他从一名被抓获的士兵身后抽出弓箭。
　　远远瞄准后,拉动弓弦。
　　下一瞬,士兵首领应声而倒。
　　翻过众多士兵尸体，夤夜将士兵首领抓捕。
　　齐闻文也早就被玩家擒获。
　　终于，夤夜掏出自己那张爆破卡。
　　在鹏哥的指挥下,众玩家纷纷后退。
　　今筱站在远处，屏息看着,内心颇有些紧张。
　　女巫从悬空的房顶上方飞下,站定在今筱面前,安慰她说：
　　“别担心，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得那样坚不可摧。比如当初你们猛砸玻璃罩，不就把系统秩序搞乱了吗？”
　　今筱清楚她的意思：“我明白，齐闻文现在也在系统里，没办法在外部修缮代码。所以，程序很容易被外力破坏。”
　　女巫点点头。
　　“嘭——”
　　一声巨响。
　　那堵墙被炸出一个大洞,砖块扭曲成莹莹发着绿光的字符串,向外飞溅出来。
　　墙面剥落后，露出一扇电子符快速闪动的门。
　　这就是夤夜当初在程序里建造的后门了。
　　夤夜看了眼，回身去找今筱。
　　走到女巫身旁，夤夜没忘说了句：
　　“谢谢你及时赶到。”
　　女巫笑笑，没说话。
　　不过，她心里清楚,如果不是今筱答应要带她出去，她也不愿意帮这个忙。
　　何况，这后门的手笔，还是来自夤夜。
　　夤夜牵了今筱的手，走向后门处。
　　他看着她，说道：“你来开启这扇门吧，如果不是你将我解除封印，所有人都将葬身于这个即将崩溃的童话世界。”
　　今筱走上前去，看了眼夤夜，右手推开这扇后门。
　　一道刺眼的光线陡然从门外投射.进来。
　　夤夜连忙上前，抬臂挡在今筱眼前。
　　这之后，整个童话世界悉数陷入一片夺目的白光。
　　所有人都暂时失去了意识。
　　.
　　再醒来时，今筱正躺在病床上。
　　抬头一看，自己正打着吊瓶，可仍然昏昏沉沉。
　　父母正坐在窗边，看见她醒来，不由惊呼出声，连忙起身询问。
　　“你一觉睡过去，昏迷了好多天，可吓死我和你爸了！”
　　“你的病实在太古怪了，除了脑电波异常外，其他检查什么问题都没有！”
　　今筱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她昏迷后的事，不由感到更加困惑了。
　　“妈，你是说，我没有失踪，而是一直睡着？”
　　“是啊，睡了小一个月！”
　　今筱坐起身来，梳理着逐渐清晰起来的思绪。
　　尽管头还难受得很，但之前的事，她却都一件一件想起来了。
　　夤夜不叫夤夜，而是她男朋友路琛。
　　他先于自己昏睡过去，被送进医院。
　　原本各项生命指标还算正常，但后来，突然被医院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医生告诉她，路琛脑电波极度异常，心脏的跳动也十分微弱。
　　那时今筱在他病床前，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现在想想，那时的夤夜，应当就是因为开启后门而被封印了的。
　　能够在童话世界里停留下去，可是却和一具失去生命力的人偶没什么两样。
　　回过神，今筱不禁担心起他来。
　　出了童话世界，他还好吗？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好在，父母的话给了她一颗定心丸：
　　“放心，路琛也醒过来了。跟你一样，除了头晕，没什么大碍。”
　　“那他人呢？”
　　“在另一家医院，说是有件事要办。”
　　今筱点点头，稍微喝了几口粥，吃了些饭菜。
　　靠在床头处休息一会儿，又躺了回去。
　　时间到了晚上，今筱还睡着。
　　医生见各项指标没问题，便叫她父母先回去休息。
　　今筱却没睡得太踏实。
　　出了程序的其他玩家怎么样，她还在担心。
　　半睡半醒之间，她隐约看到什么人靠近自己，并在自己脸颊落下一个吻。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路琛正坐在自己身旁，目光滚烫地看着自己。
　　路琛笑着看向她，冲门外说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鹏哥、茗乐、黄老板等人就都走了进来。
　　他们眉眼间全是笑意，看着今筱，说道：“多亏了夤……路琛，我们才知道你在这里。”
　　今筱看向众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太好了，大家都回来了吧？齐闻文呢？”
　　路琛捉住她有些冰冷的手，替她暖热，说道：“大部分玩家都回来了，只是……一些死在游戏里的人，大脑死亡，现实中再也醒不过来了。”
　　今筱垂下眼睫：“太可惜了。”
　　路琛说：“齐闻文的本意就是杀人，原本被拉入游戏的人，结局都是死亡。你已经救出了很多人，不必自责。”
　　今筱沉默片刻，又抬起目光：“齐闻文……”
　　路琛知道她最关心齐闻文的下落，便说道：“齐闻文已经被羁押了。我们咨询过律师，他制造这样恶劣的群体杀人事件，多半会是死刑。”
　　今筱只是觉得，还有些谜题没能解开：
　　“他是怎么让我们进入到那个游戏世界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路琛慢慢解释给她听：“那款童话游戏是真实存在的，他开发出来，是为了自己能进入童话世界，躲避现实世界的残酷。后来他无意间发现，那些不断滚动的代码，似乎拥有了某种灵性。它们可以通过扰乱脑电波，影响人的意识，让人进入与代码滚动同频的游戏世界。”
　　“律师告诉我齐闻文的经历，他从小承受了太多来自家庭和学校的暴力，开始仇恨身边所有人。他智商高，自学会了编程，于是创造了一款游戏，希望沉浸在那些美好的童话故事里。”
　　“直到发现可以代码可以拉人进去，他的报复之心便开始愈演愈烈……”
　　这和今筱猜测得八九不离十。
　　她还记得之前在微笑镇剧院下方找到的那本游戏介绍的小册子。
　　“高智商人群、避世……”这些字眼，倒的确符合齐闻文的性格。
　　他智商高，但孤僻，没能将聪明发挥到更需要的地方。
　　现在锒铛入狱，实在令人可叹。
　　正想着，她忽然看见路琛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红丝绒盒子。
　　将盒子打开来时，他说道：“筱筱，这一天我等了很久。”
　　说完，他从椅子上站起身，又单腿跪在床边，将盒子举到她面前，认真说道：
　　“进入游戏前，我就在准备向你求婚了。中间经历了那么多，好在，我们又都平安回来了。筱筱，这些都是我请来的和我们一起同生共死过的朋友，我希望他们做个见证。”
　　“筱筱，虽然我原本准备的求婚地点比这里要宽敞，准备的鲜花和气球等装修也比这里漂亮、浪漫。但我实在等不及了，想要快点来找你，把心声告诉你。”
　　“虽然这里是医院，求婚仪式简陋了些，但我会再给你补上一个最好的婚礼！”
　　“筱筱，你别哭。”
　　路琛看见今筱流泪，心疼地抬手帮她擦拭，忍不住自己也有些哽咽，“面临生死的时候你没哭，今后我更不会惹你哭。筱筱，你愿意……嫁给我吗？”
　　众人拿着路琛提前为他们准备好的鲜花，从屋外蜂拥而至，围在今筱床前。
　　他们眼神中满是期待，茗乐也十分激动，不停用口型无声说道：“筱筱，答应他吧！”
　　今筱从来没觉得脸上这样滚烫过。
　　她定定看着路琛，感到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片刻后，满腔激动终于化为一句话：“我愿意。”
　　路琛目光一亮，从盒中拿出钻戒，轻轻戴在她手指上。
　　然后便将她拥入怀中，在她额上落下重重一吻。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
　　鹏哥满脸姨母笑。
　　茗乐则凑上前，提醒满眼喜悦的两位：“别忘了请我当伴娘！”
　　今筱笑得异常明媚，宛如春日的朝阳：“好，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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