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予你热恋》作者:咬一口粢饭   文案   1.夏知予喜欢许京珩喜欢了整整三年   一个高一,一个高三,永远隔着两层楼   许京珩毕业那天,夏知予托朋友打探口风   少年倚着墙等人,闻言,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不合适,让她别喜欢了。”   2.高考结束,夏知予考上京江最好的大学   她预设了许多重逢的场面   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跟许京珩的第一次重逢,就是因为军训迟到而被他罚站军姿   学校军训由本校学长学姐带训,很少为难新生,却也不会轻易放水   大家都等着看夏知予的好戏   却见那人抬腿走过去,阔挺的身形帮她挡住大半阳光   他看了夏知予一眼,把点名册往台阶上一扔   “去那儿坐着。队列解散后找我一趟。”   3.某天,校园表白墙上投稿引发全校热议   听说是那个拒人无数的计算机系系草忘记匿名,一天发了十条帖子   “表白被拒还有可能吗?”   “怎么追喜欢的女生?”   “暗恋成功的可能性是多少?要带数据推断的那种。”   帖子发出后的一段时间,有人在花店碰到他   有人在医院男科碰到他   甚至九价疫苗接种室都有他的身影   ...   直到有人撞破他和小学妹在楼道接吻   “不是我不行。是现在不行。”   夏知予疑惑地看向他,只是眨了眨眼   少年撑在墙面的小臂青筋乍显   他喉结滑动,声音又热又哑:“看也没用!老子他妈刚打九价。”   4.夏知予记得很清楚,高考的前一个晚上   许京珩作为优秀校友,跟随大流发了一条说说   只有简单的四个字“高考加油”   多年之后,她才发现,许京珩发的那句“高考加油”   仅她一人可见   而在此之前,夏知予一直以为自己的暗恋陷于隆冬。   “予你热恋,去抵抗隆冬的狂吹”   ◎VR游戏开发师 x 调查记者   ◎细腻混球 x 冷幽默   ◎高中—大学—职业选择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知予、许京珩 ┃ 配角:《予你荣光》《我们永远炙热》求收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细腻混球 x 冷幽默   立意:蓬勃向上 第1章 进所   二零一三年的九月,盛夏才过,残留暑热。清晨六点的南樟一中外,热闹匆忙。   大片香樟树植于街道两侧,密密簇簇地压下来。致行路的街道本来也不宽阔,再被横穿乱岔的车辆一闹,几乎走不动道。   夏知予被拍烂的车喇叭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站住步子。她的视线从英语必修一的单词表上挪开,四处张望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走在铺了路缘石的人行道的里侧,不会有车辆往来,很安全,这才松了口气,继续低头往前走。   “夏知予!”   没走几步,就有人隔着马路喊她的名字,然后不停地朝她招手。   夏知予转头一看,是她的同班同学,程岐。   程岐留着齐耳短发,单肩背著书包,嗓门跟她性子一样,可以盖过叫嚣的车鸣声。   听见程岐喊她,她也回应挥手,肩上的风扫过耳廓上的碎发,马尾轻轻晃动,整个人平淡放光。   程岐从家长的电动车后座上跳下来,帆布书包往后一甩,小跑穿过马路,自然而然地挽上她的手臂。   “终于熬到周五了。再学下去,我都要退圈了。”   夏知予不太懂她的表述。   “你加入了什么圈子吗?”   “生物圈!退出生物圈啊。就是快死了。”   她整个人抱着夏知予的手臂,消沉地弓着背,视线顺着身形向下,一眼看到了夏知予手里的英语必修一。   “这才过了一周,你让不让人活了?”   夏知予卷了卷手里的英语书,也挺绝望:“我感觉我摸底考考得不是很好。尤其是数学,对下来错挺多的。数学不行,我就在想,能不能在别的科目上拉点分。”   市一中一直有这样的传统,不论是新进来的高一新生还是高二高三的老生,开学第一周,全校统一进行一次摸底考。高一看的是底子潜力,高二高三就是查暑假有没有松懈。   “可你英语在我们也数一数二了,不是...”程岐突然打趣她:“你这是要对标那位吗?”   夏知予听到‘那位’的时候,茫然地‘啊’了一声,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但她很快明白程岐嘴里的‘那位’到底是谁,不是没听过的名字,大概是觉得差距太大,从未想过拿自己跟他作比较。   后者是市一中的学神,学校考试断层第一,就算是在全市联考上,也很长脸地替学校拿下榜一的名次。   而前者在中考前发奋努力,最后也才勉强够到市一中的录取线,虽然苟上了南樟重高的名额,但在一中是属于吊车尾的人。   她手指攥着双肩包上的调节带,卷了卷,没有顺着程岐的话题往下聊。   “实在不行的话,你去竞选数学课代表!葛大爷最喜欢学生围着他问题目了,咱们缠着他,总有一天会把数学成绩拉上来的!”   葛大爷就是市一中的学科主任葛进平,虽然有些年纪了,但好在人幽默风趣,教学水平也高。他本来是高三(1)班的班主任,只教高三,今年临时帮另外一个老师代课,多带了一个高一的班级,也就是夏知予他们班。   夏知予还真的仔细思考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万一我考得很烂...”   那能选上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今天公布各科成绩,成绩出来也该选课代表了吧。你去竞选,我第一个投你!”她凝神想了想:“我记得...葛大爷还带高三,好像就是‘那位’的班主任,你去沾沾学神的仙气也好啊!”   夏知予攥著书包带,不小心使劲下扯,双肩包顺着她的后背往上爬,白T下摆皱了起来。她低着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去校门口的路上,要经过一个红绿灯,现在刚好是绿灯黄灯交替的间隙,就是跑过去大概也来不及了。   二人不约而同地放缓步子,也正是因为步子够慢,路过一个小巷口的时候,隐约听到一些带有胁迫的交谈声。   “妹妹,这是好东西啊,不试试怎么知道?听姐姐的,这是外烟,拿出去多有面子。”   “味道也很好,不呛人的。喏,我拆根你试试呗。”   “也就四十来块,一天的饭钱。这都拿不出来?是不是骗姐姐啊?”   “快点,你要上课,我们也要上课啊。”   低低的啜泣声从巷子口传出。夏知予和程岐突然意识到什么,偷偷往巷子里瞥了一眼。   里面,三四个职校的女生围堵着一个高一新生。她们手里拿着烟,边说,边磕出一根,作势就要往高一新生的嘴边递。   女孩别过脑袋,双肩隐隐发抖。   这样的事,并不少见。   每年开学,市一中附近就会徘徊着很多小混混,男女都有,靠兜卖文具挣钱,当然也夹带一些学校三令五申禁止的私货。   他们觉得市一中的学生书卷气重,只会读书,好欺负,就专门堵那些自上学,瞧着乖巧的学生下手。   做得是强制买卖。   才上高中的学生,平时没多少零花钱,有时会在这群人的威逼利诱下,用高于市面的价格买下他们手里的存货。   夏知予意识到,巷子里的这一群人,似乎正在做着这样的事。   程岐别过脑袋,拉着她的手,埋头往前走了几步。   走到离巷子两米开外的距离,夏知予突然伸手扯住了程岐的衣摆,声音轻轻的,试探性地开口。   “四十来块,是不是可以在煎饼摊买十个煎饼果子了?”   说到煎饼果子,程岐认真想了想:“是啊。陈大爷家的煎饼果子,摊得可大了。”   “我听说大爷家的狗窝被风吹跑了,他想为他家金毛狗买个价值500的不动产。”   “你的意思是...”   “四十来块,可以完成大爷8%的梦想。”   她的脸上并没有路见不平见拔刀相助的高涨情绪,相反地,她说这句话时,似乎还极力控制了自己因害怕而颤抖的声线。   二人互看了一眼。程岐很快明白她的意思,她这是想帮巷子里的那个女孩。   程岐其实有些诧异,因为夏知予平时太乖了,她是属于干净纯稚的好看,生得又白,这样的容貌放在哪个学校都是出挑的,但她的性情却跟外貌完全相反,一下课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别人跟她说话,她会很有礼貌地回答。除此之外,什么事都不冒头。   所以现在,程岐很难将她坚定的眼神和夏知予的性子联系在一块儿。   二人沉默了几秒,看了一眼周围开放式的街道。情况不妙,还能跑。好像确实可以试试。   程岐压低声音,附耳说:“助力每一个大爷的梦想。”   夏知予眸子清亮,立马点点头。但她挺有自知之明,知道里边的人,跟她们好好说话肯定是行不通的,打似乎又打不过,更何况,她也不会打架。   “那我们...骗骗看?”   “骗?”程岐盯着夏知予,愣是没法相信她那一张脸能说出‘骗’这个字。还没等她接受这个设定,夏知予就拉着她贴上了围墙。   她们一步步挪过去,差不多走到巷口的时候,二人一拍即合,开始挤眉弄眼,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程岐浮夸地打了个哈欠:“累死我了。大清早的,谁会私下买卖东西啊?”   “也不算空穴来风,最近学校管得是挺严的,好像是因为有人举报学校附近经常有人强制学生买东西。不然教导主任也不会亲自出马,在学校附近巡逻。”   “怎么我们也得跟着他一起巡逻啊?好像免费劳动力。”   夏知予很配合地回她:“谁让我们是值周生。抓到一个算一个,还能登上荣誉榜,其实也不亏。”   巷子里突然没声音了。   程岐捂着嘴偷笑,还不忘给夏知予比个拇指。   二人贴着墙,等了许久,没见动静,程岐又开始加大火力:“看到教导主任了,是不是就这条路没查了,我去把他喊过来啊。”   夏知予刚要点头,垂眼时突然看见巷子口延伸出一道细长的身影。她瞠了瞠眼,紧紧攥着程岐的手。二人盯着不断往外延伸的身影,同时屏住呼吸。   尽管是在白天,她也感受到步步紧逼的压迫感,胸口开始剧烈起伏。   慢慢地,视线之内出现了女生灰色珠光色纹理的延长甲。   那一瞬间,脑海中涌出无数恐惧的猜测。夏知予和程岐齐齐反省自己,平时就不该看太多的动作片,短短几秒钟,她们竟然连倒地的姿势都想好了。   她们原本打算见势不妙就装作路人避开,但此时脚下的步子却有千斤重。人在面对威胁时,人体的自然防御系统会给出反击、逃离、僵立三种反应。她们觉得自己的防御系统有点低配,竟然直接越过了前两个,毫无反应地处在一种僵立的状态。   就在巷子口将要出现女生身影的时候,头顶突然掉落一件校服,校服上带着简单的洗衣液的香气,准当地罩在了她们的头上。   随后响起衣服兜风和从高处跳落的声音。   似乎有人翻墙进去。   “卖什么好东西还藏着掖着?说你呢,巷子口的那位,打火机卖不卖啊?”   声音散漫,听着不大正经,却又带着一股磁沉的威慑力。   夏知予几乎瞬间认出这个熟悉的声音。   女生调转步子,大概是看到新的买主,说话时有点兴奋:“买烟。买烟送打火机。”   少年欠嗖嗖的声音在巷子里散开:“不好意思啊,不抽烟。只买打火机。”   “那不卖。哪有人不抽烟,只买打火机的?”   这个时候,似乎有人接了少年的话。声音是从围墙上飘下来的,夏知予和程岐一人捧着一只校服袖子,当做望远镜似的,往上看了一眼。   还有人蹲在墙上,冲巷子里的人说话:“妹妹,做买卖不就讲究你情我愿么,这哥要买打火机,你卖他就是了。”   “你情我愿,我还躲巷子干嘛啊?一个打火机成本才几块,你只买打火机,我大清早地在这儿做慈善吗?”   蹲在围墙上的人没说话,倒是巷子里的少年笑了一声:“我刚从所里出来,你就当是做个慈善。”   这话一说。里面突然没了声。   什么叫刚从所里出来。   哪个所啊?   派出所?   出来是出来了。问题是这哥是怎么进去的啊?   打架?犯事?犯哪门子事?   她们沉默了。大概过去一分钟,巷子里才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算了。我们赶着回学校上课,就当做个朋友,这个打火机送你了。”   夏知予本来贴墙听得起劲儿,一听到有人出来的动静,顾不上太多,校服就像个烫手山芋一样,被她扯下。一张蒸着热气的脸暴露在阳光下,她突然从僵立的状态下反应过来,胡乱拉住程岐的手,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有种落荒而逃的窘态。   程岐紧紧跟在她后面:“鱼鱼,你就不好奇是谁出头解决了这个事吗?虽然说墙上蹲着的那个长得差强人意,但是巷子里那个,一听声音就是个大帅比啊。”   “不好奇。”因为光听声音,她就已经猜到巷子里的那人是谁:“如果你不想我们被真正的值周生抓得话,现在跑,应该还来得及。”   装值周生被抓,其实挺丢脸的。她一点儿都不想在那人面前丢脸。   “值周生?”   她们刚才是为了帮那个女孩脱身,才会谎称自己是值周班的人。但是按照上学期的轮次,本周的值周班应该是高三(1)班才对。   “高三(1)班值周的话...我靠,不会吧,你说刚才在巷子里的人是许京珩啊?”   -   巷子外,许京珩单肩背著书包,蹲下身,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校服,随意地掸了掸。   蹲在墙上的人,突然跳下来,一把勾住他的脖子。   “你真能瞎说啊,什么叫你刚才所里出来,你他妈什么时候进所了,我怎么不知道?”   不等那人使劲儿,许京珩就已经率先扣住他的手腕,后扳,小臂青筋明显。   “你现在不就知道了?”   那人疼得呲牙咧嘴,直接喊出一声HighC:“错了哥。真错了。”   许京珩这才松开他的手,把校服懒懒地搭到肩上,抬眼往红绿灯那儿看了前一眼,然后收回视线,往校门那儿走。   那人紧跟在他身后,一边揉着泛红的手腕,一边碎碎念:“那就算你进所了,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下。你早告诉我,我好带人去所里探视啊。进所也给你把场面撑满。毕竟这么好的一个嘲笑你的机会...我的意思是,这么好的一个展现兄弟人文关怀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他只是淡然了看了那人一眼,还是没说话。   那人却急了,绕到他前面,倒着走路。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真...真...真进所了啊?”   “嗯。进所办点事。”   “你难道不是在吓唬那群外校学生吗?怎么就真进所了。不是...你平时不打架的啊?怎么会进所?那留案底了没?能通融吗?哥...哥你这都高三了啊,你别吓我成吗?进得哪条街道的所啊?”   许京珩终于被他吵烦了,一脸看傻逼的样子看向他:“厕所啊你烦不烦?”   作者有话说:   陈大爷:首先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人在面对威胁时,人体的自然防御系统会自动启动,反击、逃离、僵立——哈妮达·阿苏达妮   开文啦,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2章 机会   夏知予也没想到二人演值周生,会演到真正的值周生面前,但她还是有点庆幸,幸好她逃得够快,并没有以这种尴尬的方式跟许京珩认识。   但是程岐却莫名觉得兴奋。整整一上午,她的心思都游离在学习之外。   吃完午饭,离午休打铃还有段时间,程岐拉着夏知予绕着操场聊天:“早知道当面道个谢了。这样一来,我们和大帅比之间就能建立起来一座沟通的桥梁。拜托,那可是许京珩啊。学校贴吧,盖楼盖得最高的一条帖子就是关于他的。”   夏知予有些走神,脑袋里全是数学卷子上不太好看的分数,她心里沮丧,程岐的话只听了一半,听到什么盖楼不盖楼的,她抬头问:“你要学土木工程吗?从事房屋建筑行业?”   程岐愣了一下,很快就笑得双肩颤抖。她捧着夏知予的脸,揉了揉:“鱼鱼,你怎么这么可爱?”   她是个热情的人,从来不吝啬自己的言语,夏知予正好相反,安安静静的,一看就是家长眼里的好孩子。   只是偶尔蹦出一两句话,也能噎死人。   两人性格其实差挺大的,在今天之前,程岐对夏知予所有的好感,都来自她乖软的性子和那张好看却又不显张扬的脸。   但是经过今天早上的事情,她突然发现夏知予的温柔是属于那种有力量的温柔。就像颗樱桃,初尝酸涩,越往里越甜,而樱桃最核心的甜味,恰恰又是最坚硬的。   坚硬的部分可以当作种子,延续下去。   女孩子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可爱,好像两人只要一起干过一件不太寻常的事,关系就是直线升温。譬如程岐和夏知予,她现在的关系就已经到了那种可以在课间上结伴上厕所的程度了。   “对不起岐岐,我刚刚一直在想我的分数。可能没听清你说了什么。”   程岐不在意这些,反过来安慰她:“我也考得不好,应该说也没多少人考得好的。我记得老葛说过,什么是数学,你学不会的,就是数学。”   这点夏知予倒是完全认同,她小时候以为的数学,总共不过0-9这10个数字,那不比语文那么多的生字简单吗?后来才知道什么集合、函数、不等式,这些可比语文难多了。   “我昨天晚上回去,还特地搜了提高数学成绩方法。结果前几条全是营销。”   什么‘孩子数学就是学不会,大多是这几种原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多数人不知道的涨分秘籍’,她点进去认真地浏览到最后,竟然是卖课的广告。   她的语气认真又委屈,高马尾一晃一晃,扫过白净修长的后颈。那副模样,就好像坚定地选择了数学,却被数学渣得体无完肤。   回教室的路上,程岐怕夏知予的郁结没能纾解,突发奇想了一个冷段子:“别不开心啦!这样,我给你出个题。我觉得你肯定猜不到!”   青春年纪,没有别的,逆反心理讨厌又耀眼。   夏知予本来提不起什么兴致,可程岐说她肯定猜不到,她反倒偏要试上一试。   “你说。”   “我问你,羊会咩咩咩,鸭会嘎嘎嘎,牛会哞哞哞,鸡会什么呀?”   夏知予下意识回道:“鸡会叽叽叽?”   程岐洋洋得意地摇摇头:“不对。再猜。”   “喔喔喔?”   “肯定不是拟声词。”   程岐觉得她猜不出来,正要开口说出答案,半路横插进一道又欠又随性声音。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程岐垮着脸,瞬间有点无语,这段子她是从网上看来的,看得时候觉得够冷了,怎么还有人刨她的梗?   二人循着声音抬头,宣传栏旁边靠着一个身着短袖校服的少年,校服是大面积的白,只有在领口和肩膀的地方用了藏青色。少年个子很高,投落下来的影子刚好罩住夏知予的身形。校服领口的两粒扣子扣得规整,往上是凸出的喉结和分明的下颌线。   只是,扣子扣得规整,人却没个正形。   他慵懒地倚在宣传栏的边框上,单手抄兜,另一手托着敞开的蓝色塑料文件夹,低头过目A4纸上的班级名字。   碎发只遮了发线,剪得清爽利落,逆着阳光,清风一吹,又顺又密。   夏知予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慌忙错开眼。人在无措的时候,就会短暂地丧失思考能力。她没明白少年的话,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什么?”   随后,她瞧见少年不耐烦地抽出右手,抄起夹在文件夹上的黑水笔,烦躁地摁了两下笔上的按钮。   清脆的声音夹杂着香樟树的香气,无限放大扩散,梦幻失焦。   眼前的人抬手指了指对面行政楼墙上挂着的时钟。   时钟很大,遮了四分之一的墙,清晰看见时针和分针的走向。   市一中的午自修12:25开始,现在时间落在了12:22的位置。   差一分响预备铃,再过两分钟响正式铃。   夏知予和程岐记起来了。   她们班主任说过,站在宣传栏这边的,是本周值周的班级,专门抓仪容仪表和早午晚自修迟到的。她没想到自己躲过了早上,竟然折在了回教室上午自修的路上。   少年似是感应到二人的反应,正要掀眼看过来,夏知予想起早上冒充值周生的事,心虚地低下头,侧身躲开了了他的视线。   视线只交汇了一秒,便觉得方才失焦的视线慢慢具象,有风吹过少年劲实的肩颈,发茬微动。   初秋的清风分明是温煦的,没有什么温度,吹在夏知予身上,却成了盛夏滚烫的热浪。   少年懒散低笑,冲着教学楼附近一路小跑的学生抬了抬下巴,状似好意,却又混不吝地提醒道:“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不然你猜,他们为什么要跑?”   作者有话说:   鸡(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本章依然红包掉落)   许京珩:都提醒你快迟到了,怎么还不跑? 第3章 有戏   地面是斑驳陆离的树影。藏着奇形怪状的光。   夏知予循着他的视线朝教学楼的方向看过去,大部分学生都加快了脚底的步子,有好些楼层高的,已经跑了起来。   她拽了拽程岐的袖子,非但没拽动,还听见程岐暗自惊呼了一声:“这不是许京珩吗?”   虽然她们早上冒充了值周班的人,心里头有些发虚,但是看这情况,许京珩似乎并没有认出她们。程岐心存侥幸地拿手肘撞夏知予:“快看啊鱼鱼,是许京珩!”   他站那儿就是美化校容的,不看白不看。   在程岐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夏知予已经像个八爪鱼一样,每个手指都在努力地拉住程岐。   “别看了岐岐,要迟到了。”   她压低声音,紧咬齿关,以为这样,就看不出她说话时的唇形。   其实许京珩什么都听到了,但他好像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甚至没多看一眼,拿起笔,冷淡地垂眼:“不走等我记你名?”   话才说完,预备铃正好打响。夏知予拉着没看够的程岐,落荒而逃。   许京珩这才合上文件夹,抬眼时瞥见夏知予跑开的身影,没瞧清脸,只在无意间看见她耳廓上藏不住的浅红。   他挪开眼,手里的笔在指尖转了个圈,人还没往宣传栏靠,就有人从他身后小步跑来,一跃而上,又跟早上一样,不怕死地锁住他的脖子,带着他后仰。   “我说许大少爷,又在钓哪个学妹啊?”   许京珩的手肘抵在那人的小腹上:“给你三秒,自己下来还是我弄你下来。”   那人的手腕还在隐隐作痛,他知道再不松手就是一个过肩摔,嬉皮笑脸地告饶:“自己下自己下。”   离正式打铃还有两分钟,那人抻了抻校服,往他身边一站,故作姿态地拨了拨额间的碎发,眼看高一学妹路过一茬又一茬。   “服了,这么好的活,老葛干嘛丢给你啊,给我多好。你本来就截了我们学校大半异性缘,那再往这一站,她们眼光都被你养刁了。”   “你也出名啊。”   许京珩笑得恣意,鼻梁弧度优越,看向黎川的时候,眼里挑衅意味十足:“一开学就被叫家长,能不出名吗?”   这话踩到了他的痛处,低骂了一声“操”,然后烦躁地撩起额前碎发:“能别提这事了吗?”   天地可鉴,开学那天,他只想在学妹面前出出风头,偏巧暑假的时候,学校翻修操场,单杠什么的都被拆了。他也没做多想,攀着操场上边上的围墙,做了几个引体向上。   教务处的老师以为他要翻/墙出校,把他逮个正着。   然后教育、写检讨、叫家长,一个不落。   他引以为傲的好兄弟,非但不安慰他,还总拿这件事调侃他。   可他有什么办法,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考试么...似乎也不行。   说到考试...   今天是出摸底考的成绩的日子,他靠在宣传栏上,认命地望向从行政楼后边延伸出来的香樟树:“你笑吧,我应该很快就会梅开二度了。”   墙上的分针落在数字五上。十二点二十五。   正式铃声打响,许京珩随手把文件夹拍他身上:“想站这儿是吧。行啊黎川,给你了。”   黎川木讷地抱住下滑的文件夹,没反应过来。   等他意识到自己中了许京珩的圈套,冲着他的背影喊了声:“到点就走,你他妈抓哪门子迟到啊!”   许京珩对他的哀怨置之不理,还把那支黑水笔抛给了黎川。   黎川手忙脚乱地接住,整个人愣在原地。   迟到的毕竟占少数,午自修开始,路上基本没什么人了。   那他站这儿干嘛呢?   没人看没人吹捧的,还得顶着中午的太阳,帮许京珩多站十分钟。   -   教学楼一共AB两幢,中间连廊连接,能共通。一楼是一些智能教室、兴趣教室。二楼往上,依次是高一高二高三。   葛进平刚从高三那边下来,抱着同样的塑料蓝色文件夹,看每个班级的午休情况。   教室的墙面很矮,铺着白色瓷砖。上面是透明的滑动玻璃,透过玻璃,正好能瞧见教室的全景。   高一还没排座位,还是一人一桌一排,下周一才换。   葛进平走过场似的瞥了几眼,走到高一(3)班门口的时候,停下步子。   他滑开玻璃窗,就近跟一个同学说:“午休结束的时候去我办公室拿一下试卷,你们体育老师有事请假,下午第一节 课,我替他上。”   声音不算轻,趴在桌上午睡的同学诈尸一样地弹了起来,哀嚎了一声,转头对上班主任的眼神,又乖乖趴了下去。   就近靠窗的同学就是夏知予。   葛进平跟她讲话的时候,她正在写课时作业。   听见老师的声音,她抬起头,刚想问老师办公室在哪儿,葛进平就已经托着文件夹走远了。   程岐坐在她前面,回头偷偷说了一句:“有戏!”   夏知予知道她在说什么,心一紧,两手紧紧抓著作业本。   她确实挺想竞选数学课代表的。   不单单是为了提高数学成绩。还因为数学老师的办公室在四楼。   她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缩小高一与高三之间那两层楼的距离。   有时候她会站在走廊上静静地看着教学楼背后的落日,如果恰巧某天,他刚好从教学楼的廊桥经过,那落日便成就了她蓄谋已久的仰望。   -   下课铃声一响,夏知予就拉着程岐走出教室,往四楼走。   葛进平的办公室在楼道的最左边,紧贴着高三(1)班。   夏知予上去的时候,看见不少高三的学长站在走廊上。   他们有人背靠阳台,有人干脆趴在栏杆上,勾肩搭背,有说有闹。   清一色的校服,洗得发白,宽大,遮住了身形。   占了青春纯真又炽烈的优势,个个都比教学楼背后的蓝天还要干净纯粹。   夏知予以为像市一中这样的重点高中,卷得要死,学习氛围肯定超级压抑,却发现,同样年纪的人,似乎都有与生俱来的相似之处,有起哄吹哨的,也有偷偷拿胳膊肘顶人的:“这届的高一学妹好乖啊。”   高一开学不过一周,她们前几天才开始测身高体重,预估尺码。校服还没发,只能先穿自己的衣服。   学校里没校服的那批就是高一新生,所以很好认。   夏知予头埋得很低,高马尾一晃一晃,甚至在路过高三(1)班的时候加快了步子。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里都是高三的老师,葛进平的位置在左边最后一个。   夏知予在门外止步,伸手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不知道哪个老师喊了声“进”,夏知予走至葛进平的位置前,喊了声:“老师好。”   葛进平推了推厚镜片:“拿试卷是吧?”   他把批改好的试卷抽出来,递给她,随口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夏知予从小到大就怕老师,更怕老师问她问题,换作平时,她一定只会轻声细语地说一遍自己的名字。   最近为了竞争数学课代表,她也想在老师面前留个好印象,开口说名字前,鬼神使差地找了找播音的发声位置。没想到用力过猛,那种正经的架势,特别像新闻联播的腔调,就差说:“观众朋友们大家好! 今天是...”   所以当她说完自己的名字,办公室的氛围明显冷滞了一瞬,很快有年轻的老师回头,笑着打趣道:“这位同学有点意思。高一(3)的课代表吗?”   夏知予一瞬间红了脸,抱着卷子的手臂缓缓收紧。   “不是。课代表没选呢。”   “我看夏知予同学挺好的,这不比许京珩那混球乖吗。”   好像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认识许京珩。   葛进平听见“许京珩”的名字,来了火气,正巧又看见高三(1)的同学从走廊路过,嗓门也紧跟着大了起来:“把许京珩给我叫过来!拿个作业和卷子都这么磨磨唧唧的,我得八抬大轿给他请过来是不是?”   话音刚落,那人也拔高了嗓门,冲着班里喊了一声:“许京珩,老师叫你。”   没人回,那位同学扒拉着办公室的门框:“老师,他不在教室。”   “就要数学竞赛了,整天每个正形,像什么样子!”葛进平火气没处发泄,烦躁地翻了翻自己班的成绩单,这次摸底考试,不少人退步,他想从摸底考的成绩上挑许京珩的刺儿,一看到他的分数和名次,手僵住,只能暗暗骂了声:“是祖宗,我真得给他供着。”   骂完,抬头看到夏知予乖乖地站在一边:“没事了夏知予同学,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把试卷发下去,课上讲。”   “哦,好。”夏知予不自在地拢着试卷,点点头:“老师再见。”   出了办公室,程岐等在一边,看见夏知予,立马拉住她的手:“怎么这么久,里边刚刚说什么呢,我好像还听到了许京珩的名字。”   夏知予还沉浸在刚才的尴尬中:“老师喊他拿作业,他不在。”   “这么说,他也是数学课代表?”   夏知予愣了一下,好像有一丝惊喜和雀跃悄悄爬上心头,像浸入湖面的浮标轻轻跃动了一下。   但她不敢显露出来,装作很淡然:“应该是吧。”   二人走在走廊上,女孩之间的小话被男生打闹的声音遮掩。   走过连接两幢教学楼廊桥的时候,她看见迎面走来几个步调散漫的男生。   中间那个熠熠夺目,被身边的人撞了下肩:“牛逼,又是第一。”   那人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单手下垂,拿着一罐可乐,无视了他们之间的对话,食指屈起,轻而易举地拨开易拉罐上的拉环。   自然也没看到夏知予的身影。   倒是他身边的人,眼尖儿,大概觉得擦肩而过的夏知予有点眼熟,又扭过头看了一眼。想了很久,才慢慢地记起今早的事,拿胳膊肘搡他:“刚才路过的,是不是那个谎称自己是值周生,看到你就脸红的小学妹啊?”   作者有话说:   许京珩:你真敢看   红包掉落 第4章 叔叔   两幢教学楼装下了三个年级,三十三个班级。廊道很长,那句调侃的话顺着擦身而过的校服衣摆,送进了夏知予的耳里。   一群人相背而行,身后的那群人步调散漫,夏知予没敢回头,但她听见身后那群人瞬间闹作了一团。不知道许京珩拿谁开涮,后边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路过廊桥拐角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许京珩勾着其中一个男生的肩,冰可乐贴在他的脖颈处:“嘴不要的话呢,我可以拿透明胶给你粘上。”   话里没带什么情绪,很平淡,偏偏就带着股直晃晃的张狂。   程岐也听到了,凑到夏知予跟前:“鱼鱼,他是不是认识你?”   夏知予收回视线,很确定地摇摇头。   “他不认识我的。”   程岐却不以为然:“那个人都没指名道姓是谁,许京珩就下意识地知道那人在说什么,说明他潜意识里是对你有印象的。”   “还潜意识,你去研究心理学算了。”   程岐很兴奋地抱住夏知予的胳膊:“你怎么知道我以后想当个心理学家!我的分析不是空穴来风的,在弗洛伊德的心理学理论中,潜意识就是人类心理活动中未被察觉的那一部分。他肯定对你有印象,只是还没意识到而已。”   “那未来的心理学家,你有没有意识到,再这样耗下去,上课就要迟到了。”   程岐语塞,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也是。大概还会觉得我们看到卷面分数,一时想不开...”   俩人加快脚底的步子,往楼道口走。   回到班级后,夏知予把摸底考的卷子发到每个人的手里。   市一中的上课进度很快,开学三天,就差不多将集合的章节上完了。时间很紧,夏知予没来得及消化,碰到新上的内容,她拿不准答案,所以分数不是很好看。   虽然成绩条早上就发了,但是看到自己卷面上的分数,心里还是有些沮丧。   葛进平随意地折着卷子,拿着粉笔头戳了戳黑板,语调抑扬顿挫,不愧是带理科班的老师,讲课很有激情:“这道题我上课的时候讲过,就写在这个角落,说了是基础题,让你们课后消化一下,考试的时候还有同学做错!”   这是一道多选题。   设集合A={空集},B=空集,则()   A. B属于A   B. B包含于A   C. B真包含于A   D. B=A   夏知予心虚地盯着自己的卷子上的红叉,正准备认真听老师讲题,却听见葛进平说:“首先A没错吧,BC概念里都有,D肯定是错了。所以就选ABC,好,下一题。”   笔尖在卷面顿住,夏知予抬头嘀咕了一声:“为什么C是对的...”   程岐转过头,偷偷地跟夏知予说:“别管了,考试都是单选题,肯定不会出这样的题目。”   夏知予还是有些纠结,打算翻书看看老师说的概念,坐在他身后的男生拍了拍她的肩:“因为空集是任何一个集合的子集,也是一个非空集合的真子集。但是这道题确实不太会考,老师出这题目大概是为了让我们弄懂集合和元素的概念吧。”   男生长得很干净,是这个班的临时班长。   夏知予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摆在桌面的卷子,分数很高,将近满分。她冲着后桌笑了笑,比了一个'谢谢'的唇形。   临近下课,葛进平将书本夹在胳膊肘下:“周末回去好好看看错题,放学后夏知予同学帮忙登下分,低于100分的同学,把错摘到错题本上,下周一晚自修把错题本和试卷交到我办公室来。”   说完,大步迈出教室,半句没提要选课代表的事。   夏知予讷讷地站起身,后知后觉地应了句‘好’。   课间的时候,她特地转过身,向后桌道谢:“陈闵,刚才谢谢你呀。”   陈闵看着沉稳,鼻梁上架着一副透明眼镜框,听了只是低头笑笑:“没什么的。我也就理科拿得出手。”   夏知予知道他是谦虚,所以她并也没拿自己擅长的科目出来显摆。   不料陈闵突然抬头,猝不及防地说了一句:“对了,夏知予同学。我去办公室的时候听赵老师说,下周排座位。是按照一对一帮扶的形式安排同桌的。我知道你文科很好,我数学也不算太差,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俩可以当同桌吗?”   他声音不大,被热闹的教室遮盖大半。大概怕被夏知予拒绝,视线只落在自己将近满分的分数上。   夏知予愣了一下,很临时,还没想好怎么回答。   程岐刚刚还在跟班里的人聊最近的热播剧,现在倒是跟个救星一样出现在夏知予面前:“鱼鱼,陪我去上厕所嘛。”   “好呀。”她站起身,然后很有礼貌地跟陈闵说:“我先出去下。”   程岐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很好奇,出了教室就问:“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呢?”   “一对一帮扶,找同桌的事。”   “我感觉陈闵人挺好的,平时斯斯文文,情绪也稳定。他数学好,你又擅长文科,真坐到一块儿,兴许能一举两得,提高成绩。”   夏知予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他提得太突然,我刚刚没反应过来。”   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受宠若惊,好像是突然被人关注到的惊喜,很真实,不像装的。程岐企图从她眼里找出一丝优越感,但是没有。她试探性地问道:“鱼鱼,你初中的时候,没少收到情书吧?”   突然转了话题,夏知予'啊'了一声,很快回道:“没有。我很普通的。”   “?”   二人刚好走到厕所门口,前边是洗手台,上面嵌着一整面的镜子,镜面上残留着甩上去的水痕。   程岐推着她走到镜子面前:“你对着镜子反思一下,这是一张普通的脸吗?”   镜子里面的夏知予皮肤白嫩,五官精巧,不笑的时候带着几分清冷气质,笑起来的时候,反差很大,就像夏日解暑的汽水,往你跟前一站,什么脾气都没了。   她这种类型,不仅男生喜欢,其实也长在了很多女生的审美上。   只是好看的人,身上多少带点傲气,可她身上非但没有自信的影子,仔细分辨她平时说话的语气,隐约还能察觉到一些敏感和自卑。甚至为了隐藏性格上的敏感,她还会偶尔说些冷段子来遮掩这些讨人厌的小缺陷。   夏知予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有些事,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共情,说起来麻烦,还不一定被人理解。   那就干脆不说。   她垂下眼,浓密卷翘的睫毛扑闪了两下:“岐岐,我这是脸...不是陈大爷手里的面粉糊糊。”   程岐这才松开手,却顺着她的肩线往下,然后掐住了她的腰。   “同样是女生,这也相差太大了。”   夏知予觉得有些痒,别扭地挪开步子。   青春期的女孩儿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注意自己的身体,然后再拿自己的身形跟别人进行比较。   隔着宽松的T恤,看不出什么。上手的时候才知道,夏知予不仅长得好看,就连身形都比她优越许多。   薄背,肩部线条柔和平直,手搭在她的肩上的时候,明显感受到外侧肩头带来的骨感。   一对锁骨若隐若现,像是隐藏在浓荫下新抽的嫩枝,能盛住清晨的香露。   再往下,是程岐望眼欲穿却窥探不到的秘密。   她那双手不安分、快速地碰了一下,软软的。   夏知予瞠圆了眼,环住自己的身子,脸上蒸着热气:“岐岐!”   程岐无辜地眨了眨眼,压着声音在她耳边说:“鱼鱼,你藏得好深啊。”   夏知予上前捂住她的嘴:“别说了!”   “这有什么嘛!”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我要有这样的身材,恨不得天天抬头挺胸的。真不知道我初中的认识的那些女孩儿怎么想的,明明能看出身形了,却总是习惯性地含胸驼背,然后呢,脖子前倾、肩膀内扣。体态出了很大的问题。”   这在青春期挺常见的,夏知予倒是能理解。如果不是她小时候去青少年宫上过一些兴趣班,她的体态也很有可能受初中环境的影响,变得跟程岐口中所说的那样。   “可能...怕吧。”   “怕什么,她们明明长得那么好,有什么好羞耻的呀!”   夏知予的指尖蜷缩了一下,垂下眼:“她们可能并不知道这是好看,只会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   好像在青春期的时候,只要与群体的大多数不同,就会引来别人戏谑的眼光。   程岐凝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如夏知予所说的那样,又怕她误会,马上解释:“但我是发自肺腑夸你的!”   “我知道!我分得清!”   她很怕程岐再说出什么直白的话,环着胸,一再强调自己分得清两者的区别。   “所以鱼鱼,你再给我摸一下嘛。”   “...”   -   市一中有不少住校生,为了配合住校生的放假时间,周五的下午也只有三节课,到了三点,响起放学的铃声。   程岐周末要去外婆家,一放学就被家里人接走,没办法跟夏知予同路。夏知予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答应了要帮葛老师登数学成绩。   她打字还算快,不出十分钟就把班里的数学成绩录入表格。   葛进平抱着保温杯,抿了一口茶,茶叶挂在嘴边,他又‘呸’地一声把茶叶渣吐出来:“这么快就好了?可不可以把我们班成绩也录入一下。我这手画画抛物线还行,打字真不行。”   夏知予应了声“好”,然后接过葛进平手里的名单。   名单第一个就是许京珩的名字。明明都是黑色印刷字,可她就是觉得耀眼又滚烫。顺着成绩那栏看了一眼分数,毫不意外,断层第一。   她弯了弯唇,干净的眼里凝聚着笑意。   葛进平看到她这幅模样,拧着杯盖,不由地感慨着。   夏知予真是个好学生。   让她干个活非但没有怨言,还乐在其中。比他们班的那个臭小子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实在怕再来一个像许京珩那样反了天的人,当即就跟夏知予说:“这样吧,数学课代表你来。”   有些上了年纪的人,很相信天生万物,一物克一物。   夏知予这么乖,兴许能压住许京珩二五八万的拽气!   ...   太阳躲在教学楼后头,渐渐隐去白日嚣张的气焰。   气温慢慢降了下来,夏知予收拾好东西,披了一件灰色的薄卫衣,走出校门,去等公交。   公交车站离校门口有段距离,原先在这儿等公交的都是市一中的学生,摩肩擦踵,十分拥簇。   今天被登分的事耽搁,忙完出来的时候,路上已经没有多少学生了。她两手抓著书包带,没有一哄而上去挤的人群,走路的步子都缓了下来。心里还在为选上数学课代表的事开心,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想往老师办公室跑。   去公交站台,需要穿过一条人行道,过了人行道,两侧都是热闹拥簇的街巷。夏知予没走几步,就听见右侧的云葭巷里偶尔传出几句叫嚣的话。   好像是几个男生起了争执。   因为力量悬殊,她不想多管,正想换条路绕道走,巷子里就传出一阵熟悉的声音。   “说了不熟,烦不烦?”   夏知予下意识地顿住步子。   这声音她听了一遍又一遍,早已刻入记忆,不会认错。   “你俩之前一个班,说不熟诓我呢?她都翘了集训的课来学校找你了,你现在说你们俩之间没点关系?你说的话要是能信,我用在这儿跟你挑事吗?她是我女朋友,你最好一点儿心思都别给我动。”   声音有些粗糙,嗓子里似乎能喷出火来。   好奇心驱使夏知予往云葭巷那侧走,走到巷口,就看见许京珩单肩背书包,一手抄兜,散漫地往墙上一靠,眼神直白地对上面前怒气冲冲的男生,他很想说你也知道你是挑事啊,你这么能挑,怎么不去小区楼下的草坪挑粪啊。   但他今天真的没那跟人打嘴炮的功夫,上前一步,拍了拍那个男生的肩,很是心善地提醒了一句:“虽然我真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我还得纠正你一下。你现在能找上我,她大概率已经是你前女友了。”   否则也不至于这么生气,把他堵在巷子里威胁恐吓。   真的很烦。   站在他对面的,有三五个男生。穿着不同于市一中的校服,墨绿色,看起来像是外校的。   其中一个转述着许京珩的话:“曲哥你听,都知道你俩是前任关系了,这没点关系,不可能吧。”   最中间的那个,火气最盛,以为许京珩玩文字游戏侮辱人,突然一口气堵在胸口,伸手就要推人:   “你什么意思啊?”   旁边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呛声道:“你跟他废什么话?能动手就动手,别他妈浪费老子时间。”   说着已经开始摁响关节,制造声势。   “说不过就打?有劲没劲?”   青春年少的人最听不得这些,听到没劲俩字,浑身气血贲张,只想打上一架,证明自己有劲儿。   然而他们的火气找不到归处,许京珩丝毫没有想动手的欲望,他冷眼看着面前这一群人;“我说打架真解决不了问题,有在这儿跟我找事儿的时间,女朋友早就哄好了。”   他真的只是劝和,有首老歌怎么唱来着,《难得有情人》,两人开启一段感情不容易啊,能珍惜就珍惜。   可惜他语气并不正经,落在那几个人的耳里,就变了明晃晃的挑衅。   拳风袭来,还没落到脸上,就被许京珩扣住手腕,轻而易举地拎起举过头顶,将人推至墙面。   随后横起胳膊抵在他的身前。   手背上青筋凸起,掌骨明显,能将人扣住,瞧着使了不少劲儿。偏偏他眉眼懒散,语调稀松平常,甚至带着嘲谑的笑意:“怎么回事啊你,说了没劲儿还打。”   身后的那群人瞬间一拥而上,将他围住。人多势众,在气势上,占足优势。   他们正准备动手,就被突如其来的一道女声打破僵持的局面。   “警察叔叔,我的东西好像就丢在这条巷子附近了,对,很重要,能帮我找找吗?”   一听“警察”二字,他们来不及分辨真假,立马抓起地上的书包,跑出了巷子。   毕竟谁也不想进局子,谁也不想被学校认领,背上个处分。   见里面的人都跑光了,夏知予才挪动步子,露出脑袋,朝云葭巷里望了一眼。   看见许京珩没事,她松了口气,本来想抬脚就走的,但嘴巴已经跑在脑袋前面,唇瓣上下一磕,脱口而出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许京珩也正好侧身看向她,觉得有点眼熟,却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街道很合时宜地静了一瞬,几片枯黄的树叶悠悠地旋转下落。   他盯着夏知予看了一会儿,不见她身后有动静,便明白她刚才的话是在帮自己脱身。   可她骗人的本事未免太拙劣了一些,一张脸肉眼可见地变红,甚至爬上耳尖。这幅模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说谎。   好乖。   许京珩笑了笑,眼底玩味渐起,阔步朝她逼近:“警察叔叔?在哪儿?”   在距离不到一臂的地方,他停下步子,一手撑在夏知予扒拉的墙角处,配合她的话,左右看了一眼。   然而身影笼罩下来,他从鼻腔轻佻地哼了一声,俯身同夏知予对视:“是我吗?”   作者有话说:   葛进平:你俩结婚不找我当证婚人都说不过去   许京珩:她开心是因为帮你干活吗?那是因为我好吗? 第5章 说谎   许京珩比她高出一个头,俯下身的时候,才看清她浓密的睫毛不自在地轻颤着。他眼睑微垂,漫不经心看了一眼身前的人。   “怎么不说话了?”   这是夏知予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许京珩的脸,脸颊的滚烫瞬间蔓延开来,像傍晚的火烧云,翻滚着铺向耳根。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说谎是不对的。会挨揍。”   夏知予讷讷地抬眸:“我只听过会长长鼻子...”   她听见许京珩轻笑了一声:“那是骗小孩儿的。”   夏知予从小就吃了圆脸的亏,上初中的时候,别人以为她是小学生,上高中了,一些远房亲戚看见她,还会问,你今年上初中了没?   她直了直腰,打开双肩,努力告诉身前的人:“我不是小孩儿。”   许京珩看着她的动作,挪开眼。他没料到在这么几句话中,她只抓住了'小孩儿'这三个字。本来不过随口一喊,也没放在心上。偏偏夏知予就逮着这三字儿否认,他这心里慢慢滋长出劣性的藤蔓。   就想着逗逗她。   “那你跟叔叔说说,丢了什么东西?叔叔帮你一起找找。”   是不喊‘小孩儿’了,却又占了‘叔叔’的便宜。   夏知予有些窘迫,垂眼盯着自己干净的帆布鞋,本来就是说谎唬人的事,她上哪儿凭空变出个东西来,但她此刻却觉得自己确实丢东西了,丢脸了。   她抓著书包带,圆弧透亮的指缘微微泛白,憋了很久,泄气似的最后丢下两个字:“没有。”   许京珩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他站直身子,收起一贯漫不经心的样子,侧身朝巷子外侧看了一眼,大概静默了几秒,才调回视线:“以后路上看到打架的事,记得绕道走。万一我也是坏人,你就不怕真挨揍?”   在她的意识中,‘坏人’两字个永远都不会同许京珩沾边,所以她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我认得你的。许京珩。”   知道你不是坏人,知道你不想打架。   许京珩倒是没料到她会认识自己,眉尾轻抬:“认识我啊?”   下意识说的话,总是没经过深思熟虑。待她反应过来自己反常的语气,立马慌忙替自己找补:“我也是市一中的,好像在学校里见过你。”   许京珩拖长尾音‘哦’了一声:“高一学妹...没穿校服,都认不出来。”   说完他顿了顿。   怪不得他觉得眼熟。   他好像突然记起来了。   早上在巷子外冒充值周生的女孩儿,似乎跟她差不多身形,差不多声音。   “早上冒充值周生的,是不是你?”   夏知予心里一紧。   还没等她承认,许京珩就跟认定了这件事似的短促地笑了一声,大有一种新账旧账一起算的架势:“那加上早上说谎的事。得挨两顿。”   “我早上也不是故意的。”   “这事儿还有故意不故意之分?”   他甚至怀疑这女孩儿是不是附近街道处主任的女儿啊?不然怎么总是喜欢在巷子外头逗留?   夏知予抿了抿嘴,思来想去都没想出个缓解尴尬的办法。所以她没接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京珩看了她一眼,率先打破沉默:“你叫什么名字?”   “你要记我名吗?”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后退了一小步,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学生守则:“好像没有一条说冒充值周生要扣分啊...”   闻言,许京珩笑了一声,心说现在知道害怕了,但他并未作声。   有时候无声的对峙更能传递压迫感,他就这么看着夏知予,看她手足无措地跟自己进行一些单方面的拉扯。   “别记我名行不行,我们班主任挺看重班级纪律分的。”   她还记得开学第二天,就有人早自习迟到,被值周生记了名字扣了分,班主任知道后,脸色很差,先是劈头盖脸地将那同学训了一顿,然后让他在走廊上站了大半节课。一想起班主任训人的语气,她就有些发怵。   “我也是事出有因,不会有下次了。”   听她自顾自说地差不多,许京珩才开口说道:“没想扣你分。只是问你名字。”   “不是扣分?”   “嗯。不是扣分。”   致行路上的车辆没有早晨来得多,依照这个时间,学校差不多没有学生。偶尔有车子路过,开得比清晨顺畅,轮胎倾轧地面稀少的树叶,卷起几片,给它们重新找了个归处。   等街道短暂恢复寂静,她才鼓起勇气介绍自己:“我叫夏知予,高一(3)班。”   “夏知予?哪两个字?”   “知道的知,给予的予。”说完,她又补了一句:“君岂知予念,予身非子身的‘知予’。”   为了让许京珩记住自己的名字,她都把张继先的诗搬了出来。虽然这首诗没出现在高中必备古诗文72篇里,不太熟稔,但以这种形式介绍自己,念起来朗朗上口,应该能加深他对自己的印象。   许京珩没再往下问,只是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盘:“行,夏知予同学。到点了。警察叔叔呢,要下班了。”   夏知予缩回身子,侧步让道,今天确实耽搁了很长时间,按理说这个点她都该到家了,再不回去,只怕家里人担心,往学校打电话。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夏知予的眼神落在他宽阔的肩背上,心思有点发散。   她没注意到前者突然停了脚步,等她反应过的时候,二人离得很近,许京珩突然转身,夏知予差点撞上他的胸口。   “下次别叫民警,找交警吧。”   这都快追尾了。   “啊?”   少年身形高大,站在他面前,挡住了夏知予的视线。   体型差还挺明显的。   她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对不起啊,我刚才想着事,没注意。”   语气又软又真挚,让人发不起脾气。   许京珩懒懒地朝后瞥了一眼,又调回视线,淡淡地落在夏知予的脸上:“你是打算一直跟着我?”   “不是...”夏知予矢口否认,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公交站牌:“我要去等18路的公交车。”   她又听到他在笑,意味不明。   “啊,就这么巧?”   夏知予很想解释,她真的坐18路,在枫桥路口下车,并不是刻意跟他同路的。但许京珩似乎没给她这个机会。   18路车亮着橙黄色的灯显,很合时宜地停靠在他们面前。   车上还有位置,只是靠前的单个座位都被人占了,空着后面的双人座位。   许京珩抬腿往后走,就近坐在靠后门的第一排位置上。   夏知予瞥了一眼他身边空着的座位,犹豫了一下,没敢坐过去,默默地坐在了他的后边。   窗户敞开着,偶尔有舒爽的晚风吹送进来。密簇香樟树齐齐后退,夹杂着树木的清香。   她看着窗外,眼前一闪而过墨绿色校服的外校学生,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就是在巷子里堵人的那群人。   看他们的方向,有往回走的意思。   夏知予后知后觉害怕起来,她挪开眼,不敢深想,缓缓拉上遮光的蓝色窗帘。   许京珩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听到身后的动静,好像是笑了一声,但也没有揭穿。   从致行南路到枫桥路口不过四站的车程,夏知予听到报站的时候,抱著书包,走到后门,摁了一下下车铃。   临走时,还不忘跟许京珩打招呼:“我先下了。”   许京珩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   -   夏知予是家里的独生女,家里人管得严,过了正常时间回来,家里人肯定要仔细过问今天的行程。   才开门,她的妈妈陈淑敏就走到门口接过她的书包,一边往里走,一边追着问:“周五不是早放学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夏知予换了双居家拖鞋,边去洗手间洗手,边回陈淑敏:“数学老师让我帮忙登分,耽搁了一些时间。”   “哦。跟老师打好关系也要紧的。”   在陈淑敏看来,在老师那边多露露脸,总是没什么坏处,跟老师关系熟了,那他也会在学业方面多加照拂。   “怎么样予予,一周下来还适应吗?今天是不是出摸底考的成绩,考得怎么样?”   夏知予心虚地往客厅走,端起陈淑敏倒好的牛奶,抿了一口:“不是很好。大概在中下游的位置。”   陈淑敏驾轻就熟地从她书包里摸出卷子,语文英语的分数还算好看,数学成绩就有些拉胯。   但是陈淑敏知道,当初夏知予考上市一中,已经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想。   夏知予从小就听话,学习上按部就班的,成绩不差,却也不算特别突出。陈淑敏根据她平时的成绩查各个高中的分数线,那个时候,压根没考虑过市一中。   后来谁也没想到,夏知予争气,中考的时候超常发挥,最后的成绩比任何一次考试都要漂亮,够上了市一中的分数线。   本着能当凤尾,就不要当鸡头的心态,陈淑敏毅然而然地替她选了市一中。   在市一中上学的,除了艺术生和一些另有门道的同学,基本都是各个中学的佼佼者。夏知予去了那里,压力肯定是大,但是陈淑敏坚信,压力越大动力越大,有竞争才会疾驰飞奔。每个人都在进步,谁会甘愿停留在原地。   但是陈淑敏不愿意打击她,她将试卷放回去,安慰她:“没事。哪里不足,我们就补哪里。要不要妈妈帮你找个家教,或者打听打听培训班的事。我们予予能考上市一中,底子肯定不差,数学么,多练题,肯定能补回来的。”   夏知予抿了抿嘴,想反驳说高一还没文理分科,各个科目都要学,作业实在太多,没什么补课的精力。   但她数学成绩不争气,也就不敢开这个口,只能扯开话题:“爸爸还没回来吗?”   陈淑敏为了照顾夏知予,换了份按点下班的工作。而夏宏深两年前调到南樟市,是现任的南樟□□。平时里会议多,有时候还有饭局,回来的时间说不准。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先洗手吃饭吧。今天让江姨做了漕溜鱼片。”   夏知予看了一眼桌上的晚餐,很简单,除了糟溜鱼片之外,还有鱼香肝尖、肉丝炒莴苣、蒜蓉西蓝花,莲子银耳羹和半碗米饭。分量完全是按照陈淑敏的营养搭配来的,一克不多一克不少。   二人用餐的时候,指纹锁突然响了,随后咔哒一声,夏宏深夹着一只公文包脱鞋进来。   看见夏知予,面露笑意:“予予回来啦。”   夏知予笑着喊了声‘爸爸’。   陈淑敏有些意外,打算给他拿副碗筷:“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吃过饭了吗?”   夏宏深摆摆手,示意不吃,然后拉开餐桌下的椅子,坐了下来:“从中午吃到现在,撑也撑死了。”   “和谁吃啊?”   “就是咱们这儿的一个企业家和一些调研组的人。最近不是要靠餐饮业拉动消费吗,去看了一下商场餐饮业发展的情况。”   他接过陈淑敏手里的水,喝了一口,摆在餐桌上,转头对夏知予说:“予予这几天学习怎么样?跟得上吗?”   没等夏知予说话,陈淑敏就接了上去:“刚开始,总归有点不习惯的。她数学底子本来就薄弱,市一中的上课进度又快,这次没考好。我想着要不要给予予找个家教或者上外头的培训班补补课,总不能落别人太多。”   夏宏深不太管这些琐事,只撂下一句‘你看着办就是了’。   陈淑敏有些不太开心,抱怨了一句:“什么都是我看着办,予予上学的事你能不能上点心。”   夏宏深拧着眉头,不想跟她争执,扯开话题,跟夏知予说道:“今天一起吃饭的叔叔,他的儿子好像跟咱们予予是一个学校的,听说成绩不错,最近要准备什么五大竞赛,是数学还是物理我给忘了,予予这个比赛很厉害吗?”   夏知予咽下嘴里的鱼片,‘嗯’了一声:“是可以冲保送名额的。”   “这么厉害呀。”   陈淑敏一听‘保送名额’,眼睛都亮了。   “那你怎么不问个名字,以后在学校也好有个照应,予予有什么不懂的,问问学习方法也好啊。”   夏宏深没说话,反倒是夏知予,回了一嘴:“那多麻烦别人啊。”   她不想欠人情,更不想麻烦别人。   夏宏深不知是想到什么,突然觉得陈淑敏的话有道理。   “多大的事儿啊,都是互相帮忙的。后天吧,后天找个时间一起吃个饭。”   夏知予知道那句‘互相帮忙’是什么意思,到了夏宏深这个位置上,人脉维系十分重要。   她很想拒绝,但是想到夏宏深的举动可能另有其他的打算,也不好开口阻拦。   反正是吃个饭见一面,她从小到大,无论是饭局还是过年走亲戚,早就练就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场面话。反正亲戚听了,总要夸她乖,她习惯了,总觉得拿这套应付同校的学长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夏知予又吃了几口饭,突然想到一件事。   参加联赛的同学名字已经公布张榜,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她听程岐念过一遍,多少有点印象。   名字就像是影片结束后的卡司列表,在她脑海中不断滚动。   直到想起一个熟悉的名字,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脑海中炸裂开来,她没抓稳银筷子,掉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夏宏深闻声抬头,问她怎么了。   夏知予抿了抿嘴,试探性地问道:“爸爸,那个叔叔,他姓什么?”   作者有话说:   君岂知予念,予身非子身——张继先的《次韵上勉元规》   夏知予的小心思: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呢...   后来某人总喜欢喊她知知,每一次,都是我知道的意思。 第6章 饭局   为了应付周日中午的饭局,夏知予把所有的作业都堆在了周六这一天。   周日早上,她没像往常一样扎高马尾,大概是为了衬托今日的不同,特地把头发披了下来,发质很好,乌黑顺滑,别在耳廓后面,勾勒出一张巴掌大小的脸。   衣柜都是款式简单的衣服,挑了半天,终于挑出一件泡泡袖的小衫,下面搭了一条高腰的牛仔裤。   陈淑敏看到她的时候蹙了蹙眉头,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最后只剩:“怎么穿这件?去换件别的。上次去商场不是买了条白色连衣裙吗?”   “可是我不太喜欢穿裙子...”   “穿裙子大方得体一些,乖,就换那件吧。”   没有什么商谈的余地,夏知予站着自我调节了几秒,走回房间,拿出那条连吊牌都没剪掉的连衣裙。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饭局没敢定在奢华的酒店,但好在路近、干净,从家里出发总共不过十五分钟的车程。   夏宏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的,临近目的地的时候,特地转过头来叮嘱夏知予:“一会儿记得喊人,喊许叔叔和哥哥,知道吗?”   陈淑敏呛他:“还用你提醒啊,我们予予最有礼貌了。”   夏知予乖巧地点点头,手指却紧攥着裙摆,没由来地紧张。   她虽然才上高一,却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大人之间的人情往来,大多带着目的性的,而且有时候还不止一个。她从小到大参加过不少饭局,也应要求跟很多同龄人成为朋友,一开始会有不自在,甚至会觉得厌烦,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   不像今天。   仔细想想,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她转头看向窗外,今天天气很好,尽管迈入初秋,仍残留着盛夏的影子。她还记得从电话那头听到自己分数的时候,窗外的树上正结满果子。   盛夏虽然过了,考上市一中的喜悦却同那些被提炼成香露的果实一样,被永久地封存在玻璃瓶里。   黑色的轿车停在低调含蓄的酒店前。   夏宏深报了预留包间的名字,服务员引着他们进入电梯,带至四楼的紫藤厅。   隔着两扇紧闭的门,夏知予偷偷地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准备国旗下演讲一下,不断措辞一会儿打招呼的话。   今天饭局上有四个家庭,都带了孩子,跟夏知予一般大小。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里边已经坐了几个人。她抬眼扫了一圈,却没发现那人的身影。   夏宏深向上握手寒暄,然后客套地落坐:“许总还没来吗?”   有人回他:“他说有事出去一趟,大概一会儿就回来了。”   说完,视线落在夏知予的身上:“这是书记的女儿吧,长得真好看。”   夏知予笑着喊了一声:“叔叔好。”   随后众人议论的焦点都落在了夏知予的身上。   “能考上市一中,相当于半个脚跨入了重点大学。听说学校生源好,是开放式教育,学生自主性很高,从高一到高三,最后厚积薄发,保送的保送、出国的出国,再差都差不到哪里去。这么好的学校...我们落落够都够不到,不愧是书记的女儿,太优秀了。”   坐在他旁边的小女孩叫许落,好像是许京珩的远房堂妹,闻言,不屑地挪开眼,冷哼了一声:“优秀的人还没来呢。”   夏知予面上带着笑意,心里漫起一阵阵虚浮。   她确实够上了市一中的分数线,但在并驱争先的市一中里,她跟叔叔口中的优秀的人,差得太远,如隔天堑。   漂亮的场面话灌了一耳朵,夏知予有点不自在,起身对陈淑敏说:“我去上个洗手间。”   -   四楼洗手间外,一道压着怒气的男声陡然响起。   “打游戏?我让你过来吃饭,你给我在家里打游戏?”   “您喜欢吃就多吃点呗,我又不抢您的。”   电话漏音,熟悉的声音从听话筒那边传来。   “我告诉你,今天这顿饭你必须来,不然我回去就把你的那套设备全砸了你信不信。”   “怎么不信。这套设备晕眩感太强,砸了就砸了吧。”   “许京珩,我跟你说正事,你给我正经一点!”   夏知予愣在原地。   怪不得没看见他的人影,原来是不愿意凑这个热闹。   “让我讲学习方法...”许京珩不以为意地说道:“老师都教不了,我就能教了?”   “行,你不来是吧。我打电话给你外公。”   电话那头静默一瞬,而后传来扔东西的声音:“在哪儿?地址给我。”   夏知予没上洗手间,回紫藤厅后,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   许正皓回到位置,照例跟大家客套一番。有人问起他儿子怎么没来,他弯弯绕绕地说了好大一通,最后给了一个堵车的理由。   要不是夏知予无意间听见二人的对话,她差点就信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紫藤厅的门又被人推开。   细长的光从门缝中钻出来,延长,落在铺了白色餐巾的圆桌上。   圆桌上的自动转盘慢悠悠地重复工作,夏知予顺着动静往外瞧。   许京珩穿了一件宽大的黑色T恤,肩线崩直,逆着光,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宽肩窄腰的身线。下面随意地搭了一条灰色运动裤,黑色鸭舌帽压着发茬。   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情绪,但是身量摆在那里,一出现,就很瞩目。   许正皓站起身同他招手,向大家介绍。   他很配合地点头叫人,轮到小辈的时候,陈淑敏搡了搡夏知予:“快叫人。”   简短的催促,在静寂的紫藤厅无限放大,夏知予抬头的时候,正好撞入许京珩那双不带情绪的眸子。   “叫哥哥呀。”   陈淑敏又催促了一遍。   夏知予双手藏在桌布下,不断地揪绕着,唇瓣嗫嚅了一下,把‘学长’两个字咽了下去,微不可闻地喊了声‘哥哥’。   前天还说认识他,今天就装不熟。   许京珩坐在夏知予的正对面,抱着胸,敞腿靠在椅背上。看见她那副装不熟的模样,觉得有趣,丢回一句:“听不见。”   一个装眼瞎,一个装耳聋,就这么僵持着。   过了好半晌,夏知予才再陈淑敏的眼神下,不情不愿地叫了声:“哥哥好。”   陈淑敏很满意夏知予的反应,开始打量坐在对面的许京珩。   要不是夏宏深说他能冲保送名额,‘好学生’这三字儿跟他实在沾不上边儿。但是人成绩摆在那里,也不是虚张声势,便堆着笑脸问道:“听说京珩在准备数学竞赛?准备得怎么样啦?”   许京珩笑着回答:“挺忙的。”   在场的都挺有眼力见儿,知道他是笑着拒绝,压根不愿给你开口的机会。   “我看你整天打游戏,也没见你忙。”   许正皓压着声音,在桌下踢了他一脚,示意他说话注意点。   “这小子数学还算拿得出手,你们年纪差不多,都上高中了吧,有空就多交流交流,互相学习嘛。”   许京珩想说,教数学就教数学,能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吗?还交流交流,交流什么啊,拿必修一第一章的集合交流数学竞赛啊?你多读点书行吗?   坐在另一边的人搭腔道:“是呀,落落数学也不好,虽然一时半会提升不了,但是听听学习方法和解题思路也是好的。”   “这话都快把他吹捧上天了。”   许正皓不仅话说得漂亮,还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不给许京珩呛他的机会,立马接上自己的话。   “吃了饭,就让王叔把他们送回去吧,我们大人的事,他们听了也没趣。去市图书馆或者直接去京珩那里,你们商量着来,回头跟王叔说一声就好。”   在座的除了许京珩,其他三个都是高一。   听着许正皓密密匝匝的话,他的手指不耐烦地叩着桌面。   “这是要我开小班课?叔叔阿姨介意我才读高三吗?”   都是见分数眼开的人,谁在意这些。   “既然不介意,请我去当家教多好。”   许正皓听得冷汗直流。   他真的一刻都不想看见许京珩,甚至觉得,许京珩再这里待下去,他的血压能一骑绝尘,飙得比许京珩的数学成绩还高。   午饭用得差不多了,许正皓就催他:“赶紧走!”   许京珩站起身,又将椅子归回原位,一手搭在椅背上,眼神逐一扫过三个准高一。   “去我那儿吧。图书馆不方便讲题。”   三人齐齐拉开椅子,跟着他上了王叔的车。   一上车,许落就抱着副驾驶的护颈枕,跟他商量:“好不容易出来,能不做题吗?”   另外一个准高一是个顽劣的小男孩,叫盛旭。刚才在饭局上一言不发,出了紫藤厅,立马跟换了个人一样:“对呀!周末诶!学什么习呀!铁打的高中生也要劳逸结合好吗!京珩哥,你平时玩游戏吗?不如上你那儿打游戏怎么样?”   许京珩闭目坐在副驾驶的座位儿上,没有理人。   两个人叽叽喳喳地说了一路,吵得他心烦。   本来只想把他们带回去,照看一个下午,管他们想干什么。吵到后来,他想他真得管管。   “周末么,适当放松一下就行...”   俩人眼睛都亮了。   连声说:“就是就是。”   车子驶入别墅区,放慢车速,顺着小区里的路缓缓前行,最后停靠在一座带有小花园的别墅前。   许京珩拉开车门,阔步推开铁艺矮门。别墅里面没有累赘繁复的装饰,除了一些简单的挂画,似乎没有其他的生活痕迹。   后面跟着三条小尾巴,一路跟到书房门口。   盛旭看到书房里面的陈设,下意识地哇了一声:“怎么我的书房里全是书,你的书房却有这么多设备啊。我靠!这是Oculus Rift吗?”   一旁还放着手柄。   许京珩背对着他在书架上翻东西,听到他大惊小怪的声音,也没回头。   “这个VR游戏今年8月才首批发货,你怎么这么快就拿到了。”   他爱不释手地捧着手柄,两眼放光,男孩子似乎总对新奇的先进的事物心生好奇。   这下心思更野了,心里想着措辞,想着如何才能缠着他哥带他玩玩,体验一把。   许落对游戏提不起一点兴趣,看见头戴式设备,觉得又笨重又没趣。但是她哥对这方面似乎挺感兴趣,就顺嘴问道:“Oculus Rift是什么?”   许京珩直译:“眼睛裂缝。”   “啊?”许落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撞上了一直站在身后的夏知予。   “眼睛有裂缝?那不是鬼片吗?这是看鬼片的3D眼镜?”   夏知予被二人之间的对话逗乐了,看见许京珩没有解释的打算,生怕许落心里有阴影,就好意解释道:“Oculus Rift是一款虚拟现实的游戏设备。Rift确实是裂缝的意思,但是据我所知,Luckey之所以把他的原型机命名为Rift,应该是想弥合真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距离,不是许...”   不是许京珩说的那样。   但是一提到许京珩,她突然变得拙言,甚至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才比较合适。   听到夏知予认真解释,许京珩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弥合真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距离。   他转过身,将找到的东西卷在手里,然后没骨头似的倚在书架上,眼睛微微眯起,饶有兴致地打量夏知予:“你也有游戏瘾?”   夏知予挪开眼,摇摇头:“我是在新闻上看到的。”   “哦...”他拖长尾音,眼底蓄着笑意:“新闻稿看了一眼就能记住,就想不起我叫什么?我名字烫嘴?”   被他这么一逗,夏知予立马涨红了脸。   还好盛旭是个没眼力见儿人,他恰如时分地上前一步,横挡在二人中间:“京珩哥,你刚刚说适当放松一下,是什么意思呀?”   他捧着设备,眼巴巴地看向许京珩。   玩游戏的心思昭然若揭。   许京珩举了举手里厚厚的黄皮同步测试卷,丢在了面前的书桌上。   “意思就是...奖励你们每人一张数学单元卷,第一章是吧?”   他抬了抬下巴,冲那摊开的卷子一点:“自己撕。”   作者有话说:   许父:我劝你不要这样说话,以后难办。   周末快乐本章红包掉落~ 第7章 弥合   三人满头问号地看向许京珩。   全国数学最难的江锡卷?   虽然只是单元卷...   但这算哪门子放松?   不是...   他是怎么从书架上翻出三套一模一样的空白试卷的?   “别看了,再看我脸上也没答案。”   许落跟许京珩比较熟,说起来还算是堂妹,她站在前面冲锋陷阵,开始谈判:“哥,不能这样啊!要不咱们折中一下,我们不玩游戏了,你也别让我写卷子。上周才考完,咱们就看看电视放松行不行?”   “行啊。电视在客厅,自己去看。”   许落觉得他很上道,正要感激涕零地发表感言,许京珩又接了一句:“到时候你妈问起来,我就把白卷给她。”   “...”   三人占了书房,许京珩没别的地方可去,给他们腾出位置后,就坐在窗边的豆袋沙发袋上,玩起了游戏。   手里拿着GameBoy掌机,修长的手指来回摁着上面的按键。   阳光从背后照射进来,越过肩背,照在青筋明显的手臂上。   大约玩了半个小时,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将掌机随手丢在一旁,抬头,视线正好落在认真做题的夏知予的身上。   夏知予背对他坐在书桌前,乌黑的头发披散在背上,偶尔有风吹进来,扬起细碎的发茬。她坐姿很乖,碰到难题,会托腮思考,然后在再草稿纸上涂涂画画,不知道在演算什么。   许京珩有些好奇,起身走了过去。   夏知予感觉到身后的动静,衣服上淡淡的香气盛势逼近,没来得及等她反应,线条紧实的手臂就虚圈着她的身子,抽走了她手边的草稿纸。   她愣了一下,没能护住,想抢的时候,草稿纸已经被许京珩捏在了手里。   “这么想玩游戏啊?”   上面横七竖八地写着几个‘Rift’。   “我就说集合哪里需要算这么久,你在这儿默写英文单词?”   说着,又伸手叩了叩桌面,示意夏知予把卷子拿给他看。   两人本来就差些身量,现在一个坐着在一个站着,夏知予必须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神情,压迫感十足。   她一边递卷子,一边替自己开脱:“我是写完了没什么事做,才在上面乱涂乱画。”   “写完了怎么不跟我说?”   许京珩看了她一眼,然后接过卷子,视线落在她工整的字迹上。   夏知予没说话,盛旭很有自知之明地替她解释:“大概是不想打击我们吧。”   市一中的学生,就算比上不足,比下还是绰绰有余。   书房内很安静,落在地板上的光影被拂动的窗帘切割出不同的形状。   夏知予仰头看他,隔着一张薄薄的试卷,看不清他的轮廓,但好像只有这样,她的视线才敢光明正大地与他处于同一水平。   二人的身影投落在橙黄色的墙面上,一高一低,离得很近。   光影在艺术的表达上从来不缺浪漫的想象,可正因身边站着熠熠生辉的少年,她甚至分不清产生影子的光,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试卷在许京珩的手里发出窸窣的声响,唯一遮挡的东西被他撤下,低头的瞬间正好撞上夏知予的视线。   夏知予不敢躲,故作镇定地指了指试卷背面的红圈:“我在看错了多少。”   许京珩将试卷摊在书桌上,一手撑着夏知予的椅背,一手握着笔。   “基础还算不错,这题、这题、还有后面那个大题,确实易错。做错一次没事,下次注意点就行。”   他把错误的题号圈了出来,然后俯下身,认真地替她讲解。   柔和又有厚度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两人离得很近,鼻腔发出的轻笑混杂着雪松的后调,就像热气球球囊里加热后的空气,托着夏知予,一阵阵地向上顶,让她头皮发麻,耳廓发烫。   她把头埋得很低,差点贴到卷子上。   所以许京珩问什么,她都一股脑地点头,讲完错题,又举一反三地列了一些相似题型的题目,确定她全吃透了,才搁下笔。   “想玩游戏吗?”   他突然转头,鼻梁高挺,眼神直直地看向夏知予。   夏知予下意识地点头,‘嗯’了一声。   盛旭这就不高兴了:“为什么我想玩你不让我玩,偏心也不是这么个偏法吧!”   “你数学考几分啊,过100没?”   “这跟我成绩有什么关系?”   “没过100还想玩游戏?游戏都不想被你玩。”   盛旭抿了抿嘴,一口气堵在胸口,发泄不出来。   “那个...”听他们争执的夏知予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心虚,在书房飘散开来:“其实...我也没过一百。”   “...”   -   那个时候,受制于计算机技术、动作捕捉技术的发展,虚拟现实并未被人频繁提起,大家听得最多的也只是3D电影,和3D电影眼镜。两者差别很大,所以在看到这个笨拙的头戴式设备时,所有人都充满了好奇。   盛旭戴着设备,表情夸张,尤其是在玩速降游戏的时候,像是身临其境一般,连连发出尖叫声。   许落一开始挺有兴致,但是设备的像素太差,晕眩感太强,她戴上设备没多久,就摘了下来,递给夏知予,嘟囔着:“真不明白你们这些男生,这么晕的设备有什么好玩的。”   夏知予伸手接过。她也是头一回用头戴式设备,有些不习惯,戴上去,只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被绑住,沉沉的。许京珩站在一旁虚扶着,等她适应了,才往后退了几步。   玩速降游戏时,她偶尔会露出一些惊讶的小表情,后来意识到自己有些跳脱寻常,还刻意地控制了一下,只敢把所有的情绪都用在手心上。   许京珩抱胸,看着她偷偷敛紧的手指,笑了一声。都敢装值周生唬人了,却不敢外露情绪。胆子怎么这么小。   他实在好奇,夏知予到底是怎么想的,她那天明明已经很害怕了,却还要想办法帮那女孩儿脱身。   但他没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摘下VR头显。   “过瘾了?”   她把头显抱在怀里,刚拿下设备,眼睛还有些不适应,她眨了几下眼,然后顶着一双乌亮的眼睛,弯唇:“谢谢。”   “谢谢?”许京珩接过她手里的头显,放在一旁。看了坐在电脑桌前的盛旭一眼,没等他偷偷打开电脑主机,许京珩就拎着他的衣领,顺手把他提溜起来:“是不是要写周记,写800字玩后感怎么样?”   盛旭被吓了一跳,整个人从电竞椅上弹起:“丧心病狂!我穿到虚拟世界里去算了!没有作业,也没有考试,这才是我的理想生活。”   夏知予理着自己头顶的碎发,顺口接过盛旭的话:“说不定,我们真会有一个与现实世界相似却又不同于现实世界的虚拟世界。”   盛旭很想附和夏知予,说是吧,你也不想写作业对吧。没想到却被许京珩抢先一步:“你的理想生活也是不用写作业?”   夏知予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压根没想着什么作业不作业的事。她虽然在学习上天赋不高,但绝不是个不求进取的人。眼下被许京珩误会,她第一反应就是把刚才的话解释一下。   “不是的。我刚刚的意思是,如果你是白人,就放在一个黑人的身体中;如果你是健康的,就放在一个残疾的身体中;[1]。如果现实世界千疮百孔,那逃去虚拟的世界弥合裂痕。当然,这不是逃避现实,不是沉溺虚拟。就像没经历过战乱的人,可以在虚拟世界明白活下去的不易,秉持种族歧视的人,会在虚拟世界备受掣肘,缓步改变自己的偏见。”   她手掌挥出一个小弧度:“所以这兴许是一座桥梁,是一种新的、看待世界的方式。”   话有些多,说完,就连夏知予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甚至觉得在才有交集的第三天,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显得不合时宜。   然而,话已经说出口了,收不回来。她只能沉默着等许京珩的反应。   干净的指甲紧紧扣着手柄,迟迟没等到他的回复,就又自顾自地轻声接了一句:“我只是觉得,这会是另一种可能。”   许京珩静静地看着面前满怀畅想的小女孩,印象里夏知予沉默寡言,安安静静的,这他还是头一次听夏知予说这么多话。不知道她从哪儿来的感悟,但不得不说,刚刚那番言论还挺有演讲那味儿,以至于就连他都被夏知予代入到她所说的情境中,喃语了一句:“一种新的、看待世界的方式。”   但是盛旭‘嗐’地一声,彻底打破许京珩沉浸的状态,他不以为意地哧了一声:“什么呀,虚拟世界就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不用写作业呢。”   夏知予低着头,情绪有点低落,不是因为盛旭,而是觉得自己话太多,吵到了许京珩。   就当她想要道歉的时候,许京珩突然照着盛旭后脑勺,挥手就是一掌。   “你什么时候能有这种觉悟?”   盛旭捂着脑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京珩哥。夏知予乱说的啊,你不会真信吧?”   “人要思想有思想,要高度有高度,我为什么不信?”   作者有话说:   [1]Marie-Laure Ryan,Narrative as Virtual Reality 2:Revisiting Immersion and Interactivity in Literature and Electronic Media[M].B altimor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2015. 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李轩·译   小许:一个新的世界。或许我真能送她。 第8章 打架   回家的时候,陈淑敏问起下午学习的情况。   尽管刻意收敛,夏知予还是忍不住说尽了好话。   没人知道,为了不在许京珩面前丢脸,她昨天刷数学题刷到了晚上十二点,反反复复地看错题,练新题,不求能在一夜之间突飞猛进,至少不要太差。   陈淑敏听了她的话,感慨了一声:“理科生的思维果然不太一样。可惜他高三了,否则倒是可以问问他愿不愿过来当家教。当然,他应该也不缺这个钱。”   夏知予点点头。她之前就从别人口中听过许京珩的家世。父亲是南樟当地有名的企业家,外公和外婆都是老一辈的知识分子。一家人在各自领域闪闪发光,他自然也是天之骄子。   只是这些标签都是别人赋予他的,他从来不会主动提及这些事,更不会拿出来炫耀。   “你不是每个月都有月考吗?要不让你爸爸帮忙问问,能不能让他一个月帮你梳理一次?”   陈淑敏的话打断了夏知予的胡思乱想。   夏知予不想借着大人之间弯弯绕绕的关系去麻烦他:“不用了妈妈,我可以买点学霸笔记来看。”   但是陈淑敏认定的事,似乎从来都没有商谈的余地。   晚上夏宏深回来的时候,陈淑敏就向他提了这个想法,夏宏深和许正皓都想维续这段人脉关系,二人客套了一个来回,总之没什么好犹豫的。但是这件事,还得问过许京珩,如果他实在不愿意,总不能强人所难。   周一那天,夏知予起得很早。她一边背英语单词,一边吃着早饭,眼神时不时地飘向墙面上的时钟。好像算准了时间,在她踏入校园的那一刻,高三(1)班值周的同学正好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个时间,校门内外学生最多。夏知予混在人群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后借着人群杂乱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朝宣传栏那处望去。   宣传栏那儿,站了两个人,一个是目光警惕的教导主任,还有一个叫不出名字,应该是高三(1)班的学长,看着有些眼熟,但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夏知予别开眼,没有多瞧,背著书包走进教室。   -   新的一周很忙。   摸底考结束,又要投入紧张的学习氛围当中。班主任是语文老师,姓赵,四十左右的年纪,办事风风火火。   周一第一节 就是她的语文课。早自修结束的时候,她就踩着那双足音笃笃的高跟鞋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张座位表,趁着课间,按照上周摸底考的分数,安排座位。   市一中一直都有一对一帮扶、四人成组的传统。陈闵如愿和夏知予成为同桌,程岐还是夏知予的前桌,只是她的身边多了一个话多且密的男生。   男生名叫于左行,是程岐的发小,两人从小吵到大还没吵腻,语文课下课就针对老师安排的座位呛起声来。   于左行将课桌上的东西搬入桌肚,忙活的时候,还不忘在胸口比划一个十字:“我何德何能能坐在班长和班花的前面啊,一定是上天怜悯我跟你成为同桌,特地给我开了一扇扭转命运的窗。”   程岐堆着课本,将高一的书本摞成高高的一叠,放在左手边,挡住同桌的视线:“我好歹也是个心理委员,瞧不起谁?”   “心理委员有什么用啊?有心理问题都去校心理咨询室了,找你干嘛?”   好像在大家的认知中,高校心理教育缺乏应用,也缺乏专业的心理咨询和咨询空间,更别说是班级的心理委员,大家默认这是个凑数的虚职,闲置的位置,所以心理委员在班里基本上无事可做,更没有存在感。   程岐咬着牙:“绿灯行,我今天真的很想骂人,所以就不骂你了。”   于左行反应了一会儿:“你什么意思啊,说我不是人呗?”   程岐停下手里的动作,把小臂搭在摞好的书山上,以渣男惯用的语录应付他:“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于左行一口气堵在胸口,这句话有点耳熟啊,他朋友敷衍女朋友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的腔调。   哦,所以他被程岐敷衍了。   “什么叫我要这么想!我可没觉得自己不是人。”   “你说得都对。”程岐笑意盈盈地看向于左行。   于左行刚想说一句:“那还差不多”   程岐紧接着:“行了吧?”   “...”   于左行跟点燃的炮仗一样,瞬间爆炸,对就对,加什么‘行了吧’。   程岐越是敷衍他,他越想在程岐面前找存在感,两人吵个没听,夏知予不觉得烦,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九点四十的时候,第二节 课下课,是大课间,市一中没有做操的传统,以前是全校打太极,近两年打太极被跑操代替,一听到大课间的《运动员进行曲》,夏知予就提不起劲儿来。   幸好今天是周一,有升旗仪式。等升旗、国旗下讲话,宣布流动红旗这一番流程走下来,压根没有跑操的时间。虽然又要听枯燥的演讲稿,但是只要不跑操,一切都好说。   升旗仪式结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国旗下讲话’,夏知予驾轻就熟地垂下头,打算利用这五分钟闭目养神。   每个值周班都要选出一名学生进行国旗下讲话,别的学校的演讲稿都是值周班自己准备的,但是市一中的演讲稿是由拥有一个文学梦的物理任课老师兼教导主任完成,教导主任刚好姓文,单名一个‘嚎’字。   夏知予不知道这是不是市一中的特点之一。   稀稀疏疏的掌声在操场上响起,直至看见右侧石阶上缓缓走出一个人,那人折着演讲稿,信步走到主席台的立麦前,懒散的掌声突然爆裂。   这么大的人气,夏知予想不关注都难,她缓缓抬眼,望向主席台。在看到主席台立麦前的少年时,所有的困倦都被抛诸脑后。   夏知予出神地盯着主席台上张扬的少年,他掀眼看了一眼操场上乌泱泱的人,双手下压,示意安静。   等掌声逐渐消弱,他才展开教导主任给的稿子,缓缓开口“我今天国旗下讲话的题目是...”   这句话出来的时候,夏知予的记忆一度停留在她刚上初一的那一年。   同样也是国旗下讲话,只是那一年,台上的少年,瞒着老师,偷偷改了国旗下讲话的演讲稿。稿子一出,整个操场都沸腾了起来。   她永远都记得,当所有人都指摘她的过错,让她陷入自我怀疑,变得敏感又拙言的时候,是许京珩的国旗下讲话让她知道——   原来每一条暗昧亏心的巷子上都是破云而泄的天光。   只要抬头,就能看到。   也就是那一次国旗下演讲后,夏知予开始克服自己的敏感拙言,所以她偶尔蹦出的一两句噎死人的话,或者一些不着边际的冷幽默,大概就是那个时候遗留下来的小习惯。   画面在脑海中重叠,唯一不同的是,站在操场上听演讲的人,终于敢鼓起勇气,抬头看他。   -   虽然是教导主任给的稿子,总体来说中规中矩,没有特别出彩的地方,但是中午食堂,大家都在议论国旗下讲话的事。   甚至有高一的新生,直接去高三(1)班教室门口堵他,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这场面,夏知予一点儿都不意外,因为早在三年前,她就有幸见过一回。   食堂里,程岐咬着汤匙,两眼放光:“这也太帅了,那股子放浪恣意的劲儿,哪个女生能压制住他啊。”   她坐在夏知予对面,身子前倾:“你说他喜欢什么类型的?会不会喜欢那种长相明艳的大美女?”   夏知予心不在焉地夹着米饭,一颗一颗地往嘴里送:“可能吧。”   “也不知道他谈过几个女朋友,直觉告诉我,像他这样的,一定是情场老手,起码三个起步。”   手里的筷子没拿稳,哐啷一声掉在不锈钢的餐盘上,夏知予重新拿起,埋头吃了一大口米饭,入口的米饭好像失去了甜味儿,越嚼越觉得苦涩,干干的,堵在喉间。   她不是第一年认识许京珩,俩人其实上得同一所初中,所以早在初中的时候,她就隔三差五地从别人口中听过许京珩的名字。   至于谈恋爱,她其实也不太确定,但印象里,他的名字经常会不同女生的名字一起出现,流传在学校的贴吧或者同学的空间中。   用完午饭,学校发了校服,夏知予和程岐试了尺码,很适合,不用换改。   中午的教学楼很安静,大部分的学生抱着校服外套趴在课桌上午睡,少部分的放轻手里动作,抓紧一切时间学习。   夏知予是后者。   她翻开作业本,开始写今天的课后作业。笔尖跟平整的纸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   陈闵只休息了十分钟,睡醒后,戴上眼镜,看见夏知予在做题。他拔开笔帽,传了张纸条过去:“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夏知予笑着冲他点头。   整个教学楼都沉浸在初秋的沉寂中,偶尔能听见落叶行走地面的声音,安静地看着这个上了发条的热闹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楼上传来一阵拖动椅子的声响,尖锐刺耳,很突然。   随后整个教学楼都充满了议论的声音。好奇心生根发芽,甚至有隔壁班的人冲了出来,趴在楼道的栏杆上瞧热闹。   紧接着,就传来班主任训斥的声音:“看什么看?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摸底考考得很好是不是?”   夏知予收回视线,与此同时,程岐被班主任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睛问了句:“怎么了?”   刚才跑出去看热闹的人压低声音传话:“好像是教导主任在高三发火,估计又是打架什么的。但是你们猜,我刚刚看见谁了?”   班级里交头接耳,没了午睡的心思:“谁啊,你快说,别吊人胃口。”   夏知予平时对这种事并不感兴趣,没有探听八卦的习惯。但是被班里的学生一说,她也有意无意地搁下笔,等着后话。   “葛老师带着他们班的人往教导处去了。”   “葛老师他们的班?哪个?”   “还有哪个?许京珩啊。” 第9章 报警   一听许京珩的名字,班里瞬间炸开锅。   “他去教导处干嘛?犯事了吗?”   “会不会是跟人打架啊?”   “好学生也打架吗?”   “好学生也有脾气呀,他一看就是那种不好招惹的,跟人打架也很正常吧?”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看着就挺浑。”   群体很奇怪,上一秒还在为早上的演讲欢呼鼓舞,下一秒就可以为一个碎片化的画面滋生无端的猜疑。   夏知予心烦意乱地转了转笔杆,笔尖在作业本上一点,打算静心做题。可饶是作业本上最简单的第一题,她此刻也没有任何的解题思路。   面对班级里这种众说纷纭的情况,她实在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早上被勾出的初中的记忆,此刻正在不断发散,像一张大网,在冰冷起雾的海面铺张开来,笼罩着她,浸入咸湿的海水,随着波涛汹涌的暗流不断起伏涌动。   夏知予不舒服地抵着桌缘,突然有股熟悉的感觉翻滚而来,撕扯着她不断溺入晕眩的深海。群体好像不擅推理,却又总是急于行动。尽管只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讨论,但事情好像在他们的讨论声中定性下来。   陈闵看见她情绪低落,还以为班级同学太吵打断了她的思路,于是站起身,走上讲台:“同学们,安静下来!现在是午自休时间,有什么事下课再聊。”   陈闵是班长,开学第二周,大家愿意给他面子。喧哗的声音渐渐变轻,只有少数仍在捂着嘴窃窃私语。   下课的时候,有人一窝蜂地跑出去凑热闹:“你们难道不好奇吗?”   程岐白了他一眼:“真有什么事,教务处会通报的,这不比你们胡乱猜测来得准确吗?”   照理说,那日在巷子里,她是亲耳听到许京珩说自己刚从所里出来,整个人随性懒散,把进所说得跟家常便饭一样。外校的女生也真怕他动手打人,这才没顾上手里的买卖。连混混都怕他,他自然不算是什么好糊弄的善茬。但如果真要将‘打架滋事’这个说法跟许京珩摆在一块儿,她还是不怎么相信。   话音刚落,在外面看热闹的人陆陆续续地回来,还有人横冲直撞地跑回教室,急于分享自己打听到的所见所闻:“听说是咱们学校的大校草把十四中的人给打了。对方家长知道后,非要上我们学校讨个说法,处分估计没跑了。”   “真是打架啊?是不是还挺严重的,有没有打听到因为什么事动手?”   “还能是什么?我听说是许京珩撬了人家的墙角,导致人分手呢。”   “不是...追他的人这么多,他去干撬墙角这么没品的事?追求刺激吗?你这话有点不可信了啊。”   “这有什么不可信的,那女生是我们学姐,之前就跟他同班,后来因为艺考集训,没来上文化课,在校外认识了十四中的人。说起来,谁撬谁的墙角都不一定。”   接下来,班级里的人开始脑补出一场长篇的狗血剧情。   陈闵看似不感兴趣,却也听了一点,但他的关注点有些不同:“这都高三了,现在吃一个处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升学?他不是还要参加数学竞赛吗?”   “不会的。”   两人的声音几乎重叠在一起,一直闷声不响的夏知予,突然回应了陈闵的话。   陈闵在脑海中认真地过了一遍校规,没理解:“为什么不会?这不是会记录档案吗?”   夏知予摇摇头,情绪有些低落,语气却坚定地维护着许京珩:“我是说,他不会跟那群人动手。”   程岐和于左行都愣了一下,陈闵的性子一如既往温吞,却也觉得夏知予的话太过绝对:“如果他没跟十四中的人动手,家长怎么会找到学校里来?”   于左行也点头附和了一下:“动肯定是动手了。就得看谁挑得事。但是话说回来,这样的年纪,为爱冲昏头脑也很正常。”   程岐呛他:“别人正常,放你身上就不正常。”   于左行隐约觉得后面不是好话,却还是嘴欠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正常?”   “你都没有头脑,冲昏头脑是体会不了了。但是冲水马桶,倒是有机会体验一下。”   “...”   他就不该问。   -   下午第一节 课是政治课,课前老师会抽查上节课的背诵内容。   夏知予的政治成绩一直很好,所以当有人背不上来的时候,政治老师就会点夏知予的名字,让她当个优秀的示例。   这节课也是这样,政治老师照例点夏知予,让她背生产决定消费、消费反作用于生产下面的内容。   夏知予刚站起来,就隐约听到教学楼下面警车鸣笛的声音,她有些走神,没听见老师的问题,求助的眼神落在程岐的身上,程岐转过头,偷偷比着口型。   她这才知道老师的问题,熟练地将这些小点背诵下来。   整整一节课,夏知予的心思都在不断游离,下课的时候,政治老师特地在班级里说:“下午容易犯困。困的同学,赶紧去洗手间洗把脸,还有三节课呢。就打算这么睡过去啊?”   夏知予觉得自己的状态有些差,洗把脸或许能清醒点。   学校的水龙头的阀门很紧,水流又大。夏知予使劲儿拨开后,水流一涌而出,打在掌心,呲了一身。衣服湿了大片,她叹了口气,伸手抽了几张纸,也就是擦衣服的间隙,她都能听到洗手间里的议论声。   因为事关许京珩,就算夏知予无意去听,那些话也会不由自主地钻入耳朵里。   “你刚刚有没有听到鸣笛声,怎么连警方都出动了?事情闹得很大吗?”   “也不知道谁报警,这种事能私了肯定就选择私了。现在闹到台面上,别说是处分了,会不会留下案底都不知道。”   “说实话,学长成绩那么优异,保送也不是问题。但他偏偏挑在这个节骨眼打架,那他总得为自己的行为承担责任。”   几个女生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水龙头的流水像那些流言一般浸没夏知予,她站在洗手台前,有些失神。直到程岐拍了拍她的肩,问她:“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夏知予收回思绪,摇摇头:“没事,走吧。”   二人并肩回教室,快到教室的门口,夏知予看见四楼连廊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早上站在宣传栏那儿抓迟到的学长,她不记得这位学长叫什么名字,但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次夏知予没有挪开眼,她凝神看了一会儿,看见他冲上前搂住另一个男生的肩,记忆里的画面逐渐具象。   这个学长,好像就是那天在连廊上跟许京珩勾肩搭背,调侃她的那位。   夏知予收回视线,有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却也只是像蝶翼轻瞬,一闪而过。   程岐见她好几回欲言又止,总觉得她有什么心事。   “你上政治课就心不在焉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岐岐,如果我说,我亲眼看到十四中的人找他麻烦,但是他根本没跟他们动手,你信吗?”   声音轻轻的,带着试探和犹豫。   在不被理解的时候,夏知予也曾一句话都不想说。后来知道寡言无用,不被理解是常态,她顾不了大多数的情绪,但总有小部分能与自己共情。就像一枚铜钱,四周封闭,唯有中间的方孔可以穿光。虽然微弱,但总能照射进来,她就是在黑白的世界里,温柔地爱着斑斓的彩色。   程岐顿下步子,显而易见地愣了一下,但她很快消化了夏知予的话,重重地点头:“你都亲眼看见了,那我肯定相信呀,怎么这么问呢?”   夏知予垂下眼,浓密的睫毛扑闪了一下。   “因为我之前说什么,都没人信。”   -   校方那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迟迟没出通报。 第七节 课下课,有二十分钟大课间的时间,市一中为了加强学生的身体素质教育,明令学生走出教室,去操场上锻炼身体。   夏知予今天穿了牛仔裤,运动起来不方便,正好学校发了校服,她就把其中的校服裤子单拎出来换上。   二人在在球场上找羽毛球的空位,找了半天没找到,目光扫了一圈,又看到了早上站在宣传栏处的学长。   夏知予捏着球拍,压制下去的冲动又开始跃跃欲试,她迟疑了半晌,把羽毛球拍塞到程岐手里:“岐岐,我有些事,可以让于左行陪你打吗?”   程岐朝着篮球场那儿大喊了一声,于左行擦着汗,不情不愿地走过来。   “鱼鱼,你要去干嘛?”   “我看到一个眼熟的学长,过去打个招呼。对了,你有没有多余的皮筋儿,我缺条皮筋儿...”   程岐是短发,平时也用不到,但是夏知予需要,她就问身边的女生借了一条。   拿到皮筋儿后,夏知予将高马尾散了下来,她蹲下身,把宽大的校服裤子敛紧,然后用手里的皮筋束住裤脚,翻转进去,很快勾勒出笔直修长的腿型。   她朝着熟悉的学长走去,走到他面前时,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学长您好,请问您是抓违纪的吗?”   黎川看到她的时候,也觉得她眼熟。他以为夏知予跟其他女生一样,也是来打探许京珩的状况,想也没想,直接回她:“不好意思啊学妹,他在教务处一下午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我不是来问他情况的。”   “哦。那是问我吗?我叫黎川,身高一八三,家住清水潭,是个百年难遇的纯情单身汉。”   说完,还想跟夏知予握手。   “那个,我想说的是...学长我改了小脚裤,你可以把我抓到教导主任那里,让他批评教育我一下吗?”   “?”   黎川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校服裤子果然改过了。   市一中的校裤又宽又丑,很多人不满校服的设计,会在上面动些手脚。   尤其是校裤,学生好像对改小脚裤一事十分执着,改了小脚裤就能勾勒出好看的腿型。   但是学校又对学生穿着打扮方面比较严格,三令五申不许改小脚裤,除非运气好没遇上大检查,否则每抓到一个,就要去教务处听教导主任的训斥,顺带损失一条校裤。   黎川当时想的是,这个学妹好看归好看,脑子似乎有点毛病,别人躲着教导主任都来不及,怎么还有人缴裤自首的啊。   之后单买一条裤子很麻烦的知不知道?   然而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延长声音“哦”了一声:“怪不得我看你觉得眼熟,你是不是那个装值周生的小学妹啊?等等,你要去教务处干嘛?不会顺带举报许京珩进所的事吧。我跟你说学妹,咱可不兴干这个落井下石的事啊,他那天是为了帮那个女生脱身才说自己进所的,是为了吓那些外校生懂吗?这事我得替他解释解释,他说得进所是指进厕所,虽然听起来可能有点味道,但绝不是什么派出所。我这兄弟平时没少给我下套,关键时候我还是得以德报怨地替他说上一句,他这人一身臭毛病,也就三观正这一个优点了。如果说你要举报他‘进所’的事,我是不可能帮你的。”   夏知予真不知道许京珩口中的进所,是进这个所。   但她也从来没怀疑过许京珩的用意,否则她在校外看到许京珩被人堵,跑都来不及,别说帮他脱身了。   “学长你别误会。十四中的事,我兴许能帮上忙。”   黎川愣了一下。十四中的事,许京珩没跟他提过,他现在确实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那这样,你帮学长一个忙。我把你送进去,你帮我探听一些情报回来,怎么样?”   夏知予求之不得,当然说‘好’。   于是下午的教务处热闹极了,黎川是把夏知予举报进去了,但他自己也折在了里面。   三人靠墙站着。   教导主任、葛老师、警方、十四中的家长像是四方会谈。   许京珩淡淡地望向黎川,没开口,用眼神问他犯了什么事。黎川直视了回去,头一回理直气壮地示意他先管好自己。   夏知予站在中间中间,被迫感受二人对峙的目光。   大约对峙了五分钟,俩人的视线齐齐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夏知予心虚地垂下脑袋,视若无睹地听着四方会谈的进程,直至教导主任喊了许京珩的名字。   “这件事能私了就私了吧,你向那位学生和家长家长道个歉,一会儿把你家长喊来,好好聊聊,能不闹大就不闹大。”   许京珩收回视线,插兜站了出去:“老师,我再强调一次,我真没打架,这事儿也不可能私了。不然我这警不就白报了吗?”   他还是那副随性的模样,压根没因当下的境况而觉得窘迫。   教导主任才听到他报警的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这警你报的?你刚才说出去一趟,就是报警去了?”   “啊,不然呢?”   “你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   “那你们都不信我,我能怎么办?不得相信警察叔叔吗。”   作者有话说:   群体不善于推理,却急于采取行动——《乌合之众》 第10章 证明   说到‘警察叔叔’四个字,他还刻意放缓了语速,现场只有他们两人懂这个‘警察叔叔’的言外之意,所以就好像是特地说给夏知予听的。   教导主任听了这番话,屁股像坐在火圈上似的腾然起身,他叉着腰来回走了两圈,然后指着许京珩,火气蹭蹭地往上冒:“那人家长不冤枉别人,就冤枉你是不是?”   他也想维护学校的名声,维护自己的学生,但他在打架这件事上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高一的时候,出了些事,许京珩处理事情的方式有些冲动,确实差点跟人动起手来。他不确定许京珩这次是否真的动手了,所以他不敢作保,也不敢赌上学校的名声。   现在家长跑到学校来闹,他就想着要不先让许京珩把歉道了,象征性地给个警告处分,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了,再随便寻个机会撤销。   反正许京珩这人确实有些本事,前段时间刚拿了市理综竞赛一等奖,撤销处分,最后也不过是一个奖的事。   但他没想到,这小子骨头硬得很,宁可报警,都不肯服软。   “没做就是没做,说破天了我也不会承认。”   文嚎跟他僵持不下,被逼急了,人在气头上总没什么好话。   “都有人看到你往云葭巷去了,你还狡辩?现那位同学的家长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非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想急死谁啊?竞赛不想参加了是不是?啊?还不给人道歉!”   逼人认错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许京珩拢了拢眉头,刚想说反正不是急死我啊,未及他开口,一直背靠墙壁的夏知予,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她听见许京珩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声音带有制止的意味。大有一种,有你什么事儿啊非要在这儿给自己找不痛快的语气。   但是夏知予没敢看他,一直低着头。   她本来只想去教务处看看情况再做打算,但在听到教导主任步步紧逼的话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   她太清楚没人听自己解释的那种委屈。虽然有时候只是一句话一个字。所有人都跟她说,算了,没必要,忍忍就过去了。却始终没有人站出来替她说话。   所以她知道,就算是一抹就散的雨水,但它拍在身上的时候,是疼的。   “对。道歉。老师您说得没错,那个十四中的学生确实应该向学长道歉。”   “许京珩你看看人家。你什么时候能有这种觉悟。”   说完才觉得哪里不对。   十四中的学生向许京珩道歉?   他刚才是这么说的吗?   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   文嚎被夏知予的偷换概念裹住小脑,一时半会儿没能反应过来。   那个家长放下二郎腿站起来:“都说市一中是南樟最好的高中。这就是贵校学生的整体素质?我孩子被打住院,奥,还得给他道歉?”   文嚎刚想安抚家长的情绪,夏知予又上前一步接上家长的话:“不急的阿姨。住院不方便,出院再道也可以的。”   许京珩低低地笑了一声,偷换概念、胡编乱造真有一套啊。   “我说得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吗?”夏知予睁着茫然的眼睛,故作惊讶,开始上演戴高帽、讹人的戏码:“我以为这件事学长要吃哑巴亏,但是听阿姨的口风,是打算除了道歉外,再给学长适当的补偿吗?”   那位家长有点傻眼,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重复她的话:“我给他补偿?”   “您没看到,学长被您孩子堵在巷子里的时候,吓得腿都软了,他本来是多么阳光自在的一个人,您看他现在,眼神呆滞,目光涣散...”   这话有点耳熟,再往后说,估计就是血压下降,心脏骤停,宣布死亡时间。   教务处响起黎川突兀的笑声,他怎么没发现,这个学妹还带点冷幽默在身上。但他只笑了短促的两秒,就被许京珩微微眯起的眼神吓了回去。   夏知予一抬头,就对上了许京珩饶有兴致的眼神。他也不打算再拦着夏知予了,整个人跟看戏一样,懒懒地靠着墙。他倒要看看,饭桌上别扭的女孩儿,现在到底能编出什么鬼话来。   夏知予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原本提起来的气儿,泄了大半,声音也小了下去:“学长是要参加数学竞赛的,又是高考状元的苗子,你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万一有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发挥失常,那不是害他一辈子吗?”   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   她倒是能扯。   “心理障碍?”文嚎凑到许京珩跟前,认真地端详了一番。这小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啊。   许京珩看到文嚎放大的脸,敛起唇边的笑意,很配合地放空自己,让自己看起来不但有心理障碍还有视觉障碍。   文嚎突然拿不准了。他踱步到夏知予面前,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后知后觉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云葭巷的事,你也看见了?”   那条巷子没有摄像头,多一个人证,转圜余地也大。   众人的眼神都落在她的身上,刚才胡扯的时候,身上还带着股蛮劲儿。一到说正事的紧要关头,她还是有点不自在,甚至带着慌张。   因为有些话不能以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她只能勉力维持自己的声音,让它听起来尽可能地平稳。   “那天放学,我路过云葭巷,刚好看见十四中的同学找学长的麻烦。是我假装报警,他们才离开的,学长根本没跟他们动手。”   她的手紧紧攥着校裤,眼神坚定:“所以我可以替他证明,他没打架。”   -   夏知予把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   教导主任还想说什么,葛进平恰如其分地将人拉扯了过去。   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教导主任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冷静下来,有了夏知予给的台阶,他顺势而下,坐到那位母亲的对面,端出一副我要跟你谈判的气势。   “事情我们都了解了。既然许京珩同学想把事情交给警方处理,且已经报警,那我们学校这边一定积极配合警方调查。还得麻烦您回去等个通知,如果真的是我们学校学生犯的错,我一定给您一个交代。当然,如果事情不属实,也请您的孩子给我们同学一个公开的道歉。”   那位家长有些生气:“哦,那照您的意思,是我家孩子自己打自己。”   翻来覆去总是这么几句话,葛进平其实早就听烦了,他不像教导主任,身上没什么包袱,有话直说不绕弯子:“到底是谁打的,也不能听您家孩子一面之词,最妥当的还是报警,交给警方解决。”   家长气得不行,但她势单力薄,一张嘴难敌众口,只撂下一句话:“好啊。到时候事情闹大,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是你们不要私了的。”   然后提起包气冲冲地走出教务处。   她一走,教务处安静了下来。   许京珩冲着葛进平抬眉,他知道教导主任突然转性,肯定是葛进平在背后替他兜着,不断周旋。   教导主任瞥见他丝毫不带反省的眼神,还有怒气:“看什么看?还看?今天要不是有人站出来替你说话,帮你作证,你看我给不给你处分。你得好好谢谢这位同学...”   说着,目光转向夏知予:“这位同学你是哪个班的?刚才是不是有事找我?”   夏知予突然回过神,后退了一小步,半个身子藏在许京珩的后面,声音有些发虚:“老师,我是高一(3)班的,但现在已经没事了。”   “哦,没事就回去吧。”   夏知予松了口气,拔腿就要跑,身后又传来教导主任的呵斥:“等等!回来!我记起来啊。是不是黎川同学举报你改小脚裤?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校服是学生的标志,是青春少年的气息!”   夏知予想要解释,教导主任丝毫不给她插话的机会,他夸张地做着动作,开始秋后算账:“校服裤子没有弹性,你改了小脚裤运动的时候抻着怎么办?现在的同学一味地追求好看,都不管安全问题了是不是?你们班主任是谁?她没跟你们强调学校的规章制度吗?不是...高一的校服中午才发,你哪来的时间改小脚裤啊?”   小脚裤需要拆了裤子的侧边,重新缝改,他们没有针线没有缝纫机,哪来的时间做这些精细活?   夏知予叹了口气,蹲下身,别在耳廓上的长发垂在身前,她捣鼓了一会儿,从裤脚处取出两条皮筋儿,递到教导主任的面前:“老师我没改。是刚才打羽毛球的时候不太方便,扎起来了。”   黎川对上她的眼神,也很配合地挠了挠脑袋:“你瞧我,抓错人了。对不起啊学妹,我这不就是太爱岗敬业了嘛,想着说什么也不能辜负咱们文老师的谆谆教诲,这才闹了个乌龙。”   教导主任被黎川的话哄得很舒心,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没事儿了,回去上课吧。”   -   三人前后走出教务处,夏知予走在前面,黎川一出来就锁住了许京珩的脖子:“你行啊,被冤枉了怎么也不跟兄弟说?”   许京珩推他开:“跟你说顶屁用?”   “跟我说没有那他妈跟谁说有用?哦~跟学妹说有用。”   “说什么呢?”   “你没跟她说,她眼巴巴地跑过来保你?还特地扎了小脚裤,让我抓她去教务处探听情况。”   许京珩站住步子:“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你给人下蛊了啊?我说这学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俩人说话完全没避讳走在前面的夏知予,夏知予听得心口一跳,生怕被人揭穿心思,故作镇定地转过头:“你们男生聊人八卦都是当着人面聊的吗?”   说完,又把视线落在许京珩的身上:“你别多想,我只是把我看到的一切实话实话罢了。”   许京珩双手插兜,见她急于撇清关系,也没顺着黎川的话逗她:“我没多想。倒是你,你怎么没想过,我很有可能折返回去再跟他们动手?”   “我靠真的假的?”黎川的大惊小怪衬得夏知予异常平静:“学妹不是说,你吓得腿都软了?”   他话刚说完,腿窝处就被人猝不及防地顶了一下,整个人趔趄着往前冲了一步。然后听到许京珩挑衅的声音:“怎么样?软没软?”   “我想过,但是我觉得你不是...”   两句话几乎同时响起。被许京珩顶到一米开外的黎川没听清夏知予的话,掏了掏耳朵:“拧脖子?什么拧脖子,许京珩你真行,把人脖子拧了啊?”   夏知予忙说‘不是’,然后硬着头皮强调:“他不是...”   ‘那样的人’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   黎川又急于接过她的话:“他菩萨?什么菩萨。学妹你才认识他多久啊,别被这狗东西骗了啊。””   夏知予抿了抿嘴,以为黎川故意装作听不清,想让她再说一遍。   许京珩拧着眉心,觉得烦了:“他耳背别管他。之前别人说我性格冷淡,他都能听成我性冷淡。”   “对。他性冷淡,所以学妹你千万别喜欢他。没有幸福可言。”   作者有话说:   黎川:我的听力很好,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   本章红包掉落鸭 第11章 虾饺   夏知予回教室的时候,程岐正急得到处问人,看见她,终于松了口气:“你去哪儿,我差点学校广播寻人了!”   “我去了趟教务处。”   程岐坐回自己的位置,转过身扒着椅背,刚想问她去教务处干嘛了,上课铃声正巧地打响了。   一直熬到最后一节自习课,程岐才憋不住问她:“不会是去帮许京珩说话了吧?”   夏知予没有否认:“我那天刚好路过,把周五的事如实说出来了而已。”   坐在旁边的陈闵忽然看向她,明明知道她在说什么,却还要确认一遍:“你站出来了?”   “嗯。怎么了?”   陈闵条件反射地接话:“这件事本来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站出来,就相当于是目击者暴露在凶手面前,你不怕惹上麻烦吗?”   她没有过多解释自己的行为动机,只是尽可能地安抚陈闵担心的情绪:“我没说名字,也没说班级,学校这么多人,他母亲应该记不住我。”   陈闵还想再说什么,程岐立马接过她的话:“我们俩住得近,以后上学放学我跟你一起。”   于左行接上:“我跟程岐住得近,我们仨一起吧。”   “谁跟你住得近?”   于左行学乖了,扬了扬眉,语气很欠地回她:“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我看你也不像个有办法的人。”   “?你怎么能接住这句话?”   “我有脑子,你没有。”   二人又在课间吵了起来,拌嘴的时候,于左行没怎么注意,手肘脱力撞上陈闵的桌子,陈闵的桌子一晃,撞翻了夏知予课桌上的水杯。   程岐眼疾手快地扶起杯子:“你行不行啊,说不过就动手。”   于左行立马抽出纸巾要帮她擦:“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鱼鱼你没事吧?”她拎着一本草稿纸,抖了抖水,翻页时,刚好看见草稿纸的角落写着XJH这三个字母。她念了一遍:“鱼鱼,这是什么呀?”   夏知予脸一热,脑中快速地组词,小家伙、宣讲会、小菊花、学籍号、虾饺皇...   “哦。虾饺皇的缩写。我想吃虾饺皇了。”   程岐天真地信了:“那我们下次去吃粤菜!给你点两笼虾饺皇!”   “好。”   还好打得是温水,没有烫着,只是湿了几页草稿纸。陈闵捧着她的课本,等于左行擦干净了,才把书本放回她的位置。   几人认真地理着桌面,丝毫没发现教室外边站着一个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那人身上,有人窃窃私语,甚至刻意出入教室,假装与他擦身而过。   程岐被教室外面的动静吸引,抬头时的那一瞬间,她揪住于左行的袖子,拼命地向下抻了抻:“我靠,绿灯行,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不是许京珩吗?他怎么上我们班来了?”   常年挂在榜一的学神,成为他们一整天谈资的风云人物,就算隔着楼层有信息差,也不会有人没听过他的名字。   于左行看见程岐情绪波动,心情有点烦躁,怎么同样是男生,他在程岐这里受尽冷落,许京珩却能轻易牵动程岐的情绪,他暗骂了声‘招蜂引蝶’,然后带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儿,抬了抬下巴:“学长你找谁啊?”   许京珩视线未动,一手抄兜,一手举了举手里卷好的名单:“找你们数学课代表。”   班里三五人聚在一起,流言像夏日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们似乎忘了中午唇枪舌剑的议论,此刻眼里只剩许京珩那张出挑的脸,然后彼此互相掐着手背,按耐心脏的剧烈跳动。   程岐立马转过头,扒拉着椅背,眼里都是惊讶:“鱼鱼,他找你?”   早在听到许京珩开口第一个字的时候,夏知予就停了下手里的动作。   她没想到许京珩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班级门口,在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她脑子里竟然全是热气腾腾的虾饺皇。所以她先是讷讷地‘啊’了一声,然后像举手回答问题一样,抬手示意:“是我...”   许京珩挑眉,没有说话,倚着门框,等她过来。   陈闵见她手里还拿着湿漉漉的纸巾团,觉得自己刚才说话语气有些失态,便语调温和地跟她说:“给我吧,我拿去扔。”   夏知予说了声“谢谢”,这才在大家的注视下走出教室。   一出教室,背后就传来一阵起哄声,还有人吹起了流氓哨,她听见陈闵在帮她说话:“开这样的玩笑就没意思了。”   这句话也落在了许京珩的耳里,他懒散地笑了笑,显然没将方才的哄乱当一回事儿。   “你是数学课代表?”   夏知予很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别的老师都挑各科成绩优异的同学当课代表,唯独她是个例外。   “我知道我数学成绩不是很好...”   没等她说完,许京珩打断她:“没事。很适合。”   在听到这三个字前,夏知予还是有些卑怯,她知道这次能当上数学课代表,全靠自己靠窗的运气,真要拿成绩说事,她和许京珩简直是云泥之别。   所以许京珩说“很适合”,她突然就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我比较方便知道你的学习状态。”   “啊?”   为什么要知道她的学习状态?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名单递给夏知予:“我过来是想跟你说,夏叔叔说的事,我答应了。但是得等竞赛之后。”   夏知予反应了一下。是半个家教的事。   “没关系的,我可以自己多练题,不用麻烦你的。”   许京珩笑了笑,下巴往窗台上一点:“两本。一本错题本,一本课堂笔记,每天都要做。旁边的是我的笔记和错题集,看一下错题本的规划分布,还有一些解题的思路,不懂的地方可以来问我,高三(1)班,四楼,你去办公室的时候,能路过的那个。”   两本都是可拆的活页笔记本,外面是褐色的磨砂壳,本芯里夹着四色分隔页。夏知予盯着笔记本,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许京珩偏头看她,看到她马尾上的粉红头绳:“还是说喜欢粉色的?”   “不是。我就是觉得太麻烦你了。”   他哼笑了一声,低头看她,语气懒懒的:“不麻烦。你好歹也喊过我一声‘哥哥’。放心,哥哥呢,一定对你负责。”   清晨透亮的薄光照射在教室走廊的银色栏杆上,一部分波长的白光在上面跃动,不停地发光,令人晕眩。   她觉得许京珩的声音糅杂在光晕里,在她耳边一圈圈地扩散,别的话她一概没听进去,只被“负责”二字闹得脸红。   许京珩见她脸皮薄,不打算继续逗她。他有预感,眼前的小姑娘似乎很怕麻烦人,如果他不找一个正当的由头,她也会浑身别扭,不自在。   “那...就当是为了表达今天的感谢。”   语气难得正经。   夏知予抬起脑袋,好像抓住了什么机会,压制不住冲动,下一秒就差松口接受,但又怕许京珩觉得自己现在语气太过急切,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跟没事人一样:“谢谢。”   许京珩直起身,偏头,朝透光的玻璃窗户那儿望去,下颌线棱角分明,不知道在看什么:“还有,以后每次月考结束,我都要看你成绩,所以尽量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可以吗?”   夏知予顺着他的视线往教室里看,教室的每张课桌上都摞着一叠书,高高的,里面藏着埋头学习的同学。   她以为许京珩在暗示自己好好学习,不要浪费时间,这挺像他的作风。   毕竟市一中学霸的名号也不是平白得来的,再有天赋的人,没有努力的发酵,最后也会沦为平庸。他这人也就表面上看起来没个正经,可只要是他亲口答应的,从来不会敷衍了事。   夏知予点点头,不知道是在向许京珩保证,还是在暗下决心:“我会的。”   许京珩低头笑了笑:“晚三结束的时候,我一楼宣传栏那儿等你,跟你说一下每月补习的安排。”   “好。”   她抬眼时看见他唇角的弧度,心跳漏了一拍,大脑空白,本来还想问打架的事,学校处理得怎么样了,话到嘴边就只剩下怯懦的躲避。   “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她卷了卷手里的名单,飞速地逃进班级。   回到位置后,程岐八卦地拉住夏知予的手:“怎么样,他来找你做什么?是专程来表达感谢的吗?你有没有就是...”   说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吸一吸学神身上的日月精华。”   夏知予还沉浸在刚才的脸红心跳中,囫囵地应了一声,然后把手里卷好的名单给她看:“是我们班的名单,登平时作业用的。”   至于笔记本,程岐没问,她也没做过多解释。   夏知予不断地摩挲,然后偷偷地将指尖的温度,覆盖在薄薄的余温上。   直到许京珩消失在班级门口,她才小心翼翼地翻开笔记本。   笔记本第一页贴着一张便利贴,边角整齐,没有翻卷。   便利贴上写着几个字,字迹有劲儿带有笔锋,夏知予看到那几个字的时候,只觉得心如鼓点一样密集。   那年的秋天好像从天而降。   作者有话说:   鱼鱼:虾饺皇来给我送学霸笔记了!   专栏有两本预收《予你荣光》《我们永远炙热》,喜欢的可以收藏一下鸭!   本章也是红包掉落 第12章 坐好   市一中有三节晚自修。   晚一全校统一做数学,有数学老师坐班,碰到不会做的题可以去办公室找老师答疑。   做完数学,才可以做别的科目。   这其实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学校默认后,一旦发现谁没在晚一做数学,就会被拉去走廊上一节《关于数学在高考中的重要性》的巡回演讲。   这种心情,大概只有在体育课被占的时候才能体会到。   今天学了一元二次不等式相关概念,夏知予本来打算午自习做数学的课时作业本,晚一用来查漏补缺。结果出了那样一件事,什么做题的心思都没了。   不像现在,心情莫名地舒畅,翻开作业本的时候,中午写不出来的题好像突然有了思路。   把空着的题目补齐,夏知予心里的一角好像被什么东西填补满了。落日的余晖红澄澄地扑在脸上,现在夜色尚未降临,躲在教学楼后面的晚霞,像偷喝了大人的红酒,带着微醺的醉意。   夏知予默默地拿出班级名单,又看了一眼便利贴上的字,就算刚才偷偷地背下来,记在心里,但是每次看到带有笔锋的字迹时,她还是沉溺在许京珩誊抄的这一句话中。   上面写着:   “神的巨大权威在柔和的微风里,而不在狂风暴雨之中。”*   她在想,发生了两次巷子里的事。他是不是怕她吓着,所以才会摘抄一句春风化雨般的话安慰她。   然而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自以为是的念头。   毕竟在三天前,他压根就不记得她这个人。   但是夏知予仍是觉得开心。三年来雁过无痕,好像突然留下了印记。   此刻文字寂静地躺着,她却明白了什么叫“跃然纸上”。   她无声地撕下便利贴,便利贴的涂胶还带着粘度,虚虚地黏在指腹上,想放进书包珍藏又怕弄出折角,只能拿出课本,夹在两页之间。   合上书本,就没人知道她的小秘密。   周一是一周难熬的开始。然而因为晚上约定好的碰面,三节晚自习虽然有些难熬,但是又带着期待。   黑板上写满了各科作业,龙飞凤舞,几乎找不到一块儿干净的地儿。   夏知予不敢耽搁时间,就算下课,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在抓紧完成今天的任务。   时间喜欢你追我赶,有事可忙,时钟仿佛就能走得很快。   距离晚三下课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出于紧张,她的手心里已经逐渐浮出一层细汗,头一回要跟许京珩单独相处,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鱼鱼,今天真的不用等你吗?”   程岐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坐不住,开始收拾书包:“你一个人的话,我有点不放心。”   这时候教室外边已经没有值周巡察的老师,里面的学生陆陆续续地发出各种窸窣的声响。   夏知予低头编了个理由:“没事的,有个认识的哥哥过来接我。”   “哦,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呢。”   十五分钟后,自由的铃声响起。班里的同学拎起书包,甩到身后,争先恐后地迈出教室。   夏知予刻意放慢了动作,一直等程岐走了,才敢抓著书包带走下楼梯。   这个时候,天是暗紫色。学校大道上,树与路灯交错相拥。她走在路上,快到宣传栏的时候,心里没由来地漫上紧张忐忑。   不远处橙黄色的路灯下,站着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少年抱胸倚着宣传栏,虽然看不清脸,但是他的身形优越,又被路灯勾勒着轮廓,几乎一眼就能猜到那人的身份。   大概知道一会儿肯定不敢正眼看他,所以夏知予特地放缓了脚步,隔着人群,光明正大地盯着那个身影。   然而未及她走过去,就有一个身形高挑的女生站在了许京珩的面前。   两人面对面站着,说了很长的一番话,听那女生意思,她好像喜欢很许京珩。   夏知予停下脚步,女生好听的声音一句句地飘过来,落在她耳里。大概就是开学时候搬书,女生的书掉了,许京珩帮她搭了把手,她就以为许京珩也对自己有意思,憋了几天憋不住,就来向他表白,大致的意思是‘你在我心里住很久了’。   性子跟许京珩一样直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切入正题。   许京珩不为所动地看了一眼时间,很礼貌地问她:“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那我要不搬迁一下?”   女生还是不死心,甚至逼近一步:“他们说你喜欢直接的女生...我也够直接了吧?”   “谁跟你说我喜欢直接的?”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撞上表白的场面,她下意识地想要逃开,却又想知道许京珩怎么回答。   他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一时犹豫不决,她踌躇着,没往前走,只是往道路的外侧站了站。   许京珩蹙了蹙眉,直接断了她的想法:“我喜欢好好读书别想有的没的这样的类型的。”   “之前年级第三跟你表白,你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说你不喜欢成绩太好的。”   “好好读书跟成绩好有必然联系吗?”   女生站在他面前沉默了几秒:“你不会真的喜欢颜舒茗吧?”   许京珩没听清楚,问了一句:“什么?”   那个女生害怕他承认,立马摇头说没什么,然后转身没入人群当中。   夏知予的视线落在女生的背影上,丝毫没发觉身边有人靠近。直到颀长的身影笼罩住她的身子,她吓得后退了一步。   头顶传来一阵轻笑,少年单肩背著书包站在她面前:“偷听?”   “没有。我刚好路过。”   “站在对面哪里听得清楚,来,想听什么告诉哥哥,哥哥说给你听。”   夏知予头皮发麻,侧了侧步子,从他身侧逃开。   许京珩没有立马跟上,而是走在她身后,二人始终保持着距离。   18路公交车一直到晚上22点才停运,他们走到公交车站的时候,正好有一辆车开过来。   这回夏知予走在前面,许京珩双臂舒展,撑在公交车的门上,等夏知予上去,刷了学生卡,才慢条斯理地跟了上去。   车上有不少空位,夏知予往后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许京珩也没找别的位置,自然而然地坐在她的旁边。   黑色身影笼罩下来,校服短袖轻轻擦过夏知予的外套,她下意识地往里缩了一下,衣料摩擦的声音自耳边传来,虽然没有碰到肌肤,但是夏知予还是僵硬地坐在位置上,一动都不敢动。   车门关上,车内灯暗了下来。在昏昧的环境下,夏知予才稍显松泛,发动车子的那刻,惯性使然,她的后脑勺意外地磕到椅背。   声音不重,没引起多大的注意,但还是有些疼。   她想伸手去揉,又怕自己动静太大,碰到许京珩,一双手僵在半空,不上不下,有些尴尬,随意挑了一个可以共同参与的话题,转移注意力:“打架的事,警方怎么说了?”   “口头指证,也没实质性的证据,文老师一开始被曲业成他妈唬住了,他怎么也不想想,曲业成身上有挫伤,要真是我打的,我手上怎么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曲业成就是那日在云葭巷里堵他的男生。   夏知予问他那这事还继续往下查吗?   “查。”身边传来一声漫不经心地轻笑:“怎么不查?”   就算车内没开灯,夏知予都能想象他那副轻狂带笑的模样。   “后续如果需要我的话,我可以站出来。”   说完,公交车正在报站,声音充斥着整个车辆,盖过交谈声。   二人不约而同地没有说话,等报完站,许京珩才说:“不用。”   夏知予‘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公交车停靠致行北路的公交站牌,汽笛声微弱,车内灯亮了起来。   顺着煌亮的光抬眼,恰巧看到许京珩换了姿势。   书包盖在腿上,一双腿委屈地窝在座椅前面,微微敞开。他的双手枕在脑后,似乎感觉到夏知予的目光,偏头朝她看去。   车辆启动的时候,夏知予光顾着发怔,身子后仰,快要梅开二度。   然而往后撞的时候,没有意料中的痛感,借着灯暗下去的前一刻,她转头,看见原本那双应该枕在脑后的手臂,突然舒展开,稳准地托住了她的脑袋。   “嫌脑袋够硬是吧?坐好。”   公交车停在枫桥路口的时候,夏知予逃似的跑下车,她不知道那天晚上是几点睡着的,只记得自己原本仰面躺在床上,傻乐着,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薄薄的空调被卷成了蚕蛹的模样,翻来滚去,一个不小心,从床上滚落了下来,摔到木质地板上。   陈淑敏听到屋内的动静,隔着门问了一句:“怎么了予予?”   夏知予手忙脚乱地爬上床,平复好自己的心情,把自己的埋进被子,冲着门外喊了一声:“没事,刚刚踩死一个蚊子。”   然后她拿起手机,窝在被窝里,悄悄地改了空间的个性签名。   -好想吃虾饺皇。   -   许京珩到家的时候,客厅里的灯还亮着。他随手将书包丢在玄柜处,拿出一双拖鞋换上。   鞋底拖沓的声音在空荡的屋子内无限放大,他视若无睹地路过沙发,走到双门冰箱前,拿出一听可乐,拉开拉环,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气泡的声音刺啦刺啦地涌上来,他仰着头喝可乐,喉结上下滚动,脖颈上隐约可以看见凸起的青筋。   过了大概五分钟,客厅里终于响起一道遏制怒火的声音。   “没看到人是不是?这都几点了?二十分钟的路程,你走了一个小时?你家是住中滨琉还是住南半球啊?”   许京珩靠在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上,手肘需搭在台面,一旁放着喝了一半的可乐。他扭头看向客厅的沙发,沙发上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没走过去,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跟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话,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想了解情况的话,您去公安局,上我这儿来做什么?”   陷下的沙发缓缓回弹,许正皓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知不知道,你们学校的教导主任连打了三个电话的时候,我正在跟别人谈项目。我问出什么事了,他说你可能跟外校的人打架,让我去学校了解情况。你自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你都高三了,就不能安分一点?”   许京珩压根没回答他的话,拿起可乐,又灌了一口。   喝完,单手拎着:“要清净,你回来找我干嘛啊?我出生那会儿把我扔下不管我,现在又一时兴起地跑来管我,我玩的游戏都没您这么好玩。”   许正皓的脸色不是很好看,脖子往上,被他气得一片通红:“你是我儿子,我不管你,谁管你?你妈啊?她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许京珩有时候在想,自己这一句话噎死人的性格,是不是遗传许正皓的,否则他怎么会精准地踩中他的雷区,还在上面跳了一支霹雳舞。   但是他没发脾气,走到客厅,抄起桌子上的电话筒,驾轻就熟地摁着数字按键。   许正皓拢着眉头:“给谁打电话?我告诉你,你外公来也没用。这套别墅是我买来记在你外公名下的,他老人家要送给你我拦不住,但是我管我自己的儿子总归可以吧?”   许京珩食指抵着听筒,不耐烦地叩了几下,没搭理他。   “我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   电话接通,有序的嘟了几声,听筒那儿,响起一道陌生沉稳的声音:“喂?您好,物业。请问有什么事可以帮到您?”   “A幢106。疑似陌生男子非法闯入,麻烦过来一下。”   作者有话说:   神的巨大权威在柔和的微风里,而不在狂风暴雨之中——泰戈尔   虾饺皇:来吃。 第13章 哥哥   第二天早上,夏知予顶着眼下两团薄薄的乌青出门,路上碰到程岐和于左行,三人按照昨天的约定一起去学校。   程岐看见她眼下的黑眼圈,调侃道:“你这怎么了?被昨天来接你的哥哥打了吗?”   夏知予起来洗漱的时候,半眯着眼,没有仔细照镜子,被程岐这么一说,她默默地碰了碰眼底的皮肤:“很明显吗?”   “你真被你那哥哥打了啊?”   “不是。昨晚蚊子太多,没睡好。”   她天生就白,只要没休息好,黑眼圈就会特别明显。但她又不能把失眠的原因昭然若揭地说出来,还好初秋的蚊子还没死绝,它夏天吸了自己那么多血,嫁祸一下,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程岐没有起疑,三人又吵又闹地走进教室。   昨天发生的事,热度逐渐消退,很快被新的话题覆盖,像燕过无痕一样,甚至没人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什么。   夏知予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陈闵到的比她早。他看到夏知予,想了想,还是打算为昨天的失态道歉:“对不起夏知予,我昨天不该那样说话的。”   夏知予有些意外,冲着他笑了笑:“你不说,我都不记得了。”   陈闵推了推眼镜,被她的笑感染,也温和地笑了起来。   早上四节课,第二节 课下课是大课间,全校都要跑操,路线是从操场开始,绕着教学楼跑上一圈。这个时候,教导主任就喜欢站在主席台上,抓着话筒,开始说他的单口相声。   出了昨天的事,学校和警方都需要时间调查,事件通告没这么快出,教导主任趁着大课间又强调了一遍校纪校规,虽然没有点名许京珩,但全校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件事的矛头指向。   许京珩不觉得尴尬,尴尬的是教导主任。他前脚刚训斥完,后脚就得不情不愿地给点名表扬市理综竞赛的事。   “那个,我再说个事儿啊。许京珩同学在市理综竞赛中拿了一等奖,大家多向...”   平时哪位同学竞赛获奖,他总会说上一句‘向某某同学学习’,但今天确实有点痛心疾首、如鲠在喉、话说不出口,他瞪了许京珩一眼,调转话锋:“大家多想想,自己为什么不能获奖!”   底下的同学满头问号,随后黎川疑惑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能获奖,是因为不想吗?”   全班爆笑。   跑操结束后,夏知予和程岐热得发慌,就近去一楼的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刚扑完水,就看见黎川搂着许京珩从男厕出来,黎川看到她,亲热滴打招呼:“好巧啊学妹。”   说完,还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许京珩:“怎么不跟你恩人打招呼?”   许京珩捧着水正要洗脸,闻言,转过头,舌尖抵着牙尖,笑了笑。   下一秒,手里的水甩到黎川的脸上:“要你爹伺候你洗脸是不是?”   黎川骂了一声,不甘示弱地回甩了过去。   刺眼的阳光照在晶莹的水珠上,少年打闹的身影冲动耀眼,不一会儿衣服都湿透了,黏在腰腹上,隐约可以看见许京珩薄劲的肌理。   夏知予只看了一眼,立马低下头。刚刚跑完操,脸上本来就浮着热气,现下就连耳朵也滚烫了起来。   但她偷偷笑了,五官精巧,笑起来很有灵气。   两人闹了一会儿,许京珩一手夹住住黎川的脖子,摁下,当做篮球,夹在腰间,一手往后拨了拨头发,发茬上的水珠顺着大阳穴往下淌,浸入衣领。   看见夏知予在笑,问她:“你笑什么?”   夏知予沉浸在他们打闹的身影中,闻言,像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一样,抬头敛起笑容,换回认真的表情。   高马尾晃了晃,轻轻扫过肩颈。   黎川艰难地看向许京珩:“你通下水管道的吗?管这么多?你恩人笑一下你都要管。你这么爱管,怎么不管人上学放学啊?”   夏知予知道黎川话外的意思,她站出来帮许京珩说话,黎川是怕曲业成报复她。   她很怕许京珩为此有心理负担,立马摆手:“我以后跟岐岐还有于左行一起回家,不会有事的。”   许京珩仍是扣着黎川,无声地拢了拢眉头,不等他开口说话,黎川趁机嘲笑他:“看来没你什么用处阿许大校草,你也有被人嫌弃的时候。”   许京珩嫌他烦,“啧”了一声,扣着他的脖子,往下摁了摁,冲夏知予和程岐说:“不好意思啊,下次一定管教好了再带出来。”   “操,许京珩,我才是你爹。”   说完,预备铃打响了。   许京珩松开黎川,四人分成两拨,跑着上楼。   为冲刺跑而生的不一定得是起跑器,还可能是上课铃。   一整天,夏知予都记得那个画面,加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她今天心情特别好。   暗恋是一个人的幻想盛会,但这并不妨碍她沉浸在这场盛会中。   光是‘喜欢’一词就足以让人觉得欢喜。   没有人能抵抗这种欢喜。   夏知予趴在桌子上,脑海中不自觉地浮出许京珩的身影,以至于体育委员过来问她:“夏知予,运动会的800m没人报,你能参加吗?”   夏知予都点头应了下来。   程岐转身,推了推她:“鱼鱼,你没搞错吧!你要跑800?”   “啊?”夏知予这才回过神:“我没报800呀。”   “刚刚体育委员问你能不能跑800,你点头答应了!”   从欢喜到绝望其实不过一瞬间的功夫。   800米是她的噩梦,每年体测,她都会提前一周开始紧张,然后食之无味。但是既然答应了体育委员,也不能出尔反尔,夏知予叹了声气,还没到运动会,她就觉得小腿泛酸,她弯身揉了揉。   “看来得抽空练练。”   *   高中的课程安排得很紧凑,上课的时候觉得煎熬,但是一到晚上,又感觉今天过得很快。   晚一照常做数学,但是今天,不知道是谁起了一个头,平时里一个两个都不愿去问问题的人,今天学习自主性异常高,变得特别好学。   弄这一出,搞得明天就要高考了一样。   班级里总有人进进出出,程岐就有些纳闷:“知识是力量?知识是热量吧!问问题就问问题,怎么回来后一个个都红光满面的?”   有人关注热量,数学课代表只关注数学老师的去向。   夏知予埋头写作业,一遍做题一边压低声音回程岐:“葛老师不是值周吗?”   本周是高三(1)班值周,值周班,事儿多,尤其是值周班的班主任,得时不时地去各个班巡查,盯纪律。   这样一来,他一不在办公室,二不在教室,想问问题都找不到人。   正疑惑,于左行从拿着课时作业从教室外面回来,一回到位置,就抱怨了一句:“早知道今天是他坐班,我才不上去凑热闹。”   “?”   程岐拿过他的课时作业,原本空着的题目,现在全部补齐了:“葛老师不是值周吗?教室里有人坐班?”   于左行翻了个白眼,含糊说了那人的名字:“许京珩。葛老师抓他镇场子呢。”   葛进平抽不出时间来管自己的班,思来想去,只好把许京珩抓上讲台,让他坐那儿镇场子。   按葛进平的话来说,许京珩这人不受管束,确实浑了点,但关键时候不掉链子,好用。   比如他这会儿不在班里,许京珩能帮他压住大半闹腾的人,顺道还能分身一下,帮高一的那群学生答疑解惑。   性价比很高。   此时,性价比很高的少年被问题目的高一学生堵在走廊。   同学们很自觉地放低声音,排起了队伍。其中不乏想跟许京珩说上一句话特地装不懂,找他答疑的。   许京珩看到题目的时候,沉默了三秒:“你让我教你不等式的解集?”   这是最最基础的题。   要不是现在大家都在上晚自习,没法大声说话,否则他肯定劝她退学重考。   女生似乎没意识到这点,她平时看许京珩没个正形,就以为他说这种话,只是想让自己冲他撒娇:“我有点忘了,学长可以给我讲讲吗?”   许京珩听到她说话的语气,直接合上作业本交在她手里:“别耽误大家时间。”   女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说话语调这么生冷。   可人那不留情面的话都说出口了,她不走留这儿丢脸吗?于是合上作业,抱起书本,很快消失在他的眼前。   有前车之鉴,后面的人倒是学乖不少,快速挑了几道有难度的题目,许京珩看了之后也没说什么,很认真地给她们讲题。   那个时候,初高中总是流行认哥认妹,这股风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蔓延到了市一中,有几个女生会趁着问题的时候,偷偷叫他京珩哥哥。   轻飘飘的一句,其实很抓人,换作别的男生,最多只是一笑置之,没有人会揪住这一点不放。   许京珩听到后,确实给了反应,他笔尖在作业本上一点,蹙了蹙眉:“我分你家产了,你就喊我哥哥?”   他这语气,活像是被人别人占了便宜后,立马伸手挡开,企图力争清白。   女生有点傻眼,接不上话,她无措地盯着自己的作业本,也不管自己有没有听懂,反正许京珩讲什么,她都连连点头:“嗯,我都听懂了,谢谢学长。”   许京珩没有抬眼,转着笔:“下一个。”   又是一本课时作业在他面前翻开,白皙的手指往最后一题一点,没有说多的话。   许京珩很喜欢这种有事说事,没有废话的人。他直接上手,把题干圈出来,开始讲题。全程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这题需要分类讨论,有三种情况...”   大概是觉得这个女生话不多,很乖,耳根清净,讲完后,他还很难得地问了一句:“懂了吗?”   “嗯...”站在面前的女生终于出声:“差不多懂了。”   “差不多懂了是什么意思?懂了就懂了,没懂就没懂...”   说完,许京珩才觉得刚才的声音有点耳熟,一掀眼,就看到夏知予拘谨地站在自己面前。   饱满的发际线上有些扎不进去的小绒毛,被晚风吹动,轻轻地扫过她干净的脸。   作者有话说:   虾饺皇:别乱喊行吗 第14章 做题   “那我再回去好好看看。”   许京珩听到这句话,从鼻腔里哼出笑声,没让她敷衍了事,反问她:“真的懂了?”   他声音不大,为了不打扰里面自修的同学,特地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有点严肃。夏知予只以为自己的答题步骤出错,埋下头去看自己的解题过程。   心里浮起紧张慌乱。   她不敢打马虎眼,认真地看了一遍,确定没出错,刚想说懂了,许京珩就抽过她手里的草稿纸:“那你把这道题再做一遍。”   他的手很好看,手背上青筋明显,手指修长,笔尖在雪白的纸面摩挲,写出来的字,不受拘束,但是飘逸中却带着规整,看起整洁利落。   像周日下午一样,出了相似的习题让她做。   上面写着一道解不等式的题目。   x(平方)-x-a(平方)+a<0   夏知予僵硬地接过草稿纸,还想从许京珩手里拿回自己的课时作业本,手指还没碰到书的边缘,那人直接合上她的作业本,收起来压在自己的小臂下。   “做完来拿。”   夏知予‘哦’了一声,悻悻地缩回手,走到队尾,趴在阳台上,按照许京珩给她讲的解题思路,分类讨论、画图、求解集,认真地做了一遍。分别得出当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