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予我启明星   作者: 江汐润   “后来所有人都说我珍贵夺目,闪闪发光,可我这颗星星也曾被踩进泥里,用漫长的时间等一个奇迹,最后终于在你的掌心里重新升起。”   .   宁瑶夕十五岁因一部电影配角爆红网络,想签她的娱乐公司抢破头。所有人都说她即将走上一条璀璨夺目的明星花路,只有当时初出茅庐的经纪人齐允,看了她一眼,说,走歪了。   八年之后,齐允和自己带的艺人反目成仇,搅动娱乐圈半边风云。宁瑶夕却成了一个早已过气多年的三十八线糊咖,身负巨债,公司明确通知不再与她续约,即将回归素人。   拦住齐允毛遂自荐的时候,齐允上下打量她两眼,漫不经心地问:“怎么,因为我刚摆脱了一个自作聪明的势利眼,所以看起来愿意签天真傻白甜?”   “我不是你以前带的那些艺人。”宁瑶夕说,“五年前你在采访里说,你的梦想是亲手带出一个登顶娱乐圈的绝世巨星,我觉得这个人应该是我。”   .   并肩同行,彼此成就,烽火硝烟自此生,今天开始做天后。   .   后来宁瑶夕功成名就,接受采访时,被问及和齐允的关系。   宁瑶夕笑言:“我是唯一一个能把齐允卖了,还让他操心我卖得值不值的人。”   站在她身侧的齐允出了名的面冷心黑,凶残强势鬼见愁名头响彻八方,此刻在所有人诧异的注视中,侧过脸看宁瑶夕,罕见地露出一个混杂着无语与纵容的无奈表情,竟没否认,视线落在她神采飞扬的脸上,唇角浅浅一弯。   “从他成为我经纪人的那一天起,他就成了我的自己人。”宁瑶夕眸光明亮,认真而珍重地说,“是我的骑士,也是我的知己。”   .   为我披荆斩棘,也为我所向披靡。这一生灿烂前程,与你并肩同行才算完整。   .   经纪人×女明星   事业感情双线并行   .   ————————   日更坑品好,喜欢请收藏   1V1,SC,情有独钟   联系作者请至微博@江汐润   ————————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娱乐圈 业界精英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瑶夕,齐允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要你身披万丈光芒。   立意:携手并肩登上名利场巅峰 第01章   一座历史悠久的现代大都市,总是在方方面面都透露出考究和精致,不经意间委婉地将不同的人群区分开来,体面而不近人情。   申城荣安区崇清路281号有三个名字。   远道而来的游客叫它明辉大厦,坐落在崇清最大商圈旁边的高层写字楼,夜晚从商圈高层向外看,能看到大厦外墙瑰丽的灯光,美丽得令人瞩目,明媚生辉,楼如其名。   车停在大厦停车场的人则叫它华盛娱乐,最近十年快速崛起的圈内新秀。初创时只能说是个草台班子,但公司高层眼光毒辣,决策精准,紧抓流量密码,连续数年一手捧出多名高人气艺人,成绩斐然。   其中当家一姐云芷签约八年,从籍籍无名背景全无的新人,到声势极盛的流量明星,多年来一直处于上升期,势头就没下来过,人生近乎完美,是无数追梦人竞相追逐的终极目标。   多少人挤破头想进华盛娱乐,都是希望自己能成为下一个云芷。华盛的签约考核并不严苛,执行宽进严捧的广撒网政策,什么人都签,合同八年打底。进去后要和所有人竞争,厮杀激烈,每年出头的就那么几个,其他人都是被牺牲的炮灰,要在这里蹉跎至少八年光阴。   即便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依然拦不住所有人趋之若鹜。   每个人心里都有着那么一丝幻想,或许自己就是那个幸运儿、佼佼者。正因为在最好的时光里一无所有,所以毫不犹豫地挥霍仅有的青春,作出决定的那一刻,没人会觉得心疼。   宁瑶夕盯着窗外飞掠过的景色,华盛娱乐的写字楼离她越来越近,让她短暂地出神。公交车的报站声音响起,机械地说:“下一站到站,崇清街地铁口。”   宁瑶夕回过神,从后门下车。公交车在她身后融进汹涌的车流,像一滴水汇进长河。   别人眼里的她肯定是第三种人,瑰丽的建筑与辉煌的公司都与她没有关系,这里对她来说只是公交与地铁路线上的一站,从拥挤的沙丁鱼罐头里挤出来,奔波在平凡的生活中,与这里的一切擦肩而过。   她穿着一眼即知廉价的T恤长裤,背着连牌子都没有的地摊双肩包。六月午后的阳光太晒,让她有点睁不开眼。那双漂亮到极致的眼睛没什么精神地敛着,将原本的十分丽色生生压成三分,一打眼似乎和路上随处可见的清秀小美女没什么区别,能得来人多看一眼,也就仅仅那么随随便便的一眼。   美人就像珠玉,要被精心保养才会显得金贵生辉。她是没人经管擦拭的那一块玉,满身灰尘地在地摊上打滚,看起来也就只值这个价,不值当被人拿起来妥善珍藏。   宁瑶夕被晒得打蔫,埋着头匆匆向前走,越过一小簇拍照的游客,穿过停满了豪车的停车场,来到华盛娱乐门前,走过旋转门和气派的大厅,站在电梯前,掏出华盛的员工卡。   华盛的电梯要刷卡乘坐,不然不能按楼层。   她大概是刚错过一班电梯,在门前等的只有她一个人。两分钟后,从外面众星捧月地进来一个戴墨镜的女人,挡得太严实,宁瑶夕只能看见她的红唇与尖下巴。电梯门打开,旁边的人立刻护送着女人前呼后拥地进去,宁瑶夕也抬起脚,刚想往里迈,就被人呵斥住。   “哪个部门的,这么没规矩?”说话的人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她两眼,面露不满,“敢和茹姐抢电梯,你什么意思?”   在这个圈里,红就是一切,不红就要遵守别人的规矩。宁瑶夕很上道地认怂,也没辩解是对方挡得太严实她没认出来,规规矩矩地向后退了退,将电梯留给对方。   被团团围住的茹姐戴着墨镜,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无动于衷地站着,对眼前发生什么完全不关心,矜持地微微仰着脸,看不见底下的一切小喽啰。   宁瑶夕低着头思索茹姐是谁,自己刚才不小心又对哪位祖宗大不敬。想了半天都不记得公司里有什么大牌的茹姐,不过对方比她大牌是肯定的,是个艺人都比她在华盛有分量。   她于是麻利地把自己贴在墙边降低存在感,目送电梯门在面前合上,等到下一班电梯才上了楼。   影视部和平常一样忙碌,没人顾得上给她任何眼神。宁瑶夕小心地不去打扰任何人,轻手轻脚地来到楼层尽头的会议室前,敲门进去。   “桐哥。”她将头探进去,小心地朝经纪人打了个招呼,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踮着脚小碎步挪进来,动作熟练地把头一低,屏气凝神站在桌子对面的经纪人面前,鹌鹑一样缩着肩膀,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张桐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就是忍不住一皱。他脸色微沉,抬手推了推自己的眼睛,指节烦躁地在桌子上叩了叩,啧了一声,向椅背后面一靠。   “来了?”他无所谓地说,声音依然带着南方男人特有的柔和,“解释吧。”   宁瑶夕努力地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清亮一些。这个举动作用不大,但她依然努力地解释:“桐哥,我这几天感冒,昨天发烧到三十八度,在家昏昏沉沉躺了一下午。你给我打电话时我是真想去的,但实在是没力气动不了。而且你不是说叫我去酒局吗,我刚吃过头孢,实在也没办法喝……而且我这破酒量去了也是丢人现眼,真的。我昨天在电话里第一时间和你说了。”   “嗯,我昨天听到了。”张桐点点头,语气随意地道,“生病了在家好好休息就是了,今天还非要来公司做什么?我没逼你来,可别把这账算我头上。”   宁瑶夕看着他,眼神清澈,没什么千回百折的心思,只道:“电话里觉得桐哥你生气了,我怕我昨天没解释清楚,今天想来正式点道个歉,解释一下。”   张桐顿了顿,随即笑了笑,摆摆手。   “没这个必要。”他客气地说,语气和善,脸上依然带着笑模样,“反正也没有用不是?周总的面子已经被你踩进了脚底,人已经得罪了,现在来道歉又有什么用?现在人家都知道我手底下的宁瑶夕有多出淤泥而不染了,周总的邀请也说拒就拒,面子大了去。”   宁瑶夕大吃一惊,急忙摆手。   “我有什么资格这么想?我仰起脸也就看别人一个鞋底。”宁瑶夕真诚而实在地说,认真地反省,“这次是我不对,感冒感得太不是时候了,下次我一定……”   张桐打断她的话,反问她:“你以为还有下次?我还会给你让我下次出糗的机会?”   宁瑶夕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没说出什么话来,只脸上露出一抹无措。她很快调整情绪,主动过来帮他续上茶水,依然是一副笑脸,姿态放得极低。   “消消气桐哥,我嘴笨不太会说话……喝口茶润润嗓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好就能多省钱。一盒药现在都那么贵,根本就生不起病。”   听听,听听这小家子气的说辞。张桐差点被她气笑,心底更觉烦躁。   他在圈内从事经纪人工作多年,八年前也算是费劲心思争取才签下了宁瑶夕,没想到终日打雁的人却叫雁啄了眼,他完全错估了宁瑶夕,这人根本就没红的命。当年他抢破头才签下来的人,这八年里成了他甩不掉的累赘,没眼色也没野心,木头一样,根本听不懂画外音,让人头疼得很。   枉费他当年也曾对她寄予厚望,和她真人接触的这几年下来,他简直大失所望。   倒不是宁瑶夕五官身量哪里不好,她的照片几乎没修图,完全不需要美化的滤镜,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只是和照片里的眼神明亮意气风发相比,近几年她身上像是笼罩着一层灰,显得人不够鲜亮,没那种自信的星味儿,这对一个艺人来说完全是致命的,张桐也试图帮她清扫过,毫无效果。   现在他也懒得再在她身上费心思了,耐心耗尽,直接不客气地张口就来:“我昨天在电话里就说了,酒局你不来,以后你也不用来了。不是气话,我说真的,宁瑶夕,我没什么能帮你的了。连喝杯酒你都敢使性子放鸽子,我还能帮你什么?我能用的办法都用尽了,你自己扶不起来,我实在是没办法。就这样吧,我也懒得和你多说什么,鸡同鸭讲,你根本就不领情的。”   “我领情的!”宁瑶夕着急地说,手撑着桌沿,朝他的方向急切地探了探身,脸上烧出的病态红晕犹在,更显得楚楚动人,“我会更努力的,你别失望桐哥,别放弃我。我上部戏的导演说我演技很好,态度也很认真,如果以后有合适的角色会帮我留意,我肯定……”   “你那个总投资才二十万的剧组?”张桐冷笑一声,摇了摇头,“没人跟你说吗?项目已经快黄了,导演拍完片子没钱做后期,自身都难保,你还指望着他救你。在这种三十八线都算不上的小剧组混上瘾了?古装剧头发上的簪子九块钱十个包邮,时装剧穿自己衣服拍摄的那种草台班子?你现在什么处境自己心里没数?让你出来陪着喝一杯你还推三阻四的,人家周总都说了,你赏面子来喝一杯就愿意投三百万帮你攒个剧组……”   “天上不会掉这种馅饼的桐哥。”宁瑶夕低声说,无声地抿了抿唇,“所有的馈赠都有价格,我没那种命,不会随随便便就能遇到贵人。”   张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图你点儿什么就不能是你的贵人了?”他问。   宁瑶夕咬了下牙,深吸一口气,坚决地摇了摇头:“桐哥,我出来是想卖艺,不是要卖身的,我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张桐反问她,语气慢条斯理,“笑贫不笑娼的年代,不红是罪,红不了才是真的要命,其他算得了什么?你甘心吗宁瑶夕,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进的公司?当年多风光啊,现在落得路过的狗都能踩一脚的境地,你就这么受着了?不想反击?”   “我会努力去做的。”宁瑶夕深吸一口气,咬着牙说,“桐哥,总投资二十万的剧组我也每一场戏都认真演,我这几年拍戏不多,但我可以保证,我每场戏都尽到自己最大努力了,我问心无……”   “无用功。”张桐无情地说,彻底失去了和她继续扯皮的耐心,冷冷地嗤笑一声。   “不识好歹。”他说,盯着宁瑶夕深深地看了一眼,“我不是没给你机会,宁瑶夕,公司上周就给我下通知了,我还不死心想再拉你一把,你自己不要这个机会,别怪我给别人。这杯酒你不愿意喝,这个老板你不愿意陪,有得是人竞争,刚成年的小姑娘,比你年轻还比你聪明,人家面对老板笑得跟朵花一样,随便哄哄就有包有首饰有投资,你装清高给谁看?”   宁瑶夕低着头,声音很小地反驳:“……没装。”   张桐被气乐了,他好整以暇地坐直身,抬手给宁瑶夕鼓了鼓掌。   “行,真行,我可看着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了,这罕见的呀,简直是当世奇葩。”他阴阳怪气地说,语气倒反而愈发柔和亲切起来,“那桐哥在这里就祝你前程似锦了,这以后呢,不当演员了还能有更大发展,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是?以后发达了别忘提携桐哥一把。”   宁瑶夕目露茫然,抬起头来看他。   “我没要转行。”她一头雾水地说,“我等会儿回去就继续去给剧组投简历,放心吧桐哥,我知道这次是我不上道,我不多麻烦你,自己去找戏演。”   “那可不太行,你恐怕不能这么干。”张桐耸了耸肩,把手一摊,“你和公司的八年合同还有一个月就到期了,公司不养没有剩余价值的废人,准备解约吧。公司合同里有五年的竞业协议,不能从事相关行业,你要是还有演员梦,只能五年后再捡起来了。”   宁瑶夕愣了愣,而后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八年合同到期,五年竞业协议。   她和公司解约,五年内都不能从事相关行业了,连自己投简历应聘演员都不行。大人物大可换个马甲重新开始,总归有下家接手,竞业协议反倒是对小角色最苛刻,限制了就没退路。   “我没想退圈。”她立刻说,肉眼可见的不安,深深呼吸,指尖紧紧地攥在一起,“我不能续约吗桐哥?我很努力的,也很便宜,签我性价比超高,稳赚不亏……”   张桐上下打量她两眼。摇了摇头。   “你不会还以为自己今年十五岁吧,宁瑶夕?”   他说:“公司新招进来的这批人里最小才十四岁,比你当年还小,人家的天分可是有目共睹的,公司寄予厚望。你是便宜,但是便宜的没价值,公司的每一分钱都得花在刀刃上,回去吧,你已经不值当公司再继续往里投一分钱了。我带不动你,你要有本事就找个更厉害的接手你,祝你好运。”   这里是会议室,不是张桐的办公室,他下了逐客令撵人,接着自己起身出去,宁瑶夕也就没理由也没意义久待。她在办公室站了一会儿,消化了一阵她合同到期,即将被公司解约放弃的消息,心中百味杂陈,微微恍惚。   八年。   从她十五岁到二十三岁,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的光阴,比她人生的三分之一还要长。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公司,失魂落魄地从大厦里游荡出来,华盛大厦正对着不远处商圈的巨幅广告屏,上面的明星是今年新红起来的顶流,手里拿着新接的大牌代言,笑容灿烂。   宁瑶夕微微恍惚,苦涩从心底争先恐后地漫上来,浸润进她的眼底,似乎想要让她流泪。   但她已经哭不出来了,八年的时间,所有的泪都已经流尽了。彼时初出茅庐的她第一次走进华盛的写字楼,那时华盛还不在这里,没有坐拥这样气派的大厦,她前呼后拥地被迎进去,被冠以明日之星的头衔,那时所有人都以为她前途无量,假以时日,一定大红大紫。   现在华盛独享了明辉大厦,在她身上看走眼的人有了新的培养对象,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她一个人被抛在后头,越来越远,终于到了要被彻底放弃的时候。   高烧到今早才退,留下的晕眩与酸软都还没有消去。宁瑶夕虚弱地咳了两声,将头低下来,慢慢地向前走。   一个台阶一个台阶慢慢地数,直到这时注意到台阶上散落着花花绿绿的宣传纸,旁边还拉着数个大条幅。刚才来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和经纪人解释,她完全没留意到这些。   现在倒是终于看见了。宁瑶夕俯身从地上捡起一张宣传单,看了看上面的内容。   「请华盛娱乐善待云芷!开除黑心经纪人齐允!齐允不除天理难容!!」   云芷和齐允闹矛盾了?这两个人不是从云芷出道起就在合作的最佳搭档吗?八年来不说无往不利,总也是顺风顺水,可以说是一路从籍籍无名走到荣耀加冕了,和同期出道的她正好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这样的两个人也会闹矛盾?   宁瑶夕最近一周都被重感冒击倒躺平,连着好几天都昏昏沉沉,没有余力关注新闻,完全不知道这事。她拿出手机搜索关键词,低着头刚打出云芷两个字,相关内容顿时跳进了她的眼底。   最上面的是一条视频,云芷本人素面朝天处境,红着眼圈面对镜头,眼含着泪亲身下场,向所有人揭发和自己合作八年的经纪人究竟有多黑心肠。   “我从一出道就是齐允在带了,随着我与华盛的合同到期,我们也算和平解除合作关系,本来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并不想对大家倾诉我的委屈。但是有个人告诉我,我是在别人眼里闪闪发光的人,为什么要常年忍受这种委屈?我再也忍不了了。在这里我要说,齐允是一个极其严厉苛刻的经纪人,完完全全不近人情,不把艺人当独立的个体看,只是供他赚钱的工具人而已。他不会管你累不累难不难,只会像监督着拉磨的驴一样鞭挞着艺人,没有一点人情味。我在大家眼里看似混得不错,大小也算是个明星,到现在却连个遮风挡雨的家都还没有……”   在她泪眼朦胧的叙述中,心疼她的粉丝大批赶来,在震惊的同时都开始义愤填膺,迅速集结,对自家姐姐曾经的经纪人全力炮轰,声势浩大地为云芷讨回公道,群情激愤,要求齐允滚出娱乐圈,永远别从事相关职业祸害人。   一个明星一个经纪人,谁的粉丝体量更大显而易见,全网现在铺天盖地都是对齐允的骂声,呼啸着席卷而来,根本听不见任何别的动静。   宁瑶夕盯着视频里的云芷看了一会儿,心里冒出一点疑惑。   在录这样的视频时还要精心画一个素颜妆吗?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看时觉得确实让人想替她鸣冤,看完后再回过头来琢磨,感觉又有点别扭。   不过她的看法对任何人来说都无关紧要,总之网上已经声势喧天,风向完全倒向了云芷一边。宁瑶夕微微恍神,指尖一划又点到下一个视频,这次跳出来的是媒体对齐允的采访,这种突如其来的撕逼,当然还是要双方各执一词才更好看。   齐允被人拦下、话筒伸到嘴边时,竟然还在问:“有事?长话短说,我赶时间。”   “齐纪是要去处理云芷实名揭发你的事吗?”记者快言快语地问,“如果是这样还请接受我们的采访,关于这件事,大家都……”   “不是。”齐允打断他自以为是的脑补,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处理什么?和她签合同的又不是我,有事找华盛,合约分成行程通告哪条不满意处理哪条。觉得不行直接去告,线上内涵有什么用,你看现在除了你们有人理她吗?”   “网上的事就对你一点影响都没有吗?”记者尤不死心地迭声追问,“自己带的艺人公然站出来对你开撕,这件事你怎么看?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   “用眼睛在热搜上看。”齐允面无表情地说,“接下来的行动是尽快去公司挑要带的新艺人,合作不来就散伙,下一个。”   这番话着实很不客气,但好像又没什么毛病。记者被他噎得一时无话,齐允在离开前最后看向镜头,留下了一番话后径自走远。   “因为这个突发事件,我制定的行程表上临时取消了接下来一个月的三十一次航班,十二次酒店住宿,四个杂志拍摄,五个代言沟通,四十七个有进一步沟通意向的合作方。”齐允平静地说,“我是一个对制定规划的条理性和严谨性有要求的人,如果云小姐真像自己说的那样,觉得买卖不成仁义在,下次打算撕我时候,麻烦提前一周和我沟通日程安排。”   视频随他的背影消失而结束,底下的评论区果然一片爆炸,大家都被他最后的话气炸了。   「齐允拽什么拽?大明星撕你还用挑时候?」   「这些年业内外都尊称他一声齐纪,算是存在感最高的那一类经纪人了,被捧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吧,还以为自己能和明星比。云芷撕得好,早看他不顺眼了。」   「他平常对云云的态度肯定更过分!!云朵们冲啊,撕烂他这张嘴!!」   齐允说话狠是出了名的,他不是第一天这样,不过今天依然这样,的确是很有拉仇恨的效果。宁瑶夕被这件事吸引了注意力,站在原地低头翻评论区留言。不知道过了多久,从她身后的华盛娱乐里突然匆匆跑出来一个人,风一般掠过她,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在她侧前方不远处的停车位上响起,接着是一个人义愤填膺说话的声音。   “允哥你终于来了!云姐……云芷也太过分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她这个过河拆桥的做法有意思吗!还煽动粉丝来公司闹,给公司施压,凭什么啊?她那个男朋友怎么看都一副靠不住的样子,不拒绝一棵主动送上门的摇钱树而已,她真把对方当真命天子看了?她脑袋是被驴踢过了吧?”   “行了,嘴闭上。”一个宁瑶夕刚刚在视频里听到过的声音响起,带着微微的冷淡,语速偏快,吐字清晰,语气笃定,能明显听出说话人的雷厉风行与说一不二,“闲着没事干逞这种口舌之快?别让自己太闲,没事找个班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说话人被怼了一句,声音变得讪讪的,“我就是替允哥你鸣不平。谁不知道她云芷能成功,军功章圈内大名鼎鼎的齐纪至少占了一半。她怎么能一点领情的意思都没有,就这么背刺你?”   宁瑶夕的动作一顿,手指依然放在手机屏幕上,人却已经转头向那边看去。   齐允和另一个人出现在她面前,清瘦高挑,短发利落,稍稍有点眉压眼,天然带着几分雷厉风行的凛冽气势,仿佛看谁都不爽,一看即知不好相与。   实际上也确实如此,齐纪的大名在华盛可谓如雷贯耳,上到公司老总下到部门主管,没有他不敢拍桌子的人,经理以下的人看到他都战战兢兢,上面的大佬他都从来不留面子,对下面的人更别提能严苛到什么程度,不必实际行动,单是名号就让人闻风丧胆。   他在粉丝群体里也同样出名。身为经纪人倒常能客串安保的工作,据说不管是多混乱的场面,粉丝有多没秩序,但凡他沉着脸在云芷前面开路,必然两米之内寸草不生,沿途的人全都后背发凉,瑟瑟发抖。   “她背刺的不止是我。”   齐允平淡地说,走上台阶时弯下腰,信手从地上捡起一张宣传单。   上面是印着让他滚出华盛人人得以诛之的大字报,他简略地看完,前后翻了翻,视线又转向一边,看了眼在公司外的人行道上挂了一排的应援横幅。   “这些粉丝对她的心比她男朋友真。”他说,“她自己不爱惜羽毛,那别人也没必要替她可惜,自己选的路自己受着,后果自负。”   他松开手,宣传单重新落到地上,被他一脚踩了上去。年轻男人面无表情,眼都不眨地穿过沿途对他的谩骂,大步流星地走进公司,路过宁瑶夕时步履不停地向前,一瞬间就将她甩在身后。   宁瑶夕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而他连侧一下眸回看一下的意思都没有。在齐允越过她时,宁瑶夕的脚步下意识动了动,她转过身去看他的背影,一句话几乎脱口而出。   ——你说要物色新的艺人带,是真的吗?   这个念头只闪烁了一秒,宁瑶夕的理智就重新占据了大脑。她猛地停下几欲追上去的脚步,看着齐允的背影消失在华盛的大门里,愣了好一会儿,而后自嘲地笑笑。   八年前的她或许可以。   现在的她哪里配呢。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朋友们挨个亲亲!   大概是写过的最长的第一章,写得超级顺,完全停不下来,干脆不分章一起发了。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下本写校园文《限定晚霞》,一篇温柔的小城故事,等写完大魔王齐纪和大可爱瑶夕的辉煌征战纪实就开w   此处惯例放上下本预收:   . 第02章   齐允一路上到十五楼,径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陈瑞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进来,眼巴巴地看着他,那股被人背刺的愤怒劲儿过去,显出几分忐忑。   “允哥,我们真要和云姐……云芷,一拍两散了啊?”他小声问,声音中带着不确定与恍惚,“之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闹成这样了……是有什么话没说开吗?或者有什么误会?要不咱们和她约个时间聊聊?”   齐允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抬手捏了捏鼻骨,掩去风尘仆仆的倦色。云芷的视频发出来是在昨天中午,他当时正在江城和品牌方吃饭,谈云芷下一季度的代言费报价,突然从热搜上看到自己被艺人亲自撕破脸挂城墙,说是当头一棒绝不夸张。   对方毫不念旧情的背刺,目的异常明确,就是要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踩着他给自己造势。舆论风向这种东西,一旦占了先机就很难反转,更别说云芷是台前他是幕后,比声量天然劣势。   “还谈什么?”他冷冷地扫了眼满脸天真蠢气的陈瑞,毫不留情地击碎他幼稚的幻想,“别人就差直接面对面把巴掌甩你脸上了,你不躲不反击,还想把另一边脸凑过去,让人再打一次?你要是还惦记着那边,现在就交辞呈,五分钟内写好,然后从我办公室里滚出去。”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陈瑞立刻疯狂摆手,很有代入感地捂了下自己的脸,目露委屈,“这说的不就是吗?我没招谁没惹谁地走在路上,突然就被按住打了一顿。我当她助理才半年,好像没哪儿得罪过她啊?就这么不明不白就被炒鱿鱼了,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否定了……”   “也不算不明不白,从她选择那个下家起,她要走的路就已经定了。”齐允淡淡地说,   陈瑞很有求知欲地伸长脖子看他,齐允却没展开细讲,他收回视线,定定地注视了面前的办公桌几秒,说:“过来收拾东西。”   什么东西?陈瑞茫然地靠近,看到齐允从手边的文件开始,一份份翻开确认,而后一份份往地上甩。处理了两摞后看见他还站着,冷冷地扫他一眼:“我请你过来帮忙罚站的?不扔去碎纸机里等我去扔?”   不不,不是。陈瑞如梦初醒般回神,蹲下来把他扔掉的文件归拢到一起,不经意间看到其中一份的封皮,动作顿时一停。   “这个季度的对标艺人数据分析报告,三十五页,允哥你加班了三个晚上。”陈瑞小声说,摩挲着上面的铅字,心里油然而生出浓浓的不舍。   他将视线移动到其他的文件上,每份文件的名字他都极其熟悉。代言品类分析、艺人发展规划、行程安排统筹、资源分配宣发……齐允是个作风强势的经纪人,对艺人的方方面面都有着精密的把控和规划,这些东西他也很少假手于人,作为操盘手,人和人的眼光敏锐度是不一样的,他齐允能做的事情,别人做不了,就像他能用八年时间捧出来公司的一姐,而别人都做不到一样。   这些所有的文件,所有的心血,全都和云芷有关,而现在一切都被抛弃,没有人需要了。   从昨天到现在,陈瑞的心里其中一直有种说不上来的恍惚感。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太没征兆,昨天允哥还在江城出差,为云姐谈一份条件更丰厚的代言合同,今天就已经桥归桥路归路,好像这辈子都老死不相往来。云姐昨天就已经拉黑了他,而允哥今天让他把所有的这些心血都抛下,扔进碎纸机里,仓促潦草地处理掉。   陈瑞把文件抱了满怀,根本没法狠下心来,将这些东西真的无情绞碎。他忍不住抬头,说了好几份文件的名字,小心地说:“允哥……”   齐允只回了三个字。   “没用了。”   没用的东西不必再留恋。   他将桌上的文件扔完,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陈瑞一边蹲在地上归拢废纸,听见他前前后后打了个将近二十个电话,和电话对面的每个人说:“我是齐允。热搜上的事情你们那边想必也看到了。对,我和云芷的合作关系结束了,她接下来的发展与我无关。关于我对接的这部分工作一切暂停,她的新团队应该已经组建完毕了,相关事宜去找那边对接。找不到?和我无关,你可以直接去找那边要违约金,法务部门总还找得到人。”   陈瑞偷眼看他,在他终于打完电话后,忍不住出言吐槽:“他们那边根本沟通不上吧,就算新团队的人是齐的,也根本搞不清云芷接下来的工作安排都是什么。他们没来和允哥你交接啊,云芷是个艺人,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幕后工作相关的细节,这下恐怕损失大发了。她新东家那边娱乐公司倒是开起来了,这不是根本没经验吗,也不知道那些人脑子里想的到底是什么。”   “自找的。”齐允说,“违约金加起来差不多八位数,尊重,祝福。”   陈瑞缩了缩脖子,收拾文件的动作都忍不住更加放轻了一些。他将文件归拢成几堆,就要搬着出去时听见齐允说:“和赵升约下时间,我半小时后和他碰个头。”   华盛负责签约新人的经纪人。陈瑞心一颤,匆匆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办公室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敲响,进来一个带着墨镜的女人。   齐允抬头扫了来人一眼,对方立刻就把墨镜摘下来了,露出一双盈盈的笑眼,来到齐允的办公桌前,俯身朝他笑得热情甜美。   陈瑞认出了她,晏茹,今年刚刚因为一部热播剧崭露头角的小花,势头相当不错,正处于上升期,公司颇为看好。   “齐纪。”晏茹笑着说,“听说你今天过来,我才专门回公司一趟。网上的新闻我看了,你要签新的艺人?毛遂自荐一下,齐纪看我怎么样?”   齐允闻言看了她一眼,而后摇了摇头。   “不合适。”他说,“你经纪人陈威带你很合适,我就不横刀夺爱了。”   “有什么关系?”晏茹不在意地说,朝他坦坦荡荡地耸了耸肩,“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天经地义。如果能转到你手下,陈威那边我自然会去说,齐纪放心,不会让你为难,只要你这边点头,剩下的我都可以自行打点处理。”   “今天你抛下陈威来见我,明天也能抛下我去见别人。”齐允淡淡地说,“培养出一个云芷还不够,我还再给自己重新培养一个白眼狼?我脸上写着血包两个字?”   晏茹面色微变,显然被他白眼狼的说法冒犯到了。她笑容收敛,抿着唇哼了一声。   “齐纪没必要这么说话,不想签我就直说,不过至少也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别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说辞搪塞我。”   齐允顿了两秒,双臂环胸,活动了一下脖颈。   “行,那我有话直说了。”他语气波澜不惊地说,“谁都知道我齐允只带一个艺人,全心全意把这一根独苗捧到大红大紫。但这个圈里,小红靠捧,大红靠命,我捧人的方法到位了,也要艺人自己争气才行。在我的判断里,你的缺点是没那种注定会红的命,所以我对你没兴趣。”   三句话,让公司里冉冉升起的新星气得摔门而去,齐允做到了。   又双叒叕做到了。   门被大力甩上的动静震得陈瑞抖了抖,一边感到噤若寒蝉,一边又觉得习以为常……怎么说呢,习惯了。允哥的毒舌发动技是无差别攻击的,细想甚至还有几分道理,毕竟喷子之下总是众生平等。   不过回味了一下齐允刚才的话,陈瑞的心还是微微一动。   鉴于现在办公室里震荡的余波还在,陈瑞没有马上胆大包天地开口,安静如鸡地去给碎纸机添了一些饲料。在齐允去见了高层领导和新人经纪,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出来时,已经是夜幕深沉时分,陈瑞跟在他身后,在看到他的行动方向后,立刻明白了他这是要去哪儿。   他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几罐啤酒,一路小跑着追上齐允,来到公司附近的人行天桥上。   商圈附近总有一两个这样的天桥,在他们公司旁边的这个离商圈稍微远了一点,逛街的行人并不常走,也就不怎么气派,经过的人也大多形色匆匆,快节奏地路过桥下的车水马龙,这座城市总是这么步履忙碌。   不过对他们这些在附近工作的人来说,这座天桥有着另一个作用:它位置极佳,很适合看看夜景吹吹风,点上根烟倚在桥上向下看尘世流转,怕是神仙也会觉得寂寞。   陈瑞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两口,呼出一口潦草的烟气,只觉愁肠百结。他满脑子都是最近两天发生的事,觉得实在发泄不了情绪,左手烟右手酒,看谁都像失意人,在他们不远处有个长头发的姑娘也拿着罐啤酒趴在栏杆上,长发挡住脸看不清表情,也能叫他看得心有戚戚,恨不得上去和人碰一碰啤酒易拉罐,毕竟同是天涯失意人。   作为风暴中心的主角,齐允倒反而烟和酒都没接。他会抽烟,酒量深不可测,但除了应酬之外,私底下从来不主动碰,极其自律,陈瑞没想到他连这种时候都还忍得住。   陈瑞自己先绷不住了。他难过地趴在栏杆上,转头看齐允,开口时鼻音都重了。   “……你还是只打算带一个艺人啊,允哥?”   “嗯。”齐允简单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远处商厦旁边的巨幅广告上。   “多了没精力,贵精不贵多。”   陈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云芷的脸在上面笑靥如花,这个代言是齐允带着团队谈了大半年才谈下来的,顶奢大牌,名分也好看,属于云芷高攀,过程极为艰辛,从待遇看一切都值得。   但现在这种待遇让陈瑞看得很难受。他忍不住说:“万一又是一个云芷呢?多带几个肯定能更保险一点……”   齐允转过头来看他,陈瑞懵了一下,猛地闭上嘴,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   好在齐允没有生气,他面色平静,淡淡地说:“你以为我会怕?”   陈瑞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   “不,当然不会。”他说,“允哥你是谁啊,大名鼎鼎的齐纪,点金手,能把毫无背景的新人一手捧到当红,肯定没问题。今天下午在赵升那里看得怎么样,有合适的吗?”   “没有。”齐允说,“差点眼缘。”   他的话音刚落,离他们不远,一直垂着头的姑娘突然开口,朝他们望了过来。   “那你看我有眼缘吗?”她问,脸上带着抹明显的红晕,一看就是喝多了,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他们,目光落在齐允脸上。   她朝他有点踉跄地走了几步,带着一身酒气,来到了他的面前。   “我……”她抬手指指自己,郑重地想了想,朝齐允露出个灿烂的笑来。   “……看上你了!已经好久啦!”   作者有话说:   瑶夕(清醒ver):我不配(卑微.jpg   瑶夕(喝醉ver):男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不要不识抬举!!(社牛.jpg   什么叫假酒误事啊(后仰 第03章   她这句仿佛土匪抢亲的宣言说得太过言之凿凿,把两个清醒的男人都弄得愣了一下,场面一时间很有些诙谐的诡异。   这人谁啊?陈瑞茫然。他向女醉鬼看了一眼,看在她长相姣好的份上放缓了语气,朝她隔空挥挥手,做出个驱赶的动作,唉声叹气地说:“没你的事,你继续喝你的酒。”   “酒什么时候都可以喝,人今天错过了以后就逮不住了。我、我我……我此时不搏何时搏!签我!我!就现在!”姑娘用力摇头,把自己摇得前后转着圈晃,看得陈瑞眉角直跳,不得不放下易拉罐,上前两步,扶了对方一把。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也不想把你怎么样,回去喝你的酒吧妹子,我们也正愁得慌呢,没什么心情陪你耍酒疯,你要是酒不够了我匀你一罐……算了,女孩子家家的,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别喝那么多。”他好声好气地说,说话间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了眼姑娘脚边的啤酒罐。   一,二,第三个易拉罐在人手里攥着。   陈瑞:“……两瓶半啤酒醉成这样?演的吧?”   “不像。”齐允无动于衷地站在一边,表情都没变一下,只是转过头朝这边扫了两眼,抛出结论,“醉看着是真醉了,不是装疯卖傻,就是个对自己身体情况心里没数的普通傻子。”   陈瑞:“……”   我应该替人家姑娘做什么反应比较好,谢谢你夸她单纯不做作?   陈瑞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允哥说得是,别跟醉鬼一般见识……我们还在这儿待吗?要不要换个地方吹风?公司露台其实也不错,或者我们去吃点夜宵,边吃边聊?”   反正总比在这儿和醉鬼打交道来得好。陈瑞知道齐允在生活中是个容忍度很低的人,对一切装傻和真傻的人一视同仁的不耐烦,根本没那个耐性看别人在自己面前胡乱折腾。   齐允一如他所料地对他的建议表示认可。陈瑞将醉鬼姑娘重新安置在栏杆旁边,转身就要和齐允一起离开,没成想姑娘又不屈不挠地伸出了手,伸手拽住一片衣袖,执着地睁着迷离涣散的眼睛盯着人看。   拽的是齐允的衣袖。   陈瑞:“……”   搞没搞错,刚才是我过来扶了你一把好吧?陈瑞瞪着她抓着齐允衣角的手,忍不住感到心酸。这个世界到底还能不能好了,连喝醉的酒鬼都知道看人下菜碟?一眼就看出允哥是大佬,而他只是大佬身边的小跟班?   “毛遂自荐不行吗?”姑娘很是失落问齐允,脸上带着一抹委屈,颠三倒四、磕磕绊绊地说,“我是发自真心的,我真的……很多年……你之前说的话,你说得对,我早已经知道了……来得及吗?我还有机会吗?你还在看我吗?”   被抓住衣袖时,齐允显然怔了一下。他往回抽了抽自己的胳膊,但醉鬼力气惊人地大,他一时竟然没能轻松脱身。   于是面对这番饱含心酸,情真意切的询问,他看了眼自己被扯住的袖口,皱了皱眉,毫无波澜地吐出两个字。   “没有。”   陈瑞:“……”   好无情,好冷酷,对醉鬼也没有一点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温暖,他们允哥的心根本就是铁做的。   抓着他的姑娘听见这样的回答,愣了一会儿,竟然慢慢地点了点头,就这么松开了他的衣袖,有点懵懂地笑了起来,看起来脑子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傻乎乎的,有点可爱。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她咕哝着说,自我肯定地又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唇角弯了起来,笑得有点灿烂,“我猜到啦!不过还是谢谢你回答我!”   齐允和陈瑞都盯着她看,近距离观看醉鬼情绪多变实况。她朝他们灿烂地笑了十几秒钟,而后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唇角还是弯着的,泪水已经落了满脸。   她哇地一下放声大哭:“但我还是好难过!你把话收回去!我们仙女听不得这些!!”   齐允:“……”   陈瑞:“……”   齐允的眉角跳了好几下,耐心显而易见地完全耗尽。他冷着脸,瞪着对面放声大哭的醉鬼,毫不留情地说:“敢问不敢听?全世界都得惯着你?想听好听的花钱去买,逮着两个无辜路人发泄算什么?碰瓷?敢在我面前碰瓷?”   醉鬼:“哇——!!”   她哭得凶极了,完全没有形象的哭法,极度狼狈。醉鬼撒起酒疯来看着总是没有章法的,带着种肆无忌惮的发泄。但她似乎又不完全是这样,她哭得这么厉害,却竟然还是给人压抑的感觉,一边哭一边默默地用力擦眼泪,似乎连醉后的情绪也带着镣铐,情绪感染力极强,让人听了她的哭声都觉得鼻酸。   陈瑞对她的共感式同情逐渐盈满心房。他正琢磨着应该怎么处理眼下的情况,就见哭得一塌糊涂的醉鬼把自己的袖子哭得能滴水后,随手在她面前的范围内摸了摸,无知无觉地拽过齐允的袖子,继续给自己擦眼泪。   陈瑞:“……”   完了。   他一时间竟然下意识地闭了下眼,本能地不愿看见这个可怜的醉鬼接下来的死状。   然而他双眼紧闭地等了几秒,竟然没听见齐允那令人瑟瑟发抖的招牌式发飙。他满头问号地又等了几秒,试探性地小心睁开眼睛,看见齐允任由自己的衣袖被人拿着擦眼泪,注视着面前哭得一塌糊涂的醉鬼,竟然短暂地陷入沉默。   这份反常的平静是为哪般?陈瑞胆战心惊地观察着情况,而后看到齐允朝他看了过来。   “纸巾。”他说。   陈瑞愣了一下,下意识去摸兜。倒是真在口袋里翻出了小包装的面巾纸,毕竟是直到昨天还在当女明星助理的人,这些小东西习惯性随身带着。   他带着有点反应不过来的错愕,机械地抽出张纸巾递给齐允。齐允把纸巾抖开,下一秒直接盖在醉鬼的脸上,用力在她脸上反复揉擦,动作没有半点温柔,完全是只看结果的暴力实用主义擦法。   陈瑞:“……”   好歹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呢,这么一擦得脱妆吧,怎么说也稍稍温柔一点……算了,他早该知道的,他有怜香惜玉之心,允哥没有,这位祖宗根本就是个人形自走搞事业机器。他一直在私底下偷偷怀疑,无论是什么貌若天仙可怜可爱的俊男靓女,在允哥眼里都只是行走的KPI而已。   虽然允哥动作粗暴了一点,但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姑娘不出所料地被他擦懵了,无意识地止住眼泪,带着点茫然地看着他。   “哭要是能换来一切,那我建议你哭到天荒地老。”齐允语气淡淡地说,把自己终于解放的胳膊抽回来,将陈瑞提供的一包纸巾递到她面前。   “要是不能的话,倒不如把眼泪省省。在这个圈子里就应该知道,哭也不过是种取巧的手段,有人心疼的眼泪才有用,没人在意的时候,哭多少次也还是没人在意,没用,白费力气。”   他收回手,平静地说:“不甘心的话就去争,去拼,去追逐自己想要的一切,只要不放弃就还有可能。当然,要是你只是想通过酗酒和痛哭来祭奠自己的不幸,就当我今天什么都没说过。”   “就是,如果觉得不甘心就继续去争取,你看你这么漂亮……你这是没化妆?素颜?那更不得了了,有张老天这么偏爱的脸,有什么是你争取不到的?”陈瑞为齐允今天罕见的仁慈松了口气,在一旁友善地笑着说,“而且这位妹妹,你倒是好好看一下眼前的人啊。我们和你素味平生,这位脾气不好的祖宗可不是你前男友,有什么感情纠葛酒醒后去跟正确的人说。”   他感觉这姑娘可能是被前男友甩了之后念念不忘,想要挽回那段曾经的感情。漂亮的姑娘借酒消愁,红着眼圈姿态卑微地用心挽回,即便不是对着自己,也难免让人产生点恻隐之心。   陈瑞一时间也觉得有些唏嘘,决定帮人帮到底,掏出手机好心地说:“你醉成这样,一个人在这儿待着也不安全。你还有没有什么记着的电话号码?你前男友的也行,找他过来接你。”   姑娘攥着纸巾,怔怔地盯着他们看,眼睛哭得微肿,脸也被擦得通红,却更透出一种不施粉黛的清美。尽管她现在狼狈得过分,依然是美的,这样受老天偏爱的美人,如今已经很少见了。   有什么坎迈不过去呢,这姑娘条件这么好,过了这遭困境,前方依然一片光明。不像他们,经纪团队的成功与否是和艺人直接挂钩的,如果允哥找不到合适的艺人,他们的事业就会无限停滞下去。而且今时不同往日,谁又能保证允哥真的找到一个好苗子,以后能和云芷分庭抗礼?为了达成这样的目标,他们又要从头开始地耗费多少年光阴?   陈瑞心里无限唏嘘,一时间觉得自己竟然还有余力安慰别人,也着实是个极易摆弄的烂好人了,这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圈里可不是什么好定位,难怪被人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像踢开一只蚂蚁。   醉鬼姑娘还在怔怔地看着他们,反应了很久,轻轻地垂了下眼。   “谢谢。”她喃喃地说,“谢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齐允。”   ……她认识允哥?陈瑞忽地一怔,下一秒就看到这姑娘的眼睛无力地合了起来,身体晃了晃,一头向下栽去。   哭晕了这是?陈瑞吓了一跳,千钧一发之际险而又险地接住她,没让她脸朝下栽到地上。他张着嘴,被这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弄懵了,求助地看向一旁的齐允。   “允哥?……这怎么办?”   “送到公司的员工宿舍去。”齐允顿了几秒,说,“找个空床位让她睡一晚。”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正好离公司还近。陈瑞点点头,随即又有点迟疑。   “能行吗允哥?”他问,“公司宿舍不让外人进的,她又不是公司的人……”   “她是。”齐允淡淡地说。   “……啊?”陈瑞一愣,齐允已经转身向前走。他慢了好几拍,才架着人吃力地往前赶,“她是公司的人?哪个部门的?你认识啊允哥?”   “宁瑶夕。”齐允语气平淡地说,“今天去公司时不是还在门口碰见了。”   “是吗?”陈瑞一头雾水地回想了一下,完全没印象,他早上一门心思围着齐允这个主心骨转,根本没注意到其他人。   “她是艺人吗?”陈瑞好奇地问,“难怪长得这么漂亮,看这颜值,感觉以后能火呀。”   齐允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他的目光落在宁瑶夕脸上,顿了几秒,摇了摇头。   “这是个被所有人判定,不会再有未来的人。”他平静地说,没有任何语气和情绪上的起伏,单单只是陈述事实而已。 第04章   世界的运转不会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不论是谁,昨天过得多么美妙或糟糕,明天的朝阳都依然会照常升起,带来崭新的光明。   日月昼夜交替,每一天都是新的,等待人去书写全新事迹。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单独的每一天也就变得稀松平常,大家大多还是按部就班地活,每一天做着和前一天同样的事,无动于衷地奔波在设定好的生活当中,睁开眼时即知又是无趣的一天。   有的人醒了,但其实还在睡着,贴在拥挤的公交地铁角落,眼皮不时下坠。   有的人没病,但其实一直倦怠,带着对生活的灰心和失望,浑浑噩噩苟活。   有的人活着,但其实已经死了。逃避地拉高被子盖在头顶,心里一片空白。宿醉过后的脑子生锈般僵硬地转动,心里不受控制地反反复复浮现出昨晚耍酒疯的画面。   有的人……酒品不行,偏偏记性很好。   宁瑶夕绝望地睁着眼睛发呆,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临被这个圈子抛弃出去之前,还能丢人现眼票大的。她平常酒量虽然差,但其实也没差到三瓶就倒,只是昨天高烧刚退,又闻解约噩耗,愁肠百结之下酒不醉人人自醉,竟然就那么生生把自己喝到失智。   狼狈,丢脸,卑微。   宁瑶夕羞耻得心都揪紧在一起,觉得自己几乎快要窒息。   她身处在这样毫无尊严的位置,偏偏又是个极要脸面的人,这八年来即便处境最艰难的时候,也要强撑着自尊,装出副坚强的样子示人,不能接受别人面带怜悯地看她的笑话。   哪怕确实已经四面楚歌,无计可施,她也想给自己留有最后的一点体面。所以她这几年宁愿疯狂投简历,去总投资二十万的剧组摸爬滚打,也始终没同意经纪人张桐的种种暗示和特殊安排。到现在彻底被公司放弃,她也拉不下脸来去做更卑微的祈求,把底线一退再退,继续留在这里苟延残喘。   除了拍戏,她甚至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哭过。   宁瑶夕长久地出神,身处演艺圈的这八年时光在她脑中走马灯似的逐一闪现。短暂的风光,而后是无限的麻烦和苦难。她像是一尾漂亮的金鱼,从鱼缸里义无反顾地跃进河流,那时未曾想到不远处就是悬崖瀑布,让她旋涡中浮沉,而后直坠深渊。   十五岁时的她以惊艳的方式在所有人面前亮相,骄傲而天真,明亮又乐观。决定进入演艺圈,签下和华盛的合同时,她心里在想,人生苦短,总共也不过几十载光阴,按部就班地活着太没意思,她想要每天都过得精彩,每天都充满挑战,人生和朝阳一样每天都是新的,她随时做好准备。   那时的梦有多美好,现实的落差就有多残忍。宁瑶夕拥着被子坐起来,怔怔地注视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发了会儿呆,闻着自己身上的酒气,忽而自嘲地轻轻弯了弯唇角。   算了。   已经让人看了太多笑话。   再多一点,好像也没差。   .   找到齐允是在公司九楼的练习室。   宁瑶夕看到他时,他正站在练习室外的走廊上,透过窗向里看。他的手里拿着纸笔,在一个窗口看上一会儿,叫里面上课的老师出来聊几句,点头或是摇头,在自己手上厚厚的一沓简历里找出对应的那张,在上面写下几笔。   看着很像公司负责艺人考评测试的考官。华盛对艺人实行宽进严捧,签进公司只是微不足道的第一步,能不能分配到资源是至关重要的第二步,很多人签进来后就会倒在这里,而后蹉跎八年光阴。   如果没有背景人脉,那自身实力无疑能决定你能不能被公司看好。是以每个考官在新签约艺人眼中都至关重要,是能送他们直上青云的阶梯。   而齐允又与普通的考官不同。如果在艺人眼中考官是阶梯,那他就是神明。   是能用一年时间让艺人走红、三年时间让艺人跻身一线、八年来助艺人势头长盛不衰的神明。   大家已经知道他要另选一个新艺人带的消息,谁都想成为下一个云芷。   齐允在九楼走过的这一路,说是皇帝选妃都不夸张。男男女女热切地在练习室里展示着自己最好的一面,拘谨的在屋子里展示着绝活,大胆的干脆从练习室里追出来,在他面前介绍自己,盯着他的眼睛几乎放出光来。   艺人和经纪人的地位当中,通常都是艺人占主导,经纪人从旁辅助。但齐允不是这样,一个个或许就是明日巨星的艺人在他面前纷纷折腰,顶级经纪人的吸引力莫过于此。   宁瑶夕站在九楼的电梯前面看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他走到走廊尽头,过来搭电梯前往下一层练习室,站在她面前时,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醒了?”他语气淡淡地问,没什么特殊的情绪起伏。   宁瑶夕的脸却一下子就红了,窘迫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她在宿舍里动身前明明还在想,已经狼狈成这样,再丢脸一些也无所谓。但现在她猛然发觉,不是的,她其实不太能接受在齐允面前丢脸,这个人对她来说……   很特别。   “对不起齐纪。”她立刻说,猛地弯下身,朝他深深地鞠了个躬,“我昨天……意外喝多了,给你造成了麻烦,不好意思。”   “希望没有下次。”齐允面无表情地说,看了一眼她几乎弯折成一百八十度的腰,没做出什么评价,只在闻到她身上隐约的酒气时,皱起了眉。   “你没换衣服?”他问,不留情面地说,“宿醉过后即便洗过澡,衣服上也会留有酒气,出门和人见面的话最好还是换掉,这种最基础的事情张桐都没和你说过?”   “不是……”宁瑶夕站起身,识趣地向后退了退,尴尬地低下头,“……我在公司没有换洗衣服,没法换,不好意思。我就是想过来当面道声歉,马上就走。”   齐允没再说什么,电梯来到九楼,他迈步进去,看到宁瑶夕还站在外面,又皱了皱眉。   “不进来?”他问。   宁瑶夕踟蹰着闻了下自己的袖子,摇了摇头,有点勉强地朝他笑笑。齐允挑了下眉,却是按住电梯的开门键,言简意赅:“算我昨晚考虑不周,应该让陈瑞给你拿套换洗衣服。情有可原没什么,进来。”   “……不用了。”宁瑶夕顿了顿,还是笑笑,朝他摇了摇头,“齐纪你有事要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真的只是想过来当面道个歉,说道谢也行。总之祝你尽快顺利找到想要签约的艺人,依然所向披靡,我等下一班电梯就走,以后应该不会见面了,祝齐纪一切顺利。”   齐允站在电梯里,看她又向后退了退,自说自话地笑着婉拒,不置可否地轻嗤一声。   “昨晚胆子不是挺大的么。”他说,“让我考虑一下签你。怎么,今天不提了?”   宁瑶夕:“……”   宁瑶夕嘴角动了动,一时间很想问他为什么非要针对她奚落一句,是心情不好还是纯粹看不起她。不过她随即忍下了这种冲动,踩高捧低业界常识,其实也没什么稀奇。   “齐纪说笑了,醉后胡言乱语,不作数的。”她有点勉强地扯出一个笑来,还算体面地自嘲,“齐纪的要求我大致是猜得到的,能被你看上的艺人,肯定既要自身条件好,还要有能红的命,更重要是要有一颗敢于向天上看的心。我嘛……”   她顿了顿,笑着耸了耸肩。   “我不配的。”她微微笑着,自然地说,说这话时也不见有什么艰难,“我要和公司解约了齐纪,昨晚虽然都是醉话,但有一句是真的,我知道你评价我的话是对的,早就知道了,谢谢你当初能够说那句话,那时我身边全是溢美之词,只有你敢于说真话,我一直记得,深深感激。”   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彼时她是惊艳亮相的潜力新人,齐允是初出茅庐的新手经纪,齐允只比她早进公司几个月,那时不过是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实习经纪人,刚刚二十出头,比她也大不了几岁。   当时她因为偶然的机缘出演了一部电影配角,出人意料地爆红网络。华盛当时也不过是个刚建立两年的小公司,快准狠地第一个找上了她,她签下华盛时拿了公司最好的合同,由公司最有经验的老牌经纪人张桐接手,风光一时无两。   那时所有围着她转的人都说,她一定是颗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只有当时还是实习经纪人的齐允,在她签约公司三个月后的年会上,游戏环节抽到真心话,被玩闹地让他评价她这个公司一姐,他看了她一眼,当着她的面,直言不讳地说:“路线规划不对,走歪了。”   她当年是不服气的,一个初出茅庐的实习经纪人,还没毕业,还没转正,却敢这么评价她。   然而到现在多年过去,齐允一步步向前,而她一退再退,中间已经不知道隔了多少道鸿沟,风水轮流转,到底证明了他曾经对她的评价半点没错。   她站在原地,隔着一道电梯门和齐允对视,微微笑着,比刚才更真诚。齐允没说话,只松开了按住开关键的手。   电梯门在他们中间缓缓闭合,一点点遮住彼此的脸。   却又在即将彻底闭合前,忽地顿了一下,而后再次向两边打开。   宁瑶夕愣了一下,看到电梯里的齐允重新按住开门键,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他说:“你决定彻底放弃了?”   宁瑶夕没说话,齐允注视着她,平静地说:“当然是你的自由。不过你这么轻易放弃的话,我还挺失望的。”   宁瑶夕一怔,想了想才说:“不差这一次了吧。”   齐允扬起一边眉毛。   “不。”他说,“第一次。”   宁瑶夕疑惑地微微皱眉,听见齐允说:“经纪人的决策失误,始料不及的飞来横祸,被压制到极点的浮浮沉沉,严格来说,都不是你个人的问题。但如果你选择在这里放弃,一切问题的后果就只能由你自己承受。别人说你没有未来是种唱衰,但从你放弃的那一刻起,你就不会再有机会爬起来,反驳别人对你轻率做下的宣判了。”   宁瑶夕顿了几秒。   而后她摇了摇头,自嘲地笑着,无奈地说:“齐纪,你这么说,会给我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我和公司的合约还有一个月就要解约了,如果找不到新的经纪人愿意接手我,我就只能被动接受这种结果。你说之前的一切本质上不是我的问题,那现在呢?我还有什么办法吗?”   齐允说:“在这里放弃就真的毫无办法。”   宁瑶夕又顿了顿,她深深地呼吸一下,而后早已冷寂的心里,腾地窜起一团火。   一团怒火。   听听这站着说话不腰疼、不食人间疾苦、高高在上的腔调。宁瑶夕咬了咬牙,蓦地微笑起来,向前抬脚,一步迈进了电梯里。   “我反正是想不到任何办法。”她笑着说,“既然齐纪有想法,那就还请赐教了。”   作者有话说:   齐允:?昨晚还说看上我,今天就说我很好她不配,这不就是好人卡吗,渣女,是渣女没错吧 第05章   电梯在八楼停下,齐允拿着笔和简历本出来,宁瑶夕跟在他身后,落后一步,瞪视着他的背影,依然感到心绪难平,带着种被人轻视的愤怒,也有着复杂难言的委屈。   别放弃自己。   说得简单。   她这八年从没有一刻放弃自己,即便从高处跌落,一蹶不振,也始终以一个艺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从没想过自暴自弃。公司不给她安排工作,她就自己去找,从原来的女三女四到后来的无名无姓配角,从上星到网剧,再到拍出来只能由导演微博发布的长视频,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罪都遭过,但即便她这么努力,命运也并没有因此就对她好一点。   她在上上个剧组拍戏时,参演的狗都比她片酬高。狗一天一百五,她一天一百,狗拍两个小时,她拍一天。狗拍完还有狗粮和罐头,她拍完要自己买盒饭,后勤主管和片场旁边的小饭馆谈好了价格,两素一荤二十一份,每天在演员这儿吃的回扣比她片酬还多。   盒饭还难吃得要死,饭硬菜淡,清汤寡水,她每天吃饭时就往狗旁边一蹲,看狗吃播下饭。这么难吃的饭也仔仔细细吃得精光,中午的米饭留下一半,晚上加点热水当汤泡饭吃,省下的饭钱交房租,给自己东奔西跑的梦想存下微薄的金钱续航。   她天天还在坚持个什么呢?宁瑶夕都忍不住想问自己。她有手有脚,干什么不比当个龙套挣钱容易,反正也当不了演员了,不如从下个月开始就去全职送外卖,毕竟门槛低,肯定比她这几年兼职送外卖来钱快。她要是勤快点,说不定能月入一万,这样每个月刨除房租,至少能省下六七千块钱,这样还能有余钱还一点债……   她想得入神,一个没留意,一头撞上了齐允的后背,猛地回神,吓了一跳。   齐允皱着眉转头看她,倒没立刻发火,只说:“你看他。”   宁瑶夕茫然地顺着他的视线向旁边的练习生望去,正看见里面的少年正在卖力地展示着自己,想要给窗外的齐允留下个好印象。他先后尝试了街舞,倒立,还有一段大概是自己擅长的无实物走位表演,就在宁瑶夕看向他的短短半分钟里,他已经换了三个才艺展示,极其卖力。   宁瑶夕问:“齐纪是想告诉我,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我应该像他一样,更努力一些?”   她的心中又升腾起强烈的吐槽欲,问完后赶紧闭上嘴,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张口就要抬杠。高高在上多年、不食人间疾苦的齐纪想要教训她,那她听着就是了,形势比人强,她何必自找麻烦……   “不是。”齐允奇怪地看她一眼,说,“我是想让你看看,连他这样的资质都敢于自信心爆棚地展示才艺,你起码资质比他强得多,何必那么轻易放弃。七楼到十二楼,这么多心里没数的小艺人,左右不差你这一个,不用妄自菲薄。”   宁瑶夕:“……”   宁瑶夕满腔酝酿好的吐槽生生憋了回去,噎得不行。   她扯了好几下嘴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发出一声干笑:“……谢谢齐纪夸奖我资质尚能入眼,但我也没轻言放弃吧,我已经坚持了八年了。”   “这八年你都干什么了?”齐允问她。   “就……投简历,拍戏,奔波在各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剧组当龙套。”宁瑶夕轻微地一顿,而后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膀,“前几年还能走走穴接点商演,最近几年也都没有了。齐纪这几年听不见我的动静是正常的,不过我真没有自暴自弃,我也努力过了,没用而已。”   “虚度光阴。”齐允语气平淡,完全不留情面地说。   宁瑶夕无声抿唇,听见他又说:“我要是你,六年前就会想办法从张桐手底下转走。当时你还算稍微保有那么一点话语权,想内部活动一番未必没有办法。张桐在这个圈混了太久,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隐性规则,觉得自己的经验大过天,艺人个人追求无关紧要,按照他规划的路线来才是正道。但他眼界不行,规划的路线上限也没多高,流水线式捧人,根本没前景。”   宁瑶夕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没说出口,只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你不是说张桐打算放弃你了么?”齐允说,“事已至此,不如把逆境当做改变的动力,积极一点联系其他经纪人。无论是专带新人的赵升还是别的谁,先把自己的合同续上,解除竞业协议危机,然后再考虑后续的事。留在这里,还有一线希望,从这里离开,等待你的就是死局。”   宁瑶夕愣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齐纪,你对我的情况还挺了解的?”   齐允看她一眼:“在我知道的艺人里,你是把一手好牌打得最烂的那个。”   宁瑶夕:“……对不起让齐纪看笑话了。我知道你说得都对,但是……”   她顿了顿,笑着叹了口气。   “但是现在谁还会愿意接手我呢。”她摊摊手,“齐纪既然知道我的情况,肯定也知道我的难处。这八年我也有在还钱,不过债务现在还差得很多,截止到今天,一共还欠了三千一百二十四万九千六百。”   一个能把她完全压垮的数字,她在梦里都不敢忘。   齐允倒没被她说出的惊天债务吓到,他继续向前走,一边查看练习室里的艺人情况,一边在简历本上对每个看见的艺人做分级评估。宁瑶夕跟着他一路向前,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看见他刷刷落笔下去一排D,C只有一个,更上层的评级一个都没有。   他一边无情地继续给新艺人宣判,一边云淡风轻地说:“三千万对现在的你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对一线往上的顶级艺人来说却不算什么挣不开的枷锁。留在这里继续打拼,要是能红,钱给你带来的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要是离开这行,我想不出以你的能力,还有什么办法能把这笔钱还上。”   宁瑶夕沉默以对。她何尝不知道她的人生其实还有那么一点解脱的希望,但这份希望太过渺茫,她这八年想过无数次,如今濒临梦醒,已经不敢再想。   “哪有那么容易就能红呢。”她声音很低地说,“我侥幸过一次,命运不会再给我第二次机会了。”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是个被命运眷顾的幸运儿,但其实那些馈赠都明码标价,短暂的拥有过后,就要让她偿还根本无力承担的代价。   齐允没有对她灰心的言论发表什么看法,只说:“事在人为。”   “拿什么人为?”宁瑶夕淡淡地笑了一下,将苦涩咽下去,此刻也没了和齐允抬杠的怒气,只余深重的无力感萦绕在心里。她深吸口气,佯装轻松地笑着说,“在我的认知里,能把一个艺人从籍籍无名的新人培养到当红明星,有这种能力的,华盛也就只有齐纪你一个而已。我要怎么努力才能让齐纪你愿意接手我?有这个可能吗?有的话我就再努力一下。”   齐纪在简历上写字的动作停下,转过身来看她。宁瑶夕上一秒过完嘴瘾后下一秒就被人正面盯着,不禁吓了一跳,下意识昂首挺胸,战战兢兢地梗着脖子,努力装成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   “宁瑶夕。”齐允盯着她,说,“我好心开导鼓励你,不是让你恩将仇报的。”   宁瑶夕:“……我知道!对不起!齐纪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你有什么让我签下的理由?”齐允面色平淡地问,宁瑶夕听出他的语气中并没有奚落或是嘲讽,就只是以极度理性的思维,朝她客观地提问而已。   “凭你那个在你走红后就去赌,给你欠下了一屁股高利贷的生父?还是凭你现在保养都不做的脸和手?又或是凭你在出道之后再也没有过水花的演技?如果是十五岁还没被签下的你,靠自然流露的演技惊艳网络的那段戏,我或许确实有签的兴趣。至于现在的你,宁瑶夕,凭什么?”   宁瑶夕站在他对面,无声地紧紧抿了下唇。   “我和我爸当年就登报断绝父女关系了。”她说,“用这三千多万的债务,将血缘关系一刀两断。保养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现在一个月可供支配的收入都不够买瓶贵价面霜,不吃不喝睡大街都不够,齐纪,我没有这个能力。”   齐允表情没有任何动摇,这些属于她的难处,显然无法说服一个冷静理性的经纪人。宁瑶夕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转头左右看了看,走向不远处一间没人的练习室,推门进去。   她并不是真觉得自己能得来齐允垂青,这一刻鬼使神差地走进这里,或许只是想给自己争口气而已。   空荡荡的练习室里,打开门迎面就是一整面墙的大镜子。宁瑶夕望着镜中的自己,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困惑地对镜中的人,也对走廊上的人说:“凭这些年一直在努力的我自己,够吗?”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摆好架势,对走廊外的人回眸。   十五岁的她偶然被导演挑中,参演一部古装电影。她在里面演一个戏份不多的和亲公主,嫁给男主五十六岁的父亲。露面的第一部 戏是从马车里掀开帘子向外看,穿着缀满珠玉的金红嫁衣,看向外面的荒凉大漠,眼神懵懂,极致清纯,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将要迎来什么样的命运,也不知道自己在仅仅十天后就会香消玉殒。   那一眼清澈干净,半点尘埃不染,让她一眼就望进了很多人的心底,也助她拿到了通往名利场的入场券,走进了这座浮华围城。   八年过去,她已经不是个当年那个十五岁的天真的少女,但她再一次,再再一次,掀起虚空的帘幕往外望,眼里映照出疏落的光风霁月,与自己浮沉起落的前半生。   齐允在走廊里看着她,目光忽而猛地一凝。   她的眼神变了,不复当年的清澈,并不是将那个曾经的角色又复刻了一遍。   但当她就这么望过来时,那个曾经的亡国公主似乎又出现在他面前,温柔而酸楚,无奈而平静的,轻轻地、深深地朝他无声地看了一眼。   让他心里猛地一颤,神情短暂地空白,这一刻竟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说: 第06章   “可惜了,原来她离功成名就那么近过。”陈瑞说,“明明抬头已经能望到天了,结果一下子被打落深渊,这滋味不好受吧。我算是发现了,生活就是锅黄连汤,大家各有各的苦法。”   他说的是宁瑶夕,那天把人扶回公司宿舍后,他就好奇地上网搜了一下。搜索出来的结果让他很是唏嘘,看到她的代表作,依稀想起来,他之前是听过这个人的。   和云芷同一批被签进公司,云芷还在默默无闻地跑剧组刷资历时,宁瑶夕已经是华盛花大价钱签下的明日之星了。她那部代表作《大漠长歌》陈瑞也看过,的确对她演的那个和亲公主印象深刻,长了张老天赏饭吃的眼睛,见之难忘。   年轻,演技有灵性,长得还漂亮。多好的条件,硬生生被自己的亲爹毁了个干净。她母亲早逝,父亲不务正业,酗酒好赌,常年不着家,被奶奶拉扯着长大,虽然缺少父母亲情,倒也算是平安无事。偏偏十五岁的时候她红了,然后亲生父亲就闻着味儿找了上来。   十五岁的小姑娘,都还不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亲爹代签合同没法避免。一个赌鬼有了棵摇钱树,从此放肆得一发不可收拾,什么来钱多给女儿接什么,和图快钱的张桐一拍即合。   天价代言的三无品牌、割粉丝韭菜的联名授权、除了片酬高一无是处的影视角色。钱越来越多,野心也越来越大,被有心人抓住门道蓄意设套,欠下八位数巨额债务,丧心病狂之下,竟然想直接把女儿便宜卖掉,答应了个肯出钱的老板,毫不犹豫地就要把女儿送到对方床上。   这件事被竞争对手闹大得沸沸扬扬,宁瑶夕顶着所有压力奋起反抗,以承担起父亲当时欠下的所有债务这一惊天代价,登报和父亲断绝了父女关系。   那年她才十七岁。   出道仅仅两年,被生活残忍地一寸寸剥皮拆骨折磨,耗尽所有力气,那之后直到现在,被八位数的债务缠住手脚向泥潭里拖,这六年果然一蹶不振,再也没能站起身。   拿什么重新站起来?陈瑞光是看她这八年的经历都觉得心惊。换成他是宁瑶夕,也想不到自己究竟怎么做才能绝地翻盘。太难了,十七岁就要面临这样的一切,在那个懵懂无力的年纪,他想不出任何自救的可能。   有时候不得不相信,人的一切经历或许都是命。宁瑶夕能短暂地走红是命,像颗转瞬即逝的流星一样疾坠而下也是命。陈瑞回忆起那姑娘醉着痛哭时也掩不住的压抑,心里只觉恻然。   “允哥,你要是宁瑶夕的话,有什么破局的办法吗?”他忍不住问,纠结地挠了挠头,“我是完全想不出来……允哥你有办法吗?”   他的直觉告诉他,宁瑶夕当时的处境根本没有解法,大罗金仙也爱莫能助。   但在他的认知当中,允哥完全就是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齐天大圣,其他人没有办法是其他人的事,允哥不一定没有。他不能以凡人的眼光揣测允哥的手段,这简直是对允哥的大不敬。   他期待地盯着办公桌后坐着的齐允看,齐允头也不抬地翻着公司艺人的简历,一页页翻得很慢,显然每一页都进行了仔细的评估考量,但最后他把每一张都搁到了一边,没有留下任何一份。   陈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几乎觉得他根本不打算回答这种没营养的假设,却突然听见他言简意赅地说:“六年前的我也没办法。”   陈瑞一愣,直到这时才突然想起齐允的年纪。   六年前他才二十二岁,不过是大学毕业初入社会的年纪,从大二进公司实习算起,在这个圈里也才待了两年。   他现在什么样,或许齐允当时就什么样……不,这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允哥比他强一万倍!   不,或许和他放在一起量化比较,对允哥就已经是种侮辱……他入行也两年了,遇事还是只会自闭地找允哥处理。而允哥当时已经当了云芷两年经纪人了,云芷已经有了些名气,在这个圈子里初步站稳了脚跟,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从来没有过昏招和隐患。   他又一次沉浸在齐允辉煌的战绩中,心悦诚服,过了好半天突然意识到齐允的话外音,不确定地问:“允哥,你说六年前的你没办法……是说现在就有办法了吗?”   这下齐允终于从简历中抬起头来赏他一眼,凉飕飕地问:“你今天的废话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对不起。陈瑞立刻低头,光速滑跪,屏气凝神地挨训。他垂着头竖着耳朵,过了一会儿,才听见齐允说:“有办法,但性价比太低。”   性价比?陈瑞悄悄抬头,疑惑地看他。   “比从零开始捧红一个没基础的素人更难的,就是让一个曾经红过的人翻红。”齐允语气淡淡地说,“对没接触过的新人,大家好奇,宽容,对他的未来充满期待。一切都是新的,靠着最初的新鲜感都能吸引人看过来,尝试了解。至于一个曾经小红过又黑料缠身的人,没有大爆过后留给观众的情怀,也不是自然没声响后还能剩下美好滤镜。她不堪的一面让人看了个遍,如今就算努力再吸引来关注,大众想起她也会先想起她的黑历史。没人愿意陷进陈年老黄历里去辨析是非对错,太耗费时间精力,大家的善心都很宝贵,谁会想要浪费在一个无人问津的过气小明星上。”   陈瑞张了张嘴,无法反驳,只能底气不足地说:“但是宁瑶夕真的很可怜啊……明明有十五岁就走红的实力,偏偏被原生家庭拖下深渊,谁了解到她的情况会不同情她?”   “只有先关注、喜欢一个人,才会对她产生心疼的情绪。”齐允无情地戳破他的幻想,面色漠然地说,“至于其他人,世界上的不公与委屈还少吗?谁有义务共情别人的心酸?不过是个消遣用的明星而已,指望谁替她复仇鸣冤?她现在是不红了,背着债务还能有片刻的清净。要是她哪天侥幸再次翻红,你以为她那个断绝关系的父亲真就会善罢甘休?不会卷土重来兴风作浪?”   要是她侥幸再红起来……陈瑞为齐允的假设猛地打了个寒颤,直到这时才意识到事情的复杂和艰难。他对宁瑶夕是同情的,但扪心自问,想到要接手这样的烫手山芋,就得解决她身上种种复杂的麻烦,他自己也立刻就开始退避三舍,压根不想趟这趟浑水。   只能说沦落到这种境地不是她的错,但也不能怪别人袖手旁观,不去拉她一把。事情实在是太过棘手,各人自扫门前雪,天经地义,合情合理。   陈瑞想明白利害关系,彻底把宁瑶夕的事情放到一边。因为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还劳烦齐允多说几句替他解释,自觉地从办公室的沙发上站起身,凑到齐允面前整理他筛掉的简历。   所有的都是被筛掉的。陈瑞在里面看到了好几个眼熟的名字,三天前公司刚推荐过来的建议名单,给齐允作参考。   但显而易见,齐允谁的意见都没参考。   陈瑞归拢着简历,突然发现有两份艺人资料上被齐允写了A。他吃惊地抽出来定睛细看,不是很意外地发现,被齐允评为A级的两个艺人,一个进公司前就因为最美艺考生的名号上过热搜,另一个一寸照上都能看出剑眉星目,风资卓然,满脸都是会火的样子,难怪在齐允这里能有这么高的评级。   A级还不行?陈瑞忍不住问:“允哥,这两个是不是留下观察一下?A级还不行吗?”   齐允的视线落在被他抽出来的两份简历上,停顿几秒,终于说:“先留下吧。”   看来未来的艺人就是这两个之一了。陈瑞心下一松,放心地把其他简历拿走处理,出去时贴心地帮他带上了办公室的门。齐允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又拿起那两份简历,长久地注视。   他的眉头不知为什么皱得越来越紧,最后突然把简历放回桌上,烦躁地啧了一声,拉过鼠标点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情绪不佳地用力打出了三个字。   宁瑶夕。   越过时间定格在几年前的各种新闻,他点开艺人作品列表,一部一部地看过去。   点开的第一部 剧是去年拍完的,见到成片的第一眼他就倒吸了口凉气,立刻抬手捂了下眼睛,感觉自己被五毛特效和粗制滥造的画面伤到了。   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继续看,眉头皱得死紧,三分钟后实在忍受不了,用力把视频关掉,去搜宁瑶夕这部戏的CUT。   一无所有,她糊到根本没人剪她的片段。事实上连这部剧的相关剪辑视频都没有,显而易见,根本没什么人跟自己过不去,非要看这种辣眼睛的东西。   齐允:“……”   十分钟后,齐允跟自己过不去地又把电视剧第一集 点开了。   开了最高倍速拉片,只在有她出场的时候停下细看。就这么连扫了二十六部惊天烂片,耗时五天,齐允终于结束这种自我折磨时脸都是青的,精神受到了极大摧残。   他面色难看地把陈瑞叫到办公室,停了半晌,才说:“联系宁瑶夕。”   陈瑞点点头,叹了口气:“你也看到爆料了允哥?她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屋漏偏逢连夜雨,咱们能帮的话要不就帮她一把吧,现在也没有其他人会帮她了。”   齐允一顿:“什么爆料?”   “允哥你不知道?那你找她干嘛?”陈瑞一愣,疑惑地挠了挠脸,“就是狗仔拍到女明星陪酒那个,一个挺有钱的煤老板,出了名的就喜欢让女明星陪酒。但这个事情毕竟好说不好听嘛,狗仔拍到了不能承认。不知道她是替谁背上锅了,现在所有爆料博主都说被拍到的是她,说她想重新翻红上位,为此底线都没了——听听这说的什么话,她要是能放弃自己的底线,不至于等到今天吧?我们也不至于大晚上碰到她一个人喝闷酒啊。”   齐允诡异地安静了片刻,而后突然发出一声嗤笑。   “张桐真是够出息的。”他说,从椅子上站起身,向门口走去,“跟上。”   哦哦。陈瑞小跑着跟上他,一边跟一边疑问:“去哪儿?”   齐允拉开自己办公室的门,抬脚,干脆利落地大步迈了出去。   “找场子。”他说,“我的人都敢动,谁给他的狗胆。”   陈瑞:“……啊……”   陈瑞:“……啊?!” 第07章   时隔多年,名字被再次推上热搜供网友检阅时,宁瑶夕正在送外卖。   小电驴在四十度高温的路上来回奔驰,几乎将人从头到脚都晒化。宁瑶夕穿着黄色的工作服,戴着头盔,口罩挡住大半张脸,一米之外不辨男女,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满心满眼都是送四份外卖的最佳路线和超时提醒,根本没有时间关注任何其他东西。   等到她终于有余隙点开除了外卖平台的其他软件看看新闻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过了午饭饭口,晚饭订餐高峰期还没来,她也终于能喘口气吃自己的午饭,饭是自己提前从家里带出来的,水煮玉米配白煮蛋和一根特价黄瓜,女明星标准减脂餐,省钱还健康。   哪有在外面送一天外卖的女明星。宁瑶夕啃了口玉米,觉得自己刚刚的女明星自觉很好笑,于是咧着嘴嘿嘿笑了两声。她漫不经心地点开微博,随意地刷了刷热搜,正要像往常一样退出来,看点搞笑段子下饭时,不期然看见了自己的名字挂在热搜上。   没有别的修饰词语,单单一个名字,不明不白地公之于众,叫人摸不清路数。宁瑶夕愣了一下,盯着热搜看了好一会儿,抬手揉了揉眼睛。   放下手再去看,发现热搜还在。宁瑶夕机械地嚼着玉米,咽下去后定了定神,无意识紧张地咽了下口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点了进去。   说来很讽刺,明明她总是在以女明星自居,实际上已经很久没有过什么和明星沾边的动作了。离她上一次上热搜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以至于现在突然再次发现自己的名字出现,第一个涌上心头的情绪并不是惊喜,而是发自内心的畏惧和惶恐。   她上一次出现在热搜上,还是在四年前。那时她面上了一个稍微有点投资背景的剧,搭了投资方的顺风车,名字上了热搜。那时还有一些记得她的网友,再次看到她的名字,在评论区指指点点,互相分享着一些道听途说来的话,语气轻松而随意,都以为她的心是钢筋铁骨铜墙铁壁,不觉得这一声声混在人群中的冷言冷语真的能伤害到她。   「宁瑶夕?是那个过气演员么,和亲爹断绝父女关系的那个。」   「你这么一说我稍微有点印象了,确实是她吧,做这么狠,连亲爹都能抛下不管哦。这样的人还能有粉丝呢?不怕宁瑶夕背后看他们也像看垫背的垃圾一样吗?」   「嘴下都留点德吧,之前上新闻时媒体不是爆料了吗,她爸是个赌鬼,欠下巨额赌债抛给她。她也才出道没两年,能赚几个钱,实在承受不住了吧,可以理解。」   「有什么能理解的?生养之恩大过天懂不懂?帮亲爹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她爸前两年不是还接受采访大骂她是不孝女,父亲说自己女儿的话总能信吧?我看她就是人品不行。现在怎么什么样的人都能当明星上热搜了,能不能换点正能量的?艺人算个什么?」   「有一说一,再也不想在热搜上看到这个逢人就卖惨的营销咖了,浪费时间。怎么还有人站在她的立场上替她说话啊,演的吧,明星的豪门恩怨用得着我们这等屁民操心?」   当初这样的评论,宁瑶夕每天都看,每条都看,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让她渐渐的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她真的就是个这么糟糕的人,所以才不得所有人的喜欢。   可是她尽力了。   真的尽力了。   那之后宁瑶夕便不怎么看热搜,自己做着自己的事,奔波与忙碌着无意义的生活。此后几年她也确实没再有登上热搜的声势,那之后以一个异常飞快的速度被人忘记。   可是就在今天,就在热搜底下,宁瑶夕突然发现,大家好像都一夜之间觉醒了八年前的记忆,对她耳熟能详起来。在每个八卦博主爆料陪酒艺人其实是她时,都有大量路人聚集在评论区下面,以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对她指指点点。   「想了好半天才想起这是谁,过气糊咖嘛,能理解。不过感觉还挺唏嘘的,我当年也看过《大漠长歌》,挺喜欢她在里面扮演的亡国公主的,多有灵气一姑娘,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   「现在的人为了红什么干不出来,看到这消息我都不奇怪。而且你们不觉得宁瑶夕本来就是这种不安于室的人吗?漂亮菟丝花谁信没有主?今天才爆出来罢了,就是不知道金主的原配知不知道,知道的话她这个小三可就要倒霉喽。」   「想红的心要溢出屏幕了,这么丑的男的她也下得去嘴,世风日下,啧啧。」   陪酒,想红,不择手段往上爬。   不善,不配,早晚该遭到报应。   宁瑶夕定定地看着这些七嘴八舌的评论,神情怔忡。她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一时间竟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而她的腿已经做出了行动。小电驴一路疾驰向华盛,她像是朝庞然大物横冲直撞而去的斗士,哪怕撞得头破血流,粉身碎骨,也一定要给自己讨来一个说法。   她一把推开张桐的办公室门时,张桐正坐在里面办公。他素来不喜欢别人不打招呼的来访,听到响动,很不高兴地皱起了眉毛。   不过抬头看见是她进来之后,他倒是罕见地朝她露出了个笑脸,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瑶夕?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坐。”他亲切地说,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倒是一顿,眉头皱起。   “你这算什么打扮?”他不快地问,皱着眉,“你以为公司是什么地方,你的形象呢?你的女明星基本素养呢?就穿这种……底层工服这么一路过来?你丢的脸不是自己的,也有我的你知道吗?”   宁瑶夕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狼狈,穿着外卖工作服,突兀地出现在光鲜亮丽的人堆里,看上去绝不仅仅是灰扑扑那么简单,更是完全暴露出自己的狼狈,亲手将自己的艰辛展现在别人面前。   可她现在还用得着顾及什么?还怕什么?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我倒不知道,原来桐哥你对我的形象还是有要求的。”宁瑶夕认真地注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眼睛因愤怒而熠熠生辉,“热搜上的事情算什么?就算我还有一个星期就解约了,这一个星期也还是桐哥手底下的艺人吧?我那天去没去陪酒你不知道吗?你理应给我的公关呢?我没有让你颠倒黑白去替我洗地,只是要你还给我应有的清白——”   笑容从张桐的脸上消去了,很显然,他对于宁瑶夕的来意心知肚明,刚才只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   “你也知道你的合约就剩一个星期了。”张桐语气平淡地说,对她的愤怒和屈辱熟视无睹,恍若未闻,语气依然是一贯的慢条斯理,“你急什么,吃过多少亏了还是这么冲动,就这么不长记性?我一直说你是我带过的最差的艺人,真不是在吓唬你,随便找一个我带的艺人出来都比你上道。你反正马上也不当明星了,还要澄清干什么?重要吗?澄清难道不需要人手?这是对公关资源的浪费。”   “那张照片里的不是我!”宁瑶夕情绪激烈地说,睁大了眼睛看他,在外面晒得发红的脸现在血色尽失,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让自己显得太歇斯底里。   “你不能——你不能看着我被人污蔑而无动于衷——你不是我的经纪人吗?我们应该是同一阵线的!我不需要桐哥你请多好的公关团队,只需要——只需要帮我发个声明,澄清一下——”   “不好意思,做不到。”张桐微笑着说,在她情绪的急剧起伏中,依然是斯文的笑模样,推了推眼镜,叹了口气,摆出副推心置腹的过来人语气和她讲道理。   “这个声明我不能发,你知道的,那天陪酒的其实是你小师妹。虚岁十四的小姑娘,比你当年来公司还小一岁,哪能沾上这样的黑料,只能委屈一下你顶包了,反正对你来说多一个黑点也不重要,没人在意。这样吧,等风波过去了,桐哥私人补偿你一点,等你解约之后帮你联系点剧组,你可以偷偷去干活,饿不死,还能继续追梦,多好?公司的竞业条款是死的,没你桐哥的面子有用,就当帮桐哥一个忙,就这么过去就算了。”   “我不答应。”宁瑶夕重重地说,用力呼吸,还是没能忍住,露出一点无力的愤怒,睁大了眼睛看他,眼圈不受控制地发红,“我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我送外卖也能吃饱饭,我不用你施舍!我没提任何过分的要求,只是想要回自己的清白!我没奢求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背锅!我不答应!我现在还剩下什么?你以为你还能威胁到我什么?!”   张桐面无表情地看她,语气彻彻底底地冷了下来。   “宁瑶夕,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不耐烦地说,“好心给你个交代,你不领情就算了,当我没说。但这事肯定是改不了了,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也别想着什么伸冤发声,你的所有社交平台账号我都接管了,我倒要看看,我张桐在这儿,你的声音能传到哪儿去,别太看不起你桐哥了,瑶夕,你有话当着我的面发泄,可以,我这次忍你了,但你去其他地方发声试试?看能不能让人听到?”   “不好意思,听到了,但凡不聋都听得到。”门口突然出来一个冷淡的声音,让他们两个都愣了一下。   宁瑶夕在两秒钟后意识到这个声音稍微有点耳熟,转过头去,看到果然是齐允,双臂环胸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看戏表情,好整以暇地朝这边看来。   在他身旁站着陈瑞,不知道为什么显得很吃惊的样子,看看齐允又看看这边,双眼圆睁。   张桐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任谁被同行撞见自己关起门来调理自家艺人,肯定都会有点尴尬。他掩饰了一下这种情绪,露出个状似热络的笑,打了声招呼:“齐纪?找我有事吗?”   “没事。”齐允悠悠地说,“看看你是怎么逞威风的,过来涨涨见识。”   这人说话永远跟抬杠一样,仿佛是专程过来砸场子的。张桐的表情僵了一下,一时摸不准该怎么回他,却见齐允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一旁宁瑶夕的身上。   “又哭。”他说,“哭有个屁用。服不服?”   “没哭。”宁瑶夕梗着脖子,硬着声音回答,狠狠地擦了下控制不住泛红的眼眶,“不服!”   她嘴唇紧抿,用力地看了齐允一眼,眼神中盈满愤怒,亮得惊人。   瞪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欺负的你。齐允不动声色地耸耸肩,悠悠地说:“不服就上去对线啊,撕他,还等什么?玉石俱焚,两败俱伤,拼上自己也给他找个大不痛快,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宁瑶夕重重地回答,转动视线,定定地望向张桐。   “我感冒那天是去药店现买的药。”她冷冷地说,“晚上八点,八百一个月的城中村廉租房外面的社区药店,店里有监控。那个传说中我去陪酒的老板不至于寒酸到这个程度,让我陪完后再让我去买三块五一盒的感冒药吧?登不上艺人账号我就发不出声了?我没有自己的小号?”   张桐面沉如水,顾及着齐允在场,没再说什么威胁,听见她的话,只淡淡地笑了一声。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明白,这个圈里重要的不是真相?”他轻描淡写地说,“是声势,宁瑶夕。想和我斗,你凭什么?”   宁瑶夕张了张嘴,还没回答,突然有人替她开口,回答了张桐的这句话。   “凭我。”齐允靠在门边,语气淡淡地说。   张桐和宁瑶夕都看向他,觉得他虽然说的似乎是人话,但合起来让人完全听不懂。   “通知你一下,张桐,宁瑶夕我接手了。”齐允回看向他们,轻描淡写地说,语气自然得近乎诡异,仿佛在和他们谈论今天的天气。   接手是什么意思?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不像。宁瑶夕困惑地看向他,齐允也正朝她望过来,对上她的视线,朝她挑起一边眉毛。   “我对我的艺人的要求是,今天能报的仇,就别留待来日再报。”他说,“既然有底气,有理由,那就立刻,马上,打回去,打响点。” 第08章   陪酒这件事本身,其实一点都不难澄清。   就像宁瑶夕自己说的,她有买药的转账支付记录,有拿得出来的监控录像,高烧之下病得走路都打晃,而且她其实比被狗仔拍到的那个女艺人更高更瘦,拿出证据就能完完全全证明自己的清白。   只是张桐说得也完全没错,在这个圈子里,重要的不是真相,是话语权。掌握话语权的人,黑的能说成白的,错的能说成对的,一手遮天,怎么说怎么对,公众不是法官,不会深究真相,听到什么是什么,观感全被带出节奏的人一力引导,自以为的畅所欲言,其实都是被精心引导的定向输出。   宁瑶夕心里很清楚,这次的事情,如果没有齐允站出来给她撑腰,她自己的声音根本不可能传得出去。人微言轻的无奈很多时候体现在方方面面,从无能为力到习以为常,她几乎要认命了。   可偏偏这时候又凭空冒出一个齐允。   告诉她,受委屈了别瞻前顾后,照着脸使劲扇回去,给你兜底,谁也别怵。   宁瑶夕忍不住再一次转头,朝齐允看过去。   陈瑞在前面兢兢业业地开车,她和齐允坐在后排。商务车,后座只有两个位置,齐允上了车后就在闭目养神,一副懒得和她废话的样子,高贵冷艳,藐视众生。她也就识趣地没有开口,只仗着他闭眼休息,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端详,思绪杂七杂八地四处飘散。   她发现齐允闭着眼睛的时候其实长得不错,五官标致,眉眼舒展,下颌线分明,鼻梁还挺。加之清瘦且高,怎么看都算是个帅哥。但偏偏他眼神太凶了,加之还有点眉压眼,睁开眼睛后看谁都像心情欠佳,天生一副别人欠他几百万的催债脸,任谁见了心里都得犯怵,被他长久凝视时很难觉得脸红心跳,只会觉得心惊肉跳,生不出任何旖旎的想法。   反正宁瑶夕自己是这样。她和齐允接触其实不多,只是当年被他锐评之后就记住了这个人,一直关注到现在,单方面觉得对他算是有点了解,也就没有那么怕他,反倒比从进公司起就一直在他手下做事的陈瑞要更放松些。   她就这么专注地端详了半天,齐允终于睁开眼睛,朝她扫了一眼。   “看什么?”他问。   宁瑶夕想了想,语气真诚:“看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敬爱的齐纪,你就是我的神。”   齐允沉默了两秒:“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幽默?”   宁瑶夕:“……”   讨好未来经纪人失败,宁瑶夕讪讪地闭嘴,默默缩回座位里,老老实实自闭。   在前面开车的陈瑞忍不住笑了起来,在过度震惊中沉默了一路,到现在终于憋不住,开始和她搭话,不过在张嘴之后,稍稍迟疑了一下:“那个……”   宁瑶夕从后视镜里看他,迅速意识他是在犯难怎么称呼自己,主动说:“叫我瑶夕就行。”   “瑶夕姐。”陈瑞不好意思地笑了,清了清嗓子,“叫我陈瑞就行,我是半年前应聘到咱们公司的,一直在允哥手底下做事,以后我就是你助理了,瑶夕姐你有什么事叫我就行。那个,允哥向来嘴上不饶人,看谁都像不顺眼,怼天怼地怼空气也是出了名的,其实不是对你有意见,你别介意哈。”   齐允看他一眼,完全没有辜负他的评价,张口就说:“你今天没用的废话怎么这么多?”   我才说一句!陈瑞委屈,但不敢顶嘴,缩缩脖子,从后视镜里给宁瑶夕一个同病相怜爱莫能助的眼神,拉好嘴链继续开车。   宁瑶夕失笑,在后视镜里对他摇了摇头,朝他友好地莞尔。   “我知道的。”她不以为意地耸肩,实话实说道,“公司里有传言,说不被齐纪怼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我还特意了解过,起源应该就是在我这儿,六年前我还算当红,他在年会上公然毒舌锐评我,一战成名,那之后大家就开始公认他不分男女红糊,一视同仁,谁都敢喷,名声就是这么传出去的,我有体会。”   陈瑞:“……”   合着还是有前愁旧怨啊?!陈瑞十分震撼,想偷偷看齐允一眼,但没敢。   齐允转头看她,疑问地微微皱眉。   “你记仇到现在?”他问。   “那倒不是,你又没说错。”宁瑶夕摇摇头,诚实地耸了耸肩,“但想忘也挺难的,那个时候根本没人像你这么说我。齐纪,刚才在公司人多嘴杂,事出突然,我都还没来得及问。你跟桐哥说要接手我……”   “嗯。”齐允简单地应了一声,扫她一眼,“不用向我再确认一遍真实性了,真话,没逗你玩,我没那个闲心浪费时间。”   “我知道,我已经坐进车里冷静了二十分钟了,觉得这个事应该确实是真的发生了,不是我的错觉。”宁瑶夕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而后她注视着他,恳切地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她十分认真地问,表情看起来比陈瑞知道这件事时还迷惑,“我也不是想妄自菲薄,我就是……对自己的情况有比较清楚的认知……为什么要签我?我看齐纪你,您,不像是那种会日行一善的人……英雄救美就更……我虽然对自己的长相有自信,但是……”   宁瑶夕又仔细地打量了齐允几眼,肯定地得出结论:“您不至于。”   齐允:“……”   齐允注视了她一会儿,面无表情地说:“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宁瑶夕:“……?”   “就当我喜欢挑战不可能算了。”齐允转过头去,重新把眼睛闭上,“如果能把你重新捧红,成就感比捧一个从零开始的新人高多了,猪都能捧红的艺人捧着有什么意思,太没挑战。”   宁瑶夕:“……”   宁瑶夕忍不住看了眼后视镜,正和陈瑞望过来的眼神对上。   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同一个意思:什么鬼话,这人不会是最近受刺激太大,精神终于不正常了吧?   这话他们当然没敢把齐允摇起来说。车一路驶向城郊,七拐八绕,绕得兼职司机陈瑞心里完全没底,一路反复和宁瑶夕确认了七八次,终于将车开到了离她家最近的巷子口。   再往里车就开不进去了,最后的一百米只能步行。他们三个都下了车,陈瑞面色稍显古怪地忍着,齐允却是一下就皱起了眉。   “你就住这儿?”他眉头紧皱地问,语气中很有几分难以置信,“这种……地方?”   每个大城市都有这样的城中村,旧时代的老建筑,还住在里面的都是有着金贵本地户口的穷人。因为种种原因城建改造不顺利,拆迁暴富的美梦悬在眼前多年,始终没能真正实现,抱着金砖忍受着落魄的当下,时间久了自然带出几分生活磨出的市侩和尖酸。   连本就狭窄的巷子也要争相抢占,这家晾个衣服,那家支个阳台,地面是只能供一人通行的窄路,头顶是被挤占得只剩一线的天幕,极近地倾轧而下,但凡抬头看上一眼都会觉得窒息。   空气中萦绕着复杂的混合气味,各家做饭的油气,晾衣服的湿气,人口密度过大的浊气,还有一种尿布特有的腥臊味道,杂乱地混在一起,只有站在这里时才能发觉,呼吸有时候都是一种折磨。   宁瑶夕在这儿住了好几年,早已经习以为常,现在看到两人的反应,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窘迫与难堪。她尴尬得脚趾抓地,胡乱地点点头,仓促地连声说:“你们不用过来的,我自己回去拿下身份证,你们回车里等我十分钟,往外再开远点儿,我很快就出来,我们回公司签合同……”   “不用。”齐允脸色不太好看,语速很快,话语中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干脆,“带路,快点。”   宁瑶夕想要再度劝说,但看着他的脸色,到底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沉默地转了个身,走在最前面,穿过窄而长的巷子,回到自己租来的家。   房子在六楼,顶层,老楼的房顶奇薄,夏热冬冷,七月初时节打开门,满屋子的闷热暑气就争先恐后地往外冒。宁瑶夕快步进屋,以最快的速度翻出自己的身份证,立刻回身奔向他们,匆匆地说:“好了齐纪,辛苦你们跟过来,我们这就……”   “搬家。”齐允说,看向陈瑞,“刚才走过来时看到没有?斜前面有个小卖店,去买几个大纸箱过来,什么纸箱都行,没有就买大塑料袋。”   “买多少?”陈瑞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点点头问。   “多买点。”齐允说,“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打包好等下扔掉。”   好嘞。陈瑞收到指令,立刻转身下楼,留宁瑶夕吃惊地站在原地,和齐允面面相觑。   “齐纪,我房子还剩下七个月租期。”她说,为难地用力抿了下唇角,“我……也没有什么积蓄,负担不起更贵的房子。我知道这种地方齐纪不想来第二次,你根本不用来的,这次都不用来,我完全可以随叫随到,我们去公司见面……”   齐允看着她,说:“你最开始签公司的时候,住的是云水别馆吧。”   宁瑶夕微怔,而后淡淡地弯了弯唇角。   “嗯,就住了一年,那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世界上会有那么好的房子。”她说,朝他微笑着耸了耸肩,“后来我爸非要住过来……带着我奶奶,我也没办法拒绝。他喝醉之后耍酒疯,满屋子乱砸,搞破坏,之后我就搬出来了,那种房子本来也不是我这样的人该住的,我这种人……”   齐允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宁瑶夕。”他说,“我不管你以前是哪种人,但既然你现在是我的人,就要按我的规矩办事。张桐可能会和你商量着说话,我不会,我做出决定时就是在通知你,不需要你赞同或是反对。你要是觉得不习惯,尽早让自己适应。”   宁瑶夕顿了顿,还是挣扎着说:“费用……”   “从你未来的进账里扣。”齐允看她一眼,说,“从现在起每个月欠我五万,记着点。”   欠的债又多了点。宁瑶夕怔了一会儿,苦笑着点点头:“知道了,我一定努力还。”   “靠你每个月送外卖挣的一万块?”齐允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总有一天你能眼都不眨地把你欠的所有债全部还清,就像吃顿饭花的钱一样微不足道。至于怎么达到那一天,什么时候达到,这就要看我的本事了,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其他的不用管,交给我。”   他们说话的功夫,陈瑞已经抱着六七个大纸箱回来了。进货用的大纸箱,外包装花花绿绿,被折扁了堆在一起,和这里的一切一样潦草浮躁。   齐允指了指其中一个纸箱。   “带走的行李。”他对宁瑶夕说,“不值当放在你五万块租金新家的东西全都扔掉,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差不多的破烂,你从中选一些对你有特殊意义的带走,别太多。”   他的指令一个接着一个,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宁瑶夕定了定神,听话地应了一声,就要上前去整理东西,刚向前走了一步,齐允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猝不及防的接触,夏日闷热的老式楼里,微微汗湿的胳膊,灼热的掌心,宁瑶夕在这个瞬间几乎有种错觉,那种温度已然将她烫到。   怎么了?宁瑶夕定了定神,疑惑地看他。   “你干什么?”齐允皱着眉问,“要留着上镜上天价保险的手,你拿它去碰垃圾?”   不是垃圾,是她的生活物品……宁瑶夕听得发愣,顺着他的视线看一眼自己的手,忍不住问:“你看它配吗?”   上午她还在送外卖,一手拿三份,被塑料袋勒出来的红肿印都还在。这双手生得好看,但和白皙细腻从来扯不上关系,它没有托生在一个有条件对它悉心保养的主人身上。   “从今天起什么都配得上。”齐允不容置喙地说,放开她的手腕,扫向另一边。   “陈瑞。”   陈瑞意会地自己拿着组装好的纸箱上前,捧着纸箱过来待命。齐允抽过她客厅简易小饭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手,自己也扯过一个纸箱,拿起离他最近的一样东西。   “扔还是留?”他问。   宁瑶夕有点无措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识说:“……留下吧。”   她花二十块钱新买的空气清新剂,还没用过几次。   齐允依言将东西放到纸箱里,又拿起另一样问她,她要的放在自己这里,不要的扔向陈瑞那边。   这么反反复复几次,宁瑶夕忽而清醒过来,朝他快走几步,按住了他的手。   齐允一顿,抬眸看她。宁瑶夕按着他的手背,深吸口气,说:“……不用收拾了,这些都不要了,我拿好证件和一点……一点亲人的东西,收拾一下就走。”   齐允无声地抬起一边眉毛算作询问。宁瑶夕稍稍垂眸,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齐纪的手也不应该碰这些。”   这些她省吃俭用,特价抢来的东西。有的是残次品,有的是山寨货,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粗制滥造,和她之前的生活浑然一体。   她眨眨眼,抿着唇朝他露出个笑,眉眼浅浅地弯着,说:“等我努力挣最好的东西给齐纪,争取所有的东西拿在齐纪手里,也都和你,金玉琳琅,相得益彰。” 第09章   对宁瑶夕来说,7月16号这天过得像场梦一样。   十五岁短暂的被人重视,而后从最高处径直跌落,一连数年的不断下沉。就在万念俱灰、被彻底放弃的边缘,突然有一个她连做梦时都没有想到的人出现,将她带离了将她贬低得毫无自尊的经纪人,八百块一个月的城中村小隔间,一眼望见尽头没有希望的生活。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宁瑶夕在新家里睁开眼时,望着干净明亮的卧室天花板,尚有一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她怔怔地出了会儿神,记忆渐渐回笼,想起她昨天是怎么离开逼仄拥挤的城中村单间,住进了自己曾经短暂地住过一年的云水别馆,顺利得简直不可思议。   就算她没有关注楼盘的底气,也一直知道云水别馆是申城老牌的高档小区,常年只存在于大家的谈资里,早在八年前就已经炙手可热,连她当年住进来都等了半个月。但昨天齐允只是在来的路上打了个电话,等他们到的时候,这套一百七十平的精装公寓钥匙就已经放在了大厅里,等着她拎包住进去。   如果说现实生活是一款虚拟游戏,高端玩家和低端玩家的差距或许就如同两个物种,城市无形地折叠出三六九等,将所有人按层次放进去。宁瑶夕曾经踮起脚望见过一点更高处的生活,因而对这种差距感受更深。   她睁着眼睛,又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心里忍不住升起对自己的怀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负担起这五万块的月租金,强行去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下场总不美妙,她已经领教过了。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宁瑶夕回过神,赶忙换好衣服过去开门,朝门外站着的陈瑞抱歉地笑笑,热情地招呼他进来:“早,麻烦你过来接我。你不是知道门锁的密码吗,怎么还敲门?”   “怕瑶夕姐还不适应,也不知道你起没起,我就先敲门试试。”陈瑞朝她灿烂地咧嘴笑着,看面相就有种没心没肺的简单快乐,听到她的道谢,不好意思地挠头,“哪里是什么麻烦,这是我的工作,瑶夕姐,我是你的助理嘛。不过我是工作助理,生活助理允哥已经在物色了,女艺人的生活助理是女孩子更方便点,人可能今天就能过来报道了,允哥动作一向快。”   宁瑶夕叹了口气,诚恳地说大实话:“现在你们有自己的工作,但是我还没有……需要这么多人吗?我不太需要生活助理,不用人照顾。我这几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虽然被没钱限制了发挥,不过我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自信的,起码做饭很好吃,改天让你尝尝。”   “可别在允哥面前这么说。”陈瑞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语带强烈的震惊,“瑶夕姐你还想下厨?允哥让你好好保养,做饭这种又沾油烟又容易切到烫到的事情你就别想了,真想做饭的话就去上美食类综艺发挥一下,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不是吧。宁瑶夕意外地看他一眼,又往他身后看看。   陈瑞一头雾水:“?”   “齐允没在啊。”宁瑶夕好奇地看他,略觉意外,“你私底下也这么听他的话?我还以为你只是工作上饱经他的高压训练,对他形成一种条件反射性服从了呢。”   陈瑞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不好意思地笑着摸摸鼻尖。   “不是的,我听允哥的话一方面是因为他是我上司,一方面也是真的佩服他,佩服他占主要原因。”他说,指了指自己,“瑶夕姐你知道我是半年前入职的吧,这半年一直在当云芷的工作助理。当明星确实有时候压力挺大的,我们这些当助理的,经常要承担艺人私底下的压力宣泄,也算是一项工作日常吧。”   宁瑶夕点点头,这个她当然是知道的,她毕竟也红过,知道外表光鲜亮丽的明星私底下是什么样子。只能说真正完全正常的并不多,这行确实压力极大,   “云芷在外面的形象温和,其实私底下脾气并不算好。反倒是允哥,外面谁都知道他脸臭脾气差,强势没人情,但其实工作中他才是更好相处的那个,凭道理办事,从来不随便发泄私人情绪,在他手底下做事只有工作的压力,不用想其他的,其实反而会更轻松。”   宁瑶夕听得莞尔,点了点头,说:“可以理解。”   是吧。陈瑞点点头,随即笑着叹了口气:“云芷和他闹掰后,对我们团队算是灭顶式的打击。我才来半年,是团队里资历最浅的,平常又主要是听允哥吩咐办事,所以云芷也没试图招安我。我们团队的其他人,包括生活助理,摄影师,公关,运营,对接,司机,林林总总加起来十来个人,全都被云芷挖了过去,半个人都没给允哥留,彻底把他架空在这儿,让他变成了个光杆司令。”   宁瑶夕轻轻地吸了口气,之前在热搜上看到的消息过于片面,远没有陈瑞这个知情人说得详细。她皱起眉,忍不住问:“云芷为什么这么做?齐允和她怎么闹成这样了?我这些年一直以为他们两个是特别合拍的搭档。”   “在云芷开撕允哥之前,他们两个有矛盾已经小半年了,从我来开始就有分歧,不为别的,就是云芷交的那个男朋友,成辉集团的公子郭炎。”   陈瑞摇了摇头,很是唏嘘。“成辉不是个小公司,云芷要是能成功上位,也算是逆袭嫁入豪门了。我当时也觉得这恋爱谈得挺好,不过允哥不支持,说成辉新成立娱乐公司绝对不是为了她,她在郭炎眼里不过是个给公司前期聚拢声势的跳板,没用了就会被扔掉。他不支持云芷公开恋爱,也不同意云芷想的八年合同到期就签去那边,他说虽然混娱乐圈资本重要,但也要是会玩的资本,觉得是头猪都能过来捞钱的资本蠢到家了,只有赔钱的份,让云芷不要被恋情冲昏头脑,去当人家试水的探路石。”   宁瑶夕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她拿出手机现搜索了一下,发现果然,云芷在泪眼朦胧出镜,一个视频把齐允推上风口浪尖之后,网上紧接着就出现了对于云芷口中说她闪闪发光的幕后人士的猜测,郭炎当天就为微博上主动站出来认领,恋情顺理成章地公开,明明是这么当红的女艺人,公开恋情倒是难得的路人粉丝齐齐祝福,和谐得不可思议。   当然和谐了,以献祭齐允为代价换的嘛。宁瑶夕翻看着相关热搜下面的评论,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她倒是一箭双雕了,既公开了恋情,又把换经纪人的影响降到最低。引导着粉丝制造抨击允哥的声势,一切都做足了,就是想一波攻击直接把允哥带走,永绝后患。外面谁知道允哥有多冤?劝她谈恋爱擦亮眼睛,做决定谨慎一些有错吗?谁都能说允哥的不是,就她没道理。是谁把她从籍籍无名带到人气爆棚?忘恩负义,没良心。”   陈瑞说着说着又有点义愤填膺,兀自生气了一会儿才稍稍平复情绪,继续对宁瑶夕道:“被这么针对,是个泥人都要生气吧?更别说允哥本身也不是脾气多好的人。但我这段时间一直跟在允哥身边做事,事业上这么多的不如意,他连夜从外地出差回来之后,首先取消了未来敲定好的日程,然后清点团队留存情况,接着就去公司的艺人库里评估挑选,绝对的理性清醒,连让自己愤怒的时间都没留,更是从来没有将这种被人背刺的愤怒发泄给我。我最开始都觉得忍不住,但他可以,网上的舆论他一向把控得特别及时精准,但他连给自己洗白都没去做,在他的计划表中从来不会添加进任何一件没意义的事情。”   “他为什么不给自己澄清?”宁瑶夕忍不住问,感同身受地眉头紧皱,“云芷撕他根本没道理,他为云芷做了这么多,只要把那些事情都公布出来,他肯定有相关记录……”   “记录当然是有,但允哥不会做的。”陈瑞耸耸肩,摇了摇头,“他曾经说过,经纪人就是要做恶人。既然艺人永远纯洁无瑕,那经纪人就要负责把所有的锅背好,为艺人可能有的失误和突发情况留有缓冲余地,给粉丝的愤怒一个发泄的去处,经纪团队的黑锅背得越好,艺人就越被粉丝心疼,核心凝聚力会越高。现在即便两人闹翻了,但他给自己澄清的行为也是给带的下一个艺人增加麻烦,没那个必要,反而放任不管比较好,粉丝越恨他才能越爱正主。”   陈瑞说完之后安静了下来,他们两个互相对看了一会儿。   “就算是所有人眼里的大魔王,被毫无道理地千夫所指时,也不会觉得难过吗?”宁瑶夕忍不住问他。   陈瑞不知道答案,他摇了摇头,感慨地说:“如果是我,我会觉得难过的。不过允哥好像从来没有,这也是他让我佩服的原因之一吧。”   宁瑶夕没再继续说话,心里对这番话却并不认同。陈瑞给她带来了早餐,她洗漱完毕,吃了早餐,坐陈瑞开来的车去了公司,齐允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他们,桌上放着续约合同,一式两份,等待着他们在公司高层的见证下签上双方的名字。   “你去接人的时候迷路了?”齐允看了眼时间,又看陈瑞,陈瑞立刻低头,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挨训。   “二十分钟后去会议室签字。”齐允转向宁瑶夕,“先看合同,有问题现在提,问题不要超过三个,不然今天扯皮不完,签不了字。你现在的咖位,合同里能商量的地方太少,能调整的我已经争取过了,你确认一下,有问题赶紧说。”   宁瑶夕依言去看合同,很厚一份,但她翻得很快,她和华盛八年前签过一份类似的合同,这八年来,她曾经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把那份合同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对其中的大部分条款都熟悉到几乎能背诵出来。   事实证明,齐允确认过的合同,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宁瑶夕放下合同,对里面条款没有意见,她看着隔着一张办公桌,坐在她对面的齐允,说:“合同没问题,不过我稍微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齐允拿过一根笔,翻开自己手边的备忘录,言简意赅:“讲。”   “签约之前少一个步骤,如果现在刚好有时间的话,我想顺便补上。”宁瑶夕说。   齐允的笔顿住,几秒钟后,皱着眉抬头看她:“什么?”   宁瑶夕站起身,深深呼吸了一下,朝他猛地躬身。   “齐纪你好,我叫宁瑶夕,演员,八年前签约华盛,出道作品《大漠长歌》,代表作无。听说齐纪最近有签约新艺人的情况,我斗胆自荐一下。我和华盛的经纪约即将到期,需要一位新经纪人接手,齐纪是我心中最好、也是唯一的答案。我没有名气与条件上的优势,只有这一颗诚心不输给任何人。想要当你艺人的人有很多,我不是其中条件最好的一个,不过如果齐纪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如果还有机会,一定拼尽全力,在你的帮助下,亲手打拼出一个属于我们的奇迹。”   陈瑞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做。齐允也怔了一下,他看着在他面前深深躬身的宁瑶夕,顿了片刻,双臂环胸,面色淡淡。   “怎么,因为我刚摆脱了一个自作聪明的势利眼,所以看起来愿意签天真傻白甜?”他漫不经心地说,语气中带着点玩味,也有着许多的漫不经心与满不在乎。   “我不是你以前带的那些艺人。”宁瑶夕直起身看他,认真地说,“五年前你在采访里说,你的梦想是亲手带出一个登顶娱乐圈的绝世巨星,我觉得这个人应该是我。”   齐允顿了顿,抬起一边眉毛。   “你看我的采访?”他问,“有时间不看对标艺人专访,去看一个不相干经纪人的访谈?我记得这个访谈在网上的播放量只有几万。”   当时云芷也还没有那么红,他这个采访里又没提到什么和云芷强相关的评价和爆料,粉丝考古都不会把这个视频翻出来看。   宁瑶夕看着他,浅浅莞尔,笑了一下,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齐纪一直是我心中最好的答案。”她说,“你曾经向我证明了你自己,希望我也有这个机会,能再试一次,向你证明我自己。”   齐允看了她一会儿,不答反问,说:“你相信你自己吗?”   宁瑶夕抿唇,顿了一下,才说:“曾经不敢信,午夜梦回里才敢承认不甘心。”   齐允点点头,神色平静地道:“礼尚往来,和你分享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   宁瑶夕一怔:“什么秘密?”   齐允看着她,说:“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说:   连着好几天4000+更新,本来V前不应该写这么长的章节,但写得实在是太顺了(再次),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第10章   齐纪和云芷一拍两散后,转头签了个过气多年毫无建树的糊咖。   还是个当年正当红时也没多火,只能算是有点声量的全透明糊咖,类比一下差不多也就算是选秀比赛前十名人气选手的类型。当年的粉丝普遍也就坚持三个月,最长情的也撑不过一年又一年冒出头的新人。这人现在糊到什么程度?刚被曝出过一轮黑料,半年之前发布的最新微博评论都还没有过百,大家连她的账号主页都没兴趣点进去看看。   人倒确实长得还可以,但这个圈什么时候缺过长得还可以的人?糊到锅底,铲都铲不动,好几年没听到过什么声音了,怎么偏偏就被齐纪相中,签了过来?   齐纪被云芷刺激得疯了?觉得云芷不行,还被撕出了PTSD,所以转头签了个完全是云芷反义词的艺人?   自从齐允开始物色新艺人以来,这半个月里华盛私底下的动作可谓风云变色,暗流涌动。明面上找齐允自荐的、暗地里托人找关系拉饭局的、更有甚者甚至还想走高层路线施压,直接把人塞到齐允手下的……所有这些招数,但凡能用的都已经有人用过。   但齐允一如他一直以来给人的印象一样,强势固执,油盐不进,什么样的花招都没法唬过他。他始终秉持着自己的原则,不为任何人折腰,所有的心计运作在他面前都折戟沉沙,所有人在气馁之余,倒也越来越好奇,齐允到底想签一个什么样的新艺人。   大家在私底下议论纷纷,都说有云芷在前面作为标准,他怕是真想要签个天仙过来带。以他的名气和能力,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二线以下,他看中谁都能直接抢过来,大家认可他的水平,对他有着异常充沛的信心。   结果转头曝出来消息,他签了宁瑶夕这样一无是处的糊咖。   如果不是齐允凶名在外,做决定向来轮不到别人插手置喙,恐怕会有大把大把的人要冲进他办公室当面质疑。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他选择费力不讨好地带一个已经失败过一次的回锅肉,不挑选更有潜力的新人?他又不是没那个眼光!当年那个从公司二百多个新签约艺人里精准挑中云芷的人呢?他现在到底在想什么?   可惜齐允的脾气大家都清楚,到底没人敢去他面前放肆。于是大家的目光也就更多地落在了宁瑶夕身上,对她的好奇与恶意都完全无所遁形。   在签完约的这天下午,宁瑶夕在外面吃过饭后独自回到公司,从进门起就察觉到周遭的气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往常接待来访宾客的两个前台向来视她如无物,不会朝她多看一眼,更不会围绕着她展开什么话题。现在她却在一进来时就察觉到前台们灼热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她疑惑地望过去,正在窃窃私语的两人动作一僵,而后都朝她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甜美笑容,微笑的弧度刻板标准得仿佛经过了精心排练,让人立刻就能察觉到这份重视与关注的莫名诡异。   宁瑶夕谨慎地转过头,不动声色地离她们远了几步,去电梯间里等上去的电梯。   她下来吃饭时齐允和陈瑞都还没走,签约之后艺人没什么事,经纪团队要处理的细节问题却有很多,暂时抽不出吃饭的空档。   没人交代她要做什么,不过宁瑶夕给他们两个打包了盒饭回来。在午餐的价位选择上她稍微犹豫过一下,最终决定不打肿脸充胖子当冤大头,非要靠逞强让别人对自己高看一眼。没这个必要,她现在已经每个月欠齐允五万块钱了,要是算上人力支出数字更恐怖,她的新经纪人很清楚自己的财务状况和个人斤两,她应该不用像讨好张桐一样,砸钱去证明自己还有被看一眼的价值,竭尽全力去讨好他。   张桐这个人,讲话有时候七拐八绕,一句话里藏着两个心眼三句画外音,喜好倒是一向亮得很直白,就是喜欢物质享受,真金白银的礼物最实在,真心要用钱证明,口号没用。   宁瑶夕之前穷得叮当响,负担自己的正常生活都费劲,每年过年和张桐过生日却都还要送他名贵的礼物,一年两个难过的关,每次她都得至少从三个月前就开始规划攒钱。   齐允不用她做这些,他不是那样的人。宁瑶夕默默地关注他很多年,自觉对他还算是比较有了解,今天给他买盒饭时跑了三家自己常去的平价餐馆,每个餐馆买了一道做得最好的招牌菜,虽然加起来钱不多,但自己心里清楚,她比给张桐准备礼物时来得用心得多。   电梯间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一起等电梯的人,正是午休结束的上楼高峰,电梯前的拥挤合情合理。宁瑶夕一直能感受到他们若有若无的注视,电梯一来,简直是逃也似地奔进去,在电梯里站稳后终于松了口气,却在此时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有些过分的安静。   她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左右空无一人,根本没人和她一起进来。   宁瑶夕愣了几秒,本能地也要出去,下意识问:“……这电梯坏了?”   “没有没有。”电梯外有人笑呵呵地回答,面上看着一团和气,热络而自来熟地朝她做了个谦让的手势,“瑶夕姐你先上去吧,我们大家要上不同的楼层,走走停停来得太慢,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你手上的饭是给齐纪带的吧?赶快去吧,齐纪该等急了。”   等什么急,他都不知道我给他带饭了。宁瑶夕听得一怔,反应过来立刻摇头,按住电梯里的开门键,朝他们露出个友好的笑,一如既往的好脾气,摇着头连连摆手。   “不用啊,完全没这个必要。”她说,“午休回来的人会越来越多,电梯不好排,大家都上来吧,我们一起上去。”   电梯外站着的人顿了几秒,也都笑眯眯地应下。最先对她说话的那个人朝她夸张地拱了个手,热情洋溢地连声说:“那可太谢谢了,瑶夕姐果然人美心善,难怪能拿下齐纪,齐纪肯定是特别看重你的善良吧?毕竟云芷哪哪儿都好,就是人坏透了。”   哪怕宁瑶夕再迟钝,现在也已经完全能听出这话中微妙的古怪和捧杀了。她脸上的笑淡了淡,拎着塑料袋的手仿佛在注视中热得发烫。在众人明里暗里的窥探中,她脊背挺直地站着,只说:“和这个没有关系,齐纪有他自己的考量。”   当然当然。说话的人一顿,笑着点点头。没人反驳她的话,仿佛所有人当真接受了她的说法,变得一团和气。但宁瑶夕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没有人再说话,狭窄逼仄的电梯里安静得过分,若隐若现的压抑感几乎让人窒息。   电梯来到十五楼,门刚一打开,宁瑶夕就动作迅速地大步迈了出来。脱离了电梯里那种让人几欲窒息的高温,她猛地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终于能够正常呼吸。   电梯门在她的身后缓缓关上,里面憋了一路的讨论声也再也无所遁形,还没等电梯门完全合上,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响起,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就是宁瑶夕?很普通嘛,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能被齐纪看上,力排众议也要签她?我听说高层那边也是不赞同的,但劝不动齐纪,签合同时挺不高兴的。”   “谁知道,好像也没什么城府,一眼能望到头。齐纪现在比较喜欢这种傻一点的,方便拿捏?云芷和她可完全不一样,她离云芷保守估计差八百个晏茹吧,根本不是一个段位,拿她和云芷比,我都感觉是对云芷的侮辱。”   “你们说,她能不能是那方面比较有本事?英雄难过美人关嘛,都能理解,枕头风一吹谁都得骨头软,齐纪也是男人,没法免俗的。”   “齐纪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至于因为她失了智?你怕是不知道多少人动过这心思……”   电梯门即将彻底关上,里面的讨论声也越来越大。但就在下一秒,正合得越来越紧的电梯门里突然探进来四根手指,而后电梯门猛地停住,里面的议论纷纷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电梯门被人从外面强行重新掰开,宁瑶夕的脸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依然是微笑着的,没有半分听到别人议论自己的恼羞成怒。   电梯里的人却是有些傻眼了,他们要是真都有当着宁瑶夕的面对她评头论足的胆量,也不至于刚才在电梯里憋了一路,等宁瑶夕走出去后才迫不及待地发泄出来。   “看大家那么好奇,那我就多说一句吧。”宁瑶夕看着他们,微笑着说,唇角浅浅地弯着,神色平静。她仔细地扫过电梯里的每一张脸,被她看着的人都视线闪躲,心虚地不敢与她对视。   “齐纪是基于什么样的标准签下我,这我确实不得而知。不过他讨厌什么样的人,我还是说说出来一二的。”她眸光清澈,语气平静,淡淡地说,“没有当面质询的勇气,只敢在背地里嚼舌根的人,他肯定是最讨厌的。我们齐纪为人处世堂堂正正,从来看不起藏头露尾只敢无能狂怒的阴暗小人,背地里诅咒他都只会反弹到自己身上,毕竟邪不压正。要是有人有什么话想说,不敢去找他拍桌子,可以来找我,我随时奉陪,至于今天这种情况就算了,毕竟……”   她收回逐一从他们身上扫过的视线,微微一笑:“我宁瑶夕行事作风也向来正大光明,堂堂正正,有些人虽然长了张能说三道四的嘴,但单单看这胆量,就没资格站到我面前。”   她收回手,电梯门又一次重新合上,她注视着里面的人,这一次一片鸦雀无声。   电梯合上门,继续上行,宁瑶夕收回视线,一个转身,愕然发现齐允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此刻正倚靠在办公室门口,看不出什么表情地远远看着这边的动静。   宁瑶夕说不上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大概有点被撞破蠢事的尴尬。她收敛心神,拎着带回来的盒饭向他走去,在一步步靠近他的过程中,品出了心里其实还有点无法言明的委屈。   那些人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指点点,她没做错什么,没对不起任何人。   她走到齐允面前,齐允的视线看向了她的手。   “徒手掰电梯。”他总结了一下她刚才的行为,冷静评价,“宁瑶夕,我约了保险公司的人明天过来给你上商业保险,明早如果你的手表现出什么意外,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宁瑶夕一秒气弱,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谨慎地试探:“……什么后果?”   “你不会想知道的。”齐允面无表情地说,“在只负责云芷一个人的经纪工作之前,我在实习期间也带过其他艺人。你可以去搜搜看,最多的一个合同期间被我罚了两年薪,最红的时候白打了两年工。”   宁瑶夕立刻检查自己的手,胆战心惊,尴尬和委屈尽数抛到一边,只余满心的惊恐,说话都开始结巴:“我我……我抓紧时间补救一下,怎么弄?药膏?烫伤膏?云南白药?呃……”   “真会找麻烦。”齐允瞪她一眼,“进来,屋里有药。”   宁瑶夕垂着头塌着肩膀,灰溜溜地跟着他走进办公室,活像个被霜打过的茄子。她坐到沙发上,齐允拿过药箱,从里面动作粗暴地扒拉出药膏,看得出来心情不佳,不过抓过她的手给她上药时,动作倒放得很轻,果然像陈瑞所说的那样,从来不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到别人身上。   宁瑶夕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能涂,她之前拍戏时身边根本没有什么助理,自己照顾自己已经很习惯了,这点事根本难不倒她。但她瞄了瞄齐允的脸色,把这话吞下了,接下来就只能看着他给自己涂药膏,有点惊讶地发现他动作也很熟练,一看就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手。   齐允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大名鼎鼎的齐纪的。宁瑶夕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点。她成名的时候齐允不过是个刚来公司实习的新手经纪人,没听说有什么背景,能有现在的地位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中间想必也有过艰难时刻,没人能随随便便得来成功。   只是努力就能成功的话,也算是个很鼓舞人心的好结果。有的人,比如她,并不是缺少努力,而是缺少命运的垂青,于是所有的努力也就都没有了意义。   她看着齐允的动作,陷入短暂的出神,冷不防突然听见齐允问她:“委屈吗?”   宁瑶夕一怔,回过神后摇了摇头,说:“还好,我其实没怎么生气,这几年下来被人说习惯了……但是他们那么诽谤你,我觉得不能放任不管。人言可畏,齐纪,如果别人这么说你,你不要忍,人活一世就要清清白白,没必要为了谁受委屈。”   齐允抬眸瞟她一眼,语气随意地道:“等以后你粉丝心疼你来骂我的时候你就不这么想了,比起自己挨骂,当然还是有人背锅更好。这话不是指责,是对合理选择的认可,你要是想不明白就去尽快想通,别到时候自己转不过弯,浪费团队的整体运营布局。”   还不知道我的所谓粉丝在哪儿呢。宁瑶夕撇撇嘴,仔细地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我觉得不行。”她有点困扰地说,语气里却并没有犹豫,“我不会为了保全自己把锅推到别人身上的,齐纪,我不是这种人。”   齐允看了她几秒,点点头,说:“嗯,看出来了,别人是坏蛋,你不一样,你是个品种比较纯的傻子。”   宁瑶夕:“……不带人身攻击的吧!我怎么就傻子了?”   “和别人当面对线有用吗?你这次吓唬完他们,他们在电梯里不敢说话,回去就不继续编排你了?”齐允毫不留情地说,“从你左脚踏进公司的那一刻起公司的各种小群就开始谈论你,十一个群,十分钟刷出来将近二百条消息,你能一个一个地揪出人来,挨个对线?”   宁瑶夕愣了一会儿,目光诡异地看他一眼:“你竟然还能混进这种小群……”   什么人聊八卦时还能让他悄然混进去啊?建吃瓜群时就没个审核措施吗?还能让齐允这种凶残的大佬进去潜水?这不是完全暴露给反派大BOSS了吗!   不对,齐允不是反派,她也不是,他这个行为叫……嗯,地下工作者的高尚潜伏。   “所以我就应该一直那么放任着?”宁瑶夕放平心态,虚心求教。   齐允挑起一边眉毛。   “我要是你,只会统一对外回复六个字。”他说,“就是我,你嫉妒?”   宁瑶夕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而后哑然失笑。   “知不知道什么叫资源在手笑看疯狗?”齐允说,“做了几种这个月的行程方案,都放在桌上,自己去看,选一到两个,你没时间管别人说什么,尽快投身工作。”   是!宁瑶夕昂首挺胸地大声应了一句,沉浸在马上要有新工作的喜悦里,因为齐允的一句话就变得踌躇满志。   她正觉得热血沸腾,忽而听见齐允又说:“下次遇到这种事,能忍就忍,别自己出面。会有很多人嫉妒你,对你不服气,就是想看你心态不平之下出丑,别给他们机会。”   宁瑶夕看向他,齐允垂着眸,给她的手指仔细地涂药膏,平淡地说:“交给我来处理。我是你的经纪人,是那个会为你无条件冲锋陷阵的人,不需要你保护我,是我要保护你。” 第11章   齐允给宁瑶夕做了四种企划方案,七月还剩下半个月,最晚的一份十天后开始,最早的一份三天后就要开始活动。每一份方案的后续规划都详细合理,只等她挑选完毕,团队就要立刻开始运作,那种紧迫感一下子就扎扎实实地压了上来,让人看得几乎有点喘不上气。   但宁瑶夕需要的正是这种紧迫,她已经被迫散漫无所事事了太久太久,为了份工作四处低声下气地投简历,几乎已经忘了有人把工作摆在她面前供她挑选是什么感觉,现在逐一认真翻看着这些企划,默默地仔细地看了很久,视线落在纸页上,心中升起踏实真切的感动。   她喃喃地说:“齐纪,除了我奶奶之外,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齐允正在对着电脑打字,闻言头也不抬地抬杠:“张桐哄你签经纪约的时候对你不好?你之前走红的时候粉丝对你不好?”   不能这么对比吧。宁瑶夕哽了一下,刚刚去带生活助理吴月过来的陈瑞已经回来了,两人正一起吃宁瑶夕带来的盒饭。陈瑞蹲在茶几面前,抬头看看宁瑶夕略显纠结的面色,勇敢地和她小声嘀咕:“允哥对温柔感动多少是有点过敏,瑶夕姐你习惯就好。”   齐允这下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陈瑞立刻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呼噜呼噜继续吃饭。   吃相跟猪一样。齐允嫌弃地继续盯着他看,陈瑞抖了抖,识相地把刨米饭的声音放轻了,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新来的助理吴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点开自己手机里的备忘录,郑重地记下了新工作的第一条注意事项。宁瑶夕就在她旁边,余光正好扫到她在认认真真地写:「工作助理陈瑞:食物链底层,脾气不错,好说话。具有勇怂二象性,可以和他一起吹水聊八卦,但被发现时要先一步及时抽身,这人看起来既倒霉又会卖队友。」   宁瑶夕:“……”   好强的观察总结能力!宁瑶夕顿时对自己新来报道的生活助理肃然起敬。   “对废话过敏,快看。”齐允没好气地说,顺便瞪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走神的宁瑶夕一眼。宁瑶夕立刻回神,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企划上,来回看了几遍,纠结地微微皱起眉毛。   “都是综艺企划。”她喃喃地说,有点纠结,“但我是个演员啊,参加综艺会不会显得有点不务正业……”   她拿起几份企划案,摊开细看,忍不住挠挠脸。   “这个……恋综观察员?我没谈过恋爱,到那儿恐怕也只想劝他们赶紧搞事业,不要浪费自己的黄金年纪,年轻人正是打拼的时候;还有这个……歌唱综艺的嘉宾?我唱歌确实不跑调,但是也就是KTV水平而已,我对自己还是挺有数的。”   另外两份就更离谱了。宁瑶夕拎起第三份和第四份,左右看看:“……这两份都是去选秀综艺,一份当选手,另一份当助演嘉宾?我二十三了,当选手没什么竞争力吧,当助演嘉宾的话,我那个……”   宁瑶夕深吸口气,眼睛一闭:“……我跳舞时手脚不协调……别怪我!我又没有从小学跳舞的条件!长大了再学手脚好像就不怎么听使唤……”   能看得出来,齐允这几个综艺的安排都能帮她在公众面前亮相,尽快增加人气。但宁瑶夕有自己的顾虑,她不是排斥这些综艺,只是怕她再次回到大众视线的时候,不是在展示自己的优点,而是在暴露自己的笨拙。   “我明白齐纪你的规划和好心,我也不排斥上这些吸粉的综艺。”宁瑶夕诚恳地说,“我本质上就是很想站在聚光灯下,被更多人喜欢的,但是我怕这些方面我做不好,我只会演戏,暂时好像也没什么更突出的优点,对不起。”   她愧疚地低下头,一边觉得自己辜负了齐允的规划,一边又忍不住觉得,果然就像其他人说的那样,齐允签她就是自找麻烦,费力不讨好。   她曾经仔细地关注过云芷走来的这一路,清楚这些正是云芷最开始经历过的,齐允半点没有看轻她,完全是以非常重视专业的态度在捧她。这些节目都马上就要录制,而他能拿出方案,就说明他有办法把她塞进去,这当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成的,需要他很费心才行。   说到底还是她接不住这种培养。宁瑶夕低着头,感到一阵窘迫,几乎没勇气看他。   但齐允倒是一直在盯着她看,仔细地听完了她的诉求,点点头,对于她的疑虑,明确地给出答案。   “没有选择这个月就让你进组,是因为现在不是过去那个选择面少,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了。”齐允说,“你自己给剧组投过简历,应该知道,好的剧本和制作方虽然会委托专业的选角公司进行角色海选,但这种海选是没有重要角色位置的,那些角色早就被定下了。就算制作再大,剧本再好,不重要的角色发挥空间也很有限,你这几年蹉跎下来,声势和名气都已经完全没有,好的角色是轮不到你的。”   他说的完全是实话。宁瑶夕低下头,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忍不住叹了口气。   没什么可说的,是她自己走到这一步,怪不得别人,现在从零开始,难一些也应该。   但齐允还没有说完,他盯着她看,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她很难接受的话。   他说:“而且,你不会以为现在的你,在演技上很有竞争力吧。”   这话让宁瑶夕有点难接受,她忍不住抬起头看齐允,认真地说:“我这几年虽然没什么工作,但一直都没有放弃过精进演技的,一直在努力练习,认真琢磨,别的我不敢说,至少在演技这一方面,我对自己还算有几分信心。”   行。齐允从抽屉里翻出个平板,打开视频网站的链接,将平板推给她,言简意赅:“代表作,找。”   宁瑶夕抿着唇,拉过平板,退出视频网站,登上微博一顿翻找,从去年一部戏的导演微博里翻出一条视频,播给他看。   “我很久没演过主角了。”她说,“这个虽然也只是女四,但我觉得这段应该是还可以的,齐纪你可以看看。”   齐允低头扫了一眼,而后就抬起头,看着她,平静地说:“我看过了。”   已经看过了?宁瑶夕一怔,而后见他拖动了一下进度条,画面准确地定格在怼着她正脸拍的一帧上,她脸上混杂着焦急和担忧,欲言又止地半张着唇,画面确实是远超这部剧质量的鲜活生动。   宁瑶夕问他:“我的表现力不够吗?”   齐允说:“这段戏不用这种怼脸的方式拍,从摇臂到远景,镜头逐步拉近,加上实景互动怎么演,给你五分钟准备时间,现在就表演一下看看。”   宁瑶夕立刻开始行动,她首先摆了个和视频里一模一样的表情酝酿情绪,接着捏出个动作代入场景,再然后,她保持着这样的动作,表情却突然凝固了一下,脸色一点点白了下来。   她是想要继续做动作,继续演下去的,但是,但是她突然发现……   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做了。   “发现了是吗?”齐允看着她,平静地说,“你之前待的这些粗制滥造的小剧组,为了控制成本,拍摄手段和技术都会控制到最简,恨不得连机位和分镜都不考虑,更别提高级镜头语言。所有的剧情全都为核心的男女主角和主线故事服务,而你甚至从来都不在这种主线里,仅仅置身于一个能被拍进去的位置。你太久没当过镜头的主角,已经不知道怎么抓住镜头了。能看出你在表情塑造上下了苦功,但我给你接的资源,不可能让你继续每一帧都这么被镜头怼脸,所以我现在不能给你接剧,你在草台班子里蹉跎的这几年已经融入了你的表演,别人看一眼就会发现你的短板,一旦登陆屏幕,接受大众检阅,对你无异于再一次公开处刑。”   宁瑶夕僵立在他对面,就这么怔怔地望着他。她几乎能够感觉到,齐允的话将她一直以来唯一能支撑她的某种信念摧垮了,她安静地沉默着,说不出话,只是定定地望着他,没有恼羞成怒或是气急败坏,她只是轻轻地眨了下眼,眼泪就无知无觉地落了下来。   眼泪顺着脸颊坠落下去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在哭,抬手默默地擦了下眼睛,低声说:“我明白了齐纪,听你的。”   齐允静静地凝视着她,只说:“我告诉过你了,哭没有用。”   “我知道。”宁瑶夕低下头,小声说,“……没忍住。”   她已经习惯了接受外界凄风苦雨的摧残,但被唯一信赖的自己辜负,或许还算得上是头一次。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宁瑶夕想控制自己,但那种信仰崩塌的感觉真的很难控制。   陈瑞和吴月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们,手里的饭吃到一半,尴尬地停在半空,不敢发出任何声音。齐允看了她一会儿,问她:“还相信自己吗?”   宁瑶夕顿了很久,才慢慢点了点头。她弯了弯唇角,略带几分自嘲,但也带着几分坚定地说:“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选择相信我自己。现在不行我就去学,总能行的,只要齐纪你愿意给我时间。”   齐允稍稍挑起一边眉毛,淡淡地笑了一下。   “还有这种心气就不算太糟糕。”他说,“能意识到问题就不算晚,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你尽快重新适应被聚光灯和镜头当做中心的感觉。说起来你这种怼脸式演技也不是没有优点和发挥余地,月底有档新综艺要录制,演员的同主题同场表演竞技,镜头怼脸,无实物情景模拟,可以说是为你量身定制。之前你的状态不行,现在看倒是差不多可以。不需要你留到最后成为冠军,只要能被观众记住就是胜利。”   演员竞技类综艺?宁瑶夕一顿,不是很自信地问:“我能行吗?”   齐允沉吟了一下,说:“单论你的素质,应该可以。”   宁瑶夕听出他的画外音:“不过?”   “不过这档节目稍微有点小麻烦。”齐允说,“云芷是评委,代表她男朋友那个新成立的娱乐公司去签人,和节目组有合作,也参与了赞助,你要是参加,会被她全力针对。”   “……不至于吧?”宁瑶夕愣了一下,下意识说,“人家是当红一线女明星,还能注意到我这种小虾米……”   齐允指指自己。宁瑶夕:“……”   也对,人家刚大张旗鼓撕过自己的经纪人,转头就发现对方带了个新人,还要上她当评委的节目,可谓十分嚣张,她们中间也可以说是有那么点新仇旧恨的。   “她那人我知道,心眼比针小。”齐允淡定地说,“她现在绝对觉得你是最大的威胁,拿出点当人对家的心气儿,冲上去,刚正面,别弱了我的气势。”   宁瑶夕:“……我,行?”   齐允看她一眼,宁瑶夕抬头挺胸:“我,行!”   这见风使舵的样子也算是种特色了。齐允扯了扯嘴角,抽了张纸巾糊到她脸上,动作和上次一样毫不客气。   “还哭。”他吓唬她,“下次你再哭我就扣团队所有人奖金,工作怎么做的,艺人都服务不好。”   已经放下了饭盒的吴月:“……啊。”   筷子还悬在半空的陈瑞:“……啊?”   作者有话说:   陈瑞:我干什么了??这个世界有没有人讲讲道理啊?? 第12章   这档名为《演员百分百》的综艺,由颍川电视台一力打造,台内王牌综艺主创团队牵头,投资丰厚,阵容豪华,嘉宾名单从三个月前就开始在网上疯传,传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二十个版本。   到现在马上就要录制,要来参加录制的艺人行程陆陆续续出来,凡目的地在颍川的艺人大家都心照不宣,这个时间出现,多半和这档综艺有关。只是大家数来数去,十二名首发嘉宾阵容,连确定带猜测最多也就发现了十一个,怎么也找不到那最后一个嘉宾的蛛丝马迹,这人好像从大众的视线中消失了,大家连着蹲守在颍川机场好些天,愣是没发现谁像是过来录综艺的,面面相觑之下都感到莫名,连蹲在机场日常拍片的狗仔都没收到什么消息,忍不住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差不多该到了吧,再不过来可就赶不上录制了。”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翻着自己这些天拍的照片,很是疑惑不解,“我原先怀疑几个,但后来一盘点,都是过来参加别的活动的,行程都已经出来的,有的甚至都已经回去了,肯定和马上要开的那个演员综艺没关系。”   “确实只找出十一个。”另一个点头确认,来回翻了自己拍的照片,在一张照片上稍微停顿了一下,盯着看了一会儿。   “我倒是拍到齐允了。”他对同伴说,“身边还跟着云芷以前的助理,肯定是他没错。他来颍川干什么?不是都传他签新人了吗?”   “新人能直接往《演员百分百》上带?哪有这么揠苗助长的,把新人放上去和各个戏骨前辈同台竞技,这不属于降维打击?他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出这种昏招,不能是他。”   同伴对他的猜测摇头否认,不过倒是也有点好奇地凑了过来:“拍到他签的新人没有?长什么样?大小也算是个能发的新闻,等综艺上了之后蹭一波云芷的热度。”   “没拍到。”狗仔摇了摇头,来回翻了翻拍到的照片,也显出一点疑惑,“他身边没有长得像明星的人,可能是咱们都想多了。”   齐允当然听不到狗仔对他的谈论,听到了也不会在意。他带着陈瑞晚一天飞来颍川,走进提前预定好的酒店,先把两人的行李放进房间,而后敲了敲隔壁的房门。   五秒钟后,房门被打开一道缝。吴月谨慎地确认过他们的身份,才放他们进来,全程紧张兮兮,神神秘秘,搞得像地下党接头,弄得陈瑞也被感染得紧张起来,回身小心翼翼地关好门,还不忘探出头去环顾左右,确认身后没人才俨然地松了口气,一秒恢复懒散,在吴月无语的注视中瘫在沙发上躺尸,露出一脸疲热的倦色,阵亡得很安详。   同样是从七月盛夏将近四十度的高温里走过来,昨晚又熬了个大夜加班,齐允却完全没有这种仿佛被生活压垮的虚弱感,走起路来仿佛带着风。他大步走过套房的外间,来到里面看见抓着台词本埋头苦读的宁瑶夕,张口就说:“正脸,侧脸,全身站直。”   宁瑶夕唰地一下条件反射径直起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先给齐允翻了两个面进行展示。齐允上下打量她两眼,眉头一皱:“脸色不好,昨晚几点睡的?”   “十点就开始睡了……”宁瑶夕打马虎眼,在齐允明察秋毫的注视中讪讪地干笑一声,“嗯……然后一直没太睡着,可能有点失眠,最后也不知道是几点睡的。”   “敷面膜。”齐允言简意赅地下令,监督她把熬夜面膜糊到脸上后才继续盘问,“压力性失眠?”   “差不多吧。”宁瑶夕顶着面膜凑过来,怀里抱着台词本,磨磨蹭蹭地坐到他旁边,期期艾艾地问,“那个,齐纪,你之前说不指望我拿冠军,能给观众留下印象就行。那……有没有设立什么下限啊?比如几期之内不能淘汰之类的?”   齐允看她一眼,平淡地说:“没有。”   这么好?宁瑶夕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有点不安:“话是这么说,但我要是淘汰得太快,是不是就太对不起你的这番努力了……我刚才搜了一下,发现这档综艺的嘉宾名单从三个月前就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了,最近几天更是冒出了至少三个内部最终名单,每一份名单上都没有我,我开始活动这件事太晚了,你肯定没少花功夫,我要是没能在里面有亮眼的表现,你的努力就完全白费了。”   “昨天?”齐允冷不防问,“昨天你坐飞机,进酒店,看剧本,还有功夫上网看八卦?”   宁瑶夕:“……”   齐允转向一旁的吴月:“这段时间晚上十点收她手机。”   ……这人好可怕啊!宁瑶夕和吴月同时大受震撼,瑟瑟发抖。   “没关系,哪轮淘汰都行。”齐允轻描淡写地说,不以为意道,“有本事拿冠军就营销你是质本天成大器晚成,第一轮淘汰就发通稿带头争议你为什么能上这节目,黑红毕竟也是红,这次拉低期待下次惊艳大众也行,红有很多种方法,但凡你不是头乱说话的猪,我都有办法运作。”   宁瑶夕:“……”   好低的要求。她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缩到一边继续翻剧本,对他的这番话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飞快地适应了齐允的说法风格,并采取了行之有效的应对方法:   听到不喜欢听的权当没听见。   齐允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她回话,又见她已经开始继续全神贯注地揣摩经典台词,这几天他开出的剧本和角色名单,宁瑶夕自己整理出来,从她翻阅的厚度看,一本已经快被她翻完,这几天绝对是没日没夜地下了苦功,不说有没有效果,单这份认真的态度就值得肯定。   他在一旁看了她专注的样子一会儿,才说:“不是知道成绩如何没关系了吗,还这么努力?”   啊?宁瑶夕已经把刚才的对话翻篇了,茫然地抬头看他,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耸耸肩朝他笑笑。   “别看我现在这样。”她抬手摸摸鼻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但我其实很不喜欢输的。”   “成绩也未必像你想的那样公正,根本不可能完全由你的表现决定结果。”齐允对着她认真的神情顿了顿,理性地说,“说到底节目晋级人选背后也是一种公司博弈,有时候演员的表现是改变不了结果的,更何况云芷就坐在评委席,你根本不可能从她那里拿到高分。”   “我知道啊。”宁瑶夕耸耸肩,冲他笑笑,“但你说的这些我都改变不了,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努力把我能做的部分做到最好了,对吧?”   齐允注视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   “这么想也没错。”他说。   宁瑶夕得到他的首肯,不知为何感觉有点满足,仿佛瞬间被注入了不小的动力,干劲十足地继续钻研剧本,太过专心致志,连齐允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等到晚上九点,她在吴月的洗漱提醒下意犹未尽地放下剧本,环顾房间,发现齐允和陈瑞都不见了,只有吴月还留在这里,见她按下台词本,适时给她端上温热的咖啡,她话不多,动作也利落,相处起来很舒服,是个很不错的生活助理。   “他们两个呢?”宁瑶夕接过咖啡,好奇地问,“回房间了?”   “陈瑞在隔壁筛选资料,允哥好像去参加酒局了。”吴月说,“刚才陈瑞给我发微信,让我把咱们酒店的定位发给允哥,说他之前来颍川都不住这儿,怕他喝多了没记住这边地址。”   宁瑶夕一怔,下意识问:“之前怎么不住这儿?”   吴月也是一怔,想了想道:“允哥之前应该都是住离颍川广电最近的溪鸣酒店吧,五星级连锁,待遇规格都高,和云芷的咖位相当。瑶夕姐你这次过来得突然,溪鸣那边可能订不到房间,也可能是想要再对你保密一下,所以专门找了家离广电远一点的酒店住。”   宁瑶夕愣了一会儿,耸肩笑笑。   “还是我咖位不够。”她得出结论,没对这个话题再发表看法,转而又问,“他去参加什么酒局了,陈瑞说了吗?”   “说是饭局里有《演员百分百》的赵导,还有几个制片?”吴月回忆着道,“总归就是和节目相关的一些人,感觉还挺重要的。”   宁瑶夕顿了顿,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作何反应。她无意识地攥着手里的台词本,喃喃地说:“……我凭自己的本事向前,能走到哪步我都接受,不用他费心拉扯到这个地步的。他又不是什么八面玲珑好相与的人,这种场合他也很烦吧。”   “不去也不好。”吴月不是第一年当艺人助理,很有经验地有感而发,“有时候不是想获得特权才要去钻营,为了保持基本的公平也需要打通关系的。听着有点不可思议,但也不是只有这行这样,这种事有时候没道理可讲。”   宁瑶夕愣了愣,点点头接受她的说法,安静地发了会儿呆,回过神后起身向隔壁走。   “瑶夕姐?”吴月在她背后疑惑地叫她。宁瑶夕敲开陈瑞的门,对着陈瑞茫然的脸一笑。   “齐纪什么时候应酬回来?”她问,“你去接他吗?”   “……允哥没叫我去。”陈瑞愣了一下,想了想又点点头,“不过接他回来也行,今天他们下午就开始喝,肯定不能喝到太晚,明天就录节目了,那些导演和制片都得盯着呢。”   “带我一个呗!”宁瑶夕积极地举手,朝他挥了挥,“让我在这里等我也睡不着!还没到十点呢!带我一个,带我一个!我也要去接我们功臣回家!”   陈瑞:“……”   载着需要好好休息的艺人过去接人,他不知道允哥会不会感动于他的体贴,但肯定会恼火于他把宁瑶夕带过去一起……   陈瑞看吴月:“你不帮着拦一下?”   吴月回看他:“你试试看能不能拦住?”   陈瑞:“……”   陈瑞天生就不是什么会拒绝别人的料,经过了宁瑶夕的一番忽悠,他最终晕晕乎乎地就带宁瑶夕一起上了车,把住方向盘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困惑。   这女人不会真的会下蛊吧,他在心里惊恐地琢磨。之前蛊允哥,现在又来蛊他了,漂亮的女人都有毒,古人诚不欺我!   他们酒局的私人会所离广电还挺远,陈瑞把车开到楼下后等了一会儿,看到里面果然鱼贯而出一行人,有赵导,有宋制片,还有几个大家更眼熟些的评委。几人在地下停车场里告别,各找各的车,齐允也在找他们,他看起来还算没有异样,但寻找的动作明显慢了,眼神不如平常锐利,大抵还是喝了不少,只是不太表现在脸上。   陈瑞刚想去按喇叭,看见从齐允身后走过来的人时突然动作一僵,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宁瑶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是很意外地看到云芷从齐允身后走了过来,站在他身旁停下。   她是个很美的女人。   不是五官的漂亮,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美。论五官精致漂亮,宁瑶夕自信不会轻易输给别人,但云芷的美是被人众星捧月出来的高高在上与意气风发,红气养人,被万千瞩目的美人会受上天垂青,变得更美,云芷就显然是这个样子。   她停在齐允身边,转头看他。齐允不为所动,仿佛没看见她一般继续找着陈瑞的车,云芷轻轻地笑了起来,从身上搭着的外套里拿出一盒烟,动作熟练优雅地抽出一根含在唇间,又拿出了第二根。   陈瑞的手还在半空中顿着,宁瑶夕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手突然下落,替陈瑞按下了鸣笛喇叭。   车笛嗡鸣起来,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宁瑶夕降下车窗,探出头去。   “齐纪!”她朝那边声音轻快地大声喊,用力挥手,“这边!”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宁瑶夕的声音在寂静一片的地下停车场里很是明显,成功吸引来了二人的注意力。齐允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到宁瑶夕一脸阳光灿烂地笑眯眯朝他招手,眉头瞬间就皱了一下,掏出手机来确认了一眼时间。   晚上十点过一刻,明天下午就要录节目,这祖宗现在还在外面晃荡。   齐允被气笑了,拿着手机就去翻她的联系方式,准备先声夺人,会面前先把她从头到脚训明白点。只是他拿着手机,对置顶上的名字视而不见,将聊天列表瀑布似地划了好几遍,找不到人,不爽地眉头紧皱,摆出副让人见之退避三舍的棺材脸,和自己较劲。   他今天喝得确实有点多,不比平常尽在掌握。一方面是席间盛情难却,某种方面讲他又确实有求于人,不求黑幕保送宁瑶夕走到哪步,起码别因为私底下的倒霉官司出师未捷身先死。   她说自己不想输,齐允却是知道,这几年不管是被逼无奈还是阴差阳错,她总是在输的,输给戏剧性的命运,输给尘埃里挣扎的生活,输给一退再退的自己。   不如意的事那么多,这么渴望赢的人,输却或许已经成了种习惯。   现在换成他接手,总要有些不同。   自己的原因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云芷今天带了个智障经纪人过来,完全是个自诩不凡的傻逼,唯一的可取之处大概就是酒量超群。齐允本来没想喝这么多,结果其他人都被挑出了兴致,他自己攒出的这个局,总不能自己主动往后退,把场子留给二傻子引领潮流,于是也只能奉陪。   虽然他酒量也很惊人,不过到底也已经稍微过量,说到底今天本来不需要这么被动,谁知道云芷带着经纪人过来搅什么局,请又没请她,来又不能直接把人撵走。齐允没理在他身旁站定的云芷,黑着脸继续翻消息列表,酒意上头之下比平常更加执着,非要在列表里找到根本不在其中的宁瑶夕,半点不管和这人的聊天框正在最上面置顶着。   云芷收回望向宁瑶夕那边的视线,侧过脸看他,见他这样倒是笑了,咬着烟给自己点燃,在缥缈的烟气中红唇弯着,将抽出的另一支烟朝他递去。   “喝多了吧。”她说,“来根清醒清醒?”   齐允盯着手机屏幕,面无表情,当没听见。云芷的手停在半空,也不觉得尴尬,咬着烟笑着,自然地说:“把韩凌带过来时我就知道你得和他对上,你这臭脾气,根本不会忍他在你面前放肆。”   齐允这次终于从手机屏幕中移开视线,转头看她,面无表情地问:“你故意的?”   云芷悠悠地微笑着,不置可否,香烟燃起的青烟在两人中间升起一道缥缈的雾。齐允没得到答案,也不追问,终于对手机失去耐心,按灭屏幕,就要朝宁瑶夕的方向走。   “撕你我是故意的。”他向前走了一步,经过云芷身前,正听见她淡淡地开口。齐允脚步顿了一下,听见她说,“我问过你要不要跟我走,成辉集团会为我们打点好一切,从华盛离开绝不需要经历一次东山再起,只会是走向另一个巅峰的开端。你拒绝了,齐允,是你放弃我的。我不知道你怎么对华盛就有这么深的感情,但我不能放任你再捧一个我出来,给我自己制造一个新的竞争对手,我不允许。所以你最好退出这行,最初的那一次或许达不成我的目的,但我会继续尝试下去。在我身边,你是最令人放心的经纪人,但站在对立面上,对你,我只能除之而后快。”   齐允重新转过头来看她,看着她艳丽脸庞上平静的表情,被她的话弄笑了。   “你谁啊你?”他不客气地问,挑起一边眉毛,嘲讽地指了指天上,“要么你就推动出台一个全娱乐行业封杀齐允通告,要么你就建立个像样点的团队和我打擂。现在算什么,人身威胁?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能被你连削带打地哄住?别用我早八百年玩儿剩下的手段对付我,我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没意思。”   “当然不是威胁,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你齐允哪里怕过什么。”云芷轻飘飘地道,看着他,依然是微笑着的,“只是正式点和你打个招呼,齐允,之前是我第一次针对你,那不会是最后一次。”   “就你,和你新招的那个弱智经纪人?”齐允直白地嗤笑一声,“随你的便。”   被他这么不以为意地对待,云芷也不生气。她将燃到一半的香烟夹在指尖,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地说:“韩凌还有成长空间,风水轮流转,何必这么看不起他。倒是你,齐允,我之前对你那么看重,把你要捧的艺人当最大的潜在威胁,但你的选择还真是……让我挺失望的。”   齐允面色不变,依然扬着一边眉毛,漫不经心地说:“云小姐管天管地,还管我签谁捧谁?”   “你还是签了宁瑶夕。”云芷轻声说,看着他的眼睛,“八年前晚了一步,到现在依然有这么深的执念?一时冲动签了她,圆了自己八年前的遗憾,然后呢?她那样被透支了未来的艺人,有什么值得你花心思捧的?你又能捧出个什么结果?我以为你是最理性至上的人,不会干赔本买卖,齐允。”   短暂的安静,齐允看着她,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我没和你具体说过为什么拒绝和你一起离开华盛吧。”他对云芷说,语气漫不经心中带着些微冷淡与傲慢,每句话都在别人的雷点上大踩特踩。   “看一个人对亲密关系的选择,能看出这个人的智商、审美和品味。”他淡淡地说,“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当年看中我来自荐是你一生中脑子最清醒、眼光最好的时候,后来你想接的那些除了片酬高扮相好看一无是处的剧、炒CP到起飞的综艺、各种争议性热搜往身上叠BUFF一样凑,每一件事情都在告诉我你的眼光正逐年下滑。你答应了郭炎的追求,现在又找了韩凌当经纪人,终于让我能够完全确定当时阻止我跟着你出走的原因。”   他语气悠悠,在云芷越来越显难看的脸色中,指指她又指指自己。   “你瞎了,我没有。”他说,“这就是原因,别对自己现在的眼光太自信。你说你看不见宁瑶夕的未来,我看得倒是很清楚,但很可惜,你不会懂。”   他收回视线,转过头去,没再看云芷一眼,大步向前走去。云芷眉头紧皱,定定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看着他朝向他用力招手,一脸阳光灿烂的年轻女孩走过去,对她说了句什么,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熟悉的车子从地下停车场离开,云芷注视着商务车远去的背影,又站了一会儿,她的新经纪人韩凌叫的代驾过来,开着车接上她,几人也从私人会所离开。   车向前开了一段,云芷依然沉默着。韩凌喝了瓶矿泉水缓解酒醉的醺然,舌头有点捋不清楚地道:“云、云芷?你想……想什么呢?”   云芷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片刻之后,才淡淡地笑了起来,双腿交叠,手指在腿上规律地打着有节奏的拍子,平静地说:“行,那我就等着看了。”   韩凌有点发懵地看着她,对她突如其来的话不明就里。云芷看他一眼,没有解释的兴趣,车里一时陷入茫然的安静。   另一边的车里此时同样很是安静,宁瑶夕像只鹌鹑一样缩在副驾驶上,因为齐允刚才在车外对她说的一句话而胆战心惊。   他黑着脸大步过来,看一眼不知大难临头,还笑得一脸简单快乐的她,留下一句话。   “今天还有闲心到处乱跑,明天录制要是一轮游,考虑好做什么才能谢罪吧。”   宁瑶夕:“……”   不是刚说过她取得什么成绩都无所谓的吗!宁瑶夕原本觉得自己突击得还挺有成果,稍微积聚起一点信心,这下全都被齐允一句话戳破了,缩头缩脑地窝在副驾里自闭。   她不说话,陈瑞不敢说话,结果齐允竟然一到车上就在看手机,也不说话,车里的气氛顿时就变得很是紧张。宁瑶夕憋了好一会儿,车快开到酒店时没忍住,主动开口问他:“看什么呢齐纪?怎么都不说话。”   “工作。”齐允只回她两个字,噎得她呼吸困难。   宁瑶夕:“……”   宁瑶夕的一大优点就是百折不挠,锲而不舍。碰了一鼻子灰后依然不抛弃不放弃,勇敢地上去继续平A:“什么工作啊,关于我的吗?有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呃,不包括和明天的录制成绩挂钩的一切事情,我现在心里也没底……不过在干什么可以及时分享一下,就算帮不上忙大家也能互相了解一下进度,说不定到时候会有帮助呢……是刚才云芷和你说什么让你觉得麻烦了吗?我看你们好像还说了好一阵……”   她越说越说,一边心虚一边继续没话找话。齐允抬头看她,注视她两秒,皱起眉,冷静地说:“宁瑶夕。”   宁瑶夕立刻坐直:“到!”   齐允面无表情地说:“我查你的岗都没有你查我的岗问得详细。”   宁瑶夕:“……”   宁瑶夕讪讪地缩缩脖子,小声反驳:“说得你好像还用特意查似的,我什么行程不是你定下来的,我中午吃什么饭吴月不是都要发消息给你报备一下……”   齐允继续瞪她:“不报备你就打算吃两碗饭?这是女明星该有的饭量?”   “我之前体力活干得太多了!饭量大!”宁瑶夕底气更加不足地说,小声嘀咕,“在改了在改了……而且什么查岗嘛,我和你又不是……”   呃,不对。她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虽然她刚看的台词本里女朋友查男朋友的行程也叫查岗,但这个词原本的意思应该就是上司查下级……   什么人把这么恐怖的词用到恋爱情趣上啊!是没被上司查过岗吗?宁瑶夕差点一个没留神调戏上司,后怕不已,胆战心惊地在心里吐槽,一时间没顾得上把话说完。   齐允疑惑地看着她:“不是什么?”   呃。宁瑶夕脑筋快速运转:“不是……不是互相不信任的关系,我们合作多愉快啊。”   齐允看起来对她的答案十分不以为然,但没有继续杠她,这让她松了口气。不过随后,他就把手机递了过来,宁瑶夕下意识接住,三秒钟后悚然而惊,感觉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   “干……干嘛?”她谨慎地问,刚讨论完上一个话题,思维忍不住跑偏。   总不能是真的让她查岗……   “找一下你在哪儿。”齐允烦躁地说,“我翻半天没看见。”   啊?宁瑶夕愣了一下:“找我干嘛?”   我不是就在这里吗?有什么话不是当面说更方便……又或者是要给她传文件?   “批评你半夜十点不睡觉出来乱跑。”齐允面无表情地说,宁瑶夕倒吸一口凉气,恨不得刚才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问过。   她灰溜溜地低头,视线看向手机屏幕,发现屏幕停在了微信界面上。她刚要往下滑,视线就已经先一步看到了自己的头像。   也看到了齐允对她的备注名。   不是「宁瑶夕」。   是「明日天后。」   宁瑶夕的视线在那行备注上停了很久。她没有说什么,沉默着,怀揣着这个沉甸甸的称呼,回了酒店,这一晚睡得极好。第二天陈瑞开车,一行人驶向颍川广电,在门口停下的时候,下车面对□□短炮的最后一秒,齐允先一步下车,而后站在车外,稍稍俯身,向她伸出手。   “紧张吗?”他问。   宁瑶夕摇摇头,伸手搭上齐允的掌心,对他展开一个浅浅的微笑。   “不紧张。”她说,“齐纪,我是要当明日天后的人,未来的大明星不会紧张。”   齐允扬了下眉,握住她的手将她拉住来,带向外界的镜头瞩目,背对着镜头时,对她最后低声开口。   “未来的巨星也可以紧张。”他说,“但是要相信自己能行,我看中的人,一定可以。” 第14章   《演员百分百》作为一档全新的演员竞技类真人秀,事先谁也不知道具体的活动环节形式,十二名选手都到齐后,导演才把他们聚到了一起,宣读了本档节目的详细规则。   整季活动采用与选秀类似的末位淘汰制-,每期淘汰一名选手,直至最后选出本季节目的总冠军,每期选拔形式各不相同,不过总还是全部围绕演技的各方面能力考察展开,展现各位嘉宾的综合素质。   其中第一期节目是所有选手的揭幕战,十二名演员分为三组,每四人合演一部短剧片段。和谁一组由抽签决定,一旦成组不得变动,但具体哪组演哪个剧本,各组在组内怎么分配角色,这两样却没做限制,大家能演到什么剧本,什么角色,主角配角,出彩与否,全凭本事。   现在剧本的关键词已经先一步展示给了他们,内容惊人的简单,只给了他们时间线索和人物性格,其他的所有内容都需要他们自行发挥。三个剧本分别是关于亲情、友情、爱情三个方向的内容。亲情上是一家四口在面对孩子考试不及格时的种种反应,友情是大学毕业前夕几个好朋友各奔东西的夜谈,爱情则是一个复杂的四角恋闭环剧本,人物关系错综复杂,可谓贵圈真乱。   据导演介绍,之后的综艺内容大致会将重点放在经典电影桥段的改编上,最后几期则会是导演带领各自中意的选手进行短剧拍摄,这两个模块的内容都有专门的编剧团队创作剧本,因此第一期会格外考察一下各位选手对于角色和剧本的理解和发挥。   演出角色的闪光点是种学问,如何在总计十分钟的表演时间里,呈现出一段精彩的故事,同时让自己的角色被观众记住,是这期考察的重中之重。   规则限制少得可怜,需要发挥的地方太多,时间还很紧迫,满打满算只有两天时间,请编剧现写剧本都不怎么来得及。几乎所有演员在听完节目规则后,都露出了茫然震惊的神情,宁瑶夕也不例外,她盯着导演不断开合的嘴,心里很是困惑地想,在她离开演艺圈中心的这几年,综艺都已经卷成现在这个样了吗?难道现在的线上演员们都能对这样的难度胸有成竹?   宁瑶夕看着准备室的大屏幕里展现出来的规则字眼,下意识转头去找齐允。   齐允站在节目组的摄像旁边,注视着摄像机里的拍摄画面,也留意着镜头下出镜嘉宾们的动静。不光是宁瑶夕有所反应,几乎所有艺人面色都不太自然,这档综艺一上来的难度超出预计,这让他们的这场真人秀之旅变得很被动,这种时候就需要经纪团队和节目组及时进行沟通。   录制按正常流程短暂地中断,好几个经纪人都朝赵导围了过去,向他确认具体的比赛流程和细节。齐允没过去凑热闹,向前走了两步,看着宁瑶夕朝他快步奔来,满脸心有余悸的戚戚然。   “上来就这么可怕!”她对他感慨,“要演员自己给添加角色闪光点和剧情?一般情况下会考察演员这个吗?他们难道都会?”   “这档节目的考察形式确实偏难。”齐允说,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朝那边看,“那边好几个经纪人都上去要说法了,对自己艺人没自信就不得不这样,艺人做不好,就得替艺人去要优待,比如能请外援帮忙设计剧本,又或者是拿一个剧组评委偏好的创作方向之类。”   啊,这样难度就降低很多了。宁瑶夕理解地点点头,而后疑惑道:“那你怎么不去?”   齐允看她一眼:“你觉得以你的咖位,能享受这个优待?”   啊哈哈。宁瑶夕干笑两声,灰溜溜地缩了缩脖子,也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多余。她正在反省,忽而听见齐允又说:“而且你不需要我去疏通吧,这应该是你的优势项才对。”   宁瑶夕一顿,好奇地看他一眼:“怎么说?”   “看你之前拍的戏,挺会给自己加戏的。”齐允客观地道,“当个女主身边推动剧情的工具人恶毒女配,也不是按照纯粹的坏人模板去塑造。在剧里跟着情节看还不算明显,把你的片段单独剪出来后就能看出几分故事性,不是单纯的又蠢又毒标准反派。你之前演的那种粗制滥造剧恨不得连男女主的人设都直接按着模板塑造,肯定不会考虑一个反派配角的复杂立体性,是你自己琢磨的吧。有时候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有正反两方面的影响,总演大制作角色,尤其是小荧屏角色的演员,人物框架剧情很完善,可供自己思考挖掘的部分反而不那么多,不如你锻炼得充分。”   宁瑶夕愣了一下,齐允这次和上次让她即兴表演时一样,都透露出对她过往演艺生涯的了解。不是她那部十五岁时的代表作,而是她这些年拍的各种烂片,他都好像了如指掌,随口就能恰如其分地提起一段。   看来他之前说看过她演的戏不是空话,甚至不可能仅仅是粗略地扫过,更是肯定有过一番细致的研究,才能对她这几年的变化都了然于心,随口道来。   不过让宁瑶夕一愣的还不仅仅是这个,她的重点另有其他方面:“把我的片段单独剪出来后?你剪过了啊?”   齐允平平淡淡、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服化道惨不忍睹,好在脸还算能看,加个滤镜配点合适的BGM,也不是不能营销一下美颜盛世,等你以后红了还可以再翻出来一遍卖个惨,我先剪出来几个版本放网上,省得节目播出之后有水花,对你感兴趣的人上网搜你都搜不出来什么好物料。”   她之前几年演的片子,不用别人评价,宁瑶夕自己都知道整体质量惨不忍睹。不过由于服化道过于简陋,她作为其中戏份更少的配角,很多时候连个正经的化妆师都轮不上,只能自己随便画画上阵,单看脸倒也不至于太夸张。多难看肯定不至于,但从一整部辣眼睛的雷剧里艰难地找出关于她的片段筛选整合,本身就是一件很耗精力的难事。   他默默地做着这些事,如果她不问,他甚至没和她提起过。宁瑶夕用力抿了下唇,说不上此刻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里悄悄地酸软一片,再开口时声音都柔和了好几度,带着没什么气势的嗔怪,听起来有点软软的。   “太费功夫了吧,你有那个时间弄吗?叫陈瑞剪就好了呀,齐纪你去忙更重要的事情。”   她自觉这番话说得推心置腹,完全是被齐允感动之后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态度,建议说得诚恳贴心。但齐允对她panpan柔和的态度完全不为所动,他眼都不眨,一口否决了她的提议。   “不行。”他毫不犹豫地说,“陈瑞审美太土。”   宁瑶夕:“……”   怎么说呢,好正常好合理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除了她被噎得够呛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宁瑶夕张口结舌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昂首挺胸地拍拍胸口,向齐允信誓旦旦地保证:“总之你就放心吧齐纪,为角色添加个人创作这方面,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我这几年一直在沿着这个方向琢磨,这个环节我肯定没问题!不用另找编剧,我自己琢磨一下就可以。”   我想也是。齐允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而后皱眉问她:“不是求助,那你刚才朝我看什么?”   嗯?宁瑶夕一愣,回忆了一下才捡起已经跑出去老远的思维,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哦,那个啊……我是想问一下等会儿抽签能不能你替我来,我对自己的运气不是很信任来着,毕竟我要是运气好,也不至于碰上了那么多糟心的倒霉事,一蹶不振到现在嘛。”   齐允:“……”   这么简单的要求,齐允竟然没有马上做出回应。他看了她几秒,才面无表情地说:“我给云芷当经纪人时,综艺里帮她抽入场顺序签,十二期节目,抽了七次第一。”   宁瑶夕:“……”   齐允神色平静地继续:“买任何东西都没中过奖,年会上二分之一中奖的概率,连续三年都是给别人陪跑。”   宁瑶夕:“……”   齐允竟然还没有停下:“辛辛苦苦带艺人带了八年,结果一夜之间艺人反水,招呼都没打一个,接续的艺人还没找到,就已经被提前提防着东山再起。”   然后就签了她!宁瑶夕大吃一惊,立刻打消了自己找齐允这种惊世非酋代抽的想法,转身就往回溜:“我突然感觉自己还挺幸运的!我又觉得我行了!那我去了——”   “嗯。”齐允应了一声,从她背后抬手扫了下她的发顶,“遇到我之后霉运到此为止,全都转移到我身上了,放心去吧。”   转移到你身上是什么好事吗?也没有吧!还指望着你带飞我呢……宁瑶夕心里吐槽,唇角却自己都没意识到地带着笑。那边的经纪人们和节目组扯完皮,或多或少拿到了一点优待福利,节目继续开始录制,宁瑶夕将手伸进签筒,抽出了一张红色的实心圆。   抽到相同图案的四个人自动归位一组,宁瑶夕拿着纸条,自动自发地和这一期的其他三个组员站到了一起。她左右看看,发现其他两组里有三个她能叫得出名字的演员,都是她印象里演技出色的典范,没和他们分到一组正面对决,宁瑶夕先是觉得庆幸,接着这种情绪被掩了下去,重新涌上来了浓浓的遗憾。   她确实不想输,但是如果赢得太胜之不武,好像也会觉得很遗憾,胜利也变得没那么让人高兴。   不过抽签结果已经如此,宁瑶夕也不可能主动跳出来说要改变什么。她对三个剧本的观感都差不多,没有特别想争取的,也就由着组里一个活跃的男演员主动牵头,要来了与友情相关的剧本。   “这期剧本的主题就在这里了。”名叫康明奇的男演员扬起手中的剧本,微笑着说,“不瞒各位,看到这个剧本时我就已经有灵感了,这个剧本正适合以男一号小东为故事主线,由他串联起其他三个角色,具体的情景可以是小东作为班长,组织起自己兄弟和各自女友的散伙饭,围绕着青春和爱情,进行一场由幼稚走向成熟的成长探讨。你们有意见吗?没意见我们不如就这么定了?”   宁瑶夕一愣,看着他胸有成竹、口若悬河的样子,直觉哪里不对。他就算是灵感来得飞快,现在立刻拿出来的故事梗概是不是也太完整了?而且在他的剧本里,小东是绝对的主角,其他三个人都为他作配,每个人都有和小东一对一的对手戏,连兄弟的女朋友也曾经和他有感情纠葛。   这样的节目里,四个各自为战的选手,应该塑造出一个绝对主角吗?宁瑶夕疑惑地皱眉。   其他两名选手互相看看,都没说话。康明奇看他们都沉默着不回答,视线一转,指向了无意识微皱着眉的宁瑶夕,在几个人当中她最为面生。   “有什么意见可以提。”他状似大方地说,“有更好的剧本可以拿出来,我们商讨比对一下。”   “剧本我需要时间想。”宁瑶夕见点到自己,于是回他道,“但是我觉得节目里最好还是不要塑造一个绝对主角,大家都有各自的发挥空间是不是更好?而且你说的这个剧本……掺杂了爱情的元素,还有情感纠纷,和另一组的剧本大纲撞了吧,相当于我们把他们的剧本也抢了。”   康明奇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一沉,他的经纪人密切注视着这面的动静,眼见宁瑶夕提出质疑,眉头一皱,就要上前去交涉。   刚迈出两步,旁边就有个人信步走了过来,双臂环胸,腿向前探了半步,拦住他的去路。   “选手正常对线,必要的综艺效果,刘茂,你去凑什么热闹?”齐允慢条斯理地问,语气仿佛是在讨论天气,如果不是他拦住了去路,倒好像真的只是凑热闹地随口评论。   刘茂嘶了口气,无奈地对他小声道:“你不知道我们明奇背后是谁啊?康制片,明白?”   “明白。”齐允点点头,说,“自己走后门还不够,还得所有人跟着一起配合。怎么,事先拿到剧本的便利还不够,还要所有人给他当垫脚石?你给我什么好处我给你让路?”   刘茂咬了咬牙,压低声音:“你要什么好处?说来听听。”   齐允看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录制区,轻描淡写地说:“要我们家瑶夕正常比赛,凭实力分胜负,别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妨碍她,弄得她心情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眼见齐允摆出副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态度,刘茂在心里暗暗咬牙,却也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圈里谁不知道齐允出了名的我行我素,完全是恃才傲物的典型,像他这种张口就能随时随地得罪人的性格,还能风生水起地混到现在,全凭自身业务能力过硬,让人拿他没办法。   现在他打定了主意不让路,事情就变得难办起来。刘茂脸色不太好看,遥遥看了站在康明奇对面的宁瑶夕一眼,语带暗暗的威胁:“你从哪儿找的愣头青,一点规矩都不懂,连尊敬前辈都做不到,你就是这么带人的?真是辜负了你齐纪诺大的名气。”   齐允嗤笑一声,不以为意地说:“按出道年份,康明奇得叫她一声前辈。怎么没见你们尊重?”   “前辈?那就是混到现在还没火了,落后于时代的过气货色,凭什么让人尊敬?”刘茂心里带着火气,说话也毫不客气,失去了周旋的耐心,说话越发直白。   “别闹了齐允,明奇刚出道半年,市场反响不错,公司和康制片都很看好,正指着这节目人气更进一步呢。你行行好,让你带的艺人消停点,别当我们明奇事业上的绊脚石,改日我也卖你个面子行不行?这行不就是这样,花花轿子众人抬,大家互相提携,以后也好相见。”   齐允短暂地沉默,没有立刻说话。刘茂一喜,以为他被说动,劝得越发起劲:“你也在这行混了八年了,不是我说话难听啊,大家都知道你有才干,有能力,自己毫无背景就算了,还能让毫无背景的云芷杀出重围,坐稳当红一线的位置,本事那是真的没得说。但你看你自己亲手带出来的云芷,眼前有资本这个选择时,还不是立刻抛弃了你,选择了资本?你就别一直这么固执下去了,锋芒毕露对你有什么好处?对你新带的艺人又有什么好处?退一步吧,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你早该想通了。”   面对他喋喋不休的起劲劝说,齐允在短暂的安静之后,终于有所反应。   他抬起手,尾指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   刘茂:“……”   这是干什么,觉得他掏心掏肺的劝说是魔音灌耳的废话?刘茂骤然停下话头,脸色难看。   “康明奇出道半年,这是他参加的第六个综艺。”齐允平静地开口,语气淡淡,“前三个月参加了个选秀,你所谓的市场反响不错,是指所有人都质疑他业务水平的时候,他依然稳稳地每轮固定在前几名,票数呈指数规律递增?这三个月里倒是能看出你说的大力培养,当红国民综艺、音综、舞综、旅行节目,美食节目,三个月里上了个遍,哪档节目火就去哪档,可惜去除你们公司买的热搜,真实讨论度也就那样。现在又来演员综艺里当关系户欺负人,怎么,之前连一部戏都没拍过的人,这次又觉得自己行了?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天赋异禀,手握剧本上台就能一展王霸之气?”   不得不说,对于当下娱乐圈艺人真实现状,齐允做的功课异常扎实。换成另外的人绝对没办法对别家艺人的事这么了如指掌,如数家珍,连经纪人刘茂都被镇住,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情况确实就如齐允说的那样,康明奇出道的这半年里,公司走了见效最快的捷径,让他上各种综艺尝试吸粉。由于露脸频繁,长得又确实不错,频繁轰炸之下自然给所有人营造出他正当红的错觉,说着说着连自己都笃定果然如此。   但康明奇的底子确实太薄弱了,这次参加演员综艺,他比其他人早半个月拿到评委的意向建议,又请了编剧专门进行编写,时间紧迫,写出来后还要他学习表演,适应剧本,时间其实很紧张,不太经得住推敲,如果没人搅局,或许能让他糊弄过去,现在有人较真之下,刘茂都忍不住替他担心。   被齐允点中命门,刘茂气势顿时一弱,却还是挣扎着勉强道:“就算是这样,明奇也比其他人准备得更充分,起码比你带的那个刚知道主题就插话来得强吧?她凭什么?本事没学会,你的狂妄倒是学了个十成十,我就看着她这次怎么栽个大的,别说我没好心提醒过你。”   齐允不置可否地扬起一边眉毛。   “你知道宁瑶夕身上一个很突出的特点是什么吗?”他问。   这他上哪儿知道。刘茂困惑而不耐地皱眉,齐允也不是真要他回答,自顾自地揭晓答案。   “很会打脸。”他说,淡淡地勾出一个笑,“能让我的刻板印象都被颠覆,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人都会吃大亏。你就在这儿看着,看她为什么敢站出来说话,看看你家那个手握剧本的康明奇能不能接得住,她是那种可以用事实告诉你,有天分又肯努力能有多可怕的人。”   这头齐允拦下刘茂,那头康明奇没能等到经纪人过来给他解围,只能自己亲自对线。他年纪尚轻,没了经纪人管束,自信与张狂完全掩饰不住,抬起下巴看宁瑶夕,带出个礼貌的微笑,眼里的不屑却又无所遁形。   “是吗?我倒觉得挺好的。”他不容置喙地说,朝宁瑶夕满不在乎地摊了下手,“怎么,我们不能跨组演别人的主题吗?一个组在表演时融入两个题目的内容,这不正是我们组的特色和加分项吗?很多事情有时候不能做得太保守,会失去自己的亮点。你可能不习惯这样,平常都比较谨小慎微吧?但这就是我的风格,我凡是做事就要做到最好,永远在挑战自己,跑着向前。”   宁瑶夕:“……?”   话倒说得很好听,但是你这个剧本的质量就很平庸啊……除了小东根本没人有闪光点和特色,小东的人设也狗血烂俗得要命。而且你谁啊,哪里来的这种自信,另外两组那三个演技精湛广受好评的演员你是没看见吗……   宁瑶夕心里有点无语,但因为对他完全不熟,不知道他是真的比较厉害还是真的比较无知,于是委婉地说:“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是这个剧本确实不够有亮点,而且按照你设计的思路,肢体动作太少,虽然我们的镜头大部分时候是怼脸拍的,但是这一幕的肢体表现力也还是不太够,很容易变成只有脸在用力,看起来像表情包。”   这还没有冒犯的意思?!康明奇听得心头火起,冷笑了一声道:“哦?我怎么不觉得?这说起来也不过是你的一家之言,你们呢?同意她的观点吗?”   同组的其他两个演员都是最近有一些声势的新秀,一个是正剧中的出场不多的配角,另一个从热播小甜剧出道,底气都不算足,一档节目里红花总要有绿叶相称,他们就是节目里的绿叶,宁瑶夕清楚自己的定位差不多也是如此,但明日天后怎么能在这里认怂,一退再退。   另外两个演员迟疑着,含糊地说了几句,都没有鲜明地站队。康明奇张了张嘴,还想说话,宁瑶夕先一步截住他,露出个无害的微笑,落落大方地说:“有不同意见的话解决不就好了,这样吧,按照你说的那个剧本,你演小东,我演你兄弟,我们对对戏。”   康明奇愣了一下,皱着眉看她:“你一个女的,演我兄弟?不是有两个女角色吗?”   宁瑶夕实话实说:“在你的剧本里设定都太单薄了,没什么好演的,按照你的剧本,我对小东兄弟这个角色比较有填充想法。”   “随便,都行。”康明奇哼笑一声,不以为意地道,“想演什么随便你,别到时候输了又恼羞成怒地狡辩,这就没意思了。”   他话音刚落,却见站在他对面的宁瑶夕,表情忽地变了。   她是个五官柔和的漂亮姑娘,气质看起来很无害,没什么攻击性,这张脸也是康明奇耐着性子和她多说了几句的原因之一。但是此时此刻,她脸上那种好相与的柔和一瞬间消失不见,她大步朝他走来,一,二,三,脚步三段式向前递进,以一种凛然的力道闯进他的镜头,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强行扯近,让两人置身于同一个取景框里。   她向前进,康明奇被拉得后仰,近距离的拍摄忠实地将这一幕记录下来,画面定格在她们两个的对手戏上,明明差不多比例各占一半,她的姿势却要有侵略性太多,一眼朝屏幕望过来,视线中心完全聚焦在她身上,几乎不会注意到位于画面右下的康明奇的具体表情。   “小东!”她咬着牙嘶声低吼,表情微微狰狞,痛楚与难以接受混杂在一起,她一手拎着衣领,一手紧握住拳,一拳朝康明奇打来。康明奇吓了一跳,下意识惊恐地猛然将头撇向一边,但宁瑶夕的拳头只是在他脸前用力挥了过去,在合适的角度定格,倒像是康明奇专门配合她躲开的一样。   “解释!你他妈给我一个解释!”宁瑶夕近乎咆哮地对着他低吼,因情绪过分激动而涨红了脸,眼睛因愤怒亮得惊人,“你喜欢她,你放不下她,你跟我说!我们公平竞争!偷偷摸摸地想要重燃旧情算什么?你是不是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满脑子情情爱爱?珊珊要回家了!你以为你随便招招手就能留下她?你嘴里的狗屁梦想能让她攒够在这里落户的首付吗?这座城就只是个美丽的梦!梦醒了我们谁都留不下,谁都不能!这就是结果!小东,你什么时候能长大?还以为我们都是六七岁大,给喜欢的女孩一颗糖,就能把她留下?”   她的语言逻辑梳理得很清楚,从康明奇含糊的叙事中补充出一条核心主线,经验丰富的演员自然知道该怎么接着演。   但康明奇甚至都没演过戏,对她的即兴创作完全没有准备,也没有能力快速想出应对之法。他只能发傻地微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宁瑶夕,仿佛她突然间长出了三头六臂。   看起来傻透了。宁瑶夕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回应的意思,松开他的衣领,又恢复成无害的模样,朝康明奇笑笑。   “我大致就是这种想法。”她说,“核心放在成长上没有问题,爱情加得有点多余,或者说不够有特色,最好还是能从四个角色的人设出发,构建一个更合理更有戏剧冲突性的情节,你说呢?”   “你说呢?”齐允平静地问。他和刘茂依旧站在原地,刘茂也表情怔怔,被刚才宁瑶夕突然的情绪爆发镇住。   她演得真的很好。   情绪进入得快,收得也快,给人的代入感极强,表演非常自然,完全没有刻意起范的生硬感。圈里不是没有这种水平的演员,但这种水平的演员根本不该像她这样默默无闻。   他没说话,齐允注视着不远处微笑着的宁瑶夕,平静地说:“让一个天生的好演员,在演技比拼类综艺上让路,凭什么?就凭你们有后台,有背景,关系硬?”   刘茂喉结滚了滚,低声说:“不都是这样的么,你别说你不懂。”   “我懂。”齐允淡漠地说,“势单力薄没靠山,就是风吹就倒,谁都能磋磨。所以我来当她的靠山,她和那些只能靠背景拉扯着走的人不一样,给她一点机会,她能冲破束缚,越飞越高。”   他说完之后突然若有所觉,没再理会表情依然怔怔的刘茂,转身向后看去,而后微微挑了下眉,抬步向后走。   隔着一道打开的门,云芷正带着自己的经纪人站在不远处,摘下墨镜,安静地看完了宁瑶夕踢掉既定剧本,重新拿到剧本创作权的全过程。齐允从她身旁经过,云芷收回视线,看向他,沉静地等待着他开口。   齐允也没废话,经过她时,只留下一句看穿她的话,将她钉在原地。   “有本事你就打最低分,一直打,打到所有人都看到她的出色,意识到你有多瞎。” 第16章   从电视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整整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录制,从最开始的抽签分组,到后来的剧本之争,再到之后确认要推翻康明奇提供的剧本重新构思,如何为自己选定的角色设置高光,争夺戏份,就成了每个人最关心的事。   康明奇被宁瑶夕下了面子,纵然是实力上确实比不过,也绝不可能真打从心里服气宁瑶夕这种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糊咖。另外两个演员也是,康明奇背靠台里的康制片,他们争夺不过,甘于让道,宁瑶夕却能让人升起抢过风头的野心,反正各凭本事,谁都不觉得自己就注定要输给她。   一场超过十二小时的漫长录制,剧本翻来覆去地构建又多方推翻,电视台封闭的房间里上演着看不见硝烟的激烈厮杀。等到终于初步敲定剧本走向与人物高光,得以从电视台离开时,宁瑶夕觉得自己好像真是刚从战场上下来,疲惫得连脚步都沉重。   她已经远离这样激烈的竞争环境太久,现在纵使精神扛得住,身体却先一步感到重负,别说表情管理,她现在连眼皮都有点管理不了,一个劲想闭在一起。   走上车的时候宁瑶夕栽歪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到地上,被吴月及时扶住,把她妥帖仔细地塞进车里。宁瑶夕朝她感激地笑笑,放松地靠在后座椅背上,注视着齐允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陈瑞脚踩油门,驶向他们落脚的酒店,他们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临时的家。   宁瑶夕最红那会儿也是团队的,不止三个人,前呼后拥一小群,华盛当时为了签她承诺的优待之一,后来也算是兑现了。那些人和她合作了两年后,随着她的事业遭遇滑铁卢,在很短的时间里分崩离析。   宁瑶夕并不怪他们任何人,离开自己这个没前途的人当然是好事,大家都有更好的前程。但神奇的是,那时前呼后拥,相处了两年多的团队,给她留下的印象却完全是工作上的联系,远不如现在她的这个三人小团队更像她的后盾。   尽管她和这三个人相处的时间也还极短,这种感觉却已经很强烈了,齐允说在她真正走红之前,现在的配置就差不多够用,等她有需要时再往里加人,乐观的话明年年初团队扩容,至少这半年就这些人,先进行最初的团队磨合。   他说留时间让她对团队先期适应,宁瑶夕却觉得这步已经完全可以省略了。团队人均身兼数职,都把工作做得很好,尽管她认识陈瑞和吴月的时间不久,但已经很认可也很信任他们,在他们面前展现出自己的疲惫和无能为力时不觉得难为情,知道他们不会因此看轻她,只会更努力地工作。   而她最信任的当然还是齐允。她单方面默默地关注了齐允很久,真正和他认识,却完全还是最近的事。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或许就是这么神奇,有时候互相知道了很久,但始终没机会深入地了解,而一旦开始了解,只需要花很短的时间就能确认,双方有多么合适。   她的视线落在齐允的后脑勺上,无意识地短暂出神,心里不期然在想,如果当年是他签了自己,当她的经纪人,会怎么样。   会不会她就不用走这八年的弯路,那现在他和她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就在她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被她注视的齐允突然转过头来看她。宁瑶夕吓了一跳,惊慌失色地脱口而出:“你后脑勺也长眼睛啊?!”   齐允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她:“什么?”   宁瑶夕讪讪地缩缩脖子,干笑两声:“没什么没什么……怎么啦?突然看我。”   “本来想提醒你在车上别睡,回酒店再休息。”齐允说,“看你这样倒是不用了,还有精力走神,看来是还没累狠。”   不是啊!宁瑶夕痛苦面具:“刚才走神了没顾得上,现在你这么一提醒,我感觉我随时都能睡过去……”   “睡不踏实回去更累,坐起来。”齐允说,“你们这组是最后离开电视台的,没有一个镇得住场的大牌,四个人都有想法,争来吵去,花了大量没必要的功夫。”   这没办法,而且没大牌对她来说就已经是个机会了,客观地说,她这次签运相当不错。宁瑶夕抬手使劲揉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打着哈欠问:“其他两组都是什么时候走的?”   “彭念彤那组是最早的,晚上九点就撤了,她们组完全以她为中心,但她也算厚道,给每个人也都留了发挥高光的余地,整组剧本算是群星璀璨,她是里面最亮的那颗。”   彭念彤就是宁瑶夕参加节目之前就知道的三个优秀演员之一,以她的实力,确实没必要像康明奇那样做得那么难看,她做自己就已经能胜过其他人,可以赢得堂堂正正,当然不屑于耍小手段。   “张依凌和程临那组是晚上十一点散的,有他们两个争锋,留给同组其他两个演员的高光空间几乎没有。他们两个争得也比较厉害,不过面上都还算和气,没出现什么明显的争执,离开的时候都还算满意,他们拿的正好是爱情那组的剧本,一男一女,恰到好处,节目开播时噱头也很足,一定是节目组第一期时长倾斜最多的,他们那组会被作为重点刻画。”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翻过了新的一天,今明两天下午要去彩排,第三天上午就是正式录制,时间异常紧张,各组必须要在第一次会面时就敲定剧本,这也是他们这组一直耗到凌晨一点才散的原因。宁瑶夕点点头,对齐允的结论并不意外,她深深吸了口气,露出个笑来。   “我也会尽我所能做到最好的。”她向齐允保证,“我们这组的剧本你看到了,大家都有高光,最后的表现各凭本事。我拿到的差不多算是我最擅长的人设,曾经充满理想的天真学生妹,想要在霓虹闪烁的大城市里留下,挣扎而不得,几乎算是我本人经历的复刻了,那种苦涩我都不需要演,情感的饱满程度绝对没问题。”   她话一说完,旁边的吴月就转过脸来看她,握了一下她的手,轻声说:“以后不会了。”   嗯。宁瑶夕朝她微笑了一下,听见齐允说:“不光要靠你一个人努力。好了,先休息,剩下的等睡醒再说。”   宁瑶夕回酒店洗漱完毕,倒头就睡,倦极之下,这一觉睡得极沉,过了十二点才在饥肠辘辘中转醒。   吴月见她起床,立刻开始行动起来,等她洗完脸刷完牙出来的时候,早餐已经放在外间的茶几上,而齐允已经坐在沙发上,就等着她过来。   宁瑶夕忍不住后退一步,开始原地反思:“……对不起我是猪,不该睡这么久……”   “没有,充足休息非常必要,有助于恢复状态。”齐允把平板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平静地说,“和你说下我目前掌握的大致情况,你边吃边听。”   好。宁瑶夕坐到平板面前,拿起吴月给她准备的牛奶和三明治。齐允点开屏幕上的播放键,彭念彤的表演片段显现出来。   宁瑶夕一怔,听见齐允说:“彭念彤的签运一般,她最擅长的表演方向是张依凌拿到的那个人设,在爱情中情绪复杂饱和、有感染力的年轻女性。这次抽到亲情,对她来说实际上是有一些挑战的,最高光的人设无非是亲和子两个,在不擅长的领域进行揭幕表演,根据她的性格判断,她会选定更保守的方案,不会去挑战更难表现出角色立体性的孩子型角色,而是发挥自己感染力强的优势,去演长辈,具体的高光情节无非与用心良苦有关。”   宁瑶夕张着嘴,几乎是有点目瞪口呆地听着他分析,看着他冷静地说:“但这同时带来一个问题,年龄带来的割裂感有时候是很难忽视的,在没办法营造出足够渲染氛围的无实景表演中更是如此,很容易看起来更像一个小品里的煽情角色,人物太标签化,影响代入感。这对她是一个劣势,但对你来说是一个机会。你的人设更贴合,只要做到情感更饱满,更给评委和观众代入感,不悬浮于情绪化的一惊一乍,真正将表演融入生活,就有机会拿到比她更高的分。”   虽然被分成了三组,但评委会对每个选手进行具体的打分,对每组的标准是一样的,最后进行综合排名。第一期就要淘汰一个。宁瑶夕在摸了下其他选手的底子之后,没怎么为首期淘汰担心,但齐允已经在考虑怎么拔得头筹的问题,很显然,他充分相信她的实力,并为此做了细致的准备与筹谋。   宁瑶夕看着他找出来的彭念彤在一部主旋律剧里的亲情片段,慢慢咀嚼着三明治,过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又问:“那张依凌和程临呢?”   “他们两个的分组,搭配得好是一加一大于二,搭配得不好就是互相压风头。如果他们拿到的是你们组的友情剧本,那会更好发挥一些,但他们拿到的是爱情类剧本,演的又是男女主角,排练的时间只有两天,几乎可以断言,他们走的一定是注重个人展现,放弃默契氛围的路子,两天时间根本也不可能培养出来。他们两个之前甚至没有合作过,没有基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是不是又是我的机会了?”宁瑶夕上道地问。   “他们没有展现出来的东西,你就要去展现。”齐允说,将平板上彭念彤的视频退出去,点开一个张依凌与程临的混合高光剪辑,“这是他们两个剧里分别最好的几次呈现,你看一看他们缺失的情感类火花,然后尝试在你的组里表现出来。康明奇是个自视甚高的傻子,这样的人不难把握,你们组没有本质的矛盾,你要努力把他们团结在一起,展现出你们是真正的朋友。张依凌程临的爱情火花不好培养,但你们的友情要好体现得多。既然有可能,就要去尽最大的努力尝试。有问题吗?”   宁瑶夕说:“有。”   齐允眉毛一扬:“讲。”   “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宁瑶夕问,“今天凌晨?还是睡醒以后?视频是你自己剪的吧,衔接其实能看出来很粗糙,没经过精细的处理,直接拼在一起,但该找的片段找得既准又全,我感觉是你的风格。”   “我的本职工作。”齐允言简意赅地说,轻描淡写,一带而过,“要是没有别的问题……”   “吃饭了吗?”宁瑶夕继续问。   齐允被她打断:“……吃了。”   “早饭午饭都吃了吗?”宁瑶夕看着他,眼见他皱眉,张口要说什么,干脆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拿起吴月给她准备的三明治,撕了一块,递到齐允面前。   “分你一半。”她微笑着,认真地说,“我知道这是经纪人的工作,但别人都没你做得好,这总是可以夸一下的吧?我要是被人夸我会很高兴的,不知道你会不会……总之,辛苦啦,也别累着自己,注意身体,大功臣。时间还很多,路还很远,我们一起继续走,来日方长。”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一起继续往前走这种话,听起来像是句没营养的鸡汤。但宁瑶夕是真的发自内心这么觉得,她独自一个人浑浑噩噩地摸爬滚打了八年,现在有齐允走在她身边,为她引路,扫清障碍,做好一切保障,她真真切切地感到幸运,也感到踏实,就连面对未知前路的命运,也变得更加笃定了一些。   他们也果真是在一起向前走。接下来的两天排练,每天过了中午就去电视台,等到离开的时候,总是已经夜色深沉,披星戴月。两个人一起从电视台的大门里走出来,霓虹交错的不夜城也有难得安静的时候,摩登都市沉默无言的凌晨两三点,一个人走大概会很寂寞。   好在她有齐允和她一起。宁瑶夕稍稍侧过头就能看到他的侧脸,这人天生冷脸,什么时候看都不会很热络,但情绪向来稳定,工作中从来不会给别人带来情绪上的负担。宁瑶夕连轴工作十二小时,撑不住的时候就去看看他,他总是在注视着她,经常能够第一时间发现她的目光,而后回望过来,中场消息时简短地交流两句旁观建议或是打探的情报,他话不多,但总是一针见血,令人信服。   宁瑶夕又去看他,两秒钟后,齐允朝她回看过来,手里拿着她的包和水杯,问她:“累了?”   说不累就太假了。宁瑶夕点点头又摇摇头,略显促狭地笑言:“我以为你和那个刘茂关系不怎么好呢,昨天他看你时脸色还不太好看,怎么今天看你就笑成朵花了啊,施展什么魅力了齐纪?”   齐允对她的调侃不予置评,简单地说:“谁都不是傻子,有利益冲突时剑拔弩张,有利可图时当然就笑脸相对。你动了他的蛋糕,他就会不爽,但发现你对他有帮助时,那种不爽就要被忍回去,不光这一行,哪里都是这样。”   这说得倒也是。宁瑶夕赞同地点头,齐允看着她没什么城府的心大样子,顿了顿才说:“我让你尝试和你们这组打好关系时,倒是没想到你会采取这种方法。”   整组排练一共就只有两天时间,剧本在争分夺秒地打磨,三个小时前才终于算是定下了终稿,排戏时间紧张得惊人。但就是在时间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连齐允都完全没想到,宁瑶夕竟然去主动帮康明奇顺了戏,手把手引导他怎么表演出激烈的情绪而不显得浮夸,按照他目前的演技水平量身教学,短短两天时间里,竟然能把康明奇这样听不进去劝的新手也改造得像模像样,今天凌晨的时候最后一遍排练,效果好得超乎预料,连齐允这个跟了全程的人看着都觉得震惊。   康明奇有靠山有人捧,并不是找不到表演老师教。但在这种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宁瑶夕教得却要有效果太多。毕竟表演老师不可能像她这样,有着长期和演技稀烂演员搭戏的经验,非常知道怎么在短时间内最大程度开发对方潜力,怎么配戏能让对方发挥得更好。   康明奇人虽然傲,但却还算没傻到不识好歹。刘茂更是个人精,第一天排练时还看宁瑶夕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当晚散场时就已经亲亲热热地凑过来,笑容满面地请宁瑶夕去吃夜宵了,被他以正式录制之前别乱吃东西的理由拦下才算作罢。   不光是康明奇,宁瑶夕对组里的其他两个人也表现得很大方,但凡对方来探讨交流,完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交流的态度非常诚恳。两天下来,那两个人对她的观感也成功扭转,刚才散场时大家互相道别,已经能笑得非常轻松自然,关系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突飞猛进,完全都是因为宁瑶夕的热心诚恳和坦然,齐允也去看过别组的进度,个人的演技不说,整组氛围和这组完全比不了。   完全不熟的人凑在一起,交流还不够充沛自然,一起到台上表演段歌舞尚可,演情感冲突激烈的戏就有点勉强了,要用很多的演技去弥补。从这方面讲,宁瑶夕竟然在还没录制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一点优势,齐允给她做规划时都根本没做这么乐观的假设。   “啊,你说那个。”宁瑶夕挠挠脸,不在意地道,“你让我努力打好关系,我就只能努力排练了,毕竟我也不会别的。听说彭念彤送了她们组所有人自己代言的产品,这我也做不到呀,我根本就没有代言。现在看是不是还挺有效的?我觉得我们组的气氛现在好多了。”   “效果明显。”齐允客观地说,而后又道,“但是太费时间精力,你自己的表演质量可能也会受到影响,如果到时候整组提升上来,而你自己发挥平平,这种策略就完全是得不偿失。”   “总要试试才知道。”宁瑶夕笑着说,“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我尽力去尝试过,这就足够了。”   齐允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扫她一眼,评价:“傻子行为。”   宁瑶夕习以为常地傻笑两声,兀自乐观道:“有什么关系,说不定傻人有傻福呢?”   “你傻了这么多年了,之前有什么回报吗?”齐允苛刻地对她提出灵魂拷问。   宁瑶夕卡了一下,想了半天,不确定地问:“被你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算吗?”   齐允:“……”   宁瑶夕没得到答案,转头看他,又问了一遍:“算吗?”   齐允抬手,把她的脸转向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看你的路。”   哦……宁瑶夕收回视线,发现了他们的车,快走几步,拉开车门坐进去。陈瑞转头朝她露出个灿烂的笑算作招呼,吴月递过来两份打包好的夜宵。   “口碑很好的小馄饨。”她说,“瑶夕和齐纪都辛苦了,吃点东西垫垫吧。”   太好了。宁瑶夕期待地搓搓手,舀了勺小馄饨,眼睛一弯,快乐地进食,吃了三四个一抬头,发现齐允还没开动,又拿出了电脑开始工作。   “先吃饭吧齐纪。”她喝了口汤,舒服地叹了口气,“上午就要过来正式录制了,时间很紧张的,吃完赶快回去睡会儿,接下来就看我的发挥吧。”   “最后整理下其他组的资料。”齐允垂眸看着屏幕,头也不抬地说,“不用管我,吃你自己的。”   哦。宁瑶夕把自己的那份夜宵吃完,看齐允又专心致志地工作了一路,她凝视着齐允专注的侧脸,心里若有所悟。   齐允大概是个不会相信傻人有傻福这种话的人。她在心里不经意地想。   他是那种觉得唯有拼搏才能换来一切的实干家,没有天上掉馅饼,幸运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   作为一档演员竞技类综艺,十二位嘉宾的初登场服装都不华丽,俱都换上了各自的戏服,十二个人里微缩着浮生百态,展示着截然不同的生活,戏如人生,百态齐现,这就是表演的魅力。   彭念彤今□□演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对她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她换上素净老旧的连衣裙,款式老气,整个人灰突突,只有一张脸还是青春靓丽的,正犹豫着要不要在脸上适当扮老。   好处是增加代入感,坏处是初亮相就显得平庸,即使她演得好,之后的物料花絮也非常不好宣传,她的粉丝倒还好,看这个综艺的路人很难看脸对她生出好感。   张依凌和程临拿的就是年轻情侣的剧本,有CP噱头,还能扮得好看。彭念彤气闷地叹了口气,这事也属实无可奈何,只能怨自己手气不好,怪不了别人。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先顶着本来的脸录了开场和事前准备,最后才稍稍扮老了一点,看着依然是顺眼的。来到选手休息室时已经稍微有点迟了,第一组已经开始表演,大屏幕上展示着他们的实时演出,其他候场的选手都能看见。   彭念彤一进门,视线首先盯上了坐在一起的张依凌和程临。他们两个果然扮相都很精心,盘靓条顺,一双璧人。彭念彤脸上带着笑,刚想和他们寒暄两句,却发现他们两个都在专注地看着大屏幕,表情肉眼可见地严肃。   这一组怎么了吗?她记得这组没什么实力派演员,只有个康明奇算是流量,她的经纪人私底下打探过,演技完全不值得期待。   彭念彤在最近的组员身旁坐下,好奇地看着转播屏幕。屏幕上出现的正是宁瑶夕,她边走边抹泪,狼狈地抬手捂着脸,看不清样子。康明奇从背后拉她,满脸的关切,似乎和她关系匪浅。   这第一眼就让彭念彤怔了怔。   ……这是康明奇?他不是个根本没演过戏的小白吗?这个表演……不太对劲啊?她竟然觉得他演得还挺自然,拉住前面女孩的关心样子一点都不显得假,倒像是两人当真是朋友一样。   情报出错了?又或是康明奇天赋异禀,其实天生是当演员的料?   彭念彤无意识地坐直身,不自觉就和张依凌程临一样,专注地盯着屏幕看。下一秒看见抹眼泪的女孩放下手,露出一张泪水连连的脸。   彭念彤心里猛地一跳,微微张开了嘴。   屏幕中的女孩哭得很真实,那种眼尾鼻头通红的感觉非常到位,哭得很惨,有种情绪无法遮掩之下的狼狈。   但是……她并不是不漂亮的,相反,这种狼狈并没有冲淡她五官的优越,反而显得更加楚楚动人。这和她本来就长得漂亮关系不大,而是因为她的眼睛。   非常清澈、非常明亮的一双眼睛。里面即便被各种复杂的浑浊的情绪所沾染,依然非常动人。   这是双天生能打动人心的眼睛,这是个天生能吃演员这碗饭的人。   这个节目怎么会横空出世一个这样的人?她之前明明看过选手名单,有威胁的人应该只有张依凌和程临两个人才对?   彭念彤发怔地看着屏幕,喃喃地问:“……她是谁?”   她是谁?在选手等候区里,每个人的心中都闪过这个疑问。   演播厅拍摄不到的角落里,齐允站在台下,看着聚光灯和全场目光聚焦在台上,注视着那个几乎在发光的人,唇角淡淡地勾起。   这是个能够站在人群中心,身披万丈光芒的人。   他不相信命运宣告的判决,不相信虚无缥缈的幸运,他要自己去努力,用尽全力去试,他不需要任何别人得出的结论,他相信自己。   也相信她。 第18章   在上台之前,宁瑶夕杂七杂八地想了很多。   这个舞台和她这些年混迹的各种剧组完全不一样,不是粗制滥造的绿幕和摄影棚,没有匆匆忙忙的换装布景和指点江山的导演。她穿着最简单的T恤长裤,走进一个暌违已久的闪亮舞台,时隔多年,再一次接受外界和观众的检验,整个表演只有两天时间准备,兵荒马乱,动荡不安。   一切都真实又虚幻,像一场梦,看似触手可及,又总让她担心下一秒就转醒。   她行吗?宁瑶夕忍不住问自己。她站在后台,等待走进聚光灯下的那几秒,僵立在原地,脑中几乎一片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到康明奇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声说:“走了,上场。”   宁瑶夕如梦初醒,匆匆忙忙地抬步向前走,第一步时甚至踉跄了一下,感觉自己仿佛走在云端,每一步都踩不到实地,摇摇晃晃,前方的灯光太璀璨,映得脚下的道路都虚茫。   她从台侧走向台前,这几步几乎走得浑浑噩噩。直到她听到离她很近的地方传来了几声零散的鼓掌声,声音单薄,只有一个人在拍手,但节奏很规律,鼓掌的人动作很稳。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过脸来,向旁边看了一眼,看到齐允站在离后台很近的台下,正一下一下地鼓着掌,平静而笃定地看着她。   后台前台,一字之差,中间隔了一条向上的缓坡,她一路向上,而齐允在原地看她。隔出了大概五十厘米的高度差,这还是她第一次以低着头的角度俯视齐允,齐允看她的时候微微仰着脸,台上台下的距离只有这么短,却好像从这里就区分出一条明确的天堑。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下子想起他们站在城中村老旧的合租出租房里时,她被迫领着齐允来到自己租住多年的蜗居,被窘迫与难堪深深缠住,躲闪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的时候。   那时候她站得太低了,低得甚至没有颜面直视别人,看谁都躲闪。而他在那一天将她带了出来,对她说,总有一天过去的苦难都无法再束缚她,她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演员,不该长久地困顿于生活的尘埃,早晚会挣脱枷锁,一飞冲天。   她问他,配吗?   他说她什么都配得上。   她跟在齐允身后,两手空空地从旧生活中挣脱,来到自己的新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时分,在床上辗转反侧时想,她不能辜负被人对她的看重,不能辜负她自己心里微茫的希望。她要向前走,要向上看,要站在顶峰,要实现自己的诺言,将最好的一切捧到值得的人面前。   像是被人一下拍回现实,宁瑶夕的心突然间就定了不少。她看着齐允,凝了凝神,抿着唇,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转回头来,目视前方,走上舞台时心脏微微缩紧,有残余的紧张,更多的却是终于再次回到这里的珍惜与坚定。   或许最开始馈赠来得太轻易,所以被剥夺时也轻而易举。多年以后,她努力走了很久,终于又一次站到了这里,回到原点,再出发。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准备好了。   不是准备两天,而是准备了两千个日夜,从离开这里的那天起,一直在为归来而做好万全准备。   .   十分钟的表演,宁瑶夕除了剧本和台词,什么多余的都没想。   她没注意台下观众和评委的反应,没注意灯光有多晃眼,没注意别人看她的目光有多震惊。她只觉得自己表演得很顺,并没有辜负她这几天乃至这些年的努力,台上落幕,表演尘埃落定,她朝台下深深地鞠躬,心满意足地退场。   不管结果如何,这个再度归来的重新开场,她没有留下遗憾。   去到表演结束的候场区观看其他两组表演时,她集中注意力,认真地观看了彭念彤和张依凌程临的表演,心态微妙地变化,不再像之前以仰望的视角去观摩,更多的是以竞争对手的角度去分析,看他们时不会再觉得自己低到尘埃里。   他们站在了同一个舞台上,除了名气,她不应该比他们差什么。   一切都和齐允分析的没有半点出入,彭念彤选择的果然是四十余岁的中年母亲角色,刻画重点在铁面无私地严厉对待女儿、甚至引得女儿怨怼,而后以展现出母亲的艰难与辛酸作为反转,走的是温情催泪路线;而张依凌和程临的剧本剑走偏锋,两人根本没有选择一对热恋情侣去演绎,而是将背景设定在了一对貌合神离却要勉强营业的情侣身上,只在最后进行了一个小小的煽情,突出两人的矛盾是因为种种误会,而后互相吐露心声,言归于好。   还是太勉强了。宁瑶夕看得暗中摇头,心里多少有了些结论。彭念彤的妆画得还不够老,脸过于年轻了,在女儿也是由成年人扮演的情况下,效果难以避免地打折扣,她如果能狠下心来彻底扮老,将剧本设定在二十几岁的女儿和五十几岁的母亲层面上,代入感一定会更好,不过这对以感情戏见长的彭念彤来说,或许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而张依凌程临这对,剧本是轻松好笑的,只是某些片段为了追求反差性效果,搞笑意味有点过重了,让正常表演与其说是一个剧目片段,不如说更像一场小品。虽然说二者都是表演的一种,但对演员来说,除非话剧,否则浮夸并不是一个优点,会大幅度限制戏路,当观众的重点都放在搞笑的情节上时,对人物塑造的关注就会难以避免地弱化。   这些结论她当然不可能对着镜头说出来,全都只是在心里想想。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不管是彭念彤还是张依凌和程临,来到休息区后却全都直奔他们这组而来,言笑晏晏地和他们交流寒暄,彭念彤表现得还算含蓄,张依凌干脆直接将原本坐在她身边的康明奇笑着推远,直接坐在了她身边。   “宁瑶夕是吗?”她朝她伸出手,明艳大方的脸上盈满笑意,“我是张依凌,刚才看你表演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来认识一下你,终于被我找到机会了。有没有人跟你说?你演得特别好!把我都震到了,单就这场来说我是自愧不如,不过我想了一下,如果是我抽到友情这组,可能也会比在爱情那组发挥得好一些,下期节目是评委指定剧本,到时候我们再重新比过。”   宁瑶夕为她的热情一怔,随即笑着和她握手:“确实,我这次的剧本是最好发挥的,那如果这期我没有淘汰的话,下期我们再切磋。”   “这期最好发挥的剧本应该是我的亲情本。”彭念彤插进话来,直言不讳地道,“不过我发挥得没有特别惊艳,倒是浪费了好机会。这场你们友情组是真的表现得很好,整组的氛围都很棒,你们之前认识吗?感觉好像互相都很熟悉的样子。”   也是刚认识。宁瑶夕摇着头回复她们,康明奇被张依凌挤到一边,这时插进话来,大言不惭地说:“我们这组是一见如故,好着呢。”   骗鬼呢?后面排练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但大家可都看见最开始分组时你们差点打起来的样子了,你那眼高于顶、鼻孔仰到天上去的样子让人印象深刻。大家都看他,觉得他满嘴跑火车,完全不信他的话,都觉得他是负责出来胡说八道的。   但具体的情况三言两句也确实说不清楚,只能等第一期节目播出后见分晓了。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大家也没急着问,相互寒暄了一阵,全部表演完毕后短暂休整,等待评委与观众投完票,现场清场之后,重新回到舞台上,等待着评委打分与成绩公布。   宁瑶夕和同组的成员站在一起,听着主持人从第十一名开始宣布,一路向前,再向前。   程临第四,张依凌第三,彭念彤第二。   现在只剩下第一名和第十二名的结果没有公布,而宁瑶夕的名字还没被念到。饶是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迎接命运的准备,此刻的心也控制不住地剧烈跳动了起来。   她对自己的表演有信心,但台下的评委席上坐着云芷。   她忍不住朝云芷看了过去,云芷也正注视着她,视线平静,波澜不惊,宁瑶夕的印象里云芷并不是个演技十分好的人,但这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乱了,她没从对方脸上读出任何信息。   在剧烈的心跳声中,宁瑶夕屏住呼吸,迎接着命运的审判。看主持人注视着手里的评选结果,缓缓地说:“《演员百分百》第一期打分排名第一的演员,一个非常出人意料的结果……   “《追梦青年》组,宁瑶夕。”   第一名。   宁瑶夕耳边似乎嗡鸣了一下,这一刻似乎什么都听不见。她仓促地低下头,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表情。   那种心愿终于达成的表情,太圆满,太不遮掩,她还不习惯露出这样幸福的表情,怕被上天嫉妒,很快再次夺走。   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直忍到这一期节目结束录制,选手和主持人从台上下来,她抛下那些还想和她寒暄点什么的人,径直来到台下,来到齐允面前,一句话都没说,只定定地看着他。   齐允难得露出点笑模样,她刚一站定就对她说:“今天发挥很好,比排练时的状态还有所突破,你还是临场型选手?看你上台时的状态我还以为你紧张得快忘词了,超出预期。其他两组没有出人意料的演绎也算意料之中,这一期天时地利,占尽便宜,等到播出的时候你的表现一定会有水花,这个结果是评委和观众共同投出来的,你能得第一说明观众缘这块没问题。你拿了这个名次,我会去和节目组谈谈重录一下开头的采访,他们之前问得太浅了,明显对你不重视。现在让他们精心准备问题重录一版,效果一定远远超过初版那个浮皮潦草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宁瑶夕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他。   她抱着他的腰,脸埋进他的胸膛,将自己陷入一片安心的黑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情绪毫无保留地发泄出来,一言不发。   齐允身材清瘦,胸膛并不能说很厚实,但她将脸深深地埋进去,这一刻依然感到难以言说的踏实。   她将头埋进去,不知道齐允的表情突如其来地僵硬,也不知道其他人善意或是不善意的目光,以及云芷骤然投过来的刺目视线。她对这些一概不知,知道了大抵也一概不予理会,只想用这种方式确认一切的真实,抱住他的时候才算安心。   齐允顿了好一会儿,才有点僵硬地抬起手臂,尝试了两下,克制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是真的。”他轻声说,“都是真的,你应得的,恭喜。”   宁瑶夕无声地把头点点,依然抱着他不说话。齐允又安静了一会儿,而后说:“宁瑶夕。”   宁瑶夕闷闷地发出一个疑问的鼻音,听见齐允镇定而冷静地说:“我口袋里有纸巾,你抽一张自己擦一下脸,不要把眼泪都蹭到我的衣服上,一会儿我没法出门。”   宁瑶夕:“……”   好吧。宁瑶夕伸手从他口袋里摸纸巾,下意识在他腰间摸了两下,而后反应过来他没穿外套。于是她没多想地凭直觉往下摸,左边的裤兜在……   而后她的手就被齐允按住了。   “行了。”齐允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低声说,“停止你的骚扰,我给你拿。”   宁瑶夕:“……”   刚才天大的情绪,这么连番打岔之下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宁瑶夕其实没怎么哭,就是眼圈发酸,不过她离齐允实在太近,第一时间就被他察觉。等她默默地把眼泪擦了,终于从齐允怀里退开一步,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不好意思,脸不由一红。   在周围人若有似无的打量中,齐允的表情平静,对她说:“这只是个开始。”   嗯。宁瑶夕信服地用力点头,想起自己拿到的评委指定下期角色,拆开手里的信封看了一眼。   齐允低头去看,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就见宁瑶夕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慌失措地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   齐允:“……又干什么?”   “结束了!”宁瑶夕大惊失色地对他说,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消音版的土拨鼠尖叫.jpg,“我完了!下场的角色我不会演!!”   第二场就能出现驾驭不了的角色类型?齐允拿过信封去看,几秒钟后,皱着眉看她:“这不就是那种最经典的爱情片里角色设定吗?有什么难的?你。”   他的话音突然一顿。   “……你演过爱情片吗?”片刻之后,他向宁瑶夕确认。   “……阻挠男女主爱情的恶毒女配算吗?”宁瑶夕睁大眼睛看他,弱弱地回。   齐允:“……”   宁瑶夕:“……”   宁瑶夕,女,演员(已糊),二十三岁。   没演过爱情片,没爱上过任何人。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啦朋友们~周二零点准时更新V章!汐老板手握红包翘首以待!!   这篇文不会很短,想写的太多了,慢慢把齐纪和瑶夕并肩走过的这一路写给大家看w   下本开校园文《限定晚霞》,慢节奏的小城青春,大概也是个很长很好的故事,喜欢的收藏一下,拜托啦对作者真的很重要~下下本是古穿《帝王征程》,感兴趣的也可以去专栏看看!现在同步日更的还有本免费的HP同人,已经写了七十多万字,不V的为爱发电之作,类型各不相同欢迎按需选购XD   惯例放个预收文案!朋友们我们V章见啦   .   ————————   接档文:《限定晚霞》   ————————   .   江思棠做题做到意识不清,生无可恋,怒向胆边生,向陈子遇愤而提问:“说,要多少钱你才肯把脑子移植给我?我有得是钱,你尽管开价。”   陈子遇埋首于题山题海,头也不抬地道:“那得先把你大脑里无用的浆糊清一清,不然我移植过来的知识都没地方放。”   那除非回炉重造,不然不是完全没希望吗!江思棠哀叹一声,绝望地将头往桌子上一磕。   .   “陈子遇,我和你差了三百分。”她说,“我在努力,可是太难了,太晚了。我进步一点,你就往前走得更远,我好像永远也追不上。”   陈子遇的笔尖还在动,语气清淡:“我和你之间不也差了三百万,很悬殊,很紧迫,我稍微停下来一点,也总觉得来不及。”   .   啊。   江思棠摇头:“但其实我不光没有这三百分,也没有那三百万的。我们家……”   “我知道。”陈子遇打断她的话,垂眸看着试卷,平静地说,“但是这些我都想你有。”   .   十七岁晚自习前的黄昏,江思棠趴在自己的课桌上,看到了一生之中最美的晚霞。   斜晖将陈子遇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他带着未来向她倾身,笔尖在试卷上开出花。   .   寒门贵子学霸×富家千金学渣,别人家的好孩子×传闻中的坏女孩   纯真年代,缓慢时光,小城故事,走过动荡的青春,牵手共度晨昏 第19章   事情本来还没有这么棘手。   爱情片里的女主角嘛,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左不过就是为爱而生因爱而死,一颗心系在男主角身上, 散发的甜蜜气息让围观的群众磕到了就完事。宁瑶夕虽然之前没有过经验, 但这些年的钻研演技也不是白钻研的,之前也就是没有机会,真把她扔到剧里当女主角, 她也未必不行。   但这期和她搭戏的男主角是康明奇。   一位完全没有任何正面帮助的木头桩子,唯一的作用只有拖宁瑶夕后腿。   这根朽木的自我感觉竟然还很良好, 见宁瑶夕情绪恢复,从经纪人怀里出来了,乐呵呵地过来拍拍宁瑶夕的肩膀,自信满满地道:“看到没宁瑶夕,下期还是咱们俩, 我们这个组合可太有竞争力了,我有人气, 你有实力, 我们加在一起, 那还不是所向披靡!”   宁瑶夕被迫看他, 欲言又止:“……我知道你有人气, 但我们这又不是一档选秀节目……”   “有人气有什么用,你打算发动你所有粉丝过来抢录制门票?”齐允看他一眼,冷酷无情地说, “晚了, 下期录制的门票已经售空,要是你下期因为演技太拉跨而淘汰, 你粉丝就只能第三期过来拉横幅给你在现场招魂了。”   康明奇呆若木鸡:“……”   不对啊, 我不光有粉丝, 我还是个有后台的资源咖!康明奇挣扎着挽尊:“我上头有人你们不知道吗?我必不可能淘汰,少危言耸听吓唬我。”   “你这期排名多少来着,第九?”齐允上下打量他两眼,指了指宁瑶夕:“你在凭实力拿了第一名的人面前,炫耀你靠背景没被淘汰?怎么,你愿意动用你的背景保宁瑶夕下期继续第一?”   ……我自己都没说黑幕个第一!康明奇不服气:“她不是能凭实力拿第一吗?还要我帮忙干什么?”   宁允看着他,问:“你说呢?”   康明奇:“……”   康明奇终于get到了自己被嫌弃的事实。   齐允注意力转移到另一边,走远几步,不再应付他的时候,康明奇依然还有点怀疑人生,略带恍惚地抓住自己的经纪人刘茂,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我不应该是个人人捧着的资源咖吗?不说把我敬到天上,起码应该对我客气点吧?这人怎么回事?”   刘茂默默地看他一眼,脸色有点复杂:“……齐允这人,看人确实是挺准的,一向以眼光毒辣闻名业界。”   康明奇不解其意:“所以呢?这跟我问你的问题有关系吗?”   刘茂叹了口气:“你要彻头彻尾是头人面兽心的狼呢,他可能反而会对你客气一点,毕竟那种狠角色,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但是你吧,怎么说呢……”   通俗点说,一头狼人家可能还顾及一下,一只哈士奇谁还怵你干嘛啊?刘茂在心里捂额叹息。   倒也不是不好,那样的祖宗更难伺候,现在这样艺人不难相处,没什么可抱怨的。刘茂没把后半句说出来,看着宁瑶夕笑眯眯地靠过来,一副纯良无害热情洋溢的样子,就差摇尾巴了,心里不经意间又想,如果康明奇的性格再恶劣一点,齐允肯定不会允许宁瑶夕释放善意,真的培养出几分友谊。   他对人心向来把握得很准,云芷也算是个公认的人精了,但最后还是被富贵迷了眼,下了一步昏棋。这个圈其实就是这样,有时候因果冥冥之中早有天定,并不是有资源有背景就一定能走得更远,无数的先例摆在那儿,这行越往上走,越是在过独木桥,稍有不慎就会摇摇欲坠,看齐允的态度,至少没有完全否定康明奇这个人,这倒让刘茂心里很有些安慰,觉得自己选对了人。   接下来就是要慢慢告诉康明奇,就像在选秀里他有靠山也只拿了第三,这一次有剧本也只得了第九,资源有时候不等于一切,或许他从现在开始明白正好。   刘茂微微出神,宁瑶夕过来询问康明奇情史的危险提问就没听见。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只看见康明奇扬着下巴,高贵冷艳地朝宁瑶夕比了个耶。   宁瑶夕眼睛一亮:“你谈过两次恋爱?”   康明奇哼笑一声,大言不惭地说:“二十次。”   这祖宗说什么呢?!他是以爱豆身份出道的啊!刘茂火烧火燎地快步上前捂嘴,康明奇还在得意洋洋地炫耀情史:“我没出道前也是换女友如换衣服一样的好吧,最快的时候一天换了两个,不光有现实的,还有网上的,不光有三次元的,还有二次元的……”   眼神从震惊逐渐转向无语的宁瑶夕:“……”   终于一把捂住康明奇嘴的刘茂:“……”   刘茂一时竟然分不清,让宁瑶夕知道康明奇是个渣男,和让宁瑶夕发现康明奇是个大龄中二病,究竟哪一个选择更加令人社死。   宁瑶夕张口结舌地看着他,想了半天,艰难地刨出一个有效提问:“你最长一段谈了多久?”   康明奇陷入思索,不是很确定地回:“半个月?”   宁瑶夕点点头。   “好的,我知道你彻底帮不上什么忙了。”她语气凝重地说,拍了拍康明奇的肩膀,叹了口气,“听话,回去报个班突击一下,我在这个题材上非常菜,带飞不了你,自求多福吧。”   康明奇张着嘴看她,试图挣扎:“我爸……”   “你爸能把所有观众的投票收上来改?”刘茂没好气地说,把他往回扯,阻止他继续丢人现眼,“你第一期才排第九,这样看康制片好像也没要你非得留下,说不定觉得刷个脸就好,往后留太多期反而招黑,你靠山帮不了你,给我自己努力。”   康明奇:“什么?我以为我已经不用努力了……”   他被经纪人拖走了,宁瑶夕目送他离开,捏了捏眉心,烦恼地叹了口气。   这两天他们长时间在一起排练,康明奇这人仗势欺人的时候确实有点讨厌,不过感化完毕之后性格倒是还算不错,倒也不是那种混蛋到让人见了就拳头硬的富二代。他们也算是建立起了一点交情,宁瑶夕不说有多喜欢,起码确实已经没那么反感他。   但这次和他一起分到恋爱剧本,对宁瑶夕真的是个很糟糕的消息。这个题目并不算难,大家的发挥应该都不会太差,那如果她下场排名直坠,就会让第一期对她刚刚产生好感的观众对她迅速产生质疑,连带着甚至会质疑起第一期的结果,比不被人发现更可怕的就是,被人注意到后高开低走,给人留下的印象只有失望,这种落差是致命的,她根本承担不起这种结果。   她不擅长爱情剧本,如果有一个能带她培养氛围的男演员会好很多,她这期最好的对戏人选是程临,康明奇算是最糟糕的一个结果。   任务卡已经发放到手上,宁瑶夕也不是想抱怨或抗议什么,只是忍不住感叹自己命运的多舛,人生波澜迭起,浮浮沉沉,总是没有轻易得来的顺遂安稳。   算了,也习惯了。宁瑶夕耸耸肩,将自己刚才短暂的唏嘘抛到脑后,左右张望着寻找齐允的身影。他刚才离开了一下,不知道去了哪儿,其他组的成员都已经看完任务卡,找好分组队友,陆陆续续离开了,她则还站在这里,莫名感觉自己现在像只留守小动物,正略有些茫然地待在原地,等一个人把自己带回家。   好在齐允没多久后就出现了,打断了她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但他与此同时也带来了一个对她来说非常糟糕的消息,他面色严肃,回到她面前的第一句话就说:“下期彭念彤和程临一组。”   第一期的天时地利尽数归零。宁瑶夕愣了一下,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   “除了你,下期所有人的配戏演员都差不多相当。”   酒店客房的套间客厅里,齐允把第二期的五个分组逐一展示出来,眉头紧皱:“张依凌的搭档比她稍微差一点,但她拿到的是个完全的女主中心剧本,民国时期双重身份的歌舞厅当红.歌手,和她的风格、性格、戏路都非常合适,她自己拿到后完全没有意见,可以预见会呈上一段精彩的表演。”   至于她拿到的任务卡。宁瑶夕从茶几上拿起信封,再次拆开拿出里面的纸张,又看了一遍。   「多年青梅竹马分别前的最后一面,未曾说出口的暗恋,压抑不住的情感在这一刻尽数宣泄,却又只能克制于无望的结果,潦草地分别,再不相见。」   每组拿到的都是这样一句剧情梗概,和第一期的指定主题相比,这期指定的内容更多了一些,将故事脉络也一并梳理清楚。她手里的这句剧情大纲看似非常经典,是很多爱情片里都会出现的片段,但宁瑶夕不是第一年演戏了,她在看到这条大纲的时候,心里就是一沉。   这个大纲需要的前期铺垫太多了。   一个正常双向暗恋剧的流程,要先从相识相知开始,总要一路经历各种巧合与阴差阳错,将最开始淡淡的好感变成深深的喜欢,让观众见证他们一路互相倾心的过程,才会对那种细微酸涩的情绪感同身受。与暗恋相关的情绪想要代入感,就要用这种反反复复的推拉与心情变化让观众共情。   而这些是十分钟内在舞台上做不到的,观众没有经过前期铺垫,直接看到最后的结局时,看到的不过就是自己不够熟悉的两个人,平平无奇地有了一个不算圆满的结局,这世上的悲欢离合那么多,根本没人有那么多的共情分给两个素不相识的演员,这场戏在台上的演出效果不可能好。   唯一的出路或许就是演得日式青春一点,那种略显浮夸的仪式感中特别有青春气息的回忆,细想一下康明奇的风格倒是会很合适,不需要男主有多好的演技,能够回应就可以,整场戏的节奏可以完全由她掌握。   所以如果真要细究,也不能说节目组在刻意为难她,这样说出去倒像胡搅蛮缠。只是。   如果重点完全偏到她身上,而她对这个题材还很苦手,那她最后的表演效果会非常悬浮,绝对不可能拿到一个高分,这种偶像剧级别的演技,谁来都行,她宁瑶夕既没人气又担着第一期第一名的光环,表现落差如果太大,很可能会得来最多的失望和最苛刻的挑剔,在最终得票上吃大亏,从第一名掉到最后一名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是一个她绝对不愿意接受的结果。   已经看到前方希望的曙光,她已经知道自己能凭努力获得最好的一切,现在又让她折戟在这里。   她怎么甘心。   “我去问了节目组,这个分组结果是怎么排出来的。”齐允说,“你和康明奇第一期刚搭过戏,还是戏份强相关的搭档,按理来说第二期不应该继续分到一起。打听了一圈,没人明说,不过话里话外暗示我,决定分组时评委的意见做了重要参考。”   云芷。宁瑶夕心里一沉,她曾经担心云芷在评分时故意给她一个最低分,但她完全没有这么做,当时还让她惊讶了一下。   现在看来,对方不愧是圈内公认的人精,当然不会下这么明显的套,这种不动声色的暗中筹划要高明太多,既真切地难到了她,明面上又不会起什么争议,毕竟剧情确实经典,也不是没有她发挥的余地,只不过是上限很低而已,完全可以说是她自己没那个能力。   她垂着眸,长久地看着任务卡,眉头始终没有松开。反而齐允顿了一会儿后,平静地说:“我和颍川广电的副台长有点交情,不多,但这种忙他应该会帮。”   啊?宁瑶夕抬头看他,他们两个对视了几秒,齐允问她:“你想换大纲吗?”   宁瑶夕一怔,第一个升起的念头是,原来我还能走关系户那个路线呢?这可真是让人完全没想到。   接着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齐允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宁瑶夕好奇地问:“你不是说当你的人要听你指挥安排吗,怎么这次来问我的意见?”   “因为你有权知道我有能换的办法。”齐允平静地说,“但我个人的建议是不换。”   宁瑶夕有点疑惑:“为什么?”   “就算这次真的是云芷在背后动手,她也做得很漂亮。”齐允平静地说,“缜密周全,没漏洞没把柄,即便能把真相公布出去也占不到任何便宜。明晃晃的阳谋不丢人,像她这样的人,比她还过分的人,你以后只会遇见更多。”   宁瑶夕攥着任务卡,沉默不语,仔细斟酌着他的话,若有所思。   “娱乐圈是一座山,如果你想往上爬,想要站在最顶峰,那你就要有赢过任何人的觉悟。云芷也好,其他人也罢,只要你要继续向前,那他们每个人都是你必须战胜的对手。”   齐允音色偏冷,说话时音色薄而冰,语速偏快,有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但他定定地看过来时,宁瑶夕却觉得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跳跃的暗火,不轻易展示与人看,但也一直不曾熄灭。   在她五年前点开他的采访,看到他说自己的梦想是亲手带出一个登顶娱乐圈的绝世巨星时,他的眼睛里也有着这样一团暗火。   而现在他正用同样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她,说:“无论是谁,无论使出什么样的手段,宁瑶夕,我都希望你保持自己的一往无前,冲破所有阻拦,所有障碍,所有明里暗里的阴谋诡计,始终向前,势不可挡,才能一路扶摇直上,不受任何人掣肘,赢下你所有想要的一切。”   在他灼灼的注视当中,宁瑶夕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齐纪。”她说,“你不用劝我的。”   齐允无声地抬起一边眉毛以示疑问,宁瑶夕朝他笑笑,坐直身,挺起胸膛,认真而坚定地说:“我从来没打算换大纲换剧本。”   她看着齐允,眸光明亮,眉眼弯弯,眼神清澈,浅浅地笑着,说:“既然知道这个部分是我的短板,那要我做的就是尽快克服它,绝不能让别人以为抓住了我的命门,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同样的路数阻拦我——我能逃避一次两次,还能一直逃避下去吗?以前的我不需要,也不敢想,但是齐纪,我现在有你,我什么梦都敢做,也敢付出全部的努力去让梦想早日成真,我已经准备好了。”   她用力拍拍自己的胸脯,豪情万丈道:“不就是精进演技吗,我准备好了!给我上二十个表演老师!我要一天搭十个!”   齐允静静地看着她,就这么看了片刻,才说:“宁瑶夕。”   宁瑶夕笑眯眯地看他,上身不自觉地左右摇晃,惬意地等待着他的震动与夸奖:“在呢在呢!”   齐允冷静地问:“你既然没想过换本,刚才我说了那么多劝你,你怎么没阻止我?”   宁瑶夕:“……”   这个要怎么回答呢……难道她要说难得看你这么情绪外露?展现出自己的野心?宁瑶夕迟疑了一下,在齐允的注视当中缩缩脖子,没敢接话。   齐允瞪她:“所以你现在又在浪费什么时间?不去练习在干什么?”   这就去这就去。宁瑶夕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稍稍放肆了一点就翻车了个大的,灰头土脸地捞起齐允给她下好的10个G经典恋爱剧名场面混剪,蹑手蹑脚,一溜烟跑掉。   一路跑到里间卧室门口,宁瑶夕抱着平板,扒着门框,身体躲进房间里,只探出来一张小脸往外看,朝还在目光严厉盯着她看的齐允嘿嘿笑了两声,诚恳地说:“而且看齐纪你做思想工作的样子也很好玩呀,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一路更顺利……”   齐允:“……”   在齐允做出什么回应之前,宁瑶夕干脆利落地以光速缩回房间,不忘把门关上,在吴月无语中夹杂着些许敬仰的眼神中,扑到床上,抱着平板快乐地打了个滚。   浪完就跑,真刺激。   .   宁瑶夕在为自己的聪明机智自鸣得意的时候,显然一时间脑子短路,没意识到她只要不是想在房间里憋死,总还是要打开门出去,直面这件事的后续结果的。   终于意识到这点时,她在房间里当场自闭……   好在齐允大人有大量,并没有跟她一般见识,再把她叫出来的时候就是表演老师已经到位了,当然没一口气给她找二十个,而是请了颍川很有名的表演老师,据说对方的预约已经排到了明年艺考,能抽出一周时间过来给她上表演课,显然又不知道耗费了齐允哪方面的人情。   宁瑶夕有时候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为了带自己这么个除了一些演技,其他要什么没什么的糊咖,也不知道齐允要搭进去多少精力心力,人脉关系。   不过她头脑清醒,知道现在和齐允说什么感谢的话都是虚的,要是真打从心里感激他,就尽快让自己红起来,给他带来新的人脉资源,和他一起走得更高更远,要比他之前带的所有艺人都红,也要比他之前带的所有艺人对他都好,这样才是没辜负他的一番努力,也对得起自己。   她的想法很美好,实践起来却极不顺利,进度之缓慢,大大超出她的预料。等到课上到第四天,她的表演依然进展不大的时候,宁瑶夕实在觉得难以接受,老师欲言又止地离开之后,她一个人在房间里,按照老师教她的技巧,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练习,从晚上六点到晚上十一点,自己一个人反反复复地看案例,试着表演,一刻不停,连晚饭都没吃。   吴月看得心疼,又劝不住她,跟她说什么都只能换来她微笑着摆摆手,说她再练会儿就结束,无奈之下,只得将齐允请了过来,指望着他能劝动宁瑶夕,毕竟她也看得出来,宁瑶夕对她很亲厚,也和陈瑞相处得很好,但齐允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如果有一个人劝得动她,那只能是齐允。   齐允跟着她来了套房里,但并没有马上去劝宁瑶夕歇歇。他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目光沉静,一言不发。还是宁瑶夕在结束一场模仿表演后不经意间看到了他,愣了一下,看了看表,停下动作。   “我不是故意练这么晚的。”她为自己解释,“一不小心超时间了……我这就洗漱睡觉,放心吧齐纪,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出乎她的意料,如果没有行程,一向晚上十点就勒令她放下手机休息的齐允,今天不但没有在一个小时前过来催他睡觉,现在更是摇了摇头,说:“不急。”   宁瑶夕一怔,看到齐允经过她身边,越过她,从套房里的小冰箱里拿出几罐啤酒,拉开套房客厅的窗帘,将啤酒放到露天阳台的小桌上,回身看她。   “过来坐会儿。”他说。   啊?宁瑶夕下意识听话地走过去,来到他身边时才反应过来,看看啤酒又看看他。   “齐纪,我酒量不行,你知道的。”她说,忍不住小声嘀咕,“要是行的话之前也不至于当街耍酒疯,拉着你不放,还要你把我送到公司宿舍去……”   “我知道。”齐允平静地说,“你的房间离这里只有几步远,这次把你送回去很方便。过来聊聊,有些话只适合酒后微醺时说,清醒时说不出来。当然,不愿意的话不强迫,早点休息。”   宁瑶夕短暂地沉默片刻,而后微微笑了起来,在椅子上坐下,拿起一罐啤酒,拉开拉环。   “没什么不愿意的。”她笑着说,“齐纪,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随便你问,你有我的全部信任。”   说是酒醉真话局,齐允倒也没有真的灌她,喝了一罐就让她停下。宁瑶夕感觉自己的酒量被看扁了,梗着脖子嘴硬:“我不是过来养鱼的齐纪!这点酒够干什么!不过给我垫个底!”   “晚饭都没吃,胃里空荡荡,话倒说得挺满。”齐允看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拆台。宁瑶夕缩缩脖子,无言以对,却是没听他的安排,笑着又喝了口酒。   胃里没有东西垫着,确实更容易有那种轻飘飘的感觉。宁瑶夕感觉自己目前还好,只是稍微、稍微有一点从胃里涌上来的星点亢奋……但齐允依然是冷静的,并没有顺着她的情绪引导话题,只平静地说:“晚上十点时我过来看过你,你还在练习,没打扰你。”   “谢谢你哦。”宁瑶夕笑眯眯地说,“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把我拎去睡觉呢,怎么没打断我?都不像你风格了。”   “你一心决定要去做,要去努力,要去追逐的事情,我不会阻拦。”齐允平静地说,“我只是你的经纪人,负责为你的事业找出一条最合适、能走得最远的路,但到底要不要走,要不要和我一起走,决定权还是掌握在你自己手里,我不能也无法强求,只接受最终的结果。”   宁瑶夕晃着手里的啤酒罐,短暂地沉默,侧过脸来看他。   “我真的很难突破。”她喃喃地说,“越想要做好偏偏越做不好,这和以前每次无能为力时的感觉还不一样。以前我知道是命运对我不公,但是这一次,我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失败,没法让自己释怀,我过不去心里这关。”   “这不去的关不光是没有进步这点吧。”齐允看着她,声音平稳,话语却直直戳中她的内心。   他问:“你只有爱情戏演不好,是吗?为什么?”   宁瑶夕灌了自己一大口啤酒,用力咽下去,呼出一大口气,才浅淡地笑了起来。   “不相信嘛。”她说,“齐纪,你要是生活在我的家庭,那你肯定也不会相信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从出生起就是奶奶抚养,她总是会说我爸爸是在外面挣钱养家,然后日日夜夜地咒骂我早早离开这个家的母亲。我小时候天天听她这么讲,也是信的,后面慢慢就明白了,我妈妈不是个坏人,她只是太不堪重负了,才选择逃离让她压抑的一切。我奶奶是个好母亲,但绝不是个好婆婆,她重男轻女,很难相与,没读过什么书,性格很刁钻。但我没有什么可怪她的,她千不好万不好,就算不那么喜欢我,到底还是将我平安养大。   “我长到十几岁,没见过我爸爸几次,他每次回家时装得都还不错,赢了钱才回家一趟,会给我买点东西,我小时候总盼着能见到他。后来我十五岁,一夜成名,又见到他,他对我笑得很亲热,说我能养家了,等还清家里这些年欠下的一点外债,一家人就能一直在一起了,那时我真的特别开心,觉得命运对我特别眷顾,虽然我生长的条件不好,但终有苦尽甘来的一天,我很知足。”   宁瑶夕仰起头,靠着椅背,目光悠远,似乎在穿过光阴看久远的过去,似乎已经这么看了太多次,带着种温柔而平静的麻木,神色平静,明明是有点爱哭的人,此刻却连眼圈都没红一下。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啦,赌鬼的嘴里是没真话的。”她轻描淡写地说,浅淡地笑着,抱着啤酒罐,悠悠地摇来晃去,看起来洒脱而轻盈,曾经用多漫长的时间接受与面对这一切只有自己知晓。   “不过呢,后来我又发现,不光是赌鬼嘴里没真话,其实很多人的嘴里都没有。当时签我时信誓旦旦做下很多保证的张桐嘴里没真话,发现我巨债缠身后只想着怎么多压榨我一点。我后来遇到的导演嘴里也没真话,明明说欣赏我的演技,但我不愿意晚上去他的房间聊,那个角色给了一个愿意去的人。我这个人好像没任何特别,利益,皮相,就是由这些组成,换成谁都一样。所以为什么有人会只喜欢我呢,很不合理,大家都是谁都可以的,我大概也是这样。”   如有能给予一点温暖,那么谁都可以。就像在寒夜中颤抖着前行,这时候无论哪根火柴都是一样的,只要能提供那一点片刻的温暖,高矮胖瘦,善恶居心,又有什么区别。   她在还没有喜欢上谁的时候,已经觉得自己不可能喜欢上谁。   “完全不对。”齐允摇了摇头,否定她的说法,“正是因为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所以八年之后我才又一次做下签你的决定。曾经你什么都有,现在你什么都没有,但是你还是你,是我眼中和别人截然不同的人。”   宁瑶夕缓慢地眨了眨眼,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   “你别骗我。”她喃喃地说,“你不知道,齐纪,我很相信你的,一直很相信。我谁都相信的那个时候,唯独不信你,后来才知道,只有你说的是真话。所以后来我就很相信你了,你不要骗我,这样我相信的人又少了一个。”   齐允说:“没骗你。”   宁瑶夕没说信或不信,就只盯着他看,不说话。齐允被她看了一会儿,顿了顿,忽而起身,走进屋里,拿过自己的平板电脑,登陆云账号,开始在里面翻翻找找。   他翻了很久,宁瑶夕探身在一旁跟着看,快把屏幕看得重影,茫然地问:“在找什么?”   “找一份八年前的文件。”齐允头也不抬地说,将云账号翻到几乎最底,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将平板递给了她。   “八年前没能让你看到。”他说,“拿到现在用已经不合适了,你的情况有变化,我的能力也有变化,之前给你做的企划案都是现做的,比这份成熟很多,可行性也高不少。但是之前给你看的那五个企划案一共只用了我两个晚上,八年前的这份我写了一个礼拜。”   什么企划?宁瑶夕茫然地接过电脑,看向屏幕上展示的文件,一眼就看到了文件的标题。   《艺人宁瑶夕八年职业规划企划方案书》。   宁瑶夕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向后翻。   文件一如齐允所说,是从八年前的她出发,为她量身打造的一份规划方案。上面从电视剧到电影,从综艺到时尚代言,一应俱全,规划与展望一目了然,发展方向清晰明确,尽管比之现在显得稚嫩些许,依然能一眼看出是齐允的风格。   宁瑶夕看了很久,才问:“你八年前就想签我?”   “嗯。”齐允应了一声,言简意赅,“也不能是说被张桐抢先一步,当年他是华盛辛苦挖来的最有名的经纪人,我还只是个刚进公司、大学还没毕业的实习生,真要让我和他公平竞争,我也未必有胜算,最顺利的情况不过是这份企划案能递到你面前。但我看我张桐当年那份企划,写得花团锦簇,谁看了都难免心动,你是公司重点培养的艺人,我能签你的希望非常渺茫。”   宁瑶夕的手在屏幕上轻轻摩挲,小心翼翼,如果隔着八年时光,触碰自己的另一种可能。   “可是张桐的那份企划案没能实现。”她说,“按照你当年的规划,我现在已经是一线了。”   “我的也不是一定能实现。”齐允理智地说,“当年的我没有现在这么有把握。”   “当年为什么看中我?”宁瑶夕喃喃地问,语气里夹杂了太多的错愕。   然而更令她感到错愕的是,齐允说:“不是我看中你,是你看中我。”   宁瑶夕愣了一下,不明就里地看他。齐允稍稍垂眸,平静地道:“八年前你还没和公司签约的时候,第一次来公司,李总为了彰显公司实力雄厚,拿了一堆之前的艺人企划案给你展示。这个环节是李总临时兴起加的,公司里的企划案都临时搜罗过去,我的也在里面,你把每一份都看了,然后拿起我的那份,说这份写得很好,看完之后让人真的相信一个艺人就应该被这么培养。”   那时他回学校上课,和宁瑶夕擦肩而过,两天后才知道这件事。原本完全没觉得这个公司重点要签的艺人和自己这个实习生有什么关系,那之后鬼使神差,真去研究了对方的资料,打开她的出道代表作逐帧看了很多遍,花了一周时间写完企划案,写到第四天的时候就听说了宁瑶夕和张桐签约的消息。   他接到消息后并不觉得意外,但之后还是将这份企划案完整地做了出来,哪怕已经知道它不会有用武之地,写完后没拿给任何人看过。   只有云芷在成为他的艺人之后,翻资料时偶然看到纸质版。他当时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说:“没用的文件,扔了吧。”   纸质文件早已经扔得没影,不知道为什么,这份电子稿他却一直留着。   张桐拿给宁瑶夕的那份企划案他后来看了,和张桐一贯的风格不太一样,倒像是借鉴了他的思路格式。他一个实习生,没人会理会他的这种想法,他也没有和别人说,自讨没趣,多没意思。   但时隔八年,他终究还是拿到了宁瑶夕的面前。   “宁瑶夕。”他说,“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宁瑶夕怔怔地看着他,离得很近,眼中已经染上了醉意,执着地盯着她看。齐允抽走她拿着的啤酒罐放到一边,起身回客厅抽了张纸巾,在她面前俯下身,帮她擦了擦泛着泪意的眼角。   “你要相信。”他轻声说,“相信你一定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属于你的所有。它们可能来得有点晚,但一定会来,因为你特别,独一无二,全世界最珍贵,你要相信自己,相信那些与你有缘的一切,它们在未来等你,等着与你早日相见。”   作者有话说:   尊贵的VIP朋友们!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明天的更新也在零点~ 第20章   “你的状态好像比五天前好多了。”   康明奇和她一起看录制下来的排练花絮, 摸着下巴研究了好半天,深沉地得出这个结论。   宁瑶夕没想到连他都能看出自己状态比之前好, 愕然问:“这么明显吗?”   “是啊。”康明奇点点头, 倒也说不出个具体的子丑寅卯,凭直觉向她形容,“之前你看着我脸红的时候, 感觉不是因为喜欢我,是干什么糗事被我发现了。怎么说呢?就那种慌张的窘迫感, 要不是正在拍戏,我会怀疑你早晚得找个机会把我灭口那种。”   宁瑶夕:“……”   效果这么惊悚的吗。   “现在好多了。”康明奇感慨,“我不光感觉自己没有生命危险了,还觉得你好像确实表现出了点少女心,我get到了。不错, 有进步,进步很大。我呢?你看我怎么样, 这几天的特训有没有什么改头换面式的提升?”   怎么说呢。在他期待的注视中, 宁瑶夕斟酌了一下, 谨慎地说:“之前你深情地看着我时, 感觉目光不太聚焦, 不太真正确定自己到底在干嘛,就好像那种只在酒吧见过一面的对象,第二天却要去向她求婚的感觉, 话说得不是很有底气, 自己也不怎么相信的样子。”   康明奇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形容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现在呢?”   “好多了。”宁瑶夕真诚地说, “我仿佛是你的二次元老婆走进现实, 你对我感情是有的, 但是老婆突然间三次元化了让你有点不适应,感觉老婆换人了。”   康明奇:“……二次元的老婆三次元化就不是老婆了!你不要搞这种跨次元的邪道!这是不被允许的!住脑!”   所以这不就等于有进步,但没完全进步吗?康明奇十分悲伤地上下打量宁瑶夕,发出痛苦的拷问:“怎么学霸还能进步飞速啊?这合理吗?!你一顿到底吃几个表演老师?倒是给兄弟介绍两个,你一个人能演一整场戏吗?总归还是要我配合的吧!”   他做哥俩好状搭上宁瑶夕的肩膀,很不见外地向她讨教演技提升秘籍,一副宁瑶夕不说就是把他当外人的样子。完全不顾及两人刚认识几天,确实也说不上与多深的交情这点,人豁出去不要脸有时候确实无懈可击。   宁瑶夕倒也没有促狭到非吐槽他两句,只是倒真有点好奇:“你怎么好像对演技还挺有追求的,之前没看出来你是这么有上进心的人。”   “也没有。”康明奇拨弄了下头发,十分诚实地说,“我爸说了,之前唱跳选秀混混就算了,爱豆这碗青春饭又不能吃一辈子,但演技这东西总要稍微摸着点及格线,不然以后把我往大制作资源里塞都不好运作,演技太差容易引起大众公愤。虽然舆论抨击两句倒是也不痛不痒,但我又不是那种让人随便说不生气的人,我这人一点就着,为了避免以后天天被骂到破防跳脚,姑且先努力一下。”   宁瑶夕听得莞尔,上下打量他两眼,若有所思。   “看什么?”康明奇斜睨她一眼。   “你是那种众星捧月长大的人吧。”宁瑶夕说,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脸,得出结论,“感觉像是纯天然的,名副其实的高富帅,不可能吃过瘪吧。”   “那当然。”康明奇哼了一声,骄傲地扬了扬下巴,“从小到大谁不给我康少几分面子,就没人在我面前说过重话,路过的狗看到我都得为我的帅脸垂涎欲滴。”   宁瑶夕:“啊是吗,你长得特别像肉骨头?”   就你会吐槽。康明奇使劲呼噜了两下她的头发算作警告,宁瑶夕问他:“生活已经过得这么顺利了,什么都不缺,为什么还要进圈出道?如果我是你,做什么都开开心心顺顺利利的话,可能根本不会想着出道接受所有人的检阅,你看,你还要像现在这么努力学表演,你本来不用受这个罪的。”   康明奇嘶了一声,扯了扯嘴角。   “当时年少轻狂呗。”他带着点无所谓地说,“觉得什么事都难不倒我,没什么事是我办不到的。当时的女朋友特别喜欢一个流量明星,我好奇就私底下接触了一下,结果不过是个睡粉还看不起粉丝的烂人,这样的人都能人模狗样地出道被人追捧,我哪哪儿都不差怎么不行,一时冲动就进圈出道了,我爸说反正我还年轻,随便玩玩,觉得不开心的话再退圈回家就是了。”   宁瑶夕看了看他:“你没你自己说的这么无所谓呀。”   “争口气呗。”康明奇耸耸肩,“我不想玩是我不想玩,但我不能弄得自己被所有人嫌弃吧,之前我提前拿了剧本也是想拿第一的,后来才发现自己没那个实力而已。”   宁瑶夕莞尔,老气横秋地拍拍他的肩膀:“知耻而后勇,不错,继续努力。”   也就比我大两岁,装什么业界老前辈。康明奇没好气地拍掉她的手,扬着眉问她:“你呢,为什么进圈?我回去搜了,你十五岁时就长这样,没动过脸。有这种先天条件来混什么圈啊,还没混出名堂,早点嫁个有钱人现在早当富太太了,哪至于现在还起起落落地扑腾。”   宁瑶夕认真地想了想,说:“一个人的喜欢对我来说太少了。”   康明奇:“……?你在说什么危险发言,我们国家现在是一夫一妻制的。”   不是那个意思。宁瑶夕摇了摇头,浅浅地弯着唇角,轻描淡写地说:“我从小接收到的爱就太少了,所以会很贪心,想要被更多的人喜欢,被更多道目光认可。我想站得更高更远,让每个注视着我的人都为我着迷,我有点太缺爱了,想要的太多,所以之前就算糊到锅底也不想放弃,总还存着一点念想,想要被更多人看见,被更多人爱着。”   康明奇微怔,想到之前搜到的她的原生家庭报道,对她的这番话就也不觉得十分意外。不过他还是好心提醒她:“不可能所有人都喜欢你的,走得越高越远越不可能。人经营好自己周围的交际圈容易,找一些顺眼的朋友,和一个爱你的人结婚,经营好你的家庭,那你就完全能够被爱包围,接触到的所有人都爱你。当明星之后这个目标反而变难了,你又不是真金白银,不可能人人都喜欢你,越往高走恶评越多,这是鲜花掌声掩盖不了的。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发现吗?”   “发现了。”宁瑶夕诚实地说,却是笑了起来。   “但是我还是不想放弃。”她说,“是不是有点傻,不过我的经纪人跟我说,想要当绝世巨星,就得有顶风冒雨往上走的勇气,所有难关一道道闯,所有不认可一次次撞碎,想做的事越难,面临的考验自然越多,行路如攀山,最好的风景只会给予坚持到最后的人。”   “他说你就信?”康明奇疑惑地问。   宁瑶夕笑眼弯弯。   “信呀。”她轻快地说,“谁不想站到最顶峰去看看?有梦想为什么不去试着实现?”   一对疯子。康明奇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他看着宁瑶夕,觉得她完全是异想天开,心里却又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动,不经意间在想,他能不能也去最顶峰看看。   那条路太辛苦,太难走,他大概是不行的。   也没有人会对他寄予这么高的厚望,对他说,你可以,我陪你。   康明奇安静了一会儿,拿起了宁瑶夕带来的新剧本。   “这个剧本背景谁写的?有水平。”他说,“扬长避短四个字算是发挥到极致了,让我有种我上可能真的行的感觉。”   “我经纪人写的。”宁瑶夕说,自己也拿起剧本,再一次仔细地看了一遍,“我之前几天愁得回去没日没夜练习,感觉怎么都抓不住那个暗恋的甜蜜感觉,几乎觉得自己要把这期表演搞砸了,昨晚还借酒消愁来着……结果今早他就把这份背景拿给我了,我看完之后就一个想法,得救了。”   “真是得救了。”康明奇感慨,“我的表演老师让我学习日式表演法,演一个等你毕业告白的高冷学长,不说角色设定和我性格完全不搭吧,高冷学长怎么个演法啊?我这几天根本就是在练习怎么当一个面瘫,谁能搞得懂那种微妙的眼神这么转变……齐允写的?他还真是什么都会,现在当经纪人都得这么卷了吗……他什么时候写完的?要是能早点就好了。”   “昨天下午。”宁瑶夕如实回答,表情突然间有点古怪,“说起来,他明明昨天下午就写好了,但今天早上才交给我,昨晚我还和他一起借酒消愁醉后倾诉来着,剧本的事他硬是一个字都没说……”   “啊?”康明奇觉得不能理解,“为什么没说?虽然都得今天才能演,不过你昨晚睡觉时都能安心一点吧。”   宁瑶夕清了清嗓子,含糊地说:“我酒量奇差,喝完睡眠质量倒是挺好,没大差别……”   这让她怎么说呢,宁瑶夕心虚地眼神游移。她总不能告诉康明奇,今早她同样发出了这种疑问,结果齐允看她一眼,罕见地朝她笑了一下,悠悠地说:“反正也只能今天过去排练,按照个剧本表演,你现在的演技就已经够用了,看你在压力之下不懈努力也还挺好玩的。”   宁瑶夕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不就是之前调侃了一句,说看他做思想工作的样子也还挺好玩的吗!小气!记仇!睚眦必报!!   她说齐允被她撩完闲后怎么出奇地一连好几天都没动静,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可真是齐允报仇,五天不晚……   宁瑶夕心有余悸地结束回忆,小心地转头看了眼齐允,在他看过来后低眉顺目,用新剧本挡着脸做乖巧状,蹑手蹑脚地溜到一边去背台词,没注意齐允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见她佯装乖巧举白旗的模样,看了几秒,却是无声地勾了下唇角,又笑了一下。   .   宁瑶夕本来是打定主意夹起尾巴做人,不再去齐允那边晃悠,反正在添加了这么个背景之后,她的演技的确已经足够应付了,并不需要再急着做更多的精进。   倒不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就有改头换面式进步,实在是齐允把背景填充得异常巧妙。节目组给的大纲里只说了大纲是没能终成眷属的暗恋,没有给出男女主具体的身份和人设。齐允给她设置的背景,是在警局里,十年之前的青梅竹马,而今一个是年轻有为的警官,一个是猝死丈夫的犯罪嫌疑人,被家暴后的防卫过当,面对面的近距离审讯,身份天差地别,命运令人唏嘘。   混杂着法理与人情,光明与阴暗,正义与犯罪,两个本该再也没有交集的人,曾经未能说出口的喜欢,物是人非的遗憾,让原本单薄的暗恋一下子变得丰盈厚重。   这种复杂的情感宁瑶夕反而很擅长,比让她单纯地表现暗恋这个主题要好发挥太多。现在只需要康明奇更精确地表达出暗中痛惜、凛然、遗憾、矛盾的复杂心理,这场戏就绝对能让人眼前一亮。原本康明奇的状态值得担心,但宁瑶夕在发现他心里其实藏着上进心后,这种担心也不复存在。   但是在她围观康明奇针对新剧本进行专项训练,自己也再度适应了一下剧本之后,忽然觉得不对。   这次的危机虽然被齐允成功化解,但实际上并没有解决本质问题。   感情戏依然是她的薄弱项,这次能剑走偏锋化解,以后总有没法取巧的时候,她不可能一直指望着齐允给她找出这种能巧妙绕开的方法,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幸运,她也不能抱持这种侥幸心理。   宁瑶夕来到齐允面前,将自己的顾虑讲给他听时,齐允不出所料颔首,同意她的看法。   “合理。”他说,意会了她的想法,“你还是想抓紧时间练习一下你的感情戏?”   对。宁瑶夕点点头,和齐允一起看向在表演老师的指点下辛苦入戏的康明奇。   “康明奇抽不开身。”齐允干脆地得出结论,实话实说,“这几天找表演老师的效果不好,程临和彭念彤没在电视台排练,就算在也不可能让你去偷师,你现在……”   他看着宁瑶夕,目露思索,宁瑶夕茫然地任由他打量,心里也不知道该找谁对戏。   “无实物表演效果很差,你完全脑补不出来。”齐允说,微微皱眉,从她手里拿过剧本。   “条件有限,只能先凑合一下了。”他说,给她拉过一张椅子,自己在她对面坐下。   “只能委屈你对着我酝酿点情绪。”他面无表情地说,“好好想想该怎么表演,以后和其他演员对上的时候不至于太没准备。”   宁瑶夕:“……”   宁瑶夕倒吸一口凉气,小心地说:“这……不好亵渎你吧,齐纪?”   “没有。”齐纪平淡地否认,见她还是一副过分震惊回不过神的样子,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工作上发生什么事都正常,你以后找不到人对戏就找我也行,比较方便。”   方便倒是方便,就是感觉上太玄幻了。宁瑶夕心里嘀咕一句,还是有点进入不了状态,只能保持着这种内心的震悚,盯着齐允的脸看。   她之前就发现了,齐允长得不错,很顺眼,在经纪人里绝对是鹤立鸡群的独一份。宁瑶夕之前没什么长久注视他的体验,工作中每次视线和他对上时,总有种走神被抓包的心虚,总是很快就忙不迭地收回自己的视线,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真正熟起来之后,还是第一次像这样眼都不错地看他。宁瑶夕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忽而喃喃地轻声问:“……你谈过恋爱吗,齐纪?”   将这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她忍不住抖了抖。既有一种大不敬的冒犯感,又升起许多自己难以控制的好奇与期待。   齐允看她一眼,顿了顿,竟然没让她闭嘴,言简意赅地说:“没有。”   “性冷淡?”宁瑶夕猜测。   不像啊,那天录制时她情绪没收住抱了他,顺手还在他身上乱摸几下,他既然明确地按住了她的手,那应该就不是美女在怀也无动于衷的无欲无求型。   齐允:“……”   齐允面无表情地说:“生理功能正常。”   宁瑶夕话赶话地下意识说:“那就是心理……”   这话没说完,齐允眉尾跳了跳,在她说出更多惊世骇俗的猜测之前,食指拇指捏住她的嘴唇,让她秒变鸭子嘴。   “收起你乱七八糟的想法。”他皱着眉说,“没空谈而已。”   当经纪人有那么忙?宁瑶夕用眼神表达怀疑,被钳着嘴也顽强地说话:“你之前带的艺人都有空谈恋爱……”   齐允扯了扯唇角,淡淡地笑了一下。   “身边的人是什么样子,显示的不止是一个人的品味,眼光,还有他的择偶标准,以及内心潜在的一些倾向。”他平静地说,“喜欢抱着嫩模的男人,人生和脑子都很空虚,所以才会喜欢感官上一时的刺激,剩下的一切都不在意。总是换年轻女伴的男人,内心对自己一定非常不自信,不相信自己的内在能吸引到阅历和能力相当的女性,只能用钱去买被小姑娘在无知没经验中挥霍的青春。有的人需要一个伴,很多时候并不是爱上了另一个人,只是忍受不了自己的寂寞。我不缺什么,也不觉得孤单,没兴趣浪费宝贵的时间做一切没必要的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好像差不多。宁瑶夕还是第一次听他聊起这方面的事,听得异常专注,甚至有些自己都没发现的出神。她盯着齐允又看了一会儿,问他:“所以你以后会喜欢上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你想过吗?”   “没具体想过。”齐允淡淡地说,“事先预设标准好像没什么必要,有些事情遇上了才知道。”   不过。他顿了顿,在宁瑶夕的注视中说:“或许是个能让我抛下理性的得失计算,不去计较自己的付出与回报多少,一头栽进去也心甘情愿的例外,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人不出现对我也很好。”   完全冷静理性的想法,从自己出发好像也无可厚非。宁瑶夕很慢地点了点头,听见齐允对她说:“喜欢谁无非就是个付出与收获的过程,有时候会愿意为了对方妥协,对方喜欢你的话也一定愿意如此。如果觉得把握不好喜欢的情绪,大概可以去拿让你触动最大的人和事去类比,用一个你印象深刻的情绪做锚点,感情总不是孤立存在的,就像演戏也不会是单一某种情绪,总是多种滋味交织,复杂难言,你可以试试。”   以一种让自己印象深刻的情绪做锚点?宁瑶夕出神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   宁瑶夕按照齐允的说法,潜心钻研了两天。临到第二期录制即将上台的时候,宁瑶夕和康明奇一起前往舞台后的幕布候场区,她用胳膊肘捅捅自己的搭档,小声问他:“对自己有信心吗?上台不要掉链子,不然我诅咒你打游戏永远选不到想选的英雄。”   好恶毒的诅咒!康明奇抖了抖,赶紧拿着手里的剧本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忧郁地看她一眼,脸色略略有些发青,显然不是很有信心的样子。   不过他嘴很硬,梗着脖子反问宁瑶夕:“你就一点都不紧张?”   “紧张呀。”宁瑶夕坦然地说,“我对爱情类剧本真的苦手,这次虽然尽力充实了剧本,不过还是不确定我们能不能演出来那种预计效果,如果不能的话就完了,我可能这期就要回家。”   这么紧张你还昨晚给我发消息改剧本。康明奇没好气地抱怨:“我要是等下拉胯了你全责,本来台词我都已经背得差不多了,你昨晚十点告诉我非要加两句!还不加不行!到底为什么,我看这两句话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不是也不突兀嘛。”宁瑶夕耸耸肩,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帮我增加一点情绪上的锚点,我在台上听到时会更有状态,心里更快地涌上那种被拯救的感觉。谢了啊,如果最后成绩不错的话,以后你哪里不会演了还来找我。”   再说吧。康明奇翻了个白眼,视线落在宁瑶夕昨晚拜托他务必加进去的两句台词上。   -你看我配吗?   -什么都配得上。   作者有话说:   明天的更新依然在零点! 第21章   《演员百分百》第二期引入了一个新的投票机制。   第一期的投票是让观众看完整场后使用投票卡投票, 最多只能投三票,而且三票要投给不同的人。这种投票机制的设计思路是很合理的, 毕竟十二位演员的初始知名度相差极大, 如果让观众凭着个人印象投票,那比较名不见经传的那些选手根本不会有竞争力,最终的名次榜单可能会变成一个完全的人气榜, 这档节目是第一次录制,节目组也摸不准观众的投票素质, 不敢上来就太过冒险。   但在第一期的投票环节结束之后,节目组发现,他们实际上还是低估了观众的审美水平。第一期的前六名当中,固然有四位是节目开播之前就声名斐然的热门种子选手,但也有两位之前籍籍无名多年, 当真凭借自己的实力收获了观众的认可。   尤其宁瑶夕还石破天惊地拿了个第一名,这给了节目组极大的信心。他们意识到, 节目组之前对报名观众进行的专业素质筛查还是很有效果的, 这届观众真的很合格。   所以在第二期的录制中, 他们放弃了投票卡这种不够刺激肾上腺素的玩法, 为每个观众席发放了一个投票器, 不限制投票次数,只要觉得演员够出色,就可以选择为其爆灯, 评委票折合观众一百票, 投票结果实时显示,会在演员结束表演后即刻更新排名榜单。等到五组演员全部表演结束, 这一期的排行榜就也同步出炉, 每时每刻都上演着激烈的厮杀。   这个投票玩法实在是有点过于刺激, 高票数选手空降高位,低票数选手公开处刑,要是倒霉到出场还早,很可能只能看着别人一个个超过自己,被名次煎熬一整期。   选手们到现场后才知道这期开始的新机制,多多少少都露出点愕然和异样。不过毕竟是在镜头面前,大家心里都有数,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都要保持基本的波澜不惊,这也算是演员的基本素养。不过台上得辛苦端着,台下就不用了,刘茂在听说这个机制后就脸色凝重,心里为自家那个演技垫底的艺人提心吊胆。   康明奇这期和宁瑶夕一组,刘茂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齐允身边凑。他站到齐允身边,佯装深沉地和他一起看着台上,尽量自然地问:“你感觉他们这组怎么样?对宁瑶夕的排名有没有信心?”   齐允看他一眼,不置可否地说:“得看康明奇今天的发挥到底怎么样。你呢,有信心吗?”   刘茂:“……”   看看这人质疑的眼神!刘茂愤愤不平地帮自家艺人挽尊:“我们家明奇进步特别大好吧!昨天的彩排效果简直是脱胎换骨,进步太大了,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十分选手想进步到六十分不算太难。”齐允对他的吹嘘置若罔闻,直击内心地发出灵魂拷问,“他们抽到了最后一组上台,前面的表演你也都看完了,评估一下康明奇能压过其中哪几个。”   刘茂张口结舌:“……”   刘茂立刻心虚,论评价演技,他完全不是专业的,做不到齐允那样判断精准,从他的角度看发挥平平的那几个演员也都不差,他还真吃不准康明奇的表演能排到第几。   “这我哪看得出来啊。”他摸摸鼻子,叹了口气,主动认怂,“我主要是比较擅长带流量艺人,才被公司指派带明奇的,说起表演这块就是纯粹的外行了。具体情况我把握不准,远远比不上齐纪你目光毒辣,麻烦等会儿他们表演时你费心多给我讲讲,让我也学习学习。”   他和齐允别什么矛头?反正又比不过齐允。刘茂想开了,决定打不过就加入,不再总想着和人较劲,双方艺人都还在合作,他也别那么端着,对这种大腿能抱就抱。   齐允看起来对他一百八十度转弯的态度有点无语,不过也没多嘲讽他几句,只将目光投向舞台,言简意赅地说:“既然康明奇有心在这个领域精进,那你的确是该学学。经纪人不能跟不上艺人脚步,太没用就会被换掉,我看你还挺喜欢康明奇的,他也挺喜欢你,不得不退位让贤就太可惜了。”   刘茂心中一震,顿了几秒,重重地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   台上的上一组表演已经结束,马上就要轮到康明奇和宁瑶夕上台。大屏幕上的排名情况再一次更新,这组选手的名字加入榜单,一个第七一个第九,这次其他组的搭档水平都比较相当,这组选手在分组后就不太被人看好,现在名次果然也没有出人意料。   现在除了宁瑶夕和康明奇,其他九名选手都已经表演完毕,排名只剩下最后一次变动。   目前的前三名分别是张依凌、彭念彤、程临。张依凌凭借自己极致高光的大女主剧本,不出意料地勇夺第一,彭念彤紧随其后,在自己擅长的爱情类目果然表现出色,不过到底是和程临对戏,在个人高光方面比张依凌差了一些,观众靠着肾上腺素当场投票,票数就比张依凌低了一点。   实际上如果真从专业角度看,单纯只论演技,彭念彤这场呈上来的表演才更加经典。可以预见,节目播出后,网络上两人还会再有一次胜负之争。   第二期的观众和上期并不一样,第一期节目今晚才播出,他们还不知道宁瑶夕这号人,现在觉得种子选手的表演已经看完,精神上多少都有点懈怠。但在场的选手和工作人员都知道上一场比赛的第一名是谁,不约而同地打起了精神,密切注视着舞台上的表演。   帷幕拉开,宁瑶夕和康明奇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看到舞台上的布景和两人的扮相,所有人都是一怔,其他选手的诧异自不必提,不少观众却是忍不住看了眼手里的大纲预告。   ……不是说这组是场暗恋表演吗?难道不应该是校服格子裙,十几岁少男少女的小清新?   舞台上的这两个人显然和十几岁和小清新都完全没有关系,从面部妆容看,两个人都至少是二十大几岁乃至三十出头。康明奇看起来年轻一些,但身上的那种稳重成熟气质骗不了人,而坐在他对面的宁瑶夕手上戴着手铐,脸上不施脂粉,素面朝天,岁月带来的憔悴异常明显,气质也沧桑得惊人,平静的外表下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别扭,让人见了就觉得她比实际年龄更加显老一些。   刘茂和其他人一样盯着舞台上两人的扮相,忽而听见齐允开口,说:“你看宁瑶夕的扮相。”   啊,她这扮相怎么了?刘茂顺着他的提醒仔细去看,不明就里,试探着说:“……扮得太到位了,看着就像真三十多岁过得很差似的,宁瑶夕本来很显年轻一人,变化真大。”   “一个角色如果想讲凄惨的故事,让观众共情,扮相带来的代入感非常重要。”齐允平静地说,“你看彭念彤。”   刘茂闻言看过去一眼,而后愣了一下,奇道:“她脸色变了?为什么?宁瑶夕还一句台词没说呢。”   他倒是还有自知之明,知道彭念彤肯定不是因为康明奇而受到震动。   齐允淡淡地说:“她看到宁瑶夕,意识到自己上一场的扮相保守到有点失误了。如果没有宁瑶夕,她第一场的表演可能也没人会说什么,但第二期播出之后,她在节目里的综合口碑一定会下降,同类型表演互相比较,期数离得这么近,对比结果又太明显,她先输一程。”   刘茂精神一震,立刻反应过来,将两人的扮相在心里做了个对比。彭念彤上期饰演的角色,人物设定至少四十岁,但和宁瑶夕今天这个三十出头的扮相一比……   太年轻了,太没接受过生活摧残了,虽然具体的背景也有差别,但在观众印象里已经输了,她自己意识到得极快。   他还在担心康明奇这期会不会排名最后淘汰,宁瑶夕已经能压住彭念彤两次了。明明她起手人气基础差得惊人,前段时间还刚被搅进一个陪酒丑闻里……刘茂哑然,看着台上已经进入表演状态的两人,喃喃地说:“……她怎么做到的,在这个节目里明明开局一手烂牌,完全没优势的。”   齐允听到他脱口而出的惊叹,却是笑了一下,唇角淡淡地勾了起来。   “这期播出之后,不会有人在演技上再小瞧她。”他说,“宁瑶夕有种奇特的能力,任何轻视她的人都会被她用实力打脸,打得快准狠,回扇得也快。从今晚算起,最多一周,网上对她的风评就能发生天翻地覆的扭转,你要是想看热闹,可以在网上搜搜看。”   行吧,从今晚空降第一的争议,到第二期节目播出的打脸,还真是只需要一周时间,看看别人的热闹也不错。刘茂苦笑着点点头,不由感慨:“行,我就看着你们家瑶夕大杀四方了,苟富贵勿相忘,红透半边天时别忘了我们家明奇,好歹俩人节目里关系不错呢。”   齐允说:“看你们表现了。”   刘茂:“……?”   “她在节目里第一个打脸的就是康明奇。”齐允看他一眼,直白地说,“你要是想结个善缘,回去就和康明奇的粉丝提前通个气,让他们这一周别因为剧本的事加入对她的骂战,不然等她翻身打脸的时候,我第一个拿你们家不懂事的粉丝祭旗,让你们成为以后宁瑶夕粉丝历史考古的第一站。”   刘茂:“……!”   刘茂大吃一惊,总算是听明白了,齐允今天之所以罕见地耐心搭理了他,还给他做了讲解,都是在这里等着他呢。宁瑶夕的实力就算再惊人,粉丝也是和康明奇完全不能比的,康明奇流量出身,粉丝甚至不用干别的,一人一口唾沫,铺天盖地的批判就能把宁瑶夕完全埋住,纵然下期实力能够打脸,在这个谁声量大谁有理的年代,也绝对听不到多少关于自己的好评。   而路人又是很容易被带节奏的,如果第一次认识一个明星时她在挨骂,留下的印象就不会好。之后想要扭转最初的印象有多难,做过艺人舆情监测的都很清楚,在路人面前,总是好事不出门,恶评传千里的。   齐允把话挑明了给他,现在就看他愿不愿意和粉丝开口打这个招呼,结这个善缘。这件事刘茂不用太考虑,当然是愿意的,毕竟第一期里抢剧本只是先期内容,后期他们这组相处相当不错,虽然节目组会重点刻画张依凌和程临,分过来的镜头和时长不会太多,可能展现得没那么有说服力,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刘茂知道如果自己去问康明奇,他肯定愿意给宁瑶夕行这个方便,他这人很好懂。   刘茂把头点点,将这件事答应了下来。他转头看向面色平淡的齐允,心中忽生感慨。   “宁瑶夕哪里是拥有什么打脸的能力。”他笑着摇了摇头,耸了耸肩,“她之前也有演技,这么多年也没见混出头。她不是自己哪里变了,她只是现在拥有了你,所以马上也就什么都有了。能遇到你才是她的福气,别人羡慕不来,也复制不了。”   一个既能完全认可艺人的实力,又能帮艺人解决一切外在问题的经纪人,刘茂一直以为这样的人只存在于传说中,现在看见齐允,倒才真正有了几分实感。   有实力的演员不止宁瑶夕一个,但能让艺人只需要精进演技,其他一切事情都能妥帖处理好的经纪人,大抵只有齐允一个了。   他现在甚至还没有了云芷时期那种完备的团队,但像他这样的人,哪怕孤军奋战,到底也没人有资格小觑他。   齐允对他的赞美不以为意,只当他的赞叹是商业互吹。他抬着下巴点了点台上,说:“康明奇这次的排名,差不多在第七或第八,他的状态被宁瑶夕带起来了,这几句关键台词说得很到位。”   刘茂经他提醒,也转头看向台上,把注意力重新拉了回来,惊讶地看着康明奇情绪饱满,带着痛惜和遗憾,压抑和冲动,面对着自己曾经放在心里、深深喜欢过的女孩,而今物是人非,两人中间隔着多年光阴和冰冷的审讯台,他无法克制自己情绪的激动,又牢记着自己工作的职责,双眼猩红,整个人像是绷得极紧的弦,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却又在这一刻迸发出了全部饱胀的情感。   这样的康明奇,对刘茂来说是极其陌生的。他有点发愣地盯着台上,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在康明奇的身上,看到属于一个优秀演员的未来可期。   之前小看他了啊。刘茂深深地吸了口气,轻轻地笑了起来。   “我也得努力了,不能被落下。”他说,诚恳地看了一眼旁边,“齐纪,这段台词我能听出很好,但具体好在哪里说不出来,辛苦你点拨我两句,我回去慢慢琢磨。”   齐允没有在这种事情上刻意摆谱,有问有答,果真给他稍微分析了一下台词对情绪的引导和给观众的冲击。刘茂全神贯注地听着,终于算是将两人情感集中爆发的这段重点戏目大致梳理清楚。   台上的宁瑶夕双眸含泪,想要抬手擦去,却被手上的手铐拦住。她姿态狼狈地挡着眼睛,声音低低地发问,带着无尽的自嘲与心灰意冷。而康明奇手撑桌子,一下站了起来,探身朝她看,目光坚定而灼然,六个字说得振聋发聩,不止震到了台上几乎放弃希望的女人,也让台下的观众饱受触动。   “这两句台词的情绪太饱满了。”刘茂由衷感叹,“什么都配得上,此情此景,没有比这更凛然坚定的情话了,我都能感觉到,这不止是一个男人对昔日初恋的怜惜,更有强烈的人性关怀和无尽的希望在,让人听了就觉得拨云见日,阴霾一扫而空,心境都开阔了。我分析得对吗,齐纪?”   思维和语速一向都很快的齐允这次却没回答他,刘茂等了几秒,不解地转头看他,看到他视线落在台上,脸色微微古怪。   “……齐纪?”刘茂疑惑地叫他。   齐允顿了顿,终于转头看他,却没对他的这番分析做出点评,短暂的停顿后,只简单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理解,没有标准答案,随你怎么想吧。”   哦,好的。刘茂点点头,环视现场观众,看到每个人脸上触动的表情,心情轻快起来。   “总之承你吉言了,齐纪,我也感觉明奇这次的名次还能再进步一点,感谢你们家瑶夕带飞。”他笑着说,喜气洋洋地搭了下他的肩膀,“宁瑶夕这次表演得太卖力了,看看压抑成什么样了,我见犹怜绝不夸张。你感觉她这次能拿第几,预测一下呗?”   “不好说。”齐允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彭念彤这期比张依凌演得好,但票数却没超过她,这个节目毕竟不是有演技就能横行无忌,最后还是要靠票数来决胜负。这期表演取了个巧,不一定能让所有观众认可,排名很难讲。”   这倒也是。刘茂理解地点头,却突然听见齐允再次开口。   “但在我心里她是第一。”他语气平淡地说,眸光落在台上的宁瑶夕身上。   她正在饰演一个被多年狼狈生活压得脊背瑟缩的女人,努力挺起胸膛,带着重新出发的勇气走上新征程的样子,极致努力,带着不向命运屈服的决心。   这段表演短暂而无声,他却像是也被刚才的台词代入了情绪一样,就这么看了她很久,直到表演结束,她又从那个狼狈的中年女人变回宁瑶夕,朝台下笑着鞠躬,而后在主持人的引导之下看向大屏幕,等待着最后一轮投票的结果。   康明奇的票数一路上升到第七,而后静止不动。   宁瑶夕的票上还在继续往上涨,越来越高,势如破竹,以一个微小的差距超过彭念彤,停在第二名的位置。   她的脸上露出极致惊喜的笑容,雀跃盈满眼睛,让这个憔悴的妆面都显得明亮起来。她唇角含着笑,在镜头前真诚地说了几句感言,而后向台下感激地深深鞠躬,流程结束,从舞台侧方走向后台,朝他们站着的方向径直走了过来。   离开摄像机的范围,她立刻开始一路小跑,几乎是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跑来他面前一个猛刹车,朝他挥舞着手臂比了个耶,笑容灿烂得晃眼。   “第二!齐纪!我这场得了第二!!”她得意地将手指在他面前晃来晃去,眉飞色舞地说,“这场都能得第二,我又觉得我行了!我要膨胀了!快泼我点冷水让我冷静一下!!”   齐允无声地挑了下眉毛,表达对她自己找喷的诧异。不过他却没有如她的意,顿了顿,说:“特别优秀,再接再厉。”   节目最后一期总决赛要现场直播,按照固定的流程预录一期,下一期录制的时候上一期播出。当晚八点,颍川卫视准时放送,宁瑶夕终于再次以演员的身份出现在观众的电视屏幕当中,距离上一次已经过了六年。   云芷行程很满,录完节目又去拍了个杂志封面,晚上十点多终于收工,拿起手机刷了下微博,看着上面宁瑶夕相关的热搜,眸色深深。   “怎么还让这种人侥幸有水花了。”她的新经纪人韩凌愤愤地说,“你当时就应该压她一个低分,有权利不用就不浪费了,最后倒让她拿了个第一,你当时怎么想的。”   “我总不能为了压她搭上我自己的声誉。”云芷淡淡地说,点进热搜看了两眼,很快退出来,将手机按灭。   “难免有这一遭。”她轻声道,面色平静,“毕竟是齐允看中了这么多年的人。”   “谁?宁瑶夕?上热搜?”刚从酒局里出来的张桐难以置信地反问了助理一句,他拿出手机查看,对着热搜看了良久,用力皱起了眉。   “唯独她不行。”他皱着眉说,烦躁地一下把手机按灭,“在我手里籍籍无名,到齐允手下立刻就起来了,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和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有眼无珠有什么区别?”   颍川的酒店套房里,工作室的四个人一起将第一期节目看到了片尾。宁瑶夕坐直身,视线终于从屏幕上收回来,环顾左右。   “上热搜了!你火啦瑶夕!!”陈瑞欢快地说,混熟之后敬称也不叫了,把手机举到她面前,欢欣鼓舞。   吴月在一旁笑着点头,证实他的说法:“我刚才看了,网上好评很多,大家都在惊讶,说原来还有这么好的演员被埋没了,你演得真的很好。”   宁瑶夕忍不住露出微笑,她转动视线,看向一旁的齐允。   “开了个好头。”齐允言简意赅地说。   仿佛只有听到他的认可后才算尘埃落定,宁瑶夕终于笑了起来,朝他抬起手。   齐允没动,说:“幼稚。”   就幼稚了怎么样嘛。宁瑶夕举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齐允被她盯了一会,终于啧了一声,也抬了下自己的手。   宁瑶夕快乐地和他用力击掌,又转向陈瑞和吴月。他们两个都要热情多了,不止和她击掌,还兴高采烈地和她大力拥抱,夸张得好像她刚竞选总统成功了一样。   陈瑞甚至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礼炮筒,拉开庆祝了一下,泛着光的彩色纸屑围绕着她落下,让这一刻显得更加圆满。   一段新的旅程,一个好的开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呢。   宁瑶夕被吴月抱着,枕在她的肩膀上,忍不住又去看齐允,似乎看到他一如既往平静的表情,才能确认眼前近乎虚幻的美梦竟然当真是现实。在她的注视中,齐允终于看完节目播出后第一时间的热搜广场,从电脑屏幕上收回视线,和她对视。   他朝她伸出手,摘掉了两个落在她发顶的纸屑。宁瑶夕看着他,小声说:“齐纪,我能不能要一个小小的奖励。”   齐允稍稍抬起一边眉毛:“讲。”   “我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了吧?”宁瑶夕稍稍歪头,笑眼弯弯。   她说:“你以后能不能省掉姓氏,直接叫我瑶夕?这样感觉和你的距离就又近了一点,如果你觉得不太好的话就算了。”   齐允微怔,皱着眉问:“这也能算奖励?”   不答应就算了……宁瑶夕弱弱地缩缩脖子,看见齐允起身回了自己房间,在这种欢庆的时候竟然拿了一沓她的照片回来,冷静地说:“节目播出效果比预期还要好些,我会很快给你安排其他工作,先把这些照片签上名备用,以后忙起来照片总是不太够用,有空时就签点。”   他顿了顿,抬眸看她一眼。   “……瑶夕。”   作者有话说:   下章更新在15号23点~以后就是稳定的晚九点日更六千啦w 第22章   宁瑶夕的微信上有一千四百多个好友。   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十五岁展露头角那两年加的, 华盛的工作人员、剧组的演员幕后、参加各种活动时认识的形形色色圈内人。当时她抱着颗与人为善的心,也被一夜之间涌过来的鲜花掌声完全笼住, 面对好友申请基本上来者不拒, 杂七杂八地加了很多人,那两年的生活着实热闹过一阵,工作结束随手拍张夕阳照片发朋友圈都能有几百赞, 全方位地被人簇拥着,几乎找不着北。   这几年沉寂下来之后, 这些人都好像都消失了一样,再也没了动静。宁瑶夕两天前发自己上节目的照片做宣传,点赞的加起来不到十个人,其中有两个还是陈瑞和吴月,世态炎凉不外乎如此, 宁瑶夕早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   所以一觉醒来看到微信了刷出了99+消息, 宁瑶夕反而感到不习惯了, 对着微信的消息通知愣了会儿神,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先看哪条。   这些消息当然都是来恭喜她在《演员百分百》首期节目中表演亮眼, 一举冲上热搜第一的。多年来视而不见的人仿佛全都默默关注看好她多年, 如今看到她有翻红迹象,全都替她感慨万千,欢欣鼓舞, 最多的一个甚至给她发了十来条消息, 而在宁瑶夕的印象里,她和这人只打过一次交道, 此后七年都没有来往。   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 富在深山有远亲, 不外乎如此。宁瑶夕这几年曾经想过无数次自己再度复起的景象,那些做过的梦都带着发泄式的痛快,而现在真正面临看到这样的曙光,心情却和想象中并不太一样。   激动和畅快当然有,昨晚的开心与激动还历历在目。但是现在,她躺在床上,还在时不时震动的手机就放在一边,所有的消息都没回复,盯着天花板,陷入短暂的放空。   明明好像是一夜之间就能达到的事情,明明好像她也并不是没有做成的能力,怎么偏偏就努力了那么久那么久,一次次失败,一次次失望,一次次近乎走投无路,一次次吊着最后一口气不愿认命呢。   她就这么静静地仰望着天花板,目光放空地出神,直到有人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没得到回应后双臂环胸,瞪视她片刻,见她依然没反应过拉高她的被子,捂住了她的脸。   宁瑶夕:“……?”   发生什么事了?宁瑶夕终于回过神来,扑腾了两下,从被子里露出脸。她疑惑地向外张望,一眼就看见齐允站在她床边,双臂环胸,面色平静地注视着她。   宁瑶夕:“……!”   宁瑶夕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土拨鼠尖叫,下意识就要拉高被沿盖住自己。好在真的有所动作前及时回忆起了自己的女明星身份,也顺带着回想起了她当红那两年,团队有的助理还会住在她家里,出入卧室实在不算什么,团队的工作人员在艺人眼中不分男女。   不过面对齐允好像又不一样,当年的她似乎要淡定得多,远没有在卧室乍见齐允的窘迫。宁瑶夕定了定神,才用指尖扒住被沿,谨慎地傻笑:“哈哈早啊齐纪……大早上就看到你,开心!吃了吗?睡得好吗?怎么进来了……没有在质疑你!就是随便问问!”   “吴月进来看过你两回,你都一直睁着眼睛走神,叫也没反应。”齐允语气平淡地道,“她怀疑你可能是高兴傻了,赶紧找我过来看看。”   我只是找靠山过来,但完全没有这么说!吴月大为震惊,对有人竟然能当着当事人的面添油加醋自行恐吓感到难以置信,但又对齐允敢怒不敢言,只能在他背后朝宁瑶夕大力摆手。   刚才确实走神得有点厉害。宁瑶夕理亏地缩缩脖子,看着齐允,心中却有另外的滋味涌上心头,刚刚的迷茫似乎被驱散了些许,露出背后真实的模样。   那是她深藏心底的不自信,被打击过太多回,连成功的这一次也都不敢轻易放心,昨天汹涌而至的快乐将她淹没,而今天接连而至的浪潮让她感到窒息。   但齐允像阵不讲道理的风吹过来,新鲜的空气一拥而上,终于让她得以顺畅地呼出口气。宁瑶夕想了想,将自己的手机拿起来,朝他递去。   “怎么?”齐允看了眼手机,稍稍扬眉。   “突然收到好多条祝贺的消息。”宁瑶夕坦诚地说,“我有点不太适应,不知道怎么回,齐纪你能不能帮我处理一下?随你处置,我没意见。账号密码我回头发你,之后也是,你有空的话就上号帮我处理归整一下消息,直接用我的手机处理也行,你录个指纹密码。”   齐允的眉毛扬得更高了,没伸手去接,依然双臂环胸,目光莫测地看着她,不置可否地问:“自愿向经纪人上交私人账号?”   “也不是所有事都要你帮我回,我肯定也会保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宁瑶夕辩解了一句,而后琢磨了一下齐允的话,疑惑地挠了挠脸,“呃,这样不行吗?我是不是太过分了,连这种自己的事也要麻烦你……”   “不是这个意思。”齐允简单地说,“艺人自己的私人账号一般是不会让经济团队插手的,总有些秘密和私事不愿意、也不方便让团队知道,艺人和经纪人虽然是最亲密的合作伙伴,但有时候暗中也有着无形的较量,谁占主导权是很重要的一点,关系到日后的话语权和发展路线,怕你不知道,提前和你说清楚,免得你日后反应过来,觉得我欺负你懵懂不知情,早早把账号忽悠过去。”   他说这番话是……宁瑶夕顿了一下,歪头打量他,忽而带着些狡黠与打趣地问:“云芷没把私人账号给过你?”   想来是没有的,如果有,齐允不可能被她公然撕上热搜,这种事左不过有心算无心,打得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齐允看她:“你以为云芷像你这么傻?”   干嘛又说我傻。宁瑶夕不服气地辩解:“我也不是谁都交账号的,我就没把账号给过张桐!主要是我怕他趁我不知道的时候把我卖到什么人手里,他真的有可能干出来这种事,我再傻一百倍也不可能对他放心……但是你不一样啊,我不是相信经纪人,我只是觉得可以相信你。”   她看着齐允,见他也难得地顿了顿,看了她一会儿,才语气淡淡地说:“人总是一时有一时的想法,你现在觉得和我志同道合,但这种信任不会是永远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质,现在不给自己留退路,以后就更多几分狼狈,至少你对我放开这种权限,以后肯定不可能像云芷这样,再有机会狠狠地背刺我一回。”   “可是我现在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以后背刺你准备的。”宁瑶夕坦然地说,看着他,目光明亮而清澈,认真地说,“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觉得都没必要改变这一刻的信任,我不后悔。”   迎着齐允的视线,她摊了摊手,又很是坦然地笑了起来:“而且我现在也根本就没有任何秘密需要瞒着你啊,我君子坦荡荡!超坦然的!”   齐允对她的信誓旦旦不置可否,却是终于接过了她的手机,手指划动,翻了起来。   宁瑶夕笑眯眯地看着他,感到一种把困扰自己的包袱甩出去的由衷快乐。她正觉得惬意,忽然见齐允抬眸看了她一眼,眼中竟是带着些许似笑非笑。   怎……怎么这副表情?宁瑶夕心里茫然地一突,齐允扬着眉看看她,语气悠悠地问:“没有任何需要瞒着我的事情?”   什么事情?宁瑶夕被他问得一头雾水,看着他将手机转了个方向,屏幕对准她。宁瑶夕定睛细看,发现是张桐发来的消息,长长的语音发了好几条,看着就像是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应该完全无话可说了,齐允签她的时候,张桐看齐允的眼神就好像他突然脑子进水,开始去捡垃圾。   宁瑶夕:“……”   宁瑶夕伸手退出张桐的聊天框,用力将和他的聊天条划掉,将聊天记录就地毁尸灭迹,信誓旦旦地为他突然的语音消息盖棺定论:“这人一定是想要挑拨我们并肩战斗情谊!谁上当谁是大傻子!我可不是啊,齐纪你是吗?”   她边说边偷眼瞄齐允,偏偏又做得并不高明,连旁边的吴月都眼含笑意,觉得她这样简直可爱得紧。   齐允没被她带的节奏影响,思路清晰地问她:“你把聊天记录就这么删掉,万一他其实说了些重要的事情怎么办?”   宁瑶夕:“……”   刚才一激动,忘记了。宁瑶夕立刻心虚,眼观鼻鼻观心,低头认怂。她心里正忐忑,却忽然听见齐允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悠悠道:“也只能凉拌了。”   啊?宁瑶夕抬头看他,见他从好友列表里拖出她和张桐的对话框,手指按动屏幕,给张桐回了条消息。   「/微笑」   一个微信自带的微笑黄豆表情,孤零零地出现在两人的聊天记录里,高贵冷艳,极尽嘲讽。   宁瑶夕:“……”   她突然间感到自己需要修炼的地方还有很多。   “行了,真有事他自然会再找你。”齐允退出和他的聊天框,继续帮她去回其他人的消息,一边不忘细致地提点她,“以后你越来越红,这样的事情会越来越多,挑关系密切的回复就可以,其他统一回复一个表情就不用再管,没需要的话不用继续聊下去,你能回复本身就是维持交际的一种表态,你越红大家越能体谅你人红事多,没空寒暄,人总是站得越高越有话语权。”   宁瑶夕点点头,虚心受教,忍不住还是感慨了一句:“原来翻红和上热搜都只需要一晚,这么容易,让我其实都有点感觉自己之前的几年在虚度光阴。”   “容易?”齐允反问了一句,抬眸看她,扬起了眉毛。   ……不是吗?宁瑶夕茫然地眨眨眼。   “知道你昨晚上的热搜第一要花多少钱吗?”齐允问她,在她震惊的眼神中,平静地揭晓谜底。   “六位数。”他说,“这还要托你昨晚的表现确实有讨论度的福,热搜上去后热度维持得很好,后续没再花钱也挂了一晚上。还要感谢昨天没有其他业界大瓜和社会新闻,不然公众注意力迅速转移,你的讨论度会有一个断崖式直跌。最后还要感谢颍川卫视有和微博的包年战略合作,热门综艺都有谈好的热搜位,这个头条上得没用我们自己花钱,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否则哪有你昨晚的风光。要不然大家怎么都说娱乐圈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呢,你能顺顺当当地重新走进大众视线,确实也是有红的命在,不然其他所有的宣发营销力推都是免谈。”   宁瑶夕微张着嘴,目瞪口呆地看他,看起来像是三观正在被打碎重塑,目光呆滞而茫然,傻得有点可爱。齐允面不改色地多看了她两眼,淡定地道:“即便有节目组帮忙推热搜,我们这边也是做了大力配合的。你回头看一下热搜上的营销号,有篇被大规模转发的关于你的揭秘起底软文,历数了你之前的种种命运坎坷,却一直没放弃,这几年做的种种努力,一晚上转发好几万,这几万人不说就地成为你的粉丝,起码也会对你心生怜意,这就是路人缘的基础。”   宁瑶夕昨晚睡前激动难眠,偷偷刷热搜时,的确看到了这篇长微博,仔细看过之后心中的确生出许多感动,睡去时都感到满足。此时脑中似有电光划过,脱口而出道:“那篇软文是你写的?!”   齐允看她一眼,不置可否道:“为什么不猜是我花钱让专业写手炮制的?行文不是我的风格。”   宁瑶夕怔了怔,细想之下觉得文风的确和齐允一贯的风格大相径庭。但她顿了顿,还是摇了摇头,说:“其他人没那么了解我。”   纵然齐允能提供给专业写手她的资料,可他们不是齐允,不会这么理解她这一路走来的艰难,每一句话都让她看得眼眶发酸。   齐允这次没再强行否认,只收回视线,平静地道:“其中一些营销号也是和公司有合作的,这篇软文能传播出去,这些掌握话语权的账号也功不可没。一个艺人能不能红起来,能红多久,除了艺人本身的素质和努力之外,团队同样是很重要的一环,外人看不到罢了。”   宁瑶夕用力地点点头,看着面前的齐允,心中终于阴霾尽散,释然地笑了起来。   “我明白的。”她说,“不是曾经的我不够好,我一直没有放弃自己,不断地继续努力,不过是用这份辛勤换来了命运的垂青,让我遇到了、不,是再次遇到了你。”   当着人的面这么剖白,到底还是有点让人不好意思。宁瑶夕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好,我想开了!一日之计在于晨,新的一天,新的努力!命运让我在第三期和张依凌分到一组,正面竞争,这是对我的考验,也是我的机会!我会不懈努力的!”   在于晨?齐允哼笑一声,转头对旁边的吴月说:“跟她通报一下北京时间。”   吴月向宁瑶夕投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公事公办地报时:“早上十点半。”   宁瑶夕:“……!!”   宁瑶夕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捞过手机第一时间确认,发现果真如此后倒吸一口凉气。   “起晚了起晚了,要死要死……”宁瑶夕像被点着了尾巴般直奔浴室,只留下一串惊恐的尖叫,“我上午本来要和张依凌一起排练——”   “已经帮你推了。”齐允目送她冲进浴室,才悠悠地通知她。   “啊?”宁瑶夕从浴室里探出头来,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问,“为什么呀?”   “公司让我们回去一趟。“齐允说,“张依凌那边你不用担心,第三期本来就是同组对抗,你缺席不会影响她的进度,她不会介意,我们今晚回来,你们明天继续。”   “知道了……”宁瑶夕有点错愕地应了一声,把牙刷拽出来,显出明显的茫然,“可以是可以,不过公司要我们回去干嘛?”   “差不多就是一些你翻红之后带来的一些处境改变,公司觉得有必要开个会研究一下。“齐允平静地说,稍稍垂眸,“在你籍籍无名的时候能心无旁骛地就待在酒店里磨炼演技,哪儿也不去,什么也不用理会,单纯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等到再向上走,乱七八糟的杂事就会不断地涌现出来,分散你的注意力,夺走你的初心,带来很多身不由己,总是这样。”   ……怎么说呢,也能理解吧。宁瑶夕点点头又摇摇头,朝他笑笑。   “我不会的。”她眼神清澈,认真而笃定地说,“就算有再多的事情发生,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初心,咱们之前说好的嘛,我可是要当明日天后的人,怎么可能败在这种小事情上。”   她把刚才拿出来的牙刷重新塞回嘴里,朝他敬了个有点不伦不类的礼,乐呵呵地继续洗漱去了,半点没为刚才听到的远景忧虑。   该说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什么。齐允微微出神,面上没显出什么,只心里却不经意地想,如果是她,没准的确是行的。   如果他一直在的话。   如果他们以后的每一个明年今日,都能像今时今日一样,一直这样平静而笃定地走下去。   那他竟然也觉得,别人做不到的事,他们一起就一定可以。   .   宁瑶夕说得雄赳赳气昂昂,一路上飞机下飞机,赶路确实也赶出了一副一往无前的气势。她昂首挺胸地大步走进公司,而后顿时被骤然面对到的热情吓了一跳。   不同于她之前刚被齐允签下时收获的打量与评估,这次她走进公司,面对的就全盘是一拥而上的热情,从被前台笑容满面地热情对待时一切就出乎意料,等到宁瑶夕去等电梯时被人团团围住要签名,耳边全是恭贺和赞美声,反而不像之前横眉冷对千夫指那么好处理。   宁瑶夕一下子有点慌神,正在手足无措间,忽而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扣住,一个用力,带着她向前走。   她转过头,一下子望见齐允的侧脸。   无论身边多少人群涌动,多少喧闹嘈杂,他凛然冷静的眉眼始终不变,让人一下子就安下心来。   “麻烦让下路,让我们过去,谢谢。”他客气而礼貌地说,语气平和,脸色却是冷的,并不是心平气和的商量,而是耐心耗尽前的警告。   堵的就是你们,老老实实听话把你们放走算怎么回事。大家心里是这么想的,看着齐允的冷脸,却没一个人敢当着他的面把这话说出来,华盛谁人不知道齐允的赫赫凶名。   于是面面相觑之下,大家最后果然还是默默地给他让出了路。齐允拉着宁瑶夕上了电梯,宁瑶夕一路沉默着,视线落在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上。   这种感觉好像有点奇妙,她一个演员,这种肢体接触只能说是小意思。这也不是齐允第一次握住她的手腕,她只是突然之间发现,这一次她的感觉似乎和之前都不一样。   “愣什么神?”齐允的声音拉回她的意识。宁瑶夕回神,见齐允看着她,挑起一边眉毛。   “被吓到了?”他问,“这点程度?”   “不是。”宁瑶夕摇了摇头,抬眸看他,顿了顿,忽而扬起唇角。   “你还记得吗?上次在公司碰到为难情况的时候。”她说,“也是在电梯前面,我怼那些背后议论是非的人,那时你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冷眼旁观,等着我解决问题,自己朝你走过来。”   她又看了眼齐允握着她手腕的手,复又抬头看他,目露思索。   “我刚才在想。”她说,“如果是现在的你,那应该是,愿意走过去,把我牵回来的吧?你好像有点变了。”   那个时候他站在不远处,冷静地看着她据理论争,一个人面对那些人的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时,心里在想什么?宁瑶夕觉得不太好说。那个时候他对自己说,要学会把事情交给他来处理,学会信任自己的经纪人,宁瑶夕把他的话记在了心里,却敏锐地觉得,现在的他已经和那时有点不太一样。   一定要形容的话,或许是,不会再考验她,而是会直接朝她走过去,伸出手,拉她过来。   宁瑶夕眨了眨眼,笑眯眯地说:“我很开心。”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恢复固定晚九点日更六千啦!感谢朋友们的支持!挨个亲亲! 第23章   这不是宁瑶夕第一次参与华盛这种艺人发展会议, 刚签公司那两年她也参与过几次,对这种会议有一个固定的印象。   所有人摆出副专业的样子商业互吹, 拿出几个成熟艺人的对标模板, 画一些未来可期的大饼,说说笑笑间就把艺人的发展路线规划定下来,整场会总是开得轻松加愉快, 结束之后多半还要一起去聚个餐团建一下。   大家在会议结束时站起身,笑着互相道别的时候, 每个人看起来都振奋鼓舞,踌躇满志。实际上在会议中说了多少干货,定下了多少乱七八糟的政策,以后能有几条真正能有一个好反馈,这些好像都没人真正在意, 左不过未来也确实没法预计,真要较真也并不是说不过去。   但是齐允不一样。宁瑶夕跟在他后面进了会议室, 一眼就惊讶地发现, 在看到齐允的那一刻, 好几个人就不自觉地坐直了。原本还有点嘈杂的会议室直接安静下来, 一个没有担当管理层的经纪人能有这种气势, 实在是让人惊讶得狠。   宁瑶夕之前对齐允的赫赫威名也只是听说,毕竟之前的几年两人实在是没什么交集,而这几年正是齐允从一个还没毕业的实习生变成业界金牌经纪人的时间, 可以说完全错过了他的事业发展期, 这时候倒是带着种又重新认识了他的一面的隐秘的新鲜。   公司参与会议的人已经在会议桌旁落座,在长桌两侧等着他们过来。齐允刚才回了趟办公室拿文件, 现在将文件放在桌上, 第一个动作是拽了把椅子过来, 就放在自己的椅子旁边。   看似做得漫不经心,实际上却是将两人的位置稍稍拉远了一些,和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形成一种无形且难言的微妙对峙。宁瑶夕本来不是这么敏感的人,只是此刻却离奇地看出了他动作背后的深意,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在他拉过来的椅子上坐下。   齐允在她边上坐定,两人坐得很近,天然和其他人隔开一道无形的壁障。按说这段时间车马奔波,总有时候需要坐得这么近,这也不算是个非常特殊的距离,但宁瑶夕偏偏在此刻心里一动,切实地生出些正与他并肩作战的感觉。   只这一个动作她就知道,齐允不是张桐,这场会绝对不会开得那么其乐融融。   “我们这次过来只有半天的时间。”齐允开门见山地说,语气妥当而客气,态度不错,心平气和地将话说明白,“公司有什么发展建议?我听完之后规划一下。”   “到底还是齐纪有本事。”影视部的主管笑呵呵地道,面上热络得厉害。他在这个职位上待很多年了,宁瑶夕认识他,之前开会时他也一直在场。在她印象里,这是个相当会说话的人,在公司相当吃得开。   宁瑶夕望着他,果不其然,听见他面露佩服,精神振奋地道:“齐纪这手段,简直是活死人肉白骨级别的。这些年谁不觉得宁瑶夕已经被判了死刑,偏偏到了齐纪手里就是能起死回生,公司这边所有人真是都心悦诚服,齐纪的能力,没得说,就是这个。”   他伸出了个大拇指,脸上满是真诚,似乎句句评价都是发自真心。大家都乐呵呵地笑起来,一下子让宁瑶夕感觉又有了之前过来开这种会的熟悉商业互吹,套路完全一致。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张桐和这个影视部的邵主管关系颇佳。张桐这人极喜欢听别人对他的奉承,说话嘴甜的艺人在他那里总是有着特别的优待。眼前这个邵主管能在他那里有交情,当然是极有说话艺术,能把人吹得浑身舒坦。   但张桐吃这套,齐允会吃吗?宁瑶夕疑惑地看了齐允一眼。   却见他听了这话,竟是也弯了唇角,露出个笑来。   不是吧,你还真吃啊?宁瑶夕心下大惊,有种自己看到了个假齐允的荒谬感。不过她看到的这个齐允当然也是真的,从颍川市的酒店出发到现在,这人根本就没离开过她的视线。宁瑶夕瞪着他看,看到他微勾着唇角,姿态随意地摆了摆手。   “没有,都只是侥幸而已,天时地利人和,让我赶上了。”他语气十分自然地客套了一句,而后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弯,眼都不眨地张口就来,“毕竟只是个演员类的综艺,现在又只播出了第一期,没定数的事情太多了。万一哪期她表演的效果不好,舆论上翻车翻个大的,就很难有现在这样的好势头,说到底还是没有作品傍身,火得太虚。邵主管,我记得公司今年是不是有个A+级的项目,女主角不如定给我们瑶夕,她现在正缺代表作,太需要这么一部有分量的作品压身了。”   邵主管脸色一僵,张口结舌地看着他,漂亮话瞬间就说不出来了,干巴巴地强笑着道:“齐纪说笑了,你也知道是A+级的项目,主演的事公司当然还是要经过缜密的商量才能定夺,我根本做不了主,你这么说话可是要把人吓死了。”   齐允稍稍扬眉,露出个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语气自然地问:“公司叫我们回来不是为了商量这部剧的事吗?不然综艺录制中间也就隔着一个礼拜,瑶夕时间这么金贵,现在正是抓紧时间稳固势头的时候,公司火急火燎地把她叫回来,不会就为了说几句夸她的废话吧?这样的话直接给我们团队拨笔奖金过来不就行了,公司的认可这不就传达到了吗?”   怎么可能是让你过来分一杯A+级项目的羹啊?!之前云芷年年霸占着最好的资源也就算了,公司确实没有比她更红的人,年年你的人拿大头,大家也只能捏着鼻子认。现在你凭什么啊?宁瑶夕只是才刚刚复起,论咖位还远远不够格吧?!   好些人都在心里猛烈地吐槽,但大家毕竟都还是要面上一团和气的人,不可能像齐允一样,直接说夸赞的话都是废话。   但这样的话,公司没点什么表示,怕是也很难过得去,齐允这人就是这样,务实到直白尖锐,从来不和人干那种花花轿子众人抬的事。   大家互相交换了个视线,心里多少都有点怨怼,但也没法表现出来,公司的徐副总清了清嗓子,在众人的注视中面色和蔼地呵呵笑道:“当然不是了,宁瑶夕这次有了起色,公司也是很高兴的,决定推几个资源给她,配合综艺节目的节奏打宣发,全方位多角度推进,争取让这次翻红翻稳了,以后公司就又增一员实力大将。”   齐允果然被吸引注意力,拿过徐副总推过来的几份合作意向书翻看。他快速浏览完毕,抬起头,问:“还有吗?”   徐副总微微皱眉:“这些还不够?你要是觉得不够的话只能你自己再联络了,公司里毕竟不止宁瑶夕一个艺人,就算再看好她,公司也不好做得过于厚此薄彼。”   “好说。”齐允摆摆手,轻描淡写地道,“这些资源都给别人好了,要是还有其他资源的话再拿出来给我看看,我看看给宁瑶夕用合不合适。”   此话一出,仿佛图穷匕见,大家的表情终于变了。   “徐副总拿了六份资源给你,你一个都没看上?”艺人商务部的张主管难以置信问了一句,脸色很不好看。虽说他们坐在这里的人心里的确是各怀心思,但因为知道齐允难相与,拿出来的资源明面上也都算是拿得出手。   谁成想他狂妄到这个地步,不仅一个都看不上,还敢于将这种想法表达出来。   “三个综艺邀约,全都是和演员身份无关的不知名综艺,而且还都是只录一期的飞行嘉宾,加之所有节目上都没有艺人的专业能力展示空间,综合考虑,赶在这个时候频繁刷脸属于浪费曝光。对演员来说,最合适的做法是进组拍戏期间综艺存货播出,增加进组期间的曝光度。现在她的专业曝光度已经上来了,这些不同领域的综艺不着急上。”   齐允面不改色,轻描淡写地说,而后拿起第四份资源,扬起一边眉毛。   “不知名美妆品牌的代言,还是全线。”他说,“接了这个,其他所有竞品都没法再接,这一份的起点又太低,而且我完全没听过这个牌子,他们之前找过什么样的代言人,上面怎么没写?”   没人接话,齐允唇角轻而薄地稍稍一勾,掸了掸纸页,平静地追问。   “没请过,还是请的人都上不了台面?”   他环视四周,没人回答他的话。他面前的桌上却是突然放了个手机过来,亮起的屏幕上面展示了这个美妆品牌的搜索结果。   三无的微商杂牌子,之前根本没有过代言人。   齐允转头看向宁瑶夕,宁瑶夕把手机放到他面前,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两人的目光短暂对视了一眼,宁瑶夕控制了又控制,没忍住,还是露出一点委屈。   这算什么事。   风风火火地把他们叫过来,打着恭喜的旗号,结果就是想塞这么一堆破烂资源过来。   她还以为翻红之后起码会被更重视一些,现在这样又算怎么回事?是觉得她糊了这些年,连长远眼光都没有了吗?她……   ……等等。   她之前那些年,走红的时候年龄还太小,似乎的确也称不上有什么长远眼光。至于这几年成长了多少,有什么样的转变,除了齐允,并没有人去深入了解。   宁瑶夕心里猛地一跳,觉得自己似乎隐隐约约摸到了今天这一遭背后的深意。她饱含担忧、微微慌乱地看向齐允,望着他一如既往平静的侧脸,心里也慢慢镇定了下来。   她能看出来的事,齐允肯定也能看得出来,没问题的。   在齐允毫不留情的揭穿之下,会议室里的众人面面相觑,都没说话,明面上露了点冷场。齐允说完了前四份,又拿起后两份,短暂的沉默后,抬头看其他人。   “两档宁瑶夕和公司其他艺人一起参加的综艺,我没记错的话,这两个人都是还没有正式出道的纯新人,我还没签宁瑶夕的时候看到过他们的资料。”齐允淡淡地说,而后终于因为巨大的荒谬感,直白地冷笑了一声。   “我不太理解。”他在一片寂静、鸦雀无声的会议室里,冷冷地说,“怎么,宁瑶夕也才刚刚有一点翻红的迹象,就已经能帮着公司带新人了?这两个新人是被谁签走了,把主意都打到我头上来了?我是不是最近几年在公司和人争执的时候少了,所以有的人觉得我脾气也变好了,我带的艺人也敢往身上打主意?”   在他突如其来的发难中,会议室里没人说话。齐允将六份资源全都推回去,双臂环胸,用力往椅背上一靠。   “还有别的资源吗?”他问。   在一片安静中,齐允嗤笑一声,又问:“那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们就先回去了,急着排练。”   “齐纪消消气。”在极致尴尬的气氛中,影视部的邵主管硬着头皮出声打圆场,强笑着说,“我知道齐纪之前一直在带云芷,圈内顶有流量的当红小花嘛,带这样的大明星久了,眼光肯定也高,这我们都知道。但齐纪你也要知道,宁瑶夕不是云芷,公司绝对没有看轻她的意思,只是你非要用云芷能拿到的资源对标宁瑶夕,那就完全是不讲道理了,对不对?”   他说得倒也没错。齐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依然没说话。但宁瑶夕原本紧绷的面色此时却多少缓和了一些,她觉得这个邵主管话糙理不糙,虽然这些资源看着都不怎么样,但她现在也就是刚起步,又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人家拿这些资源给她确实也不能说是冒犯。   大家敏锐地注意到了她脸色的缓和,都是一喜,会议室的气氛骤然就轻松了不少。艺人商务部的张主管越过齐允直接看宁瑶夕,笑着把那些资源重新向她推了过去,面带热络笑意看着她,话里有话。   “齐纪不食人间烟火,我看瑶夕心态倒是还挺健康,公司很欣赏你。”他笑眯眯地道,意味深长地看了宁瑶夕一眼,“这种想法才是对的,人呢,不能总是那么眼高于顶,还是要脚踏实地一些。这些资源齐纪看不上大家能理解,但真不是什么上不了台面的烂资源,瑶夕你可以多看看,也做做齐纪的思想工作,他这个心态也该转变过来了。”   这些人突然之间都越过齐允,朝着她来使劲,这让宁瑶夕愣了一下。她看着明里暗里打量着她的诸人,微微笑了一下,摆摆手,将几份文件又都尽数推了回去。   “齐纪不是已经拒绝了?”她说,摇了摇头,“那就没什么可商量的了,下次再说吧。”   张主管一愣,下意识说:“齐纪不同意,不是还有你吗?你要是觉得行的话,你就多劝劝他……”   “可是齐纪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宁瑶夕打断他的话,客气而坚定地拒绝,“他是我的经纪人,肯定不会害我,我听他的。”   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大家都没想到齐允新带没多久的艺人能这么信任他,一时眼神乱飞,各怀心思。   短暂的寂静后,徐副总打破沉默,面色冷淡,从六份文件里挑出一份,不由分说地径直推给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有些话不要急着说。”他意味深长地道,“仔细看看这些资源,认真揣摩。你自己的情况自己肯定心里有数,凡事别说得那么绝对,留点余地总是没错的。”   .   宁瑶夕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好几个人都执着地要让她看合同,他们把文件给齐允时明明没说什么,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求她仔细斟酌。宁瑶夕毕竟不像齐允这么不在意所有人,她离开的时候出于礼貌,拿了徐副总一定要推给她的文件带走,准备回去之后仔细看看。   不管怎么说,突然有六份资源摆在她面前供她选择,这种感觉也是久违了,人生好像真的多了不少盼头。宁瑶夕抱着文件和齐允回办公室,歪着头仔细打量他的表情。   一如既往地没看出什么表情,齐允不是科班出身,当然也谈不上什么刻意动用演技,但他表情管理一向很好,从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他没想展露的想法。   “在生气吗?”宁瑶夕好奇地问他。   “没有。”齐允面色平淡,转眸看了她一眼,波澜不惊地说,“常规操作,没什么可意外的,你永远想象不到目光短浅的蠢货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不能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这是自然。宁瑶夕点点头,不过想了想,思考着说:“不过我觉得他们也不一定就是真傻,只是觉得我傻罢了。你都拒绝了他们还想游说我,可能是看我比较好忽悠。”   齐允:“这倒也没想错。”   喂。宁瑶夕瞪他一眼,倒也并不生气,只幽幽地叹了口气:“好麻烦啊,我本来感觉精进演技很不容易,但现在看来,很多事情反而不如拍戏来得简单。”   “做好你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可以。”齐允言简意赅地说,“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宁瑶夕:“……嗯。”   好让人有安全感的一句话,说得也太帅了。宁瑶夕有心抒发两句,不过斟酌了一下,思考自己要做好什么准备才能冒险去调侃他,短暂的犹豫后,放弃挣扎,把嘴默默地闭上。   “浪费了一下午时间。”齐允说,“回颍川的飞机在三个小时后,这个会比预计开得短,回办公室拿个文件我们就出发。”   好的。宁瑶夕点点头,跟着他一起进了办公室,齐允在文件柜里找文件,她闲着无聊,干脆把自己手上拿着的合同展开来读,权当一个无所事事的消遣。   她半读半走神地扫过了文件的前面那些常规性条款,翻到下一页,看到代言合同报价的具体数字,愣了一下,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三年代言。   一千五百万代言费。   宁瑶夕刚出道时最火的那阵代言费也没这么高过,现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尽管合同上有大写的数字,她还是忍不住仔细地仔细地数了一下阿拉伯数字后面的零,在发现这真的是个八位数的代言费合同后,她呆呆地看着合同,心猛地跳了起来。   几乎已经到了她欠下债务的一半了。   就算交完税,和公司分完账,也是很大很大的一笔钱。她之前省吃俭用每个月还两千,感觉自己身上的巨债要还到下辈子,人生完全没有光亮。但只要再来几个这样的合同,只要这些合同都有这样的报价……   那岂不是,她马上就可以挣脱掉生活的泥沼,干干净净地重新开始?   宁瑶夕无法否认自己的心动,她紧紧地盯着合同,目光几乎无法从上面移开。但她随即就在这行数字的同一页上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条款,这让她愣了一下,呼吸突然一窒。   「本份意向合同系与华盛娱乐张桐达成的深度战略合作,最终解释权由双方共同持有。」   张桐。   ……是他。   宁瑶夕慢慢地、缓缓地呼出一口颤抖的气,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今天会议室里的这一遭,也明白那些权和的人背后站着谁了。   张桐当她经纪人的这几年,宁瑶夕发现了他一个特点,就是他很喜欢别人捧着他聊。他是从大公司明乾娱乐出来的,手底下有不少自己的人脉和资源,身上也带着明乾的鲜明印记,喜欢一口气同时签好些个艺人一起培养,而后看艺人的发展程度给资源。华盛初创时花了很大力气把他挖过来,签艺人的风格受了明乾广撒网的影响,这也进一步促成了他的傲慢,什么都要最好的,手握资源人脉,更是完全将艺人捏在手心。   他也极在意别人给不给他面子,一旦觉得自己被冒犯,就会生出许多怒气,接着一定会报复回来,从来不是个心胸开阔的人,睚眦必报得狠。宁瑶夕知道自己和他结束合作时闹得很不愉快,张桐对她绝对没有什么未尽的善意,那么今天用别人的手把这份合同拿给她,无非是想提醒她一件事。   齐允让你真正走红,彻底还清巨债,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但我张桐要是想出手,分分钟就能让你脱离苦海,再简单不过。   早能如此,他这些年又是在干什么?宁瑶夕深深呼吸,还没来得及思考更多,微信上突然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张桐发来的,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一念生一念死,要么配合我,皆大欢喜,要么和我对着干,两败俱伤。宁瑶夕,我要是想动手,齐允救不了你。」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宁瑶夕盯着自己微信上的消息出神, 久久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面对这样直白的威胁, 心里也有着说不出的忐忑恐慌。   “好了,走吧。”齐允拿着找到的文件转身,招呼她一起离开, 发现她没有反应,微微皱眉, 朝她走了过来。   “瑶夕。”   宁瑶夕还是愣愣地看着手机,垂着眸,脸上表情一片空白,看着有点说不出的彷徨。齐允在她面前俯身,伸手在她的手机屏幕上一盖。   “宁瑶夕?”   视线中出现齐允的手, 宁瑶夕猛地回神,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将手机屏幕猛地按灭。做完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眼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一时不敢抬头看齐允的表情。   她是信任齐允的, 比对其他人的信任重得多。但是在这一刻, 她下意识的心虚做不得假, 宁瑶夕微微出神,这一刻有点疑惑地在想,她怕齐允看到的是什么呢。   是张桐的消息吗?   不是的。   ……是她这一刻的迟疑。   明知道张桐一定来者不善, 绝对没有存着什么对她的善意, 和他的每一步私下的来往都无异于与虎谋皮,她并不是那种冰雪聪明的人, 在对方手里根本落不着什么便宜。但到底财帛动人心, 对于她这种背负巨债多年的人, 纵是知道前方不是好路,重压之下也忍不住心生逃避,即便明知是一时的饮鸩止渴,依然忍不住思考起这种可能。   她没法抬头,定定地注视着自己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里生出巨大的空洞与惶恐。   但齐允看到她这样的反应,竟然也并没有多问什么,当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虽然工作上作风强势,但并不会完全剥夺她的私人空间,对于她想要保守的秘密,他一句话都没有多问。   短暂的安静后,他神色平静地转身,淡淡地说:“走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身后的人却在这一刻猛地拉住他的手,将他用力拽住。   宁瑶夕看着他稍稍一顿后,转过头来看她。她抓着合同与手机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脸色像是骤然间生了场大病。她来不及有更多的反应,做更多的思索,只是冥冥之中本能地觉得,如果这一刻自己不开口,那之前他们一点点建立起的所有信任与坦诚也就都成了笑话。   带着不安与惶然,她用力抓住齐允的手,嘴唇颤抖了一下,说:“齐允,救我……”   齐允在很久以后,和她说起过一次她当时的表情。他说:“你那个时候,完全就像是只怕被抛弃的小动物,茫然又无措地盯着人看,好像不太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只是本能地知道不能失去眼前的这个人,于是抛下其他所有的胡思乱想,只孤注一掷地做了这么一件事。”   宁瑶夕听得捂脸,深觉这属于自己无数段黑历史中相当黑的一段。她唉声叹气地悻悻提问:“你那个时候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啊?没什么脑子,蠢透了。”   “不。”齐允说,“我当时很受触动。明知道成年人的信任来得有多难,你之前吃过多少苦,理应对任何人都有自己的警惕与保留,但你偏偏对我没有。我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才开始觉得,虽然谁的人生都是离了任何人都可以,但我在你心里应该是有点不一样的。人一辈子能遇到几次这样的托付,遇到了就应该好好珍惜,别人可以辜负你,但我不行。”   他当时心里千回百折地想了那么多,不过此时此刻面对着她时,却是一句话都没吐露,只转过身来,朝她重新走近了一步,平静地问她:“怎么了?”   宁瑶夕抿着唇,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又让他看手里的那份合同。既然决定坦诚相待,也就没再有任何隐瞒,一股脑把自己的想法和思虑都说了出来,眼巴巴地看他。   齐允认真地微皱着眉,仔细地把文件看了一遍,又扫了眼张桐发来的消息。他沉吟片刻,看了宁瑶夕一眼。   “你有什么把柄在张桐手上?”他问。   “没、没有吧?”宁瑶夕苦思冥想半天,还是没想到自己有什么小辫子被张桐抓住。她想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头绪,烦恼地叹了口气,“我真的没做过什么违反自己道德三观的事情,一直遵纪守法,自认也算是个好人……他前几年时不时会要我过去陪酒吃饭什么的,我迫不得已也去过几次,但你也知道我这个烂到家的酒量,被他领着去的时候也不敢真把自己喝到断片,所以我一般是象征性地喝一杯之后就趴下摆烂,没有过什么更过火的事了。”   也正是因为她这么不配合,所以在张桐那儿的资源始终都上不去,最初两年当红的时候张桐还能勉强忍她,她一蹶不振后马上就被光速放弃,这些年也没被张桐正经放在过眼里。   “他能这么威胁你,肯定是能拿出来一些打击你的东西。”齐允冷静地说,并没有因为她的保证而放心,脸色反而更加凝重了些。   “你和你爸还有联系吗?”他突然问。   宁瑶夕愣了一下,默默地摇了摇头。   “……断绝关系后就再没联系过了。”她低声说,脸色有些暗淡,“还有我奶奶也是,当年她极力劝阻我和我爸断绝关系,甚至不惜跟我下跪求我原谅他。但是他欠的钱越来越多,我实在是还不起了。那时候我精神状态很差,在了结和他的关系与了结自己之间犹豫过,最后还是觉得,欠别人的钱是该还的,毕竟谁挣钱都不容易。可是我不能再让他觉得有我兜底了,我并没有那个能力,替他背负起这个债务已经是我的承受极限。”   “其实走法律程序才是最佳选择,而不是咬牙背起这笔债务。你当时还没成年,对簿公堂才能给你一个公道。”齐允平静地说,“当时有人跟你说过这些吗?”   宁瑶夕摇摇头,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   “当时我爸上了能有十来个节目,大肆宣扬我的不孝和冷血。”她轻声道,“法律能给我一个公道,但不能让我重新变得清白,也过不了我自己心里那关。我那时候想着,也算是他,他们家,抚养我长大,我就算是还了他的养育之恩,这样将关系斩断,我也问心无愧。”   “如果你是抱着平息众人之口、得到舆论支持的想法,那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想法异常天真愚蠢。”齐允平静地说,摇了摇头,“你不明白舆论是什么,它并不是情理和正义,只不过是声量大的一方给出的说辞,对于各执一词的事情更是如此。当时之所以能平息舆论,不过是结果尘埃落定之后,你的对家失去了继续针对你的兴趣,公众的忘性大,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但一旦有人想要再翻起风浪,再掀起对你的争议,那实在是太简单了,张桐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你这几年一直在他手下,他能操作的空间太大,一旦他动手,我这边的确很难办。”   宁瑶夕脸色苍白,紧紧地抿着唇,颤动着眼睫,有点无措地低声问:“……那怎么办?”   “你先回颍川那边。”齐允做出决定,干脆利落地说,“节目每周就要录一次,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证自己的排名和表现亮眼,只有你真正红起来,这种争议□□件才会变得越来越好处理,表演这方面的事没人帮不了你,你务必自己争气,这样其他事情才有周转的余地。你顾好自己的业务能力,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我来处理。”   “你不一起回去?”宁瑶夕小声问他。   “我得探探张桐的底。”齐允皱了下眉,脸色微冷。   “听他说得那么信誓旦旦,还以为他有什么让你没法翻身的黑料,原来还是好些年前的老黄历。”他带着点鄙夷说,却也烦躁地啧了一声,“不过招不在多,有用就行,倒也不是很难理解,只不过确实有点麻烦,我处理完后再去颍川。”   做出决定之后,他立刻就开始行动,先是拿出手机给自己取消航班,而后把找的文件又重新放回办公桌上,最后将自己的平板电脑地给她。   “给你找好的影像素材。”他言简意赅地说,“勤加练习,每晚九点半给我拨视频。”   保证完成任务。宁瑶夕紧张地站直身,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平板,认认真真地向他保证:“我会的齐纪,一定好好准备,不辜负你的期望,每晚找你做进度汇报考核。”   齐允看了她一眼,说:“我不是要考核你,这期同组竞技,你能近距离和张依凌对戏,肯定能发现自己的优势和短板,这期的主题对你不算挑战,我又没法去到排练现场,给不了你什么有针对性的建议,具体的提升方向你自己全权把握,不用找我商量。”   宁瑶夕微微一怔,疑惑地问:“那给你拨视频是为了……”   齐允顿了顿,看她一眼。   “为了让你知道,我即便不在你身边,也一直在关注着你的进度,见证着你的成长,陪着你一路闯关。”他语气平淡地说,“你挺需要这种肯定和陪伴的,我没感觉错吧。”   宁瑶夕怔怔地看着他,反应过来后,脸上迅速有点发红。   不只是脸颊,还有眼圈,不只是被看穿的窘迫,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她什么都没说,默默地低下头,一言不发地短暂沉默。却听见齐允顿了顿,突然间直白地问她:“你刚才跟我说这件事之前,犹豫挣扎了一会儿,为什么?”   宁瑶夕低着头,吸了吸鼻子,诚实地小声说:“……怕被你发现我真的有点心动,身上背着那么多债务,我一直都太害怕了,所以看到有还上的希望时像是昏了头一样,明知道是陷阱也忍不住徘徊,我太蠢了。”   齐允看了她几秒,说:“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真的决定签这份合同,我会怎么做。”   宁瑶夕摇摇头,感到羞愧难当,恨不得地上现在就有个缝,她好当场钻进去自闭。   她愧疚得根本抬不起头,却突然听见齐允平静地说:“我会把这份合同重新过一遍,看看能不能把一些条款改得更合理些,如果做不到的话就去准备方案,针对签好合同后可能发生的种种事情做预案,等到真翻车那天不至于全无准备,主动权多少能多上一点。”   宁瑶夕反应了几秒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他。   齐允也正看着她,他说:“没有人能永远不犯错,我并不要求你永远能做出完美应对,我自己也做不到,大家都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到最好。我是你的经纪人,工作是处理好你的相关问题。职责是知道你的每一个考虑过的决定,而后帮你找出最好的应对方法,不要害怕在我面前犯蠢,或是展示自己的缺点,我的作用就是帮你弥补这些。”   宁瑶夕怔怔地看着他,没说话。齐允抬起手,顿了一下,动作很轻地拍拍她的发顶。   “这次也是,我会去处理解决。”他说,“不用害怕。”   宁瑶夕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动了动嘴唇,小声说:“你能不能靠过来一点。”   齐允微微皱眉,疑惑地俯身:“什么?”   宁瑶夕不答,默默地将脸埋在他的肩膀里,伸手抱住了他。   齐允愣了一下,维持着这种有点僵硬的姿势,很快感觉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块。他叹了口气,实事求是地说:“你是不是有点太爱哭了。”   “大家都说我是老天赏饭吃的演员,天生情绪丰富才是正常的。”宁瑶夕声音闷闷地反驳他,振振有词地说,“你不会表演,这里面水很深,你不懂!”   行吧。齐允冷静地说:“那请问这位敬业的演员,你是不是不需要人哄?”   “我需要!”宁瑶夕立刻反驳,嘟囔着说,“赶快点,一会儿飞机赶不上了……”   事真多。齐允提醒她:“宁瑶夕,你今年二十三岁,不是十三岁了,不是个小孩了,不能总指望别人惯着你,少来这套。”   宁瑶夕抗拒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脸,表示自己不愿意听这些。又吸了吸鼻子,依然不说话,无声地表示抗议。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到自己终于也被轻轻抱了一下,对方安抚地拍了拍后背,动作生疏敷衍,果然像是在哄小孩一样。   .   第三期的比赛形式是给了个剧本,选手总共还剩下十个人,自动分成五组,每组的两个人形成对照组,在相似的人物设定中做出不同的表演,一对一当场比拼,胜者直接进入下一轮,败者进入待定组,在五个待定者之间再进行一轮加赛,淘汰掉一个,结束本期比赛。   张依凌用剧本当扇子扇着风,排练间隙怂恿宁瑶夕:“待定组还有一轮加赛的时长,一期当中能表演两次,你不是正需要这种曝光和业务能力展示吗,干嘛把精力都放在我们共同的这个剧本排练上,精心准备第二轮的单人表演不是更好?”   她们两个这次的剧本是战争年代一对追求与选择不同的姐妹,其中有一场戏是姐妹间发生激烈的争吵,很耗情绪,整体表演的时长里都需要这种高精度的爆发,不仅相当考验演员的表演张力,对情绪和体力也都是一种巨大的消耗。排练间隙两个人都得抓紧时间休息,一旦缓不过来,再表演时就完全没有那个感觉,已经排练了好几个小时,两人现在的体力都差不多见底,各自躺在排练室的地方,共同躺尸。   宁瑶夕的额角已经完全汗湿了,连给自己的扇风都不想动胳膊,盯着天花板目光涣散。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清她在说什么,摇了摇头。   “可我不想输给你。”她坦诚地说,“第一轮我就要全力以赴,不想进入第二轮。”   “不是吧?不就是上一期侥幸票数比你高那么一点吗,瑶夕你要不要这么记仇?”张依凌夸张地双手捧心,做一脸心痛状,“伤心了,真的伤心了,你看不出来我有多喜欢你吗瑶夕?大家文文静静地做好朋友,不要互相内卷好不好?多歇会儿多歇会儿,我真的再起不能了,让我缓半个小时再说。”   “我感觉你还挺有精力的,起码还有力气东拉西扯。”宁瑶夕实话实说,慢吞吞地转头,上下打量了她两眼,沉思着道,“依凌,你是不是比较适应这种高强度的连轴转工作状态?平时行程比较繁忙的话,肯定经常有长时间休息不好的情况,所以你的耐受度才比我高吧,都是平常工作中锻炼出来的。”   张依凌没想到她在短时间里想了这么多,微微一愣后点点头,也不瞒她,坦诚地说:“就算是吧,我们这行总是难免这样,就算很累了也得有基本的营业力气,能说能笑能有回应,不然别人可不会管你到底有多忙多累,只会说你冷脸耍大牌,傲慢情商低,我可是吃过这种亏的。”   “我好多年没这么忙过,这和平常工作的辛苦不是一回事。”宁瑶夕喃喃地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忽然坐起来,信誓旦旦地握拳给自己打气,咬着牙自我鼓励,“我会加油的,不适应的东西会尽快适应,我不会输给任何人!!”   “好了好了,先躺下好好歇会儿,这儿又没有别人……”张依凌好笑地重新把她拽下来躺着,心里却是有点感慨。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谁都是需要努力也需要机缘。机缘能决定你红不红,努力则能决定你红多久。宁瑶夕现在有了机缘,而她现在又近距离地看到了对方有多努力,对这人的前程相当看好。   她说自己喜欢宁瑶夕也不是随口胡诌,是真的挺欣赏她,性格好脾气也好,人很诚恳,做事脚踏实地,相处起来很轻松,倒算是在这个节目里遇到的意外之喜。   张依凌唇角含着微笑看她,见她重新躺倒后平复了一下心情,重新握拳,对着自己自拍了一张,而后点开微信把照片发给了谁,编辑了条消息过去,接着就捧着手机看,明显是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张依凌随口道:“给谁发消息呢,男朋友?”   “啊?不是,我没男朋友。”宁瑶夕严词否认,认真地说,“谈恋爱影响工作更影响状态,我是个没有感情的搞事业机器!”   张依凌:“……”   哪来的小卫道士?张依凌好笑地摇摇头,接着听到宁瑶夕的微信响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坐了起来回消息,浅浅的酒窝浮现在脸上,眼睛弯弯,里面光华莹莹,动人得紧。   张依凌怔了一下,翻滚了半圈到她身边,流氓地搂住她的腰:“还说不是谈恋爱?脸上都笑开花了,不是思春了我把头拧下来!”   “真不是。”宁瑶夕无辜地低头看她,把手机屏幕往她面前一亮,“只是在和我经纪人聊天而已。”   这么坦荡的?张依凌一愣,既然她邀请,也就定睛看了一眼,看到宁瑶夕今天主动给他分享了早上起床时间、去排练穿着、午餐伙食列表,对方回复的间隔或长或短,每次都十分言简意赅,不是嗯就是收到。只在宁瑶夕刚才给他发自拍时回复得比较长了一点,说:「地上凉,坐起来。」   宁瑶夕振奋地秒回他:「好的!注意身体少生病,为健康工作打下良好的基础!齐纪的谆谆教诲我记下了!」   齐允回复她:「……」   张依凌看着屏幕:“……”   她震惊地从屏幕上收回视线,抬头看宁瑶夕,忍不住说:“之前没发现,你其实是个抖M是吧?”   哪有。宁瑶夕一头雾水地摇头,无辜地说:“不是啊?我就是正常地回应了一下我经纪人的关怀和好意,你别看他话少,其实他人很好的,很体贴。”   “你说的是齐允?”张依凌满脸狐疑,不相信地说,“我之前又不是没听过他,凶残强势鬼见愁,说的是他没错吧?”   “大错特错。”宁瑶夕严肃地澄清,“我们齐纪,是世界上最好的经纪人!黑粉造谣勿信!”   张依凌:“……”   这个叫什么,新型PUA案例展示?   带着这种不信任,张依凌密切观察起宁瑶夕。齐允这周排练中都没出现,这倒也正常,没见哪个经纪人整天跟在艺人身边的,现在宁瑶夕翻红,他那边肯定有一些经纪事务要处理。她报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继续观察,终于在录制当天看到了齐允,他刚才也是刚赶到颍川,显得有点风尘仆仆,大步走过来的时候冷着脸,表情严肃,本来就长得凶,现在更是让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宁瑶夕看到他,眼睛却是亮了一下。她欣喜地对他用力招手,而后径直朝他跑了过去。张依凌难以理解她对着这么一张冷脸也能笑靥如花,忍不住摇头,再看向齐允时,却是忽而一愣。   正看到齐允抬眸,看着宁瑶夕跑过来的身影,唇角浅淡地弯了一下。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倒真的显得眉眼柔和了些许,传闻中强势的冷面大魔王,原来对着特定的人,也能露出这样生动的神色,倒真是有几分无法言明的缱绻,未曾辜负奔向他的那个人的雀跃。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宁瑶夕小鸟一样快乐地飞奔过来, 跑到齐允面前差点没刹住车,被齐允按住胳膊固定了一下才堪堪停住。于是刚一打个照面, 她就又被经纪人微皱着眉轻声训了一句:“前面有堵墙你上赶着去撞?毛毛躁躁, 以为自己几岁了。”   宁瑶夕做了个虚空扇扇子的动作,有理有据地顶嘴,高兴地围着他转圈:“戏里芳龄十六, 天真单纯,活泼开朗, 正需要我返璞归真呢,代入得像吧?我撞墙干嘛,想撞你才是真的。你怎么现在才过来,我提心吊胆一天了,差点以为你赶不上!”   “赶不上就赶不上, 你录你的,我又帮不上忙。”齐允冷静地说, 先是遥遥地和一直盯着这边看的张依凌颔首, 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而后又一次按住宁瑶夕, 制止她的乱晃, “视频里看你排练得挺好,没问题吧。”   “应该没什么问题。”宁瑶夕点点头,认真地说, “张依凌确实很强, 不过我能做得比她更好,我有这个信心。”   嗯。齐允点点头, 对她的说法没有否认:“张依凌历来的高光角色里, 脸都是其中重要的一环。她身上有种持靓行凶的气质, 对走红毯和拍硬照都是莫大的优势,拍戏的时候倒是有点见仁见智。一旦扮相没有那么出彩,她的表演就也会跟着打折扣,处理细腻情绪算是她的弱项,这方面是不如彭念彤的,也不如你。她上场的扮相太惊艳,高光戏份也又多又集中,这场表演就很难再突破,这是你的机会,抓住的话肯定能得到比她更多的票数,有信心也没错,好好发挥。”   嗯嗯,了解。宁瑶夕认真地把头点点,却依然期待地盯着他看。   齐允顿了一下,随即脸色凝了凝,无意识地皱眉:“那件事……”   “打住。”宁瑶夕立刻抬起手,制止他接下去的话,琢磨了一下,谨慎地说,“如果不是特别好的消息,那件事的进展就不要说给我听了,影响我的状态,等这期录完再聊。”   行。齐允看她一眼,点点头,随即注意到她依然没有走开的意思。   他们两个互相注视,面面相觑地顿了一会儿,宁瑶夕依然在带着期待地看他,齐允反应了一下,突然间福至心灵,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之前付出的汗水和努力也是这期制胜的关键。”他说,“下的苦功不会辜负你,我看到了,你这周没有一刻懈怠,理应有所进步。”   想听的就是这个。宁瑶夕板着小脸,佯装严肃地点头,脸色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笑眯眯地说:“虽然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果然听到你这么肯定完之后才更有底气。那我去录节目啦!我可以!”   “去吧。”齐允点点头,却又轻啧一声,摇摇头道,“幼不幼稚,还用人哄你。”   “你不是说这也是你的职责之一吗?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宁瑶夕理直气壮地回他,而后抬手摸了摸鼻子,终于露出点不好意思。   “之前没什么人有这个闲心哄我。”她小声说,细品了一下,煞有介事地点头,“我最近仔细体会了一下,发现有人哄的感觉真的很不错,我喜欢。”   “吴月是你的生活助理,陈瑞是你的工作助理。”齐允提醒她,“他们两个说话好听嘴又甜,你可以把他们利用起来,让他们每天夸你几句,不用白不用。”   “他们没你夸得有说服力。”宁瑶夕摆手谢绝,而后生怕他反悔一样,立刻脚底抹油溜走,逃之夭夭,“我录节目去了齐纪,多谢!有被鼓励到!干得漂亮!”   她快乐地跑走了,从背影几乎都能感受到那份振奋,是个情绪极能感染别人的人。   齐允不由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片刻后才收回视线。他抬手默默地捏了下鼻梁,再放下手时脸色转冷,目光落到虚空中的一点,沉吟了片刻,眉头紧皱。   .   台上开始节目录制时,对于台下的艺人经济团队来说,就到了难得清闲的时候。不是每个艺人在表演时都需要看眼台下的经纪人才能安心,大家大多都可以找个后台没人的角落一靠,抽根烟放松一下,和熟悉的人闲聊几句,让连轴转的紧绷神经难得地放松些许。   程临的经纪人何鸿远也是其中之一,他没有走得太远,找了个后台没有灯的位置点烟,靠着墙壁,进行短暂的休整。只是作为一个业务忙碌的经纪人,艺人表演时也不能闲着,他一手拿着烟,一手还在看手机,处理着工作上的消息,表情很有些漫不经心。   安静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何鸿远惬意地呼出口烟气,这才抬了下眼,看向朝他走来的人。   这一看倒让他有些意外,他顿了顿,而后才笑了起来。   “什么风把齐纪吹来了。”他笑着问,摸出烟盒弹出根烟,向齐允递了过去。   “来一根吗?”他笑呵呵地问,语气自然亲切,又不显得过分热络,分寸拿捏得极好。   “谢了。”齐允将他递来的烟接过,又朝他借了打火机点燃。何鸿远挑了下眉,又笑了起来,将自己的手机屏幕按灭。   “都说齐纪如无必要,私底下是烟酒不沾的。”他语气自然地说,“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是消愁呢,还是想找我聊聊呢?”   齐允呼出一口薄淡的烟雾,漫不经心地弹了下烟灰,随意地道:“都有。”   够坦诚的。何鸿远盯着他扬起的下颌线看了几秒,从这个向来作风强势的同行处清晰地读到了他的沟通意向,稍稍沉吟了一下,而后也不动声色地抽了口烟,神情莫测。   “想聊什么?”他问,“齐纪是个坦荡人,我也就开门见山了,随便聊聊的话欢迎,能和齐纪聊聊也是我的荣幸,但再多的就不好交浅言深了,咱们毕竟不是同一个公司的,行规大家心里都门清。”   齐允听见他谨慎的言辞,却是忽然间笑了笑,转头朝他看了一眼。   “多少算是有点逾越。”他平静地说,“不过我猜何纪会感兴趣,所以还是决定过来聊聊。”   明明是他有求于人,现在倒弄得好像被动的成为了自己,这人的强势与精明可见一斑。何鸿远笑容微敛,顿了几秒才问:“什么话题?”   齐允也顿了几秒,而后平淡地说:“我听说九年前张桐还在明乾的时候,跟何纪你闹出过点矛盾。”   短暂的停顿后,何鸿远笑笑,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头:“那都是什么年代的老黄历了,我都已经记不太清了。你也说是九年前的事情,当年事当年毕,最后的结果是我留在明乾,而他跳槽去了华盛,算起来也是我赢了,胜者再旧事重提的话就有点像炫耀,没这个必要。”   “别人的话肯定没必要多谈。”齐允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说,“但张桐是那种,即便赢了他也能让人如鲠在喉的人。当年明乾势头犹胜如今,又一直采取的是一个经纪人对接多个艺人的模式,让你们起纠纷的那个艺人叫赵璇,如果不是张桐,她现在应该也已经在这行里闯出一片天了吧,明明是个资质很好,也很努力的艺人。”   何鸿远表情一僵,脸上的笑容霎时间撤得干干净净。他顿了好一会儿,这才用力按灭烟头,定定地看向齐允,微微笑了起来,眼神却是冷的。   “管得太宽了吧齐纪。”他语气淡淡地说,“这事和你没关系。我没记错的话,九年前你还没入行,现在翻这种你不了解的旧账是什么意思?想煽动我?是不是有点太看轻我了一些,年轻人初出茅庐目空一切能理解,但你今天来挑衅我,恕我直言,做得确实是有点过了。”   “不是煽动。”齐允轻而慢地吐出口烟,在缭绕的烟雾中平静地说,“是来邀请你做个顺水推舟、举手之劳的事,既再一次压制了张桐,也替赵璇讨回公道。话题、爆料和热搜我全权负责,不需要何纪你出面,到时候给我个方便就好。”   何鸿远皱着眉看他,目光严肃而谨慎。齐允在他的打量中面不改色,平静得一如既往,何鸿远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你什么目的?”   “他现在把手伸到了我这儿。”齐允简单地说,“何纪当年能忍的事,我忍不了。当年你手下有程临,有薛绮柔,还有温灵,有那么多艺人,没法冒险。但我不一样,我现在只有一个宁瑶夕,不可能看着她像当年的赵璇一样,就这么被张桐毁了前程。”   他说完之后,何鸿远有一阵没说话,眸光深深。齐允也没急着开口,两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何鸿远语气淡淡地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苏荷,张曼,王铮,楚珊,岳明言,罗金生。”齐允点了几个业内的名字,一半现如今都带着大牌艺人,全是在业界浸淫多年的老资历,“事情太久远,赵璇当年也算不上红,网上能找到的东西很少,只能用笨方法一点点打听。也不止打听了这件事,围绕着张桐搜集了很多资料,比对了一下,发现还是这件事他做得最有破绽,毕竟当年对上的是你,最后还算是落败了,没法像之前的那些事一样做得没有痕迹,一手遮天。”   这几个人何鸿远不说每个都熟悉,至少也有一大半密切地打过交道了。他不由一惊,忍不住问:“你打听了多久,准备得这么全面?”   “一礼拜。”齐允说,眉眼笼在浅淡的烟雾里,神色淡淡。   这么短的时间。何鸿远忍不住咋舌,心里对他的能力又有几分清晰的认知,不由对他感到刮目相看。   他之前当然也早早听说过齐允的能耐,白手起家地将云芷一路推上一线,从初入业界的实习生到大名鼎鼎的金牌经纪人,他甚至没有用上八年,在第四年的时候差不多就坐稳了这个名头。   但培养艺人毕竟也和艺人本人有关,云芷能红当然也有云芷的原因,不能完全算作他的功劳。因此在他和云芷分道扬镳的时候,虽然没有业内人迫不及待地去落井下石,睬他一脚,但多半也是在密切观望,对他以后的发展不能说完全看好。   而今天何鸿远见识到他的能力手腕,倒是突然有种感觉,宁瑶夕未来的成就应该不会比云芷差,有齐允这样的人保驾护航,只要艺人立得住,绝对没什么外界因素能打垮她。   不像赵璇……何鸿远时隔多年想到这个名字,依然感觉心被扯了一下,似乎连他自己也是刚刚发觉,原来已经在忙碌中逐渐麻木的心也还是会触动的,并没有失去它应有的温度,一直在自己的胸腔里缓慢地跳动,将自己的良知小心地藏在里头。   九年前赵璇才十八岁,他三十,张桐三十五。   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明艳漂亮,天真热情,单凭一张脸就是个显而易见的潜力股,刚考入表演学院就上了热搜,引来明乾的注意,将人签了过来。   这样的好苗子,当然也是经纪人竞相争抢的对象。明乾签的艺人虽多,像这样一看即知有红的希望的却也是少数,他看着心动,张桐也是如此。当时张桐在公司的资历比他要老,不过他业务能力突出,手底下有几个势头很好的艺人,两人的差距并非不可跨越。   于是在张桐对赵璇用自己的名气资历游说时,他采用的是攻心为上的手法,关心小姑娘的学习生活,身世背景。赵璇父母离异,由母亲抚养长大,家庭条件很差,家里为了供她学表演几乎掏空家底。当年他自己的女儿刚刚一岁,正是父爱泛滥的时候,看着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自然而然生出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对她的确有几分真心关怀。   但他们的年龄确实占了几分尴尬,三十岁和十八岁,在这个圈里并不是什么安全的年纪,人言可畏,传进小姑娘的耳朵里,慢慢的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对他敞开心扉。   何鸿远心里不是没有遗憾,却也觉得可以理解,只叮嘱她张桐有时候有点太功利,叫她签约以后也自己留着点心眼,别什么话都听,保护好自己。   这个决定让他后悔了很久很久,他无数次地想,要是他当铱誮年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张桐是什么样的货色,没有底线的畜生,怎么能把好好的人交到他手里。   最后一次接到赵璇的电话,是在她跟张桐签约的三个月后。那个晚上他正在家里哄孩子,边泡脚边一心二用地看电视,赵璇突然就联系了她,电话接通时声音带着害怕的哭腔。   “何哥,我在……”   她只说了四个字,电话就被挂断了。他在电话里最后听到的声音,是男人带着酒气的浑浊笑声与谩骂,再之后回拨过去电话就再也接不通,第三天听到的就是赵璇意外身亡的消息。   才十九岁的小姑娘,她妈妈含辛茹苦供她追梦,终于考上了理想的学校,签了业界知名的大公司,梦想似乎已经走上一条金光闪闪的大道,三个月后听到的却是女儿身亡的消息。   他不顾所有人的劝阻,去了赵璇的葬礼。张桐也到了现场,摆出副事不关己的嘴脸,假惺惺地向赵璇母亲表示着节哀顺变,二十万就了结了一条人命,轻描淡写,就这么翻过这页。   公司也抱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思,严禁任何人对外走露消息,到最后连热搜都没上一个,赵璇也还没什么忠实粉丝,殒命时连个水花都没溅起。   明知道这件事本质上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他当年还是和张桐结结实实地撕了一次。他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有带的艺人,没法和任何人撕破脸,最后也只是以有他没我的表态闹得所有人脸上都尴尬,心知肚明到最后张桐离开明乾也并不能说是他的功劳,而是华盛开出的筹码确实丰厚,张桐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到了华盛照样混得风生水起。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在当时都没掀起什么水花,他没想到那个时候还没入行的齐允,竟然真的能辗转查到赵璇,的确是很有手段,也确实是下了苦功。   何鸿远沉默了良久,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不知不觉间有点沙哑,清了清嗓子。   “我可以搭把手。”他说,“但别指望我出多大力气,如果九年前有人愿意做这件事,说不定我真愿意拼上所有去疯上一把。但当年我都没选择孤注一掷,现在更不可能了,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什么都不好说。我在明乾也不是经纪人里的头一份,手底下大大小小将近十个艺人,我得听公司的安排,得为艺人负责。”   “我知道。”齐允点点头,平静而笃定地说,“不需要伸张正义的人赔上所有,我只是希望堂堂正正地继续走下去,而不是被一个小人用阴险的方法拦住,倒在这里。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只能竭尽所能去冲破他设下的难关,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我们有目标一致的地方,那就可以作为盟友一起走上一段。”   何鸿远又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上一口,淡淡地笑了起来。   “到底是早早成名的年轻人,这股心气和冲劲儿是我们这些老家伙比不了的。”他感慨地说,闲话家常地问他,“为什么这么拼命?张桐针对的应该不是你,是宁瑶夕吧。我记得宁瑶夕之前是他带的艺人,八年时间,他手上肯定多少有点能拿出来的把柄,这个很正常。他应该不是针对你,我们这个圈私底下公认的,你这个人为人处世骄傲但不狂妄,心思缜密,滴水不漏,是个没有破绽的人。”   “谬赞了。”齐允语气平淡地否认了一句,而后反问他,“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有了第二次关于赵璇的选择,你会不会拼尽全力?不论是血气方刚的三十岁,还是到现在经历了更多的三十九岁。”   何鸿远短暂地沉默,手上的烟被他捏到变形。   而后他淡淡地开口,只说了一个字。   “会。”   齐允无声地笑了一下,平静地说:“宁瑶夕对我来说,也是那个让我会拼尽全力的人。”   何鸿远微微一愣,转头看他,顿了一会儿,忽地笑了起来。   “刚才还说你没有破绽,这不就有了么。”他摇着头,笑着感叹,“看到了齐纪的另一边,这交易也不亏,有需要你就说话吧,虽然我不打算露面,但好歹暗中能推波助澜一点,也让你轻松一些。”   .   两人在后台隐秘的角落里聊了很久,仔细地敲定了可能遇到的一些波折,以及张桐的反应。何鸿远对张桐的了解比齐允更深,提出的很多种假设都很有建设性,明明嘴上说着不愿意插手太多,一起蹚这趟浑水,但到最后几乎算是倾囊相授,除了公然下场之外,几乎把其余所有能给的便利都递了过来,帮他尽可能地铺好了路。   这算不算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齐允都难得生出了些感慨。不管怎么说,这次的谈话带来了一个很好的结果,就算张桐突然发难,他也有了对拼的底气,如果说原来还觉得有可能是场两败俱伤的惨胜,那现在倒反而是他的胜算变得大了一些。   也算是没辜负他这段时间的努力和筹备,张桐自以为胜券在握地来发难时,肯定想不到自己要面对什么后果。   他结束这场谈话,从后台走出来的时候,节目录制已经结束了。宁瑶夕下了舞台,正在节目组准备的休息室里等他,对着下一期的任务卡潜心研究,看起来很是专注。   但齐允推门进来时她就听到了动静,抬起头看他时眼睛明显地亮了一下,松了口气似的站起身,迫不及待地抱怨:“你去哪儿了啊?有没有看见我精彩的表演,我赢过张依凌了!胜者组直接晋级,厉害吧!”   “看了,你表演结束我才走。”齐允简单地说,向她走去,拿过她手里的任务卡查看,“下期和谁?什么剧本,有困难吗?”   “没抽到我的三个竞争对手,还行。下期也是一对一PK晋级,没什么问题。”宁瑶夕条理清楚地回答,看着他朝自己走近,将任务卡递过去,两人靠到最近时她忽地愣了一下,抽动鼻子,仔细地又闻了闻。   “你抽烟了啊?”她惊奇地说,下意识捏了下自己的鼻子,“还没看你主动抽过烟,原来也会有烟瘾的?重吗?一天几根?之前背着我偷偷抽?”   “……我背着你干什么。”齐允摇摇头,看她一眼,注意到她的动作,“闻不习惯?”   “也没有。”宁瑶夕想了想,摇头否认,“我之前住的出租房,就是你去过的那个,一个房子里住三户租户,另外两个都抽烟。去剧组的时候也很多人都抽,感觉十个里得有八个吧,男女不论。我已经被熏入味了,挺习惯,也就是最近闻得少,鼻子才娇气了一点。”   嗯。齐允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道:“陈瑞说路上有点堵车,还要个十分钟才能开过来,在休息室先等一下。”   好。宁瑶夕点点头,齐允将任务卡又还给她,拉开门又一次出去。   知道十分钟后要走,宁瑶夕就也没多问他现在要去哪儿,他毕竟也有自己的工作,这一周宁瑶夕都没见他,差不多已经习惯了。   ……虽然莫名地感觉有点空落落。   她低头继续研究任务卡,过了七八分钟,门被再一次推开,宁瑶夕抬起头,忽然间愣了一下。   齐允换了身衣服进来。   电视台周边有好几家服装店,为要上电视的各路明星服务,正装一应俱全,齐允身材有很衬衣服,当然并不难买。这件休闲衬衫他穿着也很合适,像他这样不够柔和的五官特别适合穿衬衫,人看起来清俊挺拔,气质俨然。   但他为什么把衣服换了呢。   宁瑶夕怔怔地看着他,看他走过来,递给她一盒薄荷糖。   “吃不吃?”他问。   宁瑶夕怔了几秒,说:“有草莓味的吗?”   齐允低头确认了一眼口味,说:“没有。”   “劲凉薄荷味不好吃。”宁瑶夕向他建议,“下次记得买草莓味。”   齐允面无表情地道:“不吃算了。”   也没说不吃嘛。宁瑶夕把他手里的糖盒一下抢过来,塞了两颗到嘴里,被刺激得抖了抖,眼睛却弯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每次录完新一期节目的当晚, 都是上一期《演员百分百》在电视上播出的时候。一期赶着一期地互相对照比较,倒让人对自己的表现认识得十分清晰明确, 市场反响也看得一目了然。   这种模式有好的地方, 也有不好的地方。好处在于能及时根据观众反馈进行自我调整,方便在下一期及以后的录制中及时改正。不好的地方在于如果演员本身比较玻璃心,那一旦舆论呈现铺天盖地压过来的趋势, 势必会对演员这种看状态的职业产生巨大的影响,干扰下一期节目的录制状态, 越走到后面竞争人数越少,一旦被干扰,很可能直接被淘汰,话语有时候锋利如刀剑,径直砍过来时任谁都无法幸免。   第二期节目对宁瑶夕来说, 是一个重要的分水岭。   她在第一期节目里称得上是横空出世,上了热搜第一, 一夜之间让许多人对她的演技实力有了不错的印象。这一周以来团队的宣发高精度配合到位, 不说连轴转忙到不见人影的齐允, 就是作为她工作助理的陈瑞也是忙到睡眠不足, 不当司机的时候始终就在盯着网上的风向, 所有人齐心协力之下,算是给她的复起开了个最好的头。   而最后的实际效果还要落到她自己的实力身上,第二期节目就能看出来, 观众对她的好感到底是一时新鲜还是真正认可。   晚上八点, 节目准时播出,宁瑶夕照例坐在沙发上同步观看。电视屏幕里闪动着演员表演的画面, 而她捧着手机, 刷新着自己评论区里的最新评论。   鼓励、认可、看好、支持……一条又一条正向的评论出现在她面前, 她将每一条都仔细地看过去,看了很久,缓慢地眨着眼睛,笑着垂眸,捧着手机满足地向后靠,闭上了眼睛。   “今晚肯定能做个好梦。”她满足地说,简直想就这么抱着手机睡过去。   “等到一会儿节目播完,你就可以想想怎么营业了。”陈瑞乐呵呵地道,与有荣焉地在一旁兴奋地转悠,“比如什么「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们在一起」……不对,不是这种。反正就是一些对粉丝感谢的话,你肯定懂,想想怎么措辞比较好,咱们站起来了!前方道路一片光明!咱们又火啦!”   对对,有道理。宁瑶夕立刻打开微博编辑页面,苦思冥想起应该怎么感谢大众的支持。她久不构思这样的营业内容,一时间还真有点写不出来,和陈瑞吴月凑在一起研究了好半天,进展缓慢。   “齐纪呢?”宁瑶夕抬起头来左右张望,下意识去寻找他的帮助,遇事找齐允几乎已经成了她的一种条件反射,“他很会写营销软文,这种微博肯定也难不倒他……”   “允哥最近一直特别特别忙吧。”陈瑞挠挠脸,“今天我去电视台接你们,允哥不也是把你送上车后就离开了吗,没要我送,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宁瑶夕愣了一下,看了眼时间:“他还没回来?已经过去小半天了。”   “常有的事儿。”陈瑞耸肩,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也可能是已经走了,不在颍川,不忙的时候就回来了,放心吧瑶夕,允哥这么大一个人,丢不了。”   和这种傻子没话讲。吴月瞥了没心没肺的陈瑞一眼,不置可否,对宁瑶夕说:“允哥还在颍川,今晚能回来,我刚才问过了。已经在路上,很快就能过来。”   陈瑞一愣,用肃然起敬的眼光看她:“问这个干嘛?好大的胆子查允哥的岗,他没生气?”   “生什么气。”吴月看他一眼,撇撇嘴道,“我问他今晚回不回来,瑶夕等着他一起庆祝一下呢,如果今晚节目播出顺利的话。”   哦……陈瑞想了想,觉得也说得通,于是点点头,无知无觉地就此揭过,没再多问。宁瑶夕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看向吴月,却见吴月也正看着她,朝她微笑着眨了眨眼。   宁瑶夕收回视线,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脸红。她对此感到有点茫然,不过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点小小的开心,只觉得心似乎一下子就定了下来,不再因为见不到齐允的人影而觉得有点不安。   她轻轻舒了口气,微笑着又去研究自己的营业文案。但屏幕上突然跳出的手机号码,让她脸上隐约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难以遏制地生出一种巨大的慌乱与惊恐。   她抬头看看左右,从自己身边的伙伴身上汲取到一些力量,顿了几秒,无声按下了接通键。   号码拨通的前几秒,电话两端的人都没有立即开口。   最后还是宁瑶夕先开了口,她低垂着眸,脸色紧绷,声音却在竭力控制中显出波澜不惊的平静,一如还在他手底下时叫他:“桐哥。”   “恭喜啊,瑶夕。”张桐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微笑着说,“第一期播出时我在应酬,没第一时间看到你的精彩表演,这次倒是守在电视机前及时看了这期节目全程。你的表演进步得太大了,非常大,和你十几岁时的演技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看来这几年人生的浮浮沉沉给你上了很好的一课,你的表演中更加有厚度和重量了,这对一个演员来说是很好的事。”   宁瑶夕短暂地一顿,随即淡淡地笑着,配合地说:“是,感谢之前八年桐哥的栽培,这几年我静下心来琢磨演技,确实取得了一些成果,能让桐哥看到我的进步,我也特别高兴。”   “那就好。”张桐的笑声清晰地传来,响彻在她耳边,悠悠地说,“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就好,以后出去接受采访,可务必替桐哥美言两句。咱们虽然没有合同关系了,但买卖不成仁义还在,桐哥知道你肯定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多说点好听的。桐哥新签了几个新人,你有空的话也帮桐哥提点提点。我可是跟他们都说了,你是他们的师姐,他们有困难都可以找你,你这人心最善了。”   宁瑶夕用力咬着牙,脸颊都因用力而有些麻木。她顿了片刻,一字一句地笑着吐字,说:“好的,桐哥,我尽量。”   “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张桐慢条斯理地道,“尽量这个词,听着有点太客套。之前给你的那份合同你看到没有,不如带着你两个师弟师妹接一下?分账好说,你看到的那个价格也可以不是最终价,如果你能在这个综艺里取得好名次,走得更远,那价格绝对是一个让你惊喜的数字。而且不用走正常税务,私底下酬谢还能更多,一把就可以把你的债务还清大半,以后多和桐哥合作,好处少不了你的。我对你可以说是尽心尽力了,瑶夕啊,你是不是也得拿出更多的诚意来回报我一下?”   宁瑶夕愣了一下,想了想才反应过来,无声地吸了口气,确认了一遍:“实际报价和合同不一样?什么意思,桐哥,阴阳合同?”   这不是偷税漏税吗?宁瑶夕握紧手机,惊得连心跳都加快些许。   “怎么说话呢?违法乱纪的事你桐哥可不干,也不能让你干。”张桐笑呵呵地否认,轻描淡写地道,“一点好处而已,别那么大惊小怪的,看着跟没见过市面一样。齐允也真是的,就带你一个怎么也不多教你点,这对你也没多好啊。你跟了他这么久,分到多少钱了?跟桐哥透露一下。咱们什么关系,认识多久了,肯定比你和他关系近,对吧?”   宁瑶夕表情僵硬,面对他的问询,只说:“我还没开始挣钱呢桐哥,刚起步,每个月还倒欠齐纪不少。”   “他这么对你?”张桐抬高声音,语气吃惊,“这不是压榨你吗?瑶夕,受了委屈要跟桐哥说,桐哥帮你讨回公道——我来华盛之后带的这些艺人里,我可是最喜欢你了,你知道吧?”   宁瑶夕顿了几秒,笑着应了一声,说:“知道。”   她死死控制着自己声音的平静柔和,太过用力,几乎没办法同时控制住自己脸上不流露出深深的讽刺与厌恶,无声地用力呼吸,拼命压制着自己想吐的感觉。   这几年张桐对她怎么样,有没有栽培之心,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最开始她住在云水别馆,是公司想签她时开出的福利待遇之一,后来她爸爸闻着味住过来,在里面大肆破坏,她迫于无奈搬出去,固然有她自己的原因,张桐却在这个过程中根本没有提供过任何帮助,几乎是无动于衷地看着她一步步深陷泥潭,从没有伸出手,帮过她一星半点。   她明白自己并不是张桐手下唯一的艺人,因此遇到麻烦时轻易也不会想麻烦他。可是在她被亲生父亲纠缠、被逼着连续跑商演和接劣质商务、低端剧本,乃至后来被拖住手脚直坠深渊,不得不用和亲生父亲断绝父女关系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挣脱泥沼时,作为她经纪人的张桐,没有帮过她半点忙。   甚至她在后来漫长萧条的几年中才慢慢琢磨明白,在她被亲生父亲因为债务问题纠缠时,张桐没有选择用任何正确的手段帮她解决问题,因为他对这件事根本就是乐见其成。   在那之前,她刚刚爆出一些赚快钱发展规划不清的负面新闻,她的粉丝义愤填膺为她伸冤,没少把张桐拎出来责问谩骂。而她亲生父亲的事情曝光出来,张桐身上的骂声顿时小了不少,这对他来说不仅不是麻烦,甚至还是件好事。他旁观她被纠缠得越来越深,没有动作,甚至还帮着推波助澜,扩大声势,妄图让她通过卖惨来博取大众的关注和同情。而到后来发现这条路不再走得通,她已经救不回来,于是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放弃了她。   反正他还有其他的艺人,不差她这一个。   反正她在那之后即便不再当红,依然有剩余的价值可以压榨,跑跑商演接接代言,糊透了之后还可以用来拉皮条,送给哪个大老板当宠物。他向来觉得艺人的当红期本来就短,抓紧时间集中压榨才是正事,至于后续发展,并不重要,公司给每个艺人都签了八年,正好是能将艺人的剩余价值彻底榨干的时间,榨干了她一个,还有无数个更年轻的新人,换个人从头再来就好。   之后他果然没再管过她。在她因为过度的商演走穴行程而耽误了学业,连表演学院都晚了一年才上时没管,在她找不到正经的表演工作,只能自己辛辛苦苦到处投简历,像个没有经纪公司的龙套群演一样挣扎生计时没管,只在八年合约即将结束时给她安排了一场别有用心的酒局,如果她乖乖听命,现在就是不知道被送到谁的床上,靠皮相争宠,哪有她现在的风光。   宁瑶夕抬眸看向电视屏幕,屏幕上已经在播放片尾,她的扮相作为高光片段剪辑在其中,灰头土脸,显出生活的落魄,含着泪微笑时,眼睛却是亮的。   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如果没有遇到齐允,她或许不会真正意识到张桐对她究竟有多差。张桐这个人,别的不说,至少表面功夫一直做得不错,除了最后她要解约的时候冷言相待,其他时候都显得温和委婉,很会说漂亮话,她十五岁开始就在张桐手下,这些年下来已经完全习惯了他的打压,根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在刚签到齐允手下的时候,她几乎每天都要问上自己几遍,她配吗?配得到齐允全部的关注和力捧,配重新翻身,再次获得所有人的喜欢吗?   她翻来覆去地纠结着这个问题,直到《演员百分百》第一期播出,她收获了许多人的赞许和好评,心里才终于渐渐有了自己的答案。   张桐手下的那个艺人,大概是不配的。   不会觉得自己配,浑浑噩噩地随波逐流,遇到事情只会隐忍,看不到希望,也不会反抗。   但是她宁瑶夕配。   没什么不好的,她用之前那么多年的风雨和苦难磨练着自己,她什么都配得上。   宁瑶夕深深呼吸,沉默了半晌,突然问:“桐哥,这份天价的代言合同,我之前还在你手里时,你怎么没有拿出来过?”   “怎么没有?”张桐想也不想地说,“最开始那两年明明……”   他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而后才又笑了起来。   “最开始的情况有点特殊。”他悠悠地说,“那两年你刚签公司,分成不高,可能是合同的金额到位了,但是分到你手里的没那么多,所以你没什么印象。至于后来嘛,这种合同也是需要人红的,不然谁找你呢?跟红顶白踩高捧低就是这个圈的通行证,你肯定也理解。现在你又重新有了这个选择权,翻红是命,你有这个命,应该高兴的,桐哥在这里也恭喜你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宁瑶夕无声垂眸,问他,“桐哥你说,等到节目结束,我能拿到更好的名次的话,代言费只会更高。那这份代言会经过齐纪吗?我怎么跟他说?”   “当然不经过他。”张桐啧了一声,不悦地道,“你这个脑子怎么回事,转不明白?这个属于你私底下的外快,当然不经过齐允。你也不用管他同不同意,先签再说,签完了他自然也没办法。要是他生气的话,你就哄哄他,你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姑娘,还哄不住一个单身男人?具体的方法不用我教了吧,你肯定懂。要说齐允也真是艳福不浅,前后签的两个艺人都……”   宁瑶夕忍无可忍,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匪夷所思地冷笑了一声,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我听明白了。”她说,“张桐,你今天这通电话是不是想说,我虽然不再是你签约的艺人了,但还必须听从你的指挥和安排办事,齐允签了我,但实际上就是帮你养着我,做捧红我的工具人,我不能和他一条心,还得听你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短暂的沉默,张桐平静地笑了起来。   “差不多吧。”他说,“你能听懂最好。宁瑶夕,你刚签了齐允,可能觉得他千好万好。但他要真是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也不至于被云芷公然开撕,还没哪个我签的艺人这么对我呢,我带过的艺人是他的几十倍。你明白没有?齐允这个人方向不行,你跟着他,早晚会后悔。”   宁瑶夕在极致的愤怒中,反而冷静下来。她听着张桐振振有词的说法,唇角露出一个冷笑。   “没人撕你?”她有一种困惑的语气发问,轻描淡写地说,“桐哥,那我当第一个的话,你不会介意的吧?丰富一下你的人生履历嘛。”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宁瑶夕冷笑着还要开口,手机突然被人从手里抽走。   她全神贯注地和电话那头的张桐说话,内心被怒火占据,根本没注意周遭的动静,现在悚然一惊,立刻抬头看去,发现齐允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她面前,拿着她的手机放在耳边,没看她,眸光平静地落在半空中的一点。   “不好意思,瑶夕刚才冲动了一点,毕竟当过你手下的艺人,不应该那么和你说话的,我替她跟你道个歉。她这人一向尊老爱幼,很讲道德,品行良好,不应该因为你破例,说出这些话的。”他语气平淡地说,而后话音一转,道,“应该我来说。”   宁瑶夕怔怔地看着他,听见他声音骤然抬高,对着电话那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   “你特么脑子被驴踢了吧张桐?嗑药了就去自首,小脑萎缩去医院挂号,做亏心事太多遭了报应就去庙里捐点钱积积德,下辈子投胎成畜牲也不至于人嫌狗恶。你他妈怎么有脸打这个电话的啊?四十多岁的人了脸都不要四处犯贱?怎么就没人以流氓罪报警把你抓走关几天?欺负年龄能当你女儿的小姑娘上瘾是不是?也就这点出息媚上欺下横行霸道,真以为夜路走多了撞不见鬼?想挣多少黑心钱才收手,够给你自己铸个纯金棺材?你也配?别人火化时掉舍利子,你火化时得在旁边放大悲咒,不然肯定压不住你这种孽畜的冲天戾气,过来撒完泼没有?有什么招数放马过来,现在给我滚你妈的,傻,逼。”   他用力挂断电话,看了眼通话时间,把手机扔回给宁瑶夕,皱着眉说:“你跟这种人周旋那么久干什么?该挂就挂,没必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听他说些异想天开的废话。”   宁瑶夕张着嘴,愣愣地看他,完全没反应。房间里的其他两个人也都完全没反应,直勾勾地看着他,现场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齐允看了他们一眼,把自己带回来的文件夹照着陈瑞的脑袋拍了一下,说:“别在这儿消极怠工,扫描发给杜律,让法务那边检查一下。”   啊?哦、哦……陈瑞如梦初醒地回神,恍惚地接过文件去扫描,两分钟后扫描完毕发给法务,拿着文件回来时才终于稍微清醒了一点,低头看了眼文件内容,忽地一愣。   齐允接过他送回来的文件,伸手在宁瑶夕面前晃了晃。   “回神。”他说,“节目结束了,你发条微博分享一下第二期表演的细节和感悟营业一下,记得着重提一下康明奇,适当夸他几句,塑造一下你们两个的友情,方便粉丝互动,让对方粉丝帮忙做一下数据,不用白不用。你写完了没有?没写完等会儿我帮你写,先去睡觉。”   他说了好几句,宁瑶夕才终于回神,依然有点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应了一声。   张口时还是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张桐那边……”   “不用想着和他委以虚蛇。”齐允平静地说,“有的人是那种你给他几分面子,来日他也给你做脸的人,但张桐不是。只要你拒绝他的要求,他就一定会记恨你,反正梁子都结下了,没有化解的可能,那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把对方按下去,再也起不来,永绝后患。”   宁瑶夕动了动嘴唇,问他:“……能行吗?”   “不用操心,交给我。”   宁瑶夕定了定神,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桐说让你背着我签合同的时候。”齐允说,冷冷地笑了一下,“长得不美,想得倒是挺美。除非你背着我和他签了奴隶制卖身契,不然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答应他,又不是脑子进水了。”   “……我要是真和他签了呢?”宁瑶夕突发奇想地问他。   “……”齐允颇觉无语地扫她一眼,觉得她的问题问得很弱智,毫不留情地说,“那我和你签合同前提前告知我,别连累我。”   宁瑶夕抿了抿唇,低下头没说话,莫名显得有点委屈巴巴,仿佛突然间被抛弃了一样。齐允看了她两眼,都看见她还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啧了一声,又说:“要是我已经签了你,就努力到无计可施为止。说到底法治社会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不是法治社会就更好办了,我直接抢了你,他敢来我就敢灭口,行了吧。”   那也不用。宁瑶夕缩了缩脖子,讪讪地傻笑一下。齐允叹了口气,把文件递给她,说:“停止你的胡思乱想,看一下这份文件,没问题就签了。”   宁瑶夕接过文件打开,低头看去,忽地怔了一下。   她拿着的是一份代言合同。   在她为张桐的威逼利诱而不安的这段时间,原来齐允不光在帮她应对来自张桐那边的威胁和麻烦,同时也在谈她的商务资源。他没有提前和她知会邀功,保持了他的一贯风格,做了什么并不去说,她从来不知道他到底默默地做了多少。   “口红代言,三个月,口碑不错的国货牌子,你在节目期间的主要营业对象。商家那边看中你的热度,同意代言看看效果。那边本来想签一年,我压到了三个月,你这三个月要是能在节目里有更好的反响,那三个月后代言金额肯定要涨,直接签一年不划算,我压了一下。唇部代言,不影响接其他面部品类的广告,不过从口碑维护的角度考虑,我不会给你一次性接太多,最好是有个大牌全线,等你真正红起来之后我们再斟酌挑选,到时候选择面更大,待遇也更好。”   他说:“一百万,你在我这儿的第一笔收入。不比张桐那边给的那么大手笔,和公司分完账,交完税后,剩给你的也就二十来万。但这里的每一分钱你都拿得安心,我只能保证这些。觉得还能接受吗?”   宁瑶夕从合同上收回视线,抬起头,朝他伸出手。   她说:“笔。”   齐允抬了下眉毛,把笔递给她。宁瑶夕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听见齐允在她的耳边提醒:“这份合同法务那边还没确认过,正常情况下你不应该签得这么痛快,应该有一个确认的流程,注意合同里可能出现的陷阱。”   宁瑶夕把笔和签好的合同一并还给他,眨了眨眼,微笑着说:“不会的。”   怎么不会。齐允皱眉,刚要反驳,就见她望着自己微笑,轻声道:“你不会让我吃亏的,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张桐的动作来得极快。宁瑶夕心事重重地睡去, 一整晚都休息得不太好,第二天早上仓促睁开眼, 还没来得及思考究竟会面临张桐怎么样的打击报复, 就已经看到了他运作的成果。   她点进自己为第二期节目写的录制感言评论区,按照惯性刷新了一下,围观粉丝和路人给她的留言, 立刻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不和谐声音,狂风暴雨般朝她涌来。   看评论是她新养成的爱好, 十几岁时她尚还不知道这份鼓励与支持的珍贵,现在却已经体会极深了,所以一有时间她就会仔细地多看几眼,也就第一时间发现了评论区的异常。   自从节目播出之后,大家给她的留言基本都是正向的, 夹杂零星一点对她排名过高的质疑,不多。不可能每个人都喜欢她, 这样不同的声音太正常了, 她完全理解, 也能心平气和地对待。   直到接到张桐电话前依然如此。但现在, 评论区里突然涌上来许许多多的人, 在她感谢节目组与搭档演员康明奇的微博下,对她出口成脏地怒骂,话语尖锐毫不留情, 像许多把锋利的刀一样, 径直戳在她的心上。   「本来还以为是个努力多年厚积薄发的正面例子,原来也不过是个关系够硬的后台咖。最烦这样的小公主假装草根编奋斗故事, 吐了, 拉黑不谢。」   「宁瑶夕算什么小公主, 亲爹根本就是个欠钱不还的老赖,她充其量是个老赖之女,别碰瓷真公主行不行?哦,说错了,她是把债务揽过去了吧,不是老赖之女,根本就是老赖本身。好恶心,这样的人怎么都没被封杀的?还能出来蹦跶?国家有关部门还不过来管管?」   「你们还记得之前上过热搜的那个陪酒照片吗?当时很多爆料博主都说是宁瑶夕,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一起改口,说不是她认错了。当时我信了,现在想想其实有点奇怪吧,无风不起浪,怎么一张照片被认错时不造谣别人,只造谣她?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之后的澄清多半是有人替她背黑锅了吧,我记得是个完全不知名的小艺人,和她同一个经纪人,真可怜,替她挨骂。」   「宁瑶夕哦,她翻车可太正常了。我好几年前就听说过她,那个时候她就黑料满天飞啊,接代言只接贵的不接对的,跑商演跑得丧心病狂,不好好拍戏。没干什么正事还耽误学业。听说当年还想走后门进表演学院,连笔试都没去,那一年没走成,第二年才进,不知道是不是终于走成功了,啧啧,凭她自己其实压根考不上吧。」   「糊就糊了,她是怎么又蹦跶出来的?她还能上热搜每个人都有责任,大家抵制起来,《演员百分百》是个好节目,有她的话就不看了,退赛!赶紧退!举报电话在哪?快打!人多力量大!」   这些恶评一股脑地涌上来,一拥而上,将原本正向的评论完全压制住,这些人还很有科普欲和攻击性,将每一个不相信这些黑料的路人包围洗脑,直到对方听得相信宁瑶夕的确就是这么个烂人为止。   宁瑶夕呆了呆,回过神后拿着手机猛地坐起身,片刻不敢耽误地冲出卧室,仓促而惶然地喊:“月月,看到我的评论区了吗?快去叫齐纪,评论底下全都是……”   在看清套房客厅里的景象时,她的声音忽地一顿。   除了她以外,其他三个人都聚集在外间,桌上摆着打开的电脑,亮着的屏幕上正是她黑热搜的话题页。见她着急地从卧室里出来,三人俱都抬头看她。   “齐纪看到了。”吴月回答她,打开茶几上的袋子,起身递给她,“不管怎么说,先把早饭吃了,别着急,瑶夕,交给齐纪处理。”   宁瑶夕愣了一会儿,终于从那种六神无主的情绪中挣脱出来。回过神时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穿着睡衣,披着头发,连拖鞋都没穿就蹦了出来,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忍不住看了齐允一眼。   齐允已经低下了头,重新看着热搜页面。宁瑶夕定了定神,接过吴月递来的早餐,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转身重新进了卧室,将门默默地关好。   再次出来时,她的仪容和心情都平整多了,拿着喝到一半的牛奶坐到齐允旁边,以一种自认为平静得体的语气问:“现在怎么样了?”   齐允头也不抬地说:“铺天盖地的恶评,七分真三分假,你的路人缘和口碑都在这个星期六的早上跌到谷底。”   宁瑶夕:“……”   宁瑶夕刚刚稳定好的心态顿时崩了。   她心塞地放下牛奶,将脸埋进掌心里,痛苦地自闭,忧郁地说:“唉,我就猜到会是这样……我刚才也看评论了,有些话我感觉他们也没说错,好像确实也没什么需要澄清的地方,不是你们的错,都怪我……”   “别这么说,瑶夕。”陈瑞挣扎了一下,语气苍白地安慰她,“允哥肯定有办法的,允哥这么厉害,什么都难不倒他……”   “这次确实还蛮难的。”齐允面色不变,平静地说,“张桐抛出来的这些料,真假混杂,真料用春秋笔法,假料也不是无的放矢,逻辑严密,环环相扣,几乎把她之前半年的黑料都贯穿在了一起,很大一部分是很难澄清的,他的手段确实老辣。”   宁瑶夕越听他说话心越凉,不光是因为他冷静指出的种种难处,更是因为,她自己也心知肚明,那些爆料的确如齐允所说,很多都没法澄清,并不是张桐的污蔑,而是她无法改变的愚蠢的过往。   比如刚出道时签的天价合同,尽管她其实并没有拿到过什么钱,大头进了张桐口袋,小头也被她爸爸拿走,但这种说辞实在太像推脱,如果不是她自己的亲身经历,别人这么说她也很难相信。再比如网友说的欠债不还,尽管她替父承担的是高利贷,并不是向国家借款,也不会被强制执行,谈不上老赖一说,但客观来讲,她也确实是没还上,欠的钱一眼望不到头,曾经让她自己也极其绝望。   又或是网友说的延迟一年入学,她没法反驳,因为她当时真的是因为一次张桐安排的商演错过了考试。她原本抱着侥幸心理,觉得活动结束当晚连夜飞回去参加笔试也来得及,结果航班因天气原因延误,坐火车回去没能赶上,就这么生生耽误了一年时间。   而实话实说,即使她当晚真的赶上了,十八岁的她已经出道三年,这三年里都没什么时间认真学□□是请假,对自己能否真的考上,她也完全没有信心。   也正是这件事刺激了她,让她十八岁到十九岁的这一年时间没主动给自己接任何工作,趁着人气不在,被张桐冷处理的这段时间捡起书本,重新学习,一个人看着视频资料学习表演,孤军奋战,孤注一掷,最终靠着之前读书时的好底子考上表演学院,勉强给自己拼来了四年喘息时间。   她并不是那种天生敏锐的聪明人,总是要吃过亏才能知道到底怎么走才对。万幸的是虽然屡屡受挫,但到底每一次都捱过,始终有着自行爬起的勇气,这才一路走到了这里。   但她不能,也不会去否认之前犯过的错误。   宁瑶夕用力拧了把脸,让自己镇定下来,用力抿唇,深吸口气,说:“被找出这种把柄,错全在我,你们都不用觉得为难。我等下自己发微博向公众道歉,请求他们给我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   陈瑞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齐允向来不是跟人客气的性格,看她一眼,直接戳破她的幻想:“如果你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配合着定性,那就根本不会有人再去看你发什么誓,做什么悔过之举。誓言向来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你想让别人信任你,很难,别人没这个义务陪你改过自新,永远只能你自己默默地变好,而后以一个全新的姿态出现在别人面前,这样才能获得别人全新的眼光对待,这也是你这次能重新翻红的原因,绝对不能做这种自毁根基的事。”   宁瑶夕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下定决心提出的解决方案被人眼都不眨地否认。她有点无措地放下手,看着齐允,喃喃地问:“……那现在怎么办?我……我去跟张桐道歉?当面道歉?”   齐允朝她挑起一边眉毛。   “我只说事情棘手,又没说不能处理,着什么急。”他面色平静,轻描淡写地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要是没这个处理的本事,当初就不会决定签你。你以为我签你是一时冲动,什么都没调查好,就贸贸然接一个不定时炸.弹过来?真要没办法,昨天我还和张桐放什么狠话,要真是热血上头冲动行事不计后果,不用你说,我现在就从十六楼跳下去给你谢罪。”   宁瑶夕张开嘴,愣愣地看了他几秒。   “你有办法?”她有点反应不过来地确认了一遍。   “嗯。”齐允应了一声,点点头道,“稍微需要一点时间,可能会持续一整周,调动各方打一个配合,这段时间你稳定好自己的情绪,好好准备下期竞演,有需要的话把手机上交给……”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宁瑶夕打断了。宁瑶夕双目圆睁,恼羞成怒,朝他扑过去,双手掐住他的脖子,猛地靠近他。   “吓我?!”她睁大眼睛瞪他,难以置信地问,和他面对面近距离对视。   齐允没想到她会有这一遭,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在陈瑞和吴月饱含惊叹的注目中,他的脸先是一板,而后黑了。   “放手。”他皱着眉说,“你的形象管理呢?忘哪儿去了?”   “我在你面前还有什么形象?!”宁瑶夕想也不想地反驳,瞪着他气呼呼地道,“刚才我没洗脸没穿鞋披头散发没化妆的样子你看没看见?说!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八百遍丑八怪了!”   齐允:“……”   宁瑶夕:“……”   等等。   ……她这是什么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问法?被嘲笑的话那不是也很丢人吗?!   “看见了。”齐允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地说,脸色微微古怪。   “不用妄自菲薄。”他说,“虽然多少有点随意,但也不难看,素颜能打是走颜值路线的明星硬性标准之一,你的脸完全过关。”   宁瑶夕:“……”   齐允竟然还在继续,客观地说:“杏眼瓜子脸,眉毛清楚,鼻子很挺,唇形唇色也都很好,如果需要面对镜头的话可以化个伪素颜妆,没什么可挑剔的,看着很顺眼。”   宁瑶夕放下手。   “……是不是还有更多难以接受的打击在等着我?”她突然没头没尾地问,脸色莫名地有点悲戚。   齐允:“?”   他抬起一边眉毛,对宁瑶夕莫名其妙的问题表示疑问。   “你怎么好像是正在对我做临终关怀的感觉……”宁瑶夕胆战心惊地说,谨慎地缩了缩脖子。   陈瑞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引得吴月也笑了起来,客厅里顿时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齐允显然没想到她听到这番话会是这个反应,无语了一下,才说:“你想多了,我就是想澄清一下,我没有在心里说你丑。你能半死不活地坚持走到现在,不放弃是核心,有演技是契机,脸也有一部分帮助,不然大罗金仙也没法把你的热度推得那么快,主要还是你自己争气。被造谣包养是好看的另一种证明,不遭人嫉是庸才,放宽心,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遇到很多次,不用每次都大惊小怪,觉得天好像都要塌下来。”   知道了。宁瑶夕受教地点头,把手收回来放在膝上,正襟危坐,缓了几秒,开始为自己刚才不知道哪里来的狗胆包天进行胆战心惊的后怕。   她怎么想起来去掐齐允的脖子的,她怎么敢的啊?!   这个动作会不会显得太亲密了一点……是不是只有关系很好的人才好这么玩闹,她感觉自己掐上去的时候齐允的确是挺吃惊的……   宁瑶夕越想越不安,霍然起身,又将手伸了过去,搭在齐允的脖子上。   齐允:“……又干什么?”   “刚才小的大逆不道,多有忤逆,赔一下罪。”宁瑶夕略显狗腿地说,笨手笨脚地在他脖子上揉了两下,完全不得章法,手贴在他脖子上摸来摸去。   于是立刻就被齐允挡下,皱着眉把她推开:“不用,坐回去看剧本,好好准备你下午的排练。”   宁瑶夕本来就是拧着身子去给他揉脖子,现在被拨了一下,顿时没能站稳,一下跌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她脸颊贴着沙发靠背,眼前就是齐允的侧脸,眉心稍拢,显得认真而严肃,下颌线微微绷着,线条清晰,着实是一张让人不由自主就将目光落在上面的脸。   宁瑶夕视线无意识地在上面看了两秒,慢半拍地发现齐允的耳朵似乎比平常红一些。   红一些……   宁瑶夕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本来没意识到什么,这下也不由有点脸红。她福至心灵,出于一种被吓到后找场子的心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就着在他耳边的这个动作,小声问他:“齐纪,你刚才说我的长相看着顺眼,意思难道是……我这种长相是你的理想型?”   两秒钟后,齐允转头看她。   几乎在他转过脸来的这一刻,宁瑶夕就光速后悔了。她缩了缩脖子,假装自己是一只纯良的鹌鹑,眼神无辜,仿佛刚才根本没人开口,妄图蒙混过关。   齐允看着她,抬起手。   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硬生生地掰了九十度。   “看,剧,本。”他在她旁边又重复了一遍,仿佛恶魔低语,宁瑶夕立刻满茶几找剧本,拿到后立刻打开,将头埋进里面,耗尽了今早莫名生出的所有勇气,现在倒真成了个老实的鹌鹑。   .   齐允让宁瑶夕不要去看网上铺天盖地的恶评,宁瑶夕就果真没管,把手机上交给吴月,不理会世事纷争,心无旁骛地去和这期嘉宾对戏。对于搭档偶尔投来的打量视线和欲言又止,她权当做没看见,对方不问,她也乐得不去解释,主要是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齐允还没跟她说具体的应对方法。   倒是之前合作过的康明奇和张依凌都主动过来找她,关心了一下她的情况。能在这种时候第一时间来见她,确实存了一些交情与好意。宁瑶夕心中感激,但这个时候也并没有长篇大论地表达。她心里清楚,这算是欠了对方人情,现在说感谢的话没什么用,等她以后混出名堂后自有机会报答。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夜幕初上时分,宁瑶夕觉得这里越来越像是家,推开门的时候心里莫名在想,等她录完这档综艺,离开这里的时候,肯定会怀念这个房间的,怀念这三个月在这里驻足的生活,现在行程还未过半,这个小小的套间就已经给了她温馨的感觉,让她回到这里时都觉得带着满足,这世间的缘分真是奇妙。   但等吴月用房卡刷开门时,她看着一片漆黑的客厅却是愣了一下,下意识问吴月:“齐纪呢,不在吗?”   “在隔壁套间吧?”吴月想了一下,猜测,“网上的舆论还在发酵,齐纪今天没有出手,晚上应该会有动作,这个时候应该不会离开去办别的事。”   哦……宁瑶夕走进房间,在沙发上坐下,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坐在这里却不太自在。   她发了几分钟的呆,干脆站起身,拉着吴月往外走:“快快,我们也去隔壁看看进度,我今天排练很顺利,应该有这个放松的时间!”   这能算是放松吗?吴月摇了摇头,别有深意地看了宁瑶夕一眼,笑了笑没说话。两人来到隔壁,果然看见齐允和陈瑞都在,一人对着台电脑,都正忙着。   “怎么样啦?”宁瑶夕没用人招呼,拉了把椅子在齐允身边坐下,探头去看他的电脑。   “愈演愈烈。”齐允平静地说,“黑热搜已经铺了上了好几条,到处都在骂你,刚才接到了节目组的电话,问我们风波怎么处理,如果处理不了的话,建议你为了节目口碑着想,自动退赛。”   宁瑶夕一惊,略过前面的部分,急切地问听到的后半句话:“退赛?怎么会要我们退赛?”   “我也觉得这个事情很怪。”陈瑞皱着眉说,“允哥说你现在还只有些路人粉,粉丝黏性不够高,他给了黑热搜一天时间帮你虐粉。这个路数也没什么稀奇的,无非是看反转的质量和力度而已。节目组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也给节目组带了热度和讨论度。但现在他们不等我们反转澄清,直接在这个时间逼瑶夕退赛,怎么会这么急?明知道后面理应有下文的。”   宁瑶夕愣了愣,忽然想到了一个名字,她顿了一下,没立刻说出口,只默默地看了齐允一眼。   齐允反倒没见什么犹豫和思索,干脆地直接把那个名字说了出来。   “云芷。”他说,淡淡地笑了一声,“这个时候不出手,就不是她的性格了。这种这么好的落井下石机会,真要是放过了,我反倒要怀疑她谈恋爱之后智力退化了。理由也算光明正大,为了节目组的声誉着想,各方面也都说得通。”   陈瑞一惊,随即就是一怒。他皱着眉,义愤填膺地说:“她怎么还在盯着我们不放?我们没惹她!她走了之后完全不讲昔日情面,枉费我之前把她当自己人……”   “说这个就没意思了。”齐允摇了摇头,最后看了眼屏幕,拉出一个对话框,输入了几个字,点击回车。   “让他们先跑一天。”他平静地说,“结束了,开始吧。”   吴月将手机还给她,宁瑶夕拿过手机,点进微博,还没来得及查看自己后台收到的999+消息,就发现她自己的微博关注刷新出了一条新内容。   @齐允V:压榨宁瑶夕八年,还不够?业界行规换经纪人即得新生,手伸那么长,放手了还要纠缠我的人?别买你那黑热搜了,滚出来,正面对线。@张桐V   随微博附上了一系列合同证据,图文并茂,长图实锤,诸多营销号立刻同步跟进,不过十分钟就上了热搜头条,热度直接爆表。   宁瑶夕愣了一下,把图看完后抬头看他:“你……亲身下场?”   齐允双臂环胸,在网上话放得狂妄,脸上却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他闻言转过脸来,看她一眼,稍稍颔首,轻描淡写地说:“特事特办,想要完全扭转你之前的黑历史,靠营销号的各说各话力度不够,已经到了必须实名下场的地步,不然你之前的八年始终是个隐患,会不断地被竞争对手拿出来做文章,只有一次锤死,才能永绝后患。”   宁瑶夕怔了怔,默默地把头点点,正在思索,却又听见他继续开口。   “顺带官宣一下。”齐允语气平静地道,“外界只知道我和云芷撕破脸,大多还不知道我签了你。今天正好趁这个机会公布一下,我的名头总也不是白叫的,我倒要看看,我齐允签的人,以后谁还敢随便动手,触我的霉头,找我的不痛快。” 第28章   齐允这条微博发出去,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这个圈历来明枪暗箭不断,引来外界种种好奇窥视, 大家都从营销号和爆料博主那儿不断接收着真真假假的消息, 说白了也对这行的内幕和背后的故事相当好奇。只是圈内人毕竟还要在道上混,一般就不会做得那么绝,自己轻易不会下场, 只派遣一些营销号互相冲锋一下就算,面上总还维持着委以虚蛇的客套。   但齐允不是一般人, 他这条微博点名道姓,直接把张桐拎出来数落,别说娱乐圈,放在别的圈里轻易也很难见,顿时引发了吃瓜群众火一般的热情, 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兴奋地蹲守起实时转播。   「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这是赶上直播了吗?兴奋。齐允我知道, 前端时间云芷撕的那个经纪人, 当时不是说他过度压榨艺人什么的。这个张桐是谁啊?我之前都没听过。」   「边缘圈内人来科普了, 张桐算是业内的金牌经纪人吧, 明乾出身的点金手,挺有名的经纪人。齐允就更厉害了,一手把云芷捧红的幕后操盘手, 相当牛逼的经纪人, 作风强势,业务能力过硬, 业界闻名。两人一个带得多, 一个质量高, 说谁厉害一时很难讲,但两人现在都是华盛的,妥妥的华盛内斗,同一个公司的撕到明面上可太少见了,我好些群都炸了。」   「齐允放出来的通话记录和聊天截图我好像看懂了。宁瑶夕之前八年都是张桐在带,现在转到了齐允手下,张桐过来欺负人,是这个意思吗?顿时就想到我之前跟的一个项目组的主管了,好感同身受的恶心感,突然间就理解宁瑶夕了,感觉有点可怜。」   「也不能看齐允放出来的一家之言吧,张桐呢?快点出来正面对线啊,有料放料,赶快点,让火眼金睛的网友给你们评判出一个公道。」   齐允先期放出来的图片基本集中在张桐和宁瑶夕的交涉上,更换经纪人后他对宁瑶夕的冷言冷语,想要宁瑶夕越过他签合同的威逼利诱,之前几年对宁瑶夕的冷待,能找到的证据资料全都放了上来,对黑料本身却没有立刻开始解释。因此在他的微博评论下,也有许多看过黑料的路人一拥而上过来质疑,并没有全盘相信他的话,依然有着许多冷言冷语,不过总归他确实拿出了一些证据,总算也不再是这一整天那种一边倒的抨击和诋毁。   反转总归是要一步一步来,而且网友自己发现总是比甩到网友脸上来得更有说服力,有参与感才能对结果打心底认同。齐允和自己联系的各个爆料博主再一次线上沟通确认,敲定了循序渐进的引导和爆料时间,宁瑶夕盯着他的屏幕围观,看到其中一个博主提起了钱的事,而齐允眼都不眨地回复他,说好好规划,钱不是问题。   宁瑶夕眼皮跳了跳,谨慎地小心问:“齐纪,这么运作一次,大概要花多少钱啊?”   齐允百忙之中转头看她一眼,思考了两秒,说:“别问了,怕你知道伤心。”   宁瑶夕挣扎着说:“我总得心里有个数,起码对咱们的付出有个大致的概念……”   也有道理。齐允点点头,告知她答案:“没到七位数。”   宁瑶夕:“……”   也就是这个六位数的开头数字不能小。宁瑶夕眼前一黑,倒吸一口凉气,身体晃悠了一下,虚弱地扶住桌角。   她签的口红代言还在走流程,款项都还没落到自己手里,现在惊闻自己又倒欠了这么一大笔钱,很有些胆战心惊。她将脸贴在桌面上,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眼神发直地喃喃自语:“齐纪,你实话跟我说,我现在到底倒欠你多少钱……真的还有还上的希望吗?我怎么感觉自己越欠越多?”   齐允看她一眼,对她的丧气话不以为然:“做艺人就是这样,挣得快花得也快,不用大惊小怪。只要你不倒在这里,还能继续向前走,自然就还得完,路还长着。”   “要是真还不完怎么办?”宁瑶夕没见过市面地胆战心惊。   吴月给她倒了杯牛奶端给她,让她舒缓一下紧绷的情绪。宁瑶夕喝了一大口压惊,还在平复心情,就听见齐允波澜不惊地道:“那就你卖身给我,任我处置。”   宁瑶夕一口牛奶呛在嗓子里,咳得惊天动地:“……”   她警觉地放下牛奶杯,双臂交叉环胸,惊恐道:“我卖艺不卖身的齐纪!……你原来真的对我有兴趣?难道我的长相真的是你的理想型……”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齐允哼笑一声,露出一种看傻子的鄙夷眼神。   宁瑶夕:“……”   “我花一百万给自己找个暖床的?”他皱着眉问,上上下下扫她两眼,得出结论,“可以,但没必要。我对那些花大价钱包养金丝雀的金主表示尊重,但不妨碍我觉得他们脑子有点问题。”   宁瑶夕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为了金主据理论争的一天:“尊重个人爱好……人家觉得值不就行了?挣那么多钱的话肯定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享受的话,挣那么多钱也没什么意思吧。”   “给你那么多钱,你就会花给一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小白脸?”齐允问她。   呃,那倒也不会……贫穷负债的宁瑶夕不自觉顺着他的问题思考了一下,而后突然回过神来:“不对,这不是我的问题!是你说要我卖身给你的!不是馋我身子的话,你到底要干嘛?”   齐允毫不犹豫,理所当然地说:“把你的经济价值开发到最大,并且不给你分账。”   宁瑶夕:“……”   万恶的资本家!剥削劳动人民没有底线!!宁瑶夕恍然大悟,终于冷静下来,讪讪放下挡着胸口的手,干笑两声,没说话。   齐允的目光依然落在她身上,看了一会儿。   他说:“宁瑶夕。”   宁瑶夕消极地应了一声:“啊。”   齐允稍稍扬眉:“你好像很失望。”   宁瑶夕:“……啊、啊?没有!绝对没有!我乱讲的!刚才说到哪儿来着?还钱,我肯定努力还钱!我的脑子里只有工作!时时刻刻想着怎么还钱!”   见她为一百万的债务着急成这样,齐允唇角忍不住扬了一下,摇了摇头,示意她冷静一点。   “这次情况比平常都特殊一些。”齐允语气平静,波澜不惊地说,“一般来说在网上澄清的公关费,公司都会负担大部分,不需要艺人团队出大头,走公司的营销号也能便宜不少,自己养了一批,也有很多签了包年合作的账号。但因为这次要撕的是张桐,公司这边就走不通了,要是上报等批准,这场架就根本打不起来,公司那边会第一时间过来调停。”   啊,也对……宁瑶夕从满脑子的澄清一次要花将近七位数中挣脱出来,后知后觉地恍然点头:“所以一般来说上热搜澄清没这么贵?这我多少放心了一点……”   “看什么程度的黑料吧。”齐允简单地说,“小打小闹不怎么花钱,闹得越大越难处理。所以为了省钱,你最好洁身自好一点,以后少留点清理不掉的尾巴,这样对大家都好。”   一定一定。宁瑶夕点头如啄米,给自己省钱的信念极其坚定。她对刚才齐允聊起的话题不觉得有什么,陈瑞和吴月却都敏感地听出了画外音,忍不住饱含担忧地互相对视一眼。   “去睡觉。”齐允把她赶回房间,“手机给吴月,有重要的消息明天告诉你,什么都不用管,做好你那边的准备,下期竞演好好表现。”   当然啦,这还用说。宁瑶夕点点头,听话地端着喝到一半的牛奶回套房。走回房间后她把牛奶喝完,刷牙的时候才想起来康明奇今天把她拉到一边,偷偷摸摸地背着人跟她说,要是她发回应微博的话他愿意帮忙转发一下,对她进行支持力挺,也算是两人这段时间没白处下交情,先斩后奏,他对朋友就是这么够意思。   愿意帮她转发的艺人肯定凤毛麟角,这应该算是个重要消息吧,得跟齐允知会一声,他今天没跟着她过去排练。宁瑶夕拿着空牛奶杯折返回去,刷开隔壁套房的门,刚把门拉开一道缝,就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让她动作忽地一顿。   “不跟公司打招呼真的没问题吗,允哥?”陈瑞的声音响起,饱含担忧,“微博发出去半个小时,公司都给你打了个多少个电话了,算上刚才那个,二十七个……瑶夕刚才在,我也不好提醒,就看着你手机屏幕上电话通知亮了又灭。你一个都不接啊允哥?回公司肯定没法交代的。”   “接了又能怎么样?”齐允语气淡淡地说,“无非是威逼利诱我赶快删博,别把事情闹到台面上。真想听话就别干这事,干了就别顾忌后果,世界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决定了一条路就别回头,别想着谁都不得罪,放弃无谓幻想,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   “公司也不一定就是恶意吧允哥。”陈瑞向来要乐观一些,于是忍不住小心地道,“之前你们的矛盾是私底下的,公司肯定不会管,但现在已经闹这么大了,允哥你的决心展示出来,那公司那边肯定也会斟酌考量的,总得拿出个息事宁人的表态吧,我们这边肯定也能占点便宜。”   短暂的沉默,齐允只说了三个字。   “不可能。”   陈瑞愣了一下:“……怎么说?”   “公司是站在张桐那边的。”齐允平静地道,“之前我带瑶夕回去开会,陈瑞能通过副总把合同递过来,满屋子都是应声附和的人,足够看出公司立场了。你刚来公司半年,可能还不知道,一直有传闻说公司打算在十周年之际分发一些股份给几个元老,张桐就是其中之一,现在华盛还算不上是他的,但也快了,最多一年,他肯定晋升到管理层,毫无疑问。”   房间里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宁瑶夕的心中也是一紧,无声握紧了手中的牛奶杯。   “张桐要成公司股东了?!”陈瑞震惊地重复了一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但……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小心地问:“允哥,你明知道这点,怎么现在依然用这么直接的方式,不留情面地对他宣战?你就不怕……以后在公司被穿小鞋吗?”   “是他先没打算给我们留活路的。”齐允冷静地说,语气毫无动摇,“他要是真有体面退一步的打算,我也不会现在去动他。但他心胸狭小到甚至容不下瑶夕翻红,只因为不是在他手底下出的成绩,就要彻底将她毁得再也翻不了身。我现在如果不回击,瑶夕的演技生涯就真的到此为止了,所以一旦决定动手,就要绕过公司,直接抛出决定性的证据,让他和公司都无话可说,最多这个证据我们不去明面上抛,九年前的事情理应也和我们没有关系,被翻出来是他倒霉。”   “没什么区别吧。”吴月叹了口气,理智地说,“就算这个爆料不是齐纪你的账号发出来的,张桐也肯定会把这个账记到你身上,这个仇恨拉得太稳,肯定逃不掉的。”   “无所谓。”齐允的声音响起,说,“我齐允敢作就敢当,谁怕他谁是狗。”   宁瑶夕的手还放在门把上,怔怔地站着,与房间里隔着一道虚掩的门缝,无法再前进一步。她死死捏着自己喝空的牛奶杯,垂着眸,无声地听着里面陈瑞的声音传来,苦笑着叹了口气。   “我到现在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说,“允哥,今天这一百万花得真是挥金如土,你说觉得金主包养金丝雀是傻,但金主买个包买个表一般可烧不到一百万,你这手笔可太大了,你之前带云芷的时候也给她这么烧过钱吗?”   宁瑶夕顿了顿,心里突然涌上来一点不知名的紧张。她定了定神,将门悄无声息地稍微又推开一点,朝里面隐蔽地望去。   正看到齐允扯扯唇角,摇了摇头。   “云芷是从素人时期就被我带着的。”他略觉无语地道,“在我手底下,无论如何攒不出这么多黑历史吧。”   这倒也是。陈瑞也发觉自己问得有点多余,吴月却是笑笑,摇了摇头。   “黑历史不多,但也不算少。”她说,“我之前在公司也没少听云芷的料,都说她私底下耍大牌很严重,而且在剧组时作风过于开放,拍戏的时候会用很多替身。当然,这些领域都是允哥你管不了的,只能看艺人自己的想法。不过怎么说呢,好像艺人也难免有黑历史,这个圈并不允许清白到一尘不染的人出现,真出现也不会有人信。允哥你深谙这行的这些潜规则,但在对瑶夕的事情上,认真得让我们都有点诧异。”   “她不一样。”齐允后靠在椅背上,仰着脸看了会儿天花板,平静地说,“之前所有人都告诉她,不管真相如何,生活给你什么黑锅,都是无可选择的,只能咬着牙背上。被压得太久,人的心气就会越来越弱,太痛苦了,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去受折磨,会更让人受不了。有时候为了自保,人就得把自己的骄傲和尊严都一点点放下,苟延残喘,不过如此。”   宁瑶夕捏着门把手的指尖用力到发白,无法抑制地一阵鼻酸。   “但是想要重新站起来,走得更远,想当明日天后,没那种骄傲、尊严和心气是不行的。”齐允说,“巨星之所以是巨星,就是要有舍我其谁的骄傲,有昂首不屈的尊严,有直面风雨的信心,有越众而上的实力,有问鼎巅峰的心气。那些曾经被打压的东西要再一次回到她的心里,翻不过张桐这关,那些过去她就只能逃避,没法真正战胜。”   房间里一时没人说话,安安静静,陈瑞和吴月都看着他,而他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说到底也没真就这个问题问过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就当我一厢情愿吧。”他说,转头看了眼陈瑞,“今天的开销权当我为自己的任性决定买单,不用给她记账。”   “她得开心坏了。”陈瑞忍不住笑了,说,“小可怜一直为自己山一样的债务发愁,现在少了几十分之一,得乐得跳起来。好大的手笔啊允哥,这是不是就叫一掷千金?”   就你话多。齐允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瑶夕知道了可能会哭吧。”吴月却有不一样的看法,她的视线落在齐允身上,若有所思,却是笑着道,“世界上可能真找不出比你对她更好的人了,允哥。”   齐允摇了摇头,并不同意她的话,平静地说:“她只要不停在这里,继续向前走,总会遇见更好的人,留在这里才是真的什么希望都没有。别跟她说,有时候人有压力才能更快成长,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最多一年,她一定要站稳脚跟,不然等到张桐当了股东,她的处境就太难了,一定要在一年时间里向上走,站到一个张桐不能轻举妄动的地步,以后的路才好走。”   宁瑶夕垂着眸,将套房的门悄无声息地重新关上,转过身朝自己的房间走,拉开门进去,回到卧室,躺在自己的床上,将被子拉高,完全盖住自己。   她现在很想埋首进那个人的怀里,好好地哭一场,但是又做不到,于是只能抱紧自己的被子,手臂收紧,将脸贴在柔软的被子上,深深埋进去,无声地闭上眼睛,很久没有睡意。   .   第二天醒来吃早餐,其他三个人都来了她的套房集合。宁瑶夕拿回自己的手机,和齐允报备了康明奇愿意帮忙转发的事,齐允听完后简单地点点头,说,不急。   的确不急。在他昨晚那条消息发出之后,网络上一时间风云变色。从最开始齐允自曝的张桐威胁宁瑶夕截图实锤,到之后有爆料博主站出来深扒宁瑶夕那些黑料的曝光时间,和张桐的威胁时间比对,几乎完全吻合,说和张桐无关都没人信。   大家起了深入探究的心后又回头去扒宁瑶夕的诸多往事,在里面寻找着有关张桐的蛛丝马迹,在意识到有这么个人后一比对,果然发现其中有许多文章可做。   而就在网友越扒越深,一直扒到凌晨三点的时候,夜深人静突然有人匿名发出消息,从之前往宁瑶夕身上泼的那次陪酒脏水说起,直接揭露张桐一直一来的拉皮条生意和陪酒传统,尖锐地指出,在他手底下的艺人,想要大红,无人逃得过这番路数,一举惊动数个被张桐带过的明星,今早急急忙忙地发公告澄清,不管内容真实与否,总要先有这个一个态度。   现在正在进行的就是多位明星自证清白环节,齐允明面上只用了一条微博就搅动起娱乐圈半边风云,这一次也叫许多不关注幕后人员的吃瓜群众也都记住了他,威名开始逐渐扩散。而他们尚不知道的是,最致命的爆料现在甚至还没有公布出来,齐允看了一会儿网上的种种消息,放下手机,拿起茶几上的一片吐司。   “差不多是时候了。”他轻描淡写地说,“该发了。”   十分钟后,关于九年前赵璇离奇死亡的爆料横空出世,那段尘封已久的真相,终于第一次展现在了世人的面前。   .   一整个上午,热搜上可谓地摇山晃,连番地震。等到宁瑶夕终于去录制的时候,从酒店地下的停车场出发去颍川广电排练,五分钟后,愕然在微博上耍到了自己在停车场里的照片。   「宁瑶夕风波后首现停车场,面色憔悴浑浑噩噩,情绪低落疑受打击」   宁瑶夕:“……”   狗仔在乱讲什么,她哪有?   宁瑶夕盯着模糊不清的照片使劲看了两眼,怎么也没从自己的脸上看出浑浑噩噩,她现在明明精神饱满,虽然确实有点没睡好,但状态应该还不错。   “刚才被拍了?”她随即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个问题,不由一怔。   “颍川广电那边狗仔和记者只会更多。”齐允见怪不怪,平静地说,“做好准备。”   果不其然如他所言,车开到广电附近,远远就能看到十几个记者在门口蹲守。都朝这边看来,显然认出了他们的车牌,面露兴奋,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宁瑶夕在车里坐直身,透过前面的玻璃看向这些记者,仿佛一场无声的对峙。她定定目视前方,直到齐允的声音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   “回头。”   宁瑶夕依言转头,齐允从置物柜里拿了个口罩出来,给她戴上。手碰上她的耳朵,仔细地戴正,又给她戴上墨镜帽子,垂着眸,语气淡淡地问她:“准备好了吗?”   宁瑶夕望着他,眸光明亮,说:“准备好了。”   齐允本意是想问她准没准备好从记者包围中尽快杀出去,见她平静坚定的表情倒是有点意外,稍稍挑眉,多问了一句:“准备好什么了?”   “准备好将阻拦我的一切都击退。”宁瑶夕认真地说,抬起手,在他的微愣中将自己的帽子、墨镜和口罩都摘下,露出一张干净坦荡的脸。   车在广电门口停下,她说:“我之前说过吗?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我的骑士,出发吧。” 第29章   车停下来, 宁瑶夕从里面拉开车门走出来,四周立刻涌上来一群记者, □□短炮朝她争先恐后地涌过来, 以一种似乎要将她淹没的态度,气势汹汹地直冲而来。   “宁瑶夕,网上的热搜你怎么看——”   “宁瑶夕, 你对你的现任经纪人在网上对你的前任经纪人公开指责有什么看法?这背后是你指使的吗?你对此乐见其成吗?什么态度方便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你觉得你之前突然曝出来的黑热搜是前经纪人张桐的手笔吗?现在网上关于张桐的消息是你的反击吗?你是为了拿到这些证据在他身边潜伏八年吗?你是从什么时候还是打算对他下手的,会不会对你现在的经纪人齐允也这么做?”   “宁瑶夕——”   数道提问的声音尖锐而嘈杂地一股脑朝她劈头盖脸而来, 摄像机全方位多角度地对准了她,而好几支话筒已经戳到了她的脸上。每个人都想要宁瑶夕回答问题,争先恐后地提问,所有的人和声音都挤在一起,宁瑶夕只听见了前面几个问题, 后面混杂成一片的什么都听不清,有人在混乱之中甚至踩在了她的脚上, 痛得她直想变色吸气, 却又生生忍住。   在她的身后突然探过来一只手, 先是帮她强行推开已经怼到脸上的话筒, 而后手臂回弯, 将她向后勾。她被带得向后退了一步,撞进齐允的半边胸膛里,齐允侧过身不近反退, 擦着她向前一步, 这么一个动作,就将她护在了身后, 自己站到她的面前。   他脸色冰冷, 将宁瑶夕挡在自己和车的空隙里, 自己对上铺天盖地的话筒和摄像头,沉下脸,面无表情地说:“你们是正规媒体的记者还是狗仔,把人堵在电视台外面采访,这就是你们的素质?陈瑞!”   陈瑞从驾驶位上麻利地下来,高声应他:“在呢允哥!”   “给诸位记者摄像朋友拍段视频发网上,让大家都看看,认一下这是哪家媒体派出来的人,在艺人面前这么有恃无恐地撒泼是谁允许的,这是在采访艺人还是在审犯人,谁欠他们的?”   “得嘞!”陈瑞响亮地应了一声,立刻打开手机开始录像。记者们面面相觑,自行审视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距离,确实发现自己的动作有点太冒失了,都感觉有点讪讪,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这么对艺人进行逼问的确有点落了下品,他们不是不理亏的,现在绝对不能让这个助理就这么把视频如实录下来发网上,大家毕竟不真是狗仔,都是要脸的人。认识齐允的记者顿时混在人群里打了个哈哈,后退了一步,态度放软,主动示好:“齐纪你别生气,我们这也是想要拿到第一手消息,一时间有点激动,你在这行这么久了,肯定也知道,大家情绪一时激动上来这都难免的,大夏天的大家火气都别这么重,互相体谅体谅。”   其他记者互相看看,也都向后退了退,算是给齐允几分面子。但大家顶着夏天的大太阳蹲守了这么久,心里也不是没有火气的,别管占不占理,自己的情绪总是会占上峰,没人能真的将道理区分得那么清楚,始终理智又冷静。   在记者们心里,归根结底的锅还是在于宁瑶夕人不够红,团队人数不足,现在爆出来的消息又足够劲爆,他们情绪激动些也是在所难免的。娱乐媒体想要的是什么,还不是热点吗?有本事你就别让艺人被我们逮到了,逮到了当然要这么刨根问题咄咄逼人地问一通,潜规则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反正我们可以逼问,你们也可以拒不回答直接走人,明星不是一向如此,你齐允之前带云芷时也没少干这样的事。现在说我们逼得太紧算什么事?有本事你带的新艺人就别在江湖上混,不然以后还不是有求着我们采访的时候。   但现在这个情势,确实也没法直接去触齐允的霉头,这个人大家没接触过也都听过,知道是个作风极其强势的主,轻易没人能掠其锋芒。和齐允打过交道的几个给他让出条路,略微有点僵硬地笑着道:“今天算我们唐突了,给齐纪陪个不是,你们过去吧,有机会的话弄个群访或者独家专访呗,和我们聊聊这事。”   在齐允的百万澄清规划中,还真没有给宁瑶夕接专访这一条。毕竟要撕的是她之前的经纪人,由他出面可以,宁瑶夕自己对张桐评头论足就显得做人太不厚道,一点情面都不讲,太过刻薄。大众对于每个人道德标准的要求是不一样的,他做惯了恶人,可以随意行事,宁瑶夕却不行,明星总是要站在道德制高点的神坛上,轻易不能让自己随便走下来。   所以他本意是并不想让宁瑶夕沾染这些事的,但……   齐允转过头,看了一眼宁瑶夕。   宁瑶夕朝他笑笑,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朝在她面前站成一个包围圈的记者礼貌地稍稍倾了倾身,浅浅地微笑了一下。   “大家好,我是宁瑶夕。”她神情恬静而平和,从容不迫地说,“辛苦大家这么热的天在外面等着采访我,我最近的行程有点忙,齐纪没给我安排接受采访的时间,既然大家今天都等在这里,那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稍微采访一下吧,大家也带点需要的新闻素材回去,我知道的话就尽量多说点。等下我还要进去采访,时间也快到了,就十分钟的时间吧,大家尽量不要问重复的问题,节省时间多问一点。”   记者们都是一愣,不由面面相觑,眼中都浮现出些许惊奇。   这种明星和颜悦色接受采访的时候倒也不是没有,但大多是提前知道采访的问题大纲,经过了事先充足的准备,或是纯粹为了作品的宣发,才能这么平静坦荡,大方地摆出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而一旦到了身上出现敏感话题,尤其是更偏向黑料的那部分时,几乎所有明星都会选择经由团队回应,更专业也更安全,每个举动都经过公关团队再三斟酌,避免多说多错,像宁瑶夕这样自己站出来回应的实在太过少有。   毕竟这一行的明星,漂亮的脸蛋就是最好用的通行证,剩下的部分全都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所谓,包装一下大多也就看不出来,没哪个团队不会扬长避短。接受采访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内在,对于内里空空的人来说,越接受采访越露怯。   现在宁瑶夕的态度,倒是给了他们一种落落大方、不怕采访的初印象,让人有点惊奇。   但更令人惊奇的地方在后头,齐允抬起表看了眼时间,刚说了声开始,记者们还未回神开始提问,就已经听到宁瑶夕已经回答起了问题。   “网上的热搜我看到了,但是没怎么细看,没有时间。大家都知道我最近的工作重心是准备《演员百分百》的竞演录制,事实上不光是最近的工作重心,我这几年都是在等这么一份工作出现,所以特别珍惜,为了保持工作状态,从最开始网上有不好的声音出现的时候,齐纪就让我把手机上交给助理了,怕影响我状态,我这些天碰手机的时候很少,听说了网上有很多消息,但是没怎么仔细了解,就只是大致知道而已。”   在记者们的愕然中,她转过脸看向自己的经纪人,顿了顿,而后轻轻地笑了一下。   “不是我指使齐纪在网上说话的,这我可以保证。但你们说和我有关,我也不会否认。”宁瑶夕目光湛然,认真地说,“他和桐哥虽然共事多年,但华盛的艺人培养是经纪人责任制,他们两个一直没什么交集,可以说是远日无冤近日无仇,如果不是因为我,肯定联系不到一起。所以我也不想说什么自己不知情之类的话,我很感谢他为我做的一切,知道他是在为我鸣不平。我是个特别领情的人,不管结果如何,都会将这份感谢深深铭记于心。我不知道齐纪在大家印象里是什么形象,是好是坏,但对我来说,他就是对我最好的那个人,他现在做的所有事,只要和我有关,我都为之负责。”   她一口气说了很长的话,让现场为之一静。记者们错愕地看着她,一时没人说话,只有摄像机还在忠诚地录制,宁瑶夕回忆了一下刚才听清的问题,对他们摇了摇头。   “你们问我会不会有朝一日这么对他,我的答案是不会。在这里也请大家做个见证,不管我们之间以后发生什么,会不会有朝一日也解除经纪合同一拍两散,我都会记得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不会对他倒戈相向。我一定会记得,在我最无助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是他朝我伸出了手,以后纵使我有羽翼丰满的一天,也会始终记得是谁在最初为我梳顺羽毛,助我直上九霄。”   她这番话说完,记者们都顿了顿,几乎同一时间想到了这番话的另一个对照组。   云芷。   同样是被齐允在落魄时签下,一个八年后功成名就,回身就把成就自己的人用力踩进泥里,要泼他一身脏水。大家都在圈里混,对云芷也不是完全陌生,很清楚就算齐允有过于严苛的部分,行事手段也太过强硬,却的确没有什么对不起云芷的地方,恩将仇报,不过如此。   另一个则说,不管以后发生什么,都不会酿成明日的怨,要永远记得昨日的好。   尽管她现在还没站得多高,没到有资格践行这番保证的地位,但重情重义总是很难让人不心生好感。不过也有人对此不以为然,毕竟漂亮话谁都会讲,以后如何尚未可知,毕竟张桐带了她八年,现在还不是正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   “所以你是想说,现在网上关于张桐的消息不是你的反击?你对他没有怨言?那你知道他网上的那些消息吗?关于他的陪酒潜规则,关于他九年前把赵璇逼死的种种证据,你有什么看法?能不能简单聊一下你对张桐的评价?”   有记者大声向她提问,宁瑶夕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个问题我没法聊,也没资格聊。”她说,“一来九年前我还没有入圈,赵璇的事情对我来说完全是道听途说,还涉及到桐哥的前公司,我不会聊这种我不知道的事情。二来,我十五岁入圈,那个时候桐哥就是我的经纪人了,八年时间,直到前段时间才结束合同。对我来说,桐哥就像……”   她顿了顿,弯起唇角笑笑,带着点无奈与萧索。   “就像我父亲。”她轻声道,“都是我没得选择、也没法比较的人,命运赐予我,而我被动接受,就这么简单。我不知道这八年的好坏,因为我没有评判标准。我也不想去评价他的是非,因为这八年的演艺生涯是他第一次带给我,我懵懵懂懂地向前走,在还没分清是非善恶的年纪就是这样,这么多年过去,已经习以为常。”   现场安静下来,记者们互相看看,一时间竟都有些语塞,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们刚才一窝蜂涌上来时问的问题,几乎个个尖锐饱含攻击性。而这个辛辛苦苦终于翻红的小艺人一个都没有选择逃避,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诚恳与真诚他们都看得见,不仅抚平了这个盛夏午后暑气带给他们的烦躁,也让他们第一次真正认识了这个人本身。   不是翻红艺人的标签,不是这张八年过去依然美丽的脸。   十分钟很短,但就是这十分钟,宁瑶夕就已经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他们顿生好感。   这是日后被媒体称为沟通态度最真诚、最好采访出深度的艺人宁瑶夕在媒体面前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亮相,媒体们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尚不知道以后要和她频繁地打多少交道,会为了每一次对她的采访精心准备多少问题,又会在写她的稿件时感到多么下笔如有神的愉快。   他们现在只是让开了一条路,看着眸光清澈的杏眼小姑娘朝他们最后鞠了一躬,向电视台里面走。她往后许多年都不曾变过的经纪人在她身前开路,帮她披荆斩棘,两个人离去的背影中仿佛凝聚着无限战意与底气,尽管才只是刚刚踏上征程,就已经让人忍不住觉得,这对骄傲的背影,仿佛的确能够所向披靡。   .   离开记者们的视线,走进电视台,远离来来往往的人群,先一步来到排练室,四下没有外人,齐允终于转过头来看她,第一句话就是:“你说太多了。”   宁瑶夕说的时候觉得很痛快,说完立刻就陷入了一种难言的心虚里。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这番话事先可完全没跟齐允报备,一旦哪句话说错,肯定会给齐允添很多麻烦,张桐现在肯定就等着自己这边露出破绽,一定会把她这段采访逐句分析,也不知道能不能真找出问题。   她乖觉地低头认错,态度良好,但却没点头,看着一副虚心接受死不悔改的样子。齐允叹了口气,跟她详细剖析,掰开了解释:“其他艺人也不是没长嘴,并不是就说不出这样的话来,只是有时候你不了解水军和黑粉的角度,一句正常的话拿到放大镜前去仔细剖析,肯定会找出不止一个方面的问题。”   宁瑶夕垂着头,弱弱地说:“我知道……”   “你不知道。”齐允冷静而严肃地说,“我现在就给你举个例子,你刚才说张桐就像你父亲,都是你无法选择,只能接受的人。单就这一句话,你就肯定会引起你部分男粉的不满,认为你厌男。而这句话在部分女粉当中也不会受欢迎,她们会觉得你太过懦弱,逆来顺受,缺乏反抗意识。一旦这些男女都戴上了有色眼镜看你,别有用心地分析你每一句话,你以后根本就甩不脱,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为什么多说多错,你现在清楚了没有?”   宁瑶夕顿了好一会儿,心里想了很多,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刚才鼓胀充盈在心里的勇气这一刻俱都消失不见,心里轻快的气球被戳破个口子,慢慢地瘪了下来。她低着头,默默无话,良久才说:“对不起,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   齐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刚才的那些话,你私底下自己准备过?”   宁瑶夕很轻地应了一声,齐允想了一下,问她:“什么时候准备的。”   宁瑶夕小声说:“……这两天晚上睡觉之前。”   “你不是小孩子了,别用人看着你睡觉,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齐允冷着脸说,面色严肃,竟是丝毫没有被刚才宁瑶夕的话打动的样子,似乎她刚才打动了听她说话的所有人,唯独没有打动她最想深深感谢的经纪人。   充当保安跟过来的陈瑞胆战心惊地屏气凝神,拿着水杯手提包的吴月犹豫了一下,看向齐允,鼓起勇气轻声道:“允哥,瑶夕这么做初衷也是好的,为了减轻你的压力,帮你分担。”   “……不是帮他分担。”   埋着头的宁瑶夕突然说,顿了几秒,用力抬起头来。   齐允平静地挑了下眉毛算作疑问,宁瑶夕用力抿了下唇,说:“这是我的事情,齐纪,我不是帮你分担,是在自己站出来承担一切。我很感谢你的帮助,特别感谢,感谢到无以为报,但你不要以为我是只能被你保护着的人,我想站得更高,我能做得比别人都好。”   齐允看了她好一会儿,宁瑶夕倔强地盯着他看,等着他的回应,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就这么静静地过了片刻,齐允才再次开口,平静地问她:“知道你刚才说话的时候,我为什么觉得你说得太多,但没打断你吗?”   宁瑶夕愣了一下,茫然地摇了摇头。   齐允仰起脸看天,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带出点无奈。这一下子将他的冷淡感冲淡了不少,陈瑞盯着他,一时间甚至愣了一下,惊讶于他的冷脸上竟然也能出现这么柔和的表情。   他浅淡地扯扯嘴角,说:“知道你不把话说出来不会开心。”   宁瑶夕怔了怔,有点反应不过来的依然盯着她看。齐允闭着眼睛,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再睁开眼时,露出些好整以暇的表情看她。   “是不是不想当个被人操纵的提线木偶,觉得别人喜欢你应该是喜欢真实的你,不是被包装后谁都可以替代的那个固定的模板样子?”他问。   好精准的形容!宁瑶夕眼神游移了一下,不答反问:“是不是特别麻烦?”   “是。”齐允毫不犹豫地予以肯定,而后却是又说,“但是也没什么不好的,谁都能替代的艺人站不到最高的地方,能力还欠点,心气倒是提前有了,也不是不行。”   宁瑶夕有点不敢相信地看他,猛地眨眼。   “你不生气?”她确认地问。   “你说哪方面?”齐允反问她,“给你收拾烂摊子这点?”   宁瑶夕干笑两声,心虚地不接话,依然盯着他看。齐允耸耸肩,云淡风轻地道:“有人看不惯是肯定的,但反正世上就没有谁都看得惯的人,好评恶评无论多少而已。我的工作就是帮你扭转恶评,只要你说话之前还知道过一下脑子,就没什么太大问题,大家会慢慢知道的,你不是齐允正式带的第二个艺人,你是宁瑶夕。”   宁瑶夕一顿,望着他,一时间有点说不出话,只觉得有点鼻酸,之前偷听到的那些话又浮现在她的心底,她抿着唇,一言不发,一切尽在不言中。   “排练吧。”这周和她同组竞演的嘉宾已经到位,齐允和刚刚推门进来的那边团队遥遥打了个招呼,退到房间角落,拿出自己的平板电脑就要处理工作。他刚走到一边,还没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而后一个跳跃的人影就轻快地来到了他的身边。   “齐纪。”宁瑶夕从他和墙角之间的缝隙里挤过头,仰着脸看他,眸光明亮,神秘兮兮地小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刚才有件事情说谎了。”   齐允动作一顿,回忆了一下,疑惑地皱眉:“哪件?”   “我不是不知道张桐不好。”宁瑶夕悄声说,朝他露出个大大的笑,说,“我一直知道你是最好的——我又不傻!”   她完这句话后立马退开,不给他反驳或是表态的机会,忙不迭地溜走,热情洋溢地去找同组演员对戏:“来啦朋友!我也刚到!还没开始练呢。今天有没有要改的戏份呀,我看你这里能加个高光片段,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这人秉持公平竞争的,做人一身正气——”   声音清脆,连珠炮一样一口气说了一串话,把对面演员都弄得有点懵逼,没想到看到话题人物时对方会是这个状态。齐允回过身去看她,遥遥看见她坐在椅子上摇来晃去,马尾辫跟着轻快地一甩一甩,从背影都能看出来雀跃与开心。   明明是这种处在风口浪尖上的时候,偏她还能因为一句话就这么简单地开心起来,小孩儿一样,明亮又坦荡,一眼望得到底,坦诚地把一切都展示给人看。   还说自己不傻。齐允摇了摇头,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的屏幕,手向下划了两页,指尖顿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轻轻地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网上的舆论随时间发展而愈演愈烈, 在赵璇的事情正式曝光之后,涉及到多年前不为人知的一条人命, 效果堪称石破天惊。   纵然全网并没有几个人是赵璇的粉丝, 但对于正义的追求和维护没人会缺席,加之何鸿远方的暗中支持,对于张桐的质疑终于成了气候, 压过了这段时间他为了遮掩所做的一切努力,从水军的包围中破出了公众愤怒的声音, 终于让事情的真相重见天日,大家也对张桐这个人有了定论。   他确实是个对手底下的艺人很苛刻的经纪人,宁瑶夕红起来不是因为他,在他手底下沉寂的这几年,的确算是耽误了。   这也让宁瑶夕的网上风评来了个彻底的大翻身, 从最开始黑料缠身的千夫所指,到如今大家看到她过去的事情, 终于也能饱含同情地说一句, 之前在张桐手底下, 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确实也没办法。   历时一周, 终于扭转了铺天盖地的路人恶评,这一周的跌宕起伏也为她从路人粉当中筛选出了第一批忠实粉丝,再以后遇到她的问题, 总算会有人为她着想, 站在她的角度思考问题,而不是在出现争议时第一时间怀疑她, 对她的人品有了基本的信任, 从喜欢她演的戏, 逐渐过度到了喜欢她这个人本身。   个中种种艰难不足为外人道,但到事情最后尘埃落地的时候,这就变成了一次漂亮的翻身仗,为齐允辉煌的履历中又添了精彩的一笔。   华盛官方在最后站出来道歉,声称已经暂停旗下经纪人张桐的一切经纪工作,他带的艺人全部转到其他组,过程中会充分尊重艺人个人意愿,让他们在公司内部进行自由选择。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齐允都赢得彻彻底底。华盛的公告发出来后,他接到了不知道多少个道喜的电话,业内人的嗅觉何其灵敏,自然知道这一次公司内斗打得多不容易,一时间很是惊叹于他的能力,急急忙忙地过来烧他的热灶,打好关系。   宁瑶夕的口红代言也是这个时候发出来的,华盛发布公告之后的一个小时。这个代言仿佛是给这场战争划下了一个圆满的句号,网友和粉丝不会深想商务资源花了多长时间接触,又是怎么来的,只觉得这是对宁瑶夕过往委屈的一种补偿,在代言宣发微博下欢呼雀跃,一拥而上冲过去买口红,商务数据异常亮眼,让口红品牌惊喜不已,专程给齐允打了电话报喜,还聊起续签的事。   在一片多点开花的欢乐之中,宁瑶夕这个当事人却没有外界想像的那么开心。陈瑞和吴月正在欢乐地吃烧烤庆祝,而她拿着一串板筋,好半天没吃完,时不时朝在一边接电话的齐允看上一眼,神色凝重。   最后她放下肉串,搬了张椅子,就坐在齐允旁边,旁听起他接的每一个电话,时不时瞥一眼自己的经纪人,目光探究。   齐允又接完一个电话,揉了揉眉心,终于转头朝她看来,疑惑地问:“那边有烧烤,你不去吃?再晚不能吃了。”   宁瑶夕面色严肃,视线无意识地烤串上瞥一眼,接着猛摇头:“不饿!”   齐允:“……行。”   他过去拿了两串牛肉,自己咬住一串,另一串递给宁瑶夕:“真不吃?”   宁瑶夕:“……吃。”   她默默地接过烤串,咬了一大口,用力咀嚼。   “你在生什么气。”齐允开门见山地问她,“对我哪方面有意见的话,我希望你直说。你这样不沟通直接闹别扭,不利于工作开展,也让我很费解。”   宁瑶夕看看他,无辜地说:“我不是生你的气。”   齐允挑眉:“烧烤你到现在只吃了三串,这是你的正常饭量?那我下次少订点。”   ……不是!宁瑶夕忍了又忍,没忍住,皱着眉头,严阵以待地提醒他:“他们给你打电话,我不放心,觉得有必要密切关注一下,这才没空吃饭。”   “他们?”齐允疑惑地重复了一遍,一时间没理解她指的是哪些人,今晚给他打电话的太多,全都是他们,这些他们之间好像没什么差别。   “哎呀,就是张桐之前带的那些人!”宁瑶夕着急道,“张桐不带他们了,自己在公司换经纪人就是了,给你打电话干什么?这不是居心叵测吗?齐纪你太单纯了,不要上当受骗!应付两句挂断就行,没必要说那么多!”   齐允:“……”   齐允入行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说单纯,一时间很有些无语。程瑞在旁听他们说话的功夫里吃了两串鱿鱼,现在终于听明白了,拿着第三串鱿鱼一时大乐。   “允哥听出来没?我们瑶夕这是吃醋了!”他大笑着说,挥舞着手中的鱿鱼,对着吴月摆出做作的泫然欲泣状:“我还是不是你唯一的宝宝了,你怎么能听外面其他小妖精说话呢?他们都是想勾搭你!没安好心!!”   这么一番比划之后他又开始嘿嘿乐,拍着大腿笑话自家艺人:“我们瑶夕今年几岁了呀!独占欲还这么强呢?好好带小朋友啊允哥!”   吴月坐在他对面,被迫围观他的表演:“……”   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陈瑞两眼,转过脸来笑着对另一边的两人说:“别管这傻子,你们聊你们的——瑶夕是怕其他人也想签允哥吧,明知道允哥的习惯是一次只带一个艺人,但还是想来尝试一下,万一呢,那就赚大了。”   宁瑶夕抿唇,无声地默认了吴月的话,忍不住又去看齐允。   “没那么多来尝试的。”齐允总算明白她在纠结什么,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道,“我和张桐的矛盾毕竟闹到了明面上,他们作为张桐的艺人,前几天还出了给自己澄清洗白、否认爆料的通告,现在已经被打脸,难免怕我还有针对他们的后招,肯定要给我打个招呼才放心转组,探不到我的口风没法安心。”   唔……宁瑶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转到我这里是好事。”齐允顿了顿,看她一眼,平静地说,“我对艺人的个人素质要求是公司里最高的,放眼业界都是最严格的那批,在我手底下其实会被管得很压抑,有的人费尽心思从我这里转走,也就你还觉得谁都想到我这儿来。”   哪有!宁瑶夕对此表示反对,举起手信誓旦旦地说:“我夸齐纪发自内心!齐纪就是最好的!是那些人没眼光!”   “行了,不用你拍马屁,干点实在事。”齐允赶她走,“放心了没?放心了赶紧去忙你的。虽然这周事情很多,但明天的比赛不能耽误,这是你立足的根本,早点休息,调整好状态,准备好明天上场竞演。”   这才下午四点!宁瑶夕火速放下烤串,拿起手机埋头浏览:“我看一下网友评论,实时掌握舆论动向!忙着呢,不用管我,我忙完一会儿自己去休息!”   齐允:“……也不嫌热。”   在套房里吃烧烤味道大,屋子里没开空调,窗户打开,外面微凉的夏风吹进来,带来些许流动的清爽,但齐允现在坐在窗边,暑意还是与阳光一起在玻璃上跳跃。   齐允是不怕热的人,宁瑶夕却不太行,皮肤薄,稍微热一下就反映在脸上,红得厉害。   太阳都快落山了,就一会儿,没关系。宁瑶夕不在意地猛摇头,表示自己的坚决态度。齐允也就没再管她,继续接自己的电话。宁瑶夕一边刷手机一边竖起耳朵,张桐手底下现在还有八个艺人,已经有五个都给齐允打完了电话……   还有三个人呢?她一定得听听那三个人说了什么才放心。张桐手下的艺人有几个特别会来事的,谁知道会不会动摇军心!警惕!   宁瑶夕警惕地边刷手机边听动静,等着齐允把剩下三个人的电话也接完。   倒是不出她所料,其他三个人果然也打了电话过来。只是齐允接完最后一个张桐手底下艺人的电话,去看她时,却见她抱着手机,趴在旁边的小圆桌上,已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脸贴在桌上,睡得正香。   还说自己不需要休息,这周睡得就是比之前少,今天放松下来后不困才怪。齐允打量了她一眼,在叫醒她去卧室睡和给她盖条毯子之间犹豫了一下,微微皱眉,招呼房间另一边的吴月过来。   吴月过来端详了宁瑶夕一会儿,关上客厅的窗户,轻声和他商量:“要不让她先睡一会儿?睡个半小时左右再叫起来,算午休了,这个时间长短正好。”   也行。齐允稍稍颔首,吴月拿了条薄毯过来,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将客厅里吃饭过后的狼藉收拾清理一番。   又一个电话打进来,齐允下意识挂断,动作一顿,将手机调成静音后起身到另一边,这才把电话给人拨了回去。   等他接完电话后回来,刚好看到宁瑶夕的手机屏幕上跳出新通知。查看消息是宁瑶夕明确给他的权限,他也就顺手拿起来,准备帮忙回复一下。   屏幕解锁后首先显现出来的是宁瑶夕睡前正在看的页面,正停留在赵璇的事件爆料上。张桐与赵璇的陈年往事被细细地梳理出来,时间线完整,逻辑清晰,还有一些明乾内部拿到的爆料,并不是他之前准备的通稿。   何鸿远到底没有置身事外,最后还是悄悄地下了场,从传播力度看,显然还花了钱,这笔钱肯定没法走明乾的账,只能他自己承担。   遇见这样的事情,在心里记了这么久,总算有了可以伸冤报仇的机会,完全能理解,如果是他站在何鸿远的处境上,可能根本没法忍到现在。   齐允的视线落到宁瑶夕的脸上,她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微微皱着眉,显得有点不安,睡梦里也忐忑着,没法安眠。   她和赵璇的区别,也就是比赵璇幸运一些,坚决一些。同样曾经面对过张桐的逼迫,这八年来,她经历的威逼利诱一定比赵璇更多,如果哪一步走错,或许就也坠入到那种万劫不复的境地,没人能救她,她只有自己。   如果她面对赵璇那样的景况,最后一个求助的电话又能打给谁?齐允无声地注视着她,忽然感到强烈的心悸,这种设想让他极度不快,不觉眉头紧皱。   宁瑶夕恰就在这时睁开了眼,满是惊吓地猛然转醒,眼中尚还存着浓郁的心悸,看到他的第一时间明显地愣了一下,动作却极迅速地抬手抓住了他。   “做噩梦了?”齐允挥去眼中的情绪,问她。   宁瑶夕眼中依然留存着深深的惊恐,手指紧紧抓着他手腕,闻言愣了愣,没说话,视线却是不自觉地游移着,最终落到被他拿着的手机上,抿了抿唇。   “睡前别看这种糟心的东西,确实容易做噩梦。”齐允把手机递还给她,平静地说,“来消息了,我还没看是谁发的,正好你醒了,记得回一下。”   啊……好。宁瑶夕稍稍回过神来,点点头,松开抓着他的手,接过手机,坐起身回消息,困倦而后怕地用力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康明奇发来的消息,问她怎么还没发澄清回应的公告,他等了一礼拜,百无聊赖,干脆在她的口红代言微博下回了一条,催她赶紧上线回复,别弄得他像是一头热一样,友情当然得有来有回。   他在这条下面帮忙做数据的话,算是配合宣传吗?用不用联系口红商家给他点推广费什么的……宁瑶夕思考了一下,保险起见,决定征求一下专业人士的意见。她抬头朝齐允看去,结果惊讶地发现齐允竟然正在无声地看着她。   宁瑶夕愣了一下,想说什么顿时就忘了,迟疑了一下,调出前置摄像头,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脸:“……我睡觉时压出红印了?”   “没有。”齐允简单地回了她一句,收回视线,顿了顿,却又问她,“梦到什么了?”   那个啊……宁瑶夕摸摸鼻尖,耸耸肩:“你不是都猜出来了嘛……睡着之前看了赵璇的报道,结果梦里就梦见了。看到她的事情我就想起来,我这些年拒绝过的酒局……其实好像也去过几个,现在还能全须全尾地坐在这儿,是不是说明我特别幸运?”   这些年在张桐手底下发展,也就是前两年和解约的最后一年被看在了眼里。刚签约时她才十五岁,赵璇的事情又没发生多久,张桐大概也有些顾及,带她去的酒局还算规矩。   毕竟当时她都还没成年,又比赵璇有名姓得多,真要出了问题,肯定比赵璇麻烦太多,没法轻易压下来,当时的华盛也和明乾没法比,他能调动的兜底资源有限,人也克制一些。   现在想来,今年张桐频繁想把她往酒局带,明知道她酒量极差,还总是让她过去,就肯定就有这方面的意思了。幸亏年初她自己面进了一个简陋剧组当女四,剧组穷得摄影棚都租不起,跑到偏远小镇去实景拍摄,张桐完全抓不到她。   而最凶险的一次就是之前她感冒那回,她用一场高烧躲过,也彻底断绝了张桐对她的想法,恼怒之下决定放弃她,这才有了她之后的柳暗花明,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绝处逢生,大起大落,总是相伴相成。   宁瑶夕顿了一会儿,轻轻笑着感叹:“现在想起来真是有点后怕,三个月之前我的处境,比当年的赵璇还不如。要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也不知道要过去多久才有人会想起我,可能是房东吧,半年后发现我没续交房租,又联系不上,于是把我的东西都扔出去,够好心的话可能报个警,这样我的失踪才会被人注意到……”   但是光注意到好像也没什么用,一个和其他人没有联系的人的消失,就像一滴水蒸发在空气中,悄无声息,一点水花都不会溅起。齐允说赵璇背后有一个一直记着她的人,而她担心自己甚至没有这样的人。   “……你说你之前几年也有稍微关注一下我。”宁瑶夕突然问他,带着点不敢奢求的期待,却又忍不住紧紧地注视着他,“那如果我突然间失踪的话,你会注意到我吗?”   齐允对上她明亮的视线,短暂的沉默后,说:“应该不会。”   宁瑶夕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也对,仔细想想,我这几年几乎就已经是半失踪状态了,你想关注也关注不到,我这问的什么蠢问题……”   “在签你之前,我已经挺久没听过你的消息了。没戏没资源的演员,又不打卡上班,说没消息就一点动静都没有,数年之前的简单交集,成为不了我去为你刨根问底的原因。”齐允条理清楚地说,宁瑶夕边听边点头,认为他说得非常对,自己也觉得自己刚才问得实在太过异想天开。   她很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对的,我明白,仔细想想我的问题实在是……”   “当时不行。”齐允看着她,忽而重重地吐出口气,用力呼吸了一下,说,“现在不一样了。”   宁瑶夕怔了怔,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地看他。看着齐允拿过她的手机,在通讯录中调出他的号码,设置成紧急联系人,把手机还给她时拿过她的手,带着她在调出的数字键盘上长按。   几秒钟后,他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来电通知。齐允放开她的手,说:“长按1打给我,我接通后你不用操作,直接说话,有什么突发状况尽管联系我。以后就算各自有工作没在一个地方,不用你失踪,当晚联系不到你我都一定刨根问底,二十四小时内没有你的消息我都马上杀过来调查,我这种就带一个艺人的经纪人,和张桐不一样,对艺人就是要精准掌控动向。”   宁瑶夕愣了一会儿,呆呆地看着他,些微出神,忽而小声问:“……那以后你要是不带我了呢?我怎么办?”   “想得倒挺远。”齐允皱眉看她一眼,宁瑶夕期待地看着她,他顿了顿,妥协地说,“那我一定确认你下一个经纪人靠谱再放你走?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愿意。”宁瑶夕毫不犹豫地立刻接话,意识到自己答得太过随便,定了定神,顿了顿后又认真地说了一遍。   “我愿意的。”她说,快速眨着眼睛,有点狼狈地稍稍撇开头,掩饰性地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齐纪,能不能以后一直是你带我,咱们签个一辈子不毁约谁违反谁是小狗之类的合同……”   “没有这种合同。”齐允毫不客气地否决,皱着眉道,“有空还是补习一下法律知识,劳动合同里这种终身制的合约不可能出现在……”   “那就不签劳动合同嘛!”宁瑶夕缩缩脖子,委屈地说,“白纸黑字的合同没法界定人和人的关系,但只要两个人都心里认可的话,这种关系也可以成立的。比如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一辈子的爱人,一辈子的家人……我和你就做一辈子的经纪人和艺人,我觉得可以。”   齐允无声地顿了顿,神色突然淡了下来。   “这么说的人通常都没能实现承诺。”他淡漠地说,“人想要言而有信,首先就不要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承诺,对约束不了自己的人是句空话,对约束得了自己的人是道枷锁。”   宁瑶夕怔了怔,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不知道……我,那个……你……”   齐允摇摇头,没解释什么,平静地说:“我会忠实履行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一切,在合同范围内的时间你都可以放心。你不会一直是没人在意的人,从现在开始你有了自己的第一批死忠粉,以后喜欢你的人会越来越多,你的一举一动都被很多人放在心上,绝不可能再出现你之前的那种情况,这你尽可以放心。”   他顿了顿,抬起手放在她的发顶,动作很轻,安抚地揉了揉。   他说:“有惊无险,必有后福。”   那个被很多人喜欢的未来,曾经是她最遥不可及的梦,但在他的口中却有莫名的说服力,让人忍不住去相信的确不难实现。宁瑶夕张了张嘴,又有点不知道自己其实想说什么,微微低下头,视线落在他衣服的下摆上。   上面还有她惊醒时抓上去的痕迹,宁瑶夕盯着看了一会儿,心里突然莫名地觉得,那么多人的喜欢重要,但被他放在心上,对她来说,好像同样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才让她忍不住去一再确认,想了又想,始终没有笃定的底气,却又忍不住想听到他肯定的答复。正因为明知道他是个不会骗人的人,所以更想听到他的真心话,想听到他的肯定和承认,她很在意他的答案。   所以为什么呢。这个念头模模糊糊地升起,在心里逐渐清晰,宁瑶夕却摸不准自己的想法。她有点迷茫地盯着齐允的衣角看了很久,心里不期然在想,他为什么那么抗拒做出永远的承诺呢。   ……以前对什么人做过吗。   这个念头让她突如其来地坐立不安,她忍了一会儿,突然抬头,郑重地问:“齐纪,你以前有跟谁承诺过要做她一辈子的经纪人吗?”   齐允的动作停住,颇觉无语:“……工作关系,落到合同上的白纸黑字就够了,谁会做这种承诺?”   那就好。宁瑶夕的心情突然就明亮起来,笑眯眯地说:“那你以后也不能这么承诺哦?要承诺的话一定先考虑我。”   齐允看了她几秒:“我再说一遍,关于你薄弱的法律意识……”   “不听不听!”宁瑶夕机敏地捂住耳朵,大声抗议,“跟法律意识没关系,我就是爱吃醋的小朋友!我承认!我骄傲!”   齐允:“……”   宁瑶夕摇头晃脑,得寸进尺:“考虑我!考虑我!考虑我!”   齐允:“……”   行了,别卖蠢。齐允忍无可忍地将她的脸转向一边,没好气地道:“不困了是不是?洗漱一下回卧室去睡觉,明天排名不高我就找你谈话。”   宁瑶夕:“考虑……”   “闭上嘴就考虑你。”齐允耐心耗尽,“这种考虑有意义吗,我现在就带了你一个艺人,不考虑你考虑谁?但我还是不会做出这种……”   这就足够了。宁瑶夕放下手,看着齐允,抿着唇笑了起来。   “齐纪。”她眸光清澈,真心实意地说,“我好喜欢你啊。”   难得齐允也怔了一下,神色空白了一瞬,片刻之后,眉头深深皱起。   “这种话别随便说。”他板着脸,严肃地道,“你是二十三岁不是十三岁了,不是能把喜欢谁这种话毫无负担说出来的年纪,一旦你在外面乱说这种话,比如对着康明奇,或者其他你熟悉的男艺人,带来的公关麻烦是你难以想象的。”   “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宁瑶夕无辜地说,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明亮,“我没有随便说,是真的很喜欢你!”   她的眼睛太清澈,齐允张了张口,那些严厉的冷冰冰的话感觉怎么也没法说出口。他静默了一会儿,稍稍垂眸,平静地点点头。   “谢谢你的喜欢。”他说,难得的平和,“我也……”   他顿了顿,最终还是换了个说法,说:“我也很看好你。”   作者有话说:   -现在-   瑶夕:我好喜欢你啊!   齐纪:喜欢不能乱说,不行,驳回。   -未来-   瑶夕:我还挺喜欢最近新认识的那个……   齐纪:除了我你还想喜欢谁?不许,驳回。 第31章   这一期录制当天, 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插曲。   在宁瑶夕的黑料刚刚在热搜上铺开时,节目组就来过一个电话, 话里话外都是让宁瑶夕主动退赛, 不要破坏节目组的风评,要为大局着想,语气中不乏委婉的阴阳怪气, 并不是一次愉快的沟通。   齐允当时用了个拖字诀,只说到节目录制那天再定, 他提的流程合情合理,让节目组那边也无话可说,只能姑且答应。   当时热搜上那个一黑到底的架势,节目组打这个电话的语气倒也算可以理解。但谁成想这一周风云色变,等到正式录制这天, 已经是口碑两极反转,宁瑶夕已经完全站稳了脚跟, 反倒是她之前的那个经纪人被压了下去, 顺便还宣了个代言, 不可谓不大获全胜。   这样的话, 之前的退赛一说自然无从谈起, 谁要是再主动提这个话题谁就是不识趣了。节目组规规矩矩地派人过来跟踪录制,热络得仿佛无事发生,明显就是想把这件事不动声色揭过, 假装一切正常。   但齐允从来扮演的都是这个不识趣的角色, 这张被人欠了八百万的脸摆在这儿,完全就是个天生恶人。   节目组的跟拍摄影过来, 他倚在门口拦了一下, 状似和善地说:“之前节目组的王副导跟我联系过, 说这周要看情况决定要不要让瑶夕退赛,他人呢?总得听他说一说这个情况才放心,不然你们今天录了也是白录,早晚要被一刀剪,我们团队这边也是怕这点。还是要王导给个准信,要是说不录了,我们现在就打道回府,不能给大家添麻烦。”   这是来秋后算账了。跟拍摄影师面露难色,想想觉得这件事自己处理不了,于是挤出一个笑容,给他指了指方向:“王导应该正在舞台那边确认道具布景,您要是找他的话可以去那边看看……”   行。齐允点点头,回身向宁瑶夕交代一句:“等我回来再开录,这期要是不录的话没有通告费,不用多干活。”   宁瑶夕朝他挥挥手:“知道了,早去早回哦?我在这儿等你,不录的话不如今天去聚餐吧,反正没有什么别的事。”   还挺配合。齐允看她一眼,却是摇了摇头:“不录的话给你现约个拍摄行程,哪能让你闲着。走了。”   他朝宁瑶夕摆了摆手,出了房间,宁瑶夕目送他出去,房门被关上,下一秒就笑眯眯地朝摄影师挥挥手,轻快地说:“咱们也开始吧?今天的事前准备时间拍什么,和前几期一样录准备环节吗?那我把剧本拿出来酝酿一下。”   艺人还挺配合的。摄影师愣了一下,终于把心放下,麻利地带着镜头赶紧过来。倒是对齐允的难相与依然心有余悸,忍不住小心地确认一句:“你经纪人那边没问题吗?”   宁瑶夕好奇地看他一眼:“你觉得他去找场子会出什么问题吗?”   摄影师:“……”   也对,这位经纪人看起来就只会找出别人身上的问题。   摄影师干笑两声,揭过这点,打开镜头调试角度。却见自己跟拍的艺人一边拿剧本,一边也露出一点担忧的神情,喃喃自语:“不过万一呢,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不会的。”摄影师配合地安慰她,“舞台那边毕竟是大庭广众之下,你经纪人就算再凶肯定也会收敛一点,不至于闹得太难看……”   “他不会受什么欺负吧?”宁瑶夕忧心忡忡地说,“势单力薄小经纪人,受了委屈也只能自己忍着,想要讨回公道,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摄影师:“……”   势单力薄小经纪人,谁?齐允?   这是哪门子的滤镜啊,我都感觉你经纪人刚才凶得差点要把我一口吞了!你看着他的冷脸再说一句他势单力薄?你前经纪人不是被他挂上热搜撕了一周,现在工作没了,带的艺人也跑了吗?   摄影师表情僵硬,心中吐槽欲爆棚,一时竟是不知道该先从哪里吐起。   宁瑶夕的担心当然多少是有点多余,齐允往王副导面前一站的时候,对方就知道大事不好。   他表情僵硬,在齐允似笑非笑的高深视线中硬是挤出一个笑来,勉强打着哈哈:“又见面了齐纪,节目开始录制了吧,怎么没在艺人身边待命?这会儿应该正录本场采访呢,你现在带着个经验不足的小姑娘,采访时可得跟紧点,注意一下艺人有没有说错话的地方。”   “王导说笑了,我们那边当然还没开始录。”齐允扬了下眉毛,慢条斯理地道,“毕竟我们也不知道今天要不要退赛,节目组又没给我们准信,我们今天过来录制都是忐忑着来的,时刻做好打道回府的准备。要是退赛的话,想着肯定得找王导问问,退赛声明具体应该怎么写。”   果然是为这事来的。王副导瞬间额头汗下,为难地看了看左右,将齐允拉到一边,露出个无可奈何的苦笑。   “齐纪就别挤兑我了。”他叹了口气,实话实说,“这事儿说起来也算是你们自己的私事,宁瑶夕那边是前经纪人,你这边是前艺人,你肯定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代表节目组打那个电话也是迫于无奈,当时没直接逼你发退赛声明也是顶了一些压力的,咱们都互相体谅一下吧。”   “是吗?”齐允看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我还以为当天没让我们直接退赛,是因为节目组的总导演赵导不同意呢。”   王副导的脸色瞬间僵了一下,一句话的功夫就明白,退赛的事情之所以只在第一天甚嚣尘上了一下,之后制作团队里就没再提过,肯定是齐允联系过赵导了,两人一定已经通过气。   所以赵导将退赛的提议完全压下,之后都没允许底下的人再和宁瑶夕那边谈过,第二天就让她照常过来排练,权当无事发生。   想通这个关节,王副导表情僵硬,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既然对方对内里的路数门清,那他再说甩锅的言辞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不是我看不起那边。”齐允轻描淡写地说,摇了摇头,“成辉现在就她一个人撑着门面,以为挖她过去就是把她的关系网都一并带走。实际上王导应该心里有数,这完全是两回事。成辉要是真用资本的实力压我,那我也高看他一眼,但想用我带过的艺人的人脉来压我,和白日做梦有什么区别?”   这说得倒是实话。王副导一哂,忍不住点点头:“这事儿的确是他们想得简单了,这招对付之前的宁瑶夕还行,想来对付你就太不够看了。总之背后什么事齐纪你也猜到了,我只能说,你猜得没错,退赛确实主要是成辉那边的动作,虽然没成功,但的确是有点恶心人。”   嗯。齐允平静地颔首,顿了顿,只说:“谁联系的王导,麻烦帮我给对面带几句话。”   “什么话?”王副导好奇地问。   齐允平淡地道:“云芷身上的四个代言,香水,彩妆,护肤,服饰,合同结束永不续约,三个月内全都会宣新代言人宁瑶夕,宣发资源和地广物料全都更换一遍。她现在还引以为豪的全国大屏,我会全都收走,祝他们靠自己的努力重新和品牌方争取回来,不行的话就只能自己掏钱买宣发了,尊重,祝福。”   云芷身上的代言?王副导先是一愣,接着就是一惊:“齐纪,就算这几个资源是你谈下来的,人脉在你手里,但云芷身上的代言……宁瑶夕拿下来还是不太可能吧?两人咖位差得太大了。”   “这个圈从来不完全是靠论资排辈拿资源的。”齐允平静地说,“短期热度够高,发展前景值得投资,就有一争之力。宁瑶夕现在不行,在这档节目里拿了冠军后就差不多了,今年选秀低迷,这档节目热度足够,又是竞演形式,正好填补了人气明星的空缺,王导现在觉得呢?”   冠军?!王副导惊讶地张开了嘴,忍不住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齐纪真敢说啊,目标这就立在这儿了……真能拿冠军的话倒确实好说,但宁瑶夕能行吗?我们赛前的种子选手甚至都没有她,彭念彤张依凌程临也不是吃素的……”   齐允看他一眼,淡淡地弯了下唇角。   他说:“这当然是场豪赌,但我相信她不会输。”   从舞台现场回选手休息室时,电梯正好打开,里面一行人鱼贯而出。云芷走在最中间,她的现经纪人、助理、化妆师、保镖将她众星捧月地围在中间,她本人戴着墨镜,红唇冷淡地抿着,倒和她一贯的言笑晏晏并不一致。   但这也没什么稀奇的,艺人明面上包装出来的是一个形象,私底下的性格有时候很可能大相径庭。云芷的确不像她展现出来的那么洒脱爱笑,她实际上头脑很清楚,功利,冷静,野心勃勃,这些都不是缺点。   在看到齐允的时候,她的脚步忽而停了停,红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齐允恍若未闻般径直越过她,走向走廊尽头的休息室,拧动门把手走进去。   下一刻,门被从里面关上,全程动作毫无停顿,他似乎根本没在意过狭路相逢的前艺人,离开得毫不犹豫,步履生风,没有一刻的犹豫与停留。   曾经并肩作战的人,如今面对面遇见也无话可说,形同陌路。云芷短暂地愣了下神,将墨镜摘了下来,没说话。   旁边的经纪人韩凌已经跳脚,满脸不忿地怒道:“这人什么态度!一个经纪人而已,拽什么,早晚把他拉下来痛殴,看他到时候还能不能再用鼻孔看人。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看他还能傲到几时?真有意思。”   云芷微微皱眉,说:“韩凌。”   “怎么了小芷?”韩凌转头看她,忙不迭地道,“不用担心,这次谁也没能想到张桐那边那么不经打,留了个天大的漏洞给齐允,这才让宁瑶夕还能侥幸参赛,不然她这期肯定就退赛了。这个机会不行还有下次,成辉始终是你的后盾,你可是成辉的股东,齐允和宁瑶夕在华盛算什么,太好拿捏了,早晚会凉。”   云芷无声地微微叹了口气,语气依然是和缓而平静的。她语气淡淡地道:“这个我明白,但希望这次的事也给公司提个醒,齐允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我了解他,对他动手要么雷霆万钧,让他完全没法澄清回应,要么斩草除根,让他完全没有操作余地。不然你给他设置的一切难题,对他来说都是磨刀石,能让他越战越勇,最终翻盘,别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了,简直就是帮他。”   这从哪里说起?韩凌一愣,有点不明就里:“虽然这次公司施压想让宁瑶夕退赛没能成功,但怎么就是帮他了?他肯定也要花大力气摆平这件事,精力肯定被摊薄不少,没工夫顾及宁瑶夕的比赛竞演,也没法给宁瑶夕继续推进商务资源,工作完全停滞,可不就是妨碍他了吗?”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从不放弃,越战越勇,会把面对的所有困难当成试金石,以一往无前的决心继续前进。云芷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算了,我之后和阿炎沟通。”她轻描淡写地说,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了齐允消失的那个休息室,心中升起淡淡的萧索。   并肩同行时觉得和齐允本质上是两种人,形同陌路后又觉得和这个人堪称棋逢对手。她并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只是难免也会觉得惋惜,就算价值观不尽相同,这个能将自己彻彻底底完全看透的人,到底已经不再是她能付予信任的队友。   .   齐允进了休息室,看到里面已经在进行录制,倒也不是很奇怪。宁瑶夕这个人,说她胆大,连别的艺人给他打个电话都要大惊小怪地严阵以待半天;但说她胆小,她又是个总能对他的冷脸视而不见,我行我素地天生坚持自己原则的人,仿佛对他的低气压有那么点天然免疫,这方面齐允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他回来的时候正好在录制采访。宁瑶夕最为人称道的两个部分,一个是多年沉淀下来的演技和对工作的热爱与执着,另一个就是红过之后又糊,遭遇巨变后沉下心来读了几年书的沉淀感,接受采访时完全不用人担心,后者他是在签下她之后才发现的,让他也很有些惊喜。   今天的采访一如既往地没有问题,摄影师录制完毕,宁瑶夕开始最后进行上场表演前的准备工作。她抱着剧本时而沉思时而蹙眉,放下剧本后长舒一口气,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这场一对一PK必赢!”她向齐允保证,“这场演的是一个飞扬跋扈的嚣张恶毒女配,这完全就是我的主场!我这几年基本上都在演这样的角色,经验极其丰富,完全没问题。我还从中发掘出了一些角色的厚度和深意,不光同组PK第一,我感觉自己进前三也完全没问题!”   齐允扬了下眉,对她的保证不置可否:“还不够。”   “没办法呀。”宁瑶夕跟他摆事实讲道理,“这个角色从深度和立体性上看是有天然劣势的,我能弥补一些,但这种角色的设定初衷本来就是衬托主角,这期的剧本又给得比较具体,没法大改,我尽力了,但彭念彤这期的角色是无敌的,她演一个驻守边关的女将军,我还能怎么跟她对打……”   “认输了?”齐允挑眉,“角色肯定有设定优劣,但如果比赛时抽到不好发挥的角色就放弃,那决赛时面临这种情况怎么办?直接认输?”   宁瑶夕看看他,敏锐地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点画外音,好奇地看他一眼:“你变了齐纪,最开始你只会吓唬我说第一期淘汰就给我买黑通稿,现在已经开始展望我进决赛的事了,野心这不就逐渐膨胀了吗?”   齐允:“……”   “我可没说这是坏事啊。”宁瑶夕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笑眯眯地道,“比赛进行到现在,我也觉得我肯定能进决赛了。你对我最终的名次有要求吗齐纪?不想让我对彭念彤认输,难道是想让我拿第一名?”   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有一些超乎寻常的敏锐。齐允看她一眼,没有否认,轻描淡写地说:“能拿第一的话为什么不拿,如果你得了第一,当然会有一些惊喜等着你。”   宁瑶夕茫然了一下,下意识问:“什么惊喜?”   比如你一直担心的身上的巨债。虽然不会有一份几千万的天价合同,但数份商务合同加在一起,还个几分之一肯定不是难事。齐允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把这番算是画大饼利诱的话说出来,却见宁瑶夕摆了摆手,将他的话止住。   “不用告诉我!”她说,身体力行地摇着头表示拒绝。   怎么?齐允疑惑地微微皱眉,顺着她的思路猜测:“想保留惊喜的神秘感?”   “这也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比较微不足道的那种……”宁瑶夕沉思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朝他笑了起来。   “更主要的原因是,我不需要这种外在的奖励来调动自己的积极性。”她认真地说,“我也这么觉得——能拿第一为什么不去拿?为了粉丝,为了齐纪,为了之前一直没放弃的我自己,我都会拼尽全力,放心吧。”   齐允顿了顿,而后淡淡地勾了下唇角。   “有这种心气是好事。”他说,“别成为空喊的口号就行。”   当然啦。宁瑶夕用力点点头,随即想起了什么,犹豫着开口,感到有点为难。   “不过现在就有一个小问题。”她说,“这期我肯定能平安过关,毫无疑问。但我看了一下,下期节目上线的时候正好是七夕节前一天,也不知道今年七夕怎么来得这么晚……我感觉下期节目肯定是以爱情为主题的,这个题材对我来说就很不友好。”   齐允了然,沉吟了几秒,说:“让程临跟你一组?”   宁瑶夕一愣:“这是我能决定的吗?”   “可以。”齐允扬了下眉,云淡风轻地道,“拜托一下王副导,反正他能插手选手之间的事,不用白不用。”   啊这是可以录的吗。跟拍摄影师一头冷汗地把刚才录到的素材删掉,将开着的摄影机关上以示清白。他的知情识趣换来齐允肯定的一瞥,他安静地缩在角落,权当什么都没听见,看见这个凶残的经纪人眉头微微拢起,稍加思索。   “有何鸿远在,程临这期肯定能尽心配合你。”齐允叮嘱宁瑶夕,“能偷师就多学点,总不能每次都卡在这里,上次取巧通过了,这次尽量就不要取巧,抓紧时间把这一关过了,没道理别人都能演好,就你不行。”   很有道理。宁瑶夕用力点头,非常赞同他的说法。这期节目录制结束,她努力拼来了个第二名,仅次于彭念彤的分数,录制结束之后立刻把这一期的成绩抛诸脑后,全心全意跟随程临学习,希望从他这里顺利出师。   “怎么演爱情戏?”程临听到她的疑问后一愣,打量她两眼,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还真是很难教,爱情戏和别的戏不一样,调动自己的感官是一方面,但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调动起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也相信自己真的喜欢对戏的演员。要不怎么一部戏的男女主角很容易因戏生情呢,就是入戏之后出不来,喜欢上了剧里的对方,连实际的对方也爱屋及乌地喜欢上了。”   “我没喜欢过谁。”宁瑶夕苦恼地向他坦白交代,“所以根本体会不到那种喜欢谁的感觉,完全入不了戏……”   “这个我可以引导你。”程临大方地说,坐在她对面,朝她竖起一根手指,“首先明确一下你自己的理想型,快问快答,不要犹豫。”   好。宁瑶夕紧张地深吸一口气,把头点点。   她还在点头,就听见程临毫无停顿地问了第一个问题,说:“你觉得什么样的异性给人安全感?”   这倒不难答。宁瑶夕毫不犹豫地说:“沉稳可靠,有责任心,能担事。”   好。程临点点头,又问:“你觉得男生什么优点最重要,长得帅?有钱?身材好?对你好?或者其他的什么?”   最重要的优点?宁瑶夕愣了一下,一时还真回答不出来。但程临催得紧,于是她只能仓促地选了一个:“呃……对我好吧?”   程临抬了下眉毛,对她的答案不置可否,片刻不停地继续问:“你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所有同龄异性当中,说出一个你最想深入了解的人的名字,不需要拘泥于爱情方面,不需要拘泥于熟不熟,以你感兴趣为准,最想深入了解谁?”   深入了解。宁瑶夕又是一愣,但程临已经又问了一遍:“谁?不要想,直接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三,二,一……”   宁瑶夕完全来不及想,被撵着向前,只能想也不想,不过脑子,全凭本能地说:“齐纪。”   程临顿了一下,扬起眉看她。   “齐允吗?你经纪人?”他向她确认。   啊……对。宁瑶夕懵懂地点点头,分析起自己的答案:“可能就是对他比较熟,相处比较多,所以有点好奇吧,他从来不跟我聊他自己的事……”   “你很想知道?关于他的事。”程临问她。   宁瑶夕怔了怔,仔细地想想,点了点头。   “挺想知道的。”她诚实地说,“毕竟好奇是人类的天性?”   程临笑了,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好整以暇地摇了摇头。   “话不是这么说的。”他说,“我这么一个年龄相当的帅哥就在你面前,你怎么不想着深入了解一下我?你看,我脾气好,人还温和,比你那个总是冷着脸的经纪人强多了吧,我在剧本里也对你很好,你想不想深入了解一下我?”   还能这么问的?宁瑶夕尴尬地笑着,感到这个问题有点稀奇古怪:“这个……了解对戏角色是肯定的,但是人物小传你看我也能看,没什么需要特别了解的吧……”   “那我换个问法。”程临说,“如果剧本里有一个以我为原型的角色,还有一个以你经纪人为原型的角色,你觉得你和其中的哪一个更好对戏?”   “当然是和我经纪人了。”宁瑶夕毫不犹豫地说,颇为自豪地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在和他的相处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完全不用担心在戏里尬住。”   程临扬着眉看她,笑了起来。   “再问你一遍,瑶夕。”他说,“你真没喜欢的人?”   宁瑶夕怔了怔,不明就里,但还是遵从本能地回答:“没有。我好像没有喜欢谁的那种能力……”   太早失望,所以从没想过。   程临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没直接戳破那层窗户纸,只温和地说:“既然你更熟悉以你经纪人为原型的角色,那这场我们就改一下男主的设定,以他为原型创作,给你一些熟悉感,也能让你更好发挥。”   宁瑶夕愣了一下,难掩惊喜地问:“可以吗?”   “可以。”程临点点头,遥遥地看了房间一角的齐允一眼,唇角一弯。   “记得多和他对戏。”他说,“找找你的……代入感。”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以我为原型模板?”齐允确认了一遍, 眉头眼看就要皱起来。   “一切都是为了事业着想!”宁瑶夕赶在他一口拒绝之前赶紧说,预感留给自己挣扎的余地可能不会太多, 于是抓紧时间据理论争, “本来就是我完全不擅长的题材,临哥说要是再弄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角色设定的话,我会更加没有代入感, 短时间内很难让自己入戏,到时候在台上会露怯。”   如果有一整部电视剧的时间用来培养戏感倒还好, 偏偏综艺这种比赛类型的竞演形式,对共情能力差的演员就是个非常大的考验,时间根本来不及。   宁瑶夕从来不避讳自己的短板,她十五岁时拍的成名作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远嫁公主,眼神之所以能极致纯净打动人心, 也有她对情感感知不敏锐的原因。这些年一个人浮浮沉沉,在自己的生活里挣扎已经耗尽力气, 实在没有能力再去为别人的情感打动自己。   齐允的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一方面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一方面还是觉得这里不应该有自己的事。他们还没从电视台离开, 他自己过去找程临聊了两句, 进一步了解了一下情况,程临上下打量他两眼,又看看宁瑶夕, 笑得高深莫测。   “瑶夕现在主要就是, 没有那种恋爱的氛围感。”他说,“氛围感这种东西可太重要了, 两个人都沉浸在里面, 冒出的就是粉红泡泡, 要是我一个人唱独角戏,看起来就很尬。观众可能说不上来演员之间具体的演技差异,但一对男女之间有没有CP感他们可敏锐得很,CP感说穿了也是演技的一种,确实得培养。”   “这周要是有时间的话,方不方便和宁瑶夕抽一两天培养一下?”齐允沉吟片刻,稍加思索,问他,“这种表演上的事情我可能不是很专业,之前请过表演老师,对她的提升也不是很明显。不知道能不能请你试着带一下瑶夕,把她带入戏,让她找一下那种感觉,这样可能效率更高一些。”   程临一愣,有点惊讶地看了看他,又再次看了看宁瑶夕,到底没说什么,只耸了耸肩:“也行,我是录完整季综艺之后才进组,这段时间没安排太多行程,那就明天吧,我们两个可以出去……约个会?稍微培养一下那种感觉。”   “需不需要叫节目组的摄影师过来跟拍一下,当做下期节目的素材剪辑进来?”齐允十分专业地问。   程临忍不住又看了看他,点点头,说:“想得真周到,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齐纪,行,那你们那边联系一下,这个花絮肯定会被节目组当做下期宣发重点,节目播出之后我们这边可能买个相关热搜营业一下男友力,你们那边如果也有这个需要的话我们互相打个配合。”   “行。”齐允颔首,言简意赅地说,“正好明天你们开工之后,我跟何纪具体商量一下。”   好的。程临点头,目送他转身离开,跟宁瑶夕复述刚才的商讨内容,忍不住转过头去,和自己的经纪人面面相觑。   “齐允性冷淡?”他忍不住向自家经纪人确认,“那么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对他有意思,他一点都没感觉?”   “没听说……”何鸿远摸摸下巴,也有些不确认,“但也没听说他有过什么伴儿,带云芷这么长时间,孤男寡女郎才女貌,同甘共苦朝夕相处,也没传出什么消息,感觉可能确实有点。”   暴殄天物啊。程临摇着头感慨,再转过头去,发现宁瑶夕在听完了最新进展之后振奋地点点头,兴高采烈地奔着他过来,不由惊奇地嘶了口气。   “也可能是迟钝到一块儿去了。”他和经纪人凑到一起,悄悄评价,“真要这样还挺般配。”   宁瑶夕已经跃跃欲试地过来了:“明天出去营业啊临哥!我们去哪儿,怎么营业?”   “原型有没有什么意见?”程临看了眼齐允。   齐允对他这一眼感到莫名其妙,回看了一下他,言简意赅:“没有,不过最好别去人太多的地方,到时候不好跟拍。”   “你呢瑶夕?”程临只得转而向宁瑶夕询问,“有男朋友的话想和他一起去哪儿?”   宁瑶夕被问住了,苦思冥想一会儿,不确定地说:“吃饭,逛街,看电影?”   程临:“……明白了,我来安排吧。”   也行。宁瑶夕全无意见地和他道别,拿着剧本赶回入住的酒店。在路上时就看到新加的程临给她发了消息,温和地说:“直接约会好像有点奇怪,先聊聊吧,互相熟悉一下。”   也对。宁瑶夕抱着手机和他聊了一阵,两人从入行的契机聊到表演的心得,间或穿插一些之前的经历。对于两个不够熟悉的人来说,通过文字交流其实比面对面聊天来得要更轻松一些,不知不觉就聊了一路,对彼此的了解果然取得了大幅度的进展,不再停留于百度百科和几期节目的点头照面。   等到回酒店的时候,宁瑶夕已经知道了程临第一次和女孩约会时辗转半宿没睡着觉,程临也知晓了宁瑶夕之所以没有心动过的原因,安全感太薄弱,的确很难轻易相信谁,更别说将自己托付给别人缥缈不定的真心,让她做到这点的确极不容易。   「瑶夕,那如果真的出现一个你觉得很信任,给你很强的安全感,让你想要一直和他在一起的男人,你会愿意尝试向前迈出一步,去做一个大胆的决定,和他试一试吗?」   程临问她。   宁瑶夕看到他的消息后怔了怔,从下车时就开始思考,一直思考到上了电梯进了房间,坐下后旁听了好一会儿关于自己发展规划和行程安排的内部小会,终于点击屏幕,迟疑着给程临发去了回复。   「……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在一起吗?」   会比她现在一个人的生活要好吗?他又真的就不会像自己之前遇到的所有人一样,出尔反尔,面目全非吗?宁瑶夕懵懵懂懂,没法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   「当然。」程临平静地回她,「喜欢一个人就要紧握在手心里,独占欲,排他性,不想失去,总有一个人让你明白这些。」   宁瑶夕这一次却没再继续深入讨论这个话题,她摇了摇头,只回复了程临几个字。   「聊这些对我来说太奢侈了。」   几千万的债务,仿佛看不到头,永远也还不清,压在身上太久,始终喘不过气,没什么比还钱更加要紧的事情。   爱情这种生活的调味品,对她来说太过奢侈,她之前没想过,现在也觉得没到考虑的时候,她还要向前走,走很远,剩下的事情,一切随缘吧。   她默默地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使劲搓了搓脸,放下手时已经变回了那个心无旁骛搞事业的宁瑶夕,振奋地加入关于她发展路线的讨论里。   “我觉得可以!”她开心地说,“一天两个行程完全没问题!坐飞机?小意思,我又不恐高!”   豪言壮语仍在耳边,第二天。   “我我我觉得不行。”宁瑶夕哆哆嗦嗦地说,虚弱地抱住一旁的柱子,“我突然发现我其实有点恐高……能不能不往下跳?”   第一次蹦极的人大多都这样。周围的工作人员和节目组的跟拍摄影都会心一笑,镜头对准她花容失色的脸。   “别害怕。”程临安慰她,“我带你一起,这边我来过好几次了,安全措施做得特别好,完全没问题。”   “我从来没跳过……”宁瑶夕脸色苍白,低头看了下脚下的高空,感觉腿肚子都有点发软,“我知道它应该没问题,但是害怕这种情绪是控制不住的,我我我实在是……”   “不想着克服自己的难关了?”程临问她,“要是实在害怕的话我们就下去,但这是种非常好的沉浸式体验,错过了可就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原本吓得脸色惨白的小姑娘一顿一顿地转头看他,虚弱地确认:“真的有用吗,有用的话我……”   “真的有用。”程临向她保证,“所以别害怕,就交给……”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顿了一下,看到小姑娘得到他的确认后定了定神,深深呼吸,而后慢慢地将手放开了。   “那我、我能行。”她有点磕绊的说,眼神却逐渐坚定起来,“我不能倒在这里,我还要进决赛,要……跳!就现在!我可以!”   对事业很有执着和冲劲,挺好的。程临一笑,从善如流地抱住她,说:“三,二,一,走。”   他带着她纵身一跃,耳边是汹涌倒灌的狂风。在呼啸的风声中,他定定地注视着宁瑶夕的眼睛,放大的瞳孔中倒映着他的影子。   小姑娘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却倔强地睁大眼睛,也没有因为恐惧将他抱紧,这种时候依然在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看得出来真的很不想自己被任何困难掣肘,只要自己害怕,就一定要闯过这道难关。   下落到蹦极的最低点,耳边风声渐弱。程临浅浅地笑了一下,忽而在她耳边问:“害不害怕?”   宁瑶夕恍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咬着牙重重地说:“不害怕!以后都不会害怕!”   “那从这里下去,劫后余生,想不想要虚弱地抱一下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有余悸?”   宁瑶夕愣了一下,不明就里地看着他,程临笑笑,用力拍拍她的后背,说:“回去之后和你心里浮现的那个人一起再跳一次,对比一下两次的感受,该懂的你自然会懂。”   宁瑶夕懵懂地眨了眨眼,觉得有点懂了,又好像完全没懂。她没有立刻理解为什么程临问自己下去后想不想抱谁一下,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这个想法,只是想和齐允炫耀一下自己又克服一个心理障碍的勇敢……   但等她的双腿真正接触到地面,那种浑身发软的感觉从四肢百骸传来,让她摇晃了一下,险些直接栽倒在地上,这个时候从旁边伸出一双熟悉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做到了。”齐允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难得夸她,“厉害。”   宁瑶夕张了张嘴,原本想要说出口的炫耀此刻似乎突然全部都忘了,趴在他怀里的时候愣了两秒,而后不受控制地湿了眼眶。   “好高。”她带着点哽咽地一下抱住齐允,虚脱地喘着气,小声说,“吓死我了……”   “跳完了才反应过来?”齐允拍拍她的后背,安抚中多少带着点敷衍,“落地了,没事了,去旁边休息一下。”   “不能休息。”宁瑶夕闷闷地说,没忘记程临刚才的嘱咐,“临哥说让我现在马上再跳一次,这次和你这个原型一起跳,感受一下其中微妙的差别……”   “有这个必要?”齐允听得一怔,向旁边的程临确认了一眼。   “嗯。”程临解开绑着自己的安全绳索,看他一眼,点点头道,“她体会得越细致越有效果,所以辛苦你也去跳一次,恐高吗?有没有问题?”   “我倒是没问题。”齐允摇了摇头,看了眼宁瑶夕,说,“能不能缓缓再跳?她是不是休息一下更好。”   “稍作休息就跳。”程临挑了下眉,无情地道,“极限运动就是要挑战极限,不然就没什么意思了,等心跳稍微平复一下就过去,你照应着点她。”   行。确认完的确有这个必要之后,齐允也就没多废话,点点头应下。宁瑶夕坐在一边平复心跳,他等了一会儿,稍加思索,抬手招呼节目组的跟拍摄影过来。   “等会儿这段不用录。”他说,“辛苦了。”   收到。摄影师配合地点点头,关掉了机器。宁瑶夕听他和节目组交涉,好奇地看看他,问:“你不想入镜啊?为什么?”   “会抢戏。”齐允平静地说,“你和程临培养氛围感的花絮里不需要第三个人,经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哦……宁瑶夕应了一声,看到齐允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脸上,而后朝她稍稍倾身。   “过来点。”他说。   宁瑶夕配合地靠过去,刚想问他干什么,就见他将她头上的几个黑色发卡摘下,重新帮她梳拢了一下在劲风中散乱的发丝,问她:“在下面没什么感觉,从这里跳下去风很大?”   嗯。宁瑶夕用力点头,表示对这个说法的强烈赞同。齐允闻言只是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站在悬崖上准备往下跳,站在距离地面两百米的高空,齐允和她面对面站着,忽而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小心灌风。”他简单地说,“腿软就抱紧一点。”   宁瑶夕怔了怔,无声地点点头,向下跳的时候果然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和跟程临一起向下跳的感觉不太一样,那个时候她怀揣着克服自己恐惧感的决心,全神贯注地和自己战斗,耳边的风声像是对她的考验,也仿佛对她战胜自己的嘉奖。   而这次和齐允一起跳,或许是少了和程临的那份不够熟的拘谨感,她紧紧抱着齐允,头埋进他的怀里,耳边的风声变小,身边的心跳声愈见清晰。   在这样一跃而下的极限运动中,她竟然由衷地感到安全。   宁瑶夕有点愕然地体会着这种堪称新奇的情绪,不经意间微微出神。当真直坠深渊的体验虽然今天才是第一次,但似乎她的人生当中,像这样的场合已经并不罕见。   她想起得知自己即将解约回归素人的那天晚上,她趴在公司附近的天桥栏杆上,带着醉意看脚下的车水马龙,心中无尽的空茫与恍惚。   她就是在那一天和齐允真正重新产生交集,而后是她未曾想到过的柳暗花明,人生拐了个弯,走向一个终于亮起希望的未来。那个时候她也仿佛直坠深渊,未曾想过今后的故事还可以这样展开。   惶惶然独自捱过千难万险,和狂风暴雨中依然感到心安,差的也不过就是这么一个人而已。   齐允。   她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一刻感到莫名的酸楚,也有一丝迟来的恍然,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反应,只能紧紧地抱住他,侧脸贴在他的胸前,在发觉自己心意的一刻,感到从未有过的惶恐。   她不该想这么多。   现在的她不能想这么多。   这一跳间他们没有任何交谈,她没说话,齐允也没有。宁瑶夕脑中纷纷扰扰许多念头,最后渐渐归于空白,安静地听着齐允的心跳。   她第一次真正去做这件事,齐允的心跳应该比平时要快一些,大概,她之前并没有数过。   来自另一个人的心跳有力而规律,每一下都来得很稳,不像她自己的心跳,现在一定杂乱无章,出奇得快。   怎么会呢。她在心里想,后知后觉地感到震惊与心悸。最初的慌乱无措过后,却又升起一种复杂的尘埃落定感,在心里轻轻对自己叹了口气。   怎么不会呢。她问自己。   如果不是齐允,还能有谁呢。   直到解开安全设施下来,她都带着种未曾回神的恍惚。工作人员上来给她解下绳索和穿戴设备,齐允转头看她,问:“有什么特别的体会吗?”   宁瑶夕苦笑了一下,说:“有。”   “有就好。”齐允点点头,朝她招了下手,说,“过来。”   宁瑶夕配合地倾身,齐允又一次替她整理了一下耳边被吹乱的碎发,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她,朝一旁待命的跟拍摄影师招了招手。   “继续录吧,麻烦了。”他客气地说,而后看向一旁抱臂好整以暇看着他们的程临,向旁边的何鸿远询问,“何纪,把程临刚才解装备的那一帧接到这里?”   “嗯,就从他们跳下来那段接着拍。”何鸿远点头赞同他的说法,拍拍旁边的程临,“到你了,赶快过去——诶,想想这不就是拍戏时替身走戏吗?过去吧男主角,展现一下你的男友力。瑶夕,你刚才下来时是不是觉得腿软,现在还软吗?表现出来好像显得真实一点,让我们临子过去扶你一下?不对,直接半抱住效果更好,更出镜头,你说呢齐纪?”   “嗯。”齐允点点头,摘下设备向一边走,将位置留给程临,说,“瑶夕,看一下镜头,找找角度。”   他向旁边走了一步,第二步的时候没能迈出去,顿了一下,转头看回去,没说话,眼神中露出疑问。   宁瑶夕下意识拉住他的胳膊,在他的目光中回过神,稍稍垂眸,放开他,摇摇头,说:“没事。”   齐允看了她几秒:“腿软?”   宁瑶夕顿了顿,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嗯。”   “稍微等一下,不好意思。”齐允转头对何鸿远和程临说,重新走回来,扶着宁瑶夕坐下,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五分钟后再录,你先休息一下。”   “现在录的话说不定更有真实感?”程临不动声色地围观了半天,现在又来凑了句热闹,“我正好帮忙照顾一下。”   齐允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已经休息了一段时间,瑶夕不休息的话,同框会显得她体力和你差距很大。”齐允客气而平静地道,“虽然这样或许更方便展现你的男友力,但瑶夕想要呈现的不是一个弱势的需要人照顾的形象,她能自己克服困难,不需要别人照顾她,欣赏她就好。”   程临挑了下眉,笑着耸耸肩:“到底是自己的艺人,足够了解她。行,听你的。”   五分钟过得飞快,很快重新开录。程临站到刚才齐允的位置,果然没有半抱住她,只虚扶了一下。宁瑶夕自己站定,呼吸和脸色都已经平复了一些,她看向程临,目光有些复杂。   程临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提醒她:“入戏。”   宁瑶夕深吸口气,闭了下眼,再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紧张中带着些许庆幸与欢快的情绪中,优秀演员总是要能掌控自己的情绪。   程临出色地配合了她,两人将这一段花絮录完。收工去下一个约会地点,程临安排了好几个行程,接下去还要一起做手工和共进午餐,属实是充实的一天。   出发之前,程临趁着摄影师提前坐进车里的空档看她一眼,笑着说:“看来是懂了。”   他背对着镜头,向她解释:“我也不是神仙,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你特别真实的代入感,只能发掘一下你的内心了。我们的剧本就围绕着这种感觉展开,一对在曾经一起很多年的情侣,再次相遇时,男方递给你他的结婚请柬,你终于被迫认识到,曾经以为会永远在一起的两个人,原来也会有走散的这天。觉得自己能演好吗?”   宁瑶夕默默无话,静静看了眼不远处的齐允,半晌,用力点了点头。   她抬眸看过来,程临忽而一顿。他愣了一下,看见小姑娘的眼睛依然明亮而清澈,看着他,平静地说:“我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不应该想什么,放心吧临哥,我不能停在这里,我能演好,一定可以。”   程临怔了怔,一时竟有些语塞:“我不是……那你……你没问题吗?我是说,有没有什么其他想法,跟竞演无关的……”   宁瑶夕以一种几乎要把自己晃晕的力度用力猛摇头,她深深呼吸,坚定地说:“没有。” 第33章   宁瑶夕当天收工回酒店, 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一晚上,第二天出来时面色凝重, 眼下带着淡淡的阴影, 一看就是没怎么休息好,现在憔悴得不行。   吴月在外间客厅看见她,下意识以为她是因为进展不佳, 所以才一副睡眠不足的萎靡样子,赶紧拿着张面膜过来安慰她:“哎呦, 这脸可别让允哥看见,不然肯定要说你……快来紧急修复一下,剧本嘛,慢慢研究就是了,离竞演还有好几天呢, 毕竟是你的短板,咱们慢慢摸索尝试, 别着急。”   宁瑶夕仰起脸任她摆弄, 闻言摇摇头, 说:“我会演了月月。”   “啊?”吴月一愣, 端详了一下她的表情, 觉得她不是在开玩笑,不由大为惊奇,“前天录完上期节目时不是还愁得不行吗, 这就会了?难道说程临真的特别会教, 一天的时间就把你教明白了,点通了你的任督二脉?”   说是被程临点通的好像没什么问题, 宁瑶夕稍加思索, 点了点头, 同意她的说法。吴月目露惊叹,对程临的能力表示心悦诚服。   “不愧是以演技精湛著称的男演员,电视剧领域同年龄段无敌的程临,太会了。”吴月佩服地给程临隔空鼓掌,想起昨天程临弄出来的诸多花样活动,也觉得宁瑶夕入戏合情合理,任哪个没尝过爱情的苦的小姑娘被像公主一样对待一天,肯定也难免沦陷。   不过瑶夕不是对允哥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吗……一天就叛变了?吴月想起自己观察到的团队内部八卦,忍不住看宁瑶夕一眼,难掩好奇。   八卦嘛,人类的天性,谁要是能免俗,她吴月就跟谁姓。   宁瑶夕感受到她的凝视,茫然地回看她:“怎么啦?”   “程临怎么样啊瑶夕?”吴月左右张望一番,眼见四下无人,鬼鬼祟祟地搭着宁瑶夕的肩膀,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和被称为大众男神的人约会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很梦幻?很开心?很圆满?”   “梦幻是个什么样的表述……”宁瑶夕疑惑地看她一眼,顺着她的提问思考一番,客观地点头,不吝自己的赞美,“昨天的活动安排得虽然多,但都还挺有意思的,我第一次尝试蹦极,虽然应该不会再去,但尝试一下也还挺有意思的,很有新鲜感。”   吴月听得一愣:“啊……他这么好啊?”   “而且临哥真的很体贴!”宁瑶夕肯定地说,满口赞誉有加,“我们之前都没有一起吃过饭嘛,他约会的前一天晚上特意询问了我的口味。当时我没反应过来他的目的,以为就是普通的闲聊,增进彼此了解,毕竟他也分享了自己的口味,我也记住了。但是等到了餐厅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点的全是我爱吃的,而且这是我自己反应过来的,他约会过程中从头到尾都没有邀功,很低调。”   不会吧,真被攻陷了?吴月惊疑不定地看看她,发现她越说越多,简直滔滔不绝,对程临的评价简直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去做陶艺的时候他也很照顾我。”宁瑶夕仔细回忆昨天的约会细节,“我不会做嘛,他全程都是带着我一点一点来的,而且有一个细节是,他明明会,但并没有先我一步做出来一个放在一边,让我夸他之类的,而是全程跟着我一起学,密切关注我的进度,帮我去向陶艺老师具体提问,让我不至于陷入生手焦虑,全程心态都不错,最后他还帮我修了一下,烧出来的效果也很好,那个陶艺摆件我拿回来了,真的很有纪念意义,回头我要拿回家里摆着。”   听听这完美的约会流程,谁经历了谁没有好感。吴月在适应主流和坚持自己的眼神之间犹豫了一下,挣扎地问她:“和允哥比呢?瑶夕你觉得他们两个谁更好?”   宁瑶夕愣了一下,震惊地看她一眼:“他们两个能比?!”   吴月:“……”   吴月回忆了一下齐允日常面无表情的棺材脸,不由哽住,也觉得自己实在问了个很多余的问题。见过程临之后,谁还会觉得齐允的态度好啊,要不是他确实一心为了自己的艺人打算,业务能力极强,当时云芷撕他的时候一定不会只说他过分压榨艺人,而是会污蔑他对艺人进行PUA……   唉,看来那点些微的好感,在瑶夕真正见识到娱乐圈各种花花绿绿的帅哥鲜肉时,很快就会消散得无影无踪,归入到年少不懂事时的胡乱心动里,见过世面后自然会抛到一边。   吴月遗憾地摇了摇头,倒也不是真觉得他们两个走到一起就是好事,只是这种懵懂的情感毕竟很美好,连双方当事人都不知道就烟消云散,成为只有她一个人窥见的秘密,多少让人觉得有点惋惜。   “临哥是真的很会。”宁瑶夕真心实意地说,长长地叹了口气,“哪个女孩不会因为温柔体贴还成熟可靠的男人心动呢,这就是一个角色的魅力点所在了!他真的是……好敬业,好会演!”   吴月:“……?等等?”   刚才不是还在夸这个人很苏很有男友力吗,怎么这就转进到他很会演了?流程应该是这样的吗?   “相比之下我昨天好像就有点拉胯,回来之后复盘了好半天,还是感觉没他表现得那么吸粉,这次属实是我输了,只能继续努力,争取下次表现超过他。”   宁瑶夕懊恼地摇头,握拳给自己加油打气:“我今天想看看依凌姐的表演花絮,感觉她那种着重彰显自己的演法正适合搭程临,戏路完全能和他对打。我今天就要来好好研究一番,争取到时候和他势均力敌,平分秋色,在他的戏路压制中展现自我,完美呈现角色高光!”   “……所以你不是觉得程临人很好,只是觉得他演得很好?”吴月看着她说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愕然问她。   虽然轻易被人骗是不对的,但是少女,你这好像浪漫绝缘体的搞事业体质好像也有点……天赋异禀?   “啊?不,我觉得他人也很好。”宁瑶夕停下自己发散的思维,颇觉莫名地摇了摇头,“真的很照顾我,而且教了我很多……”   那你对他就没有……吴月还想再问,套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陈瑞拎着早餐进来,齐允拿着平板走在后面,朝里面扫了一眼,目光径直落在宁瑶夕的脸上,眉头微微一皱。   “昨晚没睡好?”他问,看了眼吴月,“面膜敷了没有?”   “刚刚才敷完,我们正说话呢。”吴月点点头,向他如实汇报工作。齐允点点头,在沙发上坐下,语气随意地问,“说什么?”   说……吴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概括,看了眼宁瑶夕,目光接触到她的脸,忽而愣了一下。   刚才她们聊了那么久,宁瑶夕也算精神振奋口若悬河,解决了一个困扰自己很久的演技问题,精神状态也还不错。只是刚才即便说到激动处,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   看到一个人,眼睛就浅浅地弯了起来,视线落到那个人身上,看着他的时候仿佛眼里有光,整个人都感觉轻盈起来。   吴月怔怔地看了看她,又顺着她的视线去看齐允。   “很难回答?”齐允的提问没有得到回答,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   “在聊临哥昨天帮我找状态的事。”宁瑶夕摇了摇头,笑眯眯地道,稍稍侧过身体和他说话,“我好像有点抓到那种氛围感了,今天有时间吗齐纪,去排练之前帮我顺一下戏?”   “之前不是说过了,行,上午时间给你空出来。”齐允颔首,简单地说,确认了一下今天的工作,而后转头看她。   “昨天的单独相处比较有用?看来你是那种体验派的演员,自己有相应的经历后会更快地适应角色。这样的话如果你以后接现代戏,我会给你留出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间去实地体验一下主角职业,应该有利于你更快代入角色,进组后第一时间找到状态。你觉得这样……”   他的声音顿了顿,而后将手里的剧本卷成筒,一下敲在宁瑶夕的头上。   “听我说话。”他板着脸说,“走什么神。”   一直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眼睛弯弯的,心思不知道飘到了哪儿。   没走神!宁瑶夕抬手捂住额头,委屈地道:“我在听……不是说拍戏前让我先体验一下吗?我觉得挺合理的,你安排得肯定没错,我没意见。”   一点都没有走神,她只是借着方便,一直在看他而已。   平心而论,和靠脸吃饭的程临相比,齐允在长相上肯定是没那么有大众竞争力的。但宁瑶夕之前就觉得他长得很顺眼,现在更是觉得他五官都长得相当不错,真要靠脸进圈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这就有点浪费他的能力了,他当经纪人也当得特别好,而且让这张总是好像被人欠钱的脸露出营业的热络表情好像也很奇怪,让人有点想笑。   她想到这里,一个没忍住,真的笑了一下,而后就被齐允又敲了一下额头。   “还说没走神?”他瞪她一眼,“回神,吃早餐完赶快开工,早点结束的话我就早点出门,下午去给你谈合同。”   “什么合同?”宁瑶夕好奇地问,“多少钱的?”   齐允看她一眼:“勉强够还你之前欠我的营销费用。”   他没给她记账的那笔钱。宁瑶夕想起那天晚上听到的对话,顿了顿,看着他忽而问:“齐纪,你很有钱吗?”   齐允皱眉,略带疑惑地道:“不缺钱,怎么了?”   这人好像根本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之前带的云芷又是个吸金能力相当强的人,这样想来,他的确应该是不缺钱的,又不像她身负巨债,想想也肯定不会吃没钱的苦。   “不缺钱也不能乱撒。”宁瑶夕认真地说,信誓旦旦地拍拍自己的胸口,“那笔钱我记着呢,肯定会还的!不过你要是不缺钱的话,能不能稍微宽限我一段时间?我想最后还你。”   齐允哼笑一声,扫她一眼,不置可否地道,“之前不还欠我五万一个月的房租都特别不安吗,怎么,现在不着急到最后还我的钱了?”   “这不是熟了嘛。”宁瑶夕笑眯眯地说,“你不收我利息吧?那我就多欠一会儿,你除了是我的经纪人还是我的债主,真诚欢迎随时随地多监督我,时刻看紧我笔直走在赚钱的路上,里面也有你的先期资金呢,可千万看好了。”   齐允上下打量她两眼。   “你今天配合得有点诡异了。”他评价道,露出狐疑的神情,“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没有!绝对没有!!”宁瑶夕心虚地赶紧摇头,露出无辜的傻笑。   状况外的陈瑞往嘴里塞了口包子,听见她的说法倒是乐了出来。   “你这不是自己找虐吗瑶夕?”他没心没肺地说,“之前给允哥查手机,现在让允哥随时随地看着你,这话你也敢随便往出说啊?就不怕允哥真全天候管着你,让你一点摸鱼偷懒的空当都没有?不是我吓唬你,允哥可真干得出来这种事,你对他有多沉迷工作还没有具体的了解。我可是听说允哥连着好几年过年都带着云芷录节目跑行程,不给艺人放假也不给自己放假……”   齐允冷冷地扫他一眼:“我给你从现在放假,放一辈子?”   陈瑞立刻低眉顺眼地埋首:“对不起我错了,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宁瑶夕被他逗笑,收回看他的视线,继续看向齐允,眼睛弯弯地拍拍自己的胸口:“谁怕谁是小狗!齐纪尽管监督!”   难得齐允也顿了顿,看着她沉吟片刻,说:“在我面前这么给自己找麻烦的,你确实是第一个。”   是第一个才好。宁瑶夕只是笑,不说话,陈瑞贼心不死地探头,嘴欠地和她小声通气:“那你也要做好不能谈恋爱的准备瑶夕,云芷和郭炎谈上的时候我已经进团队了,那半年允哥和她关系真的非常僵,允哥极力反对。”   宁瑶夕怔了怔,看着齐允,鬼使神差地问:“齐纪,你是反对自己带的艺人谈恋爱,还是仅仅反对云芷谈?”   问完这个问题,她的心跳突然就快了几分,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忘记了,屏气凝神,紧张地等待着齐允的回答。   毕竟云芷是那么漂亮明艳的美人……   但出乎他们的意料,齐允摇了摇头,面色平静地道:“我从原则上不反对带的艺人谈恋爱,一来感情有时候确实没法控制,二来我带的是演员不是偶像,对于谈恋爱也没有非常严苛的限制,甚至有的时候如果事出有因,炒CP、谈恋爱和合约情侣都可以考虑,我又不是灭绝师太,如果不影响工作,不会干涉艺人自己的私事。”   “但是?”陈瑞很上道地问。   “但是影响工作状态的话我不赞成。”齐允冷静地道,忽而打量了宁瑶夕两眼,问她,“你恋爱脑吗?”   宁瑶夕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心虚,视线游移:“这个……我不知道?又没试过,但是,可能,应该,大概,不是吧……”   齐允仔细端详她一阵,得出结论:“看起来像。”   宁瑶夕:“……”   “那不行。”齐允无情地说,“不要在我手底下弄出什么恋爱脑上头的傻事,我首先会阻止你,阻止不成的话当然也会尝试给你善后。但人犯起蠢来有时候是没救的,大罗金仙也没办法,不要挑战我能力的极限。”   宁瑶夕心虚地缩缩脖子,干笑两声:“我尽量,尽量……”   嗯。齐允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问题,垂眸去看自己的电脑。   宁瑶夕看着他的侧脸,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忽而胆大包天地问他:“不让我谈恋爱,那你自己会谈吗齐纪?”   齐允顿了一下,视线从屏幕上抬起,转过脸来看她。   宁瑶夕在他的死亡凝视中,依然顽强地坚持住自己的眼神不乱飘,佯装理直气壮地道:“不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我也不会谈。”齐允平静地说,看着她,“放心了吗?”   宁瑶夕心都被这句话惊得颤了一下,她定了定神,却是在齐允的注视中,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放心了。”她开心地笑着,满足地说,“那说好了,我不谈恋爱,你也不谈,咱们两个就这么齐头并进地向前走,一心一意搞事业,谁先脱单谁是狗!”   幼稚。齐允摇了摇头,收回视线忙自己的事。吴月安静地看完了两人互动的全程,终于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感慨着摇了摇头。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恰好志同道合,天经地义,谁都管不着。   .   齐允不会和别人在一起,她也不会,太巧了,他们两个就能一直这么在一起,谁也不掉队。既不用担心喜欢的人属于别人,还不用吃爱情的苦,太好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   宁瑶夕开开心心地吃完早餐,欢欣鼓舞地翻开剧本,笑眯眯地道:“这剧本是早上临哥新发过来的,他团队的合作编剧连夜修改完发过来,我也是刚看了一遍,大致就是一对分手了的男女终于彻底失去彼此的故事,很好理解吧?”   “这个剧本演的是爱情戏,对戏时的双方肯定还是有感情在的,所以男主角因为什么要结婚?”齐允翻开剧本仔细看了一遍,微微皱眉,“这么重要的原因,剧本上竟然没写。”   宁瑶夕一愣,拿起手机:“等下,我问问临哥。”   她和程临就剧本问题交流了片刻,放下手机时,表情微微古怪:“呃,临哥说,编剧给他的男主角结婚理由是家里人拆散,两个人也不能为了对方妥协。但他觉得这个理由让男主角显得有点渣了,所以空在这里,打算今天排练时我们一起商量一下。既然你问起,那也顺便问一下你的意见,看看你这个原型有没有更好的想法。”   齐允点点头,重新翻了一遍剧本,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样不好。”他说,“无论能找出多冠冕堂皇的原因,男主角打算结婚了,就是他首先背叛了爱情。所有能想到的原因都很狗血,观众未必买账,就算程阳能将这个角色演绎得很好,人物的内在逻辑也站不住脚。而且。”   宁瑶夕眨了眨眼:“而且?”   “而且如果角色性格真的是以我为原型设计的话。”齐允摇了摇头,语气淡淡地说,“这完全不是我会做的事。”   宁瑶夕怔了怔,想了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不会在心里还喜欢一个女孩的时候,和另一个女孩有所牵扯,是吗?”   嗯。齐允颔首,宁瑶夕纠结地揉脸:“那这个剧本要大改吧,人物关系这方面不是完全跑偏了吗……”   “可以不做大的修改。”齐允说,“改变一下人物的行为逻辑就差不多了,有几句台词需要改一下,不会太多,我看剧本的走向本来就是两个人最终还是走散了。”   宁瑶夕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什么行为逻辑?”   齐允说:“两个人偶然见面,男主角给女主角递请柬,不是为了要刺激谁,也不是想要彻底了结这段曾经的感情,原因很简单,他就是真的放下了而已,他已经不爱女主角了,有了新的爱人,他们现在要结婚了。”   宁瑶夕缓缓地吸了口气:“有没有一种可能,戏里的男女主角之所以叫男女主角,就是因为他们在爱情上是一对……”   “他们是故事叙述的两个主要角色。”齐允平淡地说,“在一起很多年,有过许多故事,极其深刻的羁绊,但没人规定这两个人就会永远爱着对方,这是童话里才会有的感情。现实生活中,聚散如水,物是人非,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真诚地爱过,一样会分开,既然已经分手,就说明两个人的矛盾已经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为什么还要强行把他们再绑到一起,互相折磨?”   宁瑶夕短暂地出神,而后轻声说:“所以你……”   “我是现实主义者。”齐允平静地说,“挽留一个已经失去的人不会成功,如果你要我对戏,我只会告诉你这些。”   宁瑶夕紧紧地抿了下唇,定定地看着他,忽而开口。   “但我不是这样的人。”她认真地说,眉宇间一片坚定,“我会拼尽全力去争取,去尝试,去抓住我想要的一切。如果我想要和一个人永远在一起,我就会倾尽所有去珍惜这个人,而不是遇到困难就放手,那样后半生都一定会后悔。”   齐允顿了几秒,将剧本放下,双臂环胸,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安静套房里,平静地看着她。   “那你可以尝试一下,发挥你的演技和能力,看一下能不能表达出你想表达的内容。”他不置可否地说,“现在就开始。”   他将剧本从茶几上推过来,递到她面前,看着她,眸光平静,语气寻常地说:“下周六我结婚,有空的话欢迎过来。”   宁瑶夕忍不住恍惚了一下。   齐允这句话来得太快,进入角色又太自然,让身为专业演员的她都被唬得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齐允是这个角色性格上的原型,他说出这样的话很自然,确实仿佛是他真正会说的话那样,几乎没有什么表演痕迹。   可是这样一来,没有妆发和背景的加持,他就坐在自己面前,上一秒还商量着剧本细节,实在让宁瑶夕很难转换角色,坐在她对面的仿佛依然还是齐允本人。   她尽力让自己入戏,但心还是不受控制地因为他这句话而被揪紧。她定了定神,那种听到喜欢的人要结婚的恍惚感倒是恰如其分,竭力让脸上的表情保持平静,才佯装自然地笑了笑,说:“这么突然。”   “还好。”齐允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礼貌而淡漠地说,“曾经最要好时说过一些很天真的话,那个时候你也幼稚,我也幼稚,就都忘了吧。”   宁瑶夕抿了抿唇,淡淡地扬起唇角,不置可否地说:“我不觉得当时自己幼稚,每一句话我都是认真的。”   “我也是。”齐允自然地说,却是又摇了摇头。   “那个时候是认真的。”他说,“但人是会变的,我变了,你也是。曾经一起走过那么多年,现在回过头去看,还是很感谢那个时候是你。但是也就到那里为止了,以后会有另一个人和我一起继续走下去,你也一样,祝福你生活顺遂,前程似锦,没有我也过得开心。其实这些不用我多说,你肯定也这么觉得,人和人缘起缘散,在一起又分开,过去有彼此很好,未来没有也会很好,谁都一样。”   宁瑶夕表情忽地凝固,她定定地看着齐允,忽而问:“你真是这么想的?”   这句是算在对戏当中的吗?齐允不确定地微微皱眉,盯着她看了几秒,见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眼中升起淡淡的氤氲,忽地一顿。   她带着不确定与恐慌看过来,强忍着自己的情绪,眼中的神色却骗不了人,像个害怕被人再次抛下的小动物。   宁允顿了几秒,忽地叹了口气。   “你是演员我是演员,怎么演戏时还入不了戏。”他摇了摇头,探身过去,抽了张纸巾给她擦眼泪。   宁瑶夕也从预设的场景中出来,自己接过纸巾,闷闷地嘴硬:“对着你没那种氛围!你说真话假话啊?是不是现在就在打算着以后不带我了?你怎么能这样,我还欠你的钱呢!”   “未来的事情没人说得准。”齐允理智地说,看着眼前小姑娘不屈不挠的视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但我会尽量不走到这一步。”他说,“我也很难再找一个和我目标完全一致的人,哭没有用,为不走到分道扬镳付出的努力才有用。在这方面上。”   他顿了顿,这一瞬间想到只是不带艺人,但依然留在公司,只等一年后风声过去出任股东的张桐,想起曾经目标一致,但最后到底因为种种利益以最难看的方式收场的云芷,想起了他生命中更多的无可奈何的事。   但这些他通通没有和宁瑶夕讲,只简单地说:“只要你不想离开,我就不会放手。” 第34章   “……你竟然还真懂了。”   排练结束, 程临卸去脸上成熟严肃的表情,难掩惊讶地盯着宁瑶夕看了一阵。宁瑶夕补充了口水分, 缓了缓大声说太多话后带来的缺水感, 笑眯眯地朝他挑了挑眉毛。   “当然啦。”她得意地说,“我厉害吧!”   厉害。程临忍不住笑了,拍拍她的发顶:“天赋异禀啊我们瑶夕, 一顿吃几个表演老师?”   根本就没吃!禁止造谣!宁瑶夕挥开他的手,心情大好地道:“能这么出效果, 主要还是多亏了齐纪对剧本设定的补充。怎么样,没想到我这个角色也能挖出这么多高光内容吧?到时候很可能在评分上超过你,害不害怕?”   这个……程临表情微妙地看她一眼:“说起来,这节目录到现在,我还没拿过第一, 每一期都和各种各样的小怪物撞到一起。张依凌,彭念彤, 我都撞上过了, 现在又撞上了你这个不世出的小怪物, 我的抽签运是不是太差了一点?回去得多洗几遍手。”   咦, 仔细想想确实是。宁瑶夕一愣, 回忆了一下不由失笑,连连摆手:“巧合吧,临哥你肯定是有拿第一的实力的, 不过可能确实手有点黑, 哈哈……祝你成绩越来越好——不过要是我能比你再好一点点就更好了。”   程临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想我当万年老二?想得美,下期就把你超过去, 你也就在这期里稍微得意一下吧。务必争点儿气, 要是超过了我还拿不到第一, 那我岂不是太丢人了,别让我这么下不来台,败给本场冠军说出来好听点。”   一定一定。宁瑶夕连连点头,信誓旦旦。   不过说到这期表演,程临也有些感慨,啧啧道:“拿到这个剧本时我感觉你输定了,没想到能盘活成这样,你们那边也太拼了。我只能说现在这个剧本里确实是你的角色更有高光点和记忆点,更好发挥,我这期也算是舍命陪君子,虽然最开始是出于帮我经纪人还人情的打算,但我当时可没想到要给你当绿叶到这个份上,这个人情可是你欠我的,以后记得还。”   他这番话绝对不是作假,虽然宁瑶夕那边提供的最终剧本更加合理,但一眼就能看出来男主不如女主好发挥。他要真有心和宁瑶夕争个高下,根本就不会接受这个剧本,而是自己再去找人写,以自己这边写出高光为准,去和宁瑶夕那边掰扯最终采用哪版,完全可以撕到临上场前最后一天。   好说好说。宁瑶夕也知道他这期完全是有意照顾,朝他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听他聊起何鸿远与齐纪之前的合作,眉目柔和。   “赵璇的事真的很谢谢你们。”她真心实意地说,“虽然隔了很多年,但能让她受的委屈被大家知道,确保以后不会再有艺人面临和她一样的命运,真是太好了。”   程临顿了顿,很轻地笑了一声,摇摇头,没说话。   有些话是没法和宁瑶夕说的,毕竟发生赵璇的事时张桐还在明乾娱乐,这件往事算他们明乾自己的内部事务。   在明乾这种经纪人中心制的娱乐公司里,陪酒的事不会只有一例,陪酒的人也不会只有张桐。他其实也不是没遇到过,只是幸运地签在何鸿远手底下,何纪的行事作风没那么脏而已。   但是解决一个张桐不会解决其他的所有事,张桐也不是被彻底解决了,不过是公司冷处理避避风头,背后的利益牵扯还是很复杂,越没底线的人混得越开,总是这样,把所有人都变成自己的利益共同体,天然处于不败之地。   一番念头在心里辗转了一遍,程临最后也只是摇头笑笑,说:“这话该我们来说才对,不论如何,赵璇能够得到一个公道,是件很难得的事情。我们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太久,已经没了掀桌翻脸的勇气,但你家那位还有,真的是很难得。只有自己足够干净的人,才能有这样的魄力和勇气,无所畏惧地趟过泥水,让自己全身而退,你实在是捡到宝了,瑶夕。”   我知道。宁瑶夕微笑了一下,转眸朝排练室一角正在和何鸿远说话的齐允看了一眼,朝程临悄悄地招了招手。   怎么?程临好奇地靠过去一点,听到宁瑶夕视线看着那边,小声和他说:“临哥快看,我们齐纪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长袖T恤。”   这还用现在特意看,我之前又没瞎。程临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点点头说:“看到了啊,他也不嫌热。”   “他是不怕热的类型!夏天也不太出汗!”宁瑶夕眉飞色舞地说,朝他炫耀,“厉害吧!!”   程临:“……?”   厉害在哪。   在宁瑶夕期待的目光中,程临扯扯嘴角,敷衍地点头附和了一下,棒读道:“哇哦,真厉害,这不是夏天很省空调,你要是嫌热就让他身边凑,感觉你们齐纪不光自己不怕热,还能用实力让自己周围方园三米都处于制冷区,人形自走天然制冷机,你赚到了。”   我确实是赚……宁瑶夕点头点到一半,觉得不对,恼羞成怒地拍打他的胳膊:“说什么呢!哪有这么夸张!”   “我还以为你就想让我这么夸呢。”程临轻笑一声,好奇心作祟,顺便问了她一下,“所以你现在是个什么打算,对他有什么具体的想法没?有的话帮你参谋参谋,你要是喜欢这种性格的,齐允确实就还挺不错的。”   当然有了。宁瑶夕郑重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道:“我打算和他成为一对齐头并进,共同进步的战友,在我们都为之奋斗的事业上勇攀高峰!”   程临:“……?”   程临:“对不起,之前失敬了,你其实是从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穿来的?”   是你不懂。宁瑶夕摇着头看他一眼,深沉地说:“这是一心搞事业的人心中的美丽宏愿,高尚,超凡,脱离了低级趣味。我这不是超厉害吗?”   傻了吧。程临摇摇头,得出结论:“还是不够喜欢。”   怎么说?宁瑶夕疑惑地看他一眼,程临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搭住她的肩膀,挑着眉道:“你看,那边是你喜欢的人。”   啊……怎么?宁瑶夕茫然地看他一眼。   “不想往他身边凑?”程临问她,“抱抱贴贴,肢体接触,你和其他人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不想去彰显自己的特别?”   宁瑶夕睫毛猛地颤了颤,瞬间感到心动:“这个……”   “不想更进一步,摸摸亲亲?”程临邪恶地教唆,“他的嘴唇之前还没人亲过吧,不早点盖个章祸害一下?晚了万一就被人抢先了呢?”   宁瑶夕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再有,齐允今年二十八了吧。”程临若有所思地说,“传说男人要是三十岁还是处男,就会变成魔法师,多严重的变异啊,你既然这么高尚,那想不想舍己为人一下,帮助他成功度过这个凶险万分的……”   “啊!!你在说什么啊!!”宁瑶夕尖叫着一把捂住他的嘴,感觉自己的心跳正像飙车一样一路向上升,“他离得也不是很远!!万一听到了怎么办?!”   听没听到不好说,反正现在是注意到这边了。程临把她的手拿下来,饶有兴致地从旁观察,目光在两人身上遥遥地来回打量。   这期都给她当陪衬了,看她点热闹不过分吧,娱乐一下。   宁瑶夕整个人都抖了抖,小心地转过脸看了一眼齐允,正见他朝这边看过来,吓得赶紧将头转回来,火速用剧本挡住脸上的红晕,被撵着一样催程临:“赶快进行下一次排练!赶快赶快……”   她逃避现实地将脸转了过去,齐允却还在盯着她看。何鸿远和他说话说到一半,突然发现他正在径直看向演员那边,好笑地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回神了,和我说话无聊成这样?”何鸿远笑着问,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那边,“你也不用一直盯着艺人那边吧,我们临子和你们家瑶夕相处挺好的,两人还挺聊得来,不用操心。”   齐允没有立刻接话,目光停在宁瑶夕红得仿佛要滴血的耳垂上,看了一阵。   “程临现在空窗期?”他突然问。   “啊?对,空窗快一年了。之前的女朋友谈了两年多,聚少离多,两人见面总吵架,后来就分了。临子那之后就没再谈,这种事情也要看缘分的。”   何鸿远愣了一下,谨慎地看他一眼,在心里来回盘算了一圈才回答,谨慎地抹去了女方相关一切信息,简单地回答了几句。   说完之后他多少也有点反应过来,好笑地看过来一眼。   “你不是担心他拐跑你家小姑娘吧,放心,瑶夕不是临子喜欢的类型。”他促狭地说,朝他摆了摆手,“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年纪轻轻的少操点心。你没比宁瑶夕大几岁吧,别把自己当成她的老父亲。”   齐允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知道。”他语气淡淡地说,“程临不是喜欢张依凌那样的吗,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何鸿远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难以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双眼圆睁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呼吸都停顿住了:“……”   他怎么知道的啊?!这两人之前都没被狗仔拍到过!连双方团队的人都不是全都知道,每次见面都跟防贼一样!这人当时还在带云芷,行程那么忙,应该没有那个闲功夫专门去观察别人吧??   “感觉自己藏得挺好?”齐允看他一眼,语气淡淡地道,“之前两个人分到一组扮演情侣档,状态都稍微有点尬,外界说是因为两个人之前没什么交集不熟,但我给瑶夕整理过他们的高光表演片段集锦,和不熟的状态不太一样。”   何鸿远:“……”   何鸿远紧紧拽住他的胳膊:“行行好齐纪,我叫你祖宗行不行?分了快一年了,别生事端啊,这种热搜我们不想上,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齐允轻看他一眼,描淡写地说:“让程临注意一点,关系好也别对瑶夕动手动脚,注意影响。”   “刚才不是你们瑶夕在动手动脚……”何鸿远话说到一半,看到他的脸色立刻改口,“行行,回头我就好好教育他注意男德,出门和女孩保持半米以上距离,千万不能造成什么不良的影响,贞洁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尤其是这种背后有着封建家庭大家长管着的小姑娘。何鸿远在心里腹诽。   齐允对他夸张的说法不置可否,摇了摇头,平静地说:“瑶夕在感情这方面是一张白纸,但她又是那种热烈勇敢的性格,单纯,执着,喜欢一个人的话可能会很投入,陷得很深。要是对她没有特别特别喜欢,非她不行,就别去招惹她,给她造成递进式的伤害。她会变得越来越不相信自己,毕竟人生前半段根本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人。”   何鸿远猛地一顿,赵璇的脸不期然浮现在眼前,他怔了半晌,忽地轻轻叹了口气。   “赵璇就差一个你这样的经纪人。”他说,“她当时十八,你当年多大,十九?她遇不到你,可惜了。”   风雨漂泊的前半生,从尘埃泥沼中挣扎出来的少女,没有相应实力保护的美貌,这样的姑娘,什么时候都不少。   只有宁瑶夕遇到了齐允,其他人都没有这么幸运。   何鸿远感觉自己的嗓子有点发堵,最终也只是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沉默地叹了口气。   “人和人之前要看缘分,她和你产生的交集也是缘分的一种,虽然浅了一点。”齐允平静地说,望向排练室另一头又开始对戏的两人,淡淡地道,“过去的事情没法改变,能做的就只有在今后不让同样的惨剧再次发生。经纪人这种工作,把一个懵懵懂懂的新人带进娱乐圈这种乌烟瘴气的大染缸里,怎么照顾好艺人,怎么保护好艺人,没有人管这些,全凭自己的良心。”   何鸿远眼神悠远,长长地呼出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齐允,你一定是那种意志特别坚定的人。”他感叹着说,“和光同尘,泥沙俱下,很少有人能抵抗这种自然规律。人进入一个圈子,难免入乡随俗,咱们这些经纪人,背后没有资本,也不过是被浪潮推着向前走,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入行这么多年,这种感觉经历了太多,你怎么忍得住的,顶住所有的压力,坚持自己的原则?”   “我?可能是基本不给自己找理由吧。”齐允耸耸肩,轻描淡写地道,“妥协当然会走得比较轻松,但我不是为了妥协进入这行的。”   他顿了顿,说:“我想做出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所以不能放任自己按照别人踩好的路线走,那样不会有新的突破,别人没有坚持到底,不代表我不可以。”   何鸿远顿了好一会儿,才感慨地摇了摇头。   “你这人怎么能这么骄傲的。”他说,“这一路走来,吃了不少哑巴亏吧,总会被人看不顺眼。”   齐允没说话,显然并不觉得过去遭遇的麻烦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讲的。   “好在现在也算是有所回报。”何鸿远的视线落在宁瑶夕身上,看了她一会儿,客观地评价,“她有能大红的潜力,不光是对演技的追求,也不止是向上攀登的决心,还有被上天眷顾的运气——她当年出道时我也还记得,说实话,十五岁的她没什么特别,和当年的赵璇也没什么两样。但二十三岁的她,有实力,有决心,有你,没有短板,一飞冲天完全是可以预见的事。”   “承你吉言。”齐允说,“有没有打算在明日天后的蓄力期结个善缘?有就介绍点影视资源过来,我最近一直在看待开机的项目,还没选出她下了这个节目后要进那个组。”   “谭明?徐锐?丛珊?”何鸿远想了想,点了三个导演的名字,“两部时装剧,一部古风剧,导演的招牌在这儿,有两部剧还有原著兜底,质量有保证,你接触过没有。”   “都在待考虑名单里。”齐允点点头,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作为她复出之后的第一部 剧,都不够惊艳。”他说。   这三部剧都没入你的眼?何鸿远听得一奇,惊讶地看他一眼,按照他的标准帮忙想了一下,忍不住也皱起眉头。   “你是想给她接一部什么样的神仙剧?”何鸿远务实地劝他,“宁瑶夕的咖位摆在这儿,你也不要太好高骛远。要是从积攒人气的角度考虑,谭导和丛导的剧都很好,一部校园小甜剧,一部古代爱情片,都不错。要是想从演技上一鸣惊人,徐导的刑侦片就很好,女主虽然镶边了点,但剧的口碑有保证。”   “校园剧需要的那种演技不是她的长项,其他两部都有不止一个女主,戏份不够核心,我不打算让她用这样的剧目亮相。”齐允简单地说,顿了顿,忽而看了他一眼。   “程临拍完戏后要进的组是哪个?”他冷不防问。   何鸿远眼皮跳了跳,惊愕地看他一眼:“你瞄准那部?我直说了,不可能,我们在里面也仅仅是个男二,男一是谢天泽,电视圈的顶级大腕,女一是商妍,双料影后,电影咖下凡。还没开拍就被星辉卫视预定下的年度大戏,宁瑶夕一点希望都没有,别白费力气了。”   “女二呢?”齐允说,“我听说还没定吧。”   “你知道多少人盯着给商妍作配的机会吗?”何鸿远摇了摇头,对他的胆大包天感到不可思议,“是还没定,但光我们这边知道的消息,就已经不知道多少个女演员去试过镜了,彭念彤张依凌都去了,都没过。宁瑶夕就能过?我知道你对她很有信心,我也挺看好的,但现在还是太早了,你得给她成长的机会。”   “机会不等人。”齐允摇了摇头,问他,“试镜截止时间是什么时候?”   “我们这边是录完十二期节目一周后就进组。”何鸿远说,依然在摇头,“不可能的,绝对没希望,不骗你。我说的那三个导演你好好接触一下,你看上人家,人家也不一定会看上你,宁瑶夕现在还是太嫩了,揠苗助长也不是你这么干的。”   “打个赌吗?”齐允问他。   “不赌。”何鸿远立刻说,头脑清楚,“宁瑶夕选不选上也不关我的事啊,我干嘛和你赌——你到底哪儿来的信心,就这么相信她?”   齐允不答,只看着那边排练的两人,在这次排练结束后,朝那边招呼了一句。   “瑶夕。”   宁瑶夕朝这边看了一眼,小跑着过来。她脸上依然残存着刚才入戏时的全情投入,情绪爆发得太过激烈,现在显得有点疲惫。   不过她的眼睛依然是弯弯的,让人看了就觉得轻松起来。她好奇地来到齐允身边,仰起脸看他:“来了来了!怎么啦?”   看起来好有元气,好乖。何鸿远看着她活力满满的样子,不觉有点泛酸,看了眼远处自家优哉游哉的老油条,在心里摇头叹气。   同样是经纪人,怎么就同人不同命呢?闹心。   “有个剧想让你去试一下。”齐允说,“很难面上,准备时间也不够,需要你这段时间和录综艺同步准备,时间会很赶,希望也不大,你有兴趣吗?”   时间紧,任务重,希望还渺茫?宁瑶夕愣了一下,想了想,没多问具体的细节,只问了一句:“齐纪你想要我去试试?”   “我想让你选上。”齐允说,“是我觉得最适合你复出亮相的剧组,如果选不上这个,我们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明白了。”宁瑶夕点点头,毫不犹豫地说,“我肯定全力以赴!需要做什么准备,今天收工就开始筹划?有资料吗,试镜的台词呢?有原著吗?我以后可以每天晚上少睡两个小时,然后除了已经接的代言广告,其他的通告都可以往后放放,我们集中精力筹备这个试镜。”   何鸿远在旁边看她眨眼之间就做下了决定,甚至已经开始细致地重新规划起自己的时间表。他惊讶了一下,忍不住问:“不多问两句啊瑶夕?你还不知道具体要面的是哪个剧组呢。万一和你自己的戏路不合适呢?”   “啊?怎么可能。”宁瑶夕惊讶地看他一眼,摇了摇头,笑了一下。   “他了解我。”   宁瑶夕虚点了点旁边的齐允,眼神明亮,认真地说:“我相信他。” 第35章   齐允给宁瑶夕看中的电视剧, 名字叫做《赤色年代》。   顾名思义,主旋律抗战片, 讲述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那段特殊的历史, 在黑暗时代中负重前行的人们。导演陶永章以善于拍摄大时代大背景著称,代表作是数部场面宏大的历史剧,对于历史的改编和再创作缜密合理, 作品有口皆碑,部部精品, 在电视剧圈是块绝对亮闪闪的金字招牌。   他创作周期较长,往往要三到四年才能开一部戏,每部戏拍摄至少四个月起步,对演员的要求极为严格,每次成品都确实也对得起他过程的苛刻。从他放出筹拍消息到现在, 不到两个月时间,已然搅得业界风云变色, 但凡有点可能的演员都蠢蠢欲动, 以能进陶导的剧组为荣。   只有宁瑶夕这样的底层小糊咖, 才会对这种锁定年度大戏的剧组没有反应。她那个时候还没签齐允, 确实想有反应也没办法。   陶导的剧组, 连群演都不会有面向社会招收简历的可能,他合作的选角公司会妥帖完善地把事情安排明白,根本不会像她之前经历的那些草台班子一样, 哪个怀揣演员梦的人想来逐梦一下都有机会。   “两个月。”宁瑶夕念叨了一下这个时间, 好奇地问,“齐纪你那个时候有给云芷争取机会吗?这个剧组也太有争取一下的价值了吧。”   “当然有安排。”齐允平静地道, “她已经入选了, 算是我在任期间定下的最后一件事情。”   宁瑶夕倒吸一口凉气, 惊愕地睁圆了眼:“……啊?那我……”   “她争取的当然不是女二。”齐允看她一眼,摇了摇头,说,“对于艺人究竟能驾驭什么样的角色,经纪人心里有数。”   他这样一说,宁瑶夕也跟着反应过来,了然地点了点头,对自己刚才的过度惊讶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这件事也算是业内不言说的一种潜规则,像这样的主旋律年代剧,里面出现的角色必然极多,有着自己高光的角色肯定不止那么几个。大多数演员明知自己竞争不上主角,也愿意过来特别出演一下,给自己刷刷履历,粉饰一层金光。像这样的剧组,想当主演极不容易,进去要个角色却并不困难。   “不困难是对有咖位的演员来说。”齐允提醒她,“张依凌和彭念彤试镜失败还能拿到其他角色,你的话,面不上女二,其他的小角色也很难指望。每一个稍微有点姓名的角色都要靠抢,剩下比群演稍微好一点的角色,即使那边提供,我也不打算让你去演,毕竟是你复出之后的第一部 戏,拍两天就杀青的角色不够分量。”   宁瑶夕默默点头,同意他的看法,顿觉压力山大。齐允将搜集到的资料铺在小几上,宁瑶夕拿起一页纸仔细阅读,上面的名字让她微微一怔,抬头看了齐允一眼。   “辛映涵?她不是……”宁瑶夕仔细回忆了一番,确认自己的记忆没错,“上个月曝光出来黑料,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的那个大明星……”   “据说是本来女二的角色人选。”齐允指节点点桌面,向她科普,“主要角色基本都定得很早,像程临,何纪告诉我,在陶导放出剧组消息前他就拿到角色了,明乾高层的关系,比其他人快了不止两个月,辛映涵也是类似的情况。”   人家在圈里经营这么久,有这种先手机会也不意外。宁瑶夕默默地点点头,若有所思:“是因为上个月的事情,让她的角色产生了变数?”   “嗯。”齐允简单地说,“她上个月私生活暴雷,多半也有对家在背后运作,只能说一方面竞争对手运作得很成功,另一方面也是她的确让人有机可乘,事情被闹到热搜上。如果是一般的剧组,团队也能力保,偏偏是这种重点项目,风评是相当重要的指标,所以她就下去了,女二号的角色就这么空出来。”   “给她买黑热搜的竞争对手没上去?”宁瑶夕好奇地问他。   “选角要陶导那边点头才行。”齐允淡淡地道,“像女二这种重要角色,正常情况下都是导演、制片、投资方提前划定好,根本不会把机会留给外人。但陶导的话语权比较重,也比较有艺术追求,听说已经找过二十几个演员来试镜,都不满意,这个角色的空缺就这么僵在这儿。”   这么多人都不行,那她能行吗?宁瑶夕忐忑地搓搓手,一方面觉得担心,另一方面也觉得有点跃跃欲试。但她心神一转,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情况,原本隐隐的忐忑顿时变成了强烈的不安,一把抓住齐允的胳膊。   “我之前的黑热搜没问题吗?!”她胆战心惊地问,“之前不是也被网友狠狠骂了好几天,剧组那边会不会看见?”   “在你和这个角色有联系前解决掉了,问题不大。”齐允摇摇头,上下打量她两眼,轻啧一声,“现在想来,也幸好你身上藏着的雷之前已经爆掉了,不然如果你真能试镜上,对我们来说会是个很难解决的麻烦,一旦像辛映涵一样被对家针对,你百分百会丢角色,肯定比辛映涵还要快得多。”   宁瑶夕听得缩缩脖子,感到由衷的后怕。她正埋着头反思,却听齐允笑了一声,拍拍她的发顶。   “好在已经有惊无险地过了。”他说,“你好像确实有点逢凶化吉的命,在这个圈混,有时候不信命不行,能不能红是种玄学,你也算是被上天眷顾。”   已经定好演员的角色空了出来,自己身上的隐患被提前排除。不早不晚,恰如其分,刻意操作都很难弄成这样,实在得是天时地利齐备,才能让她捡到这么一个争取的机会。   嘿嘿。宁瑶夕抬手摸了摸被他拍到的地方,眼睛弯弯,脸上浮现出小小的酒窝,可爱中带着点傻气。   齐允感觉自己的手蠢蠢欲动,于是又轻拍了她一下:“别傻乐,好好准备。给你找辛映涵的资料是让你看一下她的风格,看完之后想想,为什么张依凌和彭念彤的试镜都没能成功,你能拿出来的优势到底在哪。”   宁瑶夕接下来就看了一下午辛映涵的表演片段,看完之后感到深深的迷茫,又回去看彭念彤和张依凌的表演片段,若有所思。   齐允陪着她看了一下午,问她:“得出什么结论了?”   “张依凌应该是个人风格不合适。”长久的思索后,宁瑶夕慢慢地说,“她的角色,即便扮相再狼狈,依然会带着一些她自己明艳妩媚的特质,这种特质在辛映涵身上并不常见。至于彭念彤……”   她又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我觉得她的情感变化很细腻,是那种什么类型的角色都能驾驭的演员。如果她也不行……”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齐允说。   宁瑶夕疑问地看着他。   “第一,她气质不对。”齐允说,“彭念彤的长相是典型的南方人,更适合那种柔弱一点的角色,可能缺少一点战争年代更加坚毅的气质。相对来说,你的气质可塑性要强一些,不过这点的可能性不是特别大,她知道自己的特质,当然会因需调整。”   有道理。宁瑶夕若有所思地点头:“第二呢?”   齐允顿了顿,平静地说:“第二,她气质不对。”   宁瑶夕:“……?”   宁瑶夕目露茫然:“是我听错了吗,好像这两点没什么区别……”   “不是她个人的特质,是角色的气质。”齐允说,“陶导对剧本把控得很严,连试镜用的人物小传和片段也给得很模糊,只说是一个二十几岁,外柔内刚的年轻女性角色,在面临考验与抉择时坚守住自己的心,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你觉得这样的一个角色,应该是什么身份?”   长久的思考后,宁瑶夕谨慎地给出了四个答案:“富家千金,我方间谍,战地医生,舞场歌星。”   “我们没有更进一步的信息。”齐允看着她,平静地说,“所以你要对每个方向都做准备。有思路了吗?”   短暂的停顿后,宁瑶夕点了点头,郑重地说:“有。”   .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宁瑶夕朝着试镜的目标努力,整个人顿时出奇地忙了起来。   每天下午是《演员百分百》固定的排练时间,她从不缺席,这个节目的名次是她目前的立身之本,她不可能有半点怠慢。在剩余的时间里,她将时间分成几部分,每天早上去跟专业的礼仪老师学习仪态,上午去联系好的医院进行参观实习,每天晚上看对应时代的历史记录片,从电视台排练回来到回酒店之间还有两个小时,她去找专人学习了老式电报机的操作,每天练习。   这样连轴转的忙碌,对人的精力属实是种巨大的消耗,而这样的折磨不像跑行程,知道每一个行程都属于自己。她现在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空中楼阁上,前路不明,没有方向,在一团迷雾中向前,谁也不知道会通向怎样的结果。   为了一个缥缈不定的目标去付出到这种程度,没有固定的考核标准,只靠着别人一句话决定生死,很少有人能真正下定这种决心。   但宁瑶夕的状态比周遭所有人想象得都好。尽管没日没夜的疲累让她身形清减,但她惊人地坚持了下来,踏踏实实地把每一件事情都做好,认认真真,情绪稳定,从来没有半点重压之下坚持不住的迹象,每天依旧相当有活力。   所有看着她的人中,或许只有吴月隐约摸到了一些其中的原因。她作为宁瑶夕的助理跟在她的身边,看她在礼仪老师那儿顶着碗盘颤颤巍巍地走路,战战兢兢地试着迈出摇曳的优雅感,每每汗顺着脸颊往下滴,累到眼神都有点发飘时,总会看一眼不远处的齐允。   因为知道她这段时间过得会异常辛苦,齐允把日常的商务工作都交给陈瑞处理,将手里的一切需要出差的工作放缓,寸步不离地跟在旁边,陪着她度过紧张忙碌的每一个瞬间。   在宁瑶夕上礼仪课时纠正她的动作,比礼仪老师更了解她每一个微不可察的习惯,针对她个人的进度给出建议,下课之后监督她日常的仪态,及时提醒。   在医院里给她提供需要的资料,帮她看懂目见的每一场救援,自己上阵,让她将胳膊手肘包成个粽子后再拆开,对照比较将近百年之前使用的各种药品,让宁瑶夕将过去年代的药品及药效常识准确区分。   下午在电视台排练时,节目组的演员指导要同时兼顾几组表演现场,很多时候没法面面俱到,具体的表演效果有时候只能靠演员自行领悟。这种时候齐允就是评判标准严苛的评委,总能犀利地第一时间指出表演过程中的突兀之处,或许就点评来说并不如内行专业,但对宁瑶夕这样善于思考的演员已经足够。   傍晚去学老式电报机和摩斯密码时,他在旁边录制下视频,也跟着学习了一下,晚上宁瑶夕练习时就多了个可以校准知识和进度的同学,既方便稳住心态,也让枯燥的学习不再那么孤单,好歹有个人一起陪着。   吴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觉得实在很难说清他们两个现在究竟谁更忙碌。经纪人本身压力没艺人那么大,但宁瑶夕累得在车里直打瞌睡时,头一点一点地垂到他的肩膀上,他却依然是清醒着的,手里的工作不停。   要确认明天的安排,和同组演员的团队扯皮剧本的修改意见,打听陶导剧组那边的最新动向,一刻不得闲,总有成堆的事情要忙。   他一个人到底能当几个人用?吴月很难不感到瞠目结舌。她在这行也已经干了好几年,最开始还没入职华盛时漂泊不定,接触过的经纪人并不算少。但没有一个人能像齐允这样,把所有的事抓在自己手里,亲力亲为,把每件事情都做得那么好,全心全意地为艺人着想,做到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这样的人不成功,又有谁能成功呢。吴月在心里默默感叹,忍不住想,也难怪他好像一直没怎么经营过自己的个人生活,按照他这个忙法,确实也没那个空闲时间,越是凭良心的工作,越能看出一个人的良心。   齐允这个人,恶名在外,到现在个人微博底下还是一片乌烟瘴气,云芷的粉丝一直在坚持不懈地骂他。他对自己的凶名好像完全不在意,明明每天都会看,掌握第一手舆论动向,但一条都不会删,情绪也没有任何波动,我行我素地做着自己的事,根本不去理会别人掀起的纷争是非。   他到底真正在意什么呢。吴月感到疑惑。她每天看着宁瑶夕累极时朝他看过去的眼神,心里忍不住莫名地觉得,要是有朝一日,他在意的不是自己的工作,艺人的行程,而是瑶夕这个人本身,或许对两个人来说都是好事。   她比宁瑶夕大几岁,把宁瑶夕当成自己的妹妹,真心实意为她着想,千回百折地想了很多。   宁瑶夕自己倒反而并没有这么复杂的想法,她心无旁骛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觉得难捱时习惯性地回头看一眼齐允,总能看到他,平静,稳定,始终站在她身后,支撑着她向前。   她明白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在没有方向地踉跄向前,已经比她过去几年独自打拼的日子好上太多,即便累极,也让她感到满足。   这么匆匆忙忙地过了小半个月,录完和程临的表演后又录了下一期节目,连着两期拿下第一,宁瑶夕甚至一直都没时间守在电视机旁看节目。直到这天按照惯例去电视台排练,看到广电外面的大屏上正在播放群星给卫视的口播广告,停车时正好看到自己的脸。   念了段晚间剧场上线新剧的广告,最近在颍川广电录节目的明星不少受了邀请。宁瑶夕坐在车里,没着急立刻下车,看完自己的这段口播,才有点惊讶地转头问:“今天就是七夕了啊?”   “是啊,累了好些天,两期节目都还没看,完全把这个日子忘了吧。”吴月怜惜地说,“今天排练结束还去上课吗?要不休息一晚上吧,没关系的,我晚上点些夜宵,大家今晚一起欢度佳节。”   齐允在旁边按灭平板屏幕准备下车,闻言看了她一眼,疑惑地微微皱眉:“过什么节?我们这个团队没人谈恋爱。”   我知道这是个大家都形单影只的凄凉团队!吴月干笑两声,咬了咬牙,小心地争取:“就是……感觉你们也该放松一下了允哥,就算再忙,有根弦始终绷着也是很累的。就一个晚上,稍微休息一下吧,你们都太累了。”   齐允不置可否,转头看宁瑶夕:“你累吗?”   宁瑶夕想了想:“还好,不过临时取消课程也不好吧,老师也是没去过节等着给我上课呢,今天是不是应该给她发个红包?”   嗯。齐允点点头:“坚持就是胜利,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你在试镜之前的每一分努力都会转化为你试镜时的表现,别松懈。”   肯定不会!宁瑶夕昂首挺胸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的理解与巨大决心。她面色严肃,却又悄悄瞄了齐允一眼,小声问:“不过月月说的夜宵能不能也兑现一下啊?我觉得我可以边看纪录片边吃……”   齐允看她一眼:“吃完就睡?”   看纪录片的时候好像确实有点太晚了,现在又不能熬夜,起得还早,那么晚吃夜宵说不定明天起来就又长痘又增重,很难抢救。   宁瑶夕缩了缩脖子,也觉得有点不妥,讪讪地说:“当我没……”   说字还在她嘴里,没发出来音,她却看到齐允已经转向吴月,神色淡淡地说:“少买点。”   宁瑶夕愣了一下,忍不住眼睛弯弯,三个字就让她发自内心地快乐起来。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了整个下午的排练,让她精神百倍,在美味夜宵的激励下状态有如神助。等到排练结束回到车里,宁瑶夕欢欣鼓舞地朝吴月伸手,笑眯眯地问:“晚上吃什么啊月月?今晚吃夜宵的话,晚上我就少吃点。”   吴月看她一眼,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又去看齐允。   “今天的晚餐是允哥让我买的。”吴月笑眯眯地说,朝她轻快地眨了眨眼,“猜猜是什么?”   宁瑶夕愣了几秒,脸色凝重:“沙拉?还是苹果?”   齐允:“……”   他在你心里的形象好严苛!吴月忍不住笑出了声,在齐允稍显不善的脸色中揭晓谜底,从副驾驶的置物格里拿出纸袋递过去。   “大错特错!是大学城那边特别有名的甜品,新鲜现烤,每炉定量,你们进广电之后我就去排了,十分钟前刚回来,属实排了一下午……但是味道真的特别香,闻着就好吃,赶快尝尝。”   宁瑶夕惊喜地张着嘴,有点反应不过来地愣愣接过纸袋。打开包装后烘焙甜点的香气就迫不及待地飘了出来,一如吴月所说,闻着就很美味。   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甜点呢。宁瑶夕幸福地将手探进去,拿出依然带着新鲜出炉温热的饼干,看到饼干的形状后怔了怔,下意识看向齐允。   齐允在她的注视中微微疑惑,视线落在做成精巧心形的饼干上,不由顿了顿。吴月不动声色地将看热闹的脸转回去,深藏功与名。   “……七夕。”齐允苛刻地评价,“到处都是这些花里胡哨的形状。”   吴月将头又低了低,从后视镜里悄悄看着后座的动静。宁瑶夕拿着饼干,看着齐允,也顿了顿,而后眨眨眼,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难免的嘛,还挺好看的。”她轻快地说,塞了块饼干进嘴里,细细品尝了一番,眼睛一亮。   “真的很好吃!”她喜悦地认证,又拿了块饼干出来,递到齐允唇边,笑眼弯弯。   “尝尝看?”她说,“甜甜嘴。”   齐允垂眸看了眼递到面前的心形饼干,又看了眼面露期待的她,摇摇头,说:“你吃吧,我不太吃甜的。”   “里面又没毒,吃一块又不会怎么样!”宁瑶夕再次申诉。   齐允:“……”   他叹了口气,妥协地抬起手,打算将饼干拿过来,宁瑶夕却突然倾身,在他的猝不及防中,将饼干塞进他刚刚微张开的嘴里。   “甜吧?”她笑眯眯地说,注视着他的眸子闪闪发光。 第36章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 《演员百分百》每周一次的录制,成为宁瑶夕忙碌生活中定点的提醒,   每每都要到这一天, 她才会有时间又过了一周的实感,其他的时间都像一页页翻过的日历一样,飞快地揭过, 不留痕迹。   这中间唯一发生的时间表之外的事情,就是康明奇在逐渐减员的节目中, 低空晃过数期,终于走到了终点。   以他参加节目时的演技看,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飞跃式的进步,惊喜巨大。他的团队、粉丝、包括他自己都对结果非常满意,被淘汰时完全不难过, 录制结束还非要请客吃宵夜,招呼了一大片人。   或许这就是富二代的基操吧。宁瑶夕一边克制地吃着烤青椒, 一边在心里思索今天欠下的纪录片还有没有时间补上。在角落发呆时被康明奇逮住, 拍着她的肩膀,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话。   “好兄弟!”他大着舌头, 慷慨激昂地说, “以后需要康少的地方尽管说话!我要是犹豫你是我孙子!不对,我是你祖宗……”   行了行了,少说两句得罪人的吧。刘茂头疼地把他拉走, 齐允双臂环胸, 看了眼被拖走的康明奇,又看了眼她。   “饮酒安全教育视频素材。”他说, “你酒量比他还不如, 看看这个反面教材, 以后自己多注意着点。”   宁瑶夕肃穆地点头,而后无辜地道:“我很少真让自己喝醉的,明知道酒量不好,感觉有点多了当然就不喝了,谁还能放任自己真喝到断片。”   是吗。齐允颔首,看着她冷不防问:“所以你当时拉着我的衣角死活找我要答案,还拿我的袖子擦眼泪,其实那时候还没醉?”   宁瑶夕:“……”   宁瑶夕哪敢说自己确实没醉到人畜不分,的确有借着酒劲发泄情绪的成分,缩缩脖子赶紧澄清:“没有!那次是真醉了!就那么一次!我都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梦里了,看到你都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哦。齐允应了一声,懒得拆穿她漏洞百出的谎言,只轻描淡写地说:“所以还是别让自己喝醉,谁知道你下次会幻想出什么东西。”   下次如果再幻想到你,可能就确实不只是用你的袖子擦眼泪这种程度了……宁瑶夕心里有鬼,干笑两声,心虚地转移视线,却又忍不住悄悄转过头来看他,偷偷地笑起来。   但是现在也不用幻想了。她在心里快乐地对自己说。   这个人从今往后,一直一直,都会在她的身边呢。   这种容易满足的心态,让宁瑶夕在日复一日的忙碌行程中也很好地舒缓了情绪,看起来依然很有活力,总是开开心心的样子。连在电视台的休息室里遇到不熟悉的人时反应也很自然流畅,轻快地和她打了个招呼,进去后关上门,动作十分自然地找自己要的东西。   “你要去《赤色年代》的剧组试镜?”彭念彤看到她后愣了一下,却是主动开口和她说话,打破了休息室的安静。   “听说你最近一直都在特别用心的准备,是女二号那个角色吧,确实还没定下来,明明已经快开机了,人选不会再拖太久。你也想去试试?”   宁瑶夕被问得一愣,停下自己的动作,转过身来看她。   她们两个虽然一起录了两个多月节目,但交集一直很少,基本上就是点头之交。结果彭念彤竟然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让宁瑶夕不禁很有些意外。   这个圈果然藏不住什么秘密,哪怕宁瑶夕之前和她完全没什么私底下的交集,她也确保自己的团队不会有人透露这件事,但彭念彤那边还是听到了风声。而且现在能和她主动提起这件事,肯定是对消息有一定的把握,并不是在语焉不详地诈她。   宁瑶夕顿了顿,转过脸来也朝她一笑,语气轻松地说:“听说还没定下就想去试试,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嘛。不过我到现在都还没敢去呢,准备倒是准备了一些,但也不知道具体有没有用,那么多优秀的演员都去试过了,我也不觉得我就能行,权当是参加一场没什么希望的考试吧,锻炼一下自己的临场反应。”   彭念彤听见她的说法,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看着她露出思索的表情,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我也有点说不好。”她说,“陶导当时看了我的试镜之后,只说让我回去等消息,但之后我经纪人试探着帮我要了个配角,陶导那边同意帮我留着,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女二的角色我可能希望不大。但是到现在也还没收到那边明确的回复,通过与否始终没个说法。我们私底下打听过,不是所有试镜的演员都是这样,有一些比我试镜晚的已经收到了明确的拒绝回复,你要是和张依凌能说得上话的话,可以问问她,她这人性格比较直爽,应该能和你说实话。”   宁瑶夕怔了怔,看她的目光很有些愕然,停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依凌姐和我说过了,她当晚就接到了试镜失败的通知,转而拿了另一个角色。她还说她可能是个人气质和角色不太贴,甚至可能差得比较远,所以才会这么迅速地被否决掉,以她的实力来说本来不应该的,让我去试镜的时候注意着点。”   “她的思路应该是对的。”彭念彤点点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稍作沉吟,“所以现在关于女二号的人选,还是有一个大致范围的,一些女演员在里面,或许要等到人选尘埃落定的最后一刻才有定论。”   嗯。宁瑶夕默默地点了点头:“我经纪人也是这么跟我分析的。陶导没有绝对满意的人选,一直还在犹豫。他不肯把人物小传和剧本放得太细,坚持要挑最合适的感觉,肯定就要费力一些。”   对。彭念彤点点头,从镜子里收回视线,转过脸来看她,朝她笑笑。   “加油。”她说,“陶导试镜一直都很公平,只要看中你,不会管你的咖位如何,只看能不能对上自己的感觉。虽然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如何,但祝你试镜顺利,如果你能面上,我不会眼红的,毕竟完全是你靠实力获得的机会。我听说你这段时间很努力在准备,哪怕没有明确的方向也做得很周全,还能兼顾这边的节目录制,真的很厉害。”   宁瑶夕看看她,又下意识转头看了眼休息室门口。   这番对话来得太过友好,彭念彤释放的善意太过明显,让她一时间多少感到有点无所适从。   “谢谢。”她客气地说,而后顿了顿,还是难掩自己的疑惑,实话实说,“为什么?对不起,我有点……”   彭念彤像是对她会生出这样的疑问早有准备,闻言只是笑笑,闲话家常般问她:“节目录制了九期,你拿了几次第一?”   这个宁瑶夕当然不可能忘:“四期吧,我要是没记错的话。”   “我是三期。”彭念彤说,“除了我们两个,张依凌拿过一次第一,程临拿过一次,他们两个这周拿到的剧本都没什么突破性,不太可能夺冠。这样的话,他们两个的冠军数不可能超过我们俩,不知道你算过这些没有。”   宁瑶夕当然注意到过,不过最近实在太忙,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细想的,闻言只摇了摇头:“依凌姐长相太明艳,演什么都没法完全掩盖自己的光环,戏路确实有点窄。临哥是男演员,情感的激烈和细腻程度本来就不如女演员明显,只能说他们两个都有点被节目束缚住手脚,和节目规则不算完全适配。”   参加比赛和真正出演一个角色是不一样的,经典的角色需要用一场场连贯的戏和人生的发展去累积塑造,综艺上的表演却只要那最高光的十五分钟,并不是每个演员都完全适合这样的摘取,就像是偏科的顶尖学霸参加全科考试,或许总成绩上不占优势,但并不能说他们就不是天才。   “他们两个都是很优秀的演员,我并不觉得自己名次好就是真的超过了他们。”宁瑶夕诚恳地说,“他们人都很好,也帮了我很多,来参加节目后认识了他们,我特别高兴,也觉得特别幸运。”   这话完全不是作假。虽然他们能在同组碰到的机会也就那么一两期,但就像康明奇在两期节目里就能和她建立友谊一样,张依凌和程临也确实很关照她,她这还是第一次被业界的前辈关照,很有一些受宠若惊的感动。   程临自不必说,帮她解决感情戏短板的最佳助攻。宁瑶夕在经过他的点拨之后,终于被打通任督二脉,克服了自己一直十分苦手的感情戏问题。不光因为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更是在他时不时的场外录像指导下,看到了自己关于暗恋、失恋、羞涩、甜蜜等多种状态的表现,也明白了具体该怎么演。   那之后她感情戏进步神速,一路琢磨到现在,已经完全不再是困扰她的难题,纵然实践经验是最好的老师,程临这个助攻也绝对功不可没。   而宁瑶夕则是在和张依凌结束合作之后才明白,张依凌这个人虽然长袖善舞,但对人的喜恶也向来不去伪装。她说对她十分欣赏,果然在合作结束后也多有照顾。在知道宁瑶夕要去试镜女二之后,更是详细和她描述了试镜细节,还给她介绍了仪态老师,热情洋溢地鼓励她,和她约好在《赤色年代》剧组见面。   或许在张依凌和程临眼中,她和康明奇也没什么区别,既然发现这个人不错,那能帮一把就顺手拉上一把,权当结个善缘。   也就像康明奇对她很有些感谢一样,她也很感谢张依凌和程临对她的帮助,默默记在心里,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还上这份情,没人有义务帮她。   并没有从齐允那里听说两人谈过两年多的宁瑶夕甚至还在感慨:明明两个都是很好的人,怎么偏偏始终完全不熟呢?之前交际少也就算了,在节目里合作过一次感情戏之后却还是很不熟的样子,多少让人有点惋惜。   要不回头私底下攒个局,让他们再认识认识。她还在心里这么盘算着,完全不知道无论是张依凌还是程临,一旦知道她心里的打算,都只会觉得她根本就是在恩将仇报,完全是个小没良心。   彭念彤听她语气真诚地聊起两人,也不觉得意外,闻言只是轻轻笑笑,恬静而平和。   “他们很好,你也很棒,就算出了节目,在其他表演场合,你的光芒也不会被其他任何人掩盖。”彭念彤真心实意地说,看着她,无声展眉。   “第一期看到你的表演时,我就感觉先输一程。那之后总想和你再公平地比一次,没想到始终没分到过一组,现在只剩下五个人,每组单独表演,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有点遗憾。”   宁瑶夕同样也很感慨,点着头赞同:“确实,没想到一直都没碰上过,我也很想和你再比一次,但始终没和你抽到过同样的题目,这样就不太好比较。剧本,人设,高光点,观众吸引力,干扰项太多,没必要太在意结果。”   这件事说起来也很令人惊奇,节目马上就要录制第十期,但她们两个同为热门种子选手,竟然时至今日,一次都还没有遇上过。   从第一期外界议论中的三足鼎立,到第一期节目上线后网友公认的四大天王,再到现在,节目播出了八期,观众们的说法又一次悄然变化,开始称她和彭念彤为王不见王,双星争霸。   无论这种说法和境况是不是节目组故意为之,总之现在她们两个确实就被架到了这里,没有私底下相处过,节目里自然也只能客客气气地说些场面话。   因此今天彭念彤主动开口,和她说了这么多,这么深,宁瑶夕是真的很惊讶,颇有一些意想不到。   彭念彤听她说不必太在意结果,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而后才突然说:“你知道了?”   宁瑶夕一愣:“……知道什么?”   “应该不会,据我所知,这件事也不过是刚刚敲定下来。”彭念彤呼出口气,耸耸肩,短暂的迟疑后,再次开口。   她说:“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但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节目组私底下已经把冠军内定了,是我。第十期我会拿第一,和你的冠军数持平。第十一期不会排名,只会淘汰,人选是张依凌。按照节目前期的剧本,这个最后淘汰的人选本来应该是你,但你拿的冠军太多,淘汰你实在说不过去,所以最后是张依凌出局,程临的经纪公司比她的强势很多,二选一,淘汰了她。”   宁瑶夕愣了愣,定定地看着她,没说话,休息室里一时安静得过分。   “很难接受?”彭念彤问她,稍稍垂眸,“抱歉,由我说起这个好像是种炫耀,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宁瑶夕看了她一会儿,默默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确实没有。她在这个圈待了不是一年两年了,八年时间,足以让她看清自己置身在什么样的浑浊名利场里,经受过的人情冷暖远比彭念彤以为得更多。   提前内定结果而已,彭念彤甚至还提前告知了她。她之前曾经努力争取过一个角色,明明选角副导演已经把角色给了出去,却还想引诱她付出自己,暗示这个机会希望不大的话还有下次,有舍有得,总归不会让跟了他的人吃亏。   也不知道这样的话他曾经对多少人说过。宁瑶夕前脚拒绝他,离开剧组去找新机会,后脚就有更具背景的演员找过来,将角色直接定下,副导演提前给出的许诺通通做不得数,他吃干抹净,轻飘飘地翻脸不认人,不会对被他晃点的人有任何补偿。   就是这样的,总是这样的,世界有它自己运行的种种潜规则,哪有那么多公平和道理可讲。   宁瑶夕并不因为得知的这个消息愤怒或生气,她一时间甚至没有什么激烈到心绪难平的思绪,只是看着彭念彤,感到微微困惑。   “为什么告诉我?”她疑惑地问,语气和表情都很平静,不带任何其他想法,只是单纯因为她的做法感到疑问。   彭念彤仔细地盯着她的脸,想要从上面找出一些更激烈的情绪,一无所获,对上她依然清澈的眼睛,饶是见惯大风大浪如彭念彤,也不由怔了怔。   她顿了顿,才轻声说:“我这期的表演没什么太大突破,这几天悄悄观察了一下你们其他人的进度,让我第一的话其实有点勉强。”   “已经比赛到这一步,大家的演技硬实力上并没有差很多。”宁瑶夕竟然反过来安慰她,朝她摆了摆手,“剧本,人设,高光点,观众偏好,每一部分都会影响分数,各花入各眼,谁拿第一网上都会有争议。你的实力是绝对没问题的,不用在意,甚至这种争议都不会太多,只要不是夸张到离谱,大家都是会相信节目组的排名的,我不会和别人说这件事,放心吧。”   她顿了顿,补充一句:“除了我的经纪人,其他任何人我都不会说。”   她的反应和态度十足坦荡,彭念彤稍稍垂眸,摇头苦笑。   “别人那关好过。”她叹息着说,“但我自己这关难过。我不是没有争冠军的实力,但现在不由分说地直接把冠军塞给我,并不会让我觉得这是种殊荣。我宁愿堂堂正正地和你一直比到最后,哪怕最终的结果不是我想要的,积累的名声拿来给你垫脚,也好过用一种不光彩的方式取胜,让我觉得羞耻。”   宁瑶夕怔了怔,对上彭念彤的眼睛,只觉从里面看到了坦荡的骄傲,无奈的难堪,恍惚了一下,终于对她的情绪有了切实的感同身受。   可是明明她也是一心想要用自己的实力打破枷锁,拿到冠军,甚至已经和人立下过承诺,现在却被告知结果已经定死,一切努力都是徒劳。   她又能说些什么呢,她可以安慰别人,但不能说自己对结果毫不在乎。   她在意得要命。   可是她没有办法。   宁瑶夕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笑笑,说:“既然已经定好,那也没有办法。如果你不觉得高兴的话,那我就先不对你说恭喜啦。”   她朝彭念彤礼貌地轻轻颔首,先一步走出了休息室。关上门来到走廊,只觉得心神恍惚了一下,莫名想起自己进休息室之前的心情。   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来着?   上午的仪态课,中午背的药名,刚刚的排练中脚不小心扭了一下,不严重,也没肿,原本只是打算来休息室换双更舒服的鞋子,避免接下来的排练中再一次扭到。   后天上午就是第十期节目的录制,进休息室前她在回想自己这一期的表演,想着这一期有没有希望拿个第一,毕竟十期节目能拿五期第一的话也太酷了,她都想给自己用力鼓鼓掌……   现在一切都戛然而止,她向自己的排练室走回去,一路上什么都没想。   节目进行到第十期,只剩下四名选手,每人都单独成组,不会再进行合作表演。排练室里都是和她搭戏的工作人员,齐允正在里面忙碌,趁着她休息的这段时间确认表演整体的状态。   按说这算是导演组的工作,不过导演组当然没有他这么了解宁瑶夕,有他的把关,宁瑶夕确实觉得放心很多。   她推开门走进去,见到她回来的演员们都朝她热络地笑起来,亲热地打着招呼。宁瑶夕也对着他们微笑,佯装成自己毫无异状的样子,自以为做得不错,围着她的人里并没有人发现什么不对。   直到背对着她的齐允转过身来,看到她表情的第一眼就怔了怔,朝她径直走来。   他来到她的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表情,微微皱眉,朝周围的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带着她出了排练室,推开旁边换衣间的门,带着她进去,回身将门关上,这才转身看她。   “怎么了?”他问。   “什么怎么了?”宁瑶夕一时间没组织好语言,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描述这件事,恍了下神,不答反问。   “一脸被人欺负,委屈得想哭的样子。”齐允说,皱着眉道,“不是刚出去几分钟吗?脚腕疼?”   他俯下身,就要去查看宁瑶夕的脚腕。宁瑶夕只觉一直绷在心里的情绪顷刻间一下子决堤,汹涌地将她淹没。她哇地一声哭出来,脑子一片嗡鸣,一下抱住齐允,将头用力地埋进他的怀里,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她并不是意外,并不是没经历过,并不是意想不到。   她只是觉得委屈。   本来她已经学会怎么忍受这种委屈,偏偏见到齐允,就再也忍不下去。明明之前已经刀枪不入,遇见他后却好像再也受不了委屈。   她第一次拥有一个可以尽情诉苦的人。   不知道这么发泄了多久,等她终于稍稍清醒过来的时候,后知后觉地发现,齐允的手正一下下轻拍着她,安抚地顺着她的脊背,任她发泄,也无声地给予她沉默而有力的支持。   他胸口的衣服已经完全被自己哭湿了。宁瑶夕稍稍从他怀里退开一点,垂着头,鼻音很重地问:“我刚才说什么了?”   “什么都说了。”齐允说,低头看她。   哦。宁瑶夕闷闷地应了一声,顿了一会儿,苦笑了一下,说:“其实不是不能接受,就是觉得有点遗憾……我答应你要拿第一的,现在做不到了,不好意思啊。”   “该道歉的不是你。”齐允平静地说,“是我才对。你在场上竞演靠得是你的实力,台下的事情理应我全权解决。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是我工作的疏忽。”   不是这么说的。宁瑶夕摇摇头,沉默了一下,说:“我知道,电视台,投资方,其他公司,哪一样我们都决定不了。公司也没有站在我的身后撑腰,面对这样的事情,我们其实做不了什么,你别怪你自己,我不可能怪你。”   “现在还不是互相安慰的时候。”齐允摇了摇头,说,“准备一下。”   宁瑶夕愣了一下:“……准备什么?”   “那边既然已经私底下达成协议,如果不出现更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结果就很难改变。”齐允说,看了眼时间,“如果能在决赛之前有变化,事情就还会有转机。今晚出发,我们这就去试镜。” 第37章   《赤色年代》的剧组现在驻扎在秦城, 陶导的家乡,剧组就建在这里。   虽然还没有正式开机, 但布景已经差不多快要完成, 市郊有政府专门为这部剧搭建起来的影视布景,等到拍摄杀青之后,这片地点会改建为一个新的影视基地, 成为秦城新的招商项目和地标景点,可以说是剧组与城市的双赢。   试镜的地点就在影视基地里, 目前只对这个剧组开放,根据张依凌的说法,试镜女二是同时有六个评委进行面试,除了拍板的陶导之外,还有剧组的副导演、编剧以及三个投资方, 每个人都会问几个问题,唯有陶导比较沉默, 从他的脸上也看不出具体的思绪和情绪, 只有回去之后才能知道试镜结果。   齐允虽然之前帮云芷敲定了一个角色, 但对剧组内部的事情还真没有张依凌那边了解。云芷那个角色敲定得早, 试镜也根本没有经过陶导, 说白了是个对演技要求并不高的角色,在选角副导演那儿过关就行,人气明星的加入对剧组来说也是种助力, 算得上是双赢。   他之前联系的就是选角副导演许致远, 这次过来当然也是和他打的招呼,请他帮忙安排一下试镜的事。许副导年近五十, 在圈里浸淫多年, 和陶导是多年搭档, 人不错,挺好说话,在他们上飞机前答应了下来,帮他们联系陶导试镜。   但当他们当晚飞机落地,披星戴月、风尘仆仆地赶到秦城,来到剧组时,剧组今天的搭建刚刚收工,许副导脚步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远远地看见他们,脸上就露出满脸的为难。   这让他们的心都迅速向下一沉,齐允向前走了几步迎上去,扶住对方:“许导小心脚下,怎么了?不着急,您慢慢说。”   “你来晚了!”许副导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宁瑶夕的思绪几乎凝固住了。她愣在原地,看着许副导满脸懊恼地拍拍齐允的胳膊,摇着头,连声叹气。   “陶导人已经走了!”他说,“这段时间一直陆陆续续有演员过来试镜,他就一直待在这里,本来他家也在秦城,过来这边也方便。四个小时前我收到你的消息,想着给你带的艺人安排场面试就是了,也就答应下来,那时候没看到陶导,就微信和他说了一声。毕竟我又管不了陶导去哪儿,他可能是去找灵感也说不定。他看手机一向不及时,一直没回我,我也没着急,大不了你就带着艺人等一晚上,就算今天找不到他,明天肯定也能面上。”   他的思路完全没问题,那这个走了就是。齐允面色微微有些变了,但他的语气依然不急不缓,没有露出半点催促的意思。   “所以陶导是去哪儿了?”他问,“临时有活动,这几天都不回来了?”   “你不了解陶导,快要开机,重要角色又还没定下来,他肯定不会给自己接其他行程,只会一门心思留在这儿试镜找演员,他这两个月都是这么过来的。”许副导用力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地看着齐允,叹了口气。   “他这肯定是觉得不会再等不到什么好苗子,找演员谈去了。”他说,“面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完美的人选,我估摸着他是终于决定退而求其次,找一个演员定下了。有几个演员其实还挺合适的,大家都觉得合适,本来也就只有他想再等等,现在怕是决定不等了,直接去找演员把人定下。唉,他这个人,做了决定就是这么雷厉风行,一晚上都等不了,就这么走了,也不跟谁打声招呼,我这正跟团队其他人喝着酒呢,聊到一半大家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见演员去了。”   这么长时间每天不间断地忙碌,连轴转地准备,耗尽每一分精力去拼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一再受到打击。   先是她精心准备的节目,竞演还没结束,就已经被告知结果已经定下,不管她多么优秀,做得多么好,都注定了只能拿到第二,冠军另有人选。她不是没有竞争的实力,而是连竞争的机会都没有,别人见到了她的厉害,所以就从最根本的源头处去限制她,用最卑劣不堪的方式,掐灭她达成心愿的希望。   再是她全力以赴的试镜,连剧情大纲和人物设定小传都没拿到,靠着对剧集的猜测去搏一个微乎其微的可能,付出了不知道多少辛勤努力,从最开始像普通人一样对那段历史大致的了解,到现在甚至能对百年前时代中的不同势力与阶级的不同处境如数家珍,说得头头是道,从文化到服饰,从货币到药品,从国内到国际,但凡开个头,她总能接上,理解得到位清楚。   可就是这样细致全面的准备,到如今,造化弄人,阴差阳错,连试镜的机会都已经没有。仅仅差了这么一步,面前的路就被完全堵死,她明明是个不怕面对任何困难,始终想着以自己的力量冲破所有难关的人,可偏偏却总是遇到这样的事情,总有外力干扰的因素出现,让她所有的个人努力都化为乌有。   吴月只是从旁看着,都感到由衷的心脏抽痛。她难以想象宁瑶夕现在的心情,看着她苍白到血色全无的脸,在奔波赶路的疲倦中透出反应不过来的空茫,忍不住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片刻之后才感到宁瑶夕转了转眼珠,终于回握过来。   掌心里全是冰凉的冷汗,她的脸色依然是平静的,转过脸来,没有说话,只是朝她轻轻地笑了笑,安抚,宽慰,向她表示自己没事。   吴月瞬间眼睛一酸,默默地摇摇头,说不出任何话来。   被许副导拍着胳膊的齐允站得笔直,她们从他的背影中看不出来他的任何情绪,只看到他在许副导絮絮叨叨的声音中长久地沉默。许副导将自己那一串细碎的感慨说完后,他顿了顿,才终于再次开口,说话时带着一点费力,显然也在艰难地消化这个令人绝望的事实。   他说:“麻烦许导了,费心替我打听。除了陶导之外的评委都还在吗?我的艺人已经来了,还是想问是不是能见一下各位评委,让他们指点指点。她为这个试镜努力了很久,准备得很充分,即便和这个角色没有缘分,我也想请各位评委看一看,点评一下,让她有一些以后进步努力的方向,对她肯定受益匪浅。”   “在倒是都在。”许副导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放轻声音,“但我劝你别这么干。实话说吧,为了个女二多试镜了将近一个月,大家心里其实都挺烦的,早就已经不想继续了,都是陶导非要坚持,大家才不得不耐着性子陪着。现在陶导都决定不再继续了,你还想再折腾他们一趟,根本就是费力不讨好,不会有什么好话,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结的不是善缘。”   又是一阵沉默,宁瑶夕看着前面一步之遥的齐允,在这样的绝境中,突然间感到一点不合时宜的恍惚,发现她好像也是第一次看到齐允无计可施的样子,他在她的心里总是很有办法,面对什么问题都能完美应对,让她特别安心,原来这个人也有这样无能为力的时候。   好像确实这样才正常,他并不是一个神仙,只是个特别努力、特别优秀的凡人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意识到这点之后,宁瑶夕从刚开起一直飘飘荡荡,不知道该落向何处的心突然间就定了下来。   生为凡人,谁还没经历过几次生活的毒打。她是经历得特别多的人,不知道齐允之前如何,现在和她在一起,或许也被她带衰了也说不定。   没关系的。   这次没有机会还有下次,她始终相信付出过的努力不会辜负自己,她也正是因为在过去的几年里一直没有放弃过,才能等到齐允,才能走到今天。   她已经很知足。   宁瑶夕主动碰了碰齐允的胳膊,在他转头看来时朝他浅浅地笑着,神色间倒的确是并不勉强的平和从容。   “没事的齐纪。”她轻声说,“这次有点可惜,我们下次再努力。”   齐允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眸光暗沉,一言不发地将头转了回去。   宁瑶夕一怔,听到他面对着许副导再次开口,语气温和自然地说:“了解了,谢谢许导告知提醒,这么晚了,来得匆忙,也没什么能感谢您的,您是喝酒喝到一半?那我敬您几杯酒再走吧。”   “那感情好。”许副导看了看他,见他神色平静,看着没什么事,毕竟已经在这行摸爬滚打多年,显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这毕竟也不算什么大事。   许副导也就放下心来,乐呵呵地点头笑道,“里面正喝着呢,我听说小齐你喝酒很豪爽,之前还没见识过,今天倒正好见见。现在带的小姑娘酒量怎么样?来跟大家一起喝两杯,剧组还剩一些角色没定人选,到时给她挑一个,这句话我还是能说得上的。”   齐允淡淡地笑着,平静地说:“她酒量不行,我来替她。”   影视基地里的商业街就在剧组边上,现在只开了一家饭店和一家超市,饭店主营小炒,味道不错,现在招待的都是剧组相关人员。   许副导要带着他们去剧组幕后团队那桌,齐允没同意,单独开了个包厢请许副导,吴月出去点了菜,齐允对服务员交代了一下,服务员再进来时拿了十个杯子进来,在桌上一字摆开。   许副导看得一愣:“咱们这就四个人……”   “我敬您。”齐允微微笑着,朝吴月看了一眼。服务员抬了两箱啤酒进来,吴月站起身起瓶盖,将十个杯子尽数倒满,拿着酒杯悄然退开两步,在一旁待命。   宁瑶夕惊愕地看着她,吴月朝她望了一眼,朝她默默地摇头。   意思是叫她别管。   齐允拿起第一杯酒,说:“我们这边总想着准备得充分一点再过来试镜,总觉得不太自信,感觉可以再准备准备。其实接到消息不算晚,但一来二去,时间都耽误在自己这边。今天突然就决定过来,临时联系您,肯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还要辛苦您留意陶导的动向,感谢与抱歉不知道怎么表达,先敬您三杯。”   这三杯是应该的。许副导坐着没动,只点点头,笑着举了举杯:“今晚已经喝了一些,我暂且也就只回一杯了,小齐别挑理。”   “您不用回,是我自己的决定。”齐允摇了摇头,平静地说,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次端起三杯酒一饮而尽,动作利落,中间几乎毫无停滞。   “痛快!”许副导竖起大拇指,面露赞赏,“都说酒品即人品,这句话虽然不能说全对,但喝酒这么利索,人肯定也是利索性格。好,以后有事再找你许哥,陶导也不是这部戏拍完就不拍了,以后机会多着。”   “谢谢许哥,这三杯酒敬您愿意提携。”齐允配合地应了一声,依次拿起第四五六杯酒,同样一饮而尽。   许副导神情微顿,这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客套的话来回应,就见齐允已经端起了第七杯酒。   “这杯酒敬您愿意赏脸喝酒,之前已经欠下一顿,现在刚好补上。”   第八杯酒。   “这杯酒算是为我的鲁莽赔罪,这次来得确实太匆忙,如果有下次的话一定提前协调好,不给许导再添这种麻烦,这次确实是我不该,希望咱们下次合作的时候一切顺利,我一定争取。”   第九杯酒。   许副导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在他端起酒杯的时候起身,把桌上的那第十杯酒拿了过去。   “这么一字阵给我摆在这里,我还能说什么?”他摇着头叹了口气,端着酒杯看向齐允,“说吧小齐,还想找我帮什么忙?你八杯酒都已经喝了,我也不诓你,只要不太过分,我肯定认真考虑。你看上哪个角色了,说吧。确实有几个阶段性配角还有活动余地,但现在已经都初定下了,你要是想活动就是从别人手里抢,注定要结下仇,好好考虑。”   “我不想动别人努力争取来的角色。”齐允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他,轻声说,“就是想再麻烦一下许导,帮我打听打听,陶导今晚是去了哪里。”   许副导顿时愕然,盯着他失声惊道:“你还没放弃?!”   “如果等我追过去,角色已经定下,合同已经签了,就是我齐允没这个命。”齐允平静地道,而后微微摇头,淡淡地笑了一下,“不过万一来得及呢?现在已经很晚,等陶导飞到那边,如果艺人那边今晚抽不出空见面,我就还有至少五六个小时的时间,既然有希望,为什么不试试?”   “你这人这么执着干什么?”许副导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愣了一会儿才问,“没了这个机会还有下次,陶导现在还没回我,我就算能帮你打听到哪个城市,你怎么过去?落地之后到哪儿?怎么找他?他要是一直不回我,我可没法告诉你他具体在哪儿,你过去大海捞针?”   齐允没有犹豫,神色平静,依然是那句话。   “先试试才知道行不行。”   真是疯子。许副导愕然半晌,摇着头把酒喝了:“算了,你这人根本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劝你倒好像是在害你。行吧,听说他是去了海城,陶导肯定是搭最后一班飞机过去,你怎么去?飞机已经赶不上了。”   “海城离秦城不算太远。”齐允看了一眼时间,说,“我坐高铁过去,晚上十二点差不多就到了。”   “秦城到海城的高铁票这么紧张,你现在还能买到票?”许副导没好气地说,“肯定早没了!不信你搜搜。”   齐允于是搜了一下,片刻之后将手机按灭,抬起头道,“我去曼州中转,凌晨一点半能到。”   ……你这人。许副导看着他一时失语,最后摇摇头,叹了口气。   “行,那微信联系。”他说,“我问下陶导他住哪个酒店,告诉他有个经纪人千里迢迢追着他过去了,想要让他看看自己带的艺人试镜资料——视频你提前录了吗?站到他面前准备给他看什么?”   “在这边录,麻烦许导给她找个空房间。”齐允说,“要是还有试镜的题目的话也给她看看,让她按照要求表演一下,她助理录完后会发给我,这些事情路上就能做,我现在出发,刚好来得及。”   去吧去吧,不让你试这么一下你也不会死心。许副导摇着头,看了眼旁边的宁瑶夕,忍不住问:“拼到这个地步,对你新带的这个艺人这么有信心?”   “嗯。”齐允平静地应了一声,循着他的目光看了宁瑶夕一眼,稍稍垂眸,将一直端在手里的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轻描淡写地说,“她值得。”   高铁的时间摆在那里,他已经不能在这边再耽搁任何时间。齐允放下酒杯告了声罪,立刻就要出发,争分夺秒地打车去高铁站。他打开包厢门出去,宁瑶夕咬着牙,忽然间站起身追了出去,站在包厢门口,一时间心中千言万语,最后却只说出了颤抖的两个字。   “……齐纪。”   齐允回过头来看她。   “别掉链子。”他说,顿了顿,摇了摇头,向回走了一步,手搭着她的肩膀,将她向包厢里面轻轻推了一下,身上带着的酒气短暂地将她包裹。   “也别太有压力,本来也就是一个尝试的机会而已。”他声音轻而平静说,“在颍川没来得及吃晚饭,进去垫两口再去录试镜视频。让吴月订票,录完之后你们就回颍川,明天下午还有节目的排练,记得及时过去,明早的礼仪课我等会儿帮你取消,不用去了,睡个好觉。”   “你什么时候回来?”宁瑶夕低声问,看着他,想说很多话,却又感觉自己说不出来,“这次的机会没了就没了,没什么的。你喝那么多酒没问题吗?你这样让我……”   “教训起我了?”齐允淡淡地笑了一下,帮她打开门,将她推了进去。   “胆子倒挺大。”他说,“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交给我,别想太多。”   他的声音消失在门后,宁瑶夕重新站在包厢里,看着许副导和吴月望过来的视线,一时间微微恍惚了一下。   她很快定了定神,果然不去想其他所有的事情,露出个浅浅的微笑,朝许致远端端正正,恭谨认真地鞠了个躬。   “谢谢许导愿意给我一个尝试的机会。”她站起身来,深吸口气,“我会全力以赴,拿出最好的表演状态。我叫宁瑶夕,现在是个演员,未来早晚有一天会是齐纪的骄傲。”   .   宁瑶夕的试镜视频,吴月是一个半小时后发给齐允的。宁瑶夕拿到了一份更加详尽细致一些的试镜片段,表述偏向意识流的展现,并不是一个非常具体的片段,她坐在镜头中垂着眸,孤孤单单地坐在里面。   漫长枯燥的长镜头,纤弱而坚韧的年轻女孩,正在一丝不苟地发电报。无实物表演,她的每一个指节却都动得规律而飞快,仿佛眼前真有着一个电报机,而她正娴熟仔细地传递着消息。   她最终选择了间谍这样的角色进行挖掘表演,并不确定是否真的演出了陶导需要的角色效果,但四周空空荡荡,她心无旁骛地展现着自己这段时间所做的种种准备与努力,孤掷一注,没有退路,展现得反而淋漓尽致,表演结束后回看视频录像,明白无论结果如何,自己在这一刻已经没有了遗憾。   她已经努力过,展示过,争取过,这就够了。   回到颍川熟悉的酒店套房时,她果然如齐允所言,关掉了早上的闹钟,睡了个好觉,一夜无梦,第二天自然睡醒,心情异常轻松。   吃早餐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医院的实习也已经结束,离下午的排练还有充裕的时间。她给齐允发完消息,看见吴月和陈瑞紧绷的脸色时还有心情笑着安慰他们:“试镜已经结束了,你们还这么提心吊胆的干什么?我选上的希望特别渺茫,大家抱着买彩票的心态就可以了,万一中了是血赚,没中的话也没怎么样,谁都不会觉得自己买了彩票就会中大奖吧。”   “允哥回过你消息吗瑶夕?”陈瑞问她,烦恼地连连叹气,“他从昨晚十点就完全没回我消息,我今早还问他要不要给他买早餐,他也没回我。”   “都什么没营养的消息。”吴月鄙视他,“我要是允哥我也不回你。”   “我发的消息也没什么营养。”宁瑶夕耸耸肩,若无其事地说,“他看到之后肯定也懒得回,反正他总会回来的,不着急,我们等他回来就是了。”   套间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个他们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是懒得回,是反正都快到了,没必要回。”   套间里的三个人愣了愣,同时猛地转过头去。   宁瑶夕屏着呼吸回头,齐允就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他们。一晚上不见,他身上风尘仆仆的感觉特别明显,肉眼可见的疲倦,这十几个小时赶了太多路,即使是他也难免露出疲惫的神色,他们都很少看见。   为了她这么辛苦地奔波。宁瑶夕深深吸了口气,缓了缓震荡不已的心绪,看着他,缓慢地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笑容。   她看着齐允,轻声说:“欢迎回来。”   “不光是我。”齐允看着她说,“我还带了个人过来。”   他向旁边让开,站在他身后的人显出身形。五十多岁,头发已经半白,没有去染,神色平和,视线在房间里看了一圈,落在她的脸上,微微露出个笑来。   宁瑶夕愣了一下,心猛地跳动起来,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从沙发上站起身,猛地鞠躬,一下子弯身到底。   “陶导您好。”她声音紧绷,带着点颤抖地说,“我是宁瑶夕。”   “差一点就没机会见你。”陶永章导演点点头,温和地说,“阴差阳错,柳暗花明,也算是种努力争取来的奇迹。我对你的试镜视频很感兴趣,专程来见一见你。” 第38章   宁瑶夕看过齐允之前准备的资料, 知道陶永章导演从二十出头开始拍摄电视剧,到现在已经三十余年。   他成长起来的这三十年, 正是国内开始迈出自己追逐电影电视艺术的步伐, 去创造,去尝试,去书写, 去追梦的好时候。可以说中间虽有坎坷,但始终走得是一条情怀满满的希望之旅, 这一代的导演身上始终有种蓬勃的创造力和略显天真的对艺术的纯粹执着,在陶导身上体现得格外明显。   他是个以格局大著称的导演,执导的第一部 作品就是以小见大,由普通人在时代中的生活反映当时年代的发展和进步,一经播出, 收视率大获成功。那之后不管是拍摄历史剧还是时代剧,每部作品基本都能够紧扣当时的时代脉搏, 作品震撼恢弘, 从不拘泥于小情小爱, 个人的命运总不会脱离时代而存在, 每部作品都很有拍摄风格与艺术坚持。   宁瑶夕之前做他的功课时, 觉得他应该是个底蕴深厚,腹有诗书,能在交谈中让浅薄无知没底蕴的演员当场无地自容的世外高人型导演。她从来没接触过这种层次的导演, 在心里杂七杂八地想了好些种稀奇古怪的可能。   不过当陶导真正坐在她对面的时候, 她愕然发现这位久负盛名的导演随和而亲切,坐在套间的沙发上时甚至蹭了他们买的一点早餐, 很接地气地拿了杯豆浆, 话并不算多, 只在和她聊起自己的作品时称得上侃侃而谈,看得出每一部作品都的确凝聚着他的心血。   “差不多最近十年吧,我一直想着要拍一部反应那个年代的戏。抗战剧不比历史片,题材还要更敏感一点。我这十年断断续续地在思考,我想拍什么?我想表达什么?别人已经表达过的,表述完备的,我就不太想再去拾人牙慧了,没必要。这部《赤色年代》是三年前才最终确定要拍的,说是筹备了十年,七年,三年,好像都不太对,我这十年其实一直就是在纠结要表达什么。我是个很需要感觉的人。所以在我这儿试镜是最麻烦的,没有具体要求,偏还一堆破事。”   他说到最后,自己吐槽了下自己,摇着头笑了起来。宁瑶夕跟着莞尔,却当然不能附和着他承认这番话,只道:“对自己的作品高标准严要求,是作品的福气,也是观众的福气,只有您想好了,观众才能看到更好的作品,他们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希望像您这样愿意去长时间思考纠结的导演更多一些。”   “这么会说话。”陶导笑着摇了摇头,感慨着说,“这种纠结往往是效率很低的,我很难去跟别人聊明白,所以一直都是更愿意用自己熟悉的班底,他们能更懂我一些。像是副导演老许,编剧老余,都是和我合作了少说十几年的人,我和老余甚至已经合作了二十几年,我不用说,他就能明白我想的是什么。有这样的幕后团队,我才能心无旁骛地拍自己的戏,有他们是我的福气。”   宁瑶夕听得连连点头,对他的这个说法惊人地感同身受,无声地看了低调地坐在一旁的齐允,浅浅莞尔,轻声说:“我明白这种感觉。”   陶导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齐允,意会地笑了起来。   “你说这句话,我倒真不能说你是附和着客套。”他轻轻颔首,说,“昨天我下飞机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开机之后就看见老许给我发的消息,说有个经纪人追过来找我,可真是让我挺吃惊的。我为这个角色多试镜了一个多月,有点说不上来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只能去为难演员去找那个虚无缥缈的感觉,始终不对,心里也明白确实是我太为难人了,就想着差不多就行了,定下来吧,别让一群老伙计跟着我再漫无目的地折腾。突然看见一个这么执着的,还有点惊讶,心说那就见见吧,人家都已经追过来了。就给他留了个机会,早上五点在酒店和他见的面。”   他说到这里,话音一转,突然道:“但是我也不瞒你,直到见到他的时候,我都是没抱任何希望的,因为我自己都说不清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感觉。很多优秀的演员来试过镜,她们表演得都很好,我也承认,但就是莫名地觉得那种感觉不完全对。我和你之前一句话都没有交流过,完全不认识,我根本就没抱着你能行的希望,只是鼓励一下这么坚持的人,随便看看。”   “应该的。”宁瑶夕平静地说,又看了一眼齐允,轻声说,“谢谢陶导体谅他的坚持。”   “谁能讨厌努力的人呢。”陶导笑笑,却又摇了摇头,说,“但也不止因为他。我被你的经纪人打动,愿意在酒店楼下的餐厅里见他一面,但却是在看了你的视频之后,决定千里迢迢地过来,当面见一见你——在看到你的视频之后,我终于发现,自己想要的那种感觉是什么了。”   宁瑶夕心里一动,稍稍睁大眼睛,屏住呼吸看他,期待着他的答案。   “是那种摇摇欲坠的无力,但又偏偏能撑住不倒下的坚韧。”陶导说,“这种情绪,在演员高光戏的爆发中并不难找,但难得的是,你在试镜视频当中并没有情绪上的爆发,你只是普通地在做着自己的事,就已经带上了那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和大厦将倾中依然不懈坚持的努力感。”   宁瑶夕心里的石头猛地落地。   她压准了。   陶导需要的就是这种角色身上的特质。他不是想找一个演技精湛到能将这种特制表现出来的演员,而是想找一个最贴合这种气质的人,不需要演,她站在那里,就要将观众代入那样的感觉当中,返璞归真,一眼入戏。   “你甚至连角色的职业都猜对了。”陶导接着说,看着她的眼神中带着惊奇和探究,“你怎么知道这个角色是一个会发电报也会摩斯密码的我方间谍?我还没和哪个演员具体说起过这个角色设定,这个职业在抗战剧里出现得太多,有点趋于脸谱化了,但我想要的并不是那种常规感觉,所以干脆就没提,没想到你竟然能表演出来,而且我看清了,你的动作很专业,不是瞎比划,明显真的会。”   他饶有兴趣地看过来,笑着说:“我特别好奇,难道我是发现了一个和我有着共同语言的忘年交知己?我太好奇了,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过来见见你。”   这话说得房间里的大家都是轻笑,宁瑶夕也跟着莞尔。但她在笑过之后,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虽然的确不是误打误撞,差不多能算是压准了陶导的想法,但要说是陶导的知己,大概也是没有的。”宁瑶夕坦诚地说。   陶导微微扬眉,惊讶地笑了:“刚刚还夸你会说话呢。小宁,你知不知道,要是你懂我想表达什么这种消息传出去,你就板上钉钉地拿到这个角色了,我也肯定更愿意跟一个能懂我在表达什么的演员合作。”   “知道是知道……”宁瑶夕点点头,却没对刚才的回答有什么修改,摇了摇头,微笑着耸了耸肩。   “但是既然并不真的是,我也不想冒领这个光环。”她认真地说,“我并不是有灵性到和您的想法不谋而合,我是……”   她看了眼坐在她旁边的齐允,摇了摇头。   “我们是努力家。”她说,“陶导,得知您要拍这样的题材后,我们就有一个大致范围的猜想。富家千金,战地医生,我方间谍,进步青年,每一个有可能性的角色设定,我们都分析过,也做过相应的准备。为了这个角色,我去上过仪态课,在医院学习了传统急救包扎,了解过那个年代常用的各种药品。拍电报也是现学的,我之前没接触过这样的角色,一切都只能从头学起,每一种角色设定我们都去想,去准备,直到在试镜时我看到了其他角色的大致试镜方向,才最终猜到了您想要的究竟是哪种角色。”   陶导感兴趣地注视着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宁瑶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道:“我注意到主要角色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角色的身上要体现强烈的矛盾性,要有自己所代表的一种人群缩影。男主角是新时代的象征,女主角是旧时代的缩影,这样的话,女二号的人设一定不会和女主角相似,而是要相反才对,而进步青年这个设定太普遍,在这部剧里不会只有女二号一个,不至于让陶导纠结这么久,所以我想,这个角色身上一定有着强烈的矛盾性,她要进步,也要为难,要在黑暗中去追逐曙光,也要在那个时代承受千钧之重。”   她顿了顿,忽而深深地吸了口气:“一个年轻的女性角色,甚至是个在长相上很可能比较出挑的角色,身上能够承担这么复杂的使命,而不是只作为某一个男性角色的搭档,谢谢陶导对她寄予厚望——她一定会很珍惜这个展现的机会,如果我能有幸成为她,我也会很珍惜。”   房间里短暂地安静,陶导长久地深深注视着她,眼中光彩涌动。   “你或许不算是我的知己,但一定算是她的。有你这番话在,她如果能听到,一定会很高兴。”陶导轻而慢地呼出口气,摇了摇头,笑了起来。他神情温和,继续问她,“我看到的那种孤独感和坚韧感又是怎么回事?是你在品味出这个角色的定位之后,为我展现出来的吗?”   宁瑶夕迟疑了一下,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   “不完全是。”她说,顿了顿,笑着叹了口气。   “也有我那个时候的心情吧。”宁瑶夕弯着唇角,回忆起昨晚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吴月沉默地帮她拿着手机录制,有人为她连夜奔走,而她站在这里,不被重视地做着孤注一掷的努力,浅浅地笑了起来。   “这个机会对我来说很特殊……昨晚也很特殊,虽然没有喝酒,但我或许是触景生情,被勾起了一点漫溢的情绪吧。”   她觉得自己很难说清昨晚那时的心境,好在陶导点了点头,没有更进一步追问。他仔细地看了宁瑶夕一会儿,终于点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   “什么时候找个时间,再去秦城那边一趟。”他说,“见一见其他几个试镜评委,总要大家都看看才能决定——我在秦城等你。”   .   把陶导送上回秦城的飞机,宁瑶夕马不停蹄地从机场赶到颍川广电,参加今天下午的排练。明天上午就是第十期的录制,今天要走最后一遍排练和最终的舞台带妆彩排,每组都要按顺序上台,至少晚上十点才能收工,肯定是没有和陶导一起去秦城的时间,二次试镜的事只能再往后放放。   说起来,尽管第十期还没录制,但宁瑶夕已经从彭念彤那里知道了这期的结果,以及之后两期的走向和冠军人选,现在心里其实根本没有了对结果的期待和紧张。明知结果依然要走一遍流程,难免如此,总有许多没办法的事。   她答应了彭念彤不把内定冠军的事情外传,但这期张依凌就要淘汰,她受张依凌照顾良多,能在试镜里抓稳角色也多亏了张依凌提点,做不到明知道还不言不语地看着,在不涉及彭念彤的情况下,中午在广电和张依凌碰面时,把这件事隐晦地和张依凌提了提。   张依凌闻弦歌而知雅意,她话刚说到一半,张依凌就了然点头,恍然道:“哦,这期淘汰我啊?猜到了。现在节目里只剩下咱们四大天王,进决赛前总要最后淘汰一个,我戏路窄,输得不冤。”   ……其实不完全是这样的。宁瑶夕看了看她,欲言又止,张依凌怕她想不开,反而拍了拍她的肩,很是洒脱地安慰她:“这不很正常的事吗?你和彭念彤到现在都没分到过一组,王不见王,悬念肯定是要留到决赛的。至于我和程临嘛,半斤八两,看公司喽,他们明乾确实更护短,看开一点。不过我也有比他强的地方,你不用在意这个,我都不在意。”   好洒脱,好想得开。宁瑶夕欣赏地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好奇地问:“比临哥强的地方?依凌姐你是指哪点?”   张依凌淡定道:“人品。”   宁瑶夕:“……”   “你怎么一副不信的样子?”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依凌不爽地捏她的脸,“跟他合作过一期就被他道貌岸然的脸骗了?天真!我说他不行就是不行,你还是多看两眼你经纪人吧,比程临可靠谱多了。”   经纪人那当然是不能不看的。宁瑶夕点点头,却又忍不住说:“临哥人其实也很好啊……我觉得和依凌姐你一样好。你和他不太熟,可能不够了解他?我请你们两个吃饭好不好,你们私底下可以认识认识。”   张依凌:“……”   张依凌的手劲顿时加重,捏着她的脸吓唬她:“没事不要给我找这种事!我对程临过敏!到时候万一当场打起来算你全责!”   无辜且一头雾水的宁瑶夕:“……?”   眼见张依凌的心态不错,宁瑶夕也就放心下来。节目虽然已经确定结果,彩排却不能不用心对待,不论如何,她都想给期待着她表演的观众呈现出最好的表现,与结果无关,只是想对得起别人的喜欢和厚爱。   又一次走了一遍自己的十五分钟演出,宁瑶夕擦了擦头上隐隐出现的汗,疲倦地走到一边,喘着气等待齐允像往常的每一次排练一样,从旁给出自己的观感体验和建议,她相应的及时对表演进行微调。   明天就要正式录制,这一遍差不多就已经是定稿,齐允不会再进行修改。说是如此,她习惯性地等待着齐允开头说话,总要得到他的肯定才能觉得安心。   只是这一次却迟迟没有听见齐允的声音响起,她平复了一下自己急促的呼吸,疑惑地转过头去找齐允。   他依然坐在排练室的角落里,手上还拿着记录修改意见的便签本,眼睛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合了起来,悄无声息地睡了过去。   宁瑶夕怔了怔,放轻脚步走过去,在他面前微微俯身,仔细地看着他。   她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齐允睡着的样子,这人眼睛闭上的时候,神色间总是带着的严肃气势顿时消减了不少,难得显得这么平和无害。呼吸很浅,显然睡得并不踏实,睡梦中也微微皱着眉头,这种时候也不是全然放松。   宁瑶夕不自觉地抬起手,想要帮他抚平眉宇间那一点浅浅的拢起,在即将触到之前又恢复理智地停下,清楚但凡碰到,他一定会马上惊醒。   她慢慢收回手,看着齐允平静阖下的眼睫,微微出神。   他昨天下午陪她在电视台排练结束,和她一起从颍川出发。晚上七点到的秦城,在秦城得知陶导离开的消息,敬完酒后马不停蹄地从秦城出发,在曼州中转,凌晨一点半抵达海城。   海城是个相当大的城市,高铁站又向来偏远,想要去到陶导入住的位于市中心的酒店,差不多要将近三点。五点的时候他就已经和陶导见面,肯定要事先准备她的资料,除了她的试镜视频之外还要有话可讲,倾尽全力地推销她,不知道费了多少努力才让陶导决定亲自来见她一面。   上午十点多,他从海城抵达颍川,这短短的十几个小时里,奔行千里,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奇迹。   在他决定去拼一个可能性时,没人对结果抱着任何希望,他却真的将那个最不可能的奇迹带到了她的身边。   这人好像是个,从来不接受命运随便的安排,一定要自己拼尽全力地去试,去闯,去努力到极致,坚持自己书写答案的每一笔的人。   是最好的经纪人,最好的合作伙伴,最值得相信的奋斗家。   是她喜欢的人。   宁瑶夕心中一片柔软,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直起身来,回身看向和她搭戏的节目组配备团队,走回去,拿过刚才录制的排练画面,自己看了起来。   “我过一遍,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这边就定下,辛苦大家。”她妥帖地说,“之后我们要等顺序去带妆彩排,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大家可以现在回去化妆,等下我们去休息室集合,辛苦大家。”   她确认完这一遍的彩排没有问题,拍板定下,送走团队的其他人,穿过恢复到空荡荡的排练室,再次来到齐允的身边,抱了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   角落旁边有扇大开的窗户,进入秋天,排练室没开空调,晚风从窗外吹进来,轻轻晃动着窗帘,外面是火烧般的晚霞。   宁瑶夕看了他好一会儿,小心地调整角度,拍下窗外的晚霞发朋友圈,在配文中写:「停在这一刻的美好时间。」   照片发出去后收获点赞无数,节目播出的两个多月,她朋友圈里的人也在安静数年后全都活了过来,纷纷在底下对晚霞大加赞赏,夸赞她平平无奇的拍照技术,将随处可见的风景夸出花来。   宁瑶夕掠过那些点赞和评论没看,只将拍下的照片点开,又看了看。   晚霞旁的窗框露出小半窗帘,以及隐藏在其中一弧薄薄的轮廓,模糊不清,衬衫的边缘几乎和窗帘融为一体。   谁都不明白,对她来说,美好的并不是窗外的晚霞。   宁瑶夕大着胆子,又对着齐允拍了一张,拍完后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她的手机对齐允来说没有秘密。   她想了半天,注册了一个全新的微博小号,把这张照片发了上去,而后将手机里的原片删除,胆战心惊地做完这一切后心虚又开心,抱着手机深呼吸,心跳不规律了很久。   齐允并没有睡多长时间,晚霞还没有落下,他就已经惊醒。睁开眼时宁瑶夕正在看他,吓了一跳,第一时间火速转移视线去看窗户,心虚得不行。   齐允有点莫名地看她一眼,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看了眼时间,声音带着点疲倦的沙哑问:“排练半小时前结束了?怎么没叫醒我。”   “你昨晚没睡吧。”宁瑶夕看回他,说,“早就该休息一下了,我说今天下午你留在酒店补觉,你也不听。”   “晚上不是还有带妆彩排,要到很晚。”齐允摇了摇头,合上便签本,拿起手机看票,“明天录完节目去秦城,事不宜迟,越早定下越好。累不累?累就给你放一天假,休整一下。”   “我没事。”宁瑶夕说,却是又道,“你呢?你真的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晚一天吧,我给你放天假。”   齐允挑眉,微微好笑地看她一眼:“你给我放假?”   宁瑶夕:“……怎么了!我就不行吗?我是你艺人,我们是合作伙伴——”   “不是不行。”齐允摇摇头,带着一点笑意说,“是没这个必要,你好的话我就觉得好。”   宁瑶夕一顿,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在心里轻轻应了一声。   ——我也这么觉得。   “明天的录制,结果你不用在意。”齐允说,“只要能拿到陶导的女二,这个节目的比赛结果谁提前定好都没用。公平竞争没竞争过你的彭念彤,决赛直播上能压过你拿冠军?想得倒挺美,等着看吧。”   好。宁瑶夕点点头,看着他神采飞扬的侧脸,浅浅地微笑起来。   第二天的录制结果果然一如她之前知道的那样,没有任何出入,彭念彤半句话都没有骗她。四位评委在台上展现了一番痛苦的淘汰心路历程,泪洒现场,表演得极其卖力。   程临站在宁瑶夕身边,微微皱着眉,视线却转向了另一边,没看站在宁瑶夕另一旁的张依凌。张依凌全程浅浅地笑着,淡定大气,配合了一下他们的表演,但一滴眼泪都没掉,走下台的背影利落而潇洒。   那些台上的冠冕堂皇,宁瑶夕左耳进右耳出,没在她心里留下半点痕迹。录制结束她就再次飞到了秦城,在那里进行了第二次试镜。   这一次,六位评委坐在她的对面,陶永章导演坐在最中间,在试镜结束之后,看着她,微笑起来。   他说:“我心里的沈筠青,终于从剧本里走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陶导和剧组那边有消息吗?”彭念彤问, 看着化妆镜里自己的脸,微微皱着眉, 心事重重。   “定下了开机时间, 十一月七号进组,《演员百分百》决赛结束的一个礼拜之后。”经纪人张然回答她,查看自己的备忘录, 再次确认了一下行程,“这一周咱们已经和节目组说好, 正好作为冠军宣传期,有三个赞助节目的代言要签,另外会给我们拉一下跟成辉娱乐合作的线,他们拿了个女主出来,也算是有诚意。”   “成辉能拿出什么像样的女主来。”彭念彤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很看好。   “有钱啊,钞能力当然也是有用的。”张然不以为意地说, “听说他们是投了谭明导演的校园小甜剧, 题材占优势, 又是你最擅长的领域, 拿下这个女主根本就是十拿九稳。又有成辉这种财大气粗的投资方在后面撑着, 营销跟得上去,这部剧百分百打底小爆一波,接了绝对不亏。”   彭念彤短暂地沉默, 微微皱着眉说:“这部戏的拍摄时间是不是和陶导的《赤色年代》重合?我接了的话会轧戏吧, 这不行。”   “你还想着陶导那边的女二?”张然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摇着头道, “别想了, 已经不可能有指望。开机时间近在眼前, 陶导还没找你深入交流过,可以肯定没戏了,还好我们事先保底了一个角色,不然都进不了这个剧组。我跟许副导拐弯抹角地打听过了,他没直面透底最后选了谁,但侧面告诉我女二那边已经在走合同流程了,不是你,别想了。”   彭念彤心里空了一下,尽管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还是有种期待落空的失望。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没说话,明明是去要录制一档已经内定了要拿冠军的节目,依然感到一种希望落空的萧索。   耳畔是化妆间外即将录制时吵闹的准备声音,模糊而嘈杂地传过来。她稍稍垂眸,缓了一会儿,心里突然微微一动。   她犹豫了一下,突然说:“……会不会是宁瑶夕?”   “谁?宁瑶夕?”张然愣了一下,随即颇觉好笑地笑出声来,“她也去试镜了?有梦想真是了不起,齐允竟然也让她去,这人还真是像传说中一样狂得不行。去就去呗,你为什么觉得她能选上啊,她凭什么?”   彭念彤看他一眼,对他不以为意的嘲笑不是很赞同,不由说:“她演技很好,这么多期节目,你应该也看得到。”   “是吗?我看你们几个好像都差得不多。”张然耸耸肩,按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别太把这个比赛的结果当回事,她拿四次冠军又能怎么样?说不定齐允背后花了多少钱呢,不代表什么。你看,最终的冠军不还是你吗?运作能力这方面我自信是业界一流,马上你就要既有名头又有作品,一举双赢的事,别总想着那个女二了,拿到又怎么样,死活压不过女一商妍,剧播后大头红利都在商妍那儿,女二号能占到多大便宜,没拿到就没拿到,本来我也不觉得有多好。”   “我愿意给商妍作配的。”彭念彤忍不住说,“拿过好几个影后视后的大前辈,要是稍微能从她那儿学到一些,绝对受益匪浅……”   “现在又不是商妍正当红的那个年代了,她也就是名头好听,有地位压制,实际上对你的帮助不会有多大。”张然打断她的话,摇着头,笑着叹了口气,“彤彤,你哪哪儿都好,就是有时候人轴得有点死板。演技你是不缺的,把人气提上来就完美了,要紧的是抓稳人气,不然以后代言和资源都不好谈。公司给你的发展规划肯定是没错的,理解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是别太任性。”   彭念彤和忽地沉默下来,无言以对,张然还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念叨:“你要是人气足够的话,参加这个节目时就能把最终的冠军谈下来,那时候这就是个前景不明的新企划,能请到你是节目的福气,哪还能像现在这样,轮得到他们拿乔?现在节目热度上来了,你不知道这个冠军有多难谈,节目组还矜持起来了,说什么宁瑶夕那边的热度也很足,给他们狂得……”   “宁瑶夕表现得确实很好。”彭念彤叹了口气,公正地说,“之前的确是被经纪人埋没了,换了齐允之后立刻就翻红,应该的,她有这个实力。”   “哪有你这么灭他人志气涨自己威风的。”张然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她的额头,不爽地念叨,“说起来也是邪门,她人气怎么涨得那么快,齐允到底花了多少钱给她买数据?我听小道消息说不少品牌方都被忽悠了,上赶着想和她合作,不过齐允都没接,图得太大了吧,是不是还在待价而沽,做梦宁瑶夕拿冠军后热度还能再翻一番?那他可就想错了,真想看看他到时候大失所望的样子。”   怎么可能,宁瑶夕当时就和她说了,这件事不会瞒着自己的经纪人,她也没理由瞒。彭念彤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这件事毕竟属于秘密,她是背着张然和宁瑶夕透的底,知道张然肯定不会允许她往外说。   并不是说张然不是个好经纪人,相反,他很敬业,业务能力很强,彭念彤这一路少不了他的帮助。她是个并不擅长交际的人,大多数拿到的综艺资源、推出去的话题热度、粉丝的运营维护,都少不了他的帮助,彭念彤很感谢他。   但两个人当然也不可能相互之间完全没有秘密,始终奔着一个共同的方向使劲。彭念彤的追求是演绎更多不同的角色,领会不同的表演和人生,很有一些对于表演的纯粹热爱。张然则从来没有她这些过于理想化的想法,他这人非常务实,永远站在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想问题,工作思路非常成熟,在和彭念彤接戏的选择上时常会有不同意见,觉得她不该接那么多看着就没有任何热度可炒的片。   艺人和经纪人总是这样,大体上的合作关系,微妙的互相博弈,难免如此,两者本身代表着两种不同的利益方向,想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矛盾。彭念彤对此一直都有着十分清醒的认知,完全理解,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地方,碰到这样的情况,少说两句就好,真吵起来也没有必要。   不过这一刻,她微微恍神,收回视线,稍稍低头,心里却是不经意地在想,会不会当真有那种完全志同道合的两个人,一起为着共同的目标并肩奋斗?如果真的有的话,或许就不会经历这种微妙的争执,能够更加心无旁骛地为着自己的目标不懈奋斗了吧。   想想就美好,可惜她无缘遇到。   这么想着的彭念彤不知道,虽然世界上的确有这样目标完全一致的两个人,但这两个人想要走到一起,同样并不容易,需要事先经历漫长的时间考验。   不过有一点她想得没错,这样的两个人,的确能够更加全神贯注于打拼共同的事业,少走许多不必要的弯路。   不是两者就当真不会有分歧和矛盾,而是在遇到这样的事时,没有哪一方需要欲言又止地闭上嘴,而是能直接将心中的疑问坦荡地向对方问出来。   “为什么还不签合同!为什么!”宁瑶夕抓住化妆间没人的空当,围着齐允焦急地转圈,坚持不懈地进行骚扰,喋喋不休地念叨,“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我什么时候能看到我和沈筠青签订魔法契约,我好急,超急,急死了!”   齐允眼疾手快地将她控制住,按回椅子上,说:“再过几天。”   宁瑶夕大吃一惊:“怎么还要再过几天,今天就已经录第十一期的节目了,两周后节目总决赛现场直播,再过几天节目都播完了!不是说要用这份合同保我不被黑幕弄下去吗,为什么还要再等几天?”   “太早泄露合同会有变数。”齐允摇了摇头,平静地道,“陶导那边不会泄露出去角色信息,咱们公司这边却没法打这个包票。你是不是忘了,之前撕张桐那会儿,公司包括李总在内的好几个高层,都表现得很不满,和张桐相比,我和你两个人根本就不算什么。”   宁瑶夕一愣,这几天一直激动得快要飘上天的心情终于冷静了一点,定了定神,想了想,谨慎地问:“泄露出去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这份合同的片酬并不算高,签了对公司也说不上有天大的好处。”齐允淡淡地说,“他们不会真的一口回绝,公司也有其他演员进了剧组,这种惹剧组翻脸的事他们不会干。但他们可以扣着合同谈条件,比如剧组想签你可以,必须附带几个公司的其他艺人打包过去,又或者推脱你档期不合适,向剧组推荐公司的其他艺人顶上,但凡剧组有点脾气,都得气得够呛,对你不会有好印象。”   宁瑶夕还是第一次听说里面这些乱七八糟的弯弯绕绕,愣了一下,觉得自己气得血压都有点攀升,不可思议地问:“这么做公司到底图什么啊?!”   齐允顿了顿,说:“有的公司的发展目标,就是成为一座造星工厂。他们希望的是掌握一种能够流水线制造艺人的方法,这个不行了能迅速用下个顶上,源源不断地将新艺人提供给市场,市场对每一个这种类型的艺人都买账。而不是培养出一个出挑的顶级艺人,这样的艺人没法复制,又很难掌控,对自己没有自信的公司不会太喜欢,他们希望拥有的是一些听话事少的艺人,而不是自己没法掌握的巨星,时刻要提防着对方触动公司的利益蛋糕。”   这中间的公司博弈太复杂,有违任何圈外人朴素的价值观认知,饶是宁瑶夕这样的圈内人也听得头晕,第一次真正从公司角度思考起这个问题。   “但这种想法真的太短视了。”她皱着眉说,非常不认同地连连摇头,“流水线的艺人好培养,但是也好取代,他们推出新艺人之后原先的艺人呢,怎么处理,淘汰掉?艺人是人,和一次性商品是不一样的,也没法像用过的废料一样回收处理,他们想没想过?”   齐允扯扯嘴角,平静地反问:“你以为他们在乎?”   宁瑶夕短暂地沉默。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齐允淡淡地道,“总之你现在是不是理解了,为什么我不能提前把合同交到公司那边走程序。并不是说公司就会从你的利益出发着想,他们一定会弄出些很难处理的幺蛾子,不能给他们留这个时间。”   宁瑶夕默默地点了点头,情绪显得有点低落。齐允看她一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你的这份合同肯定没问题。”他说,“我和陶导那边打了招呼,过几天去谈判的时候,态度一定要强硬,告诉公司那边,要么抓紧时间签下,要么不行就一拍两散,不能给公司任何选择权。要撵着他们,让他们反应不过来,这样才能真正办下来事。”   宁瑶夕久久无话,愣了半晌,无力地叹了口气,片刻之后看着齐允,忽然说:“齐纪,我好像明白你为什么每次只带一个艺人了。”   齐允挑起一边眉毛表示疑问,对这个话题走向不置可否,表情中带着漫不经心,无情地道:“有闲心提问,调节好情绪了?调节好就抓紧时间调整状态,一会儿就上台录节目了。”   宁瑶夕没理会他的打岔,静静地望着他,轻声说:“你不忍心吧。”   齐允顿了一下。   “不忍心看任何一个自己精心打磨培养出来的艺人,被公司当做一次性使用的商品,短暂地利用过后,毫不留情地抛弃掉。”宁瑶夕说,眸光认真,语气笃定,“顾不了那么多人,所以抱着能顾一个是一个想法,专心地培养自己签下的这一个,做到极致。让艺人哪怕不依靠公司,依然有继续向前走的能力,这样也算是没辜负你培养这一场,对得起艺人和自己的良心。”   齐允望着她,眸光深深,一时间没说话。宁瑶夕歪头看他,仔细探究着他脸上每一分微不可察的表情,眨了眨眼,轻轻笑了一下。   “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即便被云芷那么背刺,你好像也不是很生她的气?”她若有所思地问,“不是因为你大度,而是这从另一个方面也证明了你的成功吧,羽翼长成的艺人,脱离了你的掌控,有能力反过来狠咬你一口,恰恰说明你培养得很成功,没有把艺人养成一个只能听公司操纵的提线木偶,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选择的路,这不是一件坏事。”   在她的注视中,齐允终于有所动作,他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   “别把我想得那么伟大。”他语气淡淡地说,“对于那件事,我只能说我不是很吃惊,一方面是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另一方面也是知道我能应对得了,礼尚往来,我也可以回击,这方面大家是公平的,谁也没规定合作过的人就不能倒戈相向,这个圈这样的事未免太多,你以后就会见到,下次被在同一个剧组待了好几个月的合作伙伴发通稿背刺,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知道了。宁瑶夕缩了缩脖子,收回自己脑海里发散的思维,老老实实地应了一声。   她这边住了脑,不再给心里的齐允添加更多光环,齐允却突然口风一转,说:“话又说回来,这种事情我不生气也是分人的,她可以,你就不行。”   宁瑶夕一怔:“首先,我不会做……但是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行?你对我有这么大的意见?”   她扁扁嘴,不是很开心地问,明确自己的心意之后,理直气壮地偷偷不爽与吃醋。   凭什么她不行!这人是不是对她容忍度比较低?宁瑶夕头脑飞速运转。   “我对她没有那么高的期待。”齐允平静地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不一样,如果你有天干出这种事……”   “你就会很生气?”宁瑶夕小心地问,时刻准备着指天誓日表达自己的衷心。开什么玩笑,她脑子又没问题,谁会这么对自己喜欢的人!   齐允顿了顿,却是摇了摇头。   “大概会很责怪自己。”他语气淡淡地说,“明明你是个甚至会因为业界不公平的潜规则义愤填膺的人,我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让你一点点融入进这套心照不宣的圈子里,泥沙俱下,随波逐流,如果有朝一日你也变成这种样子,我不怪你,肯定都是我的错。”   他顿了顿,轻声道:“算我没保护好你吧。”   宁瑶夕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她怔了好半晌,突然猛地朝他靠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我发现了,你是不是有点皮肤饥渴症之类的,总喜欢对人动手动脚。”齐允板着脸说,没去哄她,无情地抓住她的胳膊,打算把她从自己的怀里扯出来,“成什么体统,绝对不能养成这种见人就扑的习惯,未来某天要是被我发现你扑在其他哪个男人的怀里,我就……”   “你能不能带我私奔啊?”宁瑶夕突然冒出一句话,听声音极为认真。   难得齐允的动作都震惊地停下了,他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来反问:“私什么?什么奔?”   “私奔!”宁瑶夕大声说,情绪激荡之下,一时甚至没觉得自己的比喻有什么不对。她抬起脸看齐允,眸子激动得闪闪发亮。   “我觉得你不属于华盛!”她大声说,“华盛这公司配不上你!要不你带我走吧,等我们攒够了违约金,一起去一个更好的公司怎么样?不用连签合同都提心吊胆的公司!人的精力不应该耗费在这种没营养的勾心斗角上,应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你不觉得吗?别在华盛和张桐李总浪费生命了!一群坏人!”   齐允看了她几秒,才能刚才那句话里回过神来,颇觉无语地摇了摇头。   “幼稚。”他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哪个公司都不会差太多。跳槽去小公司没意义,比华盛大的娱乐公司,明乾,朗星,宏图,峻峰,哪个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就自立门户吧!”宁瑶夕想也不想地说,“以你的能力这不是完全没问题吗?我觉得你会比他们做得都好,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定要带着我一起。”   齐允皱着眉道:“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事情……”   宁瑶夕坚持:“带我一起!带我一起!带我一起!”   “别复读了,赶紧调整状态准备上场。”齐允强行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拉出来,化妆椅转了个方向面向镜子,皱着眉看了下她的妆面,从化妆台上拿起化妆师刚才用过的口红,“让你别乱动,口红蹭掉了。抬头。”   宁瑶夕配合地仰起脸,齐允垂着眸,帮她补了一点唇妆,她依然看着齐允的脸,上完妆后抿了抿唇,最后小声说了一遍。   “不管你去哪里,一定要带上我。”她说,“你说不想让我变成和其他人一样的样子,那就说好了,你要对我负责。”   齐允把口红管放回原位,面色平静地应了一声。   “还用你说。”他平淡地道,“话真多。”   .   《演员百分百》的第十一期按照计划录制,这一期没有淘汰选手,三位留到最后的演员各自贡献上一期表演,接下来只等最后一场的决赛直播。   这一期播出之后,关于这档节目最终的冠军人选通稿也开始陆续宣发。节目播出了将近三个月,模式新颖,热度惊人,现在网上对于冠军的猜测成为热议话题,支持彭念彤和支持宁瑶夕的人各自占据半壁江山,程临也有着自己的死忠,三方支持者混战成一团,各自都有许多观众在摇旗呐喊。   彭念彤那边的通稿已经安排得铺天盖地,从各方面比较三位选手,最后总要得出彭念彤最为合适的结论。程临方很显然也已经得知了最终内定的结果,几乎就没发通稿,懒得花这笔注定要打水漂的钱,没什么意义。齐允也没有发通稿,用他的话说,角色在手,口碑早晚会逆转,何必现在和彭念彤打这种擂台,性价比太低,懒得干。   这就造成了彭念彤方的通稿一家独大,在网上生生营销出了舍我其谁的气势,仿佛提到冠军非彭念彤莫属。按说她的实力也撑得住这种赞誉,如果是节目播出前发通稿,这样的软文理应被所有人认可。   但现在事情已经有了变数,宁瑶夕横空出世,大家见到了她的实力,她也已经有了一批忠实的粉丝和认可她的观众,现在眼见到处都是彭念彤必赢的推测,他们顿时十分不满意。   怎么就彭念彤毫无疑问会赢了,宁瑶夕很强的好吧,网上所有写预测贴的人怎么都瞎了一样?   他们看不出这是花钱营销来的声势,但搜索到的内容让他们很不满意。于是宁瑶夕的粉丝和路人一起自发地也写起了推荐帖,客观详细地安利着宁瑶夕的表演,虽然不像通稿那么成建制,却更加鲜活真切,每一个评论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认可她的人,一时间在网上也掀起了一阵声援她的风潮。   事先谁都没能预料到这点,宁瑶夕一个人偷偷抱着手机看了很久,心里的感激与感动没法言说。她从最开始进入娱乐圈,就是渴望得到更多人的认可与喜欢,而现在时隔多年,这份珍贵的情谊,终于在她的坚持之下,再次眷顾了她。   而齐允则带着这份观众带来的真实反馈,和《赤色年代》的选角消息,坐到了《演员百分百》的赵导对面。   “瑶夕和节目,总是要互相成就才好,赵导。”他从容而笃定地说,“我知道节目组事先已经谈好了一个决赛结果,但任何由利益驱动的决定,只要有更高收益的方案,理应都能被更改。不知道我现在拿出来的筹码够不够让赵导考虑一下,放弃原本的方案,让一切重归原点,还原一个最真实的比赛?我不需要节目组内定给瑶夕冠军,只需要给她一个公平竞争的可能,剩下的交给她自己,她一向能创造出意想不到的奇迹。” 第40章   《演员百分百》第十二期总决赛, 颍川卫视十月三十一日周五晚八点现场直播,在所有观众的见证下决出第一季节目的总冠军。   顺道也会宣布第二季计划启动的消息, 这么有话题度和收视率的节目, 当然不可能做一季就结束。   台里的金牌主持人现场主持,之前淘汰的选手也都重返节目,汇聚一堂。直播还没开始, 张依凌和康明奇坐在宁瑶夕的休息室里,饶有兴致地围观休息室里的大屏幕, 上面正播放着三个进入决赛的选手的实时入场画面,红毯礼服,盛装出席,后期正在进行同步剪辑,一会儿就要作为决赛直播的先导片头, 营造一个热火朝天的决战氛围。   现在屏幕上同步转播的正是宁瑶夕的保姆车入场画面,车在红毯尽头停下, 宁瑶夕拖着长长的礼服裙摆, 从车里走了下来。她今天穿了条大牌明年的早春秀款, 鱼尾裙勾勒出窈窕的身段。张依凌的经纪人向蓉本来只是随便地看了一眼, 此刻倒是忽而坐直身, 有点惊讶地看着电视屏幕。   “诗菲刚推出的秀款?宁瑶夕有点人脉呀。”她说,“这条裙子国内还没有明星穿过吧,有品位。我记得模特很高, 这条裙子根据她的身材改动过了, 有牌面,彭念彤今天穿的那条裙子输了。”   “齐允的能力你还质疑个什么劲。”康明奇的经纪人刘茂耸了耸肩, 语气淡定地道, “他能让宁瑶夕输了面子才怪呢, 谁想踩宁瑶夕不就等于在打他的脸,天真。”   “诗菲家的裙子?”张依凌摸了摸下巴,回忆了一下,“诗菲不是云芷的代言吗,她刚才走红毯时也穿了一条。”   “今年的秋冬秀款。”向蓉回答她,笑着摇了摇头,“这脸打得可够响的,代言人穿的裙子被人当场比下去,品牌方这是一点面子都没留。看来这个品牌代言是齐允的路子,这样看的话,明年云芷应该是拿不到了。成辉有钱是有钱,但也没有自己砸钱给艺人拿代言的道理,不知道云芷后不后悔,成辉没有能力帮她接触比诗菲更好的牌子了。”   “是吗?那掉得好啊。”张依凌抬手鼓了两下掌,闲闲地道,“我看她不爽很久了,她什么实力,轮得到坐在演员竞演的评委席上点评我?我要是有个遥控器,每次她点评我的时候我一准快进。”   “一会儿摄影师过来之后可别这么口无遮拦了,祖宗。”向蓉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没阻止她,只含笑看了刘茂一眼,“现在屋里的都不是生人,没什么关系,等下杂七杂八的工作人员进来了可不行。”   康明奇和她在节目里合作过一次,本来就没人会和把后台摆在脸上的人多计较,他性格也不算讨人厌,也算是还挺聊得来。刘茂对向蓉看过来的一眼心领神会,笑着做了个嘴链拉严的手势,表示自家这边不可能出去乱说,回头一看自家艺人,顿时动作一梗,给自己顺了顺气。   这位祖宗根本就对自己这边的眉眼官司一无所知,还在盯着转播屏幕专心致志地看呢。   什么都注意不到,瞎一样,没你爸早就不知道被人教育过多少回了。刘茂气得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康明奇这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来,对他的动作不明就里,摸摸自己的下巴,满脸思索的表情。   “你注意到没有?”他问经纪人刘茂,“宁瑶夕好像不太一样了,和我们认识她那会儿有点变了,具体哪里不一样,我又有点说不上来。”   变了?房间里的其他人听到他的感慨,都是一奇,下意识向屏幕上看去。   上面正在同步转播宁瑶夕走红毯的影像,她走红毯时背脊挺直,目视前方,并不像其他女明星般走得婀娜多姿,反而步伐偏快,走起路来有种步履生风的利落感,穿着晚礼服也不像是摇曳生姿的名花,反而更像是飒爽的战士,高跟鞋与鱼尾裙也能成为她的战袍,她径直向前,眸光明亮,每一步都走得直接笃定,完全能从她平稳的步履中看出她坚定的内心。   “是不太一样了,现在比三个月前有气势太多。”刘茂感慨,“红气养人,这话从来没错,看看宁瑶夕,底气是怎么来的?三个月涨了六百万粉丝,代言费从零径直提到七位数给的。”   什么叫直上云霄,从宁瑶夕的身上体现得简直不要更明显。和其他本身有基础的选手相比,她一个不过是早年有点声量,现在早已糊底的人,兼之黑料缠身,几乎是从负数起步,现在却能到达这个高度,成为这三个月里最具话题的明星之一,甚至还当着大家的面洗了波黑料,这种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也被她做到,只能说大红的确是种玄学,她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好时候。   在这三个月之后,齐允也算是又一次扬名立万。之前他带出云芷来尚且有人觉得不服,因为云芷算是那种天生焦点的明星,她的热度非常好推,各种各样的绯闻,配合度极高的炒作,现在即便已经官宣了男友,这段时间的热搜也照样没少上,是那种自己能把自己经营得很好的艺人,换谁来可能也不难推她。   但是宁瑶夕不一样,在这几个月的大热当中,所有人都发现,宁瑶夕和云芷并不相同,她要安静太多,非常沉得住气。即便是在被前经纪人攻击抹黑的那一周里,照样悄无声息,没有让媒体和狗仔抓住任何把柄。   她的个人生活据说也枯燥得令人震惊,每天不是在排练就是在上课充电。狗仔蹲了她三个月,硬是没蹲到过她撇下经纪人的私人行程,自律得不可思议。   齐允到底是从哪里挖来的这种干净小白花。狗仔圈都觉得很是不可思议,说出来可能都没人相信,觉得这是明星在凹人设,但宁瑶夕竟然真的就是比别人凹的人设还乖的艺人,在这个圈罕见得堪称凤毛麟角。   但偏偏就是这样低调的人,照样能搅动娱乐圈和粉丝的心。红的确是种玄学,但没道理两次玄学都能让齐允碰上,对这种身上不好推热搜话题的人,他同样带得很好,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能力。   现在圈里更加不乏对他有想法的艺人,都觉得如果能和他签合作,肯定会有更好的发展。不过他每次只带一个人也是圈里出了名的,多签人可能的确做不到现在这样的全心运营,不少蠢蠢欲动的人只能暂时作罢,但心里依然留有想法,等待着有合适的机会就趁虚而入,说不定什么时候机会就会到来,值得一等。   康明奇和刘茂还在对着翻红起来的宁瑶夕啧啧称奇,张依凌看了屏幕一会儿,忽然说:“她走路的姿势是不是也改了?和之前不太一样。”   走路的姿势?向蓉微微惊讶,仔细地盯着看了几眼:“你还留意过宁瑶夕以前怎么走路?不过现在一看,她走路还真的蛮有特点的,明明长得这么甜,走起路来却是很帅气利落的风格,这种反差还是让人挺诧异的。”   “不觉得现在她走路很像一个人吗?”张依凌扬起一边眉毛,朝经纪人飞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但是向蓉没有领会她的深意:“像谁?”   “像齐允。”张依凌揭晓谜底,再次对她眼神暗示,“你回忆一下,是不是像?原先她走路也不是这个风格,我还记得跟她合作那次,她倒腾着腿,小跑着朝齐允过去,现在应该不用了,这种又快又稳的走法就很齐允,她和那时候挺不一样了。”   “哦……你这么说好像的确是。”向蓉恍然,理解地点了点头,吐槽了一句,“难免的,齐允走路是快,平常稍微不注意一点,速度肯定收不住,宁瑶夕追得肯定有点辛苦,看看,这步子都迈成这样了。”   张依凌:“……”   她难道是一个人吗,这一幕难道真的不好磕吗?张依凌难得自我怀疑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就不再陷入对自己的纠结,转而认定都是其他人没品味,朝经纪人投去一个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摇着头看电视画面,看到宁瑶夕接受完红毯主持人的采访,走到尽头的广电大楼门口,熟悉的身影在那里等着她,她的步伐顿时再次加快了一点,提着裙摆跑上台阶,挽住自己经纪人的胳膊。   好像根本没有藏的意思。张依凌摇了摇头,无声莞尔。   两分钟后,休息室的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宁瑶夕在齐允身后探出头,看到自己的休息室里坐着的人,顿时一愣,笑开了。   “这么多人啊?”她没心没肺地高兴道,笑眯眯地就冲着张依凌来了,挤着她在她旁边坐下,熟练地挽住她的胳膊。   张依凌挑了下眉,打趣地笑着说:“怎么今天到处挽人胳膊?”   宁瑶夕干脆将她的胳膊完全抱住,用她三十七度的体温说出了句冰冷的大实话:“穿得太少了,有点冷……这什么裙子,又不遮肩膀又不挡后背,我说想在裙子里面贴几张暖宝宝,齐纪说我不能好好穿就披条麻袋出门算了……”   连带着跟着她一起进来的跟拍摄影师,一屋子的人都听乐了。齐允眉头紧皱,无语地抬手盖住脸,表示自己的眼不见心不烦。   张依凌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说了句公道话:“这裙子这么修身,确实没法贴。知不知道什么是秀款?就是完全不接地气的神仙款,根本不考虑接地气的问题,你就别考虑实际需求了。不识好人心,知不知道齐纪为了拿下这条裙子得费多少功夫?”   宁瑶夕听得一愣,目露茫然:“啊?怎么说?”   能在同一场合光明正大地压品牌代言人一头,品牌代言人自己却还不知道,无知无觉地把衣服穿过来,这比借裙子本身还要困难得多。张依凌张了张嘴,刚想跟这位什么都不知道的女明星科普一下,齐允就打断了她的解说,轻描淡写地道:“诗菲那边给面子,没多困难。”   所以诗菲那边是怎么给的你面子呢。张依凌挑了下眉,配合地没继续说下去,看了齐允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只点点宁瑶夕的额头,笑了起来。   “身在福中不知福。”她说,“小傻子。”   “怎么样了?”刘茂站在齐允旁边,轻声问了他一句。节目组内定冠军的事按说和康明奇完全没关系,也不关他的事,但康制片人脉毕竟很广,在这个节目里也很说得上话,他这边也听到了风声,结合之前的冠军通稿,不难看出端倪。   齐允对他的打听不置可否,看了他一眼:“你也没听到风声?”   刘茂想了想,确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齐允收回视线,神色平淡地道:“那就好。”   评委休息区,云芷的休息室里,云芷的目光长久地落在转播屏幕里的宁瑶夕身上,神色莫测。   “诗菲是不是欺人太甚了?!”韩凌也紧盯着电视屏幕,怒不可遏地说,“怎么有人能穿比代言人还要超前的秀款?!太过分了,不想继续合作就直说!得罪代言人这种脑瘫操作也干?!根本就是砸自己的招牌——”   “只要更好的那套也是穿在代言人身上就行了。”云芷面无表情地说,韩凌怒气勃发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张着嘴,看了她片刻,表情忽然变了。   “宁瑶夕?她凭什么?!”韩凌不可思议地问,“她配得上诗菲?!”   云芷短暂地沉默,而后平静地说:“齐允说她配得上,她就配。”   韩凌忽地沉默了一下,脸上依然带着忿忿的表情,却又有点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后,他忽然有点迟疑地问:“小芷,你是不是有点后悔了?当初如果不和齐允那边掰得那么难看……”   “我不后悔。”云芷淡笑一下,摇了摇头,“不这样做,成辉怎么看得到我的诚意?阿炎会因为我破釜沉舟的选择,补偿我成辉娱乐的股份?”   她把利弊想得太清楚,冷静而决然,韩凌一时间颇有些无话可说。云芷从屏幕上收回视线,顿了一会儿,忽而说:“节目组那边确定已经打点好了?”   “确定。”总算来了个韩凌能答的问题,他暗暗松了口气,立刻说,“谭明导演都已经和彭念彤经纪团队接触过了,很满意她,已经在商讨流程。”   云芷皱着眉,重复了一遍:“我问的是节目组那边。”   “节目组那边能有什么变数?”韩凌一愣,“我们谈好的结果通知他们一声而已,谁拿冠军对他们有什么区别?彭念彤的实力又不是配不上这个冠军,我们没给节目组一个很为难的人选,第二季的合作也在谈了,他们答应得挺痛快。”   对节目组来说,第一季这么成功,难道还真的会为第二季的合作影视公司发愁吗?云芷眉头紧皱,心中下意识升起不妙的感觉。   韩凌不了解齐允,不知道他的性格。这个冠军是谁,对节目组来说当然不重要。但是齐允不是这样的人,骄傲如他,根本不接受这种场外的失败,从第十一期录完到现在,半个月时间,通稿已经满天飞,他不可能没领会到这背后的深意,不可能没发觉节目组属意的冠军人选。   但是他似乎没有任何动作,连通稿都没跟着发,好像对这件事完全放任。   很不正常。   可是成辉在节目开始时,作为第一合作资方许诺出去的S级项目主角,已经落到了彭念彤身上,他即便想要挣扎,又能翻出什么花来?和彭念彤抢角色?谭明导演已经见过彭念彤,发自内心地满意她,这个角色即便他强行抢到手,得罪的又何止一方人马?这样做真的明智吗?   云芷一时觉得很费解,但时间已经容不得她继续想下去。总决赛直播开始,她从休息室出发,去往录制舞台,遥遥看见宁瑶夕那边也正出发,旁边还有别的选手,聚在一起说说笑笑。   不知道聊到什么,宁瑶夕笑得很是开心,边笑还要边转头和齐允说话。齐允垂着眸,只是听着她说着,没做回应,云芷却是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表情,眉眼舒展,唇角浅浅地勾了起来。   是在她面前从未展露过的轻松,他们合作了八年,齐允一直以来给她的印象都是专业而严格,像是台凛然的机器,运行时几乎不会带有个人感情。   云芷心中一顿,一瞥后很快收回视线,挂上无懈可击的笑容,款款走向了录制舞台。   但如今到底是我坐在评委席,而你带的新人接受我的检阅。   决赛场的四个评委加起来有四千票。   你要有多逆天改命的能力,才能抹平这天堑般的差距,让宁瑶夕拿到冠军?   决赛直播开始,请回来的其他九名演员当然也不止是纯粹亮个相,他们组成了三组,按照自己拿手的人设戏路进行演绎,堪称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让现场和电视机前蹲守直播的观众大饱眼福,看得相当过瘾。   留到最后的三强选手则经历两轮进行冠军角逐,第一轮是用半个月时间制作成的原创电影片段演绎,每组和一个评委进行合作,云芷和成辉娱乐自然是选择了彭念彤,彭念彤在里面演绎正派角色,云芷则是反派BOSS,既能衬托出彭念彤精湛细腻的演技,也能看出花大价钱做好的特效和云芷的美艳,在金钱的加持下,视觉效果与观看体验都几近完美,果然在第一阶段的比赛中获得了第一,宁瑶夕组排在第二,差距并不十分明显。   要的就是这样设定的剧本,把宁瑶夕的分数压得太低未免太过刻意,她只需要比彭念彤差一点,每一轮都差一点,这样不动声色地输掉比赛,观众只会觉得她有点可惜,却不会觉得比赛结果有什么问题,大家都是混圈许久的老油条,对怎么完美地操作票数心领神会。   第二轮比赛是三组选手的个人准备,节目组没有参与,每个选手都完全使用自己的班底。   云芷坐在评委席上,平静地看着彭念彤的表演,她拿出了自己最擅长的表演,一场情感爆发激烈的哭戏,在这小小的舞台上,没有过多的实物搭配,硬是将人代入了她的情绪,半点不觉得出戏,这就是她的能力,精湛的演技体现得淋漓尽致,任谁看了她的表演,都觉得如果她拿到冠军,的确是众望所归。   而在宁瑶夕出场的时候,现场,包括所有观看直播的观众,却都是一愣。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牛仔短裤,扎着马尾,脸上不施脂粉,像个乱入现场的大学生般普普通通走了上来,甚至都没了走红毯时利落帅气的步伐,完全没什么仪态管理地迈着步子上台,坐在了空荡荡的台上唯一的一把椅子上。   一把椅子,一个她,还有她手上拿着的一张纸,除此之外,台上空无一物。   “不知道我是不是第一个素颜上舞台的人,连粉底都没打。”宁瑶夕说,换来台下观众零星的笑声。她微笑着,平静地说,“麻烦导播组给我一个近景特写,接下来就不用动了,一直保持这个画面就可以。”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在搞什么明堂。宁瑶夕稍稍低头,注视着自己手里空白的纸,像是注视着自己曾经的一段记忆,浅浅地弯着唇角。   “我第一次接触到表演是在七岁。小学一年级,老师在课堂上讲到妈妈。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母亲,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没有话可讲。但是我不想显得自己突兀,所以在被提问到的时候,综合别人的答案说了谎,我说我的妈妈会哄我睡觉,辅导我写作业,会给我做饭,和其他人的妈妈一样好。   “那时候当然不知道什么是表演,也意识不到自己是演戏。”宁瑶夕温柔地莞尔,平静地说,“那之后渐渐长大,也有一些需要表演的地方。要让自己显得很懂事,显得很开心,显得没烦恼,扮演一个让所有人放心的早熟的好孩子。后来我十五岁,董晓博导演第一次让我知道了,我有机会去演绎一个角色,我不由产生了一个疑问,演员到底是什么。   “那时候没人教,只能自己琢磨。我拿着董导给我的剧本,琢磨了很久,终于得出结论,演员是编织梦境的人。成为想象中的自己,让别人见到一个无缘得见的可能,演绎复杂人生中的喜怒哀乐。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但我想要去做,我一直以来都活得太孤单了,想让别人看到我,不管是宁瑶夕还是我所演绎的角色,看到就好。”   她缓缓将手里的白纸拿起来,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   “我曾经是远嫁草原,不谙世事的和亲公主,不知道自己短暂的一生即将走到尽头,什么都不懂,懵懵懂懂地走向自己被决定的命运尽头。”   没被纸遮住的半张脸眼神天真,眸子纯净而清澈,浅浅地端庄地微笑着,不用华美的嫁衣和繁复的头冠,那个曾经的小公主依然越过时空而来。   “也曾经是为了自己的爱情,不惜对无辜的人使坏的恶毒女配,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倾尽所有,不被认可地孤注一掷。这样的人总是可恨而可悲的,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中还有那么多更有意义的事,物质条件富足,其实却缺失了许多东西,她没有长成一个很好的人,一再错过机会,到最后甚至没人同情。”   仅仅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她的眼神就从清澈迅速变得浑浊。那种傲慢空虚,趾高气昂的表情出现在了她的半张脸上,即便没有浓重的妆容,那种心高气傲的漂亮与不讨喜的刻薄依然展现得淋漓尽致,刚才那个天真单纯的小公主完全不见了影子。   随着她的娓娓道来,她脸上未被白纸遮住的半张脸上表情也一再变化。从大家稍微有点印象的配角,和连粉丝考古都很难找到资源的不知名角色,越到后面,人设越来越倾向统一,可她每一次的变化都依然很明显,完全能让人感受到这是两个不同的角色,因为受到的教育、所处的时代、背景的设定不同,即便是相同的定位,功能刻板的配角,依然能看出她个人的思考与带来的变化。   没有配套的服饰与妆发,没有背景的铺垫与配戏演员,只用了半张脸,独自坐在舞台上,已然展现得淋漓尽致。   “我这几年几乎没有工作,没接到过太多戏,有很多大段的时间去思考,我到底适不适合做一个演员。大家也知道,这段时间我过得挺失败的,也想过会不会其实没有这个天分,早点放弃比较好。但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走了段很长的弯路,最后终于站在这里,与大家见面。”   她轻声说,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很高兴能让大家再次看到我。”她说,放下挡住自己半张脸的白纸,半张脸上依然是得体的微笑,被挡住的那半张脸露出来,眼中带着藏不住的激动感慨,与深深的感激。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朝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是演员宁瑶夕。”她说,“感谢大家看到我。”   随着她的表演,云芷的脸色一点点变化。在她放下白纸,鞠躬之时,云芷已是面色陡变。   投票环节随即到来,她僵坐在原地,看到其他三个评委没有商量,没有交流,在投票环节开始的下一刻,齐刷刷地举起了自己的投票牌。   四千票的差距中,三千票已然被瞬间抹平。   而观众的投票反应则更加诚实,现场投票数一路飙升,在现场看不到的地方,#宁瑶夕演技#的话题也一路冲上热搜,热度飞速暴涨,直冲第一。   上一轮和彭念彤的差距被迅速抹平,瞬时赶超,云芷一时间甚至很难维持自己的表情管理,微微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比赛只有两轮。   宁瑶夕……第一?   她是冠军?   她怎么会是冠军?!后台的韩凌脸色大变,脑子轰地一下炸开,怒气冲冲,想也不想地直接找上节目总导演赵峰,怒不可遏,劈头盖脸地质问。   “赵导!现在的情况是怎么回事,明明……!”   “明明什么?”齐允的声音响起,韩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再怎么失去理智,他也不可能明着说结果已经内定,落人口舌。韩凌咬着牙,不去理会他,只径直看向赵导,狠狠地说:“赵导,你得给成辉一个解释!”   “节目组尊重一切比赛结果。”赵导神色平静,轻描淡写地说,“宁瑶夕能夺冠是靠自己的实力,这个我们谁也阻止不了。”   屁的实力!谁规定有实力就能搞定一切!韩凌表情微微扭曲,冷笑着说:“看来那些谈好的资源,赵导都觉得可以另择其主了?我直说了吧,我们成辉不可能答应,包括谭明导演的那部戏,我们成辉是最大的投资方,我们根本不会允许宁瑶夕……”   “韩纪想多了吧。”齐允打断他咬牙切齿地的宣言,神色淡淡地道,“成辉的资源高贵,瑶夕没想过高攀,你们爱找谁找谁,不关瑶夕的事。谭导的戏我们本来也没想法,瑶夕马上就要进组,根本也没那个时间,韩纪可能是想得有点多了,以后再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最好提前问问我,瑶夕的行程很忙,轮不上别人不由分说地塞工作。”   宁瑶夕要进组?连谭明的新戏都看不上?死鸭子嘴硬。韩凌不怒反笑,冷笑着道:“哦?那我在这里先恭喜了,她要进什么组,说来听听?毕竟也是节目选出来的冠军,成辉作为合作方,有需要的话可以投资一下。”   “应该是没这个需要。”齐允唇角淡淡地扬了一下,语气平静地说,“陶永章导演的《赤色年代》,女二号沈筠青,没记错的话韩纪手下的云芷也会进组,到时候就剧组见了。陶导的招商会已经开完了,我记得成辉没拿到投资入场券,就不劳成辉费心了,下次再说吧。”   ……沈筠青?   宁瑶夕真的拿下了《赤色年代》的女二?!   韩凌心神巨震,犹如被重锤击中,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他愕然失语,宛如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眼睁睁地看着节目直播流畅地继续,宁瑶夕换回了华丽的鱼尾裙晚礼服,画好了精致的妆容,盛装重新出场,以无可争议的票数摘得冠军奖杯,满天纷纷扬扬的金色彩带飘落,落在她的身上,像是为一颗无可阻挡冉冉的新星辉煌加冕。   而她在满天的祝福声中,带着鲜花与掌声,赞誉与追捧,抱着奖杯下了台,闪着光的金色裙摆扬起,像一只夺目的小凤凰,轻盈地落在了齐允怀中。   作者有话说:   8000+的肥章送上~祝大家看得开心! 第41章   从《演员百分百》决赛结束, 到《赤色年代》开机进组,七天的时间, 宁瑶夕跑了九个城市。   节目组给冠军准备的一系列资源、代言、见面会行程, 齐允自己手里的商务合作,循着热度和名声找上来的各路合作方,就算刨除掉成辉娱乐承诺的所有资源, 也是一个相当繁重的工作量,足以让人忙得脚不沾地。   如果宁瑶夕不去进组, 单靠这些商务活动也能保持三个月的忙碌,所谓三个月热度大抵如此,就算没有什么好的规划,热度爆棚的三个月也足够狠捞一笔,多接几个代言, 多谈几个商务,很可能就此养老都没问题。   不过齐允当然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人, 他对宁瑶夕的要求就是, 趁着进组前的一周把需要拍摄的商务物料和接受的采访都忙完, 再去配合节目组参加一个见面会, 剩下的事情可以等进组间隙慢慢来, 以不耽误进组拍戏为最高标准。   虽然是戏份极重、贯穿全剧的女二号,不过这样一部大制作的电视剧,每个角色每天匀下来的拍摄时间并没有那么长。宁瑶夕参与的戏份大致被集中在拍摄前期, 文戏居多, 后期有一些实拍的战争与爆炸场面,这种武戏她参与的就没有多少, 毕竟角色是我方间谍, 并不怎么会涉足正面战场。   这也就给了她延缓参加一些商务后续活动的时间, 合同和第一轮宣发跟上,第二轮就可以稍微缓缓,她差不多要进组四个月,并不会每天在剧组都有拍摄工作,这期间慢慢跟进就行。   这样的做法当然妥当,不过这就让她进组前的这一周变得异常忙碌,从颍川酒店退了房间,接下来的每天都在各个不同的城市里住酒店,连着一个礼拜根本连家都没时间回。   但宁瑶夕喜欢这样的忙碌,她已经闲了太久,现在这样连轴转的日子让她别有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心感,每天奔波于各个不同的城市照样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看起来比齐允还有活力,让陈瑞和吴月都看得叹为观止,觉得她不翻红实在是天理难容。   节目组的见面会于决赛后第五天进行,宁瑶夕在后台再次见到了彭念彤。   当晚的决赛,她以一骑绝尘的票数,无可争议地拿下冠军,当时只想着要拼尽全力地争取一把,想要赢,想要完成和齐允的约定拿到第一名。那天过得太忙,事情太多,她是当晚睡前才回想起彭念彤在台上的错愕与黯然的表情,一时间殊无睡意,心中升起对彭念彤的愧疚。   倒不是不好意思拿下这个冠军,她没有做什么背后的门道,这个冠军拿得堂堂正正,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只是彭念彤毕竟早早地就和她透了节目内情,如果不是她主动告知,宁瑶夕未必能及时知情,到时就算齐允还有办法,陶导那边却是不可能赶得上了,只要错过那晚,她和沈筠青就不可能再有缘分。   从这个角度看,她真的是要感谢彭念彤的坦荡,在那个情况下,愿意把内定的消息告知她这个竞争对手。只是她之后却是没和彭念彤说起情况有变的事,根本没法说,一旦那边再有什么临时准备,她就根本不可能拿下这个最好的结果。   所以归根结底,算是她摆了彭念彤一道,就这件事来看,多少有点恩将仇报。宁瑶夕想过之后要不要微信上和她解释一下,可她这个冠军去和亚军说这种苍白的客套,怎么看都带着虚伪和假惺惺,她自己都觉得不太对劲。   齐允对她的纠结感到不能理解。   “这种事有什么可解释的,对面技不如人棋差一着,输了而已,是他们先动的手。”他不以为意地道,“彭念彤有点公平竞争意识,但不多,她要真觉得这样不好,也没见她拒绝经纪公司,说要靠自己的实力取胜,还不是作为既得利者默认了这种内幕,现在占不到便宜了而已,你愧疚个什么劲?”   宁瑶夕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但她心里确实很介意这件事,自己也没法解释清楚,只能一直有点别扭地把事情放在心里,等到见面会的时候,主动去彭念彤的休息室找了她。   开门的是彭念彤的经纪人张然,看到她的一瞬间就眼神一变,有种竖起了全身的刺的感觉。他眼神警惕,表现得却是相当热络,笑容满面地请她进来,连声道:“这不是冠军吗?欢迎欢迎,请进,随便坐。找我们念彤有事?齐纪人呢,你们没一起过来?”   他伸长脖子,朝宁瑶夕的身后张望了一下,发现真的没有齐允的影子,脸上才露出一点真实的纳闷。   “我是自己来的。”宁瑶夕对他说,而后看着他的脸迟疑了一下。   人精如张然,迅速闻弦歌而知雅意,笑着说:“那你们聊,都是年轻姑娘,我这个三十来岁的人就不打扰你们了,一会儿要上台时我敲门提醒你们。”   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艺人,带着彭念彤的化妆师和助理出去,帮她们关好了门。休息室里一时陷入安静,彭念彤转过头来看她,刚刚上完妆,这么精致的妆容里也能看出面上带着些许憔悴,眼睛里更是带着明显的疲惫,很显然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   看得宁瑶夕心里更加不舒服,嘴唇动了动,小声问她:“最近没怎么休息好?你看起来很累。”   “嗯。”彭念彤轻轻应了一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回到公司就是接连不断的开会,分析,商讨为什么原本谈好的冠军突然被人截胡。公司那边原本已经做好了一系列的通稿宣发准备,商务和代言资源也都已经在谈,现在冠军变成亚军,一切都做不得数,是个很大的损失,公司从上到下都特别失望。”   宁瑶夕无声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找我有什么事吗?”彭念彤问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应该不是为了炫耀吧,虽然接触不多,但我感觉你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宁瑶夕赶紧摇头,迟疑了一下,小声说,“其实我过来是想跟你道个歉……之前就想给你发微信,但是感觉怎么都说不好,不知道会不会被你误会,想着今天能见到面,所以就……想来和你当面说一声。”   彭念彤愣了一下,随即高高扬起了眉毛。   “跟我道歉?”她问,声音抬高了一点,盯着宁瑶夕看了几秒,脸色微沉。   “不会是因为赢过了我,所以要和我道歉吧。”她神色淡下来,用力抿着唇,带着些被冒犯的冷意,平静地说,“你在决赛台上的表现很好,非常好,我输得心服口服,不觉得自己拿出来的表演能赢你,你要是因为这个跟我道歉就不必了,我承受不起。”   眼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宁瑶夕赶紧摆手,用力摇头,匆匆地道:“不是不是,我不是为赢了你跟你道歉……这有什么可道歉的,我拿出自己的实力赢下比赛,没觉得对不起谁。你是个很好的对手,我拿出了最好的状态赢了你,这个过程我问心无愧。我只是……”   她顿了顿,看着彭念彤的眼睛轻声说:“我只是觉得很不好意思,让你陷入那种意料之外的境地,那不是我的本意。按理来说我应该像你一样,在有所动作时提前和你透个底,这样才公平。但是我……我没你那么坦荡,对不起。”   彭念彤怔了怔,仔细地凝视着她的表情,在发现她是真心实意为这件事觉得抱歉时,神色缓和下来,摇了摇头。   “账不是这么算的。”她平静地说,弯起唇角,淡淡地笑了笑,“你有你自己公平竞争的渠道,这叫底牌,换我有这样的底牌,我也不会说出去。我告诉你那件事,是因为我觉得,内定的事情并不能算我的底牌,而是我破坏规则,手段卑鄙,如果就这么赢了你,那我心里会过不去自己这关。”   宁瑶夕认真地看着她,眸光清澈,彭念彤摇了摇头,朝她耸了耸肩。   “我以前也不是没受过这种后门咖的鸟气。”她叹了口气,淡淡地扯扯嘴角,“已经面上的角色也会被顶替,谈好的资源没签合同前随时被截胡,那些人并不是比我强,只是比我有背景。我曾经那么讨厌那样的人,怎么也没想过自己有天也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我其实挺难接受的,你能帮我避免这样的情况,虽然不应该,虽然公司损失不小,但说实话,我是松了口气的。”   她回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不由失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像挽尊了?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我能理解。”宁瑶夕半点不觉得好笑,认真地摇了摇头,和她分享起自己之前经历过的种种。   和彭念彤相比,宁瑶夕的经历要坎坷得多。彭念彤听她讲了几件,而后看见小姑娘望着自己,真诚地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有时候在别人眼里就是个不知道变通的笨蛋。可是我就天生不是那样的聪明人,只想做一个让自己喜欢的笨蛋。就算我很缺钱,就算我也想轻松点,可是人要是连自己都不喜欢,继续向前走又能走到哪?”   彭念彤顿了一会儿,才说:“这样的想法多少有点幼稚了,以后你会见到更多让你无可奈何的事,随波逐流永远都是最能保护自己的选择。”   “我不需要完全靠我自己保护。”宁瑶夕说,“我有保护着我的经纪人——他会守护我的理想,让我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坚持走下去。”   彭念彤愣了愣,摇着头莞尔:“这话说得就有点拉仇恨了,还是打住吧,不然我真的要嫉妒了,比看到你拿冠军嫉妒得多。”   虽然这个话题打住了,她们却是又聊了一些别的事。彭念彤说:“我的经纪公司金蝶娱乐虽然规模不大,但一向以来都算是守规矩,上上下下对我都很好,我很有归属感。这次是金蝶第一次做这种暗箱操作内定冠军,听我们季总说,是成辉的人找上了公司,和公司通过气后又联系了节目组,这才有了后续的事。”   又是成辉。宁瑶夕顿了顿,还是第一次听到内定这件事里的内情,恍然之余,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成辉娱乐对自己的恶意。   不,或许应该说,是对齐允的。宁瑶夕无声地抿了抿唇,眉头紧皱。   “总之内定这件事,如果你要恨的话,别恨我们金蝶,像我们这种糊公司其实没有这么大的能力的,要不是程临在节目里拿的冠军实在不多,成辉肯定一早就去和明乾合作了,那样的话内定绝对十拿九稳,你很难翻身。冤有头债有主,别恨我们,找准真正坑你的人。”   彭念彤小小地开了句玩笑,也没去细说成辉娱乐的种种恶意和针对,齐允和云芷的关系摆在这里,宁瑶夕肯定心里有数。   她只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不经意地说:“这次你拿了冠军,算是打了他们的脸,资本小气的时候绝对小气得厉害,最好多注意一些,仇一旦结下,不可能轻易了事。”   宁瑶夕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向她。   “谢谢提醒。”她说,朝彭念彤靠近了一些,真诚地说,“你对我真好——我能叫你彤彤吗?之前都没什么交流的机会,我们到时候一起进组时可以住得近一些吗?每天收工之后我可以找你去玩!”   不擅交际的彭念彤被她的靠近惊了一下,怔了怔才说:“我在《赤色年代》就是一个阶段性的配角,戏份很少,大概有一个星期就能杀青了,这一个星期戏份应该还不集中,肯定要按照主角的拍摄规划来,可能就是偶尔来拍一天这样,大部分时间我都会在谭导的剧组,我在那边是女一。对了,那部剧本来是成辉谈好给节目冠军的资源,我算是抢了你一部戏……”   “我又不可能接成辉投拍的戏,这算什么抢。”宁瑶夕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继续笑眯眯地说,“那你来《赤色年代》剧组的时候记得来找我哦?我在剧组附近蹲点一下,看看有什么好吃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吃?”   彭念彤愣了一下,想了想,觉得似乎没什么问题:“行吧……我不太能吃辣,你没问题吗?”   “我能吃,不过不要紧。”宁瑶夕笑眯眯地道,“连吃火锅都可以点鸳鸯锅,这个世界上没什么解决不了的口味问题。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一定要来找我——谭导的是什么戏啊?要多久能杀青?”   彭念彤已经完全被她的思路带着走了,下意识回答:“校园小甜剧,有原著,热度应该会不错,我看过剧本,改编得也挺合理。”   宁瑶夕睁大眼,敬畏地看了她一眼:“我最不擅长的领域……说实话,要是决赛指定了演校园感情戏,还是和你比,我根本不可能赢。”   比赛也不可能这么指定。彭念彤笑着摇了摇头,不以为意,却又听宁瑶夕问她:“那我能不能找个时间去探班啊?学习一下,长长见识。临哥和依凌姐都不太常演这种剧,我一直有想法问问你,但之前没什么交集,不太好意思。”   我们现在就有很多交集了吗?五天前还是针锋相对的对手……彭念彤张了张嘴,实在觉得槽多无口,却见宁瑶夕歪着头看她,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我是不是有点显得太自来熟了?”她笑着说,“其实也没有,我也不是对谁都这样的。而且我也知道,大家在这个圈里工作,总是会戴着面具的,对竞争对手更是这样,其实很避讳交浅言深。但是怎么说呢……和你的交集虽然还很少,但我总有种感觉,不和你深入接触的话会很可惜。”   彭念彤怔了怔,盯着她看。宁瑶夕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鼻尖,放下手时看她,目光明亮而坦然。   “我没有别的意思。”她说,“就是想好好认识一下你,因为觉得你是很好的人,我不想错过。”   .   张然在走廊外抽了两根烟,掐着时间等到快要上场,一丝不苟地过去敲门,看似面色平静,实则严阵以待,视线紧盯着门板,打定主意里面万一有什么腥风血雨暗流涌动,第一时间过去给彭念彤解围。   自家艺人知道自家的事,彭念彤对演技的钻研精神无可挑剔,但在为人处世这方面一直很不擅长,可以说这是限制她发展成流量小花的主要原因,即便演技一直广受称赞,但粉丝声量就是差着口气,还是主要走的纯演员路线。   但宁瑶夕不一样,明明她上节目翻红才三个月,但纵观她一路合作过的搭档选手,从康明奇到张依凌,再到程临,每一个和她合作过的选手,似乎都能和她发展出不止流于表面的友好交情。这显然是个擅长社交的人精,只是用看起来甜美单纯的外表迷惑人而已,比肉眼可见精明的云芷更不可小觑。   她的吸粉程度也能忠诚地反应出这点,并不是拿了冠军就意味着收获粉丝和流量,吸粉是种玄学,绝不仅仅靠业务能力,更要看人格魅力,从宁瑶夕吸粉的速度和声势来看,她绝对是天赋异禀,这样的对手,让人不得不如临大敌。   彭念彤根本玩不过这种人精。张然心里着急,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差点没冲进去。好在里面的两个人都走了出来,堪堪拦下了他的这种冲动,让他的脚步不得不钉在原地,用唯一能动的眼睛快速地上下打量了彭念彤几眼。   ——而后他就发现,两人紧紧地挨着,彭念彤的胳膊被宁瑶夕挽着,两人很是亲密地相携而出,脸上都带着笑意。彭念彤在他的注视中,脸甚至微微红了一下,看了眼两人挽在一起的胳膊,将头微微转向一边。   张然看着自家艺人:“……?”   你这仿佛被攻略了一样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刚才在休息室里发生了什么?   而且你们没有这么熟吧?!五天前不是还被人家抢了冠军吗?张然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用眼神表达自己的震惊。   彭念彤对上他的眼神,想了想,对他说:“谭导那边是不是允许探班的?不封闭拍摄吧?”   “他那边一向可以,有探班的过去也能做热度炒作。”张然下意识回了一句,而后才奇怪地问,“怎么问这个,谁要探你的班?”   他们家艺人并不擅长交际,圈内朋友很少,入行四年,即便是一起合作的人也很少建立起深交。   这样倒也不是不好,大多数情况都比较安全。不过张然现在回忆了一番,就硬是没想出会过来探她班的艺人朋友。   “瑶夕说她找个时间去。”彭念彤自然地说,“具体时间没定,要看《赤色年代》那边的时间安排,到时候她经纪人提前联系你。”   张然:“……”   张然:“?”   张然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张着嘴目送她们相携去前台和粉丝见面,缓了一会儿,木然转向后台另一边,去找宁瑶夕的经纪人齐允。   加个微信,毕竟艺人都说了有联系需求不是。   把人微信加上的时候,张然忍不住说:“你们家宁瑶夕可真是个人精,是不是会下什么蛊啊?我们念彤这么慢热内敛的性格,她都有本事搭上?”   “人精?你说她?”齐允抬起头,用一种你在说什么疯话的表情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肯定地说,“她就是个天真的热血笨蛋而已,没药救也改不过来的那种。”   张然:“?”   这是什么私底下的昵称吗。张然心里不信,但是无意在称呼上纠缠,入乡随俗地配合道:“行吧,那你们家笨蛋是不是会下什么蛊,我们念彤这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齐允扔了个眼刀过来。   “轮得到你说她笨蛋?”他不悦地说,“行了,有事微信联系吧,剧组见,到时候她哪天打算去我提前一周和你沟通,通稿你们剧组把握。”   他转身就走了,留张然一个人在原地,风中凌乱。   ……干嘛啊这是?欺负人差不多得了吧?!   还没上场的程临全程围观,此时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地摇着头,和站在一起的经纪人何鸿远感慨。   “看到没?”他说,“护短不讲理的二十八岁老房子着火闷骚男人,说话注意点,没事少惹。”   何鸿远:“……道理我都懂,但你才是真的说话注意点,祖宗……”   作者有话说:   我们瑶夕有点开后宫的天分在的,hhhh 第42章   《赤色年代》并没有在网上大张旗鼓地官宣演员名单, 幕后团队已经全部到位,十一月七号演员全体进组, 到时候自然有媒体过来拍摄开机仪式, 演员阵容自然能够在大众面前亮相,势必要上一波热搜。   演员人选和开机仪式一起公布,也算是少了个让媒体大肆炒作乱写的由头, 陶导不是那种高调的人,这部戏也没有这个必要。   宁瑶夕早来了一天, 十一月六号下午就到了秦城市郊的影视基地,入住剧组包下的酒店,709,程临在716,这一层住着的全是剧组的主要角色和团队, 还有一些重要的工作人员。除了男女主角带着团队住在八楼,陶导等零星几人住在九楼, 其他几个配角都集中在了这层。   宁瑶夕放下行李, 赶紧雀跃地在酒店里扑腾着翅膀飞了一圈, 熟悉酒店的各项设施, 健身房和游泳馆, 以及其他的休息区分布,做到心中有数,不至于迷路。   她要在组里待将近四个月, 中间虽然有段排戏不多的时候, 但也基本上就偶尔出去一两天,很快还要回到这里, 差不多算是在这个剧组从头跟到尾, 也算是次难得的学习机会, 她对此相当珍惜。   秦城位置偏南,酒店的建筑也是南方的风格,走廊尽头有一个露天的小阳台,能在里面坐一会儿,吹吹风,抽根烟,总能来得很惬意。   十一月天气尚还不算很冷,外面入眼的树叶还都是绿色,阳光能晴好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依然还在夏天的错觉。   不过现在已经有冷风时不时吹拂而过了。宁瑶夕经过一个开着窗户的风口,被吹得抖了抖。   “叫你多穿件衣服出来,硬是不听。”齐允说她,转头看向吴月,“给她拿件外套过来。”   在开着空调的屋子待了一阵,刚收拾完行李出来,根本没觉得冷嘛。宁瑶夕不是很有底气地嘀咕一句,缩头缩脑地老实挨训,吴月颇觉好笑地看她一眼,抿着唇笑着离开,回去给她拿外套。   眼见吴月离开,周围又没有什么其他人,宁瑶夕看看左右,抬手扯了扯齐允的袖子。   “你真要走啊?”她小声问,“把我送到剧组就离开?这么放心啊?”   “有什么不放心的?吴月会一直跟着你。”齐允反问她一句,扬起了眉毛。   宁瑶夕被他噎得一时说不上话来,又没法直接说,她想问的其实是,他就真这么舍得分开,自己也觉得这话没法往外说,面露纠结。   “也不是我想离开,确实有事要做。”齐允看着她的表情,忽而多说了一句,宁瑶夕没觉得什么,他自己倒是感觉有点别扭,清了清嗓子,“你的商务资源都还没谈完,陈瑞这个商务经纪还太嫩,负责不了所有的事情,有些人脉也必须我去维系,出了剧组我也要四处奔波,差不多和你前段时间一样,一天可能就要赶两个城市,总也闲不下来。”   “我在剧组里,你自己去谈商务啊?”宁瑶夕期期艾艾地问,“就没有什么需要我闪亮登场的地方吗?我好歹也是这么大一个人呢。”   “肯定有需要你的时候。”齐允说,“所以我时不时就要来找你一趟,有些谈好的合同需要你签字,另外也有需要你出席面谈的时候,我到时候带着人过来找你。”   宁瑶夕放心了,眨了眨眼:“所以你多久来看我一次?”   这话听着感觉哪里有点奇怪,好像他是要来探望被关在这里的可怜小姑娘一样。齐允忍不住扯扯嘴角,不过依然耸耸肩,理性地道:“说不准,看具体的工作安排。”   哦……宁瑶夕闷闷地应了一声,刚才小鸟一样轻快雀跃的感觉不知不觉间消失不见,埋头向前走,继续她对酒店的探索之旅。齐允走在她旁边,看了她好几眼,顿了顿,说:“自己待在剧组不放心?”   这个时候他也不说还有吴月在这种事了,吴月是助理,而他是经纪人,自然是因为他能做到一些助理能力范围之外的事,艺人有没有经纪人在旁边坐镇,有时候确实有客观区别。   而且他带的还是一个刚刚重新起步,性格并不精明强势,人还稍微有点傻的小姑娘。齐允想着想着,自己都在皱眉,不知不觉间真的开始思索能不能减少一些在外的商务工作,多花时间在她身边盯着。   但这种工作又不是说取消就能取消的,现在才琢磨起这种事未免太不成熟。齐允想了一会儿,才突然微微一惊,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方面,这根本不应该是他的处事风格。   宁瑶夕啊了一声,听见他的问题,陷入思索:“怎么说呢……也不完全是吧,就是这段时间习惯了有你在,突然分开,感觉好像有点……”   有点舍不得。她看了齐允一眼,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自己也明白这是必须要经历的工作,就算现在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让她选是进组还是跟在齐允身边,那她肯定也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进组,甚至哪怕不是进这个组,这是她的工作,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   只是她毕竟是个凡人,没法像控制一个精密的机器一样,完全精准地控制住自己的心。宁瑶夕稍稍抿唇,无声地低下头去。   齐允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想说没他在,感觉会有点不习惯,想了想,叮嘱她:“我有空的时候就会过来看你一趟,在你进组的这几个月里,你左右的两个房间就是给你的团队人员住的,吴月在你左手边的房间,我在你右手边。下次过来的时候我给你带一个男化妆师,他和吴月就住在你左右,你们三个互相照应一下。”   “……男化妆师?”宁瑶夕听得一愣,睁大眼睛看他。   齐允也看她一眼,平静地说:“对你不可能有兴趣的那种。”   宁瑶夕:“呃……”   “有个男人在,有时候多少能方便一些。晚上有时候收工之后会有一些剧组活动,不得不去的时候带上他一起。”齐允说,“我会找个酒量好的过来,临时有局的话能顶一下。吴月酒量其实也不错,但剧组这种地方,能喝的人实在太多,让一个女生被灌得东倒西歪,就算不是你也不够安全。”   知道了。她也不是第一年进组,这些事情当然也都清楚。宁瑶夕默默地点点头,听见齐允尤自不放心,还在对着她继续叮嘱。   “我打听了一下,陶导不是个严厉的导演,但要求很高,片场上如果演不到他的要求,他不会发火,但会一直要演员重复那一场,直到他满意为止,可以说是个手段温和,但性格执着的人。除了在片场之外,他不太会在收工之后再组织酒局,是个性格比较安静的人,做好本职工作就不用怕得罪他。”   与之前和陶导见的那一面留下的印象基本一致。宁瑶夕思索着点点头,齐允转而说起剧组另外的人。   “几个副导演里,最好相处的是你之前见过的选角副导演许致远,你可能也发现了,他是那种比较喜欢组局做东,活跃气氛的人,人不坏,不难相处,就是有时候喜欢拿酒品看人品。你要是和他一起吃饭,第一杯酒一定要喝得干脆点,然后可以直接趴下睡觉,欠下的酒等我回来给你补。”   怎么还要补的。宁瑶夕悄悄地叹了口气,忍不住说:“你也别喝太多酒,对身体不好。”   齐允不以为意:“有时候不在酒桌上很难谈成事,人可以有自己的坚持,但不能事事都坚持己见,要自己找准重点。你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我相对的就更要多喝一点,这个事情你不用在意,交给我就行。”   可是真的对身体不好。宁瑶夕张了张嘴,想起之前他抽烟那回给自己带的薄荷糖,踟蹰了一下,忽而大胆地说:“但是我不喜欢一身酒气的人,就算没喝醉的也不喜欢。”   齐允脚步微顿,转头看她一眼。   “你不喜欢的事我就不能做?”他一针见血地问,缓缓眯起了眼睛。   这种时候这么敏锐干嘛?!宁瑶夕胆战心惊地干笑,气势迅速弱了下来:“我没这个意思……就是一个贴心的小建议……”   “这种做不到的事情不要建议。”齐允摇了摇头,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说,“人的自由度和地位是相关的,等到你站得足够高的那天,或许就不需要再像这样,看每个人的脸色,琢磨所有人的喜好,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不用再受到任何人。任何事的掣肘。”   宁瑶夕在旁边安静了一会儿,忽而握紧拳头,给自己打了个气。   “我会努力加油的!”她认真的说,定定地看着他,向他保证,“会竭尽全力地努力向前走,越走越高,让我们都不用再这么关注别人的脸色,让你有一天可以想不喝酒就不喝酒,不用再受各种委屈,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   难得齐允也怔了怔,看了她片刻,摇了摇头,淡淡地笑了一声。   “别以这种事情为目标。”他说,“想想你自己有什么梦想,别想着维护我,这就是我的工作,我也没觉得哪里有委屈的地方。”   宁瑶夕顿了顿,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就没有一点不一样吗?”   齐允朝她扬起一边眉毛表示疑问。   宁瑶夕抿了抿唇,小声嘀咕:“我和你带过的其他艺人。”   “当然有。”齐允毫不犹豫,干脆地说,态度之笃定,甚至让宁瑶夕都愣了一下,有点反应不过来地看着他。   “你要笨得多。”齐允评价,吴月拿着条暖和的披肩走了过来,他接过披肩,将宁瑶夕围在里面,系了个漂亮的花结。   “没人像你这么让人放心不下。”他说,“我摊上了你,都不知道多操了多少心。”   .   放心不下的敬业经纪人齐允,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回申城公司开会,今天下午依然操心地和宁瑶夕说了好些待在剧组的注意事项,基本集中在人情世故方面,毕竟她在演技方面没什么可担心的,这方面也主要靠自己。   不过即使是在演技方面,他也还是对宁瑶夕叮嘱了几句。   “彭念彤还没进组,但张依凌已经来了,她的戏份集中在拍摄计划的前半部分,你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找她探讨,等彭念彤来了之后也可以去找她,她们两个都还不错,少找程临。”   “临哥怎么了?他也不错。”宁瑶夕提出异议,“对我很好,而且住得还近,就在同一个楼层,交流也方便。”   “异性演员总往一起凑,没事也容易被传出事来。”齐允简单地说,上下打量她两眼,“有的人不在乎,你要是也不在乎的话,那我不拦着。”   这个怎么说呢……宁瑶夕迟疑了一下,一方面觉得清者自清,她完全可以和张依凌程临一起组个小局,去酒吧之类的地方聊。但另一方面,说她不在乎好像也不准确,她不太在意别人的揣测,但当然会在意齐允怎么想。   但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坦荡地说:“如果有沟通需要的话,我还是会去找他,不会特意避嫌。大家在一起拍戏,相处不是一天两天,如果我因为怕被别人说而缩头缩脑,那也就不是我了,我也不喜欢那样的自己。”   齐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你笨就笨在这种地方。”他说。   话是这么说,他傍晚却带着宁瑶夕,专程去程临那边打了个招呼,叫上张依凌和经纪人向蓉一起去酒吧喝了一杯。不少演员和工作人员都已经来了,酒店的酒吧里也有不少放松的同事,看到他们三个堂而皇之地坐在一起,不少人都多看了两眼。   齐允在一旁照应,不动声色地随口道:“这不刚一起录完一档综艺节目,在一起待三个月了,他们几个有那么点惺惺相惜的意思,还挺投缘的,可惜现在彭念彤还没进组,不然就能看到她们四个一起打扑克了,瑶夕手气不错,但打牌从来一通乱打,没少请其他三个人吃饭,不然早被他们三个套麻袋制裁了。”   说得跟真的一样,谁跟到处蹦跶的前任天天一起打扑克了?张依凌听他和别人信口开河,胡说八道,背着人猛翻他白眼。程临倒是保持了微笑,听他这么说还笑着补充了一句,打起了配合。   “我可不光是想套瑶夕麻袋。”他好整以暇地说,“她们三个里也就彭念彤玩得还行,宁瑶夕技术菜,张依凌爱耍赖,我每天都可心累了,这些人怎么还没被赶出牌场,天天祸害别人。”   话刚说完就被张依凌用力踩了一脚,尖尖的高跟鞋跟照着他的皮鞋尖用力碾了碾。程临猛地弯腰,痛得表情扭曲,张依凌光明正大地报复完他,笑靥如花地对周围道:“大家都看到了,先撩者贱,不怪我哈。”   故意的吧?!何鸿远和向蓉脸色紧绷地对视一眼,一起看向齐允,眼神中都带上了几分杀气,想刀一个人的心完全是藏不住的。   齐允在他们凛冽的目光中,面不改色,悠悠地其他人说:“他们这次合作得不错,还说下次再一起上综艺呢,谁有兴趣的话不如来一起攒个局,我可以联系制作团队和赞助商,大家一起玩玩。”   演员总也是需要曝光度的,一拍戏就是好几个月,谁都怕粉丝在这种空窗期移情别恋。合作过一次的人二次合作说出来也好听,能证明自家艺人的人品和人缘都很不错,一举多得,怎么看都是个双赢的法子。   一时间酒吧里听到的好几个演员都有点蠢蠢欲动,笑着聊了几句,气氛相当融洽。何鸿远和向蓉的表情都顿了一下,经过短暂的思索,很快想清楚这对自家艺人完全有利无弊,制作团队和赞助商都有人搞定,比其他综艺更有话语权,宁瑶夕这个合作对象也很不错,这事值得一做。   除了对面的人很讨厌之外没什么缺点。何鸿远和向蓉对视一眼,同时朝对方露出了个假惺惺的笑容,一个比一个看着若无其事。   宁瑶夕拿着一杯伪装成鸡尾酒的纯果汁,托着腮看不远处和人随意闲聊的齐允,唇角浅浅地弯着。   “要看呆了,回神。”程临悠悠地道,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齐允长得虽然不差,但完全不如我吧,我就坐在你旁边,你朝那边看得眼睛都直了,什么审美。”   他作为这部戏的男二,和宁瑶夕待在剧组的时间一样长,两人可以预见地会越来越熟络,他说话也比之前更加随意一些。现在摇晃着一杯红酒凹造型,确实很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样子,很有迷惑性,除了皮鞋尖上依然挥之不去的高跟鞋印之外,其他的一切穿搭都很起范,氛围感拉满。   “话不是这么说的。”张依凌和宁瑶夕坐在同一边的沙发上,双臂环胸,笑容明艳,表情亲切地阴阳怪气,“看看齐纪,长身玉立,凛冽清爽,别的不说,去油这点直接拉满,尤其现在对比这么明显,当然能迷住我们瑶夕了,是吧?”   被突然提起的宁瑶夕:“……啊?”   她还是没看出来这个卡座里有一对前男女朋友的事,一头雾水地被叫到,愣了一下,摇摇头,老老实实地实话实说。   “肯定不是在看脸啊,我哪有这么肤浅……我就是想起他自从今天下午到剧组,一直在放心不下地和我叮嘱各种事,从人员构成到交际事项,他明早就要离开,简直想把这些都灌进我的脑袋里,试图打通我的任督二脉。”   程临听得失笑,何鸿远也莞尔,摇摇头说:“齐纪这样的人,强势惯了,总是要自己掌握所有事情才安心,带艺人也是这个风格,大包大揽,也就是你能接受他,不然一般的艺人可能还有点受不了,觉得自己被管得太死。”   “包括现在也是,他怕我在剧组没有能说话的人,非要请你们过来一个过个明路,说大家都知道咱们几个在综艺里一见如故,以后也好时不时凑到一起交流,不会产生太多其他猜测。”宁瑶夕说,抱歉地朝他们看了一眼,“不好意思,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向蓉笑着说,“我们依凌可是真喜欢你,你不找她她也要找你,让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好好待着,她可能会憋死。”   张依凌撇撇嘴,显然不是很服气。程临笑着,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她身上一瞬,很快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没说话。   “总之谢谢你们啦。”宁瑶夕莞尔,说,“我也没拦他……其实他说的那些规则和路数,我基本也都知道,我之前的经纪人带很多个艺人,是从来没跟过我进组的,我从十五岁进组到现在,八年,不知道吃了多少亏才慢慢明白过来一些事,当时没人会告诉我这些。”   她捧住自己的脸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齐允身上,叹了口气,唇角却依然浅浅地弯着。   “所以我现在很喜欢听他叮嘱我这些。”她坦诚地说,“可能的确是一直以来都渴望着……这种被人关心重视的感觉。”   .   从酒店自带的酒吧里出来,宁瑶夕和程临与张依凌分别,刚才说了太多话,最后也喝了一点,现在感觉有点缺氧,忍不住想吹吹夜风,透一透气。   剧组包下了酒店的一到九层,上面还有几层暂时没有住人,可能之后会随机地住一些后来剧组的艺人及团队。陶导没有那种自己一定要住在顶层的讲究,这几层就暂时空了下来,没有人住。   宁瑶夕乘电梯上到十二层,趴在走廊尽头露天阳台的栏杆上,惬意而满足地眯起了眼,开心地招呼齐允:“过来一点齐纪!透透气!”   “别吹太久。”齐允说,“感冒了不值当,差不多了就回去。”   哦……宁瑶夕悻悻地应了一声,又磨蹭了一会儿才站起身,回到齐允身边,刚想说些什么,不远处的电梯门打开,一对纠缠在一起的男女从里面搂搂抱抱地走了出来。   宁瑶夕正对着那边,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两个人是谁,这层明明是没有人住的,酒店目前只对剧组开放,根本没有外人。   齐允也听到了电梯的声音,即便他是背对着走廊,依然反应迅速地向旁边迈了一步,将宁瑶夕遮住,皱着眉看她一眼,无声地比划了个口型。   少看不该看的,他说。   宁瑶夕当然知道这点,刚才只是发生得突然,她没能来得及。现在被齐允挡住,她完全没有意见,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但那对纠缠着抱在一起的人却在不经意的一瞥中,也发现了这边,一道喘着气的粗重男声响起,说:“操,露台有人。”   齐允和宁瑶夕的神色都是一僵,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那边的两个人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怎么办?当面撞破这种暧昧的秘密,会被灭口吗?会被记恨吧?!宁瑶夕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着急地看向齐允,有点惊慌。齐允顿了顿,在朝这里接近的脚步声中皱着眉,竖起手指抵在唇边,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而后他的手抬起来,将她揽进怀里,稍稍倾身,唇抵在她的颈侧,忽而在她的脖子上用力吸吮了一下,在宁瑶夕骤然的僵硬和颤抖,与已经来到他们身后的脚步声中,侧过脸来,露出一个被打扰了的不快表情。   作者有话说:   七夕快乐~ 第43章   那对搂抱在一起的男女已经分开, 现在都站在了他们的身后。宁瑶夕的视线被齐允挡住,一时间也没从他突然的动作中回过神来, 双眼圆睁, 几乎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齐允借着挡住她的位置,扣着她的头往自己身上按了按,遮住她的表情, 给她留下反应的时间。他回头看向来人,表情在被人打断的不快后露出短暂的一怔, 而后迅速切换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   他的演技当然不比专业演员,不过在这样的场景下,这种略显拙劣的表演看起来反而添了几分真实。   “吴制片?”他说,露出个略显尴尬的笑来,“这么巧。”   吴制片比陶导年纪还要大上几岁, 但和陶导坦然地顶着头上斑驳的银丝不同,吴制片将头发染得全黑, 看起来精神矍铄, 只有岁月带来的垂敛宽大眼袋显出老成与凶相, 不做表情时看着也有几分似笑非笑, 一眼即知不会太好相与。   宁瑶夕头埋在他锁骨的位置, 能够感觉得出来,在叫出吴制片这个称呼的时候,齐允揽着她的手无意识地缩紧, 已经是一种能让她感觉到轻微疼痛的力度, 让她的心也提了起来,眼睛快速眨动, 心里杂七杂八闪过许多念头。   她知道齐允口中的吴制片是说谁, 一个剧组当中当然有许多制片, 不过能被齐允这么严阵以待的,只能是整个剧组的总制片人吴建隆。   圈外人不了解情况的,总会觉得导演才是一部戏的灵魂,这话不能算错,导演毫无疑问是负责拍摄的最高执行人,但实际上,论起谁在剧组中最有话语权,却是整部剧的总出品和总制片。   出品的背后往往是一个组织,一般不单指具体某个人,总制片人则是制片方的老大,负责拉钱跑投资,打点好各方关系。   吴建隆就是《赤色年代》的总制片,本人虽不在体制内,但背后关系极硬,是个绝对不能得罪的人。   竟然倒霉到撞破他的好事。宁瑶夕忍不住吸了口凉气,觉得自己连吸气的动作都开始小心翼翼。   吴建隆没立刻接齐允的话,他的视线在齐允脸上停了停,稍稍眯了下眼,显然认出了他,但脸上却是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是?”他带着点笑模样,悠悠地说,“看着有点眼熟,又好像没什么大印象。”   “我是华盛的经纪人齐允,带的艺人今晚进组,跟着过来一趟。”齐允语气相当客气地说,话里话外带着淡淡的惊讶和受宠若惊,“之前带艺人试镜时和吴制片见过一面,没想到吴制片还有印象,太荣幸了。”   “你这么说我好像想起来了,你带的艺人是女二,对吧?全组最后一个定下的角色,当晚咱们还一起喝了顿酒,小齐你酒量不错,喝得也爽快。”吴制片笑了笑,显然的确是记得他,若无其事地扯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废话,视线才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被齐允挡着的人身上。   “这就是你带的艺人吧?我刚才好像看到一眼,不太确定,小齐你藏得太深了,这么宝贝?”他明知故问地笑着道,神色间满是若无其事的从容,仿佛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下碰面,自己的下身也并没有明显地鼓起来一块。   齐允当然也只能当没看见,将视线固定在对方的脸上,闻言露出个略显窘迫的表情,随着他的称呼变化,自然而然地打蛇随棍上,说:“让吴哥见笑了,我们刚才在酒吧,感觉下面人太多,空气有点闷,上来吹吹风。”   “那我岂不是打扰你们小年轻吹风了?这多不好意思。”吴制片笑呵呵地道,拍了拍身旁的女伴,“看看人家,吹风都这么矜持,见人来都把脸藏着,哪像你,还要光明正大地跟过来,一点都没有女孩儿家的含蓄。”   这就是拿话点人了,明显不满他们现在的这个动作。宁瑶夕听见齐允赔了声笑,而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在这儿碰见也是缘分。”齐允对她说,“跟吴哥和祝姐打声招呼。”   宁瑶夕在经过了错愕与震惊过后,表情堪堪算是调节好,听见他这么说话,知道自己应该露个面了,人家都已经走过来,明显不是善罢甘休的架势。   她应了一声,自认倒霉地抬起头,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羞涩微笑,跟着在脑中快速想了一下祝姐是谁。   很快就想到了答案,祝映丹,网传演员名单当中的女三号,是程临在剧中的太太,夫妻两个都是进步派,戏份贯穿全剧,是个相当讨喜的正面角色。   宁瑶夕在想起她的名字时,也顺带想起了她的年龄。   刚过三十岁,吴制片的年龄当她父亲都绰绰有余。   宁瑶夕在心里深深地吸了口气,面对着他们时,自然地一副带着羞窘的表情,从齐允怀里离开一点,依然依偎在他身边。   “吴哥,祝姐。”   她声音细弱地跟着叫了声人,而后继续低头,做不好意思状。明白既然这样的场景自己不擅长应对,那肯定多说多错,少说两句比较安全。   吴制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仔细地看了她几眼,视线落在她颈侧一个淡淡的吻痕上时,眼中的狐疑和高深莫测终于淡了些,露出略带着暧昧的表情。   “看来倒确实打扰你们「吹风」了。”他意味深长地说,促狭地笑了两声。   齐允这时的表情看着倒没有不好意思,只淡淡地笑了一下,平静地说:“一时有点情难自禁,让吴哥祝姐见笑了。”   祝映丹脸上的妆容精致,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露出个感兴趣的表情。   “吴哥你不知道,瑶夕最近很有名气,拿了个表演比赛的冠军呢。”她轻飘飘地说,微笑着道,“齐纪冲冠一怒为红颜,怒撕瑶夕前经纪人的事情我也有听说,但之前倒没想到你们是这种关系,想想倒也不奇怪,这成年的孤男寡女待在一起,擦枪走火也是难免的事,你们两个还挺般配。”   这话听起来正常,但好像哪里又有点不太对劲。宁瑶夕在心里皱了皱眉,依然低着头保持沉默,齐允短暂地顿了顿,却是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也不是那么回事。”他说,“这种事总要看缘分的,寂寞的时候谁都有,但能走到一起,总是要互相喜欢的。吴哥和祝姐才是真的般配,我们两个同一个公司,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先选择,吴哥和祝姐却可以说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两位的喜酒,我这声嫂子肯定比其他人叫得都早。”   这话说得祝映丹掩唇轻笑,吴建隆的神色也轻松下来,笑着看他一眼,脸色和煦地摆了摆手。   “小年轻嘴就是甜。”他乐呵呵地道,视线在面前的两人身上巡梭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语出惊人,“在这儿遇见了也算是缘分,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别有一番乐趣,不知道你们试没试过。”   这话一出,其他三个人都僵了一下,现场一时静得可怕。   最后还是齐允先做出回应,他扯了扯嘴角,难得笑得略显僵硬,靠近吴建隆,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吴制片稍稍扬了下眉,视线又在宁瑶夕身上来回巡梭两眼,眼神直白得让宁瑶夕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将头埋得更深。   她也不是第一次进组,太清楚这样的眼神代表什么了。吴建隆能说出这样的话,只能代表一个意思。   他对她起了几分兴致。   之前她不同意这样的事,总是抱着大不了就被赶出剧组,出去另投简历的决心,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到非演不可的角色。   但是这次不一样,她付出多少努力才得到一个这样好的机会,堂堂正正、问心无愧地尽全力争取而来,难道就因为撞见这样的事,就要付出这么惨烈的代价吗?得罪吴建隆不像得罪其他不知名导演制片,会不会以后还有麻烦?   她怎么就闲着没事来上十二楼吹风。宁瑶夕窒息地用力闭了下眼,心里铺天盖地的后悔难以言说。   但不知道齐允到底在吴建隆耳边说了什么话,他直白地看了宁瑶夕一会儿,最终却还是收回视线,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从口袋里信手拿出张房卡,递给齐允。   “行吧,那不打扰你们。”他悠悠地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请便吧。”   “谢谢吴哥体谅。”齐允轻声说,揽过宁瑶夕,和两人打了声招呼,“那我们先过去了吴哥,今天欠下的人情,来日我们两个一定还。”   他的手用力扣住宁瑶夕的肩膀,带着她从两人面前离开。走出去几步后还是能感受到身后如影随形的视线,宁瑶夕大气都不敢喘,手脚僵硬地被齐允带着向前走,穿过走廊,来到房卡上显示的房间号,刷卡进去,从里面关上了门。   直到进来房间,才终于感觉隔绝住了外面的视线。宁瑶夕猛地放下心来,颤抖地大口喘着气,颇有种劫后余生的心悸。   她平复了一会儿惊吓到紊乱的心跳,终于转过头来,担忧而迷茫地看向齐允。   “吴制片为什么给你房卡?”她问,“我们不回房间吗?”   齐允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看了宁瑶夕一眼,面带煞气,把宁瑶夕吓了一跳,立刻低头,下意识开始反思自己:“对不起,都是我非要上来透气……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我今天为什么要乱跑啊!”   她懊恼得不行,齐允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重重地呼出口气。   他稍稍露出思索的表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一言不发,随后竖起一根手指比在唇上,又朝宁瑶夕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还不能说话?宁瑶夕一愣,看见他把房间的灯关掉,手机开启红外扫描模式,四处找了一下,在浴室、床头和天花板找出三个针孔摄像机。   宁瑶夕倒吸一口凉气:“……?!”   齐允打开灯,用东西把三个针孔摄像机都堵住,终于朝她招了招手。宁瑶夕胆战心惊地靠过来,两人在离针孔摄像机最远的角落里席地而坐。齐允的唇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宁瑶夕看了他好几眼,踟蹰着不敢说话。   “说吧。”齐允终于开口,“酒店的针孔摄像机一般只拍画面,不录声音,以防万一把电视声音打开,问题不大。”   宁瑶夕松了口气,在他将电视按开,声音调大之后,终于胆战心惊地开口,声音都在发抖:“……怎么还有针孔摄像机啊?他给我们设套?”   “我们撞见他的事是小概率事件,他不可能提前有准备。”齐允深深呼吸,冷静地说,“我下午已经检查过,我们住的几个房间都没有摄像头,这张是他本来拿给自己的房卡,结合他刚才说的话,他应该是本来就有一些特殊的癖好,所以自己做了一些准备。”   “那他把这张房卡给你……?”宁瑶夕担忧地问。   齐允沉默两秒,摇了摇头:“不管他是什么打算,都不可能让他如意。先在这里待一会儿,等一会儿他进房间之后我们就回去,他这个人癖好有点特殊,感觉会进我们隔壁房间,别和他再碰上。”   宁瑶夕沉默地点了点头,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刚才的一系列事件发生得太过突然,太过惊心动魄,宁瑶夕飙升的心跳直到这时才缓慢地降了下来,有余力顾及起自己的心情。在惊慌失措与后背发凉中,刚才那一瞬间的触感又重新浮现上来,宁瑶夕呼吸一窒,不由得抬手摸上自己的颈侧。   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上面留下痕迹,如果不是在那个特殊的场合,她的心跳一定会比现在跳得还要厉害。   齐允注意到她的动作,转过头来看她。   “不好意思,刚才情况紧急,一时没想到更好的办法。”他说,“撞见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把柄也递过去,大家互相打平,谁也不用怕对方有天发难。要是他们不走过来,也不用做到这步,但既然对面已经走过来,摆明了不想善罢甘休,不真留下点明显的证据就不太够。”   “我知道……”宁瑶夕小声说,掌心依然贴在自己的颈侧,安静了几秒,却是在他提起这件事时,脸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   先是脸颊,再是耳垂,而后薄薄的红晕蔓延到脖颈上,她一句话都没说,抿着唇,竭力让神色保持平静,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羞涩,感觉整个人都在发热。   齐允安静了几秒,语气也带上了几分不自在。   “不好意思。”他安静了一会儿,又道了一遍歉,声音难得变得干巴巴的,“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回去可以对着镜子仔细检查一下。”   这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一下而已,又不是情动时反反复复的碾磨,留下的痕迹能有多重。但宁瑶夕捂着自己的颈侧,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问:“……云芷碰到这样情况的话,你也会这么处理吗?”   齐允愣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平静地说:“她反而会觉得这是个机会,不需要我做什么处理。她是个很懂怎么向上爬的人,有时候方法比我还要更多,你看,现在她成了成辉的股东,而我还在作为经纪人继续带艺人,不要总觉得她也需要我这么保护,她比你聪明得多,把拿到利益和全身而退的平衡掌握得很好。”   宁瑶夕怔了怔,转过头来看他。   齐允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不答反问:“你今天看到祝映丹和吴建隆抱在一起,心里觉得别扭吗?”   宁瑶夕安静几秒,实话实说:“挺别扭的,吴制片能当祝映丹的爸了……”   “但是他们这种情况已经算正常的了。”齐允淡淡地说,“吴建隆早年离异,现在是单身,祝映丹也没有结婚,不管看起来有多不搭,总归男未婚女未嫁,不违背伦理道德。多得是有家的人在剧组里放飞自我,封闭拍摄好几个月,觉得寂寞就临时找个伴,做一对剧组夫妻。吴建隆身边也不可能只有祝映丹一个,但只要能达成共识,各取所需,就也没什么。”   道理倒的确是这样的。宁瑶夕安静片刻,面露纠结:“道理我都懂,但是不代表我就能接受……我也管不了别人,只是自己不想变成这样。”   “我是承认这是条捷径的。”齐允平静地说,“能走通的话也不是坏事,说到底这种事情,只要自己不在乎,不伤天害理,不插足家庭,确实也没什么。人不需要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现的伴侣守贞,这个圈认识异性的渠道也不算宽,如果有这种需要,圈内人还是比圈外人安全。”   宁瑶夕转头看他,顿了一会儿,忽然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但是你不能接受我这样。”   齐允一顿,转过头来看她。   “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他说,“如果你有需要,我甚至可以帮你物色合适的对象,不要质疑我的专业度,从某种角度上说,如果你能听话地接受我的人选,而不是自己出去乱找的话,这也可以纳入经纪人的工作范围,在圈内根本不算是件稀奇事。”   “但是你会觉得失望。”宁瑶夕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动摇自己的想法,摇着头说,执着地盯着他看。   齐允沉默片刻,带着点自嘲地淡淡笑了一声。   “或许吧。”他不置可否地说。“这种事就算做得再隐秘,也不可能天衣无缝,始终是个本来可以没有的弱点。人想要走得更长远,最好还是对自己狠一点,真的什么都能付出的人,往往也什么都想要,这是不现实的,慢慢就会从一个真实的人,变成一具谎言堆起的虚假躯壳。如果走到这一步,我觉得就没什么继续向上走的空间了,你已经成为不了那个被人喜欢着的样子,假的东西早晚会坍塌,你自己也不会有那种继续向上的底气。”   他朝宁瑶夕看了一眼,问她:“我是不是想得太苛刻了,正常来说,根本不可能有人做得到。”   “是有点。”宁瑶夕点点头承认,中肯地说:“明星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大家都想要喜欢上一个值得喜欢的完美的人,这谁都懂。但是太难做到了,所以才要编一些谎话。你连这个都看不惯,肯定会觉得费力,如果别这么难为自己,可能会走得轻松一些。”   齐允张了张嘴,宁瑶夕却先他一步摇摇头,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不是为了轻松地走下去才入行的。”宁瑶夕耸耸肩,笑着说,“所以我们才能走到一起,你觉得呢?”   齐允看着她,安静了片刻,才说:“或许吧,你是个笨蛋,我也不怎么聪明,所以你才会落到我手里。”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宁瑶夕莞尔,正要开口吐槽他,忽而听到房间门响了一声,他们电视的声音开得大,要不是正好此刻没人说话,真不一定能听到这样的动静。   ……有人在外面?宁瑶夕愣了一下,几秒钟后,忽然脸色大变,意识到这个声音究竟代表了什么。   ——有人在外面用房卡开门。   这个房间到底几张房卡?!宁瑶夕惊吓地跳起来,齐允也已经站起了身,看了眼房门,匆匆地说:“藏起来。”   宁瑶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到床边,掀开被子迅速裹住自己,连头也一起蒙上。齐允走向门口,握住门把手,先一步打开门,对门口站着的人扬起眉毛。   “怎么了吴哥?”他若无其事地问,语气带着点惊奇,“走错了吗?”   吴建隆拿着房卡,微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着,看了看自己的房卡,露出惊讶的表情。   “好像拿错房卡了。”他悠悠地说,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打量他齐整的衣着一眼,视线越过他朝里面看。   “你们这是还没休息?”他意味深长地问,“要不我进去坐坐?”   齐允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浅浅地笑了起来。   “不用试探了,吴哥。”他平静地说,“我刚才已经说了,宁瑶夕是我真心喜欢,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我跟你交个实底,保证接下来说的每个字都是真话。今天的事情,我哪怕往外说一个字,自行退圈,随您处置,绝无怨言。可您要是还不放心,想打她的主意——我人微言轻,但是真敢拼命。”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宁瑶夕用被子严实地捂住自己的头, 盖得太紧,憋得连呼吸都有一点费力。她竖着耳朵听着门口的动静, 齐允的话音落下, 她的心也像是被用力扯了一下,即便是在这样危急的场景之下,也很难不感到动容。   即便不是以看异性的眼光去看齐允, 他也是一个很好的,很值得被喜欢的人。   宁瑶夕置身于一片黑暗当中, 无声地垂着眸,一时间既觉得心颤,又觉得鼻酸,兜兜转转,到最后都凝聚成了一个坚定的念头。   她要尽快向上走, 要越走越高,越来越稳, 让他们以后都再也不用面对这样的情况, 不必再因为人微言轻而受任何委屈。   她不想受, 也不想让齐允受这样的磨难。说到底门口的人之所欲敢这么有恃无恐, 还是觉得他们没什么威胁性, 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这种讽刺意味极重的现实,让她的心里好像燃烧着一团火。头顶的被子就像是绵延的难关,沉重地向她倾轧而来, 而她用力睁着眼睛, 告诉自己,不能怕, 不能认命, 不能屈服。   门口一时间安静下来, 两个人谁都没有率先开口。吴建隆脸上的笑早已淡了下去,面沉如水。齐允表情平静,没再说什么,却是整个人堵在门口,一步都没有挪开,严实地挡住房间里面,不让人有八分窥视的机会。   “隆哥?”最终是甜糯的女声响了起来,声音轻而软。祝映丹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莹白的手臂柔弱无骨般从吴建隆的后背上攀过来,缠上他的胸口。   “怎么还不过去啊?”她浅笑着娇声问,“等你半天了,再不过来天可都快亮了。”   “说得也是。”吴建隆的视线终于从齐允身上收回来,哈哈一笑,拍了拍祝映丹的胳膊,暧昧地说,“等不及了?行,听你的,不在这儿耗时间了,咱们这就回去。”   他揽住祝映丹的腰,笑着往旁边走,果然进了隔壁房门,关门声清晰可闻,里面传来的星点娇笑声很快被掩在门后,齐允依然站在原地,看了隔壁被关上的房门一会儿。   祝映丹离开前无声地看了他一眼,他和这人素昧平生,之前没有半点交集,今天却是承了她一份人情,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想法,明明刚才在走廊里撞破他们时,她介绍宁瑶夕的那句话还并不算友好,显然并不是个无差别善良的圣母。   人还是会在各个方面有自己复杂的地方。齐允将心里翻腾的念头放下,转身回到房间里,将宁瑶夕拢在头上的被子拉开。   “回房间去。”他言简意赅地说,“现在就回,立刻,马上。去和吴月一起睡一晚,你要是觉得不稳当,就一直和吴月住一个屋,问问她愿不愿意。”   实际上吴月肯定是愿意的,齐允看人眼光很准,知道相处这几个月下来,吴月是真心把她当妹妹看,方方面面都为她着想,肯定不会拒绝她的要求,酒店的房间都是双人床,两个女孩一起睡也完全住得开。   不过毕竟涉及到另一个人,让宁瑶夕自己去征求一下意见肯定是没错的。齐允也看得出来宁瑶夕是个什么样的人,被人喜欢似乎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技能,不需要他插手,宁瑶夕自己就能做得很好。   了解。宁瑶夕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迫不及待地跳下床,径直向外冲。   只是她已经冲到了门口,却没听见身后齐允跟上的脚步声,愣了一下,转过身来,站在门口看他。   “……你不一起回去?”她愣了一下,愕然地问。   “我在这里再待一会儿。”齐允言简意赅地道,摇了摇头,看着她,平静地说,“不能把自己的安危悬于别人的善良上,除了自己,没有人永远靠得住。凡事早做准备,好过只能被动接受结果。”   宁瑶夕怔了怔,抿了抿唇。   “那我不用留下吗……?”她犹豫着问,“到时候万一……”   “不用,你回去。”齐允半点没有迟疑地说,皱着眉,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声音放低。   “你在这儿会让我分心。”他说,“我不敢拿你冒险。”   .   宁瑶夕回到房间的时候,吴月还像她出门去酒吧前那样,在她的房间里给她归置东西。在这里一住就是将近四个月,对常年拍戏的演员来说,剧组的酒店和家其实也没有太大区别。   宁瑶夕回来的时候,吴月正在给她熨衣服。挂烫机喷出朦胧的水汽,吴月哼着首经典的老歌,这一幕岁月静好得过分,刚才的惊心动魄仿佛像是一场梦,缥缈地悬在空中,带着种不真实感,宁瑶夕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才终于有了种脚踏实地的实感,让她感到安全。   “瑶夕回来了?”吴月听到房卡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她,笑着打了个招呼,“在酒吧玩得开心吗?允哥呢,回自己房间了?”   宁瑶夕一言不发地走到她身边,二话不说,用力地抱住了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重重地呼了出来,后怕地浑身颤抖。   “怎么了?!”吴月吓了一跳,把手持挂烫机放下,拍着她的后背,一头雾水地连声追问,“发生什么事了?吓成这样?”   宁瑶夕将刚才的经历告诉了她,这下深深后怕的人一下变成了两个。   “……吴建隆是业界很有名气的制片了,作品很多,公认的点金手。”吴月张口结舌,好半天才说话,深深叹了口气,痛苦地盖住了脸,“虽然说能力不能等于人品,但这样……还是太幻灭了……”   宁瑶夕抿着唇没说话,还没和吴月说起住一起的事,吴月就后怕地抱住了她:“我跟你住一起吧瑶夕,万一……总之有个照应。”   宁瑶夕怔了怔,点点头,朝她露出个感激的笑。   “谢谢月月。”她真诚地说,而后顿了顿,轻声问她,“你觉得吴制片主动找我麻烦的可能性大吗?”   吴月迟疑着,没法给她这个问题的答案。踟蹰半晌,苦笑着说:“按照正常的想法,你们也就是巧合撞见,表现得像是同样被撞破,而且还没拍下什么关键性的证据,怎么想也不至于被特意针对才是。但要是吴制片看上了你,那这就有点难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完全就看对方的人品底线。”   不能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身上。宁瑶夕想起齐允的话,无声地抿了抿唇,垂下了眸。   两人靠在一起,后怕地说了好一会儿话,杂七杂八地分析了好一通,始终得不出一个安心的结果,睡下的时候都很是心事重重。   宁瑶夕关了灯,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入睡,一天的精疲力竭过后,却始终睡不安稳,脑海里掠过许多杂乱无章的碎片式画面,让她眉头紧皱,睡得反而比醒时更累。   实在是睡不踏实。宁瑶夕努力了两个多小时,无可奈何地坐起身,在一片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睁着眼睛,盯着眼前的黑暗发了会儿呆。   吴月在一旁已经睡得很熟,宁瑶夕无声地拿过手机,按亮屏幕,点开齐允的头像,发消息问他:「回来了吗?」   她等了一会儿,那边丝毫没有回应。   睡着了?还是还没回来?宁瑶夕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走出卧室,在客厅找到隔壁房间的房卡。   齐允并不常住在这里,房卡也没有拿走,就放在这边,他什么时候过来什么时候来拿,等到他找的男化妆师到位,房卡才会给出去一张。   宁瑶夕拿着房卡走出门,去到自己左边的套间,刷开房门,按亮套间客厅的灯,第一时间在里面扫视了一圈。   套间里的东西还是少到显得空荡荡,主卧的门也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即便心里已经猜到了这种可能,但真的看到这点,还是让人觉得失落而担忧。宁瑶夕在里面站了一会儿,很轻地叹了口气,无声仰起脸,向着天花板遥遥地看了一眼。   不知道齐允在上面做什么,顺不顺利。   回到自己套房的时候,宁瑶夕收到了齐允的回复,言简意赅,就两个字。   「还没。」   宁瑶夕想了想,坐到沙发上,给齐允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齐允这次很快接了起来,问她:“还没睡?”   “有点睡不着。”听到齐允的声音,宁瑶夕安心了一些,低声回答他,叹了口气。   “不用太担心。”齐允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一如既往地冷静,让宁瑶夕躁动不安的心稍微定了定,“虽然倒霉撞上了这事,不过到了吴建隆这种地位,想要什么人还是以利诱为主,就算是威逼,总也要找一个性格软好拿捏,不敢鱼死网破的安全型,不然搭上自己的前途和名声就太不值了。像他这样的人,想要什么女人没有,我这种有前科的疯子站在你身后,他总会掂量一下。”   他说的是和张桐之间的事,的确,在这个圈里像他这样能豁出脸面自己上阵的人很少,大家还是会顾忌着自己的面子。宁瑶夕听得莞尔,从旁边捞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终于感觉安心了一些。   “不过也别太掉以轻心,觉得自己完全没事。”齐允又说,“得罪这种有能量的小人,就要做好被暗箭所伤的准备。他并不需要特意针对你,就已经能让你过得很不自在,幸亏你现在是已经签了合同进组,要是试镜的时候就撞见,你肯定拿不到角色。他都不需要额外多做什么,只说一句不满意就足够。”   我知道的。宁瑶夕默默点了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应了一声。   “你留在上面干什么?”她问,严阵以待地猜测,“……吴制片不会之后又去了吧?”   “没有。”齐允平静地说,“十二楼没住人,他们躲着人过来,明天肯定不会从这里一起下楼。起码祝映丹肯定会先一步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别人还不知道她有这层关系。我在这儿稍微等她一下,找她聊聊。”   宁瑶夕怔了怔,疑惑地问:“找她聊什么?”   “之前吴建隆过来刷房卡的时候,她帮忙解了下围。”齐允说,“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她见到你时说的那句话其实是有点阴阳怪气在的,你这个综艺上得很值,成功翻红,她肯定是有一些嫉妒在的。但那之后她又帮了个忙,不管是出于善意的不忍心,还是单纯怕你屈从后抢了她的好处,这人应该都是可以交流的,值得做笔交易。”   宁瑶夕想了想,说出自己的猜测:“你想和她谈谈,让她给吴制片吹吹这边风,别在意我们两个。”   “嗯。”齐允应了一声,淡淡地道,“两手准备,她如果愿意帮忙,要钱还是要资源,想办法满足就是。如果她不愿意帮忙,那我。”   齐允顿了顿,冷静地说:“那我就是一个知道了她秘密的人,这种事情吴制片不在乎,她却不一样,这件事和她一贯以来营造的人设形象完全不符,互相制衡也是个不得已而为之的办法。”   宁瑶夕慢慢地呼出口气,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突然想起你之前说的话了。”她喃喃地说,“一个人如果习惯了用谎言包装自己,她不应该有的弱点就变多了。整个人被用虚假的人设包裹起来,就没法再向上走多远了。”   编织出的谎言越多,人的弱点就越好找。如果渐渐的变成一个大众眼中虚幻的样子,那大家有多喜欢这种假象,泡沫被戳破时遭受的反噬就有多严重。   底气是要自己给自己的,如果连自己都没有自信,清楚自己不配站得更高,那还谈什么一往无前。   “你等到她了吗?”宁瑶夕问他,“能不能听到隔壁的动静?”   “还没有,可能要到快天亮时才出来,具体的时间我不可能知道。”齐允回答,“酒店的隔音还是不错的,房间里的动静肯定听不见。我搬了把椅子坐在门边,门开了道缝,隔壁出门的动静肯定能听到,只能用这种笨方法。”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种事情毕竟好说不好听,肯定没法在手机上交流,留下证据对双方都不是好事。宁瑶夕理解地点点头,抱着抱枕慢慢后靠到沙发靠背上,手机举在耳边,想了下他现在的状态,心疼地叹了口气。   “那你这不就相当于一夜不睡,要等着那边的动静?”她问,举着手机的手感觉有点酸,换了只手拿着,“然后明天一早就要离开?完全没法休息。”   “就是因为明天要走,所以今天一定要稍微处理一下。”齐允叹了口气,嗓音中难以避免地带上了点疲倦,透过手机传过来时就是一点微哑的底音,回荡在宁瑶夕耳边。   “不然我没法放心离开。”齐允说,“否则宁愿那边耽搁几天也不能走,我走了你怎么办。”   宁瑶夕无声抿唇,顿了顿,没说让他干脆留下之类的话,只说:“电话别挂,我陪你聊一会儿吧,自己待在那边等动静也太枯燥了。”   齐允不同意:“睡你的觉去,没别的事是吧?挂了。”   “别啊!”宁瑶夕赶紧阻止他,向他宣称,“我也是睡不着!好吧好吧,其实不是我陪你,是你陪我……月月已经睡熟了,我总不能把她叫起来说话。”   “白天就要开机,你今天晚上失眠。”齐允批判她,不过顿了顿后,却又叹了口气。   “遇到这种事,确实也没办法。”他说,声音放低,“不会有什么挽回不了的影响,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有我去处理,你安心拍你的戏。”   “我要走到多高才能不怕这些明枪暗箭呢?”宁瑶夕忍不住问他,是真的觉得很困惑,“之前没太想过这种事,总想着自己行得端坐得正就可以了。今晚过后我才真切地觉得,有地位有底气太重要了。不光是能给自己争取一个公平的机会,也是在面对不公的情况时,有保全自己的能力。”   “嫁入豪门跨越阶级最快。”齐允现实地说。   宁瑶夕叹了口气:“除了这个……”   “那就只能一步步向上走,走出这个剧组,走出昙花一现的辉煌,直到你的名字有口皆碑,你在做的事情从工作变成事业,从事业变成艺术,成为不止一代人的回忆与经典,永远笔直向前,问心无愧,用成就去说服别人,用魅力去感化别人,成为一个被谁不公对待都会引起众怒的人,或许到这样的地步才行。”齐允说,“相比之下,是不是觉得嫁入豪门简单友好多了,我也算认识几个。”   宁瑶夕笑着,平静地说:“可是我的梦想就是成为登顶娱乐圈的绝世巨星啊,没办法,你呢齐纪?忘记你的梦想了吗?”   电话那边的齐允顿了几秒,说:“不要再重复我几年前采访时说的那句话了,当时我也还年轻,说话确实狂妄了点,你现在的这种复读行为很像是在挖我的黑历史鞭尸,很容易被人套麻袋的。”   宁瑶夕笑出了声,躺倒在沙发上,眼睛弯弯地问他:“那你变了吗?”   齐允咳了咳。   “差不多行了。”他说,“再说就真去套你麻袋,口头说得好听没用,先把人气攒起来,拿个视后我看看。”   .   就这样在夜深人静之中,隔着五层楼,电话连通着彼此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聊着天。宁瑶夕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身上盖了条毯子,阳光从窗外明晃晃地照进来,齐允背对着她,正将一个袋子放在桌上,咖啡苦醇的味道飘了过来。   宁瑶夕意识到就是这种香气将自己叫醒的。她从沙发上坐起来,朦胧地打了个哈欠。齐允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她。   “醒了?”他问,看了眼时间,“闹钟还有十分钟响,也差不多该起了,去洗漱,然后过来吃早餐。”   宁瑶夕捂着自己睡得发僵的脖子,晃晃悠悠地去洗漱,刷完牙洗完脸后终于真正清醒了过来,出卫生间后跑向齐允,在他旁边坐下。   “你等到祝映丹了?”她问,“和她谈了吗?”   “嗯。”齐允应了一声,平静地道,“她四点五十出的门,我们聊完之后在十二楼分开。她……”   齐允顿了顿,斟酌着用词。   “是个普通人。”他最终说,“不够善良,但也不算坏,有自己的算盘,思路和要求都算是无可厚非。不用太担心她会针对你,但我也不建议你和她走得太近,在剧组里当做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就行。”   “怎么说?”宁瑶夕怔了怔,问他。   “在剧组这种娱乐圈的缩影里面,你能见到形形色色的各种人。”齐允语气淡淡地道,“她是那种有过梦想,但最终屈服于现实的人,你不会喜欢她的刻薄消极,她也会被你的积极明亮刺伤。她人其实还可以,但没人规定两个不错的人之间就能聊得来,强行凑到一起没必要。我知道你喜欢交朋友,喜欢被人需要,但有些人确实不适合接触,不用白费力气。”   哦……宁瑶夕有点懵懂地应了一声,忽而听见齐允轻描淡写地说:“我之前去见陶导的时候,听说了他如有条件允许,会有晨练的习惯,从十二楼下来之后,就去找了他一下,和他提了一下昨晚的事。”   宁瑶夕愣了一下,猛地抬头看他。   “他叫你不用太担心。”齐允朝她点点头,平静地道,“电视剧项目进入到拍摄环节,导演就能算是现场的主要话事人了,他在这个环节里还算能掌握住节奏,吴制片的事情他不会主动干涉,但如果演员本身没这个意思,为了保障拍摄环节正常运转,他会稍微管一下,起码在他的剧组,不会让事情失去控制。”   宁瑶夕用力呼吸,这一刻终于感觉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   她忍不住劫后余生般猛地喘了几口气,而后才看向齐允,后知后觉地犹豫道:“今天就正式开机,陶导那里肯定一大堆事,我们用这种事情麻烦他,会不会不太好……”   “好不好都只能去做。”齐允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说,“在陶导心里,剧组的事是天大的事,但是在我这儿,你的事也是天大的事,我也不是用无关紧要的事情烦他,人都是只能做自己觉得重要的事,这种时候,我没有别的选择。”   宁瑶夕不说话了,轻轻应了一声,垂下眸,拿起杯咖啡喝了一口。   一点糖都没放的黑咖啡,消肿效果一流,苦得提神醒脑。只是明明这么苦涩的味道,宁瑶夕竟然也觉得品出了一点甜,在舌尖上流转,久久没有散去。   时间不等人,齐允没有跟完开机仪式,比剧组集合更早一步离开,走出秦城影视基地的清晨。   宁瑶夕送他到酒店门口,齐允赶她回去,说:“拍好你的戏,这部剧没当女主角,不勉强你拿视后,明年拿个最佳女配我看看。”   “保证完成任务。”宁瑶夕朝他轻巧地敬了个礼,目光信任而眷恋地落在他的脸上,轻轻弯起唇角。   “做好你的工作,飞机上别处理工作,抓紧时间补个觉,照顾好自己。”她说,“我的路那么长那么难走,你要保重身体,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我们要一起走,走很远,后背交给彼此,别让我担心。”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随着开机启动仪式如期举行, 在秦城十一月初晴好的天气中上过香,拿了开机红包, 宁瑶夕忙碌的剧组打工生活正式开始。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规模这么大的剧组, 心中的情绪却又不是单纯的激动与开心。千辛万苦争取到了角色,开机之前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光是情绪的大起大落就经历了好几次, 此刻很有一种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一个庞大剧组的开工,光是工作人员就有上百个, 如果哪天需要拍摄群演众多的大场面镜头,人员最多可能达到上千个,从妆发到服装,从讲戏到拍摄,剧组的运行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 不同的齿轮同时运转,恢弘大气的影视剧就这样被一点点拍摄制作出来。   开机仪式结束, 宁瑶夕来到今天拍摄时用到的场景地点, 陵城上的两条街, 单独置景的大帅府, 地上已经由场工贴好了码位, 定构图就贴在旁边的提示板上,工作人员和演员陆续到位,开始准备。   道具师正在对现场的布景进行拍照, 方便在补拍时找准道具位置, 灯光师和收音师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执行导演正在和第一场戏的演员讲戏, 陶导坐在这一场戏的主机位前, 面色严肃。   这一场宁瑶夕并不上场, 她和其他人一起站在片场周围旁观,看到摄影开机,录音开机,演员在得到命令的一刻起进入状态,上百个群演穿着统一的服装,面上带着忐忑也带着兴奋。   几个参加这场戏的主演被镜头重点照顾着,此时每个人都调整着情绪和状态,程临也在其中,就站在最前,面色严肃,目光沉着,又带着一种呼之欲出的慷慨与气势如虹,已经进入到了角色的状态里。   这和他参加综艺竞演时的状态又不一样,那时仿佛是在透过一个零碎的片段,窥见一个演员的专业与功底。而现在,剧本里的角色走进现实,他好像不是在扮演,而是真正成为了那个角色,演员只有置身剧组,表演才能真正完整。   宁瑶夕颇有种直到今天才真正认识他的感觉,定定地注视了他好一阵。   在综艺上认识,私底下几个月的凑趣闲聊,他们其实也已经算是熟稔。但当程临站在这样的场景当中时,宁瑶夕深深地吸了口气,从和他的熟悉感当中挣脱,看着他,心头涌上争锋与竞争的跃跃欲试。   在综艺上毕竟你不是最好的状态,我也不是,没关系,在这里拿出真正的实力,我们接着再比。   场记和现场各部门确认了一下进度,对陶导点了点头。陶导微微颔首,举起自己手里的场记板。   “十一月六号,第一场第一镜第一次。”他说,“action。”   这部承载着她梦想与希望的电视剧正式启动,宁瑶夕心情激荡,不由无声地深深吸了口气,在置身于这样的环境当中时,心中的忐忑与不安尽数褪去,全部化为坚定的决心。   她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演好戏,不用管其他的事情如何,她也管不了,只要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就好。   .   一般来说,剧组为了追求节省成本,同一个场景的戏都要合并到一天再拍,有时候看着是开机后的第一场戏,但实际拍摄的很可能是靠近结尾的部分。   这样做的好处是节省成本,弊端是如果不是非常专业的演员,有时候确实会比较难以进入到那个状态。所以需要情感爆发的重点戏目往往不能这么拍,要等拍摄日程中的进度差不多后才开始,采用两种拍摄方式结合的形式,在达到理想拍摄效果的同时尽量节省成本。   不过陶导是一个对拍摄效果有着极致要求,同时又比较任性的人,他拍摄时一般不怎么考虑成本——除非要跨市拍摄,整个剧组产生额外的机酒与行程开销,否则他一般都还是大体按照剧情顺序来。   到了他这样的地位,这么做的确也没什么关系,整个影视基地都是秦城为了留住他拍戏现修建的,一整个基地目前倾力为《赤色年代》服务,他可以不用考虑其他,尽情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今天的第一场戏也是这样,开篇就是电视剧第一集 的开头,签订耻辱条约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引来各地哗然一片,进步青年开始了救亡图存的抗议游行,队伍已经进行到陵城大帅府前的街道上,前方就是租界,不可能让队伍闹到那边,于是在大帅府前的街道上展开了激烈的冲突。   这件事的影响用大帅府内和府外两方面进行,大帅府内,大帅和其夫人,即女主角商妍正在喝着茶聊天,对外面的队伍不以为意,大帅府外,大兵把守在门口,拦住人群的脚步,双方剑拔弩张地对峙,程临饰演的进步学生孟泽作为组织者和发起者,进步青年自发的领头人,正想要冲破防线,达成自己的目的。   也就是陶导这样自身追求高,周遭束缚少的人,才能把一场群演这么多的戏放到第一场拍。不过效果也是显著的,程临的经验相当老道,也很会带别人的情绪,有他在前面引领,其他群演也被带动起来,现场的效果相当不错,即便不经过后期处理和任何镜头转换,肉眼可见就是一场好戏。   纠正了一些群演的走位,补拍了几个机位镜头之后,这场戏很顺利地就拍摄结束,这种大场面的文戏,相对来说比近景的针锋相对要简单得多。这一场结束,陶导确认完取景器里的画面,抬起头,在人群中搜索了一下。   执行导演也跟着看过来,宁瑶夕深吸口气,越众而出,举起手,镇定地说:“我在这里。”   她在第一天有三场戏要拍,剧组拍的第二场戏就是她今天的第一场。紧接着游行的队伍继续拍摄,她出场极早,仅次于女主角商妍。   “嗯。”陶导点了点头,看着她,私底下温和的脸上现在殊无笑意,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说,“下场是你的近景文戏,整个剧组的第一个特写镜头,有没有信心?”   她的第一次出镜就?婲能看出是重要角色,拿到了拍摄之初的第一个特写。尽管实际在播出环节当中,镜头会调整顺序,第一个特写必然要给到大帅府里的大帅和女主角商妍,但她的角色已经注定了一上场就不会被忽视。   上一场戏的队伍和群演都成为她的陪衬,这就是一场大制作电视剧里女二号的待遇和殊荣。   是她千辛万苦,终于有幸得到的机会。   场记在离游行队伍不远的街角出贴上码位胶,宁瑶夕站上去,扶了扶自己的宽檐制服帽,露出个属于沈筠青的内敛微笑,沉静地说:“有。”   程临站在队伍正前方,此时特意踮起脚回身,朝她鼓励地遥遥招了招手。宁瑶夕浅浅莞尔,陶导点点头,拿起场记板。   “第二场第一镜第一次,action。”   大帅府前的街道上人群车流熙熙攘攘,宁瑶夕穿着笔挺的制服坐在车里,前方的道路不通,她远远地从车上下来,脊背挺直地站在街角,平静地注视着前方街道上的骚乱和动静。   眼前进步青年的集体游行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候,人头攒动,慷慨激昂地喊着自己救亡的口号,被少帅府前的岗哨驱逐,正群情激愤,人群中肉眼可见地骚动起来。   街上的行人要么绕路,要么畏缩不前,零星几个胆大的远远站在街角,抄着手冷眼旁观,低声对那些群情激愤的学生评头论足。   “有什么用?天天上街瞎喊这些口号,还是闲的。”   “他们可不能再往前走了,再往前走就是租界,那些洋大人住的地方,这都是谁家的小孩,都不要命了,洋大人也是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能惹的?大帅肯定忍不了,这帮人根本就是自己找死……看看前面那些大兵,我看这帮跳得最欢的人里肯定要挨枪子了。”   “你说说这算什么事,洋大人的枪子咱们要挨,自己人的枪子咱们也要挨。你说这些大兵跟咱们有什么不同?都是黑头发黄皮肤,怎么就……”   “你也不要命了?!”另一个人连忙喝止住同伴的牢骚,敬畏而警惕地瞟了站在不远处的她一眼,“大人物的事情,能是咱们小老百姓说得的?大帅就是咱们的天……”   “举头三尺有青天!”游行的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呐喊,孟泽的声音中像是浸着悲愤的血泪,“我们不自己站起来,还有谁会救我们?吾辈青年当自强,今天不反抗,明天头顶的青天就会变成洋人的火炮,诸位同胞,开眼看世界,我们不能麻木不仁地等着自取灭亡——”   他的厉声高喝被一身尖锐而沉重的枪响打断,作为血肉之躯的凡人,这些人毕竟又只是一群热血上头的学生,对这样真正的阵势到底心存恐惧。   即便有人组织,即便信念坚定,在连续几声枪响过后,人群还是不可避免地立刻骚乱起来。领头的程临也被同伴们拉住,恐惧地将他拼命向后拽,还穿着校服的学生们踉跄着往回跑,队伍顿时从凝聚的一团拉成一到凌乱的撤退线。   而在这样向后奔涌的人流当中,宁瑶夕不退反进,朝大帅府走了过去。   人群中突然出现一个反方向逆行的人,本该显得有些狼狈。但她身上的制服和脸上冷然的表情为她开了一条很好的路,她走进人群,犹如摩西分海,像一道锐利的细线,将人群分割成泾渭分明的两半。她来到帅府门前,被好友拉着的孟泽尚还不愿意离开,目眦欲裂地挣扎着,旁边的大兵早已不耐烦,凶相毕露地说:“把领头的抓起来,省得他们回去再闹。”   “抓这群学生没什么用,被扇动的棋子而已,大帅府欺负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说出去也不好听。”沈筠青声音清冷而镇静,不带任何特殊情绪,看向孟泽,轻描淡写地说,“领头的是敬大的学生,去找他们的老师谈,为人师表,总要为学生做个榜样,让他们明白,现在安稳的生活到底是谁给予的。”   学生们吃了一惊,对她怒目而视,七嘴八舌,情绪激动地骂她。   “卑鄙!无耻!”   “找我们先生算什么英雄好汉?我们做事一人当!你们不能——”   “我能。”沈筠青冷冷地说,举起枪,对上孟泽的脑袋。   “现在走,保住命,或者毫无意义地死在这里。”她轻声说,双眼中没有任何怜悯,“知道你们今天失败在哪里吗?两手空空地跑来,天真地想靠一两句话改变什么东西。你能改变谁的命运?飞机大炮不会听你的话,等到下次你能拿出要了我命的东西,才有资格站在这里,让别人听你那些异想天开的废话。”   程临饰演的孟泽眉宇间一片凛然,毫无疑问并不缺乏牺牲的勇气。但他却被沈筠青直白的轻蔑弄得脸上时青时白,狠狠地咬着牙,一言不发,显然其实心里也清楚她说的不是假话。   在同伴又一次的生拉硬拽中,他最终放弃挣扎,顺从地被扯走,只在临走之前还用力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要将她此刻的轻蔑和不屑深深印在脑海中,作为今天受到的屈辱始终铭刻进心底,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报仇雪恨。   沈筠青眉宇间的神情并不是作伪,只是在这最初的相逢之中,他们两个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当真是孟泽将枪抵在沈筠青的额头上,了结了她的一生,而那个时候,她已经默默地站在了她曾经最看不起的这个队伍一侧,放弃了自己辛苦打拼到的一切,大快人心地死去,被当作反动派的走狗报仇雪恨,那时谁都不知道她曾经做出的努力,作为一个她从未言说的秘密,直到死后才终于被人了解。   那一幕与这一幕,相似的场景,不同的地位,放在一起,恍如隔世。   之后的事情没人能够知晓,至少在这一刻,轻蔑与仇恨都不是作伪。剧情结束,陶导喊了停,遥遥地看她一眼,露出个笑来。   他说:“没让我失望。”   宁瑶夕从沈筠青的角色中挣脱出来,眨了眨眼睛,粲然一笑。   这个笑容就完全不比沈筠青沉静内敛,她笑得眼睛眯起,开开心心地走到一边,背影中都能看出欢快,对剧组其他人明里暗里的打量注视恍若未觉,沉浸在顺利结束自己第一场戏的喜悦中,此时此刻没有什么事情能影响到她。   .   拼命三娘宁瑶夕,很快就在剧组里小小地出了名。   演员的真实性格在剧组中是很难被隐藏起来的,毕竟日复一日地待在这里,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结论,细节之处太多,根本没法按照自己的人设完全隐藏好。   是以大家很快就有点惊讶地发现,她这个人倒难得和上综艺时给人的形象完全一致,积极,友好,每天活力四射开开心心,像个心无城府的孩子,但凡哪天被导演多夸两句,就快乐得像个傻子。   这和她的角色完全不同,沈筠青冷静而清醒,是一个现实主义的努力家,她的出身相当普通,从小吃够了家境贫寒的苦,野心十足,早早就成熟地规划好了自己今后要走的路,一路费尽心思才终于拿到现在的军衔,付出了许多艰苦的努力,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异常珍惜,私人感情冷静得近乎吝啬。   而她本人则是个情绪极度丰沛的人,别人拍戏的时候她蹲在旁观围观,都能被演员带动起情绪,有时哭有时笑,有时义愤填膺,有时心灰意冷,仿佛一个乱入现场的普通观众,反馈还十分积极良好,是演员最喜欢的那种。   她并不是那种和角色定位很一致的演员,却将角色演绎得相当有说服力。尤其是沈筠青在被崇高的信念打动之后,那种明明清醒地意识到这是一条没有光亮的暗道,却依然违背了理智,去为遥不可及的理想付出,自己都觉得是在做一件傻事,却因做了这件傻事而感到满足。   冷静的人做不冷静的事,情感打败理智,义无反顾地奔赴一场冒险,这种复杂的情感总是极其动人。她演的戏现场也总是围着数个剧组的其他演员,观摩她场数极多的特写与心理戏,每一场都表现得淋漓尽致,看得人十分叹服,公认了她拿到这个角色绝对不是别的原因,纯粹是实力到位,没人比她更适合。   这种优秀的演员,当然会让同样优秀的演员生出比较的心。但他们没人敢和宁瑶夕下这种战书,宁瑶夕像一个永远难不知道疲倦的机器,每天神采奕奕地活跃在剧组,自己的戏拍完就去看别人的,最早来最晚走,如同熬鹰一样,熬退了除她之外的所有人。   程临现在只要回到酒店,看到她就绕路走,被她逮住后头疼地捂着耳朵连连求饶:“我错了,姑奶奶,我就不该录综艺时主动和你说话,如果我不主动找您说话,我就不会和你熟悉,如果不和你熟悉,就不会被你激起胜负欲,想着下次和你一较高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和二十三岁的年轻人比什么啊?我这种老年人回酒店后真的需要休息——”   “才晚上九点!”宁瑶夕撺掇他,“有时间来酒吧没时间对戏?你戏里最后都把我杀了,找你对对戏不过分吧?我想死得有亮点一点!”   “够有亮点了!别卷了别卷了,我和你不是一个赛道的!”程临极力推锅,“你找女演员卷去——张依凌在那边!你看!她已经发现你了,她正在往回走,她要溜了——”   宁瑶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张依凌倒吸一口凉气,用想要杀人的目光看了程临一眼,干笑着后退。   “我也累了。”她沉重地说,“夕宝,咱们今天早上四点起的床,五点到的剧组,现在已经晚上九点了,您,我尊称一声您,真的不需要休息的吗?”   “进组这么紧张的时间顾不上呀!出去再休息就是了!”宁瑶夕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掰着手指头算,“你看我今天早上四点就过去了,但实际上只拍了一场,最近戏份越来越不集中了,其他时间都是在学习而已,又没上阵,我觉得还好吧,没有很累。”   “你真的又瘦了不少。”张依凌捏着她的脸说,痛心疾首,“怎么天天都是不需要减肥的人掉肉——你不能再瘦了!周子洋不是也说你再瘦就稍微有点不健康了吗?本来就脸小头小,多吃点!好好休息!以后还有很多戏拍,别拿命工作。”   周子洋是齐允给她配的助理,开机第三天后到位的。技术过硬,听得懂要求,连性取向都是优点,张依凌在某天试妆之后,顿时抛弃了剧组配备的公共妆发师,决定在杀青离开之前,都蹭宁瑶夕的化妆师用。   这也让她总是被宁瑶夕频繁地抓住,虽然确实感觉到演技在进步,对角色的理解大幅度提升,不过宁瑶夕实在是太有精力,她实在是有点跟不上……   张依凌正在心有戚戚,忽而惊悚地听见宁瑶夕摸着下巴,思索着说:“好吧,那今晚我就先回去自己琢磨一下,然后睡觉好了。对了,我大后天好像一整天都没排戏,到时候依凌姐你要不要……”   不行,我得展开自救。张依凌眼神呆滞,深吸口气,在心里用力地想。   时间飞快过去,两天后的晚上,宁瑶夕潜心研究剧本,熬了个大夜,打着哈欠入睡时,心里还在琢磨,明天抓哪个幸运演员对戏,张依凌和程临现在见到她都跑得比兔子还快。好在彭念彤快进组了,她又有了个新的壮丁,快乐。   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依然按照剧组集合的时间按灭闹钟,打着哈欠走出卧室,看到客厅里的人时,忽地站住脚步,愣了一下。   “我出现幻觉了……?”她喃喃地问,视线依然盯着沙发上坐的人看,抬手慢慢地揉了揉眼睛。   “大早上就出现幻觉?”沙发上的人开口说话了,“看来我听说的你成天熬夜不是假消息,每天晚上十点跟我晚安打卡,然后接着去熬夜,你出息了是不是?连我都敢糊弄。”   真的是他。宁瑶夕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就已经确定了,张着嘴看他,心猛地跳了起来。   “齐纪?!”她惊喜地说,快步跑过去,来到他身前后却莫名地带着点拘谨,只站在他面前看他,开心得忍不住一下下雀跃地踮着脚,东摇西晃。   “你怎么来啦?”她问,“专程来看我吗?”   “也带了合同。”齐允站起身,稍稍垂眸,仔细地打量着她,挑了挑眉。   宁瑶夕先是一愣,而后立刻抬手捂住脸颊:“我有好好吃饭!是最近工作量比较大才瘦的,别听别人和你告的黑状!”   “听说你现在天天在剧组逮人一起加班。”齐允说,忍不住笑了一下,“别人看到你,跟你看到我似的,老鼠见了猫一样。”   “才不是呢。”宁瑶夕鼓起脸颊否认,在心里悄悄说,我看见你才不是害怕,明明是……   她脸微微地红了一下,转移话题:“签合同然后呢?有什么我要去拍摄的工作吗?我今天刚好没排戏,可以出剧组。”   “嗯,今天跟我走,有个杂志要拍。”齐允说,“大概三个小时能结束,一上午时间肯定足够。”   好的。宁瑶夕点点头,随即顺口问:“那下午呢?什么工作安排?”   “没有工作安排。”齐允说,“带你出去放松一下,别总紧绷着,劳逸结合。”   宁瑶夕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就我们两个?”她问。   齐允疑惑地挑眉,宁瑶夕先他一步截住他的疑问,掰着手指给他数:“依凌姐现在也用周子洋做妆发,今天我没排戏,但他也要去剧组帮依凌姐化妆;月月这两天有点感冒,怕传染我,都搬回自己房间睡了,我跟她说了今天好好休息。”   这样。齐允接受了她的说法,点点头:“那就只有我们两个。”   宁瑶夕深吸一口气,忽而用力转过身,捂住自己的脸。   齐允:“……你在干什么?”   “平复心情!”宁瑶夕大声说,大大的笑容绽放在掌心里,开心得无法言喻。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进组的时候还是十一月初, 这一次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份了。   今年要比往年都冷一些, 阳光日渐稀缺, 天上总是灰蒙蒙一片,映得影视基地中林立的楼宇也都笼罩在暗色的霾云之下,总是显得肃穆深沉, 让人的心情不由也像身处那个时代一样,总是带着些许挥之不去的压抑。   不过对于宁瑶夕来说, 什么都无法影响她今天的好心情。   她开开心心地去拍杂志封面,笑容满面地接受采访,过程出奇地顺利,现场几十个工作人员都夸她是难得好沟通的艺人,围着她要签名, 夸她的话不要钱般往外冒,一箩筐都装不下。   这样作为当红艺人的工作, 她已经渐渐适应了, 现在回忆起之前几年空空荡荡虚度的光阴时, 已经很有种恍惚感, 说不上究竟哪种生活更显得虚幻, 哪边都像是场梦。   不过当她结束工作,坐进保姆车里,车子发动, 载着她向前走时, 她后靠在椅背上,卸去工作时的满脸笑容, 倦怠地半眯着眼时, 还是深切地觉得, 现在有的就是她真切的生活,没什么不安心的,她已经从过去走了出来。   保姆车里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宁瑶夕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活动着脖颈的关节,陷进柔然的真皮座椅里。既觉得精神放松得有些倦怠,却又不想让自己睡着,从后视镜里看着前面齐允的脸,舍不得移开视线。   齐允是自己过来的,连司机都没带,开车这种事情当然只能由他亲自来。宁瑶夕在酒店里还在暗自窃喜于能够两个人一起出去,现在却是有点心疼他,向前探了探身,歪着头去看他的侧脸。   “陈瑞呢,怎么没见他?”宁瑶夕问,在心里琢磨,陈瑞要是过来的话,还可以帮忙开个车,大不了等下他们出去逛街的时候把陈瑞留在车里……   说起来好像有点不厚道,不过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嘛,难以避免。宁瑶夕在心里给无辜躺枪的陈瑞道了个歉,视线心虚地游移了一下。   “他现在专职负责商务洽谈,一般是在公司里坐班,主要负责和意向品牌方和商务资源的筛选和前期对接。”齐允说,“之前录综艺的时候算是特殊情况,那个时候联系你的商务资源很少,他比较有空。现在这种商务资源已经很多了,他在公司会更方便一点,需要的时候才会出差,到那个环节一般我也会跟。”   “你最近很忙吗?”宁瑶夕问他,“我在剧组里也忙,找你的时候总是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多的一个字都不说。”   她有点委屈地悄悄扁扁嘴,感到拍戏根本没掌握齐允的动向艰难。之前还有热衷于发朋友圈的陈瑞透露行踪,现在两个人不在一块,她连这个最后的消息获取渠道也失去了,只能靠每天不经意的询问得知齐允的消息,又没法问太多,显得她热切得有点奇怪,只能每次都克制地稍微问问,聊作慰藉。   她在剧组也很忙,每天其实想到齐允的时候也并不多,绝大多数时候满脑子都是剧本和角色,全心全意地想着怎么演得更好,比上一天的自己更进步,忙碌的工作充斥着她的生活,每一天都过得相当充实,很有意义。   只有在特别累的时候才会想到齐允,每每想到这个人,心里就会想,在遥远的某个角落,齐允也在片刻不停地努力前行,为了他们共同的梦想。想到这里,她就好像也觉得好过了一些,更有动力去过更加努力的一天。   “挺忙的。”齐允说,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有多忙,你在剧组里的事情我都有听说。”   宁瑶夕眨眨眼,不是很相信:“是吗,比如?”   齐允稍加思索,随意地说了几个宁瑶夕没跟他说过的:“比如有天中午片场比较忙,当天剧组带来拍摄的宠物狗主人有点事,你自告奋勇帮忙遛狗,抱着博美满剧组溜达,结果狗和饭店主人家养的田园犬看不顺眼,狂叫着吵架,你蹲在中间,一边捧着盒饭一边劝架,比狗还操心,饭都没吃好。”   宁瑶夕:“……”   齐允又说:“还有那天下午剧组拍饭桌上的戏,因为各种原因拍摄不太顺利,你反反复复拍了二十来遍吃米饭的镜头,光白米饭吃了两碗,把自己撑得回酒店消食到半夜,跳了两个小时操。”   宁瑶夕:“……”   齐允继续说:“他们还告诉我,程临和张依凌私底下管你找他们的环节叫夕宝来了,像团战点名一样点到谁谁就只剩血条,现在但凡在酒店见到你都立马脚底抹油开溜。他们两个全靠有你调和,现在都能凑一起说十句以上的话了,虽然主要是吐槽你,不过你对他们的关系正常化功不可没。”   宁瑶夕窘迫地倒吸一口凉气,抬手用力捂住脸,咬牙切齿地问:“哪个小特务告诉你的,月月?还是子洋?”   齐允:“……其实不止他们两个。”   他也是带了宁瑶夕之后,才发现有些人竟然还挺会告黑状。宁瑶夕每天抓人去对戏,在剧组里的精彩表演,被陶导夸时得意的表情,围观别人拍戏时代入感极强地恨不得冲上去拼命,又或是一个人在NG中转着圈子调整状态,都有人拍给他看。   这种感觉还是挺新奇的,毕竟他这个人,性格其实一直比较淡漠,入行这么多年,认识的人很多,但从来没和谁发展成热切密友的关系,更别说凑在一起说闲话。   这种关系太奢侈了,这个圈里大家向来说不上是敌是友,谁也不知道哪天就会结仇,交了朋友早晚也会开撕,如果不是寂寞得受不了,完全没这个必要。   他是这样,云芷也是这样,交际能力都有,但谁来这个圈里都不是冲着交朋友来的,利益至上,保护好自己要紧,他一直以为大家都默认遵守这种潜规则。   真正了解宁瑶夕之后,他才愕然发现,有种人天生就能打破这样的固有印象,不光改变着他,也感染着其他人。   他知道吴月拿着当助理的工资,操着当姐姐的心,怕宁瑶夕总在剧组里吃盒饭吃厌,特意和剧组里的饭店老板打点好,时不时就借用厨房给宁瑶夕开一顿小灶,甚至还买了两本菜谱精进厨艺,妥帖地照顾好她的日常生活。   也知道程临和张依凌虽然嘴上嫌弃她,但程临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吴制片的事,特意拜托经纪人何鸿远私底下组了个局,请吴建隆喝了顿酒。   名义上是剧组收工后私底下的小聚,把宁瑶夕和祝映丹都请了过来。席间倒是半点没提起这件事,但轻描淡写寥寥数举,对宁瑶夕的照顾就已经显现了出来。明乾娱乐是业界排得上号的大公司,即便是吴制片也要掂量一下,宁瑶夕进组后的这一个月能过得太平清净,这一顿酒也功不可没。   这件事程临跟何鸿远甚至没跟他提起,还是宁瑶夕和他说后他才知道。对方摆明了没想让他记这个人情,起码没图宁瑶夕的回报,但这份照拂到底有多难得,齐允比宁瑶夕本人要清楚得多。   张依凌也是,这边大大方方地蹭了她的化妆师,转头就给她推了两个颇有分量的时尚资源。张依凌的公司不出挑,但她本人有个关系相当好的闺蜜在一线女刊杂志社当主编,时尚资源一直十分逆天。现在等于是把资源送到宁瑶夕手上,这种厚礼哪里是一个在剧组时用的化妆师能抵得上的。   都是平常需要费尽心思钻营维护得来的关系,大家却都不约而同地捧到宁瑶夕面前,嘴上不说,行动中自有一番真情厚意。   就连他调派过去刚刚一个月的化妆师周子洋,之前一直在业界知名的师父手底下帮忙,他接手宁瑶夕的时候就把人物色好,这几个月一直在沟通,最近才把人重金聘过来。本来就是简单纯粹的金钱关系,这人在最近的工作汇报中,却也开始提及宁瑶夕的私事,语气自然熟稔,自己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齐允稍稍垂眸,语气平静地说:“瑶夕。”   宁瑶夕还深陷糗事被传进他的耳朵的尴尬里,心不在焉地回应:“啊?”   “你好像有种特殊的能力。”齐允低声说,注视着前方数字缓慢减少的红绿灯指示,“让所有深入接触你的人都喜欢你。”   “……是吗?”宁瑶夕愣了一下才回他,听语气颇有些受宠若惊。她安静了一下,突然再次开口,问他,“那你呢?你也喜欢吗?”   前方红灯亮起,齐允踩下刹车,怔了怔,转头看她。   宁瑶夕顿时显得有点慌乱,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连连摆手:“我就随便问问,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不是常规意义的那个喜欢……不,就是常规意义的那个喜欢……你别多想……”   “没多想。”齐允顿了顿,平静地应了一声,淡淡地道,“喜欢啊。”   宁瑶夕的动作忽地停住,怔怔地看着他,张口结舌,表情都有点空白。   “我和吴制片说的话就是真的,刚才的想法也是真的。”他说,“没人深入接触后会不喜欢你,我也一样。不用总是问,不用总是在意别人的想法,不需要怀疑,你特别好,值得所有人喜欢。”   宁瑶夕静静地看着他,绿灯亮起,齐允转回头去,发动车子,融入街道上前进的车流,宁瑶夕看了好一会儿他的背影,才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缓缓地向后靠回去,抵着车座的椅背,心里冒出很多柔软的念头。   一时想其实她想问的不是这种广义上的欣赏,是更进一步的,有排她性的,除了她其他人都不行的喜欢,一时却又觉得,不管她之前想的是什么,现在听到这样的回答,对她来说都已经够了。   她很满足。   .   车终于停下的时候,宁瑶夕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此刻正置身于一个极具规模的商业广场,附近人流熙熙攘攘,在这种普通的工作日中,竟也显出一种人头攒动的景象。   “逛商场?”宁瑶夕的兴致顿时就来了,“我好久没逛过了!这几个月是没时间,之前一直是没钱……我们在这里逛逛街,看个电影,吃吃饭?时间充足吗?我感觉自己可以在这里待一整天!”   “这是秦城最大的购物广场。”齐允说,看了眼时间,“逛街看电影可以,吃饭的话,离这里不远还有一条美食街,也很热闹,你想在哪边?”   宁瑶夕眼睛一亮,立刻叛变:“美食街!美食街!我还可以给剧组里的留守儿童们带一些回去!剧组的盒饭虽然不难吃,但天天吃大家也早都吃够了,影视基地离市区有点远,也没什么好吃的外卖。每次月月给我开小灶的时候他们都会闻着味过来,我每次趁这个时候找他们对戏都一找一个准……”   今天还是让他们好好吃个饭吧。齐允点点头,尊重她的意见:“行,一会儿从这边直接过去,离得不远。”   好啊好啊。宁瑶夕开心地连连点头,坐在车里想要直接下车,打开车门前被他拉住。   宁瑶夕疑惑地转头看他:“?”   “稍微遮一下再出去。”齐允带着点好笑地说,给她戴上帽子,架上黑框眼镜,“有点自己现在已经小有名气的自觉,女明星。”   说得也是。宁瑶夕喜滋滋地又给自己套了件黑色外套,才雀跃地下了车。对秦城这样纬度偏南的城市来说,冷气已经上升到魔法攻击级别,像她这样装扮的路人随处可见,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一般人也很难想到,两个看起来像是情侣的人普普通通结伴走进商场,周围没有任何前呼后拥的排场,衣着上也半点看不出特别,这样的组合竟然是女明星和她的经纪人,换谁来看都不会有见到了明星的实感,即使怀疑也不敢相信。   宁瑶夕毫无偶像包袱,就这么快乐地进了商场。走进来后才开开心心地笑着问齐允:“怎么想起来带我逛商场啊?这就是你说的放松方式?好直男哦。”   程临之前还笑话她,说她想的约会地点场景和活动都过分朴实,一看就是完全没什么经验,齐允这不是也一样嘛!宁瑶夕笑眯眯地想,得出这个结论后心情很是不错,觉得虽然他们姑且算是有实无名,不过怎么说也算是没人打扰的约会了,很好,非常好,一直都和她一起才好。   齐允挑了下眉,将她的脑袋转了个方向,说:“看那边。”   看什么?宁瑶夕笑着转过头去,随即慢半拍地看清了齐允让她看的东西,忽地一怔。   那是口红专柜里巨幅的广告牌。   就在她代言的口红品牌专营体验店里,占据了整面墙,口红新品和她的脸一起被放大在墙面上,将近一层楼高。旁边的写着代言人介绍的小字,以及她的花体艺术签名。   韶颜口红代言人,宁瑶夕。   从她的视线向前延伸,在视线不远处,另一个她的广告牌同样竖在那里,是她新签的面霜专线代言,进组前刚把广告和硬照拍完,现在一个月过去,物料和宣发已经在线下全面铺开。   宁瑶夕怔怔地看着那边,带着点恍惚地走过去,站在自己的宽幅广告代言照前,仰着脸向上看。   广告牌比她本人要高很多,她看着图片里的自己时需要仰着头,被精修得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光鲜亮丽地映在广告牌上,似乎比她本人更加光彩照人。   口红专营店里的女孩子很多,也有陪着姑娘过来的男士,三三两两地进进出出,时不时也有人稍微驻足在广告牌前,看上几眼。   “代言人是谁啊?她涂起来好漂亮。什么色号?想买同款。”   “宁瑶夕啊,你不认识吗?最近超火的演员,我之前追的综艺《演员百分百》她拿了冠军,厉害吧?长得好看演技又好,性格也特别好,早就安利你了,你总说没时间看。”   “之前确实没时间啊,而且一个综艺而已,能评选出什么优秀演员……”   “她出了综艺就进组了,《赤色年代》的女二,这还不够优秀?”   “陶永章的新剧!我等了好久了,那她肯定很厉害,我这就回去补综艺。等等,先去买个同款,让导购帮忙找找色号。”   形形色色的路人驻足广告牌前,时不时就能听见他们的议论声,有的知道她,有的不知道,但提起她的人总是少不了称赞,比她在评论区看到的那些更加直观,每一句都深深刻进她的心里,让她觉得激动又鼻酸。   “韶颜的代言之前只签了三个月,推广效果特别好,你主推的是刚上市的新款,品牌方那边销量数据远超其他新品同期,追着上来要续签,节目结束的时候你已经签完了,又签了一年,代言费比之前翻了五倍。”   齐允说:“前面的那个面霜也是一年,四百万,再前面还有,过去看看。”   他带着宁瑶夕向前走,一楼除了口红和面霜,还有一个香水的代言广告牌在另一边,上到二楼,齐允指了指手机区,和她比划了一下一个显眼广告牌的位置,让她记住位置。   “这家的手机新款,给你拿下了代言合同,你今天刚在酒店里签的那个,合同我已经拿给法务那边看过,三天后团队到秦城的摄影棚里来给你拍代言照,半个月后这家所有的门店里都会换上你的广告牌,全国同步。”   三楼的女士成衣品牌,不用他说,宁瑶夕已然看见,诗菲家的宣传位上已经是她的照片,比一楼口红的广告牌还要更高,是她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的样子,优雅贵气,妆容精致,吸引着来往路人的视线,店里顾客不少。   “还有一些代言,品牌方的要求相对比较低,可以用你之前的硬照形象直接宣发,只是要一个你的授权,我也挑合适的签了几个,到时候配合发微博就可以,这个你不用操心。”齐允说,“所有的忙碌总是会有回报,之前你觉得欠下的债似乎是个天文数字,等现在签的代言费都到账,扣除公司的提点,也能还上差不多三分之一了,还觉得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吗?”   宁瑶夕张着嘴转头看他,目光怔怔。   “这一行花销大,但是回报也丰厚,你能靠自己的实力拿下越多,花的钱就越少,一步步来,什么东西都会有。”齐允平静地说。   他们两个站在八楼宁瑶夕的广告牌前,画面上的丽人笑靥如花地看着他,真人则站在他旁边,转过头来望着他的侧脸。   “别的城市地广可能铺得相对慢一点,毕竟时间还短,你现在又抽不出多少时间来忙代言的事,有些签好的合同,宣传物料还没有完全铺开。”齐允对她道,顿了顿,又说,“我在和每个品牌方沟通的时候,都要求他们先在秦城进行宣发,因为你最近几个月都在秦城拍戏,偶尔有空出来也很少离开秦城,所以先由着秦城来,想让你第一时间看见你走的每一步,回报给你的丰厚结果。”   他转过头来看她,问:“喜欢吗?”   宁瑶夕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点头。   “喜欢就好。”齐允颔首,轻描淡写地道,“之所以带你来这儿,是因为这边是秦城最大的商场,地广物料铺得最显眼。我最近一个月,每次路过秦城时间都很赶,机场和影视基地是两个方向,谈合作又基本都是在市中心,没时间去看你,就会来商场这边看看进度,确定都铺好了才带你过来。”   当然,也是刚好你也有时间,我也有空过来。齐允随即又补充了几句,话题回到了工作上。   他并没有说太多,只简单地提了几个谈代言时的细节,但宁瑶夕完全想象得到,对她来说只需要签字和拍摄物料,对齐允来说,却一定是反反复复的商谈,许多个日夜的心血,锱铢必较的争取,倾尽全力的付出。   宁瑶夕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充盈的情绪堵住了,她站在自己的广告牌前,视线落在旁边的齐允身上。   眼前是她走过的每一步,而身旁是给她带来奇迹的人。   “特别喜欢。”她深深呼吸,认真而虔诚地说,“不能更喜欢了。”   眼前的也是,身边的也是。她站在这里,这一刻感到无比满足,好像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第47章   宁瑶夕和齐允带着从美食街上打包好的小吃回来时, 剧组也已经结束了一天的拍摄,今天没有需要熬将近通宵的大夜戏, 大家环绕在酒店周围, 三三两两地散步消食,惬意地度过劳累一天后难得放松的时光。   烧烤的香气是极其有侵略性的,离得老远也能能闻到味道。宁瑶夕刚把装食物的袋子从车里拿出来, 身边火速就围上来了好几个熟人,等她提着东西到酒店的酒吧时, 身后已经跟了将近二十个人,一进酒吧就吸引了场内所有人的视线,大家酒也不喝了,话也不聊了,如饥似渴地围过来, 个个都像是饿了八百年。   好在宁瑶夕买的真的很多,她自己提了两袋子上来, 齐允还打电话叫了周子洋一起下来卸货, 打包回来不太影响味道的食物都是五十份起买, 只要愿意吃一口都是见者有份。   她在剧组待的这一个月, 每天都泡在片场, 自己不拍戏时到处围观取经,早已和大家都混得熟络。都知道她脾气好容易说话,现在谁也没跟她客气, 嘻嘻哈哈地围着她拿吃的, 言笑晏晏地聊天打趣。   “食物!”张依凌夸张地说,叉起块烤苕皮塞进嘴里, 露出幸福的表情, “太好吃了, 这才是人吃的东西!瑶夕你明天还出不出去,我列个心愿清单给你……”   “这么好意思?”程临斜睨她一眼,居心不良地挑拨离间,“有些大小姐就是这样,一点都不吃人间烟火,不食人间疾苦,我们瑶夕从外面带这么多好吃的回来已经很累了,人大小姐倒好,心愿清单都出来了……瑶夕别理她,看看我,我想要的比较少,主要就是常抽的那款烟快没了,影视基地里没得卖……”   你好到哪里了?!张依凌对他怒目而视,恨不得一签子戳死他。其他人都在嘻嘻哈哈:“他们两个瑶夕你都别理,看看我们,我们不挑食的,有就行,感谢大佬投喂!”   宁瑶夕坐在人群中间,一边分吃的一边笑眯眯地说:“明天肯定不出去呀,明天我还有戏要拍呢,不过三天后还要出去一下,到时候看当天拍的戏排在上午还是下午,肯定不耽误拍摄进度,到时候要出去拍几个代言物料,顺便给大家把东西捎回来,想要什么的话微信发我,能带的我就都带回来。”   那敢情好。大家欢呼雀跃,都在鼓掌,混在人群之中的执行导演孙导大手一挥,爽快地道:“三天后是吧?你那场戏排在上午,下午时间多,不用急着回来,没大夜戏。”   收到!宁瑶夕朝他干劲十足地敬礼,大家笑得不行。   “这么多东西,能拿回来吗瑶夕?”吴月站在她身后,凑过来小声问她一句。宁瑶夕点点头,朝人群包围外远远地看了一眼。   “能呀。”她笑眼弯弯,轻声说:“齐纪跟我一起过去。”   齐允没有加入剧组内部这种小型的聚会狂欢,他总是有着这种恰如其分的分寸感,从来不会插手她和艺人进行沟通交流的场合,将自己的工作界限划分得很清楚,明明是个作风很强势的人,但和艺人在一起时,从来不会去主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像是她一道淡淡的影子,只有她自己知道他实际上有多重要。   宁瑶夕眨了眨眼,想了想,坐在人群中,突然朝他大力招手。   “齐纪!这边!!”   齐允正和周子洋站在一边,听他说在剧组生活的事。吴制片那边看起来相安无事,但谁也不知道哪天就会哪里疏漏,再出什么幺蛾子,总要把危险性降到最低才好。宁瑶夕的性格注定了她不会是那种能安安静静没存在感拍完戏的人,这种容易吸引别人目光的体质其实很适合当明星,但这种时候就让人格外不放心。   周子洋性格粗中有细,在对一些微妙的暗潮涌动感知方面,比宁瑶夕和吴月要敏锐得多,有他帮忙照应着,他多少能放心一点。   当然也不是全然的放心,意外有时候来得太快,根本没法做到提前预防,他能跟组照应当然是最理想的状态,但现实情况就是达不到,他对此也无可奈何。他不是什么神仙,只是个普通人,而普通人总有自己做不到的事,这是身为人类的固有极限,谁也改变不了。   他一直对此有明确的认知,接受度也很高,此刻却还是头一次感到这么强烈的遗憾和不甘,自己也知道这种想法太奢侈,面上谁也看不出什么其他的情绪,只在心里努力克制着自己突然升起的任性想法。   听见她的声音,齐允转过头去看她,以为她有什么事,扬起眉毛表示询问。   宁瑶夕笑眯眯地说:“过来一下。”   齐允疑惑地微微皱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没和她有来有回地刨根问底,只依言走过去,问:“怎么了?”   “和我比较熟的这些基本都在这里了。”宁瑶夕肃容道,划拉着双手,将周围都比划进来,一手搭着程临的肩,一手挽着张依凌的胳膊,怀疑的眼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到底是谁总在你那儿打我小报告啊?让我死个明白!”   齐允:“……”   这人到底几岁了。   难得从齐允脸上能看到这种类似无语的表情,程临和张依凌都看得笑出了声,而后又别有意味地看了宁瑶夕一眼,稍有兴致。   大家听得也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要是对别人,爆料告状这个事多少有点不厚道,好说不好听,但对宁瑶夕就不一样了,谁能忍住不把她给狗劝架的画面拍成视频发出去呢?   当天有个群演就拍了视频发出去,在短视频平台上获得了一百多万赞,大家着实很少能看到女明星这么接地气没形象地蹲在地上,一边一只狗,苦口婆心地讲道理给狗听,真可谓人生是一场表演,只要心之所向,小卖部门口也是舞台。   宁瑶夕那会儿已经换下了戏服,勉强算是没泄露剧组机密,这件事剧组也就没追究,只口头警告了一下。总之这人身上着实有一些认真搞笑的天赋在,一本正经做傻事的时候尤其有喜剧效果。   现在也是,大家听到她在气哼哼地找告密者,一时都是大乐,纷纷撺掇她:“你自己在戏里不就是光荣的我方间谍吗?还藏得那么好,妥妥的一个高智商人设,发挥你聪明的头脑猜猜看啊,名侦探瑶夕。”   宁瑶夕理直气壮地说:“你们也知道那是人设啊?”   好有道理,众人笑得更欢。也有人因为她的这个切入点心生好奇,笑着随口问:“你经纪人啊瑶夕?长得挺帅,当经纪人可有点屈才了。”   宁瑶夕等的就是她这句询问,庄严地竖起手指,摇了摇。   “不。”她严肃地说,“齐纪不光是我的经纪人。”   其他人:“?”   “更是我的债主爸爸。”她坦然地说,“我从签到他手底下起就一直在欠他钱,到现在已经欠了有七位数,天天打工给他还债。”   刚出道的艺人,最开始都是欠公司钱的,太正常了,红起来之后才能还清。宁瑶夕现在虽然也算是红了,但随着她的翻红,她身上前几年发生的事情也早被翻了出来,大家都知道,对她的话也没什么疑问。   “那你这地位,前所未有的低呀。”有人笑着调侃她,“齐纪是吧,我之前也听说过,出了名的严格,被他管着是不是过得很艰难?”   “哪有,我是我们齐纪的头号粉丝。”宁瑶夕笑眯眯地道,语出惊人,“本人,齐允全球后援会首席会长,兼站姐,兼迷妹,兼粉丝。”   大家:“……”   齐允也不得不开口了,他盯着宁瑶夕,疑惑地问:“什么时候有的这种组织?”   程临拿出手机:“等等,我搜索一下。”   他分别上浏览器与微博与论坛搜索了一番,向齐允及时反馈:“这个组织成立于三十秒钟前。”   齐允:“……”   在程临打开手机搜索的时候,宁瑶夕心虚地暗暗吸了口凉气,开始庆幸自己没把小号的名字真改成齐允全球后援会……半小时前她还真有这样的想法,心情激荡之中,很是想要改成这么个名字浪一下。   好在最后关头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胆大包天的想法,没有改小号那一串乱码的名字,只又上传上去一张照片。   那是正从她最大的一幅广告牌前走过的齐允,她当时拿着手机对准广告牌,齐允还以为她是要拍她自己的广告,于是向旁边走了两步,给她让出地方。   她自己被精修得毫无瑕疵的脸,她当然也拍了,只是混在那些照片里还夹了张齐允的侧脸,他眉宇间的神情总是显得冷静而漠然,将她的广告牌铺满商场,仿佛对他来说也只是这么一件轻描淡写的事。   小号上传的照片上没附任何文案,没打任何关键字,从什么样的角度都搜索不到,自然也没什么阅读量,在热闹的互联网中隔绝出一个小小的隐秘角落,让她既觉得安全,又有种将自己的心声说出来的畅快感,发完照片心情一直很好,现在纵使受了点惊吓,也并不为自己开小号的行为后悔。   总归这不是没被发现嘛,完全没关系。宁瑶夕昂首挺胸,神采飞扬地道:“对!我刚成立的!大家要加入吗?”   张依凌顿了几秒,冷静地问:“现在是在进行职粉招聘吗?每个月工资多少?入会送会长吗?说出你的条件,我考虑考虑。”   齐允:“……”   大家再次陷入爆笑,宁瑶夕一边无奈地笑着,一边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在搞笑!就是齐纪真的特别厉害,对我也特别好,或许不是那种事无巨细的温柔关怀,但我所有不敢奢求的梦想他都敢帮我去争取。我能从一个濒临解约的过气糊咖,到现在有幸和大家认识,坐在一起拍戏,一直一直都特别感谢他,要是没有他,不可能有我的今天,”   “这个不用你说,齐纪的名头我们也是知道的。”执行导演孙导笑着说,刚好提起这件事,笑眯眯地随口将宁瑶夕面试时候的内幕分享了出来。   “瑶夕的演技和好学的劲儿大家都看到了哈,完全就是最适合沈筠青的人选,陶导的眼光绝对是这个。”他竖起了个大拇指,神采奕奕地说,“不过要是没有齐纪那会儿的坚持,瑶夕也就和这个角色没有缘分了,能有现在她还真是要感谢齐纪。当然她自己也争气,但这个圈,大家也明白,实力很重要,但机会也重要,很多人有时候差的就是这个机会,能有个帮你逆天改命的人,不容易。”   这番话说得在场的演员都是默然。业界虽然不缺杂七杂八的工作机会,但好剧本始终都是僧多粥少,要靠激烈的竞争。一个不光能处理杂事,更能给艺人争取到机会的经纪人有多重要,没人比他们体会更深。   一时间落在齐允身上的目光多了许多,意味中也悄然带上了几分热切与向往。张依凌瞟了一眼在酒吧一角坐着,始终没有过来凑这边热闹的身影,在心里挑了下眉,突然说:“我要是有这样的经纪人,那他严厉点又有什么,让我工作多久我就工作多久,想红谁还能不吃苦?”   “谁说不是呢。”程临不置可否地看了张依凌一眼,轻描淡写地打了个配合,“之前听说齐纪压榨艺人这事就听离谱的,要不是在这圈混得久,我都不知道什么叫压榨了,对艺人来说给工作竟然能叫剥削啊?我还真也想我经纪人这么剥削我。”   何鸿远见缝插针,突然闪现:“你自己说的哦?那杀青之后的那个综艺我帮你接了啊?你自己之前犯懒,说杀青之后想休息一段时间的。我之前就想说了,现在着急休息个什么劲,糊了之后再说。”   程临:“……”   程临:“……行……”   之前带宁瑶夕参加酒局时没想着要她还人情,现在倒真想让她记得以后还债了。程临瞟了眼自己很会抓准机会的经纪人,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宁瑶夕本来叫齐允过来,其实只是想让他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让大家看到他,尽管知道齐允本人根本就不需要这种看见,但她就是很想这么做。   但张依凌和程临这么配合地一唱一和,将话题不动声色地引了过去,说起之前他被自己带的艺人撕的事情,倒是让宁瑶夕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什么,面上不动声色地继续和大家说笑两句,调整了下姿势,不经意地扫向酒吧的其他角落。   之前进来时被一群人围着,根本没注意,现在留神去看,才发现云芷的确也在酒吧里。   她拿到的也是个有名有姓有高光的配角,毕竟是正当红的艺人,流量和人气摆在那儿,尽管演技稍有欠缺,但拿到的角色也相当不错,是个和女主角大帅夫人交好的名媛,每次出场都光鲜亮丽,尽显长相优势,虽然戏份不算多,但绝对能给观众留下美好的视觉印象,这个角色还是齐允帮她敲定的,他的眼光当然完全没必要质疑。   宁瑶夕没想着把话题扯到这边来,不过同时她也没想到,云芷在听到了这番话后竟然还没走,始终坐在角落的卡座里,手里拿着杯鸡尾酒,若无其事地轻酌细品,表情看不出来有一丝不对。   为了塑造自己冰清玉洁的形象,给别人泼脏水,假装自己是受害者,坏人。   就算她和自己没关系,宁瑶夕也看不上这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做法,更别说她坑的人是齐允,宁瑶夕想到这里,顿时感觉气气的。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坦然地对大家说,眼眸弯弯,“我现在工作也挺忙的,但我特别珍惜这种忙碌,这是当年的我最想要的,人要是不想红,来混什么娱乐圈?我也不做那种鱼和熊掌可以兼得的梦,就是想要事业,没人要的事业型经纪人给我正好,这不刚好让我赚到了。”   一些人跟着凑趣失笑,也有人听出其中小小的火药味,不动声色地在酒吧里看了看,而后了然看清这场没有硝烟的交锋。   不过截止目前为止,好像还是单方面的,云芷那边完全没什么动静。   虽然大家也都明白,即便把云芷叫过来对峙,她可能也说不出什么有底气的话,那场撕逼里面的门道大家基本都懂,不过是跳槽后的先下手为强而已。   她做得也的确很好,彻底堵住了原公司的嘴,让他们说不出话来,吃了个哑巴亏。这种手段不容小觑,大家没有亲身去触她霉头的心思,于是插科打诨地把这个话题带过,心里倒是隐约明白了些事。   ——宁瑶夕对她这个经纪人,的确是特别重视。一般只有经纪人给艺人伸冤的份,很少像这样反过来。也算是把态度摆在了这里,维护之心可见一斑。   也就是她这样的人才做得出这样的事,为了经纪人和当红流量女星成为对家。倒的确是一片赤诚讲义气了,然而人家的狂热粉丝铺天盖地,她的粉丝才刚刚凝聚起来,人家稍微动动手指就要元气大伤。   大家心里想的都没错,齐允没有当场驳她的面子,只是等人群散开之后,他们收拾了小吃的包装袋垃圾下去扔,站在十二月冷意深重的寒风里,齐允皱着眉,表情和反应都相当严肃。   “你刚才说太多了。”他眉头紧皱,对宁瑶夕说,“张依凌和程临底盘稳,一个有人一个有公司,别人没法轻易动他们,这些你有吗?有些话他们能说,你跟着做个样子就行了,多说多错,到最后被集火的人变成你,又有新的麻烦。还嫌自己麻烦不够多?我就是怕你在剧组这样,胡乱说话,自己还没觉得不对。”   “也没怎么乱说话吧?”宁瑶夕有点不服气地反驳,“话赶话说到那儿了,而且很快就过去了。那个时候别人都帮我出头了,我不跟上算怎么回事?别人为你打抱不平,我就干看着?那还是我吗?我怎么可能……”   “我不需要别人给我打抱不平。”齐允打断她的话,冷静地说,“我跟你说过了,经纪人不是靠大众风评和口碑吃饭的,实绩说话,根本没人在意这些,何必没事找事地又挑起来,对你没有好处。”   宁瑶夕抿着唇,用力转过脸去,坚持道:“我没说假话,问心无愧,谁说谎谁才应该心虚,反正不是我。”   齐允被她的说法气笑了,盯着她问:“你还有这么天真的想法?之前几年你也没做什么坏事,怎么就过得不好?”   宁瑶夕的心被刺了一下,一瞬间有点难过。这个问题她也曾经问过自己很多次,她得不到答案,但又不想让自己屈服与认下命运不公这件事,一直很痛苦。   “是不是最近在剧组过得比较顺,所以你也变得比较懈怠了。”齐允淡淡地说,“还没到这么乐观的时候,谨言慎行永远是第一位的,不管是对云芷还是对别的谁,别以为谁都喜欢你,花花轿子众人抬而已,世事冷暖要等到你跌下去后才能看清,别给自己再一次体会的机会。”   宁瑶夕抿着唇,不说话,齐允皱眉,语气加重了一些:“听到了吗?”   “听到了。”宁瑶夕梗着脖子说,“不喜欢听。”   她扪心自问,今天也没做什么张扬过分的事,只是因为替他鸣不平,想将他身上的恶名摘去一点,明明他不是那样的人,不应该被那样评价。   她知道这其中的风险,自己都愿意承担,偏偏被齐允这么严厉地教育。   她觉得有点委屈。   齐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声音放缓了些,看着她,心平气和地说:“瑶夕,不能这么幼稚。”   他还要再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一下。齐允微微皱眉,看了宁瑶夕几秒,话明显没说完,不过还是第一时间解锁,查看了一眼消息。   结果就是这么一眼,他立刻把刚才想说的话抛到一边,抬头对宁瑶夕说:“公司叫我回去开个紧急会议,明早七点。”   “这么早?”宁瑶夕一怔,顿时将心里的情绪先放下,下意识问,“公司不是早上八点才正式上班吗?开的什么会?”   消息里特意告诉他别知会宁瑶夕,但齐允没有犹豫,只轻描淡写地说:“现在还不知道,等我开完回来之后跟你说。”   “你现在就回去?”宁瑶夕看了眼时间,担忧地皱眉,“太赶了……”   “公司知道我在秦城,可能确实是急事。”齐允说,查了一下票,“有班高铁还赶得上,时间稍微紧点,我现在就出发,三天后过来接你拍广告。”   行。宁瑶夕点点头,目送他转身走向停车上,脚步很快,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中,而后随车一同离开剧组。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在十二月的寒风里站了好一会儿。   本来今天一天,从见到齐允的那一刻起,一直开开心心的。谁成想到了晚上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么仓促地分开。   她还是不后悔刚才当众说出那些话,只是很遗憾现在没有及时把话说开。她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和好,但是现在这样,总归是不好的,两个人都不舒服。   她长久地出神,直到背后传来一个高跟鞋的脚步声。   宁瑶夕转过头去,随即惊愕地看到云芷从角落里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来到她面前,看了她几秒,淡淡地露出个笑来。   “喜欢他?”她开门见山,一针见血问。   理智告诉宁瑶夕,这个时候应该表现得从容镇定,若无其事,保持一个专业演员的基本素养,不能被云芷看出破绽,否则以后肯定会特别难办。   但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云芷问得太笃定,宁瑶夕竭尽全力保持住了面部表情的镇定,没露出什么过分夸张的惊愕,但也只能做到这点,难免有点张口结舌地看着她,表情显出一点僵硬,一时说不出话来。   云芷看了她一眼,红唇扬起,好整以暇地又靠她靠近一些,对她轻声耳语。   “那你可务必藏好。”她淡笑着说,“齐允可不是个会被打动的人,你的心思曝光的那天,就是你们两个分道扬镳之日,或许比我们两个掰得还快呢。”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公司的宣召急得跟催命一样, 齐允连夜往申城赶,匆匆坐上晚间高铁。还没从车上下来, 就意外收到了吴月的消息。   「允哥, 你跟瑶夕今晚闹矛盾了吗?她回房间时有点魂不守舍的。」   分开前的那点争执?不至于吧,她也不是那么说不得的性子,调节情绪的能力出众的惊人, 总是很容易满足,轻易能让自己开心起来。   齐允盯着屏幕, 微微皱眉,尚在思索,屏幕上又冒出下一条消息。   「不是那种高兴或是思索的魂不守舍,看着有点慌。」吴月又补充了一句,疑惑地道, 「我有点想不出她碰到什么事能这样,问她她也只说没事。」   知道了。齐允端详了这段对话片刻, 给她简短了回了个消息, 转头点开和宁瑶夕的对话框, 一切如常地和她说话。   「怎么了吗?吴月说你情绪不太对, 有什么事就说出来, 能解决的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作为经纪人,去和艺人对着较劲这种行为他是不会做的,太幼稚了, 别说刚起了两句争执, 就算是刚大吵完一架,该对接的工作也不能耽误,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说的, 正常流程。   但宁瑶夕那边正在输入了好一会儿, 只说:「没什么大事,一点我自己的私事有点想不通,我自己琢磨一会儿就好,不要紧的。」   齐允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对自己说,专业,艺人既然不想说,最好就别继续追问,尊重艺人个人的想法和选择,真出了事情再去处理就是。   但他对着自己念了好几句,最后却还是移动手指,在对话框里打字,幽幽地问:「现在不是说对我敞开心扉,没有秘密的时候了?这才几个月。」   宁瑶夕:「……」   宁瑶夕又正在输入了一会儿,明显很是为难地回:「这个事情我没法跟你解释……好吧,一定要说的话,你和云芷现在还有联系吗?」   云芷?还是在想刚才的事情?齐允回她:「没有,微信互相删了,解约之后没联系过。怎么了?」   宁瑶夕犹犹豫豫地问他:「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她站在你面前,对你说一些关于我的……也不能说是坏话,就是,跟你说一些我的事,目的是挑拨我们之间伟大的战友关系,你会相信她对你说的话吗?」   齐允看着屏幕,稍稍扬眉,指节思索着敲了敲座位前的小桌。   他直接给宁瑶夕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将耳机戴上。   他怎么就直接打电话过来了?!宁瑶夕瞪着手机上显示的电话提示,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磕磕绊绊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猝不及防和慌张:“喂、喂?怎么了齐纪?”   “你有什么把柄被云芷抓到了?”齐允开门见山地问她。   宁瑶夕倒吸一口凉气,惊得声音都发颤了,慌里慌张地干笑着说:“我……能有什么把柄被她抓住……我就是做个假设……”   齐允:“你再编?”   宁瑶夕:“……”   宁瑶夕一头栽倒在沙发上,一手将手机举到耳边,一手烦恼地盖住了脸:“行吧,就算有……但是……怎么说呢,也不是那种程度很严重的把柄,但是我个人还蛮纠结的……这件事挺不好讲的,我就是想问,如果有一天她主动和你说起来的话,你会相信她的话,然后做出一个和我有关的决定吗?”   齐允沉吟几秒,问她:“你是担心她说假话骗我?”   不是怕她说假话,是怕她说真话。宁瑶夕为难地踟蹰着,还在思索怎么措辞,就听见齐允言简意赅地说:“她不会的。”   宁瑶夕顿了顿,过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无意识地鼓着脸颊,有点酸溜溜地问:“这么相信她?”   “不是相不相信的事,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去用全盘的假话去挑拨离间,太容易被拆穿,我又不是没长嘴,需要确认的我自然会亲自去确认。”齐允淡淡地道,“尤其是关于你的事情,我怎么也不至于因为别人的话对你下结论,肯定跟你确认过再说,如果你没有提前一步切断联系的话。”   宁瑶夕忐忑不安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犹豫了一下,莫名又找出了个新的切入点:“所以你相信她既然有胆量跟你说,肯定就是件胸有成竹的事,不会是空穴来风,你认为应该确实有件类似的事情,只是需要和我亲自确认?”   短暂的思索后,齐允说:“对。”   他这个思路其实没什么问题,既不把别人当傻子,又不会多疑到想也不想地相信,要调查到最终的结果才下结论。   宁瑶夕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既觉得他的理智冷静果然值得信任,又有一种难以抑制的不安和焦虑,毕竟云芷了解到的的确就是真相,如果她某天真的去和齐允说这件事,齐允来问她的话,她又能怎么回答?承认,还是编织一段假话去骗他?那样好像就连他的信任也辜负了。   宁瑶夕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地说:“我有时候觉得,你要是不这么理智,再感情用事点就好了。你就不能稍微骗我一下,跟我说不论云芷说什么你都不信,只相信我,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而来猜疑我……”   齐允在电话那边顿了顿,而后颇有些狐疑地问:“你到底被云芷拿到了什么把柄,我怎么听着事情不算小的样子?”   宁瑶夕:“……”   “我现在想出了十几种女明星可能被别人抓到的把柄,每一个套到你身上都很离谱。”齐允凝重地说,“不方便说的话,你能不能稍微跟我概括一下,如果这件事情一旦曝光出去,我需要用多少公关预算去处理。”   “……不需要预算。”宁瑶夕叹了口气,消沉地说,“是我的私事。”   私事?齐允顿了顿,压下心里的疑问,平淡地道:“如果是私事的话,那我应该不会去听她的说辞,不管真假。”   宁瑶夕怔了怔,将手机拿开一点,看了看屏幕上的名字,被这峰回路转弄得有点回不过神,茫然地发出一声简单的疑问。   “……啊?”   “我不需要从别人口中了解你的私事。”齐允轻描淡写地说,“同一件事情,用不同的视角去看,在不同的人口中,很可能是完全不同的样子。一件事做得再好,总也有人不满意,一个人再品德高尚,总也会和人有利益冲突。用你的事情来和我告状,天然就没安着好心,这样的话没必要听,这件事情如果和工作无关,那我不需要从别人口中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她们没我了解你。”   宁瑶夕怔了好一会儿,慢慢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轻轻垂着眸,看着屏幕上简简单单的齐纪两个字。   和齐允把她备注成明日天后不同,她给齐允的备注从加上他后就没变过,一直是规规矩矩的齐纪两个字,连真名都没写全,开始时是表达对经纪人的尊重,后来心里有鬼之后,做贼心虚,更不敢胡乱瞎改,生怕哪天被齐允看出端倪。   唯一的特别待遇可能也就是把和他的聊天框设了置顶,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她盯着屏幕上的头像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地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齐纪。”她深深地叹息着,带着满溢在胸腔里,难以忍耐的汹涌情感,情不自禁地轻声说,“你最好还是别轻易对女孩子说这种话,万一喜欢上你怎么办,你这样很危险的,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齐允:“……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在说什么。宁瑶夕自己也很难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触及这种危险话题,但人有时候真的很难控制自己的嘴!她只能默默地捂住额头:“呃,我就是随便感慨一下……爱情片里其实都是这么演的,这你就不懂了吧?”   齐允毫无灵魂地棒读着应了一声:“不懂,受教了,感谢宁老师的指导。”   宁瑶夕:“……不客气……”   齐允发出一声冷笑:“你还真敢应。”   宁瑶夕:“……你敢说我有什么不敢应的!我就应!”   “我总觉得程临教会你怎么演感情戏之后,你的想法有时候会发散得很厉害。”齐允突然说,语气冷静地问,“你不会是真被他点拨得情窦初开,所以碰上什么事情都总会多胡思乱想一阵吧,影响状态的话尽早改。”   宁瑶夕悚然一惊,被他可能发现自己心思的事情吓得脸色都有点发白,这种时候反而超常发挥起来,语气镇定地说:“可能有点吧,演员都是感性的,演戏的时候也有个说法叫入戏嘛,这是成为一个好演员的必修课。”   “少来,当我没做过功课?表演的三大流派,体验派、方法派和表现派,你说的情况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你也是上了四年表演学院毕业的,之前没开窍不也演得挺好。”   齐允对她的说法不以为然,轻轻松松就戳穿了她,隔着屏幕将她说得灰头土脸。宁瑶夕心虚地低头挨训,但齐允也没说太多,只道:“用什么表演方法肯定是你的自由,哪种效果更好就用哪种,没问题。但是一个推心置腹的建议,不要入戏太深,尤其是和自己密切合作的男演员,很难有好结果。”   发现他没有联想到自己身上,宁瑶夕松了口气,下意识问:“怎么说?”   “戏里戏外是不一样的。”齐允淡淡地说,“戏里的感情属于角色,戏外的你有自己的人生。把持住自己,就还能有更长久更默契的合作,一旦把二者混淆,在一起又分开,以后就很难再毫无芥蒂地继续合作了。找能谈恋爱的异性容易,找能默契合作的搭档却很难,因小失大没必要,重心要放在工作上。”   他没提到自己,宁瑶夕却是怔了怔,确然从这番话里,想到了她和齐允。   他们两个,能走到一起不容易,想要散开的话却太简单。那之后她或许还能再喜欢上别人,但大概再也碰不到一个像齐允这样的经纪人了。   宁瑶夕深深地吸了口气,在齐允看不见的地方用力地点了点头,郑重地说:“受教了,齐老师,我明白了。”   齐允:“……倒也不用叫我齐老师。”   “我还是那个一心搞事业的奋斗家!”宁瑶夕信誓旦旦地向他大声保证,“我爱工作,你也爱工作,我们是志同道合的情敌关系!我明白的!”   齐允:“……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别在别人面前说。”   “你放心齐纪,我一直都分得清戏里戏外的。”宁瑶夕肯定地说,打报告一样地汇报工作,“沈筠青在戏里对追求者的游刃有余,理性计算得失,对沈泽的朦胧好感,死死克制的向往,小情与大义交织,对个人灵魂的拷问,最终孤独而骄傲地死去,我都揣摩得很清楚,也能表演出来。但我知道那些是属于沈筠青的感情,不是我的,我没有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对戏的演员身上。”   真正属于我的感情,到底寄托在了谁的身上。宁瑶夕眨了眨眼,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我再清楚不过啦。   “按照你这样的观点,齐纪,你根本不可能找到女朋友啊。”宁瑶夕摇头晃脑地说,反过来调侃齐允,“你忙得根本没有任何私人时间,工作上欣赏的人又觉得就应该停留在愉快的工作关系上,不应该破坏了这种顺畅的沟通,像你这样的想法,能邂逅恋情才怪,天上又不会掉下一个完美符合你要求的女朋友。”   “不需要。”齐允平淡地说,板着声音道,“用你提醒我?”   “嘿嘿。”说都说了,宁瑶夕干脆就说得更多了点。她坐起身来,转着眼睛大胆试探,“所以这么多年,你就真的没遇到那种让你很纠结的女孩吗?觉得想要一直保持合作关系,所以可以忽略其他一切异样感觉的那种。”   三秒钟后,齐允平静地问她:“说完了?”   啊……宁瑶夕缩缩脖子,顿时谨言慎行起来:“呃,说完了。”   “还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说吗?”   “没有了……”宁瑶夕灰溜溜地道,“三天后记得来接我去拍广告……”   齐允把语音电话挂了。   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讲,小气。宁瑶夕对着手机哼了一声,哼完犹觉得不解气,将脑袋转到一边,神气地又哼了一声。   反正齐允现在不在眼前,她随便哼!齐允管不着!   宁瑶夕正把脑袋转来转去,哼得起劲,吴月收到齐允的消息,说让她留意一下宁瑶夕状态恢复没有,不动声色地拿着杯热牛奶进来,一开门就看见宁瑶夕穿着宽大的卫衣盘腿坐在沙发上,正左摇右晃着脑袋哼个不停,丸子头晃来晃去。   这小祖宗在干嘛呢?吴月看得茫然,拍了段视频发给齐允,谨慎地说:“看着好像已经不慌了,不过好像发作了另一种病。”   幼稚。齐允收到吴月发来的视频,愣了几秒后,哑然失笑,他戴着耳机,将视频又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明明是刚分开,却好像宁瑶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有了点新变化,让人觉得很新鲜,忍不住多看几眼。   因为想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所以硬是忽略心里异样感觉的异性?齐允在心里摇了摇头,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好聊的。   宁瑶夕总是把事情想得很美好,事实上谈判桌上的事情,大家都客客气气地戴着假面,保有着各自的利益,连剧组里因戏生情的土壤都没有,他这种冷静的悲观主义者,怎么可能被那些委以虚蛇的其乐融融触动。   他将平板电脑上最近的几个合作合同打开,又确认了一遍具体的代言年限及代言费等敏感数字,将各个商务的工作行程完善在宁瑶夕的日程表上,又将提交给公司的工作周报写完。他的周报总是所有经纪人里最长的,每天都排满各种各样的行程,的确没有给自己留有什么私人空间,没这个必要。   不过即使是他,当然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东西很枯燥的,又不真的是机器。齐允将工作周报写完,抬手捏了捏眉心,把那些枯燥的行程、数字、工作简述和下周规划抛到一边,拿起手机,打算看点休闲的东西让自己放松一下,换换脑子。   手指在屏幕上随意地划动几下,实在没什么提得起兴致的消遣,于是最后竟然又点开吴月刚才发来的宁瑶夕摇头晃脑视频,看了几遍。   十分钟后,已经喝完吴月端来的热牛奶,和吴月开开心心地进行完睡前聊天,躺倒准备睡觉的宁瑶夕,突然听见手机响了两声。   要是其他动静她也就不管了,但这个通知的声音是专属于齐允的。宁瑶夕立刻精神抖擞地将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拿过手机,期待地点开,而后愕然地发现,齐允给她发来了两张她的表情包。   就是她刚才穿着宽大卫衣乱哼的照片,一张变成了左哼哼.jpg,一张变成了右哼哼.jpg。   宁瑶夕:“…………”   半分钟后,剧组酒店的709号房间传出了一声震撼人心的惨叫。   “月月!!你在干什么啊月月!!你这个大叛徒!!啊!!”   .   早上六点半,齐允准时来到公司楼下。公司八点才正式上班,通知他七点开会,时间都还很充裕。   现在这个时间,楼上楼下都静悄悄一片,前台都还没有到位,好在楼门已经打开,电梯能刷卡上去。   陈瑞已经应召在他的办公室等他了。见到他推门进来,被忙碌撵得瘦了一小圈的陈瑞立刻站起身,像是终于看到了亲人和靠山一般朝他奔来,简直就差眼含热泪地去抱他的大腿。   “允哥!”他拿着文件一溜烟过来,挥舞着手里的商务意向单,“我我我前天和你说了!你说今天来公司处理……最近过来联系我的商务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开了个头后就没什么下文了,加上后聊得很好的也是,第一天聊得很好,第二天就说接触一下感觉不太合适……”   给他最近都聊懵了,他已经怀疑人生地拉着他好几个朋友练习沟通技巧,给朋友们烦得不行,已经有好几个给他设置了消息免打扰,任他天天发消息,一句话都不回。   “我还和之前一样正常聊的啊?什么多余的事都没干,我发誓!”陈瑞委屈地说,“但最近的合作商务数量和质量都比之前差很多,就,不应该啊,三月红的明星也要红三个月呢,瑶夕这才刚进组一个月,还有一些已经宣发的商务刷脸,我看网上热度是越来越高的啊……”   齐允接过他打印出来的商务对接聊天记录,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打断他怀疑人生的念叨,说:“你的沟通没问题。”   “那问题出在哪儿?”陈瑞狠狠松了口气,同时更加迷惑,挠着头迷惑不解,眼神中带着可怜兮兮的委屈。   “直接找到我的商务资源都没出这种问题。”齐允说,视线落在手里的聊天记录上,神色冷静。   “我的沟通没问题,对接到允哥你那儿的商务没问题。”陈瑞喃喃地说,“所以问题出在哪,我最近走背运?”   齐允安静了片刻,忽然开口。   他说:“去你工位。”   啊?哦。陈瑞愣愣地应了一声,领着他走到自己的工位前,按齐允的要求打开了电脑,登陆商务邮箱,让他看自己接收到的诸多商务联络。   齐允凝视着电脑上那些已读的邮件,缓缓地眯起了眼,半晌,忽而问他:“是不是所有的商务,都是加上后的初次沟通谈得很好,第二天再去谈,对方就总会给出各种各样拒绝的借口?”   陈瑞愣了一下,想了想:“差不多,好像也有更快的,早上谈了一下,下午突然就说不太合适,总之都是第一次顺利,第二次就出各种意外,我这什么运气,太邪门了……”   齐允面沉如水,忽而嗤笑一声。   “哪有什么邪门的运气,小人作祟罢了。”他说,“收拾东西,今天就出差去剧组跟组,就跟公司说瑶夕在剧组那边人手不够,立刻去改商务对接邮箱的密码。”   陈瑞一愣,忽地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允哥,你是说……”   “这台电脑有问题。”齐允冷冷地道,“我倒要看看有些人是个什么吃相,从我这儿摘桃子,能不能消化得了。” 第49章   等到陈瑞反应过来自己经历了什么, 气得脸涨得通红,义愤填膺, 恨不得当场冲到总经办去, 找公司的各位领导要个说法。   “这算什么事儿啊?!”陈瑞怒气冲冲地说,恼火地用力捶自己工位上的桌子,疼得直甩手, 还要表情扭曲地继续输出,“我天, 我是活在什么特工谍战片里吗?这不是我任职的公司吗?咱们不也是在为公司挣钱吗?谁图的什么砸我们的饭碗和招牌啊?我不理解!怎能如此!”   他来华盛也就是今年年初的事,到现在满打满算将近一年,一直在齐允的手底下做事,在经历了云芷的翻脸跳槽之后,自觉已经见过了大场面, 是一个经历过了大风大浪的成熟员工,但还是做梦都没想到, 自己事业频频受挫的根源竟然是公司大力拖后腿, 盯着他的动向搅浑水, 让他完全接受不能。   齐允没有立刻说话, 双臂环胸, 注视着电脑屏幕,隔了一会儿,终于平静地说:“我知道公司这次叫我回来是什么事了。”   陈瑞一愣, 停下动作, 下意识警惕地问:“……什么事啊?听着感觉就不是什么好事。”   “合约。”齐允言简意赅,淡淡地道, “七月我接手瑶夕, 她正好旧的八年合同到期。公司想要按旧合同和她续约, 我没同意,我手里的艺人总不能被当成纯新人剥削。最后签了个一年的自动延续合同,现在时间也过去一半了。”   陈瑞怔了怔,而后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过来这背后的官司,在思路理清的同时,心里就不由得咯噔一声,难以控制地升起不妙的感觉。   “咱们公司原来还有只签一年的续约合同?”陈瑞经过一番艰难的思索,小心地问,“那……瑶夕的续约合同到期了怎么办?她现在肉眼可见地势头很好,公司不可能放弃她的。”   “嗯。”齐允平静地说,“公司那边现在肯定已经反应过来了,所以现在一边开始拦你这边的商务合同,一边把我叫回来开会,肯定是想让我哄瑶夕补签个正常的十年续约合同。如果不行的话,你那边的商务合同以后就不可能谈得下去了,一定会卡在合同签订上,公司不会给一个即将解约的艺人做这种嫁衣。”   华盛和明乾一样,都是业内出了名的广撒网娱乐公司,每年签的新人能绕影视基地一圈,门槛极低地把一群鱼苗签进公司来自行残杀,争夺资源和机会,最后养蛊出最凶残的大白鲨重点培养。   手段不怎么厚道,把年纪轻轻心怀梦想的天真小孩儿签过来,让他们过早见识现实的残酷,一旦混不出来,就是八年光阴虚度,被合同束缚着,连份正式的其他工作都不了,只能半死不活地半只脚踩在娱乐圈里,等到八年之后没了青春,也没了未来的可能,被毫不留情地解约抛弃掉,大多数人都还会欠公司一屁股债,离开公司后也要辛辛苦苦地打工来还。   为什么明明没被公司重视,艺人还会倒欠公司钱,这就要说到娱乐公司的培养模式上。广撒网式签人也是有支出的,比如培训费用和预支艺人的基础劳务工资,虽然分配到个人头上不算多,但是聚少成多,签的人一多,资金也是个相当恐怖的数字,需要公司有这个财力支持。   这也导致了公司想要采取这种广撒网的模式,自己肯定要有基本的体量,不然还没等发展起来,自己就会被养艺人的费用拖垮。这种模式本质上就是大鱼养小鱼,赚钱的养着不赚钱的。但公司不是慈善家,不可能永远养着不赚钱的艺人,所以八年一到,大部分出不了头的艺人就会被公司抛弃,带着欠下公司的债务被赶出这个圈子。   宁瑶夕当年本来面对的也是这样的情况,但在解约的边缘被齐允看中签下。金牌经纪人亲自开了口,又说得很坚决,不顾阻拦,坚决要签她。公司苦劝无果后,也就只能应下。但在宁瑶夕的续约合同上,双方有过一个艺人自己不太清楚的争执,这个争执带来的影响到现在就显现了出来。   在这种八年一到解约无数的情况下,能拿到公司续约合同的,一定是已经混出了名堂的艺人,公司对这种艺人当然招揽为主,给出的合同还算不错。但宁瑶夕当时那个情况,公司当然不会愿意给她这样好的待遇,给齐允的授意是,延续旧版的八年合同再签十年,这十年自负盈亏,是好是坏以后再看。   如果让宁瑶夕本人来琢磨这件事,未必就不答应,毕竟之前八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但齐允不可能答应,刚进公司签的八年合同说好听点是场豪赌,说难听点,剥削而已,艺人的所有收入,公司要拿走九成,只留一成给艺人,其中还包括了负担自己团队的费用。   这份合同让宁瑶夕再拿十年,累死她也很难还清自己身上的债务。压力在身上越积越多,给人心气和傲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齐允心里有数,因此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公司的建议,说要按正常的续约合同签她,先签一年看看情况。   这个想法也被公司想都不想地拒绝,但好在齐允说话毕竟也算有些分量,最后定下了个折中的办法,还按原来的八年合同签,收益与公司分成九比一,只签一年,完全没动用公司资源的商务收入则可以五五分成,公司拿一半,艺人和经纪人共同拿一半,公司不给资源,不给推荐,自生自灭,随齐允发挥。   公司的如意算盘打得也是很精的,反正像齐允这样的人,自己手里的资源又不会好心分给别人,他能折腾就让他折腾,除非他是个各个合作方的亲儿子,否则人家也不可能跨越咖位的鸿沟过来扶贫,公司损失不会太多,又可以在齐允前面吊个大饼,让他全心全意为公司做事,这一年碰壁之后自然会知道艺人不好带,以后就会乖觉很多,任由公司指挥,指哪打哪。   说到底还是看不起宁瑶夕,根本不觉得这一年能改变她什么。算盘也算是打得精,但事先谁也不可能想到,仅仅半年时间,齐允竟然真有这种能力,真让他带出了一个蒸蒸日上的新星,翻红的速度这么不讲道理。   所以这份合同现在就拦在公司和宁瑶夕之间,变成了个尴尬的存在,一旦没法好好解决这件事,公司简直寝食难安,旗下的艺人红了也高兴不起来。   陈瑞把其中的弯弯绕绕都想通,顿时觉得这件事实在相当棘手。他嘶了口气,把自己被公司背刺的无边恼火暂时放下,有点迟疑地看向齐允。   “允哥,这个事……”他迟疑了一下,“你打算怎么应对?瑶夕的合同肯定要续吧,公司不可能放走她的,就算要放走的话,明天她又能去哪儿?我看她那么信任你,肯定愿意留在你手底下的。”   齐允对他的猜测不置可否,看了眼时间,站起身。   “快到开会的时间了。”他平静地说,“我去会会这场鸿门宴,看他们到底怎么说。”   .   齐允在早上七点准时走进会议室,抬眼一扫,里面果然坐的都是公司的中高层领导,各个拎出来他都得客气地用个敬称,阵仗齐全,从总裁李总到负责具体事务的徐副总,以及底下杂七杂八的各个主管,龙门阵一样坐在他对面,各个脸上都带着热络笑意,比他上回带宁瑶夕来开会更显得亲切。   越是笑得如沐春风越没好事。于是齐允也挂上副营业的友善表情,拉开椅子坐下,佯装不知地打招呼:“李总,徐总,我过来了。开会什么事?我昨天刚到秦城,连夜回来的,下午原定还有个商务要去春城谈,需要调整行程吗?”   “小齐实在是太辛苦了,要不下午的行程就直接取消了吧,有时间还是让自己多歇歇。”上次打过交道的徐副总笑眯眯地道,像是两人之前完全没有过纠纷一样,热络地对他开口,仿佛两人交情极深,也不知道他和张桐撕起来时,一天气急败坏地给他打个十来个问责电话的究竟是谁。   “工作重要,也是为公司奋斗。”齐允轻描淡写地回了句冠冕堂皇的废话,不动声色地说,“瑶夕最近商务谈得不太顺利,陈瑞那边说本来都聊得好好的,结果后续总是不成。他刚接手这个工作,确实没什么经验,是我疏忽了,不该全权放手给他。现在我把商务工作接过来了,让陈瑞去剧组跟着瑶夕,正好瑶夕现在忙起来需要人照顾,他过去跟组当个工作助理正好。”   包括徐副总在内,几个人脸上明显地掠过几分尴尬,还有计划被打乱的不快。他们肯定是要不快的,对陈瑞这种愣头青好动手脚,想动手脚到他身上就太困难了些。   甚至这些人应该也动过他在公司的电脑,但他的习惯是自己的工作电脑向来随身携带,来公司也不会用公司的电脑处理重要信息,最多写个工作周报,这种没营养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想要就尽管拿去,也只能得到这个。   徐副总呵呵笑着,脸上的表情微沉,打着官腔轻飘飘地道:“把陈瑞安排到剧组那边了啊?怎么没提前跟公司说一声?大家还等着他跟公司汇报工作呢,瑶夕现在人在剧组拍戏,总要有一个和公司沟通的中间人吧,你这样擅自决定这种事情,让公司很难办啊。”   “这个好说。”齐允淡淡地笑着,状似爽快地道,“我常回公司汇报工作就是了,陈瑞也没我知道得清楚,公司想知道瑶夕什么事,问我就行,我是瑶夕的经纪人,肯定是全权负责她的一切事务的,经纪人不都是这样么。”   徐副总微微收起笑容,眼神高深莫测地看着他,还没开口,坐在一旁的艺人商务部张主管就按捺不住,语气很冲地顶了他一句。   “艺人是公司的艺人,又不是你的,什么时候轮到你代表艺人和公司对话了?帮助公司协同管理而已,你看看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   会议室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下,齐允向身后的椅背上靠了靠,双臂环胸。   “说到这个,我也正好有件事想要问问。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宁瑶夕新续签的这一年合同里,原本还有公司的基础资源和预付工资,但自从九月份之后,这笔钱公司再也没给她过了,也没再提供过任何实质性的培养和支持。”   他环顾四周,视线从每一张脸色不太好看的脸上划过,平静地说:“算算时间,是从和张桐闹掰的时候开始的吧。我也想问问公司,这么明目张胆地偏心,难道不是不想要这个艺人了吗?那等她明年七月解约就是了,现在这又算是什么?不培养艺人,直接摘桃子?你现在就是去打官司维权,法院都不见得会判你正常履行合同吧?”   这话说得太直白,让大家顿时都有些下不来台。齐允说得没错,公司确实很恼火于宁瑶夕和张桐的事,这件事完全打乱了公司部署,张桐现在都还没办法出来继续带艺人,还在等着风头过去,这事让公司极其窝火,确实存了些惩罚宁瑶夕,让她长长记性的心思。   结果没想到就这么几个月时间,宁瑶夕就拿冠军了,进组了,始终没能好好谈开,现在再拿那边生活低保去补也太难看了,也就一直下不来台地僵着。   没想到这就被齐允抓住了破绽,说得大家都抬不起头来。   一直没说话的李总终于开口,作为一个娱乐公司的老板,粉丝口中常常批判辱骂的人物,他倒始终是笑眯眯的,神色友好,看起来不会生气的样子。实际上能铺开这么大的摊子,用八年时间从初出茅庐打拼到业界一流,他的能力有目共睹,因他的和善而轻视他非常愚蠢。   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里,他一如既往地充当了一个和事佬的角色,笑眯眯地摆了摆手,看向齐允。   “这件事我也是刚听说,这不,今天就叫你过来说说情况。”他从容地道,随即面露不悦,扫了旁边的徐副总一眼,沉下声音。   “良峰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事情怎么办的?”他当着众人的面向副总问责,不快地道,“公司里发生了这种矛盾,不想着及时把话说开,大家一起吃顿饭喝喝酒,一笑泯恩仇,反而二话不说去罚艺人算怎么回事?赶紧把这事停了,该到位的东西补上。艺人在剧组辛苦拍戏,别寒了艺人的心。”   副总徐良峰张了张嘴,似乎面露不忿,但碍于顶头上司的压力,还是低下了头,气馁地应了一声:“知道了李总,我马上去调整。”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齐允没对眼前这当场悔改的一幕发表什么评价,面上配合地露出淡淡的解气表情,冷眼旁观他们接下来的表演。   “陈瑞也要去剧组跟组了?这事也挺好。”李总随和地道,“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又是跟这么大的剧组,人手不够是肯定的。她现在身边就只有一个助理,一个化妆师是吧?加上陈瑞也就三个人,太寒酸了,对女明星来说哪里够?她刚来我们公司的时候,我记得我还给她配了一整个完善的经纪团队呢,现在人又红起来,小齐你怎么不把人也跟着配好,太疏忽了。”   齐允眼皮跳了跳,谨慎地说:“她现在在剧组里也还是新人,处在学习阶段,不好弄出前呼后拥的阵仗,等到陈瑞过去,这几个人暂时就够了,等她从剧组出来之后再说。”   “那怎么行。”李总一口回绝,摆了摆手,爽快地道,“你呀,始终对艺人太严苛了,总限制她各种事情,这样不好,云芷的事还没给你教训吗?对艺人要好点,她才能念着你的好。这样吧,这件事我给你做主了,公司出钱把团队人员配齐,不用瑶夕自己负担,小齐你也不用操心了,专心把艺人带好就行。”   老板把话说得这么满,再拒绝就显得不识抬举了。齐允顿了好一会儿,实在找不到什么漂亮的拒绝借口,于是先一步说:“行,那就谢谢李总对瑶夕的栽培了,我两天后接她去拍广告,到时候把人一并带过去,今天就去选。”   “你下午不是还有商务要谈吗?这点小事哪还用你亲自操心。”李总摆摆手,随意地道,“公司给你包办了,放心吧。小齐啊,公司对瑶夕可真是上了心的,你在瑶夕面前也得为公司美言几句,大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共同体,离了心就不好了,以后还要继续合作下去呢。”   所以一旦离了心就是他的问题了,齐允心知肚明,没接他这句话,不急着表忠心,只淡淡地笑笑,四两拨千斤道:“李总多虑了,瑶夕也不是个小孩儿了,谁对她好,她肯定心里有数。”   李总脸上的笑意微微顿了顿,而后轻描淡写地笑着,神色如常道:“也得小齐你多打配合,你是公司派去和艺人接洽的代表,要让她知道公司有多好。你的能力我是完全信得过的,正好你现在来了,虽然还有半年,但我觉得续约的事也差不多该提上日程了,半年又不长,你觉得呢?”   果然是这个。齐允稍稍坐直了身,有种终于看到对面图穷匕见,露出张牙舞爪的本来面貌的实感。   “公司准备好合同了?”他问,“哪个等级?”   华盛的续签合同也是分等级的,ABC三个标准分类,还有最上面的S级,为巨星而设,至今没人拿到这个等级的续签合同。   李总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A类。”   齐允愣了一下,忽地坐直了身。   “A类?”他重复了一遍,看着李总,说,“云芷半年前如果能跟公司续约,拿到的也只是A类合同而已,公司还专门开会讨论了一下。公司现在也愿意给宁瑶夕A类合同?她和云芷现在的当红程度还不是一个层次的。”   “公司相信你的眼光。”李总爽快地说,笑呵呵地道,“公司怎么会不好好对待自己签的艺人?小齐你之前根本就是多心了,对有潜力的艺人,公司没道理不留住。你把公司的诚意告诉瑶夕,到时候让她来公司签合同,尽快,你也知道这件事情是瑶夕占了便宜,我们现在私底下说这件事,别让别人知道,不然其他经纪人知道了要不满的,都来朝我闹,我可受不了。”   齐允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没说话。   “替瑶夕高兴?”李总笑着说,“满意了吧?满意的话快去和瑶夕说吧,让她好好考虑一下,月底之前回来公司吃顿饭,把话说开,顺便把续约合同签了。公司也是很想留住这样的潜力股的,这件事你别和别人透露。好了,你两天后去瑶夕那儿是不是?那我让配套的团队跟着你过去,你帮忙引荐一下,他们以后要一起共事很久的,最好给彼此留个好印象。”   都已经说到合同了,那这点小事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齐允点点头,简单地应了一声,会议赶在早八点上班前结束,他先一步站起身,客气地说:“既然公司已经有了安排,那我跟着公司走就是了。瑶夕那边还要看剧组那边什么时候有时间,等她方便的时候,我就带人过来。”   他拿着公司给的拟好条款的A类合同,起身走出会议室。其他人一起散开,各回各的办公室做自己的事。   徐副总则在十分钟后来到了李总的办公室,李总依然是那副笑模样,正拿着一份宁瑶夕的资料,仔细翻看。   “李总。”徐良峰皱着眉,低声叫了他一句,依然对今天会议室里发生的事情颇为恼火。李总抬头看他一眼,悠悠地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一点就着,情绪写在脸上,一点都不稳重。”   “就那么轻轻放过他们?”徐副总皱着眉问,咬牙道,“他们根本不懂,张桐牵线的关系对公司有多重要,他们坏了多大的事……”   “先让齐允得意几天。”李总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宁瑶夕既然势头已经起来,公司肯定要留下。但她和齐允一定要拆开,有齐允在,她不会听公司的话。可惜了齐允,不过没办法,掌握不了的人才,还是毁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彭念彤进到组里是在十二月下旬, 集中拍完了谭导那边的一个重要戏份,空出了一周时间来这边, 两个剧组提前协调好, 彭念彤的戏份都在着一周时间里拍完,然后就回谭导那边的剧组继续当女主,时间刚好赶得上。   不过想要拍好一场戏, 需要的其实不止是时间,从校园小甜剧里的女主, 一下子跨到时代剧里的温柔大家闺秀,角色转换上多少是有点突然,但凡经验不够厚的演员,表演起来肯定有点别扭。好在彭念彤的实力绝对是够的,而且今时不同往日, 她有的宁瑶夕这个前锋在片场,对《赤色年代》剧组可谓十分熟悉。   她本身是个话不多的人, 但架不住宁瑶夕的话多出天际, 每天收工后往往能断断续续地从一直聊到睡前, 聊天记录翻出好几页, 间或穿插各种剧组图片, 语音条一条比一条长。   她的经纪人张然最近一直用狐疑的眼神瞄她,时不时凑过来跟着听一耳朵语音,屡次怀疑她是恋爱了, 再三确定对面的声音是宁瑶夕才罢休。   不过他也随即产生了新的担忧, 挣扎了好几天,对她踌躇着说:“念彤啊, 这个同性之间的恋爱呢, 虽然不太容易被拍到, 但其实不是特别稳定的。你这么认真的性子,一旦陷进去……”   彭念彤:“……张哥。”   张然:“你说。”   彭念彤说:“没事少看点狗血剧。”   她想了想,补充一句:“尤其是边缘题材的,我最近没打算接这种本子。”   张然:“……”   放在以前,彭念彤也没法相信,自己竟然能这么快地和一个人熟悉起来,从聊剧组到聊角色,再到分享自己的烦恼和生活,不知不觉就越说越多。这种感觉着实是挺奇妙的,她也属实还是第一次经历。   可惜最近一周,两个人聊天的频率一下子骤降,一个礼拜也没聊几屏。她是为出剧组在赶进度,宁瑶夕可能最近也恰逢一段密集拍摄期,在娱乐圈混,这也是难免的事,忙点才好,大家都是越忙越有动力。   只是这么一来,最近聊得少了,彭念彤发现自己竟然还有点不习惯了,很是想她,现在终于能来这边报道,简直有点迫不及待。   这其中肯定有进入陶导剧组的荣幸,但宁瑶夕也占了其中重要的一部分,彭念彤诚实地不予否认。   车开进剧组,张然和助理帮她搬行李,剧组的下午拍摄还没结束,人来人往,彭念彤站在车旁,放眼四望,一下子将好几个人和宁瑶夕的描述对上了号。   胡子在下巴上扎成一缕,自称后现代艺术家的摄影师张明。   在片场走路时总是连走带跑,时刻都在赶时间的卷王执行导演赵锐。   等着给剧组发盒饭的生活后勤吉哥,已经悄无声息地把载着盒饭的面包车开了回来,现在正猫在车旁抽着烟等散场,看着片场的目光总是带着种谜之慈祥。   坐在一边,和他截然相反的是现场编剧,不是熊俊才就是薛宏伟,笔记本电脑打开放在腿上,盯着拍摄现场冥思苦想,表情总凝重得像被欠了很多钱一样……   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剧组,感觉却仿佛在心里已经提前熟悉过了,和其他初进组的体验完全不一样,与其说是来到这里,好像更像是终于回到这里。   彭念彤忍不住弯起唇角,和在一旁抽烟的吉哥笑着打了声招呼,生平第一次这么自来熟地问;“今天盒饭什么菜色啊吉哥?”   吉哥听到招呼,好奇地朝她看过来一眼,明显地一愣后也笑了:“彭老师来剧组报道了?欢迎欢迎,今天还和平常一样,两荤两素,红烧肉,辣子鸡,炒笋片,还有一道土豆丝。早知道彭老师今天来,我高低得整个更丰盛的,就当是给彭老师接风了。”   “不用叫我彭老师,叫我念彤就行……”彭念彤的拘谨立刻就又回来了,连忙摆摆手,听到菜色后不由莞尔,摇着头道,“瑶夕说最近有点上火,看来又得对着辣子鸡流口水,吃不上了。”   “可不是吗!”听她提起宁瑶夕,吉哥顿时乐了,脸上一下子就多出几分熟络,朝她挤眉弄眼地做了个意会的表情,“就这道菜,吃的时候一定到她面前去吃,她得馋得到处乱逃,可好玩了。”   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会心地相视一笑,迅速地找到了第一个共同话题,气氛顿时融洽起来。   等到经纪人和助理将行李放到楼上的房间又下来,彭念彤已经和吉哥聊了十来分钟,对剧组的进度和大致情况已经了然于心,融入得前所未有地顺利。   他们挥别吉哥和他的盒饭小面包车,继续向片场深处走时,张然看了眼她犹带笑意的眉眼,有点惊奇地问:“你很喜欢这个剧组啊念彤?心情这么好。”   “陶导的剧组,为什么不喜欢?”彭念彤奇怪地回了一句,而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笑起来,摇摇头又点点头。   “具体的事情还不知道呢。”她说,“不过这里已经有一个我喜欢的人了——张哥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再说一遍,你实在是想得太多了……”   “彭念彤?”有个声音突然在不远处叫了声她的名字,彭念彤循声看过去,看到张依凌发现了她,身上还穿着戏服,短暂的一愣后,风一般就朝着她奔过来,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你终于来了!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吗?”张依凌真情实意地说,把彭念彤弄得一愣。   她们虽然刚上过同一个综艺不久,不过交集也就那么一期,大家相处不错,但肯定是客气有余,亲密不足,她一时很是茫然,不明白张依凌这种终于见到了救星的夸张表情是怎么来的。   “呃……我也想早点抽时间过来,不过剧组就把空当安排在这里了,我也没办法。”她说,“这一周刚好连着下周二的跨年,和我对戏的男主演之前请了半个月假,下周我们还都要去参加跨年演唱会,他这周就正好留在剧组里,集中补拍一下自己的戏份……”   张依凌当然不是来听她一本正经地报告拍摄进度的,握着她的手,感慨万千地道:“你可算过来这边了,瑶夕正愁抓不到人对戏呢。你就做好这一周天天被她缠着对戏的准备吧,从收工到睡觉,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一整晚都会缠着你,吸干你的所有精气……”   “我听她说了,已经准备好了。”彭念彤羞涩地笑笑,露出跃跃欲试的期待表情,“我在节目里都没和她对过戏,一直特别遗憾来着,没想到这么快就有这种好机会。我已经和她说好了,今晚不排练到两点,谁也别睡觉。”   张依凌:“……”   疯了吧你们!两个精力旺盛的小变态!张依凌的眼神由欣喜转向惊愕,最后悲痛地将她的手用力晃了晃,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   “一个卷王还不够,又来了一个。”她消沉地说,“这个剧组已经不会好了,完全被奋斗家占据……算了,加我一个吧,把程临也叫上。你不是饰演进入大学读书的名门闺秀吗?受新思想冲击也被家庭束缚,正好我们几个和你都有对手戏,也不用麻烦别人了,咱们几个先内部排演一下。”   那太好了。彭念彤喜出望外,越发觉得宁瑶夕真是个神奇的人。她忍了又忍,还是有点迫不及待地问:“瑶夕呢?我来之前给她发微信,她说下午有两场戏,是还没拍完吗?但我刚才路过片场,好像也没看见她。”   “她啊?在休息室呢吧。”张依凌说,表情突然微微古怪了一下,“她那边现在的情况有点……算了,不太好说,你等会儿自己看见就知道了。”   怎么了?彭念彤一愣,不明就里,顺着张依凌的指示来到剧组的休息室。这里离拍摄现场要走个几分钟路,不算太远,但宁瑶夕不是之前下戏了也会去其他场观摩吗,现在怎么来这边休息了,不舒服?   而且也没回她微信……   彭念彤带着疑问找了找,路过一间间有人或没人的休息室,终于来到了关着门的最后一间。大白天的又不能有什么事,她自觉和宁瑶夕的关系也不生疏,得到应声后没用助理伸手,自行推门进去,看清眼前的画面,不由愣了一下。   她第一眼根本就没看见宁瑶夕。   六七个从没见过的眼生男男女女将人团团围住,有的在捏胳膊,有的拿着保温杯,有的拿着她的包,里面时不时传来一声轻微的震动,显然手机此时就在包里。一个为首模样的女人看向她,用了几秒钟确定她的脸,而后露出个热络的笑,朝她躬身伸出手:“彭老师来找我们瑶夕?快请进。瑶夕拍了一天戏,太累了,刚闭上眼睛睡一会儿。您看您是在这儿等她一会儿还是?”   这……   彭念彤的嘴吃惊地半张开了,她被动地和人握了握手,被带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有些无措地又一次环视了一圈,感觉自己仿佛突然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剧组,这些演员热热闹闹地演着戏,而她不明就里,和里面的所有人都没关系。   这都是谁啊……瑶夕身边不是只有一个经纪人和两个助理吗?这三个人呢?她怎么一个都没看见?   她记得瑶夕的那个女性助理,叫月月的,一直对瑶夕都很好。但在她的印象里,那个助理好像也没夸张到要在艺人睡着后还帮忙拿着包吧……有必要吗?包放在哪儿又不会坏,需要一直拿在手上吗?   还有齐允,那个瑶夕天天挂在嘴边的经纪人呢?他人在哪儿?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彭念彤斟酌了一下,茫然而踟蹰地看了屋子里的这些人一眼,还是谨慎地问:“……是瑶夕的工作人员?”   “对啊彭老师,我们是公司给瑶夕新配的团队。”为首模样的那个女人笑盈盈地回答,“我是瑶夕的助理丛丽娜,也兼职负责传媒和公关,算是半个经纪人吧。不过允哥珠玉在前,我的能力肯定比不上,现在主要就是允哥在外冲锋陷阵,我跟在瑶夕身边打打辅助。彭老师你是在剧组待一周吧?瑶夕一直念叨着你呢,知道你来了她肯定特别高兴。”   “……嗯,谢谢。”彭念彤礼貌地应了一声,想了想,还是问,“瑶夕之前的助理呢?我记得她说一个叫月月,一个叫陈瑞……是吧……”   完全没听瑶夕提过你们其他人啊。彭念彤的视线在丛丽娜脸上打转,难掩心中的疑惑。   “他们两个也在呀,就是分工不同而已。”丛丽娜脸上笑意不变,轻描淡写地道,“瑶夕最近有点上火,吴月就去借用影视基地饭店的厨房做汤去了,她动作慢,熬汤也是个仔细活,上午就过去了,从买食材到看火候,要一天呢。陈瑞是商务经纪,一般还是在酒店里工作,不会出来跟在瑶夕身边,这边人手也够,用不着他,他就稍微清闲一些。”   这边的人手会不会有些太够了,多到累赘。彭念彤迟疑了一下,看向自己的经纪人,目露询问。   张然接到她的目光,从容不迫地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站起身,自己则朝丛丽娜客气地稍稍颔首。   “我们念彤也是刚到剧组,还有挺多事忙,得跟陶导打声招呼,确认一下拍摄进度,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事。也是之前和你们瑶夕上过同一个节目,想着过来打个招呼。我们刚才已经见过张依凌了,瑶夕还在休息的话,那咱们就晚上再见面吧,或者有空的时候再说,我们也先去忙了。”   “应该的。”丛丽娜笑着点点头,体贴周到地起身送他们离开,“那辛苦彭老师了,让你白跑一趟,等瑶夕醒了之后我跟她说。”   嗯。张然点点头,为彭念彤打开门让她出去,视线不动声色地从丛丽娜脸上划过,意味不明地朝她笑了笑。   “那我们就先走了,丛纪。”他笑着道,“以后常联系。”   丛丽娜顿了顿,露出个心领神会的微笑,款款地应下:“好说。彭老师演技精湛,张纪聪明能干,这么好的艺人和团队,合作的机会肯定多着呢。”   一行三人出了休息室,彭念彤的助理倪雨竹长长地舒了口气。   “吓死我了。”她心有余悸地说,“好大的排场!这就是大公司的团队吗?果然是咱们这种小公司比不了的,怕了怕了。”   “这个丛丽娜奇奇怪怪的。”彭念彤皱着眉,犹豫了一下,说,“如果不是我认识瑶夕,我肯定觉得她现在这样根本就是在……”   “耍大牌,是吧?”张然轻描淡写地接话,摇了摇头。   “这哪是能力不足的助攻,分明是来夺权篡位的刺客才对。”他说,“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这种冠冕堂皇的话糊弄鬼呢。她说自己是华盛安排给宁瑶夕的人,我刚才又试探了一句,这中间的事可能还挺复杂,总之齐允后院着火的事是肯定的,以后宁瑶夕还不一定谁带呢,离她远点,起码这段时间别凑太近,不然人家公司的内斗溅你一身血,没必要,明哲保身最好。”   彭念彤顿了顿,没说话,转头望了紧闭着门的休息室一眼,神情中带上了一抹隐约的忧虑。   休息室里,宁瑶夕紧闭着双眼,短暂地睡去,却是睡梦中也微微皱着眉,明明身旁有人嘘寒问暖,始终被轻柔地按摩着胳膊,她也睡得很不安稳。   过了十来分钟,她终于睁开了眼,看了天花板一会儿,坐起身,伸出手,说:“手机给我。”   拿着她手机的助理将包提到面前,从里面拿出手机朝她递去,状似贴心地说:“瑶夕姐,你睡着时手机震了几次,应该是有人给你发消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重要的消息,是不是导演之类的人找你,我也不知道你手机密码,没法替你查收,只能等你睡醒再看了,你赶紧看看。”   话里话外透出一股柔弱的委屈,宁瑶夕沉默以对,没接她的话,自顾自地用指纹解锁了手机,查收她小睡这会儿收到的消息。   丛丽娜从一旁凑过来,亲密地和她近乎脸贴着脸,越过她的肩膀上看她的屏幕,轻飘飘地扫了一眼,抬头对说话的助理笑着道:“你就暂时放心吧小俞,不是导演找瑶夕有事,你逃过一劫。”   保管手机和包的助理小俞吐了吐舌头,做松了口气的可爱状。其他几个助理也都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打趣两句,休息室里的气氛一时其乐融融,沉默不语的宁瑶夕倒成了最格格不入的那个。   给她发消息的人先是彭念彤,给她拍了好几张一路过来的风景照,肉眼可见的期待与开心。到剧组后也给她发了一条,问了她在哪儿,还给她拍了张剧组今晚的盒饭,笑着说:「听说今天的辣子鸡某人不能吃?吉哥偷偷告诉我,这家盒饭的辣子鸡特别好吃,让我务必多吃一点,可以连你的份一起。」   宁瑶夕看着她的消息,抬头问丛丽娜:“彤彤刚才来找过我吗?”   “来了呀。”丛丽娜笑着点点头,亲昵地摸摸她的发顶,“看你睡着了就走了,没打扰你。我跟彭老师说晚上你们对戏时再见面,你今天肯定要和她一起说说话吧,不过也别说太多,你最近上火。我让吴月给你煲了清淡的汤,晚上回去就能喝了,可以给彭老师也分一些,做个人情。”   宁瑶夕没说话,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十分钟前,吴月默默地给她发了张图片过来。   「莲藕排骨汤。」她说,「我从菜谱上新学的,还没做过呢,尝了下感觉味道还行,瑶夕你别嫌弃。」   “吴月炖的汤够吗?”给她按摩肩膀的庞帆问,在一旁提出自己的建议,“而且不上火的人光喝汤也太清淡了点吧,这样,我晚上定份夜宵给彭老师。瑶夕姐,彭老师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吗?”   “她说她不太能吃辣,喜欢吃甜的。”宁瑶夕轻微的停顿之后,答了一句,随即摇了摇头,“我还没和她私底下吃过饭,更具体的偏好菜式之类的就不知道了。”   “那我去问问彭老师身边的助理。”庞帆一笑,帅气的脸上露出有活力的可靠神色,拍拍自己的胸口,“这种事情就是要助理来做的,瑶夕姐你放心,我是专业的,肯定能把事情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你就放心吧。”   “又是按摩又是订餐,就你会来事是不是?”丛丽娜半嗔半笑地瞪了庞帆一眼,朝宁瑶夕指指他,笑着道,“瑶夕你快管管他,这小子仗着自己长得不错嘴又甜,每天跳得厉害。”   宁瑶夕在她的笑脸中,也跟着扯了扯嘴角,配合地笑笑。   “没有,他很优秀。”宁瑶夕低声说,默默地垂下眼。   经过了一个多礼拜和他们的磨合,她依然对这些人的存在感到强烈的不自在和不适应。一来她身边并不需要这么多人,二来他们就这么不讲道理地一窝蜂涌过来,自顾自地自说自话,她有时候甚至感觉自己没有插得上话的地方。   这种感觉多少有点熟悉了,当年也是这样前呼后拥的团队,事无巨细地围着她转。那个时候她沉浸在成为明星的喜悦里,对这些配套的福利享受得心安理得,懵懂地挥霍着自己的青春和天真。   而后在她失去价值的时候,这些人也像烟一样地散去,摸不着靠不住,她并没有兴趣再经历一次。   明明是齐允带过来的人,她竟然还是非常不适应。宁瑶夕甚至在想,公司出钱给她配这种团队其实完全没必要,虽然齐允没说,但如果让他做主,他肯定会把这些人全都退回去,哪有钱给她这么浪费,找个人专门给她提包……   “你也很优秀,丽娜姐。”她暗暗吐了口气,扯出个笑来,诚恳而委婉地说,“优秀到我都觉得我不配了,我这才刚起步呢,好像弄得太隆重了。”   “别妄自菲薄呀瑶夕。”丛丽娜笑盈盈地道,“咱们公司要给你A类续约合同呢,公司已经决定了大力培养你,等你签了续约合同,还有更好的东西等着,早点习惯就好。对了,你现在住在云水别馆是吗?那地方有点旧了,城里有更好的新开发小区,公司给你在里面配了套房子,拿着钥匙去住就行。”   宁瑶夕摇摇头,说:“不用的丽娜姐,我在云水别馆住得挺好。”   “那里是允哥给你找的房子吧?”丛丽娜笑着,轻描淡写地道,“允哥的钱你可别欠,允哥什么人啊,著名的锱铢必较,没有比他更强势的了,欠他的东西可不好还。公司免费给你住的,你担心什么,这还用选?”   可是免费的一般才是最贵的。宁瑶夕抿了抿唇,视线落到界面最上方,被置顶的联系人对话框上。   齐纪。   他这几天话比平常更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她现在身边的人已经足够多,所以也放心下来,更少过问她的景况。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宁愿身边没有这些人。   “看什么呢,允哥给你发消息了?”丛丽娜又凑过来看了一眼,手轻轻搭在肩上,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担心。   “对了,瑶夕,允哥最近要是和你说起关于合同的事,你记得告诉我。”她微微倾身,在宁瑶夕耳边轻声开口。   “听说允哥最近和公司有点矛盾,在公司的A类合同里,艺人的分成提高,经纪人的分成比例却下降了不少,他可能稍微,有点接受不了。”   她和其他到位的经纪团队来剧组一周多,还是第一次说到这种合同的内情。宁瑶夕也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内情,惊愕地抬眼看向她。   “允哥不是做慈善的,必然很在意分成的事。这个事你是既得利者,没法劝他,更没法跟他说,完全就是火上浇油,只能他自己想通了。但是想不通的话,也没办法,你身上背着那么多债呢,哪有余力顾及他的想法。”   丛丽娜眼睫轻垂,靠在她的耳边,用一种亲密无间的姿势,推心置腹的语气,轻描淡写地说:“人都是要为自己考虑的,瑶夕,允哥之后要是做出什么你没想到的选择,你别怪他,他肯定也有自己的理由,大家各有各的立场。”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晚上在宁瑶夕的房间对戏, 《演员百分百》里认识的老班底们先后到位,每一个打开房间门的人第一反应都是一愣, 站在门口几秒才反应过来。   “这是……茶话会?”来得最早的彭念彤不确定地问, 移动到沙发旁边,拨开沙发上堆满的柔软抱枕,给自己清理出一个坐的地方, 谨慎地坐下,看了眼屋子里七七八八的人, 不确定地问宁瑶夕。   宁瑶夕朝她露出个干笑,叹了口气,有点为难地说:“我跟丽娜姐说了不用买这么多吃的过来,大家对戏时一旦找准状态,很快就顾不上吃东西了, 但她说准备着总是更周到一些,也没听我说的话, 还是买了这么多。”   太好了, 这个玄幻的房间里, 起码宁瑶夕还是正常的, 是她熟悉的那个。彭念彤一时间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点了点头,感到很是庆幸。   同样的说辞对张依凌来说却有点过不了关,她听完宁瑶夕的解释, 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毛, 看了眼还在房间里没走,像个女主人一样招待着大家的丛丽娜。   “有意思。”她用一种闲话家常半开玩笑的语气, 轻描淡写地说, “这是你助理还是你祖宗啊瑶夕, 怎么你说话都不听的,那她是听谁的?齐允?还是你们公司?”   “张老师说笑了。”丛丽娜脸上温婉体贴的笑容无懈可击,自然地在旁边插了句话,走过来时手搭在宁瑶夕的肩上,尽显亲昵。   “我们这些人的工作就是照顾瑶夕的生活,有些事情她想不到的,我们就要替她想着。我知道没听她的可能显得有点逾越,但我是一心为了她好,挨骂就挨吧,问心无愧。”   最烦这种会说冠冕堂皇话的人了,满口歪理,还让人很难反驳。张依凌费了好大劲才没有直接一个白眼翻上天,扯扯嘴角,礼貌挤出声笑,眼不见心不烦地将头转向一边,自己跟自己生气。   大小姐这是脾气又上来了。程临斜睨了张依凌一眼,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事不关己地拿起剧本,翻开一页,盯着上面的字看了两分钟,最终还是抬起头,朝丛丽娜露出个温和有礼的笑。   “谢谢丛纪的精心准备,有心了。”他笑着道,余光看见张依凌猛地将头拧了过来,盯着他目露凶光。   丛丽娜意外地一顿,朝他盈盈笑了起来:“谢谢程老师体谅,这肯定不用谢的,能配合你们找到更好的表演状态就好。”   “肯定能。”程临笑着点点头,随即语气一转,随和自然地道,“接下来我们就准备对戏了。丛纪你也是专业的,肯定知道我们这个对戏的剧本,不出意外的话是不能外泄的,我们过来对戏经纪人和助理都没带。不知道你们这边……”   丛丽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没有立刻回答。   她闻弦歌而知雅意,当然知道程临的意思,但如果现在离开,岂不是给宁瑶夕了一个独处的空间……   然而她在这片刻的犹豫之中,并没有找到一个更加合理的借口留下,既然已经被点出来,再待在这里的话就有点像死缠烂打了,反而会惹得宁瑶夕不高兴,这就大大的犯不上,现在争取宁瑶夕的偏向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在短暂的停顿过后,她很快露出微笑,看了程临一眼,配合地说:“理解,完全能理解,那我们就先离开了瑶夕,我就在你左边房间里,有什么事的话随时叫我。”   她朝宁瑶夕摆了摆手,带着各个分工细致复杂的助理离开。门被关上的刹那,宁瑶夕顿时猛地松了口气,精疲力尽地往旁边一倒,没骨头般靠在彭念彤身上,露出个终于放松下来的舒适表情。   “总算走了。”张依凌拿手里的剧本用力扇了扇风,没好气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啊?弄得你房间里都乌烟瘴气的,我都感觉快要窒息了,总算某人今天良心发现,说了两句人话。”   被评价为难的说两句人话的程临八风不动,若无其事地道:“谢谢张老师的肯定,也算我不负众望,会说两句人话,不然连个帮瑶夕说人话的人都没有,今晚不知道得过得多难受,我都怕有人隔二十分钟就送一杯咖啡过来,总裁办公室外别有心思想要上位的秘书也就殷勤成这样了。”   被评价为连人话都不会说的张依凌:“……”   被无辜波及到的彭念彤:“?”   算了,不重要。彭念彤拍拍靠在她身上的宁瑶夕,疑惑地问她:“你下午怎么还小睡去了?我在片场没看见你,去休息室找你,你这些助理的阵仗大得有点吓人,让人有点不太舒服。”   也就是她和宁瑶夕确实关系好,才能这么说话,知道宁瑶夕肯定不会介意。宁瑶夕果然也没有因为她的话生气,只疲惫地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公司配的。”她低声说,有点茫然也有点担心,“我总觉得像是没事献殷勤,但想了一圈,也没想到我身上有什么值得公司觊觎的地方……这半年公司对我都挺不闻不问的,突然这么热情,弄得我害怕。”   “齐允怎么忍心让你混成这样。”程临看得都替她着急,摇着头问,“团队人太多也不是好事,现在商妍看着都没你排场大,要不是她也还挺欣赏你的,人也好,笑着调侃过两句,明里逗你,暗里表示没当回事,你耍大牌的风声可能都传出去了。”   宁瑶夕一个着急,用力坐直身,听见程临的询问,眉宇间却是黯然了一下,迟疑地摇了摇头。   “自从这些人来了之后,他就没怎么和我沟通过。丽娜姐来的第一天就当着他的面说了,现在剧组里跟在我身边的人手足够,让他放心去外面谈商务。她还和我说公司给牵了不少资源线,都是之前没接洽过的,齐纪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有另一个公司派给我的商务经纪和他一起,他也没道理撇下人过来这边。”   这就是越来越红的副作用吗,宁瑶夕默默地想。   原本这个团队只有寥寥几个人,什么都需要齐允面面俱到地经管。谈商务要他,她身边还是需要他,她有时候自己都觉得齐允每天都过得实在太过辛苦,现在有这么多人和她共同分担她的事,说不定对他来说其实缓解了很大压力,他对于这样的现象乐见其成。   或许本来道理就也是这样的,他的能力这么强,本就没必要兼做助理的工作,为她鞍前马后地忙碌。他应该像张桐那样坐镇指挥,定时和她商讨最近的工作安排就行,这样他肯定会轻松很多,也有更多的时间来为她进行总体规划,让她未来发展的路线越来越清晰。   道理是这样的,但她为什么越想这个未来,越觉得心里难过呢。   宁瑶夕越说越失落,叹了口气,勉强扯扯嘴角:“其实我也能理解,这个事情本来就不太好说,公司增加团队的人肯定不能说是坏事,他好像也没什么需要和我说的,而且丽娜姐也告诉我,经纪人不跟艺人行程很正常……”   “对华盛和明乾这样的经纪人中心公司,好像确实是正常的。”彭念彤沉思着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听着有点憋屈。”   “怎么可能不憋屈?这小傻子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张依凌翻了个白眼,直接道,“你们公司是不是在有意隔开你和齐允?因为什么你知道吗?”   隔开他们?宁瑶夕一怔,想起下午丛丽娜和她说过的话,迟疑了一下,说:“……可能是因为续约合同分成的原因?”   这个话题就实在有点太私人了,不太适合拿到明面上聊。张依凌的动作停下,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语气冷静。   “那确实有可能。”她说,“齐允对你再有提携再造之恩,利益的纠纷都是很残酷的。他如果没和你提,那你真不好直接问。”   我知道。宁瑶夕凝重地点了点头,彭念彤也很能理解地点头附和。   “经纪人和艺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的。”她真诚地说,“相处得好确实不代表什么,总要服从公司安排吧,公司那边有更好的打算也说不定。感觉齐纪是个冷静理智的人,要真的是因为合同,你提前做些准备也好。”   “齐允要是现在还能这么理性地考虑你的事,我把头拧下来给你。”程临在一旁说,其他几人疑惑地看他。   这种事情或许男人之间才能意会?程临沉吟一下,毕竟是没边没际的猜测,也就没往下说,只耸了耸肩,岔开话题:“算了,不谈这个,排练吧。我们几个凑在剧组的时间也就这一周。”   对。彭念彤点了点头:“我之后还会过来一次补拍镜头,不过时间很短,也不会常驻在这边了。”   “我这周就杀青。”张依凌说,带着点感慨,“颍川卫视的跨年演唱会上咱们还能见一面,再下次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等演唱会直播结束,一起去吃个夜宵吧,我高低给你们说几句临别感言,大家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什么的,下次见面谁知道在什么场合。”   程临看她一眼,难得没有和她抬杠,简单地应了一声,稍稍垂眸。   “好呀。”彭念彤笑着应了一声,点点头,感慨着道,“演员这个行业,大家平时都天南地北地待在各个剧组,休息期不一致,确实很难聚,可能一年都见不上几面,还都是那种人多眼杂的晚会和颁奖礼上,也没法好好说什么话。很多时候再好的感情也经不住这么少的联络,慢慢的就淡了。”   所以她不太愿意和圈内人交朋友,两个人如果彼此需要,感情肯定是要在沟通中互相加深的,一条消息发过去石沉大海,对方拍戏没看到,或是另有其他活动,根本找不到人,心里不可能踏实。朋友还好,恋人更难熬。   要不怎么说张然的猜测离谱,就算聊得来的演员是异性,她也不会选择进一步发展,多难受啊,简直是给自己找罪受。   “想见就见啊!”宁瑶夕吃惊道,“依凌姐你下部戏在哪里拍?我去找你探班!剧组杀青我就去!中间的出组时间已经预约给彤彤了,下次一定。”   “心领了,不需要,别来。”张依凌摆摆手,干脆利落地拒绝,耸了耸肩,“我这脾气我知道,越给阳光越灿烂,你让我忍着一直偶尔联系还行,对我好到一定程度我就开始作了。人总是不满足的,你去探班我能高兴几天,走了我能难受半个月,舍不得,还影响状态,干脆算了,心中无朋友,演戏自然神。”   彭念彤觉得她说得很好:“对,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你还让瑶夕去探你的班?”张依凌斜睨她一眼。   彭念彤咳了咳:“以前没有过,我感受一下……”   “那我就不用了。”张依凌摆摆手,笑盈盈地道,“以前有过,不好受,不用再试了。”   程临唇角淡淡地弯着,没说话,难得这么安静,始终看着手里的剧本,看了很久,终于轻轻地翻了一页。   纸张撵动的声音极轻,偏偏被张依凌注意到,但她也只是看了翻动的剧本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将自己的剧本也翻开。   “排戏了。”她将话题拉回来,最后拍拍宁瑶夕的发顶。   “我们瑶夕也早日习惯。”她从容地说,对着她笑笑,“朋友也好,经纪人也好,都不可能一直待在一起的。咱们这行,其实很容易走着走着就散了,真的珍惜的话就努力抓久一点,抓不住了就看开一些,聚散离合都是正常的事,别太纠结,哪怕齐允也是一样,这种道理,他肯定比你明白。”   .   宁瑶夕知道张依凌说得都对,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自己也明白得很。   走的路越宽,团队越正规,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就会越淡,这是一个合理的进程,或者说,再也不用走到和谁相依为命,只能依偎着取暖的绝境,对她来说才是好事。   丛丽娜带来的新团队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她虽然暂时还不太习惯这种细致入微的照顾,但也算经历过,知道自己早晚会习惯的,八年前从无到有不是也习惯了,人的接受能力强得惊人。   她和齐允也才刚刚熟悉半年,或许她也只是再需要一个半年的时间,来适应和齐允这种新的工作关系,总能适应。   丛丽娜也把她照顾得很好,而且不同于齐允的冷淡寡言,她温柔体贴,细致入微,很愿意和她聊些知心的话题,虽然她现在对着丛丽娜还聊不太出来,但总有一天她会说的,她们也是亲密的伙伴。   这些所有的道理,她全部都懂。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在跨年前一天,齐允终于站在她面前,接她去颍川卫视参加跨年演唱会时,她隔了大半个月,终于再次看到齐允,看见他脸的瞬间就怔住了,视线落在他的脸上,怎么也没法移开。   他好像又瘦了一点。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这人本来身材就清瘦,日复一日无休止的忙碌,根本养不出肉。和上次见面相比,他身上风尘仆仆的感觉更重了一些,眉宇间的疲惫清晰可见,显然这段时间并不好过。   他身边那个眼生的商务经纪更是夸张,比上次潦草见的一面时瘦了一圈,原本的双下巴都已经瘦不见了,看着经历了惨无人道的摧残,一下沧桑了许多。   宁瑶夕看着齐允的样子,没法生出对他这段时间音讯寥寥的半点责怪。她刚下一场戏,身上还穿着戏服没换下来,径直就朝他奔了过去,一直跑到他面前才堪堪刹车,站在他面前看着他,心里千言万语,一时间却好像又说不出来什么,只半张着嘴,有点张口结舌地看他。   “齐纪……”她最后终于找到了个话题,没头没脑地说,“你别再瘦了,再瘦我怕你比我还轻……”   我这说得是什么啊?!宁瑶夕刚说出口就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脸,在心里对自己发出灵魂拷问,懊恼得不行。   齐允听见她的话也是愣了一下,而后颇为无语地说:“说什么异想天开的蠢话,我一米八二,你一米六五,你担心我体重比你轻?在剧组没怎么动脑?”   他上下打量宁瑶夕几眼,抬手给她正了正头上因跑动而稍稍歪到一边的军帽,视线落在她额角贴着的纱布上。   “道具效果还是受伤了?”他问,扬扬下巴,示意她包着纱布的地方。   宁瑶夕下意识抬手摸摸,含糊其辞:“道具效果……”   齐允盯着她看了几秒,抬起手指,往她的额角按去。   别呀。宁瑶夕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躲了躲,齐允的手指停在她额角上方,高高扬起了眉毛,冷笑一声。   “……本来是道具效果。”宁瑶夕缩了缩脖子,心虚地坦白从宽,“前两天拍大帅排查己方内鬼的戏,沈筠青经过艰难的挣扎,已经偷偷往外传过一次消息了。当时情况紧急,大帅已经要去抓人,沈筠青情急之下发了封简短的电报。”   齐允其实没看过具体的剧本,但思路跟得很快:“被发现了?”   “其实她也尽心伪装了一番!”宁瑶夕替自己的角色辩解,随后还是点了点头,“但是时间不足,准备不够,肯定还是有重大嫌疑,所以被叫到大帅面前去对质,应对的时候被大帅扔的砚台砸中了额角。其实道具不重,但那个角度太恰巧了,边缘有点锋利,我又需要被砸得跌到,就正好磕到上面,破了点皮……”   齐允无声地抿了抿唇,脸色不太好看。   “真的不严重!”宁瑶夕赶紧说,“道具嘛,不是真的砚台,就破了点皮,需要包几天,本来也要做这个负伤效果,现在里面就多了点真的药粉……沈筠青在剧里有三次被怀疑又脱罪的戏码,是她的高光,陶导说我这场演得很好,撑住了,我一次都没NG,厉害吧!不然还要化妆遮这个伤口……流血了倒是正好,你是没看到,陶导当场夸我,说连我的额角都有戏感。”   她边说边瞄齐允的脸色,绞尽脑汁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虽然在剧组受点伤确实也不算大事,但的确是不想让齐允担心。   但齐允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他的手指隔着纱布,终于轻轻碰了碰她的伤口,眉头紧皱。   “怎么没人跟我说?”他冷声问,视线越过一脸心虚的宁瑶夕,径直落在就站在她身后,密切注意着他们两个动静的丛丽娜身上。   丛丽娜镇定自若,面对着齐允冷冽的目光,平静地笑着道:“允哥消消气,瑶夕也是怕你担心,完全是一番好意。”   “这个时候倒是听她的话了?”齐允语气淡淡地道,“我倒是听说你挺有自己的想法的,为了艺人好可以违背艺人的意愿。这种个人根据实际情况定夺的能力,我能理解,助理有这种素养也很正常。但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瞒我,瑶夕是艺人,我是经纪人,你是以什么立场瞒我?说出来我听听。”   这番话问得丛丽娜有点哑口无言,齐允的问题很尖锐,她虽然是公司的签约经纪人,但现在作为名义上的助理,可以为了艺人好决定某些事,但却是绝对不应该也不给齐允打招呼就擅自行动的。   这既不符合流程,也不符合道理,她完完全全是职权越界了,不应该有两头不沾的这种情况出现。   最根本的原因当然是将宁瑶夕和齐允隔开,但这番实话没法当面说。她顿了顿,才强笑着道:“允哥你最近工作那么忙,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   “我是为谁在忙?”齐允平静地问她,丛丽娜神情微僵,无言以对。   宁瑶夕看看丛丽娜,又看看齐允,抿了抿唇。   “替她伸冤?”齐允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问,脸上没什么表情。   “……不是。”宁瑶夕摇了摇头,看着他,想起张依凌说的话。   聚散离合都是天意,真的珍惜就努力抓久一点。   她声音忽地放轻,低得只有彼此能听见,随着十二月底寒冷的风,轻轻传进齐允耳中。   她说:“担心我的话,以后不在身边时,也要多关心我几句呀。”   我也想知道你的消息。   我很想你。 第52章   参加颍川卫视的跨年演唱会, 是录制《演员百分百》时就签好的后续合作条款,作为颍川电视台爆款综艺的选手, 这种配套宣传义不容辞。   好在他们是演员, 不是歌手,电视台那边对他们也没有特别高的期待,选的歌都很好唱, 对排练也没什么严苛的要求,并没有给拍戏中的演员设计什么复杂的走位, 宁瑶夕更是全程坐着唱完,一步都不用动,私底下把歌练好,最后一遍带妆彩排过去就行,时间就在今天下午。   明天就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各家电视台的跨年演唱会争奇斗艳,每年的跨年都是一场收视率大战。今年颍川台将演唱会的地点定在了申城, 海滨边新建的露天体育馆, 舞台被布置成海浪层层堆叠的模样, 深深浅浅的梦幻之蓝, 登台献唱像是人鱼在礁石边放歌。   意境美不胜收, 服装也相当到位。宁瑶夕作为热播综艺的冠军,有一整首单独的演唱时间,裙子是齐允带过来的, 梦幻的浅蓝色长裙, 上面点缀的银沙流光闪动,诗菲最新的秀款, 给足了代言人面子。   这样看上去更像美人鱼了。节目组也是很懂, 果真给她准备的是首轻盈缥缈的歌, 聚光灯照亮她坐着海浪型秋千,她手里拿着银色的话筒,歌声静谧而悠扬,台上没有伴舞,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却不会觉得空旷,她已然足够瞩目,能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绝了。”康明奇的经纪人刘茂等她唱完才兴奋地啪啪鼓掌,惊叹着转头去看齐允,朝他竖起个大拇指,“瑶夕不是个演员吗,怎么唱歌也这么好听啊?你赶快给她联系唱片公司发专辑,挑几首好歌让她唱,这嗓子,不去唱歌浪费了。我说你怎么一口拒绝让她和我们明奇情歌对唱,之前还以为她唱歌跑调呢。”   现在想来,原来是齐允早就知道宁瑶夕歌喉动人,才没人康明奇丢人现眼。毕竟康少爷说是选秀出身,但具体角色定位是rapper,总共也没唱过几句,歌喉相当平庸,私底下唯爱聒噪的重金属摇滚,要真让他们两个凑一个节目,那才真的是不伦不类,画风不对,对康明奇本人完全没什么好处。   齐允竟然这么为他们明奇着想,严词拒绝背后的原因令人暖心!   刘茂正在兀自感动,忽而听见齐允开口,轻声问他:“耀眼吗?”   什么?刘茂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台上的宁瑶夕,稍稍有点疑惑,不过还是肯定地点点头。   “当然了。”他发自内心地说,“各方面的条件都是一等一的,长得好,性格好,演技好,唱歌好,老天赏饭吃的代表,这个圈里真正能大红的就是这种被命运偏爱的人。包括八年前也是,她无名无姓一个草根,在一部投资不算大的电影里演了个出镜十分钟的配角女五号,一下子就有姓名了,当年那部影片票房也就几千万,扑街得很,却是让她成了冉冉升起的新秀,她就是有这种命。”   “有这种命,照样被耽误了八年,直到现在才再起声势。”齐允轻声说,唇角无声地抿了一下,凝视着正提着裙角,从台上走下来的人,眸色深深。   “那个时候对她来说确实不适合。”刘茂理性地说,“十五岁,不是被精心培养着长大,接触这个花花绿绿的圈子真的太早了,不是好事。后来她一蹶不振,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污泥里生长出来的花,抗风能力太差,稍微有点波澜就会倒,这几年也算是给她成长的空间了。现在她也才二十三岁,其他人也就是刚刚毕业开始起步,一点都不晚,上天连这个试错的时间都给她留了出来。”   要不怎么说她受命运偏爱呢,用起起落落的漫长时间磨砺人生,把人打磨好后也是个一点都不晚的年纪,刚刚好,成长的手段或许残酷了些,但和上天给予她的这些东西相比,其实也没什么,如果她想和人交换命运,大把的人抢着要。   “你这种突如其来的感慨是因为什么?”刘茂在心里唏嘘一番,不由酸溜溜地说,“炫耀的话有点没必要了吧,你不是这样的人啊齐纪。”   “我就是在想。”齐允顿了一会儿,轻声说,“如果半年前不是我签下她的话,她会不会另有机缘,一样能走上这条路。”   刘茂听得一怔,思路转了两圈,突然就是一惊:“你们公司对她另有想法?想把你们拆开?”   齐允没有正面回答,神色淡淡。刘茂忍不住侧过身,看了已经下台的宁瑶夕一眼,她已经被自己的经纪团队团团围住,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殷勤照料与讨好之心可见一斑。这次颍川台的跨年演唱会刚好就在申城,华盛也在这里,看来多半私底下有什么动作发生。   这个可就不好深聊了,不是一个公司的,说多了太逾越,而且齐允其实也没问他。刘茂打了个哈哈,含糊地将自己挑起的话题又揭过去:“当我没问……其实宁瑶夕有没有机缘再红这个,你要问我的话,我觉得……”   他想了又想,最终模棱两可地说:“看她能不能豁出去付出了,如果能的话,其实是有机会的,毕竟她的硬实力的确是没有短板,和华盛解约之后是个自由人,如果有门路的话,复起不是什么难事。”   又或者上天还愿意给她第二个机会,让她坚持下去,再一次抓住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有机会将这么多年的努力展示给大众,只要给她这么一个机会,她也有可能翻红,就看这个机会是什么时候来了,大器晚成或是已成绝响,都有可能,这个很难讲。   齐允顿了一下,转头看他。   刘茂茫然:“怎么了?”   齐允神色平静地问:“你凑过来到底是要说什么事?废话真多。”   刘茂:“……”   不一小心就给忘了。刘茂恍然地哦了一声,总算想起来自己主动靠过来的目的:“我是想问瑶夕拍完这部戏后有没有什么规划,康制片那边有个新本子想要投拍,男主已经找好了,但女主还没选到合适的……你那是什么眼神,男主不是我们明奇!我就是受康制片的委托帮忙物色一下!”   齐允这才收起质疑的眼神,问了一句:“什么本子?”   “武侠片。”刘茂说,“经典翻拍,《燕歌行》。”   齐允淡淡地皱了下眉:“这种已经有珠玉在前的剧,还按原本的翻拍?”   “改动不小。”刘茂诚实地说,“经典剧集拍出来已经是三十年前了,那个时候服化道其实都很粗糙,但男女主选的确实好,那种侠侣的脉脉情谊拍得很到位。这次在服化道和特效上花了很大的功夫……”   齐允将头转回来了:“没兴趣。”   “听我说完啊!”刘茂赶紧继续道,“还有女主的人设,也更贴近原著了——女主在原著里是个武功高强的女侠,但三十年前的那版女主角因为身体原因,不太能做这种激烈的动作,所以削减了很多这方面的设定,展现的基本都是智谋方面。当然,这个改动也挺出彩的,但作者楚天和现在刚好有回归原设定的想法,所以这版翻拍应运而生,有原作者操刀,出品不会差的。”   齐允这次思索得久了点,眉头微微皱起。   “为什么想到瑶夕?”他问,“她没有武术功底。”   “主要的原因是按照书里的设定,女主角是武林第一美女。”刘茂扯扯嘴角,干笑两声,“老爷子对这个设定执着得很,第一版经典不就是么,女主可以不能打,但一定要够美,现在也是,打星他没有相中脸的,所以想着找个会打的女星来。这哪是随随便便能找到的,我和你说这么一嘴,主要也是因为……”   他沉吟了一下,摸摸下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一时兴起。   “因为感觉瑶夕是能为了拍戏,吃得下任何苦的人?”齐允淡淡地问,在刘茂的恍然大悟中抬了下眉毛。   “你的感觉没错。”他说,“这部戏什么时候拍?”   “什么时候找到女主角什么时候拍。”刘茂耸耸肩,“谁让原作楚老爷子牛逼呢,他不松口剧组动不了。”   齐允短暂地沉默,稍稍敛眸。   “看情况吧。”他说,“她现在已经不是半年前那会儿,不一定有时间去学武术,为一部不一定能演上的剧,做这种全力以赴的准备。”   “学一下也没坏处啊!”刘茂积极游说他,“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她不一直是你说什么都听……”   “现在已经不是半年前了。”齐允又重复了一遍,不置可否。   .   他和刘茂结束谈话,来到下了台的宁瑶夕身边时,她正看着台上的彭念彤和程临合唱排练,却也第一时间发现他过来,转过脸,朝他微笑了一下。   “回来了齐纪?”她轻快地问,“和刘纪在聊什么吗?我刚才下台时看到你们两个站在一起。”   “一点新剧组的事。”齐允言简意赅地说,问她,“《赤色年代》这边你的戏份二月初杀青,想过之后做什么没有,休息一下,还是继续拍戏?”   “当然是继续拍戏啊。”宁瑶夕想也不想地答,略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按时间表的话,我是大年二十八从剧组离开,过年那几天大家都不开工,正好休息一下,大年初六不是正好重新开始工作,也是二月份。有安排了吗?”   “有的。”丛丽娜抓住机会,笑盈盈地开口,宁瑶夕的目光顺势移动到她的脸上,听她说话。   “公司每年都会投几个影视公司重量级的影视剧项目,A级和S级都有。”丛丽娜笑盈盈地说,“我们掏的钱不少,差不多算联合出品了,项目也会给留下重要的角色,比如今年就有两个S级项目的女主角,五个A级项目的女主角,都是开拍前就定了我们公司的人,瑶夕你明年就可以在这些剧里选了,随你挑。”   今年公司投资的S级项目和A级项目宁瑶夕也有听说,稍微回忆一下就想起来了:“我记得有一部已经上了吧,《长风》,反响很好。”   “是啊。”丛丽娜笑着说,“公司的投资眼光完全可以放心,定下是你的女主角别人也抢不了。我在剧组跟着的这段时间也看出来了,瑶夕你就是天生吃演员这碗饭的料子,更难得的是甚至不只能吃演员这碗饭,完全能成为一个全方位发展的巨星。你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公司不会吝啬的,会给你最好的支持。”   哦……宁瑶夕应了一声,不置可否,转头又去看齐允。   “我二月份以后是什么安排啊齐纪?”她问,“有时间接吗?”   丛丽娜脸上的笑容微僵,齐允眉毛稍稍扬了一下。   “现在还没有具体的进组计划。”他说,“看你的想法。”   “我觉得是好剧本好角色就行吧,如果有不止一个选择的话,可以都给我看看,我在一个小范围里选选。”宁瑶夕挠挠脸,想了想,“是不是还要留时间去拍广告物料和做宣传?这个我不太懂,没有具体想法,听你的。”   齐允看了眼丛丽娜,轻描淡写地应下。   “那就麻烦你把相关项目资料发我一份。”他对着丛丽娜道,“我筛选一下,有合适的项目就拿给瑶夕看看。”   怎么可能把公司的资源送到齐允手里,他的短板也就只有这个。丛丽娜心里暗自咬牙,面上也只能笑着应了一声。   “行。”她轻描淡写地道,“先忙完跨年的事,等过几天我把资料整理一下给允哥发过去。”   不能再等下去了,宁瑶夕对齐允的信任她一时半会儿取代不了,就算有天然的性别优势也无济于事。丛丽娜稍稍垂眸,旁边的几个助理都朝她投来隐秘的视线,丛丽娜八风不动,在护送宁瑶夕回到入住的酒店时,才对几个助理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一句。   “明天瑶夕演出结束要去吃夜宵。”她不动声色地说,稍稍眯了眯眼,“让她稍微喝多一点,你们几个都带上份续约合同在身上,找准机会隔开齐允,让她直接签下来。”   .   第二天的晚上,这座海边的露天体育馆彻底变成了一个霓虹闪烁的欢乐海洋。整整五个小时的连番表演,不止观众,所有演出人员都也都激动而亢奋。   宁瑶夕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跨年,来得很是开心。她的演出时间在十点半,现场反馈堪称惊人,表演结束后的欢呼与掌声经久不息,她还被主持人叫住参与了一下现场互动,人山人海的呼应总能让人跟着一起激动起来,仿佛这些人都是为着自己而来。   宁瑶夕还留存着几分清醒,知道自己的人气还没到这个地步。只是她现在正变得越来越被更多人所知道也是事实,随着综艺结束,热度持续发酵,她的代言物料和地广铺满各个城市,她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切实地红了起来。   红到剧组里时不时有来找她签名的群演,外出时越来越需要戴好口罩和帽子,昨天坐飞机飞回申城参加排练时,有一小群粉丝专程来接机,举着写了她名字的灯牌和应援,一起拉了条横幅,祝她前路顺利,长长久久地红下去。   有幸被人看见,被人重视,被人放在心里,这就是八年前的她鼓起勇气,孤身走进这个光怪陆离新世界里的初心。   她渴望被喜欢,渴望被爱,现在当真又有了这么多人看到她,在意她,所有曾经的辛苦和等待都已经不算什么,她感到由衷的幸福,感激命运对自己的垂青。   也感谢那个让自己再次被看见的人。宁瑶夕在零点倒计时的声音中和其他明星一起站在台上,使劲去找台下的齐允。   她找得极用心,极努力,但这个舞台太大,比她所有登上过的舞台都大,宽阔辽远地站了被聚光灯照耀的许多人,将台下反衬出一片模糊的黑暗。   她看不见任何一个具体的人影,在零点到来的鲜花与彩带中眼神茫然,还在想着去看台下,被动地接受着来自他人的拥抱和祝福,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心里不知不觉间空了一块,让她整个人都难受起来。   能够光环璀璨地再次站在舞台上,曾经是她多年心底最深处的梦想。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她却不如自己想象的开心。   这种掌声与飘带齐飞的时刻,她两个月前也曾经历一次。那时她捧起冠军的奖杯,心里却只有纯然的雀跃与快乐,就算看不清楚,也知道台下齐允正在望着她,是最真心实意为她高兴的人,她不用去找,他一定在等着她过去。   现在哪里不一样了呢。张依凌越过中间隔着的将近十个人,遥遥地走过来拥抱她。宁瑶夕伸手将她抱住,心里恍然地想,或许是少了这种不管隔着多远,齐允一定会朝她走来的笃定感吧。   自从丛丽娜带着新团队来到她身边,她和齐允之间的关系就好似不复从前。中间总是像隔着什么人,什么事,她说不上这些是好是坏,但是。   但是她的心里其实一直有一个答案,或许不够理智,不是最优解,但那就是她最真实的想法,是她的选择。   是她的决定。   等到演唱会结束,他们几个加上其他来到现场的综艺选手,七八个人热热闹闹地凑了一个大包厢,凌晨两点多才散场。宁瑶夕尽管当真不能喝酒,但和这些熟人相处,也难免要喝上两杯,最后回到酒店时走路确然有些打晃。   好在有齐允在旁边看着,也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就是比平常更情绪化,有时候沉默有时候活泼,眼神像蒙着层雾,看着有点东摇西晃的迷茫。   “早点睡。”齐允叮嘱她,将她送回房间,看着她走进卧室,两个女助理跟进去照顾她,打理结束后给她盖好被子离开,这才不太放心地出去。   “说了让你别喝酒。”他皱着眉,隔着卧室门对宁瑶夕说,“我就在你右手边的隔壁,不舒服的话给我发微信,我叫助理过来照顾你。”   但在他出去十分钟后,丛丽娜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坐到她的床边,摸了摸她的脸颊,将朦朦胧胧的她轻轻摇醒。   “瑶夕。”丛丽娜稍稍俯身,对着眼神朦胧的她轻声说,“醒醒,允哥之前是不是忘了和你说,公司让你在新年之前把续约合同签了?这样公司部署新一年发展规划时才好把你计划在内,现在已经超了将近三个小时了,你看这事怎么办?”   “……怎么办?”宁瑶夕茫然地看着她,反应了一会儿,慢吞吞地问。   “要不现在签了吧。”丛丽娜微微笑着,温柔地说,“还能拿住笔吧瑶夕?现在签了,公司的项目和资源扶持才能倾斜到你身上,不然一切都是空谈。”   宁瑶夕缓慢地眨了眨眼,慢半拍地抬手按住没受伤的额角,揉了揉:“呃……那丽娜姐你去把齐纪叫过来?看看他睡没睡,没睡的话也、也行,他要是说没问题,我就把合同签了。”   丛丽娜面色不变,平静地笑着摸摸她的脸,声音越发柔和:“之前不是和你说过了吗,齐纪因为合同分成的事和公司有矛盾,这个事如果让他经手,他肯定不会同意的。不用叫他了,瑶夕是你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可以自己做决定,你总不能完全把自己的命运交到他的手里,任他捏圆搓扁吧?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呀,还是太单纯了,以后得多注意着点,丽娜姐也是为你好。”   宁瑶夕怔怔地看着她,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抬手揉了揉眼。   “丽娜姐。”她说,声音犹带着朦胧的醉意,“我想……”   “笔在这儿。”丛丽娜说,将合同和笔都朝她递了过去。   宁瑶夕低头看了看合同,又抬头看了看她。   “让我把话……把话说完。”她坚决地说,抗拒地摆摆手,不接这两样东西,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   丛丽娜的心莫名地跳了跳,立刻稳住心神,应了一声,语气温柔:“说吧,丽娜姐听着呢。”   “我想……问你。”宁瑶夕看着她,慢慢地说,“你是不是,想要挑拨我和齐纪的关系?”   丛丽娜心里一惊,面色不变,反而笑了一声:“怎么会?我是公司配给允哥的助理,是帮他分担的,没想别的事,一心为了你。”   “你骗人。”宁瑶夕用力地摇头,晃得自己头晕,却是清醒了一些,眼睛因激动而变得明亮,“丽娜姐,我二十三岁了,知道虽然大家都会说是为了别人好,但人心隔肚皮,每个人都是会骗人的,别人是,我也是,不能单纯相信别人说的什么话,更要看他究竟做了什么。”   丛丽娜以不变应万变,镇定地问:“我做的不也都是为你好的事吗?”   “或许吧。”宁瑶夕低声说,渐渐垂下眼眸,“你没有哪里不好的,照顾我也很尽心尽力,到处都很称职,但是……”   她抿了抿唇,抬起头来,看向丛丽娜。   “但是我不喜欢你。”她清楚地说,“我喜欢子洋,喜欢陈瑞,喜欢月月,喜欢齐纪,你不喜欢他们,就算你是来得晚而更好的人,我也不喜欢你。”   丛丽娜怔了一下,听见宁瑶夕用力地深吸口气。   “谢谢公司的好意。”她说,“安排了这么多人来照顾我,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们回去吗?我不需要这么多人,也不需要一个,找我签合同却要我背着齐纪的助理。我能有今天,是因为我足够相信他,我还想要和他一起走更久,如果你想阻止,那就请你离开。”   丛丽娜的脸色有点难看,勉强地说:“瑶夕……”   宁瑶夕却不再继续听她说话,不知道哪儿来的蛮力,一下扯过她手里的合同,跳下床拔腿就跑,看着动摇西晃,速度却很快,一溜烟出了房间,跑到右手边的房间门口,使劲敲门。   在她坚持不懈地敲了半分钟后,齐允就过来开门了,脸色很不好看,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情绪又都转为无奈。   “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宁瑶夕就一步迈过门口,朝他撞来。   齐允:“……”   齐允的后半句话被她撞回去了,抬手扶住她,叹了口气:“你不是没喝到醉吗,怎么这种见鬼的酒量还有下降的空间?”   “齐纪!”宁瑶夕大声说,看见他就觉得委屈,朝他挥舞起手上的合同,“丽娜姐让我背着你签合同——”   齐允愣了一下,脸色猛地变了。   “丛丽娜刚才让你签续约合同?!”他疾声问,一把拽过她手里的合同,“你签了吗,这种合同不能就这么——”   宁瑶夕却更加用力地将合同拽了回来,在他的支撑下站直身,看着他,扁扁嘴,露出掩藏不住的委屈。   “她说你因为合同分成的事疏远我。”她说,“合同分成在我心里难道比你重要吗?你要是对合同不满意,应该直接告诉我,那我就——”   她咬着牙,将合同用力从中间扯开,一撕两半。   “——不会签。”她说,将合同扔在地上,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她说:“你能相信我一下吗,齐纪?就和我相信你一样。”   作者有话说:   我们瑶夕的特殊技能:醉后超神 第53章   齐允再次伸出去拿合同的手忽地定在了半空, 有那么几秒,他的表情完全是凝固住的, 而后像是一台生锈的机器般, 一点点低下头,看向她的脸。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宁瑶夕醉酒后的样子了,这人平常其实也已经是个坦诚明亮的小太阳, 看久了就会让所有人都有种错觉,似乎她身上的温度当真传递了过来, 将人共同带入一个晴朗的盛夏。   但是他知道,他一直知道,只有他知道,像宁瑶夕这样明亮得仿佛没有阴霾的人,同样会有为难和踟蹰, 有挣扎与徘徊。她也有想要直说却又迟疑的话,要不是借着醉意, 很难这么不顾一切地宣之于口。   她并不当真是那种从小一直被保护得很好, 所以心思单纯不辨人心的童话角色。她只是一个过分理想化的小傻子, 相信付出就会有回报, 相信努力不会辜负追梦人, 相信世间一切美好,哪怕自己并不总会被眷顾。   若是没有经历过重重打击,尚且能说上一句天生的美梦家, 可在切实地经历过那些恶意诋毁, 沉寂挣扎,人情冷暖之后, 还能坚持这样的想法, 就总是带上了种莫名的悲剧滤镜, 像是饱经沧桑后含着泪依然选择微笑,让人就算有朝一日站在她的墓碑前,回忆起的依然是她曾经的美好。   他就是看不得这些。   看不得一个很好的人走向这种既定的命运,和历史上与影片中那些纯粹的人一样过早凋零。   在与宁瑶夕素未相识时,他会做的只是袖手旁观,事不关己地说一句她走歪了,觉得到底好言难劝自绝人,走到哪一步都是她自己的造化。   在公司附近天桥上的一面,他近距离地见识过了她的哭与笑,见到一个孤木难支的女孩在命运长久压弯腰时的狼狈,电梯里明明能成为最后一面,他最终却还是鬼使神差地让那扇隔绝两人的电梯门重新开启,揭开了另一个故事的序幕。   而现在,朝夕相处,并肩走过一路,他又当真能够做到,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去,而后越退越远,从她的未来里离开,好聚好散,让一切重回原点,又变成毫不相干的两条线。旁观她要走的这条坎坷路途中的所有艰难险阻,在每一个需要他的时刻袖手旁观吗。   齐允的手在半空中顿了好一会儿,在她亮晶晶的目光中,最终还是向下落,在她面前弯下腰,捡起被她随手扔在地上的两半合同,垂下眼,不置可否。   “或许不能说这份合同不好。”他说,“A类合同,要不是公司想要把我和你拆开,绝对给不出这么优厚的条件。合同上的厚待,公司资源的调取,无微不至的团队,这些都是我没法给你的,我在公司的人缘你也见到了,绝对不如丛丽娜,你继续跟着我,公司的S级项目就不用想了,A级都勉强,我能做的只有用自己的人脉给你找项目,个人的力量和资本相比特别渺小。”   宁瑶夕听得不住用力摇头,力道用得过大,晃得身体都东摇西摆。她几次想张嘴反驳,齐允都没给她插话的机会,憋得她脸通红,听到最后都开始生闷气,鼓着脸颊使劲瞪他,用眼神传达自己的不满。   “不过你说得也不完全是错的。”齐允话风一转,忽而又说,一手拿着两半合同,一手抬起来,捏住她的两瓣软唇,将她捏成个鸭子嘴。   宁瑶夕一边挣扎一边瞪他:“唔唔唔!”   “如果你不问我,那我就尊重你的选择,你拿A级合同,我换个更好带的艺人,大家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他语调平平地陈述,而后挑了下眉,捏着宁瑶夕的嘴,唇角弯了一下。   “但你要是问我。”他说,“问就是我不同意,沙发上醒酒去,我看看这合同里到底藏着什么猫腻,让公司急得深夜趁醉哄你签字,还一定要背着我。”   .   在因为过于意外,没有第一时间拦住宁瑶夕出门后,丛丽娜立刻感到后悔。她也连忙追了出去,但刚刚踏出房门,就看到宁瑶夕敲开了齐允的房门,冲了进步,她的脚步顿时停下,在心里懊恼地叹息。   今天这样天时地利的时机只有一次,宁瑶夕并不好饮,今天一边是朋友聚会气氛热闹,一边是她好像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尽管情绪亢奋,心情却有点欠佳,所以才醉得特别厉害,也给了她可趁之机。   错过了这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机会,再想趁宁瑶夕意识不清时哄她签字就基本上没可能了。这件事成功的要点一是宁瑶夕不设防备,二是齐允并不知情,现在两个条件都不再满足,可以说完完全全地功亏一篑。   而且既然齐允现在已经知道,那有些事也就没法再粉饰太平了。丛丽娜定了定神,索性先自行将摊牌的思路整理好,十分钟后,才来到齐允的房间门口,面带微笑,平静地敲响了他的房门。   去敲门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门是虚掩着的,没有完全关上,作为一个带了多年女明星的男性经纪人,齐允的确在方方面面都是滴水不漏。   果然,里面也随即就传来齐允的声音,平静地说:“自己进来,门没锁。”   宁瑶夕既然在他房间里,他就绝对不可能阻拦其他人也进去,否则瓜田李下的说不清楚。丛丽娜在心里轻轻一叹,她本以为性别会是自己接近宁瑶夕的最大优势,没成想宁瑶夕虽然的确没有一开始就对她抱有排斥,却意外地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敏锐地将她心底最深处的敌意感受得清清楚楚。   丛丽娜定了定神,推开门走进去。   酒店的标准间,布置没有设么太大区别,齐允就坐在宽大长沙发的一角,宁瑶夕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他旁边,手脚围拢,将自己聚拢成在母体里的姿势,呼吸均匀,已然倒在沙发上又睡了过去。   本来就是醉意朦胧地被她吵醒,现在这样也不奇怪。丛丽娜看着宁瑶夕蜷缩在沙发上的身影,心里一时生出些小小的愧疚。不过这种愧疚随即被疑惑取代,她的视线落在齐允和宁瑶夕共同待着的沙发上,觉得哪里怪怪的。   这张沙发够大,就算宁瑶夕是躺在上面,他们两个的身体也完全没有挨在一起,中间差不多还隔了一人的距离,宁瑶夕的脚抵着沙发一侧,齐允贴着离她最远的沙发另一侧坐,细究起来其实也清清白白,没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是这种氛围,为什么总觉得好像有点……外人仿佛没法加入进去的和谐?温馨?又或是静谧?丛丽娜一时有点形容不上来这种感觉,但她的目光随即注意道了放在齐允一侧扶手边的合同,心里杂七杂八的想法顿时全都收了回去,暗中深吸口气,尽管早就想到会是如此,依然心中猛地一沉。   合同被撕成了两半,以齐允的作风来看,不会是他动的手。   ……宁瑶夕对她,对这份合同,远不如她想的接受度那么高。或者说,她想悄无声息离间齐允和宁瑶夕的方案,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过分低估了齐允在宁瑶夕心中的地位,低估了一个善良柔软的人对于伯乐的信赖和感激。   不是所有人在受过恩之后,都会反过来忌惮施恩者挟恩图报,起码宁瑶夕从来没这么想过,公司的这种怀柔政策不可能成功。   但愿事情还没到最糟糕的地步。丛丽娜步履平静地走向齐允,在他面前不远处站定,隔着茶几与他对视,露出个从容镇定的微笑。   “允哥这么晚了还没睡?”她若无其事地说,露出个抱歉的表情,“瑶夕是不是吵到你了,我刚才想追过来,但没来得及,看到她已经进来了。在沙发上睡一晚就太累了,我这就叫庞帆过来,把瑶夕抱回房间,这时候不就用到男性助理了,总还是有点用的。”   齐允抬眸看她,视线长久地落在她的脸上,忽而轻轻地笑了一声。   “不用了。”他轻描淡写地说,“我哪里再敢把瑶夕交到你们的人手上,万一你们找个印泥,趁瑶夕睡着的时候给她在合同上按个手印,指着合同说这就是她亲手按的,岂不就又多了一些本不该有的麻烦。”   客厅里一时静得过分,齐允看着她,又悠悠补充了一句。   “对了,友情提醒一下,当事人如果有签字的能力,按手印起效是要有视频录像证据的,像今天这样抓着人的手指头按没用。”   他稍稍挑起一边眉毛,慢条斯理地说:“别说我没提醒过你,让你们擅自大喜过望,到头来白费功夫。”   宁瑶夕果然是完全跟他说了。丛丽娜脸色微变,但好在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倒也没有太过失态,只不动声色地笑着,轻描淡写地开口。   “允哥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瑶夕拿着合同来找你了是吗,公司确实想让瑶夕签A类合同啊,这事儿允哥你不是也知道吗?当时开会我不在场,不过李总明明跟我说,十二月就要把合同签好。现在跨年都过了,允哥你这边却始终没什么动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才问问瑶夕。”   “你不知道怎么回事?”齐允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淡淡地笑了。   “丛丽娜,你就是太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向后靠了靠,姿态放松,语气随意地道,“自从被派来后就开始策反瑶夕,定下计划之前肯定没想到策反得不顺利,于是只能出些强逼就范的昏招。现在瑶夕又没醒,何必藏着掖着,大家敞开了说话,别拘束,我说过没有,你之前那个绵里藏针的风格一直让我挺想吐的,多说一句都影响心情。”   丛丽娜保持着惊讶和困惑的表情,有点僵硬地睁大了眼睛做无辜状,没说话。齐允见她不答,摇了摇头,拿过手边被撕成两半的合同。   “你是不是以为,我没弄懂公司的意思。”他平静地问,慢条斯理地捻动着合同的纸页,轻描淡写地扯扯嘴角。   “不就是想把我和宁瑶夕拆开么。”他淡淡地道,“公司能容得下一个肉眼可见有前途的明星偶尔放肆。为公司带来过损失,这没关系,以后总能翻倍地为公司挣回来,完全可以秋后算总账。如果多年合作愉快的话,那些旧账也就都一笔抹消了,不会再追究,如果她能一直红下去,大家就能始终一团和气。”   眼见他点出公司的意思,丛丽娜索性也不再和他委以虚蛇地客套,弯起唇角笑笑。   “不是觉得允哥不懂,是觉得允哥应该是完全明白,才会选择自己也退了一步,给瑶夕自己选择的空间呢。”她笑吟吟地说,“难道不是吗?我来了之后允哥也没怎么干涉过我和瑶夕的相处,你也知道的吧,让瑶夕回到公司的怀抱里不是坏事,公司能给她更好的资源,是她最大的靠山和助力。”   她看着齐允的眼睛,款款地笑着,目光如炬,精确地点出齐允迟迟没有应对动作的根本原因。   “允哥心里也很清楚,你手上的资源是有上限的吧。”她眉眼平静地弯起,悠悠地说,“当然,我承认,以经纪人的个人素质来说,你是最优秀的,我见过的人里没有一个能和你比。你虽然没有任何背景,但这些年在圈里经营下来,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人脉积累,能让身处低谷的瑶夕以最快速度扶摇直上。”   他捧红云芷的能力谁都承认,他能让宁瑶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翻红也是他的本事,无人能否认他的光辉履历,如果公平竞争,丛丽娜很清楚自己比不过他。   但他齐允再厉害,毕竟也只是一个人,拿什么比过资本。   “娱乐圈是场长跑呢,允哥。”她胸有成竹地说,“你个人的出色能力能带她走过最初的这段路,全公司上下都很感激你,你就是瑶夕的伯乐,谁也无法抹去你的功绩。如果现在体面一点放手,大家好聚好散,公司的下一个好苗子还不是任你挑,你会有新的战场。留在宁瑶夕这边是件好事吗?她得不到公司的资源投喂,待遇始终上不去,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你在给一个明日巨星拖后腿。”   这番话她说得很冷静,尖锐地直指齐允的痛处。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的人能成为资本家,有的人一辈子都是打工人,哪怕做到打工皇帝,也始终都是为别人效力,不是因为能力不够,而是因为隔着阶级鸿沟。   一夜蹿红的娱乐圈明星,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个,但跨越阶级的明星,却少得几乎没有,成就再高也不过是个棋子,要攀附资本生存。   这甚至不是行业的潜规则,而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自然规律,无法违背。   为什么宁瑶夕明明之前一样有实力,张桐也不是没有手段,却籍籍无名数年,看不到一点翻身的希望?   因为她连一个展现自我的舞台都得不到,没有资本扶持就是这样。   齐允是一个能让她站上舞台的人,但也仅此而已了,他和资本的差距,与宁瑶夕前后的差距一样明显。   一个最直观的例子,今年选秀没有爆出来什么有人气的顶流,反而是这档演员类的综艺火爆出圈,成了现象级综艺。宁瑶夕这个冠军是从中获利最大的人,已然是今年新露面的人气王,但她在跨年演唱会上却没有一个很好的时间排布,也没能登上今年的春晚。   如果不是她千辛万苦面上陶导的电视剧,成功给自己杀出一条路,她的发展会比现在要难看得多,没有大制作会主动接洽她做主角,这是资本的领域,个人的优劣在这里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有人捧。   有了个人的实力,她最需要的这些,只有华盛能带给她。   “允哥,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丛丽娜轻声说,“瑶夕对你的信任,连我都感动了。你知道她刚才和我说什么吗?她说,如果我想挑拨你们的关系,我不喜欢她喜欢的人,那她就讨厌我。”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摇着头笑笑。   “如果早知道她是抱着这种想法,那我可能也不会哄着她签约了,明明应该直接找你谈。”她说,“允哥,瑶夕不懂这些,你总是懂的,她和公司修复关系不好吗?明明是最好的选择,比你继续带她要好得多。”   宁瑶夕的性格注定了她不会是个惹人讨厌的人,哪怕丛丽娜的确是带着任务前来,这段时间和宁瑶夕也不能说关系亲密,但她的确不讨厌宁瑶夕,谁会讨厌一个温暖明媚的小太阳呢。   所以她这番话自认说得也算真心实意,一口气输出完毕后看着齐允,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刚才开始,齐允就一直双臂环胸,面无表情地听着她大讲特讲,始终没有插话,没有开口,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像是看着个卖力表演的小丑。   这种被人轻视的感觉让人恼火。丛丽娜忍不住眉头紧皱,脸上露出几分明显的不快,目光微冷,看着齐允,沉默下来。   在她盯着齐允,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时,齐允终于开口。   他平静地问:“说完了?”   丛丽娜顿了顿,声音同样微冷地道:“不知允哥有何指教?请讲。”   “行。”齐允点点头,淡淡地道,“我就我开始讲了。丛丽娜,你刚才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正气凛然,苦口婆心,表演得也算辛苦。我这人不爱多说废话,只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   他拿起手边的合同,还有茶几上放着的一支笔,将合同一页页翻过去,在几个数字和条款上用黑笔圈出来,将做标记的纸页扯下来放到茶几上,面向丛丽娜,一字排开。   丛丽娜在他撕下第一张纸的时候,立刻就表情大变。她咬着牙不说话,也没阻止,就这么看着齐允将八页纸扯下,一字排开,放在她面前。   “你既然是代表公司过来游说我,我就默认你有替公司发言的权力了。”齐允看着她,沉下脸,冷冷地问,“能不能请你对着这些条款,再理直气壮地说一遍,公司给宁瑶夕准备的,确实是A类合同?”   丛丽娜无意识地用力咬住嘴唇,片刻后松开时,唇上带着被自己咬出的清晰痕迹。她脸上的神色淡了下去,微微勾了勾唇角。   “确实是A类。”她轻描淡写地说,“只不过有点特殊而已。”   “现有分成比例的前置条件:每年比上一年为公司创造净利润收入至少上升40%;经纪人及团队安排,公司作为甲方,具有最高解释权,乙方如与甲方意见相悖,增加工作难度,时刻酌情降低分成,细则与解释权归属甲方所有。”   齐允没看那些被他撕下的纸张,盯着丛丽娜的脸,一条条将合同里匪夷所思的条款复述了一遍。   一共八条,藏在条款中的各个不起眼的字句当中,短短十分钟的时间,他竟然就都找了出来,一条没有疏漏,听得丛丽娜心惊不已。   人的能力能强到这个地步吗?她在心里暗暗咋舌,看着齐允,动了动嘴唇,却没法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这当然不是公司正常的A类合同,宁瑶夕还够不上这个档位,精明的资本家就算是想要收买人心,又怎么会如此收缩自己的利益。   “只要瑶夕够乖,这些限制条款就都可以当做不存在。”丛丽娜慢慢地说,神色不变,“她乖巧一些,符合公司的期待一点,按照公司规划的路线发展,这份合同就约束不到她什么……”   “放屁。”齐允嗤笑一声,站起身,一步越过茶几,来到她的面前。   他个子够高,站在面前时形成一片很有压迫感的阴影。丛丽娜抿着唇抬眼看他,齐允拿起放在桌上的零碎纸页和撕剩的合同,一张一张,平静而缓慢地逐张压在她的头顶。   “回公司去汇报。”他说,“告诉李总,没人对当别人豢养的猪有兴趣,人对着另一个人,不能又想收割价值又想扼住命门。他不想着双赢,把一切看成一场零和博弈,我却觉得合作的双方是利益共同体,要么合作共赢,要么满盘皆输。赢不容易,输却很简单,既然瑶夕相信我,那如果过不了我这关,谁也别想害她。我这人没别的,唯有说到做到众人皆知,望李总及时知晓。”   .   这一夜宁瑶夕过得昏昏沉沉,做了一个又一个杂乱无章的梦,光怪陆离,醒时全不记得,只有宿醉过后剧烈的头痛留存下来,让她眉头紧皱。   她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眼神茫然了好一会儿,才回忆起来昨晚的一切似乎不是场梦。她倒吸了口凉气,第一反应是不知道自己记得准不准,合同到底签没签,惊慌失措地跳下床,拖鞋都没穿,赤着脚跑出房间,弄出不小的动静,外间客厅里坐着的人应声抬头,朝她看了过来。   “……月月?”宁瑶夕愣了一下,喃喃地叫了她一声,有点懵懂地抬手揉了揉脑袋,盯着她发呆。   这一幕好像很熟悉,又好像有点久违,自从丛丽娜带着新团队过来之后,迅速就将吴月隔离出她常接触的范围,让她只能在外围做做接应。   宁瑶夕很多时候一天都看不到她两眼,这和不在身边的齐允不同,吴月明明在,却始终被不动声色地支开,远离她的接触范围。   她之前并不是没察觉到这些,她只是……明白这是种正常的职场争宠行为,吴月是她身边的老人,丛丽娜不可能放任她们这么亲密无间下去,她肯定要有相应的手段,她能理解。   她不喜欢,但她能理解。她一步步地忍让后退,直到几个小时前被摇起来签合同,终于忍无可忍。   爆发的第一反应还是去找齐允,她对这个人的依赖已经成了习惯。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件好事,可他还是像从前的每一次一样,从来不给她失望的机会,让她就这么继续对他依赖下去。   越陷越深,渐渐自己都无法控制。   吴月一个人坐在外间等她,一如她熟悉的那些日子一样,朝她柔和地笑笑。   “是不是头痛?”吴月说,“给你煮了醒酒汤,茶几上温着,趁热喝。”   宁瑶夕看着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也笑了起来。   “我好开心。”她说,“我没救了。” 第54章   在她上午从申城离开, 回到剧组继续拍戏的时候,除了丛丽娜不见踪影, 公司派来的团队中的其他人并没有一并消失不见, 依然跟在她的身边。   对于这点,宁瑶夕其实很能理解,不管在这个深夜闹出了多少不愉快, 公司要是知情识趣地主动把人撤走,倒像是在和她服软一样。宁瑶夕在公司待了八年了, 知道华盛已经再也不是当年的小作坊,能对一个仅仅只是有潜力的演员放低姿态,它现在是业内知名的公司,有它自己的傲慢。   好在丛丽娜消失不见之后,团队里的其他人似乎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 肉眼可见地变得乖觉得多,不再频繁地围在她身边互相打配合, 自成一派, 连她本人好像都被隔绝在外。   不过或许也并不都是因为丛丽娜的缺席。宁瑶夕下了飞机赶去剧组, 坐在商务车的后座转过头, 看向坐在她旁边的齐允, 望着他专心致志对着平板电脑工作的侧脸,眉眼弯弯。   脸色谁还不会看呢?毕竟给她撑腰的人现在回来了嘛。   她盯着看的时间可能久了点,齐允的视线从屏幕上收回来, 也看向她。   “不睡觉?”他问, “昨天喝多了还没睡好,今天头应该挺疼吧。”   “还行, 月月给我煮了醒酒汤。”宁瑶夕摇摇头, 笑眯眯地说, “而且我现在心情好,不是有句话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吗?我现在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就好。”齐允应了一声,说,“正好现在有时间,我跟你说说公司合同的事,丛丽娜拿给你的那份A类合同有问题,其中几条被修改了,这个合同一共四十来页,不仔细查阅的话的确很难发现,和你知会一声,也算是提个醒,以后再碰到需要签字的文件一定要拿给信得过的法务查验,不然绝对不能签。”   宁瑶夕抬手捂住额头,面露菜色:“好了,这个话题可以就聊到这里,我现在感觉头有点疼了……”   齐允:“……”   齐允无情地拒绝她的提议:“不行,这些事情你自己也必须心里有数,不能都靠外力。先不说靠不靠得住,如果昨天我不在你身边你怎么办?”   “那我也不会签啊,我又不傻。”宁瑶夕无辜地说。   齐允不答,只扬了下眉,充满怀疑地看着她。   宁瑶夕:“……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没有傻到趁着酒劲把自己未来十年都签出去好吧!对象还不是你!好吧,其实昨天你和丛丽娜说话的时候我还没完全睡着,半梦半醒中听到了,知道是怎么回事。”   齐允怔了怔,脸上露出几分明显的意外。他看她一眼,问;“既然是醒着的,怎么始终没出声?”   “倒也没有完全醒。”宁瑶夕打了个哈哈,含糊地说,“你处理得就已经很好了,也没有我非要插嘴的必要,这种事还是要让擅长的人去做……”   她那个时候对丛丽娜说的话就有点太直白尖锐了,当时固然是有情绪激动,难以控制的原因,但不论初衷如何,结果就是让她们两个的关系闹得很僵。她不是那种能在闹掰后依然若无其事言笑晏晏的性格,昨天睡着之前还在觉得为难。   好在丛丽娜今天没有出现,不然她一定会尴尬得不行。   这件事说起来其实也让她有点后怕,倒不是在于公司居心叵测地拿一份有问题的合同坑她,而是在于,一旦她对齐允没有那么信任,那么丛丽娜的挑拨其实非常容易实现,利益的纠纷的确是影响信任建立的重要因素,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来,那么分道扬镳其实就是早晚的事。   在一个利益和冲突都来得又多又快的圈子里,想要长久地保持最初紧密无间的信任,其实是横亘在所有人中间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难题。   在前行的路途当中,面临的纠纷注定会越来越多。她昨天奔去找齐允的行为全靠一腔热血和赤诚撑着,在见到齐允的时候其实都没去想什么后果,也没有去想过,万一齐允真的没打算继续和她站在一边,那她以后又该如何自处。   她知道经纪人完全站在艺人这边,并不是种正常的现象。经纪人是公司的代表,理应和公司一条心,而不是事事为艺人着想。她对这件事其实很清楚,所以心里一直有着难以言明的隐隐不安,昨天虽然醒着但没说话,一方面是觉得齐允肯定能处理好,另一方面,不可否认的,她也是想听听齐允的想法。   想听听他对她是如何想的,又为什么这段时间和她联系那么少。丛丽娜的介入当然增加了沟通的麻烦,但这不应该是疏远的理由,她一直为此而忧心忡忡。   结果好像也没有听到什么具体的原因,但她又的确放心了一些,这种莫名的感觉,实在是很难讲。   她这边还在兀自神游,那边齐允伸手在她面前晃晃,说:“回神,发什么呆?这个问题这么难答?”   宁瑶夕赶紧收回心绪,想也不想地连声否认:“没有没有!呃……什么问题?”   果然没听见。齐允扯扯嘴角,又问了一遍。   “昨天没来得及问你。”他说,“既然丛丽娜和你说,我是因为合同的分成问题在避嫌,所以最近都没怎么出面,你怎么没信?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真的是这么想的,你还这么直愣愣地问过来,那就太冒失了。”   这个啊。宁瑶夕手肘搭在座椅扶手上,掌心撑着侧脸转头看他,眨了眨眼,忽而浅浅地笑了起来,脸颊浮现出微微凹陷的酒窝。   她说:“齐纪,我现在还欠你多少钱来着?”   “一百多万吧。”齐允面不改色,眼都不眨地说,“怎么了?”   “没怎么。”宁瑶夕应了一声,无辜地说,“你要是嘴这么硬,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你就当我是被你下蛊了吧。”   齐允扬了下眉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问:“陈瑞和你说的?”   “我那天晚上自己听到的。”宁瑶夕说,“那么大一笔公关费,说帮我掏就帮我掏。当时我其实心里只有感动,最近倒是才终于想到,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公司就没再给过你资源支持了吧。你要是真的那么在乎利益,何必撑到现在,带着我给公司服个软,对你来说才是真正的有利可图。”   经纪人拿自己的人脉给艺人搭线这种事,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始终这样就属实是为爱发电了,说出去别人都得觉得他浑身冒圣光。   齐允看着不是这么傻的人,却做了这样的事,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所以别人能怀疑她,她却不能,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她比别人都清楚。   齐允听着她的陈述分析,面上没什么变化,只顿了顿,而后淡淡地说:“还算你没笨到家。”   宁瑶夕喜滋滋地问;“是在夸我知人善任吗?”   “在夸你没有毫无理由地轻信别人。”齐允扫了她一眼,宁瑶夕不服气地缩缩脖子,扁着嘴表示抗议。   “公司派了个新商务给我,他拿出来很多公司牵线的商务资源。都是那种看着很不错的品牌,洽谈起来又颇有一些难度,极大地牵扯我的精力,让我无暇顾及你这边。”齐允说,终于向她聊起最近在忙的事,“我开始只是单纯的忙于这些事,但在审查合同的时候发现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   宁瑶夕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专心致志地旁听,此时见他停下,迫不及待地好奇提问:“哪里不对劲?”   “违约金赔偿范畴。”齐允说,“我注意到,公司推过来所有商务的签约合同,里面的赔偿范畴都特别宽,要求也比一般严苛,尤其是在对代言人侵害品牌名誉权的赔偿上,所有合同都规定到了赔偿上限。”   “这个是不正常的吗?”宁瑶夕不懂就问,十分虚心。   “不能说不正常。”齐允淡淡地道,“但来得太集中,太不约而同,还是让我格外留意了一下,然后把公司给我的那份A类合同仔细地研究了一下。”   “那个时候你就看出不对了?”宁瑶夕惊愕地问。   “我拿到的那份和丛丽娜拿到的那份不一样,是正常的,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从正常合同里找到不对的地方。”齐允摇了摇头,平静地道,“但从那些商务合同上,我猜到了一点公司动手脚的方向,所以在涉及权责理赔的条款上多留意了一下,昨天看到你那份合同,不出意外地找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能动手脚的地方就那么多,数字,年限,补充条款,违约范畴,他之前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昨天也不觉得惊讶,找出来的时间赶得刚刚好。   果然没人能随随便便成功,怪不得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从四十多页合同中找出破绽。宁瑶夕恍然点头,一边咋舌,一边忽而又是一惊。   “那公司的那些商务合同我签了没有啊?”她赶紧问,“公司会不会拿来做手脚?”   “当然没有。”齐允说,脸色也跟着黑了下来,“托公司的福,我这段时间完全是在做无用功,大把时间都被浪费了,要不是还有我手里的资源撑着,工作周报都写得很难看,有些人真是看着有个人样,实际一点人事都不干。”   来自工作狂的怒火。宁瑶夕偷笑不已,随即被他说的一个词吸引了注意力。   “工作周报?”她好奇地问,“里面要写什么,你这一周都干了什么事?”   “对。”齐允颔首,言简意赅地说,“算是工作日志吧,我这种经常在外出差,不太能看到人影的工作,写日报周报,月度总结,都很正常,总要让人知道我都在干什么。”   宁瑶夕吃了一惊:“还有这种好东西?!那你怎么不发我一份?!”   齐允:“……”   齐允看她一眼:“我上交给公司的,为什么要发你一份?”   “我也想知道你在干嘛啊!”宁瑶夕委屈地说,“反正你写都写了,多发我一份又不会怎么样!你还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那倒是也没有。齐允稍加思索,觉得她说得也不无道理,于是点了点头,说:“行,你需要的话,我发给公司之后就抄送你一份。”   他说到做到,拿起平板点开邮箱,果然顺手就把上一周的工作总结文件发给 了她,做这种事情又不费力。   宁瑶夕带着种莫名的兴奋点开查收,视线快速在屏幕上浏览,一页页划过他汇聚成一行行文字的行程,迅速地拉到底,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没了?”她问。   “没了。”齐允肯定地说,“怎么?”   和她想象中差别有点大的样子。宁瑶夕挠了挠脸,词穷地组织着语言:“就……好像有点太简略了……航班,高铁车次,入住酒店,会议对象,我的图站更新都比你详细,每次我参加活动还给我返图呢。”   她进组之后出去参加的活动不多,不过每次露面,粉丝们都很给面子,从各个角度拍摄她的照片,附上精心填充的文字,每次活动总结都来得非常详细,里面细数了见到她的激动和对她的赞美,宁瑶夕经常用小号悄悄围观,看别人给自己吹彩虹屁稍微有点羞耻,不过的确会让人非常开心。   连她自己的小号更新得都比这详细!她偶尔会在上面更新一些不掉马的照片和碎碎念,一片被齐允带去拍物料时看到的云彩,一个和齐允多说了几句话的深夜,偶尔翻不到他动向的抱怨,没有转赞评,像是安安静静地说给大海听,慢慢的就习惯了这样,对这片自留地很有感情。   “你也知道那是你粉丝?”齐允颇觉无语地说,“我给公司汇报又不是参加偶像见面会,工作日志有就行了,还能指望有多详细。你说的你那些细节公司倒是也有让写,不过我觉得完全没必要,从来没写过。”   “好的经验也吸取一下嘛,这份工作总结的内容完全可以再丰富一下。”宁瑶夕努力说服他,“有事没事给我发几条消息啊,和我打好关系懂不懂!这样下次公司再使出挑拨离间的坏招时不就不怕了?你工作态度怎么这么懈怠,我都替你着急!”   齐允:“……”   开天辟地,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工作态度有问题。   “行了,放下你的歪理。”他果断地制止宁瑶夕继续胡说八道,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要怎么个丰富法?说来听听。”   “比如这个。”宁瑶夕指指他上周工作总结上短短的一句行程,说,“「和英尚公关部工作人员商讨代言事宜」,顺利吗?”   “不顺利。”齐允如实作答,“对方想让你在代言的同时推广一个价格非常贵的粉丝礼盒,都是些冷门的品牌产品,完全就是想让你的粉丝掏钱买智商税,还说能让你从每一份售出礼盒里吃回扣。穷到差他那点钱了?看不起谁呢。”   宁瑶夕和他举例:“那你就可以在给我的总结上写,今天和奇葩一起开会,浪费了你宝贵的几个小时,心情奇差,急需安慰。”   齐允平静地反驳:“我没有急需安慰。”   “演练一下!”宁瑶夕才不管他怎么说,强行将他的手机塞进他手机,举起自己的手机朝他晃晃,“假设现在的时间就是你刚开完会出来,拿起手机给我发消息,你要怎么向我抱怨这件事,然后获得我的安慰?”   齐允忍耐地说:“再说一遍,我不需要安慰,而且工作总结不是抱怨。”   宁瑶夕拿着自己的手机,双眼明亮地看着他,期待着他的动作。   齐允:“……”   他妥帖地呼出口气,无可奈何地点开和宁瑶夕的对话框,在里面毫无感情地将她刚才说过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今天和奇葩一起开会,浪费了我宝贵的几个小时,心情奇差,急需安慰。”   人就坐在旁边,还要发语音沟通,什么毛病。齐允斜睨宁瑶夕一眼,但在把这番话说出来,和还要按键盘打出来之间相比,还是直接发语音比较省时间。   “辛苦啦。”宁瑶夕笑着看他一眼,像模像样地回他,“开了几个小时啊?商量的什么?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啊?”   怎么还有几个小时这种问题。齐允叹了口气,不得不真的回忆了一下。   “四个多小时。”他语调平静地说,“先是硬要我去参观他们公司,了解一下企业发展史和公司文化,然后介绍了他们的明星产品和宣传地广构想。终于开始谈合同时,围绕着代言费用扯皮了半天,最后终于初步谈妥,才突然平地一声雷,说起了定制礼盒。”   这个把别人当弱智一样的礼盒,让前面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全部化为乌有,换成菩萨来也得生气。齐允将那天的完整会议过程说出来,倒也真被勾起了几分当时心情的回忆,于是输出的内容也变得比较直白不客气。   “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最终的目的就在这个傻.逼定制礼盒上,我差点没以为自己是在和微商公司谈代言。偌大一个美妆牌子不去钻研美妆产品,一天到晚净琢磨着怎么割韭菜,也难怪代言人每三个月就要新加一个,请的还全都是刚红起来的明星,真可谓是年轻粉丝的第一款智商税,算盘打得隔壁市都能听见。”   “别的代言人也有这个礼盒啊?”宁瑶夕好奇地问他,“所以别人的经济团队都同意了这个特殊条款?”   “有什么不同意的,又不知道艺人能红多久,能多赚一笔谁会拒绝。”齐允淡淡地说。   “怎么没有?”宁瑶夕笑着道,“你不就帮我拒绝了嘛。”   “这种礼盒也就正当红的艺人能卖出来,顶流又往往爱惜羽毛,不会轻易接这么过分的,所以品牌方目光当然就瞄准了新红起来的艺人,你就是这么被注意到的。”齐允语气平静地说,“我知道这种事情在业界不算什么,但是不想让你也这样,没那个必要,想要长红就要眼光长远,而且……”   他顿了顿,没有立刻接着往下说。宁瑶夕疑惑地转头看他,一边继续点开语音,催促地问;“而且什么?”   “而且我觉得你如果知道了,不光也不会同意,可能还会生气。”齐允淡淡地道,垂着眸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神色淡淡。   “我知道你是个特别重视粉丝的人。觉得每个人对你的喜欢都很珍贵,所以对每一个都很珍惜,不想做任何会对他们的感情造成伤害的事,很怕自己让他们失望。总是会担心他们有朝一日不再喜欢你,为了让这一天来得慢一点,每天都在努力,想要每天都比昨天的自己更好,把他们留得久一点。”   他说:“粉丝喜欢偶像,大多是种炽热而盲目的感情,这种热忱早晚有一天会消散,不可避免的事。但既然这是你的希望,我就会朝这个方向考虑,守护你的梦想是我的职责。”   宁瑶夕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没说话。屏幕里的语音条正常播放,将他刚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齐允转头看她,面露疑问,宁瑶夕缓慢地眨眨眼,转回头去,将手机举到自己面前,把屏幕调出来,开始打字。   写什么呢?齐允疑惑地看着她,在她停下动作的同时,收到了她的回应。   「谢谢你。」她说,「辛苦啦。」   就这么两句普通的感谢,怎么还犹豫了好一会儿。齐允抬了下眉毛,心里一时间还觉得有点异样,说不上来什么原因,大概是这个回应语气普通得让他觉得有点……   有点什么,失望?齐允暗自摇头,将这个莫名其妙的答案抛到一边。   「以后你也要把这些事情分享给我。」宁瑶夕的消息又发了过来,说,「我想知道这些事情,想知道你做的关于我的一切。」   「这些东西很多时候都挺烦人的。」齐允回她,「其实没必要知道得太仔细,影响心情。」   他的消息发过去,宁瑶夕那边正在输入了一会儿,新的消息跳了出来。   「给我一个感谢你的机会。」她说,「你总是扮演着一个默默无闻的幕后英雄角色,这些事情或许别人永远不会知晓,但是我想了解,你总要让我知道,这世界上有人为了我,到底会做多少辛苦的事。」   齐允的手停在屏幕上,一时间没有动作。   难怪最后几句突然就切换成了打字模式。他在心里突然不着边际地想,这种话,就算是直白热烈如她,说出来也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吧。   甚至连他都会这么觉得,似乎连这几行文字都没法当着她的面再看一遍。   齐允按灭屏幕,安静了几秒,突然开口。   “瑶夕。”他说,转过头去看她。   宁瑶夕转头朝他看来,他顿了顿,忽地又沉默了一下。   但他还是问出了口。   他说:“公司已经开始动手,把我和你拆伙的打算已经十分明显。离合同结束还有半年,这半年注定不会好过。合同可以再谈,公司不会罢手,如果你真的有更好的选择……”   “我选择站在你这一边。”宁瑶夕打算他的话,摇了摇头,朝他浅浅地笑了起来,眼眸弯弯。   “这是我唯一会做的选择。”她说。 第55章   有公司那边拖后腿, 最近谈的商务大多都没结果,菩萨都要被惹出三分火气, 更何况齐允这样的煞神。这两天本来和公司派来的商务有个外地行程, 要过去开会,现在图穷匕见,也就没必要再委以虚蛇, 齐允干脆就没去,直接和宁瑶夕一起回了剧组, 盯着她的拍摄进度。   有他在旁边,公司派来的几个助理都老实得像个鹌鹑,几乎不敢出声,唯恐被齐允淡淡地扫过来一眼,从头到脚挑出毛病。   毕竟领头的都走了, 这地界也没人能保得下他们,和工作相比, 当然还是小命要紧。   看得吴月啧啧称奇, 油然而生对齐允的无边敬佩。她在华盛好几年, 其实也早就听说过齐允的威名, 不过听说过是听说过, 和真正接触起来又不一样,之前一直觉得他只是比别人严格一点,其实也很有人情味, 现在看见别人对他的忌惮, 才真正看出来些内里的差别。   她不由悄悄和陈瑞打听:“小瑞子,你比我们都早接触允哥半年, 他之前带云芷时也是这个作风吗?就是这种往那儿一站, 别人就退避三舍的感觉。”   “怎么说呢……”陈瑞挠了挠下巴, 沉思着道,“据说也有这个时候,毕竟这种恶名也不可能是一天两天就形成的,那得是一向不服管,一向有主意,一向我行我素,才能得来别人这样的共识。”   吴月听出他的画外音:“但是?”   “但是我入职的时候就已经不算是了,那半年云芷已经在和成辉的郭少谈恋爱,他俩在这件事上意见不和,维持着一种比较诡异的客气,一旦聊起来就会吵架,那半年允哥不太跟云芷的行程,合同本来也快到期了嘛,这样其实也是正常的?再多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也刚来,是团队里资历最浅的。”   吴月上下打量他两眼,略微有些纳闷地问:“说起来,你之前是云芷的生活助理吧,怎么就没去贴云芷,这么坚定地跟着允哥混?一般来说在艺人和经纪人中间,大家都是更偏向跟着艺人的吧,更有发展。”   这人也不像是聪明到能看清这种深层局势的样子啊。吴月感到疑惑。   “我主要是没得选——哈哈,开玩笑。我虽然不聪明吧,但也不傻,允哥偶尔会让我接触一些商务工作,云芷就只会让我帮她拿杯子,跟着谁更有前途,我总还是知道的。”   陈瑞抱着平板站在片场一角,遥遥地围观宁瑶夕拍戏,顺便和吴月聊点闲话,之前丛丽娜在时他仿佛被软禁在房间里一样,也是闷得够呛。   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脸上却露出自得的神色,显然对过去自己的举动颇为满意。   “那个时候虽然不常能见到允哥,但我总会发消息向他请教,工作上的事啊,云芷的生活习惯啊,不懂就问他。他虽然回得不频繁,也不太应那些细枝末节的小问题,不过重要的事从来都会和我说清楚。”   哦……吴月理解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明白了,允哥就是对这种真诚的傻子比较宽容。   “他完全不藏私,也不在乎团队的人渐渐被云芷笼络成一个小派系,把他隔绝在外。”陈瑞发自内心地说,“我有时候觉得他就是太不在乎了,所以才会吃这种亏,过刚易折,太骄傲太要强就太显眼,容易被针对。”   整个云芷团队里的人,全都是他带出来的,他被云芷泼脏水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都是打工人,可能我不该对谁要求这么高。但他们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你看现在,云芷也在剧组里,她团队的人都离允哥八丈远,生怕和允哥碰面,在他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   吴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拍摄场地的另一边发现了云芷团队的人,顿时对他们站得格外远的行为感到了理解。   但大家都在圈里混,哪是想躲就能躲得开的。宁瑶夕和云芷今天这几场戏是一起拍摄的,两个人还正好有一大段近景特写的对手戏,就是现在正在拍的这一场这一镜,演员只有她们两个。   外面战火纷飞,大帅府里却是在办茶话会,女眷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话题围绕在战事中时,总带着不肯睁眼的天真,一个个乐观得很。   两人都是大帅这边的固守现状派,一个明面上依然是坚定的顽固派,其实已经暗中成为了间谍;另一个则是思想进步的富家小姐,正处在思想觉醒的阶段,需要有人帮她分析局势,明确决心,这个指引者的角色正是由沈筠青担任。   但这里的表演有一个矛盾而困难的地方,就是沈筠青对外始终是坚定的大帅派,不应该也不能暴露出任何破绽。但她面对的章雅初又是个家里封建到不允许女儿出去读书的大家族,她如果不拉人一把,将人点醒,章雅初未来的命运总不过就是被家里嫁出去,而后余生相夫教子,不可能再有其他变数。   多难得她自己能萌生出这样进步的思想,如何不动声色、不露破绽地对这样的人加以引导,是沈筠青今天,以及一直以来,面临的一个难题。   按照剧本里的情节,沈筠青就是在这里点燃了章雅初心里的火种,促使着这个过去十七年都被养在家里的富家小姐迈出了走出家门的一步,投身变革的队伍当中,在战地医院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活到了迎接黎明曙光的那天,和志同道合的战友结为夫妇,寿终正寝。   戏份不多,但故事线十分完整,人设也相当讨喜,还很有记忆点,齐允争取来的角色,当然不可能差劲。   不过齐允当时也不可能知道,章雅初这个角色和女二沈筠青极有渊源。是沈筠青引导她走上了这条截然不同的路,但她曾经一度很讨厌这个顽固而功利的冷血利己主义者,直到沈筠青死后,才和许多人一样,终于后知后觉地知晓,她曾经于暗夜中向光而行,无人知晓地燃烧了全部的自己。   沈筠青在这座饱经战火的城外有一座小小的墓,她父母俱都早早过世,身后事极其潦草,作为敌人被杀死,又作为叛徒被处决,死后多年连墓碑都没有人立。还是建国后不知道谁在她的坟冢上立了石碑,上面没有立碑人的名姓,只有一行极尽简短的描述,潦草地概括了她短暂的一生。   ——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沈筠青之墓。   这块墓碑是时年已经成为高官的孟泽所立,建国之后荣归故里,谁也没有知会地竖起了这块碑,旁边洒下了些野花种子,无需人照料打理,迎风沐雨,年年烂漫绽放,对每一个路过与目见的人来说,都是又一年的好时光。   章雅初一生都留在陵城,此后年年岁岁,都会与丈夫孩子来墓前扫墓,一如当年那样,絮絮叨叨地说一些话,语气并不如何温和,依然保留了当年的那一点敌意与别苗头,不过依然每年都来,犹如赴一个心照不宣的约。   两个角色真正重要的交集与对手戏,其实也就是今天拍的茶话会这几场,之后的零星再会都没什么难度,只有这引出了一生羁绊的一场对手戏尤为重要,演得好能对两个角色同时进行升华,对演技发挥的要求极高,否则作为章雅初一生命运的转折点,根本没有说服力。   这场戏已经拍到第十七镜,陶导依然喊了卡。   “停下。”陶导说,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是个很有涵养风度的导演,在片场几乎不会大喊大叫,说话总是心平气和。不过这无法抹消他的严格,他看向云芷,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问题还是出在你身上。”他淡淡地说,“云芷,你得接住宁瑶夕的戏,就算你们两个的演技有差距,差距明显,在这场戏里你也不能差下太多。这是整部戏里你最关键的一场,我没法对你降低要求,这是对整部戏质量的不负责任。给你半个小时时间,你想办法调整一下。瑶夕,你也先休息半小时,有余力的话就想想办法。”   他这话说得可谓极其直白与难听,让好几个周围的剧组工作人员眼皮都跳了一下,不少人神色都是一变。   云芷是什么人,有热度有粉丝的流量明星,这种人来当演员也不算完全的主业,给自己贴金而已,何况人家现在是成辉娱乐的股东,半只脚已经嫁入豪门,还在乎一部戏拍成什么样?   不过陶导的严格也是一如既往的,他的风格就是这样,属实是完全没有针对云芷的意思。只能说云芷比较倒霉,偏偏这场戏的对手演员是宁瑶夕,她和一般演员的差距倒也没那么大,但宁瑶夕哪里是一般演员,那是老天赏饭吃的天赋型,一般人都根本没法比。   执行导演移开视线,尴尬地装没听见,选角导演许致远嘶了口气,走到齐允身边,为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齐啊。”他犹豫着说,“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但选角如果这么不合适,我是有责任的。这件事你看你能不能帮忙处理一下,细说起来也和你有那么点关系,你说是不是?”   还真是细说起来和他有点关系,这两个角色都是他争取来的。不过责任倒也不是这么论的,事先谁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齐允顿了几秒,实话实说:“许哥,没有这么拉仇恨的。做人有时候可以高调,但一般不能猖狂到骑在别人头上炫耀,就算我知道瑶夕的演技能吊打她个来回,也不能让瑶夕过去当老师现场教学,招人恨。”   这我也知道。许致远叹了口去,看了一下云芷那边,牙疼地嘶了一声。   “也是。”他叹了口气,摇着头说,“人家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团队,成辉的郭少今天是不是也来探班了?那好像就更不合适了。但你没一直跟组,可能不知道陶导的脾气,这场戏在他那里要是过不了,那他真的会一直磨下去,耽误工期是一方面,拖得越久越尴尬是另一方面,到时候瑶夕这边也不好看。”   齐允沉默了一下,没说话,许致远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好好想想。   宁瑶夕已经朝他跑了过来,她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处理,不过明显很清楚现在应该过来找谁。她来到齐允身边,好奇地看了看许致远离开的背影。   “许导刚才过来说什么了?”她好奇地问,“是找我的吗,怎么走了?”   “找我的。”齐允说,“事情说完自然就走了,累不累,坐下歇会儿。”   “怎么可能不累,看看这身衣服,秋装!我又冻又累。”宁瑶夕情真意切地抱怨,不过很快口风又一转,笑眯眯地说,“不过如果有人现在夸夸我的话,我可能就不那么累了,怎么样,有没有好心人在这里呢?”   没有。齐允权当没听懂她的暗示,朝旁边招招手。吴月及时上前,把保温杯递过来,宁瑶夕喝了口里面温热的营养茶,惬意地长长呼出口气。   “渴死我了,这场台词有点多,说了好多遍……”   “今天能不能继续往下拍?”齐允问她。宁瑶夕想了想,耸耸肩膀。   “这个我不知道。”她撇撇嘴道,“又不是卡在我这里,想要解决问题,你得找制造出问题的人问吧。”   说完之后立刻抬眼看向齐允,观察他的反应,见他眼皮都没抬一下,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   “有道理。”他说,“那你歇会儿,势单力薄小演员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行,人家大明星的事少管。”   宁瑶夕失笑,迅速把刚才的小心思抛到一边,指着自己的嗓子向他表示担忧;“快冒烟了!我有点担心明天嗓子哑。”   “先吃两片喉糖缓解一下,回去喝碗梨汤。”齐允说,侧过身看了眼待在他们周围,手足无措站着的几个公司派来的助理。   “喉糖。”他简单地说,一个随身带着的助理立刻上前,将喉糖递了过来。   “梨和冰糖去买一下,回去把梨洗了,梨汤炖上。”他说,随手点了一男一女,“你们两个去办,煨久一点。”   好的。被他点到的两个助理立刻去办,齐允看向剩下的三个。   “我半小时前订的红糖姜茶外卖,你们去基地门口取一下,给工作人员分下去。”他说,“始终反反复复拍这一场戏,工作人员也很辛苦,稍微慰劳一下让大家少点火气。不用天天请,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酌情处理,开销汇总起来统一报给吴月。”   啊?哦,好,收到。吴月立刻站直了身,庄严地点点头,齐允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回几个新来的助理身上。   “既然要留下来就给自己找点正事做,再有拿包拿一天的直接回公司,团队里不需要一个人形衣帽架。”他淡淡地道,“团队里一共就需要再补齐三个空缺,自己适合做什么对标一下,闲人自己走,工资就开到这个月底。”   助理们纷纷领命而去,齐允安排完这些傻站在一边的闲人,回身发现自己团队里的几个傻子都用敬畏的目光注视着他。   齐允:“……干什么?”   吴月:“允哥,我会朝着你的方向不断进化的,请你放心。”   齐允:“……做好你的事就行,权力给你,再压不住我会把你换掉。”   “还要留下他们中的三个啊?”宁瑶夕提问,“这些人我一个都不想留,感觉他们都怪怪的。”   “我也没想留。”齐允淡淡地道,“公司安排来的人,用着始终不够放心,但他们没走之前,总得找个理由让他们卷起来,没空抱团,你就能消停多了。”   “这熟悉的一幕,直接唤起了有些人被你统治的记忆啊。”陈瑞说,朝旁边摆了摆头示意了一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咧着嘴道,“看那边允哥,那些人都在看你呢。”   齐允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只顺势扫过去一眼,云芷那边的人果然都在朝这边看。新经纪人韩凌面色极其难看,其他人的目光却都有点复杂,看过来时有点躲躲闪闪,碰上他的视线却又不避开,好几个人甚至朝他笑了笑。   这其中表情最耐人寻味的,是站在云芷身边的成辉娱乐总经理郭炎。他的女朋友刚被导演当面训斥,他脸上却没有太多生气的表情,反而露出些饶有兴味的神色,朝他们这边看来。   郭炎此人,年纪轻轻就成了成辉娱乐的实权人物,长得也算是一表人才,当得上帅气多金等一系列褒义的评价。也无怪乎他站出来力挺云芷,给她撑腰时,云芷的粉丝几乎全都瞬间接受了这段恋情,争先恐后地送上祝福,生怕迟一步郭少爷就改变主意一样。   这种金龟婿,云芷能攀上,粉丝当然满意,嫁入豪门本就是女明星公认的最好结局。齐允的目光掠过他,朝云芷扫了一眼,那一群人里只有她没看这边,拿着自己的剧本专心地看着,很少能看到她对剧本表现得这么执着。   倒也不奇怪,她本来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只是这种坚持很少用到演戏上而已,她想要的东西太多,总是很有野心,分不出太多精力到这上面。   齐允收回视线,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身边的吴月和陈瑞脸色却都是一变,就连宁瑶夕都面露疑惑,朝那边看了一眼。   齐允复又抬眸,看到郭炎起身,拉起云芷,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他这一动,身后的团队也不得不跟着起身,跟在他后面走过来,迎着片场其他人好奇与打量的目光,半是尴尬半是别扭,个个都面色古怪。   就算中间隔着一个拍摄场地,其实也不能说是离得很远。郭炎很快就站到了他们面前,手臂搭在云芷的肩上,朝他们露出个看起来很友善的笑意。   “又见面了齐纪。能不能借一步说话?”他爽朗地笑着说,看起来潇洒阳光,做出这个询问的动作来得很自然。   没什么不可以的。齐允以不变应万变,简单地颔首,两个团队的人稍稍走远一些,助理和工作人员站在外围,隔开其他人窥探的视线,将里面的空间留给几个做主的人。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我们有半年多没见了。”郭炎轻松地说,一副和他关系很好的熟络样子,“当初我追小芷时可没少讨好你这个经纪人,咱们也算是有着不浅的交情了。”   齐允闻言只是淡淡地扯扯嘴角,不动声色地道:“郭少说笑了,我当时没少拦着你接近,现在想来应该很碍眼才对,感谢郭少不记恨。”   记不记恨的,成辉的针对都已经做了不止一次,大家心里门清,谁也不去戳破,维持表面的一团和气就好。   郭炎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齐纪当时那么做也很有道理,毕竟谁也不能相信我对小芷有多真心。你一手把小芷带出来,算是她的引路人,替她着想也是应该的,我完全能理解,哪里能记恨呢,感谢齐纪都还来不及。”   是吗。齐允扯了扯嘴角,轻描淡写地说:“这就不用了,我一个小经纪人,成辉的感谢还真是有点担不起。”   “齐纪这是说的哪里话。”郭炎仿佛没听出来话外音般,依然笑着道,“我这半年多一直都想和齐纪把酒言欢,再叙叙旧,可惜阴差阳错,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正好赶巧,小芷和你带的新艺人演对手戏,我们小芷这边现在遇到点瓶颈,齐纪方不方便伸出援手,帮我们小芷一把?”   他看向宁瑶夕,宁瑶夕愣了一下,不确定地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云芷。最后看向齐允,齐允面不改色,也没看她,这种时候显然不太方便眼神交流。   “……她演得也挺好的。”宁瑶夕面不改色地说,“我们两个是不同的风格,我可能说不太清楚。如果有需要的话我肯定愿意提供帮助,不过大家都是演一场戏的演员,水平没差多少,郭少太替云芷姐妄自菲薄了。”   她不太想和云芷打交道,这人之前还戳她的痛处呢。   而且云芷甚至还没说话!她脸色的难看根本就是肉眼可见。何况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们又不是什么能互相帮助的友爱关系。宁瑶夕心中警惕,感觉自己如果是一只鸟,那全身的羽毛一定都已经蓄势待发地竖了起来。   “我也是这么觉得。”齐允平静地说,“我们瑶夕资历浅,谈不上帮助这回事,更何况她自己也没说话,说出来不怕郭少笑话,我们现在有点摸不着头脑,郭少不妨有话直说。”   “行,那我就直说了。”郭少笑着说,在外人隐约的打量中,忽地放轻声音,微笑着说,“大家也是老交情了。要我说齐纪挖掘宝藏的眼光,真是让人不得不服,美玉永远能在你的手里被人发现,你这样的伯乐,天生鉴赏家,在娱乐圈里完全是可遇不可求,我和我们成辉都心悦诚服。”   一直沉默的云芷忽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锐利得惊人。郭炎没有看她,只看着齐允和宁瑶夕,微笑着开口。   “听说二位和华盛最近相处得不算愉快。”他悠悠地说,“不知道二位对成辉有没有兴趣?我们成辉求贤若渴,如果能得到二位赏脸加盟,一定以重礼相待。或许之前我们之间有那么点小误会,二位完全不用担心,只要你们愿意赏脸,小芷愿意对齐纪公开道歉,都是华盛在背后捣鬼,大家都能理解。”   ……这人连打自己女朋友脸的事情都干?宁瑶夕听得一怔,郭炎在此时忽地转向她,朝她轻轻眨了眨眼。   “瑶夕,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他温和地问,唇角的弧度风度翩翩,“我知道你一直都替齐纪觉得委屈,这个光明正大替他讨回公道的机会,你喜欢吗?”   宁瑶夕怔了一下,心中一时觉得十分古怪。她盯着郭炎看了一会儿,在他意味深长的微笑里,心中陡然反应过来。   他知道她喜欢齐允。   把她的感情当做筹码,光明正大地设下阳谋,笃定了她会上钩,像所有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女孩一样,无论前方面临的是什么,都会开开心心,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宁瑶夕用力咬住了嘴唇,短暂的怔忡后,只觉一股怒火从她脚底升起,让她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第56章   郭炎还在微笑地盯着她看, 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仿佛很有把握, 自己开出的是个令她心动的条件, 她完全无法拒绝。   宁瑶夕气极反笑,扬起一边眉毛。   “哇。”她笑着发出一声感叹,微微睁大了眼睛, 用一种堪称天真的表情和语气,相当配合地问, “真的吗?给我一个光明正大帮我经纪人讨回公道的机会?”   “当然。”眼见她反应良好,郭炎眉宇间的神色更加好看,朝她眨了下左眼,很有把握的说,“我知道直到现在, 齐纪的评论区底下都还有打扰他的小芷粉丝,这件事情我和小芷一直也都挺抱歉的, 也是时候该解决一下了。总这样冤枉齐纪多不好, 这不是让能力卓绝的好人寒心吗?”   “那他能得到一个什么样的澄清呢?”宁瑶夕笑眯眯地问, 唇角的弧度甜美得惊人。   “现成的原因不已经出来了吗?”郭炎摊手, 理所当然地道, “当然是华盛在中间两头挑拨了,小芷也是一时轻信了谗言,这才错把齐纪当恶人, 明明他们两个是风雨同舟的合作伙伴, 一起走过八年的老交情,曾经那么信任彼此, 都怪公司不干人事, 这才生生拆散了这么一对黄金搭档, 完全就是罪大恶极。”   他顿了顿,看着宁瑶夕神色不变的脸,忽而又摆摆手,笑着摇头:“不过这当然也不能完全说是坏事,如果他们两个不拆伙,齐纪也碰不到瑶夕你这个更好的搭档。还齐纪一个公道,让华盛自食恶果,这应该是我们共同的目标,这会是一次非常愉快的合作,我非常确信这点。”   “哦——原来云芷姐之前污蔑齐纪,是因为华盛?”宁瑶夕浅浅地笑着,转动视线,盯住对面云芷的脸。   “真的吗?云芷姐?”她礼貌地笑着开口,目光亮得惊人,定定地盯住云芷,将郭炎刚才说过的话对她重复了一遍。   “现在齐纪也在这儿,我听说你们那之后始终没有当面交流过,现在说个清楚也好。”她直截了当地说,盯着云芷,忍不住颇觉讽刺地笑了一声。   “你就对着他的脸说一遍,是华盛让你这么做的,你自己全程没有栽赃的心思,不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陷害别人,没有利用自己明星的身份引导舆论,没有为了让自己利益最大化伤害什么都没做错的人。”   宁瑶夕注视着云芷,一向快乐友好的小姑娘此刻面无表情。   “你说吧,自证清白。”她说,“我想要替我经纪人讨回的是公道,而不是让做错的人换个理由完美脱身。用谎话掩盖另一个谎话算什么?这不叫替人澄清,只能说是给自己推卸责任而已。”   两边团队的人全都愣住了,大家有点发傻地看着她,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说话,现场鸦雀无声。   包括郭炎、韩凌、云芷团队的所有人,此刻都觉得惊讶万分。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打破此刻尴尬的寂静。   宁瑶夕在剧组里已经待了两个月了,她是什么样的性格,大家都已经摸清,谁也没料到她会在此刻突然发难,他们猜测着齐允的种种棘手态度,唯独没想到竟然是宁瑶夕这边先出了问题,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们心里已经觉得错愕,殊不知宁瑶夕团队的人更是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吴月的嘴不自觉地张开了,有点发傻地看着宁瑶夕,仿佛自己家养的白兔突然变身成了金刚兔兔侠。陈瑞更是夸张地晃了一下,虚弱地想要扶住什么东西冷静冷静,没有找到良好的着力点,最后瑟瑟发抖地向吴月又靠近了些。   这份诡异的安静持续了一会儿,云芷对上她的视线,明艳的脸上神色已经没法用难看完全形容。   她们之间无声地僵持了一会儿,云芷的视线掠过宁瑶夕,慢慢移动,终于落在了齐允身上。   齐允也正朝这边看来,两人视线相对。看到齐允的瞬间,冷静和体面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云芷身上,她挺直了脊背,淡淡开口。   “至于吗?你觉得有意思吗?”她问,面无表情。   “你要问我的话,不至于,没意思。”齐允轻描淡写地回答,脸上同样没什么表情。   “答案大家心知肚明,显而易见的事,事实摆在这儿,我没兴趣听你的任何心路剖析,不论真假,没必要,浪费时间。”他说,“所以我从来也没联系你问过,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   宁瑶夕没回头看他,她目视前方,谁都没看,似乎没有因为齐允的话受到任何影响,也没有任何动摇。   “不过这些都是我觉得。”齐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很轻地笑了一声,勾了勾嘴角。   “你现在也看到了,云芷。”他说,“我们瑶夕显然完全不这么觉得,她既然有这个兴趣帮我发声,那我肯定也没有任何意见。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经纪人了,你说话前不用再来征求我的意见,直接和她交流就行。”   “你就任由她这么——”   “这么让你下不来台?造成恶劣影响?”齐允打断她的话,扬起一边眉毛。   “我是个充分尊重艺人个人选择的经纪人,觉得不合适会制止,但艺人如果坚持要这么做,我也会进行配合。”他说,“你要是非这么问,我只能说,对,她想做什么做什么,我会处理后续事件影响,这方面你不用担心,也不用替我操心,答不上来不如好好闭嘴,别扯这么多有的没的,浪费大家时间。”   他的视线从云芷难看的面色上收回来,看向一旁神色错愕的郭炎。郭炎反应倒也快,见他看过来,迅速调整了面部表情,露出一个和善的笑脸。   “看来我们双方之间误会还挺深的。”他仿佛没看见此刻气氛的僵硬一般,自顾自地道,“这件事情也不算小,贸然找过来也算是我唐突了。离小芷杀青还有一周,这段时间我们完全可以仔细商谈一下,还请不要担心,成辉对二位的看好的确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假,我们实在是一片爱才之心难耐。”   “有空一定。”齐允将话接过来,语气依然平静稳定,让人挑不出毛病,“那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半小时也快到了。”   “这么一说还真是。”郭炎看了眼表,笑着又搭上云芷的肩,“本来还想让瑶夕指点一下小芷呢,这下不是没机会了吗,还挺让人头疼的,小芷等下又要挨导演的批评了,我也真是心疼,可惜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和办法。”   “好说。”宁瑶夕突然开口,神色已经重新平静下来,看了云芷一眼,微微一笑。   “演不了今天就别继续了。”她轻描淡写地道,“拍戏到现在还没有哪一镜NG超过二十次的,云芷姐就算再不在意,再有人心疼,应该也不想打破这个记录吧。解决不了问题的话,就先把时间和场地留给下一场,云芷姐不好意思开口的话,我去说就是了,情况摆在这里,陶导肯定能理解。”   “能这样吗?那太好了。”还没等云芷说话,郭炎就先一步一口答应下来,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很是诚挚,“辛苦瑶夕去说了,小芷脸皮薄,肯定是有点不好意思。这就又承了你们一个情,果真是好人,我也算是亲身体会到了。”   不用客气。宁瑶夕弯弯唇角,没再多说,转身就向陶导的方向走。齐允跟在宁瑶夕身后离开,走之前视线最后落在云芷身上一瞬,很快将目光收回,转身离去,这一路再没有回过头。   明明他天生寡淡,从来没兴趣做什么多余的嘲讽举动,刚才也根本连个额外的表情都没露出来,云芷却觉得他那一眼锋利得过分,将她深深割伤,也让她瞬间就被激怒。   那一行人已经走远,云芷缓缓转头,看向身旁揽着她肩膀的男友,罕见地向他露出个愠怒的表情,不是带着撒娇的嗔怪,真真切切地脸色难看。   “郭炎。”她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冷得像冰,“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做的这一系列事,让我脸上多没面子?”   “有什么关系?”郭炎满不在乎地道,对她的怒火完全不以为意,“宁瑶夕的心思不还是你对我说的,觉得能在关键时刻当个把柄用。我这不就用上了吗?让你把锅推给华盛而已,也不是让你说是自己干的。你可是我女朋友呢,还是成辉娱乐的股东,我不可能这么打自己的脸。”   “我是说能用这个把柄对付他们,没说让你把齐允招揽过来!”云芷的声音不觉抬高了一些,又被她立刻压下,“你以为齐允是那么好相与的?成辉签下他就能占到便宜?他那么精明的人,不和你一条心,你以为你能摆布得了他?”   “怎么就不一条心了?共同利益够大,心自然也就齐了。”郭炎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对她的说法不以为然,“我之前有点想岔了,觉得反正我有资源,你有人气,经纪人不太重要,所以直接让韩凌带你。现在看来还是不一样,好的经纪人挺有必要的,韩凌毕竟是个外行,不是没有能力,但不太适合这行。”   “郭炎!”韩凌恼火地喊了他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和郭炎的亲戚关系稍微远了点,但从小来往密切,完全是郭炎的嫡系,跟着他从成辉集团来到新创的成辉娱乐,过往的亮眼商业成绩亮眼。   但娱乐圈好像没法照着经验去做,他这段时间的确没什么大的成绩。只是他觉得这不能完全怪他,把锅甩在他身上很不合理。   “不是说你不行。”郭炎笑了,耸耸肩膀,“不过原来经纪人不是随便来个人就能做的。我现在觉得补强挺有必要了,早知道那个时候就应该把齐允一起策反过来,他要是跟着过来,今天我也就不用犯愁了。”   “你是不想策反吗?”云芷冷冷地提醒他,“你明明当时也去试了,齐允根本没看上你,也没看上成辉,觉得没什么大发展,你策反失败得彻底。”   “我当时还不够重视他,筹码不够,能人总有点傲气,这没什么。”郭炎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对齐允当时的拒绝完全不介意,“倒是宁瑶夕真是个意想不到的好切入点,她本人也值得投资,这两个人我都要了。”   “人还没得到手,已经把我的面子扔到地下,任由他们踩了?”云芷气得深深呼吸,声音中满是怒火,“你还答应让宁瑶夕替我去和陶导推戏?这多难看你不知道吗?!别人怎么议论我?!”   “你不是本来就演不对那个感觉吗?往后拖一天不是挺好的,今晚找找状态。”郭炎耸耸肩,敷衍地亲了亲她的脸颊当做安慰,“放心吧,我今晚请全剧组的人吃夜宵,吃人嘴短,没人会对你说三道四。”   这个人被众星捧月惯了,从根本上就不能理解别人的面子有什么重要。云芷紧紧地盯着他,渐渐沉默下来,她稍稍垂眸,微微恍惚,忽地想起了齐允临走时的那一眼。   刚才还不觉得什么,现在却觉得,他仿佛是在无声地发出询问。   问她,这就是那个你不顾一切,一定要选的光明未来?现在满意了吗?   .   宁瑶夕径直去到陶导那边,和他说了这场戏可能得放到明天的消息。陶导听后并没有提出更多的疑问,只点点头,说,这样也好,看她状态,今天确实很难把这一条过掉。   下一场戏就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了,这场戏不再继续拍,宁瑶夕今天的拍摄任务也就已经结束。下场是女主角商妍和其他人物的对手戏,还是这场茶话会,场景从室外转到室内,拍摄组的人一窝蜂涌进大帅府的宴会厅里,露天花园这边顿时空了下来,只剩下他们几个还站在这边,没有动弹。   往常这种时候,宁瑶夕总要跟去下一场围观,学习一下别人的经验,今天却没了这个心情。她默默地站在花园里,拍的是秋天的戏,花园里到处都是道具花朵,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一片乐融融的晴好美景,她却沉默了许久。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陪着她站在这里,让她整理心情。宁瑶夕慢慢地呼出口气,许久之后,终于转头看向齐允。   “我今天是不是太冲动了?”她问,“对郭炎呛声,和云芷针锋相对,还找陶导拖延拍摄计划,似乎哪一件事都不是我应该做的。”   “原来你还知道你不该做。”齐允说,“我都看愣了,你今天怎么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横冲直撞,往常还知道收着点,今天放飞得厉害。”   唉。宁瑶夕低下头,没精打采地道:“那你说我一顿吧,平复一下心情。我反正做都做了,你要是没有逆转时间的能力,就只能考虑怎么补救了。”   “我没什么想说的,主要想听你说。”齐允看着她,顿了顿,问,“为什么这么生气?连知道张桐算计你的时候,你都没这么生气过。”   宁瑶夕沉默了一下,抿了抿唇。   “张桐对我不好这种事,我十七岁就已经明白了。”她低声说,“被我爸背刺,没赶上艺考,黑料缠身时他冷眼旁观。这么多年过去,愤怒都被磨成疲惫和心灰意冷,我对他没有任何期待,也生不起更多愤怒了。”   “总不能你对云芷还有期待吧。”齐允说,摇了摇头,“我之前问你,云芷到底抓住了你什么把柄,让你那么忌惮,你没回答我,说是你自己的私事。现在郭炎能这么有把握地找上来,好像笃定了你会答应过去,是不是也和那个把柄有关?你现在打不打算跟我交个实底?也方便我研究怎么应对。”   被云芷抓到把柄?陈瑞一愣,茫然地使劲想了想,觉得完全没有头绪。宁瑶夕私生活清清白白,人生好像和把柄这两个字根本扯不上关系。   吴月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此刻短暂的怔忡过后,突然惊疑不定地看向宁瑶夕,心中升起一个隐隐的猜测。   能让瑶夕面对允哥这么犹豫,还能被云芷找到的把柄,大概也就只有瑶夕喜欢允哥这一件事了。   这叫什么事啊。吴月颇觉牙疼地轻嘶了一声,对宁瑶夕的为难万分理解。   宁瑶夕又顿了半晌,最终还是看着齐允,轻轻摇了摇头。   “齐纪,这件事是我的私事,严格来说也不算是什么把柄,本来就不该让你跟着操心,我想自己解决。”她说。   齐允盯着她看了几秒,没有勉强,简单地点了点头。   “行,你的自由。”他说,“没什么想说的了?”   宁瑶夕点点头,齐允道:“那轮到我说了。如果你打算自己解决的话,我有个实底要和你交一下。就算你不再签续约合同,离开华盛,我也不建议你把成辉当做下家,不合适。”   宁瑶夕露出认真倾听的表情,问他:“和反对云芷过去的理由一样吗?”   “有一样也有不同。”齐允说,“成辉娱乐的优点是隶属于成辉集团,背靠大树好乘凉,还是郭炎亲自组建,不像普通的初创公司那样有倒闭风险。但缺点也恰恰在郭炎身上,他组建成辉娱乐只是想展示自己的能力,创不创造出成绩对他来说不伤筋动骨,退路太多,身上那种资本家特有的傲慢非常明显。”   “我好像能感觉到一点。”宁瑶夕若有所思地说,“他和云芷是男女朋友,但他好像对云芷也没有太多尊重,明明是邀请我们加入,摆出礼贤下士的友善模样,实际上依然有种游刃有余的笃定,仿佛认准了掌握我的把柄,我肯定做不出他预料之外的反应一样。”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齐允点点头,冷静地道:“那条路子也不能说不好,起码资源很多,签进去肯定会被砸项目强捧。但我始终觉得,普通观众对资本是有种微妙的不买账的,他这个人本身容易暴雷,你没必要去趟这趟浑水。”   嗯。宁瑶夕点点头,下定决心,说:“郭炎那边不急,拖一拖就是了,我今晚去找云芷聊聊,不能让他始终觉得,她真的能拿捏住我,对我随意摆弄。”   齐允顿了顿,和她确认了一遍:“不需要我跟着?”   “不需要。”宁瑶夕笑笑,坚定地说,“这是我的私事,齐纪,我自己能处理好。”   .   说是聊聊,其实宁瑶夕和云芷的这场秘密谈话,来得非常短暂,进行得非常迅速。酒店的露台上,一月的冷风盘桓其中,将她们两个的发丝都吹拂起来。   “打扰你休息了,不好意思。”宁瑶夕神色平静地说,“我只说三句话,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   “如果是拒绝的话,你倒真可以再考虑考虑。”云芷脸上疏无笑意,轻描淡写地道,“成辉的资源和资金都很雄厚,阿炎能力也出色,他既然看中了你,肯定不会吝啬培养的资源,不会因为我而有半分怠慢,他不是这样的人。”   “第一句。”宁瑶夕没理会她的话,自顾自地开口,“更多的话让齐纪和郭炎去扯皮,我可以先给你透个底,就算我不留在华盛,未来也肯定不会去成辉。于公有很多合理原因,齐纪的判断你清楚。于私的话,我不会和一个觉得能要挟住我的人或公司展开合作,不安全,也不放心。我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因为你的举动,我和成辉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云芷脸色微沉,唇角却忽而淡淡地弯了起来。   “嘴真硬。”她轻笑着,好整以暇地问,“你这是什么,恼羞成怒?我到现在也没威胁过你什么吧,都没和齐允说过那件事呢。”   “第二句。”宁瑶夕说,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你想用那件事威胁我的想法,非常可笑。”她轻声道,唇角平静地一勾。   “先不论喜欢谁是我的自由,男未婚女未嫁,我单方面的喜欢,没有打扰任何人,也没有给我喜欢的人带来任何困扰。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恋爱脑的傻白甜?你想错了。在成为明日天后的这条路上,没有任何事能动摇我的决心。”   话说得倒好听。云芷听得发出一声嗤笑,目露讽刺。宁瑶夕没有因为她的反应而有半分动摇,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平静而笃定。   “如果这份喜欢成为阻碍,我会亲手斩断它,不会让它有机会动摇我的道路。就算你说给他知晓了又怎么样?他不会相信,我不会让他相信,我们有更加远大更加光明的未来,我可以没有爱情,但不能没有事业。他让我重新拥有一切,他会理解,你的任何话都不会改变什么,他是世界上最体谅我的人。”   她说得干脆、谨慎、掷地有声,也冷静、理智、谨小慎微。始终没把齐允的名字说出口,只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云芷唇角的讥讽不知不觉间收了起来,她盯着宁瑶夕,忽地陷入短暂的怔忡,眼神微微恍惚了一下。   “……我一直在想,齐允当年签下我,有没有一点移情的因素。”她喃喃地说,浅浅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大概是有一点的。”她轻声说,“我们是有点像。”   “我不觉得。”宁瑶夕摇摇头,给这番简短的对话收了个尾。   “第三句。”她说,“云芷,我不是你,无论我追逐的目标是什么,我都会珍惜我所拥有的一切,不会为了任何自己的私心而违背自己的良心。我的人生可以起起落落,我能接受自己屡次浮沉,命运将我推向哪里,我无法掌控,我唯一能掌控的就是我自己,端正地走好每一步,永远不会步你的后尘。背叛自己会成为一种习惯,我不会开这个头,你可以不信,欢迎今后长久见证。”   她没有说更多,在云芷的怔忡中转身离开。露台和走廊都空空荡荡,她独自穿行过漫长的黑夜,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门后发现齐允正在里面等着她,听见门口的动静,抬眸朝她看来。   有什么东西好像变得不一样了。宁瑶夕顿了顿,慢慢朝他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看了他一会儿,叫他:“齐纪。”   她问:“我是不是一直都是这么叫你?”   “嗯。”齐允说,“非常礼貌客气的称呼,一般只在不熟的人和工作场合才会这么叫,但你好像叫习惯了。”   “不是啊。”宁瑶夕笑着否认,耸了耸肩,“就是取敬称的含义,因为我一直在接受你的帮助,仰视着你,所以之前就一直这么称呼,表达一下我的尊敬。”   里面暗藏着她的胆怯与自我怀疑,她没说出口,但相信齐允一定听得懂。   “明白了。”齐允应了一声,看着她问,“之前是这样,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好像终于能改一下口了。”宁瑶夕笑着说,“叫你齐允的话,你会不习惯吗?不会的话,以后我就这么叫啦。”   齐允摇了摇头,看着她说:“瑶夕。”   嗯?宁瑶夕目露疑问,齐允朝她俯身过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   “你一直都不用仰视我。”他低声说,“我是你的经纪人,是帮你披荆斩棘的骑士,明日天后根本不用有各种奇怪的想法,向前走就可以。”   “哪有我这样的落难天后。”宁瑶夕耸耸肩,琢磨了一下,“之前几年提到我,都说我是流星吧,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那些人没眼光。”齐允说,“你明明是启明星,夜空里最亮的那颗。”   “好吧,我努力一下,争取以后真的是,总不能让人说大名鼎鼎的金牌经纪人齐允眼光不行。”宁瑶夕莞尔,轻松地耸了耸肩,抬手轻轻地抱住了他。   非常单纯的拥抱,宁瑶夕在理清自己的心意之后,还是第一次和齐允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却不会觉得慌乱无措。   她的心里带着点静谧与酸楚,却也温暖而坚定,有什么力量支撑着她,让她挺直脊背,微笑起来。   “谢谢你给我重新升起的机会。”她发自内心地说,语气与神色都一片真诚,“我人生之前的二十几年,起起落落,浮浮沉沉,始终不安稳。好在那些年似乎也是在积攒运气,我还是要感谢命运,否极泰来,让我遇到了你。”   作者有话说:   呜呜瑶夕我的女鹅(母爱突然抒发中 第57章   那天的那场戏, 翻过一天,云芷还是演了出来。   没需要陶导或是别人再点拨什么, 厚重的上镜妆遮去眼底的疲惫, 将休息不足的倦意一并遮掩下去。宁瑶夕要不是和她离得近,肯定看不出她此刻的憔悴。   但她看出来后当然也不会说什么,专注自家, 别人的事少管,行业准则。   拍了两镜, 顺顺当当地过关,把执行导演看得都有点发愣,想不明白同样的一个人,怎么一夜过去就能进步得如此脱胎换骨。   “芷姐今天的状态好得像开了挂哦。”有和她相熟的演员笑着凑过来打趣,满脸艳羡地挽着她的胳膊, 巧笑倩兮,“男朋友来探班威力就是大, 对了, 还没谢谢你们家郭少的夜宵呢, 特别好吃, 我们大家都沾了光。”   “可别这么夸他, 他这人本来就容易翘尾巴。”云芷笑吟吟地说,把戏拍过后眉宇间也带上了轻松的神色,显出几分游刃有余的光彩照人。提起今天一早离开剧组的探班男友, 语气中尽显亲昵, 似乎真的是因为男友的鼓舞而状态飙升。   话音刚落,自然招来周围或真或假的艳羡调侃, 一时间气氛很是其乐融融。花花轿子众人抬, 能捧着人气正盛的流量艺人, 谁也不会没眼色到再提起她昨天的频繁NG,满口都只剩下对她今天状态神勇的夸赞。   下场戏和她们没有关系,宁瑶夕走到一边喝水休整,打算接着去围观下一场戏学习。云芷那边热闹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过来,陈瑞遥遥地朝那边张望两眼,一边不屑地撇嘴,一边却也有些疑惑。   “要是郭炎让她爆发的小宇宙,那不是昨天就该爆发了,何必还NG十来次。”他精准地吐槽,却也有些疑惑,“不过她今天竟然真演出来了……我也在她身边跟过半年,感觉她不是那种天赋型的演员啊,今天这状态提升得倒恰好是时候,运气真够好的。”   “哪有人能有这种随随便便得来的运气。”宁瑶夕摇了摇头,朝云芷那边看了一眼,放轻声音。   “刚才开拍之前我看到她的剧本了。”她小声道,“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三页台词,光便签就贴了七八张,昨天上面还只有几笔呢,她这一晚上肯定下了苦功,九成九没时间顾及她男朋友。”   “……这样吗?”陈瑞听得一愣,反应过来后不禁有些咋舌,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什么具体的话,又朝那边看了一眼,沉默下来。   “没人能轻易成功,她也一样。”宁瑶夕说,“这个路数我也还挺熟悉的,找同类型片段集中观摩学习,不理解就一遍遍硬看,一定要总结出什么东西来,我之前不太会演感情戏时齐允也这么给我准备过。她也是齐允带出来的,就算在演戏上有点懈怠,这种习惯肯定也还是有,遇到难关了能回忆起来。”   如何能短时间克服自己不擅长的难题,答案唯有要强两个字。云芷想要的东西多,精力也分散,但以往能够屡屡成功,背后肯定也有着这样的原因。宁瑶夕虽然从人品上很不喜欢她,但客观上不否认任何人,心态摆得极正。   谁说不是呢……陈瑞还在感慨地点头,吴月却已经诧异地扬起了眉毛,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   “瑶夕你叫允哥什么?”她怕自己听错,又确认了一遍。   “齐允。”宁瑶夕重复了一遍,笑起来,“就是名字啊,怎么了?”   这下陈瑞也注意到了,长长地哦了一声:“不叫齐纪了瑶夕?早该改口了,齐纪这个称呼听起来太生疏了,你们俩什么关系,哪用得着这么客气。你完全可以更一步到位一点嘛,叫允哥就行,或者更胆大包天一点,直接叫他小齐?”   “你才是够胆大包天的!”吴月震惊地看向他,“反了天了,小齐也是你能叫的?”   “不是我!我是说瑶夕能叫!”陈瑞赶紧摆手澄清,而后不减嚣张地嘿嘿笑道,“有什么关系,允哥不是已经出剧组了嘛,走的时候郭炎还非要送他一程,说去机场刚好顺路,允哥怎么婉拒都没用。”   “人家特意蹲守着允哥呢,能拒绝才怪。”周子洋久不见宁瑶夕去化妆间准备下一场戏,遂从化妆间出来抓人,闻言和他们分享了一下自己听到的八卦。   “昨天我吃饭时还听见那边的助理说郭炎要今天晚上才走,结果允哥有事出剧组,他就也跟着出去了,里边什么意思,你们懂吧。”   “懂但不太理解。”陈瑞咋舌道,“我知道他想和允哥谈跳槽的事,但他不是来探女朋友的班吗,晚一天再谈又不会怎么样,就这么把女朋友抛下了?云芷今天还在这儿秀恩爱,一个昨晚连夜学习,一个今早匆忙走人,这搭配也是绝了,仿佛有一些互相不在意的默契在里面。”   “好啦,不管怎样和我们无关,别人的事情少谈。”宁瑶夕喝完水,摆摆手制止他们,被周子洋抓走微调下一场戏的妆,不忘转头提醒他们,“齐允不在没人管着你们,也别什么话都说啊,人多眼杂的——诶子洋,不着急化下一场的妆吧?中间隔着两场戏呢,下场是商妍姐的,我得过去看看,不然来不及了……”   周子洋将她拖走,活学活用:“允哥不在没人管着你,也别什么事都敢商量,过来化妆——我惊天地泣鬼神的化妆技术已经闲得快长毛了。我再说一遍,允哥不在你也不能晚上顶着素颜到处跑,护肤!护肤懂吗?像个女明星点!”   几个一直安静缩在旁边的助理对视一眼,急急忙忙地跟上去,姿态比之前收敛太多。吴月和陈瑞看得莞尔,陈瑞摸了摸下巴,转头看向吴月。   “允哥昨天说了不会去成辉吧。”他低声说,“那你觉得瑶夕还会留在华盛吗?我跟你说了之前截胡商务资源的事,允哥对这事始终没什么反应,但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一直没和公司要说法,挺反常的。”   这个事情不好说,也不是他们这些人能左右的事。吴月沉吟了半晌,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谨慎地说,却是望着宁瑶夕背影消失的方向,微微出神,轻轻地笑了一下。   “不过我还是觉得,不管会遇到什么,他们两个始终都会同进退的。”她说,“关于未来的事情,我们看不清楚,他们两个心里有数就够了。”   .   过了公历新年后,农历新年好像也一下子就近了。拍过三次被怀疑又三次洗脱嫌疑之后,沈筠青的戏份逐渐走到了尾声,向着自己一片黑暗的命运,义无反顾地光荣坠去。   最后一场戏是她的杀青戏份,孟泽此时已经毕业,正式成为了一名军人,战事越发激烈,物资始终吃紧,繁华千年的古都陵城,除了大帅府里还维持着平静与歌舞升平,到处都是越发动荡的激流。战火残酷无情,并不会因为陵城的千年繁华就对它网开一面。   男主角陆志宏作为陵城地下组织的总指挥,率领的起义军听闻侵略者一再过分的要求,而大帅依然在一步步委曲求全,甚至这一次也想通过签订条约的方式避免战火,怒急攻心,当机立断,带着人夜闯帅府,第一次和大帅夫妻当面交谈,就国家与民族,小安与大义,进行了一番鞭辟入里的深刻辩论。   这一番谈话慷慨激昂,振聋发聩,既点明了如今形势的复杂诡谲,又让人感同身受与变革抗争的迫在眉睫,是全剧中最大的亮点之一。   这场戏的重要程度摆在这儿,像陶导这样不太动拍摄顺序的人,也专程将这场戏作为剧组杀青前的最后一场拍,整个剧组甚至休整了一天,专门为这场大戏调整状态。   这部《赤色年代》的切入点很有意思,如果说谢天泽饰演的未来元帅男主陆志宏,程临饰演的进步青年男二孟泽,都是同类型剧中典型的英雄角色,女二号沈筠青的设定也不算偏门,女主和男三这对大帅夫妻的形象就着实丰满,与其他同类型剧很不相同。   这部剧中并没有将大帅当做反面角色塑造,他也苦心孤诣地保住了陵城数年和平,免于战火侵扰,在他治下的百姓并没有受什么苦,生活秩序正常。只是时代的洪流无可阻挡,他做了努力,但还不够,最终的结局只能是被彻底吞没。   但他并不是个坏人,他在那个年代挣扎,这部剧里的每个角色都在时代中挣扎。没有人能够提前预知缥缈的未来。   女主角商妍饰演的大帅夫人则更能体现这点。她是旧王朝的贵族千金,嫁人后夫妻琴瑟和鸣,极其恩爱,前半生完美得没有一丝阴霾。她读过书,有文化,有见地,是末日的余晖中最后的既得利者。培养她的时代或许不够好,对她却已经足够优待,她努力过,却终究无法背叛自己的阶级,每一分挣扎都真实细致。   黑暗年代的探寻与摸索对每个人都很艰难,更显得那些义无反顾、舍生忘死、超脱了个人与时代的束缚,真正看清前路的先辈有多可贵。能够在这场戏中杀青,宁瑶夕与有荣焉。   沈筠青死在城破前夕,从时节来看,倒是避免了更加残酷的命运。大帅府被攻破时,她依然守卫在大帅夫人的房间门口,没有后退。情绪激动的人群刀枪总要溅血,她清楚局势的动荡,作为大帅夫人的亲信,也曾有机会早一步撤退,避免和起义军对上。   按说她应该选择这条路,她此刻也已经是起义军暗中的同胞,夜袭现场刀剑无眼,很有可能受伤,保存有生力量才能持续做出贡献,继续暗中传递重要消息,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局势都好,这种道理她十分清楚。   但她没有退。   她能从一个家境贫寒的孤女,一步步走到大帅府中的要职,除了自己的不懈努力,更要感谢大帅夫人杨文瑾的提携。   十几岁时杨文瑾资助了她读书,毕业后杨文瑾得知她进入帅府后悉心鼓励。沈筠青受她知遇之恩,永远感激,虽因大义背叛了自己的初心,却不能容忍自己因为贪生怕死而再弃杨文瑾于不顾。   所以她留了下来,守卫在杨文瑾的门前,用自己的生命对杨文瑾聊作偿还,对她个人而言,这并不是个难以接受的结局,相反,她很安心。   对她开出那一枪的是孟泽,他们之后有过数次交集,都不愉快。他有自己志同道合的知己战友,和她没有关系,她身边围绕着殷勤的追求者,也从没格外想起过他,他们是两条本不应该产生交集的平行线,数次意外交锋,最后阴差阳错,倒成了搭上条命的关系。   孟泽对她的不让步感到愤怒,大帅会客厅门口的人倒下一个又一个,双方都有。沈筠青站在最后,是他们闯入的最后一道关,她倒下的时候有人在欢呼,孟泽紧紧地盯着她,带着仇恨也带着凛然,拿枪的手微微僵硬,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她,就这么定定地看着。   沈筠青死的时候,最后露出的是一个微笑,眉眼舒展,带着复杂与喟叹,安心与希冀,悄无声息地谢幕。周遭满是冷眼旁观的人,她还穿着第一集 初登场时的军装,到死都保持着自己一生追逐的体面,心满意足,全无遗憾。   孟泽的那一枪钉进她的心口,夜色中血液的颜色极暗,让她失去血色的脸越发显得苍白。她身上也有其他伤口,在欢呼声中委顿在地,门被攻破,一场关乎国家命运的辩论就此展开,她的身影隐入洪流当中,再无踪影。   这场戏群演极多,攻破帅府对建筑是不可逆的强烈破坏,注定了每次NG都损失极大。好在几位主演都是立得住的人,宁瑶夕出色地稳定发挥,死得生动,死得体面,死得震撼人心,演出效果极其到位,一遍就过,顺利杀青。   到底是在剧中死了一回,像这种从活人演到死人的戏码,剧组当天都是要格外包个红包的,权当去去死亡的阴影与晦气。   众所周知的规矩,像《赤色年代》这样的剧组同样要遵守,哪怕整部剧中死去的人不知凡几。   不过这场戏还没有拍完,后面的谈判才是重点。男一女一,男二男三,齐聚一堂,整部剧下来,这两方甚至还是第一次处在同一画面里。   整个剧组都严阵以待,忙忙碌碌地去准备下一镜,暂时没人有空顾及什么发红包的事。   只有刚开过枪的程临还记得宁瑶夕谢幕这回事,大家毕竟交情在这儿,戏里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感情,爱恨纠葛复杂,关系扑朔迷离。   程临补妆时顺利地想起了宁瑶夕这个人,在乱糟糟的片场里转头去找她,想着要是看到了她,就和她聊两句。刚才一堆群演将挺尸在地上的她淹没,小姑娘说不定还有点慌呢。   他这么看了一会儿,还真让他找到了人。不过在看到宁瑶夕的刹那,也跟着看到了另一个身影。   程临愣了一下,随即哑然失笑,意识到根本不需要自己多事,怎么可能只有他想到这点,人家有自己的经纪人呢,他操这个闲心干嘛。   宁瑶夕还穿着刚才的戏服,军装上又是血又是泥,还有几个明显的脚印,群演毕竟不好控制,看来有几个人是真的踩到了她,痛得她五官都皱在一起。   在她对面,站着有段时间没见的齐允。每次见这个人似乎都有点风尘仆仆的感觉,看着就忙碌。不过这次好像和以往都有点不一样,他皱着眉,正给她拍着全身上下的灰,碰到身上的血痕时手总会顿一下,而后小心地避开。   橡皮子弹,道具血浆,有什么可避的?程临满头问号,满心吐槽,补完妆悄无声息地往那边凑了凑,饶有兴致地围观别人谈恋爱,乐在其中。   离得近了听到宁瑶夕正在抱怨:“哇疼死我了,被踩了好几脚!不过也不怪群演,这种场面确实很难控制的,本来地就不平,还要横着我的尸体,翻阅路障也不外乎如此,被踩几脚还算轻的……”   “刚才那个混乱程度,我都怕发生踩踏事故。”齐允板着脸说,拉着她四处检查,“踩到哪儿了?回去让你那个会按摩的助理按按,贴点膏药。下戏之后别说什么尸体不尸体的,不吉利。”   “你还讲究这个呢?”宁瑶夕听得直笑,顶着流血的嘴角,笑眯眯地朝他伸手,“那红包呢,准备没有?剧组准备的还没发给我呢。”   她好像本来也就是随便伸伸,因此齐允真拿出一个红包放到她身上的时候,她看起来十分震惊,使劲盯着齐允看了两眼,这才把红包拆开,从里面拿出一块小小的平安玉牌来。   宁瑶夕怔住了,有点发傻地抬眸看他。   “当演员难免有这种时候。”齐允说,“演生演死,伤筋动骨,片场意外多,戴一个可能会安心点。开过光的,虽然我不太信,不过说不定有点用呢。”   不远处围观的程临倒吸一口凉气,掏出手机在备忘录上记:「恋爱秘籍:给演员小姑娘送平安玉牌,效果惊人,一追一个准。」   还没谈?在谈了吧?程临怀疑地盯着他们,在宁瑶夕慢慢将玉牌戴上的时候给她发消息。   「恋爱进度如何?坦白从宽,老实交代。」   等他终于从整个剧组的最后一场戏中杀青出来,拿起手机,看到了宁瑶夕回给他的消息。   「报告领导,我又被攻略得更深了一些,报告完毕。」   小废物!程临对着手机屏幕啧啧半天,恨铁不成钢。   不过有人以这样珍重的态度将自己放在心上,终归是好事,可遇不可求。程临的手指停在手机屏幕上,好半天后,给宁瑶夕又发了条消息。   「你家齐纪在哪里买的,帮我问问。」   .   宁瑶夕还没来得及私底下帮他问,半小时后两伙人就在酒店走廊里见了面。宁瑶夕就顺口当着他的面提了一嘴,说完之后突然惊讶地发现,在她的询问之中,齐允和程临的脸色都不是特别自然。   两人都不太想让这么多人知道这件事,在某方面莫名迟钝的宁瑶夕是完全没有这种意识的。总之她完成了任务,程临得到了答案,皆大欢喜。   两小时后整个剧组举行了杀青宴,所有演职人员汇聚一堂,热热闹闹地最后吃了顿饭,当做最后的道别。   下次再有这样聚在一起的机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就像张依凌说的,演员这种职业,注定了总要东奔西跑,很难和谁有一段长久的关系。   宁瑶夕现在对这一点深有体会,她这四个月在剧组收获了很多真诚的友谊,和许多人建立起了良好的关系,但这一顿饭过后,大家就要这么分开,短暂的相聚后很快离别,和每一个告别的时刻一样,匆匆散落天际。   好在她和齐允不是这样的关系,他们还有很长的共同的未来。宁瑶夕在微醺的醉意中想到这点就觉得开心,这种开心无法与人言明,但已然能给她无穷的力量,让她感到温暖,充满乐观。   不过在杀青这天的见面之后,很快就又是一场短暂的分别。大年二十八,宁瑶夕从秦城出发,回到申城,而在秦城的机场里,吴月、陈瑞、周子洋和团队的其他助理就都拿了过年的红包,和她纷纷道别。   “过年!回老家!带着年终奖!”陈瑞像是脱缰的野马,欢快地拖着行李,向自己的航班奔去,“感谢瑶夕!感谢允哥!感谢两位老板!感谢各位小伙伴!咱们大年初六再见!”   再见再见,再不道别你的感叹号都快溢出机场了。大家笑着和他道别,吴月笑着叹了口气。   “这傻子开心得真纯粹。”她发自内心地羡慕着,“我一想到过年回家的那些个亲戚和相亲局,多少就有点头疼了。”   谁不是呢。好几个助理也跟着感同身受地叹气,大家或喜或忧,说说笑笑,结束了长达四个月的剧组生活,回家过年。   秦城虽大,申城虽繁华,毕竟不是自己的家,而过年总是要回家的。   到最后坐上回申城航班的竟然只有宁瑶夕和齐允两个人。宁瑶夕在座位里坐下,转头看向一旁的齐允,他已经又在对着平板电脑,一刻都不耽误。   “你家在申城?”宁瑶夕问他,“说起来之前都没问过你呢,你和父母一起过年吗?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不是。”齐允对着电脑,头也不抬地说,“我在申城有房子,一个人住,家里没其他人。”   宁瑶夕怔了怔,盯着他消化了一会儿,才问:“……你一个人过年啊?”   “嗯。怎么了?”齐允语气平常地回应,“一个人过年犯法?”   那当然不是。宁瑶夕顿了顿,用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语气平常地说:“这么巧,我也是。”   齐允顿了顿,这次终于从屏幕上抬起头,转过脸来看她。   两人无声地对视片刻,齐允嘴唇动了动,话没说出口,先清了清嗓子。   “那你。”他说,“有什么其他安排吗,没有的话,搭伙吃个年夜饭?我反正要订,带你一个也行。”   “我是打算自己做的。”宁瑶夕摇摇头,唇角弯起。   “诚心邀请你一起吃顿饭,来不来?” 第58章   云水别馆的房子, 宁瑶夕说是搬进去大半年,实际上在颍川录了三个月综艺, 在秦城拍了四个月戏, 从盛夏到寒冬,总共也没在里面住几天。   没有人气滋养的房子,再精致也总是显得冷清。家政已经提前来打扫过, 连点多余的浮灰都没剩下。   宁瑶夕带着自己和两个大行李箱进了门,在空荡荡的家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两圈, 发自内心地觉得,也就是她现在赚得多了,不然每个月白白扔五万块在这儿,她得心疼死……   不。宁瑶夕直面内心,承认就算她现在赚得多了, 其实照样心疼得要死。穷人乍富,心态大抵如此。   不过说是不喜欢当然也是假话, 寸土寸金的申城能住这样的房子,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要是齐允听见她这番感慨, 肯定又要说, 现在觉得租金贵, 好过以后被狗仔跟进小区,或是节目组过来录节目公开社死。   他说得都有道理,宁瑶夕心里也赞同, 况且根本就说不过他, 碰到这种情况只能傻笑着东张西望,装没听见。从这个角度想, 他刚才把她送到楼下就离开倒是件好事, 这么一想, 刚才的那点分别的失落顿时被冲淡许多。   抱怨嘛,谁还没有个这样的时候了。宁瑶夕心安理得地克服了自己复杂的小情绪,继续兴致颇高地在家里乱逛,满眼新鲜。   她一个人住,往来人口简单,大平层里房间太多,只留了两间客卧以备不时之需,除了专门的衣帽间外,另腾出个房间,一并用来放鞋放包放衣服。   去年刚搬进来的时候她连行李箱都没拿,换洗衣服都是现买的。大半年过去,里面已经初步被填满了一柜子。代言品牌的礼服,日常露面的穿搭,与场合配套的鞋包首饰,女明星的衣柜像是神奇的百宝箱,宁瑶夕尽管穿过里面的不少,但打开欣赏的时候,还是感到了由衷的快乐。   代言品牌送来的美妆产品也在化妆间放了一些,还有自行购置的种种大牌产品,给她一种自己很贵的感觉。事实上也的确很贵,身处这个圈里确实花销如流水,宁瑶夕每每看到陈瑞的账务单时,都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之前几年总觉得压在头上的债务是个天文数字,现在已经不会这么觉得了。在挣在花,在攒在还,前方的路线清晰明确,不再无望得一眼望不到头,只要足够努力,肯定有还清的那天,而且时间不会离得太远。   和充盈了许多的衣帽间与化妆间相比,其他地方就空旷得乏善可陈。厨房干干净净,冰箱里空无一物,书架上零星摆着几本杂志社送来的封面样刊,她的脸印在上面,叙述性的文字来得夸张而煽情,她草草掠过,没有多看,视线转了个圈,落在书房的玻璃展示柜里。   这个展示柜不是住进来时房子自带的,是她拿了《演员百分百》的冠军后齐允特意定的。一尘不染的玻璃柜,上面孤零零地摆着她的那座冠军奖杯,宁瑶夕在展示柜前站定,盯着里面的奖杯,稍稍出了会儿神。   一个综艺竞演,还是演员这样的职业,冠军奖杯的含金量其实挺有限,远远比不上影后视后这样的殊荣。不过齐允这样向来严苛的人,这次倒是一句客观的话都没说,只郑重其事地帮她订了这个占了整面墙的玻璃柜,说这是第一个荣誉,不会是最后一个,以后一路走来的所有成绩都展示在这里,很有纪念意义。   确实是个让人充满希望和动力的说法。宁瑶夕欣赏了一会儿,回玄关把两个行李箱拖过来,开始整理东西。   衣服放进衣帽间,用品放进化妆间,一直使用的舒适毛毯放在客厅,保温杯和没喝完的咖啡放进厨房。除了这些能够归类的东西,还有一些带回来的新物件没法分类,宁瑶夕将它们逐一摊开,兴致勃勃地给每件东西寻找安置的地方。   在剧组收集到的签名照都放进书房,买一本新的相册单独放;依凌姐送的缓解疲劳的特产药油放在床头柜里,说不定以后总能用到,下次进组时也要带着,齐允说让她最近练一下手脚功夫,不求马上精通,能照到脸的镜头不用替身上阵就行。这种药油的消耗量可能比想象中大,得问问依凌姐哪里能买到。   程临录综艺时陪她一起做的陶艺摆件现在还放在书房里,这次在剧组两人合力去磨道具老师,昧下几个使用完毕的道具,现在一半在她的行李箱里,放进书房里留作纪念。   去探班彭念彤时女主角有几本使用的日记本,用来写一些自己的少女心事。宁瑶夕去的时候刚好这本沾了水,换了个备用道具继续拍,她好奇地拿过来翻了翻,除了镜头拍进去的几页写得情深意切,正儿八经,其余全是彭念彤不着边际的思维发散,堪称呆萌小彭梦游实录,被宁瑶夕当场抓包,彭念彤争抢无果,被宁瑶夕带出剧组,当做了自己的探班礼物。   这个虽然也要放在书房里,不过或许应该弄个上锁的抽屉塞进去?宁瑶夕在心里思索,不然哪天彭念彤要是过来她家,被她翻到自己的黑历史,说不定又要抗议,小彭同学的脸皮总是这么薄。   她边笑边把日记本放在一边,整理起行李箱里的其他东西。有名有姓有来源的整理完毕,剩下的都是不知不觉间就多出来的东西,每件里都藏着一段回忆。   有她去拍广告时高跟鞋不小心踩断,齐允驱车半小时去给她买的一双新鞋,齐允眼光不错,鞋子款式经典,码数也对,不过穿着稍微有点磨脚,齐允注意到后,拍完广告就让她换了另一双平底鞋,告诉她这双鞋以后都别再穿。   有在难得轻松的归程修整中,她一眼看中的发箍,试图悄悄戴在齐允头上,被迅速抓包,不得不自己顶着卖萌的发箍去见接机的粉丝,事后粉丝把她的卖萌照片发到网上,还小小地上了个热搜,都夸她有巧思,没人知道这最初只是个恶作剧。   有齐允特意快递买给她的便携防狼电击棒,刚到剧组第一天晚上就碰到了那样的事,他那天凌晨就给她下单了这个东西,她收到后致电询问,齐允对她说,如果有危险,不管是谁,用就是了,不用担心后果。   太多太多的回忆都与他有关。   宁瑶夕收拾到一半,觉得工作量比想象中大,刚刚杀青、又舟车劳顿的自己并不能一次性整理完,于是潇洒地放弃,躺在客厅柔软的长毛地毯上,闭着眼睛,在下午温暖的阳光中,轻而缓地慢慢呼吸,唇角带着浅浅的微笑,不知不觉间就这么睡了过去。   睡之前还在想着,等会儿睡醒起来把这些东西都整理完毕,然后明天就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去想年夜饭的菜单,第一次和齐允一起过年,还邀请了他品尝自己做的菜,一定要拿出全部的本事才行。   没想到绷了太久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后,紧随而来的就是海潮般上涌的彻骨疲惫。宁瑶夕昏昏沉沉地陷入梦境,就这么完全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宁瑶夕头昏脑涨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时晃了晃,脱力地一头栽倒下去,短暂地懵了一下,心中缓缓升起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她感冒了。   ……坏了。   .   “恕我冒昧。”齐允说,“你家卧室的床有什么没做好的地方吗?你说,我一定督促它尽快整改。”   宁瑶夕:“……”   “大年二十九感冒,真行。”齐允继续说,“在剧组连轴转了四个月生龙活虎,回来休息一天就感冒发烧,怎么,你是天生劳碌命,一天假都不能放?”   宁瑶夕:“……”   “我认为正常智商的成年人都应该知道,再舒服的地毯也不能替代床的功能性,而不盖被子很容易着凉。”齐允还在说,“怎么,你今年几岁了?不超过五岁的话我就不说你了,体谅一下低龄儿童。”   宁瑶夕:“……”   齐允终于停下单方面的输出,问她:“你怎么不说话?”   “嗓子疼……”宁瑶夕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委委屈屈地用被子将自己裹成圆滚滚的一团,“一说话就难受。”   齐允:“……”   齐允站在她的床边,板着脸瞪她,目光严厉,本来长得就凶,这么盯着人看的时候简直让人心都在发颤。但到最后,他终归也只是叹了口气,掌心贴上她的额头,另一只手碰上自己的额头,比较了下温度,问她:“吃药了吗?”   药当然已经吃过了,但感冒这种事,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很容易突然中招,却很难突然转好。   白天情况倒是还好,上午退了烧,只是嗓子依然是哑的,时不时会咳上一声,嗓音刺耳得要命。到了傍晚情况却又糟了起来,绵延不断的低烧,退烧药也没什么效果,一度变成了小哑巴,完全说不出话来。   晚上七点多,齐允领着人去医院挂了个急诊。医生检查过后也只摇摇头,没让留在医院挂水,只开了两盒药,说这次发的根源是长期劳累,受凉只是个引子,把病症引了出来,除了好好休息多喝水,其实没什么更有效的办法。   人是从医院回来了,低烧却始终起起伏伏,一直没有完全退。齐允从上午八点半来到她家里,就一直没能真正歇着,到了晚上更是隔一个小时给她测一次体温,把人扶起来喂了两回药,下楼了一趟买酒精棉片,一晚上给她擦了四次手脚,用物理降温的方法散热,多番努力之下,早上六点多,温度总算是完全退了下去,体温计上的数字回落成一个稳妥的数字。   在许许多多个自己一个人度过的除夕里,没有一次这么累过。齐允掐着时间,六点多把人叫起来吃感冒药,将一杯晾了一会儿的温开水递给她后就陷入沉思,宁瑶夕带着低烧后的四肢虚软,双手抱着水杯将脸埋进里面,喝完之后偷眼看他一眼,小声问:“……想什么呢?”   “我在想。”齐允看她一眼,通宵未睡的眼底发沉,冷静地说,“你是不是故意的,看到我稍微空闲下来一点,就一定要给我找点事情干。”   ……当然不是……宁瑶夕心虚地将脸埋回水杯里,愧疚万分地小声说:“对不起啊……”   “算了。”齐允没有办法地呼出口气,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手掌贴上她的额头,最后试了一下。   “不继续烧就是好事。”他说,“除夕快乐。”   除夕快乐。宁瑶夕眨了眨眼,浅浅地微笑起来,应了一声,挣扎着就要下床:“我感觉我差不多好了,年夜饭的菜还没买,我们今天……”   “你今天就给我老实待在家里。”齐允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面露煞气,“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裹严实点,少裹一层今晚再烧起来都是你全责。”   哦……宁瑶夕老老实实地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只露出一张尖尖的小脸,坐在床上看他,过了一会儿,试探着建议:“但是我们总要吃饭的吧,昨天一整天只喝了水和粥,我饿了……”   齐允打开外卖软件:“能尝出味道了吗,想吃哪家?”   “方婶馄饨。”宁瑶夕报出名字,齐允搜索了一下,眉头皱起。   “没这家店。”他说,“地址在哪儿?”   “我原先住的那个筒子楼楼下。”宁瑶夕小声如实汇报,“方婶和她丈夫在那里经营了一家小超市……呃,就是陈瑞当时买打包纸箱的那家。”   .   住在旧城区筒子楼里的住户,大多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租客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毕竟这里地段虽然不偏,但条件太差,对于任何一个工作稳定的上班族来说,通勤的最后三百米都是种极度影响心情的折磨,但凡能多拿出点钱,绝对不会选择住在这里。   这里的租客也几乎算是最囊中羞涩的那批,过年了也不一定有钱回老家,即便正是除夕当天,这里的油烟与嘈杂都一如既往。唯一稍稍不同的可能就只是这次油烟气更重了一些,大年三十,只要不是一分闲钱都拿不出来,总会给家里置办一桌好饭。   “我这几年都住在这里。”宁瑶夕向他解释,“住学校宿舍虽然条件好,但晚上不好出来,外卖夜间跑单还挺划算的,我一般会跑到十二点,送几个夜宵的单子再回来睡觉。也没法再租更远的地方,这里地段好,离学校近,再远的话我每天上课就要起很早,可能撑不了那么久,劳逸结合我还是懂的。”   齐允面无表情地说:“懂吗?没看出来。”   “哎呀,我不常生病的。”宁瑶夕掰着手指头和他数,“上次生病还是去年六月份呢,再上次是前年,总是一两年才病上一回,都只是感冒而已,我身体很健康。说起来我真得感谢它的配合和懂事,生病的开销其实还蛮大的,对以前的我来说负担很重,那时候根本生不起病。”   “别做梦了,你之前那种恶劣的生存环境,怎么可能是身体好。”齐允沉默着和她向前走了一段路,才语气淡淡地道,“全靠意志力强撑而已,自己知道生不起病,所以小小的不舒服都硬挺过去。超出意志承受阙值的才会反应到身体上,你之前不常感冒,每次感冒症状一定很重,身体传递的信号是讲道理的。”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宁瑶夕仔细想想,觉得自己好像的确没法否认,“上次感冒就很严重,高烧了两天,我感觉自己可能昏迷了一阵,那几天都过得和做梦一样……当然,和之后遇见你相比,梦得还不够大。”   齐允轻轻呼出口气,没说话,只有细微的白雾逸散出来,稍稍模糊了他的眉眼。   宁瑶夕看不清他的表情,想了想,没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只对他解释:“我和我爸断绝关系之后,我奶奶因为这事和我闹掰,我过年也就只能自己一个人过了。楼下超市的方婶第二年看见我还没回去,就招呼我下去吃碗馄饨,她自己包的。其实还招呼我去一起吃年夜饭,不过有碗馄饨我就很感激了,再奢求更多就有点太不识好歹了。”   她眼睛轻轻地弯起来,说起这话时显得很轻松,并没有什么芥蒂,越来越能坦诚地直面自己于无声处的胆怯。她说完之后想了想,觉得说得不太透彻,但又找不出什么更贴切的说法,困扰地问齐允:“你能明白我这个微妙的意思吗?”   “嗯。”齐允应了一声,淡淡地道,“就算别人发出了邀请,去了也始终是客人,出现在那里本身就是种突兀,没什么意思。”   “对,就是这种感觉。”宁瑶夕笑起来,耸耸肩,轻松地道,“你不觉得我想太多就好,我这个人其实有时候有点别扭,绝大多数时候都不是个勇敢的人,我不喜欢出现意外变量的生活,超出自己的理解范围就会觉得棘手。”   “我知道。”齐允平静地说,却是又说,“但我感觉不完全对。”   “啊?”宁瑶夕茫然地看他,手搭在耳边,作洗耳恭听状,“请我的经纪人对我的自我评价发表重要讲话。”   “你对好的变化是有着很强烈的向往的。”齐允说,“但是又很悲观,觉得未来没可能达到你的期待,有时候挺矛盾,但是也能理解。”   宁瑶夕安静了一会儿,轻声笑笑。   “……或许吧。”   那你呢?宁瑶夕问他。   齐允目视前方,闻言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都不眨,淡漠而平稳地说:“我对未来没有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外的期待。”   有时候真羡慕你这样的性格。宁瑶夕发出由衷的感慨,没再开口,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逼仄拥挤的狭路,终于来到小超市门前时,却都愣了一下。   里面漆黑一片,完全没有动静。   “……可能是走亲戚去了?也可能是他们的孩子从国外回来了,接他们一起去吃年夜饭。”宁瑶夕站在超市关着的门前,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反应过来,抬手揉了把脸。   “来得不太凑巧……不过对方婶来说肯定是好事,真好。”   她真心实意地笑起来,开开心心地转头去拉齐允的胳膊:“这么说我还怪幸运的!要是我现在还住在这里,今晚岂不是不光没有方婶的馄饨吃,连生病了都没人照看我?虽然之前也没有,但大过年的,好像还是有点太凄清了……总之大恩不言谢,我都记着,以后慢慢还,一时半会儿还不清的话,你就多等等我。”   “人既然不在这儿,那就回去吧。”齐允说,将她说话间散落下来的棉围巾系回去,故意系得很是难看,宁瑶夕果然往回走的一路都顾不上说话,陷入和围巾的斗争当中。   快走出这片筒子楼的时候,她终于将围巾漂亮地系好了,劫后余生般长舒口气,抬头看向筒子楼上方被遮挡得只剩一线的天空,微微出神。   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宁瑶夕磨了齐允一整个上午,终于把人磨得无话可说,同意和她出来吃这碗馄饨。冬天黑得总是很早,下午五点,天就已经暗了下来,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   “人的心境不同,看事情的角度真的会不一样。”她喃喃地说,“我之前都没发现,你看,这道狭窄的一线天是彩色的,像是筒子楼里独有的小小银河。”   申城繁盛的霓虹灯光将夜幕染成绚丽缤纷的颜色,无论是一线还是一片夜空,都不是纯粹的黑色,像许多层轻纱相互交叠成的霓裳,也像用所有美好颜色调配的画布。大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得让所有向往着这座城市的人心折。   齐允仰头看了一眼,没否认她的说法,只问:“之前没看见,所以经过这里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想什么啊……宁瑶夕回忆了一下,耸了耸肩。   “那个时候只顾着害怕了。”她说,“夜晚太深太黑,这些微一点光,没法照亮我。”   最终还是坐上车回了家,宁瑶夕在路上一直在琢磨年夜饭要吃点什么,连累齐允陪她连着喝了两天粥,就算齐允没说什么,她也实在过意不去。自觉没再发烧,觉得自己好像又行了,遂下单一堆鲜菜到家,准备按原计划露一手。   没成想菜送过来时却不止一份。她拜托齐允去取菜,齐允却拿了两个袋子回来。宁瑶夕好奇地凑过去,视线从自己那份菜上掠过,看向了齐允那包。   不比她的一大包,很小的袋子,里面东西显然不多。   “你也买菜了?买的什么啊?”宁瑶夕将爪子伸过去,想要查看一下。不过齐允显然并没有瞒着她的意思,任由她将东西取了出来。   面粉,五花肉,玉米粒。   “我不太会包馄饨。”齐允平静地说,从她手里将面粉拿过来,“不过肯定能做熟,不至于吃坏身体。玉米鲜肉馅行吗?不行的话,你买了什么菜,拿过来我用一点。”   宁瑶夕微微怔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没法控制自己做出什么反应,只无声地盯着他看,视线完全无法移开。   齐允将小袋面粉的包装拆开,顿了顿,朝她看来。   “不就是馄饨吗?”他说,“不用回头去找,我给你做。你想吃的话,以后稳定供应,年年都有。” 第59章   年年都有。   宁瑶夕很难形容自己听到这句承诺的感觉, 心里的情绪太复杂,这一刻只能庆幸于自己还留有感冒的鼻音, 不至于让翻涌的情绪从嗓音中泄露出来。她低下头去, 视线垂落,没法与他对视,用自己残存的理智, 轻轻地闷声说:“……我们的合同还不知道续到什么时候呢,你说这种话, 我真的会当真的。”   “也是。”齐允应了一声,语气自然地修改自己的说法,“那就截止到合同终止的时候,有一年算一年。”   “……这我也真的会当真的!”宁瑶夕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地抬头瞪他, 好像刚刚得知自己中了五百万,结果下一分钟梦就醒了一样, 不愿接受这种事实。   齐允没回她, 若无其事地开始忙活手底下的事, 唇角淡淡地弯着。宁瑶夕焦急地围着他转圈, 坚持不懈地索要一个更加有保障的答案:“别那么无情嘛!你好人做到底不行吗?我的人生中缺这么一碗小馄饨!年年都缺!你说了我听到了, 不带反悔的啊!我年年追着你提醒信不信?!”   “随你。”齐允头也不抬地说,“想吃你就记得说。”   宁瑶夕顿了顿,看着他专注的侧脸, 确认般地又问了一遍:“说了你就会答应?”   “有条件就尽量。”   这种时候也不肯说句好听点的准话, 他这个人总是这样,并不是一个常规意义上会让人感到愉快的交流对象。   但对宁瑶夕来说, 这样的承诺就已经足够了, 她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雀跃地点了点头。   “那就这么说好啦。”她快乐地得出结论,心情极好地跑走。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没完全平复住,开开心心地又溜回厨房,在他身边晃来晃去。   “我来帮忙吧!”她积极地自告奋勇,“我厨艺真的很不错的!”   齐允毫不犹豫地拒绝,并把她赶了出去:“喝你的白开水去,然后随便去哪儿待会儿,好了叫你。”   宁瑶夕扒着厨房门框,抗议地哼哼两声,又将头探进来:“不进来的话,我能点菜吗?我想吃桂花糖藕——我买齐材料了!”   这道菜显然超出一般厨艺的能力范畴了,齐允转过头来瞪她,宁瑶夕跃跃欲试的撸袖子:“要么就放着我来?”   齐允谨慎地思考了一下,问她:“不能直接点个外卖?”   “我只是感冒了,又不是快死了,活动一下又没关系。”宁瑶夕无辜地说,拍拍自己的胸口,表示完全没有问题,“不过我也好久没做过这道菜了,可能还是需要你帮一些忙,切切菜尝个咸淡什么的……总之,拜托啦。毕竟是一年一次的年夜饭嘛,我也想过得更圆满一点。”   虽然现在就已经很圆满了。宁瑶夕看着齐允的脸,忍不住弯起了唇角。   行吧。齐允勉强首肯她晃进来,检查了一下厨具,点开了做饭软件。   “怎么做?”他问,“提前说好,我厨艺很一般,帮了倒忙概不负责。”   齐允一向是个务实的人,说话不喜欢打虚腔。他说吃不坏,那就肯定能做出顿正常的饭来,而说自己不太会做也是真的,做饭视频搜好了放在一边,无论是擀馄饨皮还是切藕段,都是从零学起,按照教程一步步往下做,一丝不苟。   好在他明显不是完全不会做饭的,手上有基础,过程还算顺利。宁瑶夕把藕端进崭新的蒸锅,回身看见齐允正在有条不紊地包馄饨,动作从生疏到渐渐熟练,即便是身在厨房,这个人也依然像对待工作一样认真。   “不错嘛,很有天分。”宁瑶夕笑着表扬他。   “哪有那么多天分可供分配,这个说法太奢侈了。”齐允动作不停,轻描淡写地道,“我自己住很多年了,难免有做饭的时候。”   “感觉你像是那种吃泡面也外卖也眼都不眨,根本不会挑剔或是厌烦的人。”宁瑶夕评价,想了想,又修改自己的说法,“不是好像,是真的是吧?月月给我开小灶你都很少蹭一碗,感觉好像对吃没什么特殊的兴趣。”   “是没什么特殊的兴趣。”齐允应了一声,不予否认。   “那你对什么有兴趣?”宁瑶夕好奇地问,“不瞒你说,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有一阵了——你好像对所有事情都很冷淡,没什么喜欢的东西。”   “怎么没有。”齐允一口否认,宁瑶夕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而后看到他面不改色地说,“我喜欢工作。”   宁瑶夕:“……这就是天选打工人吗,你,不,您……”   齐允继续包着馄饨,对她的敬畏不予评价,却是弯了下唇角,露出一点忍俊不禁的神色。   宁瑶夕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耍了,短暂的一愣后,气得猛拍他的胳膊:“喂!我认真问的齐允!!”   “也不算是完全骗你。”齐允说,稍稍整理了一下语言,“也可以说是和工作有关吧。我喜欢生活按照计划进行的感觉,不是那种规律的时间表,是要一切发生的事情都尽在掌握。讨厌失控和脱轨的状态,经纪人这份工作不会过分无聊枯燥,又不会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之外,我对现在的生活还算满意,所以说是喜欢工作也不能算错。”   这样啊。宁瑶夕若有所思地点头,忍不住感慨:“什么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你这种人,感觉好稀有。”   齐允顿了顿,稍稍挑眉,不动声色地抬眸看她。   ……怎么了嘛。宁瑶夕梗着脖子,一心虚话就开始多起来:“好奇一下都不行啊?不愿意说就不说嘛,我又不会逼你……我就是觉得,你对我的家庭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我却还完全不知道你的情况呢,你从来不聊自己的事。要不是看过你身份证,我都得寻思一下齐允这个名字是不是你的艺名,你比绝大多数明星保密意识还高。”   她都知道彭念彤的妈妈做糖醋小排很好吃,程临的父母都在忙着催婚了!宁瑶夕越想越觉得自己问得没错,于是开始短暂地昂首挺胸,而后在齐允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气焰又迅速地弱下来,小声嘀咕。   “不能说就不说嘛……一直看我干嘛……”   会把人看得很紧张啊!宁瑶夕在心里吐槽,因窘迫而脸颊微红。   “倒没什么不能说的,就是也没什么说的必要,乏善可陈,平时也没人非得挖掘经纪人的家庭情况。”齐允不再看她,垂眸继续去处理食材,神色平静,语气淡淡。   “非常普通的家庭,两个平平无奇的大人。都很戏精,在一起时山盟海誓,分开后天崩地裂,闹得很难看,各自再婚后也做不到互不打扰,常年累月互相折磨,都惦记着共同买的房子,落户时写的我名字,一直千方百计想把我拉过去。后来我把房子卖了,钱分给他们,立刻就消停了,就这样。”   听着倒的确是个不算稀奇的故事。宁瑶夕专心致志地听完,有心想安慰他两句,但又明白他根本不需要别人这么做,贸然行动反而是种冒犯。   她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做什么过激的举动,只问他:“他们分开的时候你多大啊?”   “十二。”齐允平静地说,“他们没离婚时工作也都挺忙,我从十岁开始住校,影响不大。”   这么小。宁瑶夕怔了怔,又问:“那你卖房子的时候是多大?”   “十八。”齐允哼笑一声,“总算让我等到成年那一天,生日当天就把房子卖了。从此耳边终于彻底清净,再也没人整天时不时用小恩小惠收买我,想要让我把房子送过去,自己搬走。拿了钱就都消停了,再闹也没有完整的房子拿,攥进手里一部分,差不多就得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异想天开的便宜可占。”   “房子本来就应该是你的吧?”宁瑶夕感同身受地生气,义愤填膺地说,“你是他们两个的独子啊,就算再婚再有小孩,这个房子也应该算是父母留给你的资产吧?你要是找个好律师的话,应该有更好的办法的,这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你的权益。”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齐允语气平淡地说,“但我从十几岁起就觉得,要是我以后沦落到为钱斤斤计较,丑态百出,那就太难看了。我不否认钱是好东西,但不想成为钱的奴隶。如果能用这种方案节省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成本,也是划得来的,时间不值得浪费在各种扯皮上。我信任自己的能力,只对能被自己掌握的的东西有安全感,太多变数的东西,不如早点扔下,当断则断。”   从他现在看来,他无疑是很成功的,当年的果决换来了一个很好的结果。宁瑶夕侧过脸来看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喃喃地说:“……世上怎么有这么多不负责任的父母,他们根本就不应该生孩子。”   “当父母没有资格统一考试,不少人心里没数,自己都培养不明白,还觉得能养好孩子,确实自信心爆棚到可笑。”齐允冷静地道,“但也没有办法,从这个角度看,早日脱离也不是坏事。”   可能只比她这样的情况好一些吧,家人不但不提供帮助,还要将一笔天价债务推到她身上。宁瑶夕默然无话,半晌后,低声问:“那之后你和他们还联络过吗?”   “没有。”齐允说,“从我的角度讲,没有他们的消息是好事,省心。”   “家里一点助力都没有,最开始事业起步的时候,很难做吧。”宁瑶夕叹了口气,喃喃地说。   她还记得齐允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当年她十五岁,因为电影配角崭露头角,众星捧月地被华盛签下。   那一年齐允二十岁,卖掉自己安身立命的房子第三年,还在上大学,进入刚建立不久的草台班子华盛当实习经纪人。试用期还没过,辛苦写出的企划案被漫不经心地对待,连被人认真评估的机会都没有。   齐允的能力自然无需质疑,但这行是极需要机缘和人脉当通行证的地方,没有一点背景,想在这里立足,经纪人要比艺人来得更加艰难。   但他还是做得很好,三年后就已经是业内关注的新锐经纪人,二十八岁和艺人解除合作合同,闹得轰轰烈烈,满城风雨,转头再带新人,照样风生水起,让所有想看他笑话的人都惊掉下巴。   “刚开始肯定有点,总有需要忍气吞声退一步的时候。”齐允不在意地说,“都是些意料之中的困难,没什么要紧。我这个人从来不重复吃相同的亏,第一次压下我,还想再故技重施第二次?做梦。”   宁瑶夕莞尔,失笑之余也有点黯然,安静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其实我一直挺遗憾的,错过了你那个时候。”   “这有什么。”齐允摇摇头,八风不动地耸耸肩,“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没什么可遗憾的。那时候公司也不可能我去带你,就算你当时真能看到我写的规划书,多半也是安排张桐直接拿过去用。不过他能不能做到就又是两回事了,他这个人太短视,注定培养不出长红的艺人。”   “他还在华盛吗?”宁瑶夕问他,“我没太听说过他的近况了,也刷不到他的朋友圈,他可能是把我屏蔽了。当然,也可能是删了……”   “在啊,公司不可能放他走。”齐允肯定地说,“我不太清楚他具体的筹码,不过公司能在建立多年后吸纳他当股东,肯定是他有什么被公司看中的特殊能力,多半和人脉有关。他现在已经是实质上的管理层了,还差一个股东的名分而已。所以我一直也不建议你续签华盛,有张桐在,心就始终得悬着。”   嗯。宁瑶夕点点头,表示自己完全了解。   也不知道六月份的时候该何去何从。宁瑶夕微微出神,琢磨起自己之后的发展。想了一会儿无果,还没收回思绪,先被齐允突然拽住了手腕。   “怎么,打算开水洗手?”他没好气地说,“往远站站。”   哦。宁瑶夕回过神,终于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靠近了烧着开水的锅,赶紧后退了一步。齐允将切好的鸡块放进里面焯水,转头看她。   “还要做什么?”他问,“快点,不然零点都吃不上饭。”   宁瑶夕买了不少菜,最后两人合力,算是都用到了年夜饭上。六菜一汤,对两个人的饭桌来说已经相当丰盛。   宁瑶夕面前摆着一碗馄饨,她不惜出去一趟也要去吃的食物,辛苦给自己争取到的过年福利,不用她再去跋山涉水找一个可能,只要她想,以后年年都有。   她动筷的第一口就是馄饨,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很普通的味道,平平无奇。但她在氤氲的热气中慢慢地呼吸,嚼了很久,像是想将这个味道深深刻进心里。   “……这么难吃?”齐允狐疑地问,本来觉得这种简单的做法不可能出错,看她久久没有说话,忍不住也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其实根本没煮熟,而小傻子不好意思直接说出口。   “没熟吗?”他疑惑地皱眉,夹起一个自己尝了一下。   “熟当然是熟了。”宁瑶夕笑着摇了摇头,拿着勺子,抬眸看他。   “皮擀得还是稍微有点厚,馄饨的馅少,皮一厚就有点影响口感。”她说,“猪肉玉米的搭配虽然不会出错,但如果玉米品质没那么好,或者是冬天吃,味道就稍微差点,没那么新鲜。猪肉香菇就会好很多,不挑季节。汤底搁点虾米和紫菜会更鲜,这次也是家里没有食材,没办法,下次注意。”   齐允:“……”   齐允扬眉:“张嘴吃饭要求还这么多?”   “要求一下怎么了?我以后年年都吃呢。”宁瑶夕振振有词地反驳,单手撑着脸颊看他,话说得义正言辞,弯起的眼睛里却流露出温暖的笑意。   “虽然就算不改也已经很好了。”她轻轻地说,“我真的很喜欢,谢谢。”   吐槽她是来得不客气,但她真的郑重其事地道谢后,齐允反倒没话讲了,拿起筷子,表示这件事就说到这里。   “吃饭。”他夹了一块桂花糖藕放到她碗里,“不是想吃吗,尝尝你自己的手艺退没退步。”   “这个菜又不难,不至于退步的。”宁瑶夕无辜地说。   “不是挺久没做了吗?”齐允说,“手生总是有的。”   “不会的。”宁瑶夕笑着摇头,耸了耸肩。   “我以前虽然经常做饭,不过并不会常做这种奢侈的菜的,太贵,菜贵,天然气费也贵。”她说,“自己做饭主要是为了省钱嘛,基本也就是煮碗面。蒸米饭加上炒菜的话就一次做出一天的份,吃第二顿时热一下就可以,比较节省。这种费工夫的大菜我从小就是过年和我爸回来时才做,奶奶带我生活不容易,平时很节省,不允许我很败家。”   “你从几岁开始做饭?”齐允问她,眉头微皱。   “九岁吧?”宁瑶夕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具体什么时候记不太清了,我奶奶觉得我天天光是上学吃白饭,对家里没有贡献,就让我做饭。最开始没什么厨艺可言,那时候也小,笨手笨脚的,饭烧糊过好几次,没少挨骂。不过大概一个月后,家常菜就做得就像模像样了,这东西确实不难。”   “你厨艺很好。”齐允夹了一块清蒸鱼,客观地说,“做得能吃可以熟能生巧,做得好吃就需要自己多琢磨了,你没少下功夫。”   “不能浪费食材嘛。”宁瑶夕笑眯眯地说,“都是花钱买的呢,做得不好吃不就等于浪费钱。不过我以前很喜欢看人吃我做的饭,露出满足的表情的,当时也没有什么别的娱乐,能让别人开心得话,我也会觉得很满足。”   齐允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夹了只油焖大虾,发现宁瑶夕正在看他。   他们两个突然对视了两秒。   “……你不会在等我露出满足的表情吧。”齐允说,“吃饭还有这种附加的考验?”   随便看看嘛。宁瑶夕失笑,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对他没这么高标准的期许,笑着说:“能被你夸一句我已经满足了,你放心吃。”   齐允垂下眸,用筷子将虾肉剥出来,动作慢而仔细。他视线看着碗里的虾,声音平静,音量不高,像是回答宁瑶夕的话,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爸妈都不太擅长厨艺。”他语气清淡地说,“年夜饭也就那样,没什么特别的,凑在一起还总要吵架,从除夕吵到初一都是常见的事。再后来他们各自再婚,那之后我都是自己过年了,不守岁,正常吃饭睡觉,过年也就是一年三百多天里平常的一天,没什么特别的。”   他没直接说什么有关满足的字眼,只说:“你要是问我,我只能说,这大概是我过的最像过年的除夕,多谢你。”   .   最后还一起守了岁,电视机里放着春晚,宁瑶夕神采奕奕地收看到结尾,在商妍登台时还强行拉着齐允一起欣赏,拍了照片发给商妍,又去自己的各个群与微信好友之间热聊,回拜年消息回得不亦乐乎,看着一点也不像感冒还没好利索的病人,有活力得令人震惊。   齐允没有感情地复制粘贴了一条拜年消息群发给工作分组的所有人,两分钟结束营业,零点过后趁着宁瑶夕激情回复短信的功夫,进厨房做了一下整理工作,剩菜归置好,食材放冰箱,碗筷塞进洗碗机,又清洗了一下料理台。   他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电视机还开着,宁瑶夕已经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感冒药有助眠的作用,零点吃过两片之后,药效这就挥发了出来。   又睡这儿。齐允头疼地叹了口气,走过去推推她。虽然时间不长,这人睡得倒还挺香,被推到也没醒。   齐允注视她的脸几秒,俯身将人打横抱起来,送回床上,盖好被子,最后给她量了量体温,这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回到自己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半。大年初一房间里的黑暗与平常没有任何区别,齐允按下开关,泛着冷光的吸顶灯亮起,将他熟悉的客厅照亮。   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四周极致的安静将他包围,当触手可及的热闹成为一种习惯,长久萦绕在身边的寂静,第一次让他觉得冷清。   为什么觉得冷清?齐允微微恍神。深蓝加白的北欧式装修最大限度地安抚神经,带给人极致的冷静,他坐在沙发上,将灯关闭,在黑暗中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想。   他习惯于这样的放空,工作上的压力层出不尽,每天都在面对新的难题,就算是他,也有疲惫与倦怠的时候。他舒缓压力的方式就是独处。连着两天没休息好,身体上的疲倦已经能够感受得到,但过了某个阶段,反而很难睡着。   他酝酿了一会儿睡意,没什么效果,在黑暗中忽地按亮手机,点开团队的工作群,发了个红包出去。   凌晨两点,晚睡的夜猫子照样在冲浪。陈瑞秒点了红包,而后震惊地发了几排叹号。   「谢谢允哥!!」他欣喜地大喊,「我抢了四百二!允哥过年好!!」   齐允没回他,下一秒就看到他又发:「我这年过得惨兮兮的,年夜饭被追着问是不是在娱乐圈工作挣得盆满钵满……开什么玩笑,钱再多也轮不到我这个普通打工人拿啊!!允哥年过得怎么样?还开心吗?」   齐允想了想,手指点击屏幕,回了条消息过去。   「开心。」   陈瑞:“……”   允哥被盗号了吗。万万没想到齐允会回复的陈瑞一脸懵逼地抱着手机,不敢说话。   所以为什么开心呢。齐允在黑暗中多此一举地抬手盖住眼睛,问自己。   又为什么许下那种很难践行的约定,明知道对方并不是那种能够一笑置之,不以为意的人,她会很开心,很感动,很珍惜。   他什么都知道,但他还是说了出口。   齐允烦躁地眉头紧皱,死死闭着眼睛,掌心用力向下压,似乎想用这种重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但在这样极致的自我束缚中,他的眼前还是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那个人在轻描淡写地提及过去的艰难时,微微低垂,而后又浅浅弯起的眼睛。   看着他的视线明亮又温柔,仿佛在寒冬中捱过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春天。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宁瑶夕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悠悠转醒时, 时间来到上午十点半。天光从窗帘外朦朦胧胧地映进来,无形的阳光洒落进每一寸空气里, 呼吸间似乎满是慵懒温暖的气息, 睁开眼睛倒像是落进一个新的梦境里,舒适美好得让人不愿清醒。   时间被静悄悄地无限拉长,她抱着被子, 带着初醒的懒散,慢悠悠地半阖着眼睛, 缓缓打了个无声的哈欠。   睡饱的舒适感充盈全身,让她感到久违的轻松。感冒的不适感仿佛尽数消了下去,又充能成生龙活虎的最佳状态。   咦,她昨晚是在卧室里睡着的吗?宁瑶夕突然陷入思索,凝神回忆了半天, 最后确定自己守完岁不久就没了知觉,估计是齐允把她弄进来的, 还给她盖好了被子。   嘿嘿, 怎么弄进来的呢!公主抱?还是像扛麻袋一样扛进来?她昨晚睡得也太死了!这种时候怎么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呢?好歹偷偷拍个照片记录一下啊!虽然她小号前两天才更新过平安玉牌, 昨天还悄悄拍了齐允包小馄饨的背影照片和馄饨图, 但一起过年这么有意义的事, 怎么能不更新一下呢?太失策了!   幸好她昨天拍了年夜饭的照片发朋友圈,不至于什么痕迹都没留下。照片里特意不动声色地让两双筷子全部入镜,机智, 心机!   虽然大家晒的年夜饭里碗筷都更多, 也没人觉得她有人一起过年有什么不对,不过就是要这种似有若无的效果, 尺度刚刚好, 完美!   宁瑶夕在心里猛夸两句自己, 幸福地在床上滚了好半天,这才心满意足地翻身下床,从静悄悄的卧室门口出来,在自己家里转了一圈。   到处都完全没有动静,一个人影都没有,齐允显然已经走了。   这倒是也不奇怪,如果不是昨晚那样的特殊情况,他肯定不会留在这里过夜,只有两个人在还是太过暧昧,即便不会发生什么,也实在是相当越界。   没办法,这个人就是这样,很有自己的原则,脑筋从来都很清楚,不会被任何事情影响,这也正是她很喜欢他的地方。   宁瑶夕愁肠百结地叹了口气,一边觉得这个人要是更好撩一点,更轻佻一点,说不定她的暗恋也不会只敢这么死死压抑着,半个字都不敢吐露。另一边转念一想,又觉得齐允要是真那么知情识趣,就肯定轮不到自己发现,这样想的话又觉得平衡了许多,保持现状完全不能说是坏事。   唉,少女心事可能就是这样,梦中五百万的胡思乱想也能想得这么起劲。宁瑶夕自得其乐地脑补了一番,随即又清醒地吐槽自己,在家里转了好几圈,这才慢腾腾地坐在沙发上,解锁手机屏幕,开始刷起新年里收到的新消息。   打开手机后才发现齐允在工作群里发了红包。她起得晚,群里的其他人已经把彩虹屁刷了一排。   他昨晚已经叮嘱她发过一回,没想到凌晨两点还颇有闲心地自己又发了一个。三更半夜这人还没睡,竟然还能想起关注工作群,宁瑶夕对他对于工作的热爱,唯有敬佩两个字。   指尖在他回复开心的消息上停顿了一会儿,宁瑶夕点击屏幕,将对话截图,收获了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喜悦,而后兴致勃勃地点开红包,随着一声到账的音效,屏幕上显示出她拆开的红包金额。   十七块。   宁瑶夕:“……?”   陈瑞不是说他领了四百二吗??宁瑶夕难以置信地点开红包领取记录,看到陈瑞和他的四百二喜气洋洋地显示在上面,甚至还不是最高金额,大家普遍领取的额度都不错,只有她一个扎眼的十七突兀地混在一群三位数中间,萧瑟凄惨得令人震撼。   宁瑶夕:“……”   合着他们红包的钱都是从我的那份里扣的?   宁瑶夕惊愕地瞪着屏幕半天,一个电话就给齐允拨了过去。   齐允接电话的速度比平常要慢,接通后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开门见山地问她什么事,而是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但宁瑶夕没顾得上注意他这些微小的态度变化,一张口,委屈就要透过屏幕传进对方的耳朵里。   “你发红包怎么不叫我第一时间抢!”她恶人先告状,十分悲切地喊,“我们友谊的小船,翻了!”   齐允在电话那边:“……”   他还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听见宁瑶夕义愤填膺地补充:“十七块钱!十七块!!那么温暖的颜色里怎么能显示出这么冰冷的数字?!我不理解!我不相信!我难以接受!!”   总算是听明白了什么事,齐允定了定神,十分官方地说:“微信随机分配,有疑问去找微信客服联系。”   宁瑶夕:“……”   电话那头短暂地安静了一下,齐允握着电话,却再一次突如其来地微微恍神,感觉自己仿佛能从这隔着电话的沉默中,脑补出对方在想什么。   被噎得张口结舌,快速眨着眼睛,拼命思考着怎么铿锵有力地回应。会不自觉地扁起嘴,脸颊鼓起来一点,完全就是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给台阶就敢顺杆爬的撒娇精。   于是他赶在宁瑶夕说话之前,板着脸,先一步说:“不许撒娇。”   宁瑶夕:“……”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宁瑶夕不可思议地说,“我们之间摇摇欲坠的兄弟情谊呢?过完年就翻篇了?风一吹就散了?”   齐允:“……说了不许撒娇。”   宁瑶夕在电话那边哼了一声,不说话也不挂电话。齐允等了一会儿,忍不住说:“说话,又变成哑巴了?”   “你不让我说话!”宁瑶夕愤愤地说,声音中满是控诉。   我只是不让你……齐允啧了一声,正要和她就这个问题理论两句,面前的电脑屏幕因长时间无人操作而暗下来,漆黑的显示屏上清晰地映出他的脸,他朝屏幕里的自己看了一眼,忽地愣住了。   那里面显示出的,眉梢眼角露出无奈,却又神色轻松的人,太过陌生。   他盯着屏幕,定定地看了几秒,神色一点点淡下来,恢复成惯常的样子。   “没不让你说话。”他定了定神,对着电话那边的人,简单地说,“我知道了,等我一分钟。”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点开和宁瑶夕的聊天框,将她抢到的红包金额翻了一百倍给她转账过去。   很快,这笔转账显示被人拒收,而后宁瑶夕那边显出正在输入的省略号。   「不用啦,我现在也不是真的缺这个钱,不是来找你伸手讨红包的。」   她说:「只是想找你撒个娇而已。」   齐允的手指落在屏幕上,久久没有移开,也没有回复,宁瑶夕那边却是突然发了个红包过来。拆开前看不见金额,他谨慎的没有去碰。   「不过大年初一收红包很吉利的,代表开年第一天就有钱花。我已经收到你的红包了,现在给你回一个!赶快点开收下,放心,比你给我的红包还少,本葛朗台才不会干亏本生意!没超过十块,小打小闹,尽管拆开,讨个彩头。」   齐允顿了顿,视线落在屏幕上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依言将她发来的红包拆开,显示出里面的金额。   八块五。   正好是十七块钱的一半。   “怎么样,吉利吧?”宁瑶夕给他发来一个戴墨镜的得意猫猫表情包,又发来个几秒钟的语音条,在里面喜滋滋地说,“有我一块钱就有你的一半,我们就是这样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关系,牢固的情谊,地久天长!”   ……这个合同盲。齐允深吸口气,点击屏幕,冷静地回她:「不是一半。」   宁瑶夕:「?」   宁瑶夕:「猫猫疑问.jpg」   「经纪人和艺人的合同分成达不到一半一半。」齐允向她科普,「和公司也达不到这个分成,从大头上看,公司一般要拿七到八成,艺人和自负盈亏的团队共同拿剩下的部分。在这剩下的部分里,艺人占绝对大头,华盛的经纪人带的艺人多,每个艺人的分成都不高。像我这样只带一个的话分成会高一些,但也肯定达不到五五对半。」   宁瑶夕:「……」   宁瑶夕:「猫猫无语.jpg」   经纪合同上很少能见到五五这样的分成,从明星合作当股东,到明星工作室挂靠公司,再到明星拿或好或坏的合同,里面的分成数字总是要分出个高下的。双方就像是西风与东风,一个总要压倒另一个,确立自己的主导地位。   真正是对半平分的关系,只有……   齐允突然将手机按灭,将心里呼之欲出的夫妻两个字强行按回去,蓦地垂下眸,表情莫测。   .   齐允在这边心里惊涛骇浪波澜迭起,久久没能平静,宁瑶夕在家里完全没有感觉出来。齐允把天完全聊死,宁瑶夕遮遮掩掩露出一点的心思被轻易忽略,她自己也根本没觉得有什么。   问就是习惯了,齐允日常也这么煞风景,今天稳定发挥而已。   有些暗潮涌动的心思的确只属于自己,如果一个人决定深深藏起,闭口不言,那别人确实很难发现与确认,有的人就是天生很擅长将秘密放进心里。   对于还在上升期的艺人来说,过年的休假来之不易。宁瑶夕对此十分珍惜,每天都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加充实,抓紧难得的休假时间,多做一点有意义的事。   看了剧,读了书,写了人物分析和阅读心得。重温了上学时学过的种种专业课,对照着自己现在的表演,自行纠错,努力达到更好的演出效果。   ……好吧,说起来依然全都是和工作有关的内容。主要是她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与其天天睡了吃吃了睡,不如用好自己的每一点时间,做一些进组前该做的准备工作。   说到没有别的消遣可做这件事,背后多少有那么一点点小心酸。她本来大年初一时美滋滋地计划了两页纸这个假期要做些什么,每一件都可以邀请铱誮齐允一起,休假约会兼具,做完计划时自己得意了很久。   ……但这些计划没有一件真正做成。   她的确是没觉得齐允的态度有什么不对,但在接下来的几天,也的确隐隐约约感受到齐允莫名的疏离。   虽然他还是会照常接她电话,回她消息,谈及工作上的事一如既往的了如指掌,专业度没有任何变化。但过年这几天难得休假,团队里又只有他们两个人留在申城,宁瑶夕蠢蠢欲动地约他共同活动几次,都被他干脆利落地拒绝。   理由全都很合情合理,又是女明星随意出门增加安保困扰,万一出现什么新闻占用公共资源会被大众指摘,又是她感冒还没完全好利索,申城今年的冬天又格外湿冷,要是一不小心感冒再度加重,工作安排会受影响,后果严重。   他说得都对,宁瑶夕也只能应下。   倒不能说是很失落,毕竟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强烈的想出门闲逛的心,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目的还是想和齐允多一点相处的空间。   但她在被否认了几个提议之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齐允似乎完全没有和她增加相处空间的想法,好像对他来说,休假就应该是休假,在尽可能的范围里把工作抛到一边,留给自己一个独处的空间放松,不需要任何人来打扰。   对于他的这种想法,宁瑶夕能理解。他持续了那么多年的习惯,本就不可能,也不应该,因为和她的短暂相处而改变。   除了有点小心思没能达成的失落,她倒也接受良好,不能一起出去就多给齐允发点消息,有事没事刷刷自己的存在感,将自己的生活点滴随时随地分享过去,只要有回应,她就很开心。   齐允的手机屏幕亮了几次,他盯着电脑屏幕正看得专注,二十分钟后才发现宁瑶夕发来的消息,拿起来看了一眼。   是宁瑶夕发来的晚餐图片,自己做的减脂餐,沙拉加上水煮鸡胸肉,摆了个漂亮的盘,向他炫耀厨艺,尽管从减脂餐里其实很难看出来做饭水准的高低。   五分钟后她开始吃了,很快又发过来一条消息,惆怅地对他表示,这个新买的油醋汁奇异地有股姜味,难吃得要死。   这人不太能吃得惯姜的味道,觉得太辣,剧组的盒饭里不小心吃到都要把脸皱起来,这种拌生菜叶子的油醋汁大概更难下口。   果不其然,又过了十分钟,她默默地又发了张图片过来,沙拉里的各种蔬菜都被汇进锅里,做成了道麻辣香锅,看起来鲜香麻辣,上面还洒了芝麻。宁瑶夕向他附上条情真意切的吃后感,说:「放纵自己堕落一下,真的很快乐。」   快乐吗。齐允短暂地发散思维,想了很多,但最终也只简单地回了她个省略号。他看了眼时间,起身也给自己弄了份晚餐,简单地下了把意面,堕落与放纵从来与他无关。   他端着煮好的面回书房时,宁瑶夕给他打来了语音电话,在说了一天漫无边际的日常闲聊之后,终于聊了几句正事。   “我把《燕歌行》的原著看完两遍了,之前在剧组时断断续续地看了一遍,回家后又看了一遍。”她说,“这版改编是比经典的那版更贴合原著吗,那我还挺喜欢女主角谢听音的。”   “之前的那版不喜欢?”齐允问她。   “很经典的荧屏武侠剧女主嘛,也不能说不喜欢,她那么美……”宁瑶夕思索着道,“我小时候没看过那版经典改编,那时候忙着学习和做家务了,没什么时间看电视,我奶奶也不让我看。一直都只是听说过,最近才把电视剧补完。我觉得那版精典改编里的谢听音,和原著里相比,好像少了点侠女的感觉。”   “这也是难免的。”齐允说,“那版的演员身体不太好,先天条件限制,没法做太多武打动作。虽然能用替身,但拍打戏时为了不穿帮,不得不放弃一些连续性的长镜头打斗,这样侠女的感觉就会大打折扣。”   “这个我倒是知道。”宁瑶夕微微有些纠结地说,“但是我也没有这个武术基础,真演的话也未必就能演得很好……”   “嗯,接与不接各有利弊。这部剧国内已经二十多年没人翻拍过,一旦翻拍,关注度不会太小,能拿到这部剧的女主对你来说,也是个咖位上的提升,以后再接剧,可供挑选的女主范围就大了。”齐允向她客观地分析,“不过弊端是一旦演得不好,那大众口碑这块一定会出现一个比较大的滑坡。上升期艺人最怕被从全方面打击,本人的势头和粉丝的凝聚力都会受影响。”   “……蛮难选的。”宁瑶夕犹豫着说,“而且我们在这里纠结半天,还不知道能不能被选上呢。我觉得自己好像也没什么优势,不太有当选的信心。”   “尽力而为就好。”齐允平静地说,“结果没法控制,尽力做到你自己能做的最好程度就行。”   嗯。宁瑶夕应了一声,短暂的迟疑后,低声道:“……要是说到尽力而为的话,我觉得至少要给我三个月时间,去专门特训拳脚功夫,就算是花拳绣腿也是要下功夫练的,不可能我现在说自己能演好女侠,最后就真能当好。你觉得现实吗?腾出三个月的功夫不进组这件事。”   齐允沉默了一下,宁瑶夕屏息等着他的回应。   “大年初六是二月二十七号。”齐允说,“马上进入到三月,你和公司的续约合同到六月份就结束了。如果这三个月你不进组,公司那边可能会以你这两个月消极怠工为借口,对你的合同进行延期,或者干脆打官司。”   宁瑶夕呼吸一窒,思考半晌,没什么底气地问:“……那我要是这三个月鱼频繁营业,接代言接广告,经常参加活动呢?把行程表安排得满一点,虽然没进组,但是一直在努力工作。”   “这样的话当然可以。”齐允说,“但你签的这份续约合同本来分成就低,公司那边现在也不配合,但凡不是公司属意的合同,都会在合同签订上拖时间,而公司提供的那些合同又都藏着后手和陷阱,没法签。我最近除了必要的宣发曝光之外,其实有意识缩减了你的商务合作,下家落定了之后才方便进行后续的规划发展,不然合同始终是个问题。”   那这三个月还真是挺难熬的。宁瑶夕迟疑片刻,深深地吸了口气。   “……齐允。”她想了想,认真地问,“续约合同的事情,我们好像还没透彻地聊过。我知道公司给的合同不靠谱,成辉的老板也不是个好选择,那其他的呢?到了六月我应该去哪儿,你现在有打算了吗?”   “当然有。”齐允有条不紊地说,语气平静,“明乾是个不错的选择,比华盛规模更大,不用担心合同纠纷,虽然大致经营模式差不多,不过如果主动一点,应该能谈到一个自由度比较高的合同。明乾的一姐今年已经三十九岁,和底下二十来岁的女明星不是一个赛道,公司里会太平一些。”   程临的公司啊。宁瑶夕点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又问:“还有吗?”   “朗星也可以。”齐允说,“公司规模大,虽然竞争是所有经纪公司里最激烈的,但有本事总不会被埋没,你也算是无欲则刚,没什么破绽,在那里也不会吃太大的亏。”   商妍的公司。宁瑶夕一视同仁地应了一声,齐允道:“大致就是这两个选择,总之最好是一个不怕和华盛结怨的公司,这样你会比较轻松。你怎么想?”   “我?”宁瑶夕想也不想地说,“我没意见,你能应付的话哪里都行。”   齐允忽地一顿,宁瑶夕愣了一下,本来倚靠在沙发上,忽地坐直了身。   “……齐允?”她不确定地叫了他一声,语气疑问。   “带着经纪人出走大公司,以你现在的咖位很困难。”齐允冷静地说,“你自己走容易一点。”   “那你呢?”宁瑶夕问,语气执着,一定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齐允短暂地沉默。   “我不会继续待在华盛,可能会自立门户。”他的声音低下来,慢慢地说,“万事开头难,来自华盛的针对不好过,跟着我出走不是个好选择。”   宁瑶夕愣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地问他:“……真的?”   这还能有假。齐允还待再说,宁瑶夕的声音却突然拔高,像是突然间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一样,声音里满是惊喜。   “真的吗?!你真的要自立门户了?!”她连声问,声音里充满雀跃和快乐。   齐允顿了顿,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说这不是个好选择。”他说,“华盛的手段向来不算光明磊落,你有更好的选择,没必要因为一时冲动搭上自己的前程。我知道你很在意事业,但我还需要一点发展的时间,你不如找个更稳妥的下家,说不定再过个几年,我就能发展成一个数得上号的娱乐公司,到时候一定去重金挖你。”   “这不是正好吗?”宁瑶夕惊讶地问,笑了起来,“给我一个和你一起从零开始的机会——你不是知道吗?我遗憾这件事很久了。”   齐允皱眉:“这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宁瑶夕说,“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你知道吗齐允?我真的等很久了,等着你带我走。从零开始也好,艰难起步也好,有你在我不怕的!我们什么时候能走?是不是要把月月陈瑞他们一起带走?需要租场地当办公室吗,你想没想好公司的名字?”   她说得太急太快,齐允一时间甚至插不上话。他愣了一下,听着电话那边宁瑶夕兴高采烈的畅想,不期然想起了上次录综艺的后台,他们玩笑般谈起这件事时,宁瑶夕的反应。   “你能不能带我私奔啊?”她突发奇想地问他,带着些许调笑,也有几分认真。   他当时心里只有震惊,知道宁瑶夕的说法不过是玩笑,心里只觉得平常。现在时过境迁,却是迟来地品出了其中的惊心动魄。   如今倒真像是私奔了,穿过迷雾,向着莫测的前路奔去,义无反顾。   宁瑶夕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叽叽喳喳,喧闹不停,他愣了半晌,沉默着没说话,看着前方虚空中缥缈不定的未来,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缓慢跳动,一下比一下用力。   不容忽视,也无法否决。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开工之后, 之前因进组而耽搁的各种商务活动就都被延时安排了上来,从商务站台到应邀直播, 从物料拍摄到杂志采访, 从综艺嘉宾到公益活动,辗转在各个不同的城市当中,几乎每天都有一段时间在高空中穿越城市, 马不停蹄地密集安排着工作,倒比在剧组拍戏时给人的感觉更忙。   忙的方式还不一样, 同样的二十四小时,现在比在剧组要累上一倍。   在剧组里时接触到的都是同事,感觉虽然比之前那几年受重视太多,但基本上还是同样的模式,穿行在戏里戏外, 过着属于演员的生活。虽然身处这个喧闹浮躁的名利场,但颇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感觉, 埋头于剧本中时犹如进入到另一个世界里, 和自己的角色一起经历着喜怒哀乐。   这段时间的行程则完全不同, 见到的所有人都是冲着自己而来, 要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经常会与粉丝见面,走到哪里都是鲜花掌声,入耳皆是奉承吹捧。弄得宁瑶夕多少有点晕头转向, 迟来地有了种自己是个当红明星的实感,   这种营业基本算是纯粹的消耗,将自己饱满的情绪展示给别人, 不能带有任何个人的负面情绪, 对于大多数的艺人来说, 时间久了都会变得有点折磨。   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是阳光灿烂的,总有自己负面的情绪和真实的烦恼。但作为被粉丝喜欢的偶像,这种情绪是不被允许存在的。长时间压抑自己的真实情绪,戴着面具,多少会受到影响,心理压力极大。   但宁瑶夕不是这样的人,她是真的觉得被人喜欢特别开心,见粉丝时永远是最高兴的时候,总是迫不及待地从后台冲出来,朝粉丝兴高采烈地用力招手。幅度大得身体都摇晃起来,脸上的笑容从来都毫无阴霾,明晃晃的灿烂,让人只需要看上一眼,心情就会跟着晴朗起来。   在密集营业一个月之后,她的这种招牌式灿烂笑容就出圈了。粉丝们给她剪辑出了一个打招呼合集,不同造型的她带着同样的笑容,活力满满地奔向她的粉丝,即便是不熟悉她的人,同样会被那种直白的热烈打动到。   “粉丝又涨了。”吴月在后台刷着数据,骄傲地笑着感慨,“什么叫露面即吸粉,这下总算见到了吧?不知道多少人酸得都快出汁了。再酸也没用,这属于天赋技能,羡慕不来的。”   “什么叫天生偶像啊?”正给她上妆的周子洋笑着接话,十分应景地一起吹起彩虹屁,“我们瑶夕,明明不是爱豆出身,现在人气倒是完全算得上流量艺人了。多少爱豆也都羡慕得要命,不过论先天条件瑶夕确实完全不输,谁能想到一个演员唱歌还这么好听,也这么会营业,完全没有短板。”   “瑶夕那能叫营业吗?她那是真的看到粉丝就开心。”陈瑞摇着头,啧啧感叹,“每次去和粉丝见面笑得都跟朵花一样,谁看了不喜欢,是吧允哥?”   在一旁对着平板电脑的齐允动作一顿,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错了允哥!”陈瑞倒吸一口凉气,立即滑跪,做了个拉好嘴链的动作,谨慎行事,“我乱说的哈哈哈你不用管……”   齐允目光清淡,凉飕飕地说:“陈瑞。”   陈瑞抬头挺胸,严阵以待地应了一声:“到!允哥请指示!”   “实在没事干的话,就像那些个公司安排来的助理一样,都回公司去待命。”齐允冷冷地说,“我不需要吃闲饭的人。”   “我错了允哥……”陈瑞欲哭无泪地说,立刻开始自救,抢过一旁自己的平板开始疯狂戳屏幕,誓要展示自己的工作热情,“我有很多工作要处理的!真的!我现在就再把最近联系我们的商务合作再过一遍!”   帮帮忙啊瑶夕!他用求救的眼神向宁瑶夕看去,却没成想,一向最好说话的宁瑶夕笑眯眯地从旁围观,对着他的苦脸露出个爱莫能助的表情,煞有介事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我觉得齐允说得挺对的,你确实不能这么闲下去了。”她语重心长地说,“陈瑞,你要担负起我们工作室的商务重任,早日独当一面,分一分经纪人身上的胆子。你不是商务经纪吗,不要总把自己当成助理看,快卷起来!”   陈瑞:“……?”   陈瑞大受震撼,神色惊恐:“瑶夕,你怎么了瑶夕,你不是那个甜甜的小可爱了,你变了!这才多久啊,你也成了压榨劳动力的资本家了?!”   这个嘛,现在当然还不是,不过说不定也快了呢。宁瑶夕不理会他连番的抱怨,狡黠地转了转眼睛,朝齐允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笑得心照不宣。   她笑起来真的很甜,小巧的瓜子脸上五官精致,无一处不是精雕细琢,无愧于能冲破家境,凭脸进入娱乐圈,单靠脸就改写了自身命运。更难得经历过人情冷暖之后,难得依然带着不谙世事的明媚与天真,老天对她偏爱得过分。   她很喜欢笑,总是在笑,好像一点点阳光就能让她开心地灿烂起来。杏眼弯弯,很瘦,脸颊肉却带着点婴儿肥的饱满,没有一丝苦相,像一朵亭亭玉立的初绽的花,看起来甜蜜而脆弱,却又有着旁人所不知的坚韧与要强。   种种反差矛盾地集合在一起,第一眼就能成为许多人的初恋,而在深入了解她之后,会更加发觉她有多值得被喜欢。   齐允微微恍神,想起开工后他遣返了所有公司安插过来的所有助理,态度基本已经摆在了明面上。请了个专业的武术指导给宁瑶夕上课兼作安保,跟着团队共同行动,行程之余的私人时间都在悄悄训练体能和拳脚功夫。   练武,就算是只需要在屏幕面前比划几下的练武,都难免不伤筋动骨。这两个多月下来,她受的伤比在剧组里严重得多。由于白天行程密集,很多时候训练只能在晚上进行,休息的时候她经常疼得五官扭曲,痛不欲生,躺下的时候累得像死狗,沾枕头一分钟内就能睡着,每每问及她累不累,用不用减轻点训练强度的时候,得到的总是摇头拒绝的答案,附赠给他一个活力满满的笑容。   灿烂而真诚,笑起来的样子每次都太过犯规,好像全世界那么多人,她当真只注视着你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影子,给人一种奢侈到荒谬的错觉。   难怪越来越多的粉丝狂热地喜欢上她。她们都说,没人能在宁瑶夕望着你笑的十秒钟里不沦陷,一定要去现场看她,那颗耀眼的星星,眼睛里有你。   谁看了能不喜欢。   粉丝只拥有那十秒钟,可他只要想,每时每刻都能见到。   齐允脑海中掠过陈瑞无意中发出的提问,不动声色地将这个念头压下去,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他看了笑眯眯的宁瑶夕一眼,板起了脸。   “你也是,别对谁都笑得那么毫无防备,粉丝就算了,对私生粉言辞一定要严厉点。”他说,“我不拦着你进行这些密集的营业,以后都不会阻止,是因为觉得你的确很擅长这些,完全可以多方面发展,没必要把自己限制进演员这个框架里。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对这些事情的掌控力不能失控,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的是昨天在曼州的事,商务活动已经结束,宁瑶夕回到合作方提供的酒店套房稍作休息,晚上还要赶来到这边的飞机。她正在争分夺秒地闭眼休息,吴月给她按着肩膀,两个粉丝突然敲响了门,把他们都吓了一跳。   粉丝对于偶像的窥探欲是无止境的,而私生粉在这方面的行动里更强,做得更绝,全方位窥视着偶像的方方面面,会给人带来严重的困扰。   近的有可能跟行程追车,在马路上制造出交通混乱,远的更可能骚扰到身旁的每个人,从家人到朋友无一幸免。   但凡红点的明星总要经历这些,谈起私生粉都是深恶痛绝。但偏偏宁瑶夕自己私生活太过清白,没有任何联系的家人,连素人朋友也在之前的几年浮沉里消磨殆尽,留下的基本都是圈内人,实在是连私生粉都翻找不出更多劲爆的隐私,因此一直以来都比别人更相安无事,连严肃声明都找不到更站得住脚的由头。   “我知道,我也没对私生笑脸相迎……”宁瑶夕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就是请她们出去的语气客气了一点而已,我有告诉她们别再这么做。我可能还是觉得,她们毕竟也是出于喜欢,所以没法对她们再说更重的话了,有点不忍心……”   而且还是两个女孩子。如果闯进来的是两个男人,那报警都不为过。可是性别相同的小姑娘她就不太好意思说重话,光是齐允冷下脸警告的那几句就让小姑娘面露惊恐,怕得不行了。   “她们毕竟也没做什么更过分的事,都是看着不大的孩子呢。而且你不是也已经严正警告过了。”宁瑶夕笑着说,试图萌混过关,“你说就等于我说嘛。”   “……你。”齐允深吸了口气,眉头紧皱。   “你这种情况也算是少见了。”他声音沉下来,严肃地说,“你自己有意识到吗,你很容易被粉丝意志裹挟。”   因为太在乎,所以相应的极其看不开。别的人气偶像会因为背着粉丝做出什么而塌房,宁瑶夕自动自发地就朝着道德标兵的方向使劲,面对着粉丝就想展现最好的一面,连一个不开心的表情都不想让她们看见。   多少有点弃猫效应。齐允心里有数,知道像她这种一直缺少各方面的关爱,所以格外渴望被爱,又曾经失去过的人来说,失而复得之后一定会更加珍惜,甚至到了有点患得患失的地步。这是她的过去带给她的烙印,很难改,她自己现在也没有这个改的意识。   现在她正当红,粉丝有不少又刚入坑,蜜月期自然千好万好。但花无百日红,有起有落是自然规律,齐允有点担心她到时候看不开,喜欢她的人也会被舆论意志裹挟,不是每个人都始终能不受流言蜚语影响,始终相信与支持她。   现在没走到这一步,道理实在是很难跟她讲。而且这件事他其实只需要提醒一下,根本不应该操心到这个份上,这毕竟是艺人自己的选择,一个称职的经纪人不该干涉艺人的决策,只需要为随之带来的结果做下应对方案就好。   齐允重重地吐出口气,只觉得带她的感觉和带其他人完全不一样,他操心的事情多了太多,预见一点辛苦都怕她到时候难过。   喜欢这种情绪毫不讲理,干扰了他许多正常的想法,似乎正让那些曾经的凛然和坚决都变得柔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守住这个秘密,不让自己的私人情绪影响自己的工作决策。   他心里蔓延上一些荒草般疯长的烦躁,像是在和自己的意志较劲一般,不甘心自己的处事原则被一再动摇,对抗着那份源于本能的情感。   宁瑶夕对他的心理活动无从得知,只能看出他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她顿时谨慎起来,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严肃地说:“我知道的,粉丝有时候情绪和行为都有点过激。昨天那两个私生粉离开酒店之后,我其实看到她们在微博上脱粉回踩了,说你好凶,我身边的经纪人不把粉丝当人之类的话。”   齐允也看到了,不过他对挨两句骂这种事根本毫无波动,看见了和没看见一样,只要不是骂宁瑶夕本人就不值得处理。   他刚想打断宁瑶夕的话,说自己知道,那边宁瑶夕就已经继续说了下去:“哪有她们这样颠倒是非黑白的?明明是擅闯我的休息室。还好评论底下的大部分粉丝都很聪明,不相信她们的话,让她们拿证据也拿不出来,还扒出了他们私生的身份,说这样的私生粉脱粉了更好。还说你是多称职的经纪人,我的粉丝对你理应只有感谢,哪轮得到挑剔的份。”   她说到这里,笑起来,喜滋滋地道:“说得多有道理啊,我还点了个赞呢。”   齐允:“……”   齐允本来靠在沙发上,双臂环胸,陷入和自己的较劲。闻言顿时在沙发上坐直了,震惊地问她:“你点赞了?什么时候,你没跟我说?”   点了啊。宁瑶夕点点头,轻松地摆摆手:“我知道的,不能用大号点赞嘛,道理我懂。我是用小号点赞的,机智吧?只要我不说,谁能知道我是个有小号的八爪鱼呢?”   她的话音落下,不光齐允,休息室里的其他人都面色古怪。   “……瑶夕,你的小号。”陈瑞忍了忍,没忍住,无奈地吐槽道,“我一直以为,路过的狗都已经知道了……”   宁瑶夕:“……?!”   宁瑶夕大吃一惊,瞳孔地震:“你们都知道?!”   “是啊,你没发现你的小号最近涨了不少粉吗?”吴月无奈地笑着叹气,将手机递到她面前,“是这个「机智小宁快乐地说」对吧,天天上线转发点赞萌宠美食视频,还给自己做数据,大家暗戳戳看很久了。”   宁瑶夕:“……”   “你以为小号点赞粉丝就不知道了?”齐允揉着眉心说,“早就把你的马甲扒得底掉了,也就你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宁瑶夕盯着屏幕看了半晌,长长地呼出口气,劫后余生般道:“幸好……”   “对,幸好你的小号里也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东西。”齐允说,“不然黑热搜早就满天飞了,下次冷静一点,别干这种自以为机智的事。”   幸好不是她另一个小号被发现了啊!!宁瑶夕想起自己发布齐允照片的那个小号,庆幸地摸摸手机,心有余悸。   “不过其实这件事,就算是大号,我也觉得点赞没什么问题的。”宁瑶夕定了定神,想起齐允刚才的话,认真地反驳他,“那确实是我的态度,不管谁来,不管哪个号,我都这么认为。下次遇到这种事,我就直接拿大号点。”   “不是怕让粉丝失望吗?”齐允提醒她,“要是不想节外生枝,就一定要少做这种体现个人偏向的事,态度越中立,越官方,就越安全。”   “道理我都懂,但我不想变成这样……”宁瑶夕抗拒地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被塑造出来的机器人偶像。我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和偏向,只要不伤天害理,我都想真实地表达出来。粉丝如果喜欢,我当然会很开心,可她们如果不喜欢,我也没法把自己完全改成另一个人。我还是想让粉丝看到真正的我,如果看清之后还觉得喜欢,这些人才是我应该珍惜的人。”   齐允顿了顿,无声地看着她。   这人其实是很有些傻气的,单纯,天真,理想化,情绪上头行事大胆,对造成的后果又没有成熟的解决方式。   之前担下巨额债务也是,其实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更聪明,更无情,更有利于自己,只是她做不来,她不是那样的聪明人。   和能将一切事情放到天平两侧理性量化的他截然不同。对由此衍生出的种种意外情况,他有时候也会觉得很头痛。   但是怎么说呢。   会说会笑,有炽热的情感和柔软的心,这就是宁瑶夕,想要心无旁骛与地越走越高,大概总也少不了这份纯然的挚诚。   怎么可能有人……   齐允闭上眼睛,重新靠回到沙发上。   “团队当然还是尊重你个人的想法。”他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既然你知道了小号的事情,以后就尽量收敛着点,实在收敛不住,就提前报备一声,也让团队这边有个心理准备,做一下公关预案。”   哦。宁瑶夕老老实实地点头,两秒钟后,小小地举起了手。   “官方认证的大号会引流,每条微博都有报价,这个我懂。那我以后还可以用小号转发各种视频了吗?其实真的还蛮解压的。”   “随便。”齐允漫不经心地回,“说话时注意点。”   “那我还可以点赞和回复评论吗?有些时候确实没法用大号,显得我很闲的样子。”   ……你倒是不闲,但用众所周知的小号发到底有设么意义?和大号有区别吗?齐允在心里疑问了一下,不过想想觉得也没什么问题,于是勉强地说:“别回黑粉,别参与和其他艺人比较的话题,不太敏感的话题你自己判断。”   “那我现在可以发条微博吗?我觉得值得一发。”宁瑶夕庄严地问,抱着自己的手机,一脸期待地等着齐允回应。   “……什么?”   「@机智小宁快乐地说:……原来你们都知道啊?」   底下她的粉丝们收到更新通知赶来,看到她的这条新微博,顿时都乐了。   「让我来看看,蠢萌小宁今天又快乐地说什么了?」   「今天好像不是很快乐的样子啊哈哈哈,终于发现自己掉马了吗?」   「你有本事开小号,你有本事开陌生人私信啊!别躲在小号后面不出声!我知道你是我的夕宝!」   宁瑶夕被粉丝起哄得十分窘迫,一时甚至有点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继续没有心理负担地冲浪。她想了一会儿,回翻了一下自己的发言记录,对着自己给超话打榜的社死记录看了两眼,灵光一闪,计上心头。   她象征性征询了一下齐允的意见,在对方的死亡凝视中,又发了条微博。   「@机智小宁快乐地说:我是齐允超话今天的第1个签到粉丝!你也快来齐允超话遇见同好,参与打卡吧~」   再次闻讯赶来的粉丝:……?   「该说我们夕宝不愧是炙手可热的流量吗,连经纪人都有超话?」   「夕宝你变了!你怎么不给你自己的超话签到了?爷青结哈哈哈哈」   「天呐,我刚才点进去看了,这超话里一共就4个粉丝,不会是夕宝你和你的3个小号吧,你好爱他!」   已经打开手机在看她搞什么名堂的齐允:“……”   真是够能找事的,而且怎么还真有这个超话。齐允盯着屏幕半晌,扯扯嘴角,动了几下手指。   「@齐允V:我是宁瑶夕超话今天的第73429个签到粉丝!你也快来宁瑶夕超话遇见同好,参与打卡吧~」   零星依然活跃在他评论区底下的云芷粉丝:……?   画风不太对吧!说好的大魔王呢?你用波浪号卖萌你现在带的艺人知道吗?你带云芷时不这样的!这么出名的经纪人怎么还双标啊?!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要在密集的营业行程之余训练腿脚功夫, 是件很难的事。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疲劳,连轴转的工作, 还有公司那边察觉到苗头后越来越频繁的压迫。连同化妆师周子洋在内的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 更勿论经纪人齐允和宁瑶夕本人,短暂的轻松与欢乐,常久的压力与奔波, 构成每一天的日常生活。   忙得连抱怨和发泄的空当都没有,时间一天天向合同结束的日子逼近, 来自公司的逼迫也越来越不客气。六月初,离合约结束时间不到三十天,宁瑶夕终于接到了公司李总亲自打来的电话,语气亲切地约她尽快到公司来谈谈。   几个月前公司的态度还要更强硬一些,元旦的时候还敢做出诱导她不清醒时签合同的事, 现在倒已经完全行不通了。谁都没想到,就这么几个月的时间, 宁瑶夕就能再红上一个台阶, 红是最终答案, 现在谁也没法轻易动她。   这样前途无量的艺人竟然在公司雪藏了数年, 去年还答应了只签一年续约合同试水。两个决策在当时看来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现在却已经追责了好几轮。除了最后拍板的张桐和徐副总,每个人都被罚了奖金,就连这两个人都被李总叫去了办公室亲自训斥, 出来时堪称灰头土脸, 都很有几分狼狈。   这个持续数年的命运反转,如果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 大概会觉得十分扬眉吐气。但宁瑶夕还没能成功脱离出公司, 这个时候得到的顶级重视就确实很尴尬。她客客气气地应下了李总, 挂断电话,和车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李总让我在曼州试完镜就立刻回公司开会。”她如实将电话内容转述出来,视线看向齐允,“他知道我来试镜啊……”   “一天没脱离公司,工作简报和计划书就要交给公司一份,正常流程。”齐允摇了摇头,表示消息并不是被恶意泄露出去,看了宁瑶夕一眼,问她,“紧不紧张?既然公司知道你来试镜这个剧组,就很可能还有捣乱的后招。”   “当然紧张啊。”宁瑶夕毫不犹豫地承认,面色十分坦然,脸贴在前座的靠背上,一边脸颊被压得有点扁,还非要朝头看他,看起来像颗饱满的软桃。   “我已经学了两个多月武术了,虽然自己一直感觉进度不错,但毕竟还不知道面试是什么情况,一旦落选,这两个多月的辛苦不说,我确实也很喜欢原著,没能演上的话肯定会很遗憾,如果是因为公司拖后腿的话就更遗憾了。”   坦诚向来是她的一大优点,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用人绞尽脑汁揣摩深意。齐允简单地颔首,表示理解她的说法,吴月在前座听得莞尔,转过头来宽慰她。   “胡老师不是说你身体素质很好,打戏拍出来利落漂亮吗?没问题的瑶夕,肯定能面上。”   “他说真的吗,我不信。”宁瑶夕目露担忧,凝重地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们花钱雇胡老师来,他肯定是要说点好话的。就像我们被齐允管着,也只敢背后吐槽他,这不是一个道理吗?”   正待开口的齐允:“……”   你这哪是只敢背后吐槽的样子啊?!其他三个人都惊愕而敬畏地盯着她,大受震撼,肃然起敬。   齐允的目光落在宁瑶夕脸上。她也正看着他,被他瞪了一眼后佯装无辜地眨了眨眼,眼睛弯弯地笑起来,带着点轻快的狡黠,生动得无与伦比。   这人笃定了他不会拿她怎么样,每次板起脸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渐渐的越来越不怕他,总是在蠢蠢欲动地挑战他忍耐的底线。像只顽皮的小动物,跃跃欲试地在他冷淡的边界线上踩来踩去,胆大包天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没反应就多踩两脚,获得一些胡作非为的快乐;有反应就抱头趴下,佯装可怜地摆出副随意处置的知错模样,实际上知道自己也不会真的被怎么样,讨巧卖乖下全是有恃无恐的洋洋得意。   是不是和她有点太熟了,自立门户的事也不该那么早告诉她,让她早早有了关系不会恶化的笃定,于是就越来越肆无忌惮。齐允若有所悟,最近这几个月总觉得有种被看穿了的不爽,但偏偏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太明确的反驳之处,于是只能强行结束这个话题,用正事转移对方和其他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用担心公司拖后腿。”他说,“这部剧是康制片投拍,资源又是通过他儿子经纪人的手递过来,于公于私他都会卖一个面子,不会让大家都难堪。公司能得到你的试镜消息,对于具体人选应该没有活动的余地,放心演。”   起码这件事上暂时不用,需要担心的是合同到期之后的工作。这句话齐允没说出口,这种层面上的纠纷属于他的工作范围,宁瑶夕没必要知道得太早,徒增压力,留给他自行解决就是。   那就好。宁瑶夕顿时放松地呼出口气,拿出从张文斌导演那里得来的人物小传,再次阅读起来。   和陶永章导演的神秘高冷风格不同,张文斌导演的态度可谓体贴亲切。宁瑶夕在《赤色年代》签合同后才拿到的人物小传,在张导这里报名试镜就拿到了手,揣摩人物的难度大大降低。   不过有得必有失,有利就有弊。人物小传她能拿到,其他试镜的演员自然也能,更何况这是部有原著的改编电视剧,本来在人物理解上大家就拉不开差距,竞争注定更加激烈。   这也是宁瑶夕决定学几个月拳脚功夫再来试镜的原因,在这之前她没联系过剧组的任何人,齐允也没给过公开答复。这个决定其实有点冒险,离他们知道消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一旦中间有人面试成功,她这一番努力就会完全付诸东流,目前国内武侠剧式微,谁知道下次用上这项技能会是什么时候。   好在命运到底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太苛待她,截止到今天她去试镜,女主角谢听音的人选依然没有尘埃落定。   项目搁置半年没开工,除了原作者担任的编剧,和原作者指定的导演,什么都要决定好人选现组,自然找不到现成的剧组面试。她今天要去拜访的是武侠小说《燕歌行》的作者楚天和,国内武侠小说的宗师级人物,小说与改编的成绩都是具有统治力的辉煌,话语权极重。   只要他能点头,角色就能定下来。宁瑶夕又将人物小传通读一遍,在车停在楚天和家门前时深吸口气,抬手将自己的马尾扎紧些许。   “加油。”吴月给她做了个打气的动作,鼓励地拍拍她的胳膊,面露遗憾,“真想和你一起进去,但前呼后拥的又确实排场太大……加油啊瑶夕,我们在车里等你和允哥的好消息。”   尽量尽量。宁瑶夕回她个严阵以待的表情,和齐允下了车,两人站在楚天和家的大门口,敲响了古朴大门上的门环。   门在他们面前被人徐徐打开,齐允和来开门的人打了声招呼,带着宁瑶夕迈步进去,走入又一段未知的考验。   来给他们开门的是楚天和的小孙女,今年刚十一岁,脸庞透着天真与稚嫩。她开完门后蹦蹦跳跳地去找自己的父母,朝他们挥挥手。   “这位哥哥你跟我来,姐姐,爷爷在屋里等你。”她声音清脆地说,“你不会怪我的,对吗姐姐?你这样的大人物,肯定不会和我这样孤苦伶仃、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计较吧?”   这话说得有点奇怪,齐允额外看了她一眼,宁瑶夕在短暂的一愣后,却是摇了摇头,唇角弯了起来。   “女儿身又如何?便是你碌碌一生,只在这金州城里做些小偷小摸,小邪小恶的借口么?我见你身上也有些功夫,年纪又如此轻,这人生短短数十载,天南地北,山高水阔,一剑惊鸿,纵马高歌。江南儿女快意恩仇,浩荡天下任尔遨游,小小一个金州城,就让你满足了么?”   这番话说出口,听着的几人都愣了一下。小姑娘眼睛一亮,朝她露出个甜甜的笑容。宁瑶夕回以她大大的笑脸。   两人正笑眯眯对视,不远处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你是《燕歌行》的粉丝?”那个声音问,“来我这儿试镜的演员我见了很多,像你这样能把书里的话一句不差地复述出来的,倒是不太常见。这段也不是什么男女主角的经典画面,是一段谢听音自己赶路时发生的事,这个小姑娘在这本书里也没什么戏份,要到下一本《碧月诀》才出场。看得出来,你一定是我的忠实粉丝,才能对原著里的情节这么如数家珍。说吧,是我多少年的粉丝?看你这熟练的台词,少说也得有十年吧?”   宁瑶夕循声望去,待客室的门被打开,楚天和坐在里面,穿着宽大的袍服,端着一杯香茗,面前摆着盘未下完的棋,正以一个悠然品茗的姿势,越过回廊,朝她看来。   这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发丝呈现岁月赋予的驳杂灰色,脸上皱纹很多,但并不显得十分苍老,眼中蕴藏着精光,坐姿挺拔。他面前摆放着古朴的深红方桌,与门扉回廊形成深深浅浅的古色,一路蔓延开来。   这座占地面积颇宽的别墅完全采用了古风设计,从纸窗木屋到亭台轩榭,院内三步一景,活水潺潺流淌,像是小说里的古色古香照进了现实,让人只是行走其中,就有一种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的奇妙感觉,着实是一次特别的体验。   楚天和穿着汉服坐在其中,一丝违和感都没有,完全与这个家的风格融为一体,不愧是能写出那么多传世经典的武侠宗师。这样的人,心中一定有着光风霁月的宽广世界,让人肃然起敬,不敢打扰他此刻圆融的心境。   只是他此刻是主动问出来的问题,而她的答案,很可能就会将这种意境打破了……宁瑶夕被他问得一怔,而后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尴尬。   “我……”她挣扎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老老实实地道,“不好意思楚老先生,我是个武侠小说入门级新手。您的《燕歌行》是我看的第一本小说,时间是,呃,四个月前。”   楚天和:“……”   楚天和震惊地看着她,眼中带着明晃晃的谴责,看得宁瑶夕都忍不住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惹得楚大宗师出奇震怒。   “你这小丫头会不会聊天?”楚天和难以置信地说,“我夸你的话热乎着刚说出口,还没凉透呢!你就回我这种煞风景的大实话?你不会编个好听点的说法啊?四个月改成四年不会吗?”   事先也没想到您这么大一位宗师还这么虚荣啊!不是你忠实读者都不配面试的吗?宁瑶夕欲哭无泪,在楚天和谴责的目光中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骗人不好吧……而且我也是觉得,喜不喜欢,看没看过,聊两句您心里肯定有有数了,其实也骗不过去吧……这个系列有十部小说,我看了相邻的前后两部,剩下的暂时还没时间去仔细研读,就了解了个梗概……”   “你这样也想演我的戏?”楚天和没好气地说,“连原文都没读完就想做阅读理解啊?怎么可能演好!”   我不是没看这道理解题的阅读内容啊!宁瑶夕一咬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莫名其妙的直觉,硬着头皮站在原地没动。   “你还不走?”楚天和狐疑地问,“还留在这儿干嘛,等我请你吃午饭?”   “谢听音要是遇到这样不由分说被赶出去的事,肯定也不会随便走人,会留下来理清楚事情的。”宁瑶夕小声嘀咕,“她是这样的人,我今天走进这里,就已经成为了她,我不会走的,不查明白事情,我就不是谢听音了,我古道热肠,见义勇为,是江湖十大侠客之一呢。”   楚天和挑起眉毛,却又额外瞪了她一眼:“在我这个作者面前入戏?经过我允许了吗?”   宁瑶夕刚凭借本能回了两句话,现在被楚天和一凶,又稍微有点怂了。但话说到这里,已是骑虎难下,硬着头皮,佯装理直气壮地回了一句:“我谢听音做事,还需要什么无关人士的许可?”   楚天和猛地一拍桌子,把不远处看着的几个人都惊了一下。宁瑶夕本来也抖了抖,但看到楚天和在拍桌子时把自己的茶拍洒一片,顿时抽了抽嘴角,在要笑不笑之间苦苦挣扎,表情微妙。   “好大的胆子!”楚天和喝到,“在我面前还从来没人敢这么说话!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啊?啊?!宁瑶夕懵逼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七八个黑衣蒙面人,在楚天和的一声令下中,全都朝她扑了过来。   这就已经开始演了吗?!什么时候开始演的啊?!宁瑶夕难以置信地瞪着这群要把她拿下的人,来不及多想,被迫加入战局,和人打成一团。   稍远一些的另一道回廊上,扎着双马尾的楚家小姑娘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面前的场面,她的妈妈过来将她往后扯扯,示意她站远一点。一个和楚天和长相有五六分相似的中年男人来到齐允身边,朝他抱歉地笑笑。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吧齐纪。”他饱含歉意地说,“我们家老爷子人老心不老,就喜欢折腾一些不拘一格的花样。这次试镜也是,从一开始板板正正地带人看表演,不能完整说台词的全都淘汰,到后来和演员聊原著,聊角色,理解和他不一样的也全都不要。到现在干脆弄了个实景试镜,你们要是再不过来,我都不知道他以后还能弄出什么来,真怕他哪天干脆自己穿上戏服,扮成喽啰,和其他雇的群演一起杀出去。 ”   “楚先生不用多虑。”齐允摇摇头,看着不远处混战成一片的画面,轻描淡写地道,“这就是最后一场试镜了,女主角人选尘埃落定,我们拿到角色,楚老先生也不用再思考怎么选拔演员,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作为父亲的经纪人,专门负责运营父亲作品版权的楚正则微微一愣,而后失笑:“齐纪对自己的艺人这么有信心?我们家老爷子可还没说话呢。”   “有些话是不用说出口的。”齐允平静地说,“就像老爷子没说进入到这里就已经开始试镜,没有固定的剧本,全看演员的临场反应一样,老爷子从说第一句话起就不是闲聊,一切都和这场试镜有关。”   “是吗?”楚正则饶有兴致地挑眉,故意唱反调道,“宁瑶夕最开始那几句话和谢听音无关吧,老爷子问时应该是没有别的想法。”   “老爷子这么重视这个角色的演员人选,面试了半年都没有中意的答案,想必眼高于顶,这样的话,扮演谢听音的演员本身肯定也要经过考核。”齐允轻描淡写地道,“这个人要过关,才能有饰演谢听音的资格,大致就是这样的考察流程,今天的前奏大概比以往都短。当然,这些也都是我的猜测,一家之言,楚先生不必太过在意。”   “说着让人别在意,结果你全都说中了,这还哪里能不注意一下。”楚正则摇了摇头,笑着感慨,“你的艺人有天然灵敏的直觉,你有缜密清晰的逻辑分析能力,你们两个也着实算是强强联手。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怎么笃定这个角色就拿到手了?老爷子可还没说话呢。”   齐允抬手,给他指了指混战中的几人。   “你看那边。”他说,“她的手有时候展开,有时候握紧,有时候用单手,有时候只打一边。”   楚正则看了一眼,不明就里:“怎么?”   “谢听音没握剑的时候,握剑的时候,剧情里要掩护着别人的时候,还有和顾惊风合作退敌的时候。四个状态,四套武术动作,是不是都还算标准?她这几个月一直在针对性地训练动作,虽然还远远算不上打星,但她打起来特别敢出手,动作利落果决,视觉效果是足够了。”   楚正则定睛细看,错愕地微微张开嘴,怔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不怪老爷子看得这么目不转睛。”他说,“不枉他等了这么久,还真是让他等到了。”   他这边还在兀自感慨,蓦然看见宁瑶夕一蹬回廊的柱子,高高越起,腿横扫出去,向四周摆了个大圈。   还能做到这个程度?!楚正则惊愕地看着她大秀操作,齐允却突然猛地吸了口气,立刻动身向那边过去。   但一起一落不过转瞬功夫,现实不是电视剧,没有慢镜头,他根本来不及营救,下一秒就看到宁瑶夕努力地又蹬了一脚柱子,似乎想翻身落地,但这次翻转的角度就太大了点,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大的圆弧,将自己翻进了回廊旁边的水潭里。   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的楚正则:“……”   欣赏到一半,正在忍不住满意点头的楚天和:“……”   齐允大步上前,将将赶到,飞溅起的水花向下落,将他头上身上也溅了一些。他站在回廊上,面无表情地向下看,和坐在水池里的宁瑶夕视线对上。   湿漉漉的宁瑶夕:“……”   齐允开口,语气轻柔到诡异,听得宁瑶夕硬生生打了个寒颤,目光惊悚。   “这个动作,你之前学会了?”他问。   宁瑶夕干笑两声:“我感觉自己也就稍微差那么一点……但是我脑补了很多次!你不觉得这个动作很帅吗,真的很帅啊!我刚才跳到半空里的时候,感觉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武林高手。”   哦。齐允点点头,面色和煦地问:“那怎么又落到水里了,高手?”   “学艺不精呗……”宁瑶夕干笑两声,眼神游移。   “还不起来?水深才到你大腿。”齐允终于放弃那副佯装亲和的嘴脸,原形毕露,摆出副被人欠了一百来万的臭脸。   这就起这就起……宁瑶夕讪讪地撑起身,就要站起来,脚腕却突如起来地传来了一点刺痛,让她动作微微一顿。   就这短暂的停顿,却已经被齐允察觉到。下一秒,他就撑着回廊的栏杆,利落地跳了下来。   “哪儿扭到了?”他敏锐地问,没再和她多废话,一只手环住她的后背,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抱了起来。   宁瑶夕被这突如其来的公主抱弄得懵了一下,脑中一时间纷纷扬扬许多念头,最后脱口而出一个最无厘头的。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动作果决,毫不迟疑,她被抱起来时都没反应过来。   齐允愣了一下,显然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边抱着她走出水池,一边简单地回答她:“除夕那晚我把你抱回卧室的。”   啊,一个未解之谜就这么解开了。往下滴着水的宁瑶夕湿漉漉地啊了一声,静了一会儿,用一种同样湿漉漉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其实没什么大事。”她小声说,“没有剧痛的感觉,就是扭到一下。我一个狠心也就站起来了,你没必要弄得自己也湿淋淋的。”   “不是说要风雨同舟么。”齐允没理会她的碎碎念,抱着她重新走上回廊,轻描淡写地说,“要是连船都没有,起码还有我。” 第63章   风雨同舟。   明明其实是件有点狼狈的糗事, 但被齐允这么一说,好像就真的凭空生出许多温馨与浪漫, 让她心中一片温暖, 只觉得有这样的人支撑在她身后,哪里还会有什么过不了的难关。   被齐允公主抱着的羞涩感慢半拍地涌了上来。旁边还有其他人,宁瑶夕的理智不允许她明目张胆地多眷恋一会儿, 但她的眼睫轻轻地闪了闪,贪心地没有先开口, 让齐允将她放下。   可惜这样的时刻的确也不可能停留太久。楚天和老爷子等到她被抱上来,才收起自己惊愕的表情,从不远处快步走到她面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干什么,跳河威胁我啊?我家这半米深的小水池也值得你跳一下明志?”他上下打量了宁瑶夕一眼, 确认她没什么大事,这才没好气地说, “弄得好像我对试镜演员有多苛刻似的, 诽谤!完全是对我个人名誉的诽谤!”   “我没有这个意思!完全只是学艺不精而已!”宁瑶夕吃惊地说, 顾不上心里才声出的旖旎心思, 刚被齐允放下就忙不迭地自我澄清, 二话不说,上来先给对方道了个歉。   “对不起楚老先生,您的试镜内容非常有创意, 能参与这样一次试镜我很荣幸, 我……阿嚏!”   她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抖了抖, 揉了两下鼻子, 坚持不懈地把话说完:“我没诽谤您老人家, 我庄严宣誓跳偏了是我的个人行为,如果需要的话,您可以发个相关声明,我转发配合一下?或者写个免责声明书?说起来我又没提前录像,这种事情就算我说也根本不会有人信啊……”   这个小傻子。齐允偏过头去,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头楚天和也被她一本正经的认真态度弄得咂舌,打量她两眼,俨然地哼了一声。   “那怎么行呢?”他大手一挥,理直气壮地道,“我起码得密切观察几个月,确认没有风险了才能放你走。你现在就有时间是吧?那下个月开始过来报道,空差不多三个月的时间出来。”   ……啊?宁瑶夕愣了一下,反应两秒,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有时间。”齐允接过话头,和楚天和聊了几句剧组相关的事,将相关事情一并了解了一下。楚正则也适时走过来,在合同、片酬与制作细节上互相通气,留宁瑶夕站在一边,对这个行云流水的展开依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这是通过试镜了?”她带着点惊愕与不敢相信问,视线从他们的脸上逐一扫过,“就这么……这么简单?”   “简单吗?没有吧。”楚正则笑笑,友好地说,“从老爷子的角度看,长得够美,身手过得去,也有谢听音的神韵,能同时达到这几点,让他满意的人选之前可一直没出现,不用这么妄自菲薄。”   老爷子话语权重,他的看中就是第一道难关,之前来试镜的都倒在这里。不过事实上,这并不是唯一的考量因素,除了老爷子的喜好之外,演员的人气、名声、风评、片酬等等,都是需要仔细斟酌的,毕竟是一部很受瞩目的经典翻拍剧,制作公司对热度有很大的野心,对选角口碑的在意程度无需多言。   不过宁瑶夕自己的热度过关,又有齐允这样精明的经纪人在,这些后续的考核可以预见的不是问题,老爷子这次的人选还真是让大家都很满意。   他不算是个非常配合商业化的作者,但这部剧让他点头的男女主演都相当亮眼,人选定下来,已经有了几分未播先红的潜质,楚正则心情很是不错。   “谁说我满意了?我哪有那么满意?”楚天和大声否认,哼了一声,露出个勉强过关的神情,苛刻地打量宁瑶夕两眼,“将将合格而已!找了太久我也累了,难得有个看得过去的,就她算了。”   行行。楚正则习惯了父亲的嘴上不饶人,配合地应了两声,没把他的口是心非当回事。   “拳脚功夫还得再练练!”楚天和又将矛头对准宁瑶夕,“离开机还有四十来天,往死里练那个横扫千军的出腿,我肯定让文斌给你拍到正片里!到时候可别再翻出镜头,重拍费工夫不说,你可不能和男主演的NG次数差太多,都是我选出来的,你拖后腿怎么行?别人会质疑我没眼光!”   宁瑶夕才问了一句试镜是不是就这么过了,就又被撵着叮嘱了好几句。一边点头答应,一边抓住重点,在楚天和的念叨中抽空问出一句。   “楚老先生,男主演是谁啊?”她好奇地问,“半年前就听说男主演定下来了,但一直不知道具体是谁。说起来这部剧半年都没开机,那边的档期是怎么协调的,一直都在为这部剧留时间吗?”   她这个问题明显问到了点上,楚天和听见之后顿时昂首挺胸,露出自得的神色,得意地哼笑一声。   “说出来怕吓死你。”他得意地说,“猜不到是谁吧!”   确实没猜到,我这不是在问了吗……宁瑶夕心里小小地腹诽一句,不过天生就能成为给别人捧场的气氛组,楚天和摆明了存心炫耀,她还是发自内心露出了好奇神色,相当捧场。   “是谁啊?”她又追问一句,楚天和的炫耀心理得到满足,终于揭晓谜底。   “黎骁!”他说,“自从接了顾惊风这个角色,他这半年可一直都在接受武术指导的一对一授课呢,比你准备的时间充裕,现在进度比你理想得多。要不怎么让你还得继续努力呢,你不错,但黎骁更不错,不能被他比下去知不知道?你先练着,我得把剧本再动动,给你多加几场戏,能打就多打几场。”   他眨眼之间就给宁瑶夕又加了担子,接下来合同与合作细节的事就不再管,全权交给自己儿子处理,怡然自得地背着手,陷入自己兴奋的畅想里。   “我可早想拍一部正儿八经的武侠片了,武侠片怎么能不打架呢?光有吊威亚那能叫武侠吗?歪门邪道!”   他酣畅淋漓地抨击了一番,在宁瑶夕临出门前还对着她耳提面命,叮嘱她进组前一定要好好做准备,务必要为拍出他心中的武侠鞠躬尽瘁,不能拖后腿。   但其实即便他不说这些话,宁瑶夕现在也已经足够严阵以待了。她湿漉漉地出了门,一路上都面色凝重,把等在车上的吴月几人都吓了一跳,几乎以为她不是去试镜,而是得罪了楚天和,被虐待一番后赶出了门。   “怎么弄成这样?”吴月震惊地问,赶紧把男士都撵出去,给她换了件干爽的衣服。   好在现在是六月份,曼州已经热到了三十几度,换一条裙子的事,只要今晚多注意着点,多半不会着凉感冒。   “怎么回事,楚天和这么重量级一个宗师,还欺负年轻小演员的?”她将车门拉开,一边给宁瑶夕擦头发,一边心疼地抱怨了两句,多少有点愤愤。好在齐允回到车里,听到她的话后,很快打消了她的想法,没让误会继续持续下去。   “她通过试镜了。”齐允说,“这部剧的男主演是黎骁。”   吴月愣了几秒,而后猛地倒吸了口凉气,顿时理解了宁瑶夕此刻面色凝重,微微出神,严阵以待的状态。   搭戏的演员竟然是黎骁。   严格来说,黎骁并不是一个演员,至少进组之前还不是。他甚至还没有正式进入娱乐圈,但在这个娱乐圈里,却早已经流传起了关于他的传说,最早开始粉他的人要追溯到五年前,日积月累到现在,他的微博开通五年,一共就发过十几条微博,粉丝却已经涨到了一千多万,全都在翘首以待他出道,称他是娱乐圈的天降紫微星,一旦出道,对所有同龄男演员都是碾压级的降维打击。   因为他是影帝黎向阳的儿子。   黎向阳是二十年前华语电影尚在式微中时,就已经在国际电影圈闯出了不小风声的知名演员。在四大A类国际电影节之一的金狮电影节上拿到过影帝,是华语电影圈的首位。二十年过去,华语圈的影帝名单上也只多了两个人,他这个首位的光环自然更加耀眼,单论成就已然足够家喻户晓。   而对大家来说,黎向阳身上更加具有冲击性的标签是,五年前他乘坐的私人飞机失事,在空中爆炸解体,直坠深海,就这么在人生的巅峰之中戛然而止,去世时年仅四十一岁,谢幕得仓促到令人叹息,就此成为无数人心中的白月光与意难平。   黎骁是在黎向阳的葬礼上,第一次在大众面前公开露面。他当时年仅十三岁,眉眼和黎向阳像了七分,俊朗挺拔得不像话,从此被所有人惦记着,一直在等他有朝一日像他父亲那样横空出世,给予所有人慰藉。   可惜五年前他的确实在是太小,这些年演艺行业逐渐规范,未成年已经不被允许拥有正式演员身份,童星对他来说又起步太低,限制太多,确实并不算是个好的选择。   五年过去,许多人对他的惊艳一瞥在时光中渐渐模糊,已经并不会频繁提起他的名字,但毫无疑问,只要他再次出现,一定会掀起一番新的浪潮。   “竟然是和黎骁对戏……”陈瑞默默地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想想就压力太大了吧,怎么竟然会在这里遇到他……”   这可是影帝的儿子啊!他深吸口气,感到十分不可思议。   “黎向阳如果还活着,黎骁的出道作肯定不会是一部电视剧。”齐允说,“不过就电视剧的领域来说,《燕歌行》算是很好的选择了。楚天和亲自操刀,张文斌是上一部武侠爆剧的导演,内容众所周知,顾惊风的人设又好,这部剧肉眼可见的有流量,只要他演得够好,身上的黎向阳滤镜就能帮他冲破经典翻拍的阻碍,很容易就能挑起这些年大众对他积攒的期待。”   道理确实就是这样。几人听得连连点头,吴月擦着宁瑶夕湿漉漉的头发,担心地问她:“是不是压力很大?”   “肯定大啊,这么个众星捧月万众瞩目的人,我居然意外参与进了他的出道作里。”宁瑶夕实话实说,纠结地挠了挠脸,叹了口气,“不过本来从演技的角度讲,我不是那么没信心的,毕竟黎骁今年才十八岁。不过刚才在里面的时候,楚老爷子给我看了一段黎骁最新发过来的视频……”   她将自己接收到的视频点开,给留在车里的三个人看。视频里是一片层层叠叠的竹林,黎骁身着劲装,抱着剑倚在一棵竹子上,微微低着头,双眼轻阖。   一阵风突然吹过来,吹得竹叶簌簌作响。他在这阵风里突然睁眼,露出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拔剑出鞘,泠泠剑光照亮他年轻的脸,他整个人就像一把锋利的出鞘利剑,挥剑时扬起的竹叶写意风流,几乎给人一种错觉,他就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侠客顾惊风本人。   这人才十八岁啊,年轻,有天分,与角色契合度惊人。宁瑶夕将视频又看了一遍,一边觉得压力山大,一边却也生出跃跃欲试的豪情。   这么契合的角色,这么出彩的原作,这么浩大的声势,这么难得的机会。   所有人都就位,她又差什么呢?   “请武术指导!”她豪情壮志地冒出一句,双眼放光,“再给我请一个!我也要去竹林里练剑!我也要成为谢听音才行!我不会输!”   “志向不错。”齐允评价,而后出其不意地伸出手,突然在她右脚脚踝上按了一下。   宁瑶夕澎湃的豪情壮志刚抒发到一半,就被齐允这一下尽数按了回去。她痛得嘶了口气,挺直的脊背塌了一下,控制不住地俯身捂住自己的脚踝。   “怎么了?!”吴月吓了一跳,赶紧俯身查看宁瑶夕脚踝的情况,果然看到稍微有一点红起来了,摸着也比正常要高一些。   “没什么大事。”宁瑶夕摆摆手,朝她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完全没关系,将刚才试镜时发生的事情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总之就是落水时稍微扭到了一下,不碰根本不疼。我刚才看完黎骁的视频太震惊了,根本没想起来扭到脚这回事,一路走回来好像也没什么太大感觉,自己都忘了,稍微休息一下就好。”   “你要记得说啊!”吴月嗔怪地瞪她一眼,一边轻轻碰着她的脚踝,查看扭伤的具体情况,一边在她耳边不住地念叨,“不是很快就要进这个组了吗,拍武侠片难免伤筋动骨,你现在崴到脚,如果不好好休养,及时处理,以后等进剧组了就可能频繁扭到这里。一次两次你不当回事,扭伤严重了以后留下毛病怎么办?真想拍个戏弄出一身伤啊?”   我错了嘛……宁瑶夕被她说得气焰全无,缩缩脖子,老老实实低头挨训。吴月拿来跌打喷雾给她喷上,又从车上的药箱里找出张依凌送的特效药油,给宁瑶夕仔细地揉过脚踝之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多亏允哥提醒,不然你个傻子要真忘了,早晚是个事儿。”吴月颇觉庆幸地说,转向一旁的齐允,笑着说,“不愧是允哥,方方面面都做得绝对稳妥。”   齐允已经在对着平板电脑处理工作,对于她毫不吝啬的吹捧夸奖不置可否,抬眸看了她一眼。   “别只顾着夸我,自己反省一下。”他语气淡淡地说,“你是她的生活助理,本来就应该密切关注她生活上的事。她刚才走回来时就稍微有一点异样,坐在车里这么久,脚踝红起来一块,这些问题你都要及时注意到,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全权负担起照顾她的责任,不能每次都让别人提醒。”   允哥说得对,这次的确是我疏忽了。吴月心里愧疚,诚心诚意地低下头反思,琢磨了一会儿,却琢磨出一丝不对来。   他不在的时候,全权负担起照顾瑶夕的责任……?   那他在的时候呢?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有他在的时候他会全权照顾,比她这个贴身生活助理还要关注瑶夕?   宁瑶夕在旁边张了张嘴,试图替吴月说句好话,被齐允一眼瞪了回去。她讪讪地低下头,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的脚踝上,看了一会儿。   左看右看,脚踝也还是只稍微肿起来一点点。虽然确实比平常稍微红一些,但红得极其有限,根本不是个很严重的扭伤。   别说不知情的吴月发现不了,她自己知道自己扭到脚,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都不敢确定自己的脚踝是不是真肿起来。   刚才在楚天和家里也是,她坐在水池里,只是撑起自己身体的动作稍微一顿,就被齐允一眼看出了不对,跳下来将她抱上去。   他是就有这样细致入微的敏锐观察力呢,还是对她有份额外的关注呢?宁瑶夕盯着自己的脚踝出神,浮想联翩,一时觉得自己后一种想法实在太多乐观,几乎到了异想天开的程度,纯粹是齐允最近对她太宽松,才让她产生这种想入非非的错觉。   虽然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但稍微脑补一下齐允也在和她双向奔赴,就总有种怪怪的感觉,仿佛她是在亵渎齐允的专业度与冷淡度一样。   她对齐允全是能力,没有感情的工作作风心知肚明,知道几乎可以肯定是自己想得太多,一时却又忍不住觉得,他们都已经是风雨同舟的关系了,自己贪心地多想一点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只是想想,又不犯法。宁瑶夕说服了自己,把齐允敏锐地注意到她的不适这件事,当成齐允其实在暗中喜欢她,才会时时刻刻注意她,发现她的任何一丁点小的不对,被自己的脑补弄得心情愉悦,一个人独享这份甜蜜,开心了许久。   可惜开心的时光总是来得短暂,面试完毕,宁瑶夕按照和李总约好的时间回到申城,去公司开一场注定不会轻松愉快的会。   时间已经到了现在,团队里的几人都已经知道了齐允的打算,也知道了宁瑶夕的选择。对于这件事,没有人表示出任何异议,飞快地接受了自己即将跳槽的事情,一边严防死守住秘密,一边开始为下个月的自立门户做准备。   他们接受得这么顺畅也不奇怪,毕竟对陈瑞来说,能继续跟在齐允身边成长就是好事,而对吴月来说,能继续照顾宁瑶夕就是好事。至于周子洋,只要薪水没有缩减,在哪工作不一样,他本来也没去过几回华盛的办公大楼,对公司毫无归属感。   现在女主角人选刚刚定下,剧组还要时间组建,开机时间不会太早,起码要到七月下旬。这个时间对宁瑶夕来说正好,合同已经到了自动解约时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到时候正好能一身轻松地进组。   能够脱离公司自立门户对粉丝也是个好消息,自古以来就没有粉丝对公司满意的,宁瑶夕在华盛蹉跎八年,粉丝的不满更是相当强烈。方方面面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现在就看华盛那边到底最后要做什么最后的挣扎,他们不可能甘心于放宁瑶夕走。   回到申城的高楼大厦里,宁瑶夕将脸转向车窗外,一直在看着路边飞掠而过的风格。齐允一路视线佯装不经意地扫过她好几次,都看到她在专心致志地看着外面,疑惑地皱眉后,也朝她望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   完全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去往公司的路而已,市中心的繁华商圈鳞次栉比,仅此而已,并没有什么特殊的风景。   “你在看什么?盯着车窗看半天了。”他疑惑地皱了会儿眉,发现宁瑶夕并没有注意到他,于是开口询问,并为她的奇怪举动脑补了一些理由。   “去公司紧张?”他问,而后摇了摇头,“不用这么紧张,你咬死了不续签合同就行,剩下的交涉我来。”   “我知道,之前不是说好了嘛。”宁瑶夕回过头来,对着他笑笑,耸耸肩,“不管李总说什么,我不往心里去就是了,左耳进右耳出,以不变名应万变。我不是紧张这个,我是在想,要是顺利的话,我很快就能脱离华盛,有一个新的未来了。”   一个和你共同的未来。   “我在看路过的那些写字楼。”她小声说,望着他笑起来,眼睛闪闪发亮。   “会不会有一天,那些写字楼里有一栋就是我们的公司,说不定有朝一日规模比华盛还大……我不是说签约艺人的人数,广撒网我觉得没必要,咱们走精品路线,看好再签,对每个人都好点。”   她详细地诉说着自己的畅想,开心地说:“那到时候我岂不就是一姐了,开心!激动!”   原来是在想这个。齐允恍然,随后理性地说:“你马上就是一姐,不光是一姐,还是唯一的签约艺人。这些事情稍微有点远了,成立初期我没打算签其他人,先把你运营好再说。就算一切顺利的话,你想的那个画面也要很久之后才出现,至少十年吧。”   “我之前对未来从来没有过这么饱满具体的期待。”宁瑶夕说,弯着唇角,闭上眼睛,“原来有些事情光是想想,就能让人特别高兴了。”   那些始终与你有关的,漫长遥远的未来。   只要想到,就觉得开心。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隔了许久, 终于再一次踏进公司,宁瑶夕这一次的待遇, 与一年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还是那个矗立在商圈中气派的明辉大厦, 还是那个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的气派大厅,连前台都好像还是有点眼熟的那两个,除了景况天翻地覆的她, 一切都好像没有太多变化。   宁瑶夕这一年里见过了太多的人,对故人的记忆度其实已经不那么精确。但这里不一样, 那天的所有事情都清清楚楚地印刻在脑海里,她至今依然记得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   比如她那一天过来时,前台落在她身上打量的视线,目光从她身上廉价的穿着上扫过,狐疑地盯着她看, 就像是在看一个想方设法混进来的粉丝,或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外人。这种视线并没有在她掏出员工卡后终止, 她们稍稍靠近一些, 窃窃私语, 视线流连在她身上, 什么都没对她说, 已然让她足够难堪。   不过当时的她,面对过的难堪实在太多。多到她已经习以为常,对这样的目光已经没有了任何愤怒或是委屈的心气, 剩下的只有无边的麻木。无动于衷地拿着员工卡等待电梯过来, 刷卡上楼去张桐的办公室。   结果电梯马上要到一楼,又被突然出现的晏茹抢先, 她团队的人将她呵斥出去, 看她的目光轻蔑而不满。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没规矩?   可是只不过是乘电梯而已, 也不是有什么非要乘这趟电梯上去的急事,先来后到难道不是规矩吗,她又有哪里没遵守了呢。   她至今依然清楚地记得一年前的那一天,她带着感冒的病气,拖着虚软的身体,匆匆从自己租住的城中村小隔间里来到华盛,为没有赶赴张桐安排的酒局而来向他道歉。   那时她虽然名义上依然是华盛的艺人,但全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不足二百块,与这里光鲜亮丽的一切格格不入。张桐对她下了最后的判决,认为她已经完全没有被拯救的价值,干脆利落地判了她个死刑,只让她回去等待合同到期自动解约,背着自己的天价债务,等待海啸般巨大的压力将她压垮。   那一天她从华盛走出来的时候,低着头看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数,就像在数着自己短暂而坎坷的前半生,究竟是从哪一步起,无可逆转地走到了这里。   想了许久,没有答案。她在心灰意冷中买了几瓶罐装啤酒,一个人趴在天桥的栏杆旁边,从白天待到黑夜,看着天桥下的车水马龙,商圈周围的繁华景象,前所未有地绝望。   但也就是在那一天,她的绝望攀升到顶点,否极泰来,齐允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的人生从此被他改变。   宁瑶夕这一次带着团队过来,穿过大厅,来到电梯前,全程畅通无阻。前台对她露出热情甜美的笑容,嘴甜地叫着她瑶夕姐,哪怕她其实很年轻,才二十四岁,还是有很多比她大的人这么叫她,名气已经为她赢得了被人尊敬的资格。   几部电梯分两边排开,她们选的这部电梯前零星站了几个人,见她过来,都面露惊喜,争先恐后地打招呼,热切地叫她的名字,有的人甚至夸张地掏出随身携带的工作本让她签名。等待电梯来时又忙不迭地让她先上,热情得格外真诚,仿佛让她先上是种至高的荣幸。   或许这的确是一条人尽皆知的「规矩」,大家都很清楚,也愿意遵守。她也是知道的,只是比别人笨一点,想不通而已。   宁瑶夕摆摆手,笑着婉拒,给他们签完名后,用一种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认真,郑重地说:“先来后到才对,我来得晚,你们先上,我等下一趟。”   几人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情真意切地谦让几句,见宁瑶夕确实态度坚决,才带着种莫名的忐忑不安上了电梯,个个神情中都带着些许古怪。   不是感动或触动当然也很正常,没人规定她做得对别人就要领情。说不定其实在电梯里,这几个人也会一起吐槽她两句,并不会觉得她不肯先坐电梯的行为是讲礼貌,反而会觉得她为了名声太装。   宁瑶夕上次听见这些背后的评头论足时,她用手掰住电梯的门,倔强地和他们理论了几句。但到如今,时过境迁,心态也发生变化,现在的她已经可以一笑置之,对这些甚至不敢当着她面发出的评价毫不在意。   人拥有的东西多了,就会不那么敏感,或许的确是这样。   下一班电梯过来,他们几个走了进去。四下没有外人,吴月在电梯里笑着夸她:“礼貌小宁上线了,真棒,月月夸夸。那些人也真是,表现得不是很热情吗,真和你接触到脸色又古里古怪的,一群只是嘴上说说的假粉。”   她们两个朝夕相处的时间极多,除了工作伙伴这一层关系之外,早已经是亲密无间的朋友。宁瑶夕除了将对齐允的心思死死瞒住之外,什么事都会和她讲,也包括自己当时的落魄。一年前电梯门前发生的事,吴月听她说起过,现在立刻想起了那时的事,于是就有了她这句话。   看破不说破嘛。宁瑶夕失笑,摸摸鼻尖,半是认真半是撒娇地抱怨:“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是不被人夸心里就不舒服的年纪……别人怎么看我都随便吧,反正我不会因为这些改变自己。”   齐允闻言稍稍挑眉,转过头来看她。   “什么事?”他问,总是有这种通过她的只言片语察觉到异样的敏锐。   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宁瑶夕耸耸肩,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就是想起一点之前的事。”   华盛的电梯口也算是有过她好几段回忆,宁瑶夕盯着不断攀升的数字,眨了眨眼,余光看到齐允没有再问,收回视线,转过头去。   “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是什么样无所谓。”他语气淡淡地说,“对这些人其实没必要产生太多感想,思绪万千会拖慢你前进的速度,别理,别停。”   宁瑶夕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高傲,自信,目中无人。”她笑着说,“虽然陌生人的看法无关紧要,不过如果大家都这么说的话,果然还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风评也蛮重要的嘛。”   “是吗。”齐允面无表情地说,“我就这样,你有意见?”   “没有。”宁瑶夕赶紧说,顿了顿,若无其事般将视线向旁边移了移。   “我很喜欢。”她说,“虽然我肯定没法变成像你这样的人,不过有你这样的人在身边,感觉挺不错的。   突然其来的安静,齐允顿了一下,声音才再度响起。   “……我很荣幸。”他得体地说,波澜不惊,公事公办,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表露出任何诧异与不自在。   电梯里短暂地陷入沉默,吴月和周子洋默默对视一眼。   直球哦,好勇。周子洋抬起一边眉毛,调侃地朝宁瑶夕那边瞥了瞥。   无效直球罢了。吴月习以为常地耸耸肩,睨了眼齐允,微微无奈地摇了摇头,对齐允的无动于衷无可奈何。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木头,是不是绝缘体,怎么完全点不着呢。吴月都替宁瑶夕觉得着急,但偏偏宁瑶夕短暂地勇了一句话的时间后,立刻就转进如风地退了回去,一边为自己的鲁莽懊恼,一边又觉得开心雀跃,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根本没有再接再厉逼近一步的想法。   吴月:……   这是什么情窦初开的高中生吗。   她扼腕地摇头叹息,周子洋也颇觉好笑地自顾自笑起来,只有陈瑞茫然不知内情,作为这个电梯里此刻最闲的人,无知无觉地四处乱看。   看到齐允的时候,他的视线突然停在对方的耳朵上,微微一奇。   允哥的耳朵比正常人都要更红一点吗?因为整天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冷脸,所以耳朵的皮肤比别人更薄一点?   陈瑞之前还真没注意过这方面,此刻新鲜地盯着齐允看了几秒。正在心里疑惑,电梯门打开,停在他们想去的楼层,齐允片刻不停地走出去,回身看向他们,说:“跟上。”   哦。陈瑞立刻把心里的疑惑抛到九霄云外,提了口气,严阵以待地跟着齐允来到了齐允的办公室,华盛的总裁正等在里面,声称要慰问一下他们这些常年在外奔波忙碌的员工,摆出泰然自若的空城计,等着他们过来。   .   一手建立起华盛的李总大名李浩然,家里条件不错,在国外留学时接触到了当地的流行文化,觉得这行大有所为,回来就创立了华盛。   他家里的背景不在娱乐圈,资产拿到娱乐圈里也完全不够看,最开始成立时走的路线就是高价挖成熟人才过来,艺人模式完全照搬老牌大公司明乾,张桐也是在那个时候被他挖过来。   他这人眼光不错,嗅觉也敏锐,当初宁瑶夕参演的那部电影四处找投资,他看了导演剪的宣传片,一眼就看中了宁瑶夕,联系了她。   当时电影还没上映,宁瑶夕还没有爆红网络,李浩然是第一个找上她的人,虽然最终不是因他而红,但这份知遇之恩也足以让宁瑶夕对他更有印象。   她是在红起来之后签约华盛的,李浩然亲自登门拜访,和她奶奶聊了一番宏伟的远景未来,让她奶奶坚信进入娱乐圈就是大把挣钱,只要长了张好脸没有任何难度,大力撺掇她赶快签约华盛,觉得签晚了都是吃大亏。   宁瑶夕没有把责任推到奶奶身上的意思,她当时也明确地动了心,能脱离现在这样窘迫的生活,过上光鲜亮丽的美梦般的人生,没有十五岁的女孩不心动。   当时联系她的公司还有另外几家,甚至包括明乾和宏图这样的大公司,但他们都不如李浩然有诚意。宁瑶夕并没有怎么犹豫,在被带来华盛一趟,看过公司的企划书之后,很快正式加盟华盛,当时也着实风光了一阵。   那时候年纪小,单纯,没阅历,傻。李浩然这个人的真心极为有限,但他特别擅长做面子功夫。宁瑶夕签进公司后没见过他几次,每每见他,对方都是一副对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的模样,随口说一些不花钱的廉价关心,就能让她感动半天。   她那时在心里觉得,公司老板这么看重自己,她也该努力做好公司安排的每一项工作,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恰如其分。   后来她真的被逼到奄奄一息,李浩然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摆出一副替她惋惜遗憾的嘴脸,说一直真的很看好她,但现在她自己做出这样的错事,大罗金仙都救不了她,谁也没办法。   十七岁的她接受这个说法,对命运,对自己,对身边围绕的一切,都有过怨怼与愤然,唯独对李浩然本人并不太有。而现在回过头看,她才骤然发现,原来李浩然口中神仙来了都无能为力的事情,其实只需要齐允一个人就能逆转乾坤。   走进办公室之前,齐允侧过脸来看她一眼,问她:“准备好没有?”   宁瑶夕眨了眨眼。   “我没什么好准备的。”她小声说,“倒是你,准备好了吗?李总眼里,你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呢。”   什么时候有的这种说法?齐允疑问地皱眉,宁瑶夕没多解释,笑眯眯地推门走了进去。   “李总?”她笑着叫了声人,弯起唇角,露出和李浩然如出一辙的微笑。   李浩然正坐在齐允的办公椅上,拿着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翻看。听见开门的动静,他抬起头,脸上的神情温和亲切,像是对着的不是自己的员工,而是几位许久没有会面的友人。   “瑶夕长大了,也变客气了。”他笑着打了个招呼,摇着头,像模像样地叹气,“之前都叫我李哥的,怎么,现在真成大明星了,就和李哥生分了?”   拿对十五岁的她用的招数来对现在的她,大概在这个人心里,对她捱过的漫长年岁的确是模糊的。宁瑶夕心中微冷,唇角的弧度却是上扬得更灿烂了一些。   “李总说笑了,当时我才十五岁,如今九年过去,现在已经二十四,不是小姑娘了,哪能还那么没大没小。”宁瑶夕笑着说,和齐允并肩站在一起,和李浩然隔着办公桌说话。   他们这种自然而然站得很近的动作,让李浩然无声地轻轻眯了眯眼。他没有表现出更多情绪,转向齐允,笑着扬了扬手里拿着的一沓A4纸。   “我看了这半年团队的行程,辛苦你了小齐,一人身兼数职,我可一定得给你涨工资。”他笑若春风地说,玩笑般漫不经心地道,“之前给你们安排了新经纪团队的人,没几个月你就说瑶夕用着不习惯,团队也需要精简,把人都退了回来。但我研究了一下,你们可真的是太忙了,行程密得我都吃惊。”   宁瑶夕心里一紧,李浩然和煦地笑着,将话继续说了下去。   “你不是在强撑吧小齐?”他问,摇了摇头。   “这样可不行。是我之前疏忽了,没关注到你们的实际情况。现在团队里还只有三个人,这怎么够用?而且我查了一下,陈瑞和吴月姑且还是在公司交五险一金的正式员工,周子洋甚至没和公司签劳务合同。这算什么,你请来临时帮忙的人?信任这种外人,把公司的员工退回来一大批,你是对公司有什么不满吗?不妨说出来,大家尽快解决。”   来了。吴月的眼皮猛地一跳,陈瑞深深吸了口气,只有周子洋的情绪还算轻松,心说实在不行我就说是齐允远了八百房的表弟,公司管天管地,还管我过来为爱发电不成。   事情背后的原因,大家都心照不宣,但真的当面说出来还是太无耻了。宁瑶夕抿了抿唇,发现李浩然没有将矛头对准她,张口就想帮齐允开脱。   但齐允在她开口之前,就已经摇了摇头,看着李总皮笑肉不笑的脸,平静地说:“李总可能一直不知道内情,这件事我也觉得有点难以启齿,一直没想好怎么和公司汇报。是这样的,公司派来的人不知道收了哪家竞争对手的贿赂,做出了损害公司利益的事。他们篡改了公司的合同,还拿到了瑶夕的面前,就等着瑶夕发现之后对公司寒心,离间双方的感情,动摇彼此间的信任基础。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太恶劣,我一直不好开口,没想到让李总产生了这么大的误会。”   李浩然脸上的笑容尽收,抹平脸上的笑纹之后才能发现,他脸色阴沉下来的时候其实相当有威慑力,好像在酝酿一场阴霾下的雷霆暴雨。   “哦?还有这种事?”他慢慢地开口,盯住了齐允。   “有证据吗?”他不动声色地说,“他们都是咱们公司优秀的工作人员,这项指控太过严重,要是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证据,我可不能信你。”   “我带了当时他们留下的合同来。”齐允在他的逼视中镇定自若地回应,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中拿出了当时被宁瑶夕扯成两半的合同纸页,逐一摊开,摆到李浩然面前。   “这份合同不是公司的A类合同,改动的项目我都已经标注出来,李总可以看看。竞争对手的险恶用心就摆在这里,如果不是公司内部的人泄密,他们根本拿不到公司的原版合同。瑶夕当时真的特别生气,幸亏她信任李总,这才没有当场和公司翻脸,只是把合同撕碎了,表达自己的愤怒。”   难怪他没有在这件事发生之后马上对公司发难。宁瑶夕怔了怔,心里既觉得恍然,又冒出了新的担忧。   只凭这一纸合同,说服力足够吗?万一公司不肯承认怎么办?   果不其然,她能想到的事情,李浩然当然也能想到。转瞬之间,他拿起合同看了两眼,而后将这份自己早就亲自过目过的合同猛地摔到地上,脸上浮现出清晰的怒色。   “还有这种事?!”他寒声怒喝,满脸愤慨。不过随即,他布满怒色的脸上就稍稍浮现出一抹冷静,情绪稍稍放缓,脸上又出现了迟疑的神色。   “除了合同,还有别的证据吗?”他缓缓地问,眸色深沉,“这可是项很严重的指控,小齐,我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   齐允看着他,在李浩然的注视中,他扯了扯唇角,淡淡地笑了一下。   “没有了,李总。”他平静地说,“如果证据真的那么确凿,我早就已经和公司正式报备了,正是因为证据不足,我才一直没说。不过这样一来的话,我想李总也能理解我把这些人都遣返回来的原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瑶夕现在正值上升期,身边潜伏着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安心工作。我们找出了疑点,接下来的排查就需要公司配合了,我们毕竟也是有公司这个靠山的,也没想着非要独自将这件事追查清楚,相信公司会给我们一个好的答案。”   有那么一瞬,李浩然看着齐允,目光阴冷,仿佛在看着一个自己掌握不了的人,终于做下了某种决定。   但这种眼神稍纵即逝,他的脸上露出十分真实的挣扎与思考,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面露疲惫。   “这件事情,公司会尽快给你们一个答案。”他叹息着说,“我能理解瑶夕的不安,没能及时察觉这些,是李哥对不住你。李哥十五岁时签下你,是真的把你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一直关注着你,期待着你的发展。之后有几年李哥觉得看走眼,但你到底没让李哥失望,重新站了回来。一起去吃个饭吧,就当李哥给你赔礼道歉。真是对不住,寒了你的心。”   宁瑶夕顿了顿,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笑着,温温和和地应了一声,只有客气与礼貌,再没有半分曾经的感激。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了,不会再被这虚无缥缈的零星温暖感动。她已经触碰到了更加真实炽热的温度,那个人驱散了她的寒冷。   .   李浩然选的餐厅,是一家会员制的私人会所,楼下是吃饭的地方,上面有休息的房间,菜做得很不错。   饭吃了三个多小时,刀光剑影都被泯灭在不动声色的推杯换盏中,暗流涌动。   大面上的气氛倒还算融洽,李浩然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不会让场子真正尴尬下来。他极擅长劝酒,一顿饭下来除了宁瑶夕,每个人都喝了很多,周子洋和陈瑞已经直接趴到了桌上,吴月作为女生幸免于难,不过也没法像宁瑶夕一样只喝两杯,有些劝酒实在躲不过,也只能笑着敬陪。   好在齐允的酒量确实过硬,被李浩然重点招呼,三个多小时后依然还意识清醒。不过也的确是喝了非常多,他转了转酒杯,稍稍垂了垂眸,不动声色地琢磨着用什么理由结束这场酒局,宁瑶夕去上厕所了,回来时说她熬不住了这个借口好像就不错。   他正在思索,陪宁瑶夕一起去厕所的吴月突然急急忙忙地回来,神色慌张而惶恐,顾不上李浩然的注视,径直跑到他身边,用急得快哭出来的语气,颤颤巍巍地开口。   “允哥,我和瑶夕一起去上厕所,我出来后等了半天也没见她出来,给她发消息打电话也没人回应。我有点慌了,就进去找她,结果……结果她不在里面……”   在酒精影响中滞涩的神经,过了几秒才听懂吴月的话。齐允愣了愣,只觉得心被猛地用力揪了一下,霍地站起身,面前的酒杯栽倒,酒液淌了一桌子。   “怎么了?”李浩然适时问,神情关切。   “瑶夕不见了。”齐允蓦地看向他,声音彻底冷下来。   “李总,会所人杂,洗手间可能不止一个通道,这种事情吴月不知道,您肯定心里有数。”他说,“能不能麻烦李总联系会所的人找找,瑶夕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人要强,性子又烈,我怕出现什么控制不了的后果,越快找到人越好。”   “瑶夕不见了?!”李浩然露出震惊的神色,立刻也站起了身,“快找,赶紧找——我这就联系人,瑶夕可是大明星,一旦出了什么事,明天的头条也就不用想了,后果严重,你们也赶快去找。”   他没有拦着找人,是有恃无恐,还是背后另有深意?齐允心中闪过这个疑问,但他没有选择,最后看了李浩然一眼,快步冲出了包间。   这家会所的私密性相当不错,无论是楼下的包厢还是楼上的套房,里面都传不出任何动静。齐允带着急疯了的吴月,顾不上打扰别人造成的恶劣影响,一间间打开门找,会所的人也很快出动找人,齐允看了那边一眼,立刻调整自己的方向,向另一边进发。   同时行动,分兵行动,找得更快。   上到四楼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一些异样的动静。一间客房的门里传来沉闷的敲击声,时轻时弱,慌乱而焦急。齐允的呼吸窒了一下,有种莫名的感觉,这道门背后一定是宁瑶夕,她在等着人去救她。   让吴月去找会所的人拿门卡,齐允快步过去,用力向门踹去。   踹到第二下的时候门就开了,齐允愣了一下,蓦地收回脚,站在门口。   门不是他踹开的,里面的人打开了房门,在邀请他进去。   门从里面被人打开,被围在里面的果然就是宁瑶夕。她身上的衣服被撕得七零八落,勉强蔽体,眼中布满了恐惧,脸上满是泪水,见到门被打开,绝望地朝门口看了一眼。   看到他的瞬间,她猛地愣了一下,而后眼中蓦地重新爆发出希望的光芒。   将她围在中间的这些人,当着他的面,动作没有停下。   齐允僵立在门口,瞬息之间已经完全明白了这背后的阴谋。他现在站在这里,如果不进去,这些人的动作不会停下,等到工作人员上来,明天出现在头条上的就会是宁瑶夕被猥亵的新闻,对于一个流量正盛的女明星来说会是多致命的打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而如果他向前迈出一步。   明天曝出来的就会是他作为经纪人,猥亵艺人未遂的消息。宁瑶夕会被公司保住,而他的职业生涯就此终结,万劫不复。   一道选择题就这么被摆在他的面前,这一秒钟的时间里,齐允似乎想了很多。   但时间过得这么快,他仅仅是闭了下眼,就抬起脚步,向前迈出了一步。   他别无选择。   在他迈进房间的下一秒,围在宁瑶夕身边的人就迅速停下动作,争分夺秒地冲了出去。他们堵在房间门口,从施暴者转瞬间变成了正义的营救者,拿出相机,对着门里面的他们照个不停。   宁瑶夕劫后余生地喘着气,脸上犹带着惊恐的泪水。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没有从惊天动地的变化中回过神来,木然站在原地,怔怔的,不哭也不笑,就这么站在那里,眸中的恐惧与脆弱几乎将他压垮。   她的眼珠慢慢地转动,看向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浓厚的嘶哑。   “你……”   齐允抬手,将她被拉扯的衣服提回原本应在的位置,垂着眸看她,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珠。   “来救你。”他说。 第65章   脚步声从不远处的楼梯朝这边快速接近, 吴月带着会所的工作人员快速赶过来,满脸焦急与迫切, 来到门口时却也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弄得愣了一下, 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瑶夕?允哥?”她试探着问,想要穿过这六七个带着墨镜、拿着相机的陌生人,进入到房间里面。这些人回身看了看已经赶到这里的援兵, 没有多留,立刻就要从这里撤走。   “把人拦住, 相机留下。”   齐允没有转身,依然用自己的身体将宁瑶夕挡住。他刚刚开口,吴月就猛地打了个寒颤,朝齐允的背影看了一眼,目光中满是惊愕。   别人都说齐允冷酷不近人情, 其实他们这些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人只是性格冷淡了一点, 不是很热络, 工作中不太会闲聊, 也不会和人说起自己的事。   虽然的确不能说让人觉得亲切, 但完全不难相处。原则性强又不很苛刻, 只要摆正自己的心态,别起什么歪心思,这是很好打交道的一个人, 是非常理想的同事。   一个对一腔热血的赤诚小傻子总是没办法的人, 本性上又能有多苛刻呢。   然而齐允刚才的一句话,仅仅八个字, 却让她从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渗人的寒意, 切实感受到他现在糟糕到极点的心情。   那种勉强压抑住的、愤怒之下的森然平静, 让听到的人都感同身受地畏惧。   会所的工作人员被他的话弄得愣了一下,他们迟疑着,一时间没有立刻动作。吴月却是已经反应了过来,咬着牙怒声开口。   “快去啊!”她愤怒地喊出了声,猛地将工作人员向外推,“你们没听见吗?!这是顾客的诉求!你们——”   “这些人今天要是能平安出了你们会所的门,今天就是这里营业的最后一天。”齐允平静地说,稍稍侧过脸来,向身后的人看了一眼,眼神极冷,像凝着锋利的冰,不知是因为过量饮酒还是极致愤怒,眼底隐隐泛起带着杀气的猩红。   “我不管你们和谁私底下有约定,收了什么样的好处,在这种靠接待会员为营生的高端场所,没能保护好客人的安全,关门大吉是唯一的结果。”他直言不讳地开口,把私底下的龌龊捅到明面上,冷冷地嗤笑一声。   “别想着有谁能保住你们。”   他稍稍眯起眼睛,盛怒之中,脸上的表情却是极致冷静,让人切实地相信,他现在说的话绝非热血上头的冲动言语,而是一个冷静成熟的决定,掷地有声,没有任何更改的余地。   “就算是要下地狱。”他轻声说,“我也一定拉着你们一起。”   工作人员中带头的那个看着他的眼睛,顿了几秒后,没有应声,缓缓拿起了手中的对讲机。   “出事了,关一下门……所有门,暂时别让任何人出去。调三楼的监控,拦住刚刚在走廊上的几个人,全都拦住,别漏下,把他们手里的相机拿过来。”   他放下对讲机,朝齐允稍稍躬身。   “这位客人,不好意思。”他问,“您看这样处理可以吗?”   “分内之事别来邀功。”齐允冷声道,视线逐一扫过他们。   “我不为难你们,这件事不是你们这些底层工作人员能决定的,最多不过是提前发现了异样,但收到了上边的命令,没有上前阻止,非要找你们讨要说法没什么意思。”他说,“叫你们负责人过来,经理,老板,或者其他谁。十分钟后让他站到我面前来,我需要有人对这件事情负责。”   工作人员互相看看,对了几个眼神,悄无声息地领命遁走。吴月站在门口,等人走了才急忙奔进去,眼见齐允不同寻常的怒火,在短暂的惊愕过后,心里已经泛起了更加深切的恐慌,如海潮般向她汹涌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瑶夕……瑶夕!”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慌乱地来到宁瑶夕面前,抬手就要去抓她的肩膀,“你怎么样了?!我真的很担心……”   心字的声音刚发出来一半,她脱口而出的语句就戛然而止,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不敢再向前一点去碰。   她呆住了,张着嘴看着宁瑶夕,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瑶夕?”她小声叫她,声音哆嗦得厉害,脸色惨白,“你……你……”   脱离了齐允的遮挡,宁瑶夕完整地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头发被扯得凌乱不堪,鬓角的部分被明显地生生扯断一缕,胳膊和手腕上都显出被用力掐住的痕迹,一圈圈淤青的手印环绕住她的胳膊,像一道道鲜明的枷锁。   齐允刚才已经替她将裙子整理了一下,现在看着勉强算能见人。但上面每一处皱巴巴的地方都代表着曾经被人撕扯,有几处已经被扯破,露出些许里面的皮肤,她的嘴角沾着鲜血,整个人能明显地看出受过一番摧残。   这一幕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成为了吴月的梦魇。每每午夜梦回时分,她总是被这一幕惊醒,回想起自己在洗手间门口等待着宁瑶夕,犹豫着要不要去看一下她的同一时刻,她正在楼上经历着这样的折磨。   要是她当时能更谨慎一点就好了。   要是她当时决定能下得更快就好了。   要是她当时陪宁瑶夕一起进去就好了。   要是……   要是这一切没有发生就好了。   吴月一时间恍惚了一下,停在离宁瑶夕咫尺之遥的地方,不敢再前进一步。她浑身都在颤抖,说不出话来,只就这么望着宁瑶夕,泪如雨下。   宁瑶夕依然带着一副有点回不过神来的恍惚表情,已经愤怒到极点的齐允竟然已经是现场最冷静的人。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宁瑶夕披上,系上扣子,将她连胳膊带人整个包在里面,抬手擦了擦她的嘴角。   “怎么弄的?”他轻声问,凝视着手指上的血迹。   “……咬的。”宁瑶夕的眼珠动了动,也看了他的手指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逮着哪儿咬哪儿,逮着谁咬谁,第一口是一个人的手背,剩下的不太记得了,好像没什么太大作用。”   “谁说没有。”齐允摇了摇头,将她扎在脑后,已经零散得不成样子的皮筋取下来,给她重新扎了一下,动作并不熟练,但一下下梳拢着她发丝的举动极其认真。   掌心拂过她被扯下发丝的鬓角时,他的手停了停,帮她重新扎好马尾之后,将手递到她的面前。   “能出口气,发泄一下愤怒也好事。”他说,“还想咬吗,想的话就继续。”   宁瑶夕盯着他伸过来的手看了一会儿,伸手将他的手握住,视线在上面巡梭,似乎在找着适合下口的地方。   但她最终并没有这么做,只将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轻轻握住他这只手的手腕,双手将他的手捧到自己的颊边,稍稍歪头,脸颊轻轻贴近了他的掌心里。   “我没力气了。”她闭上眼睛,似是倦极,喃喃地开口,声音微弱,“我好累啊,齐允,让我休息一下。”   齐允重重地呼吸了一下,吴月几乎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里嗓音的滞涩沙哑,有什么东西正堵在他的喉咙里,和她一样。   “辛苦了。”他轻声说,倾身过去,连人带外套紧紧地抱住她,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肩上,他的下颌枕住她的发顶,两个狼狈的人疲倦地互相依偎,看得吴月眼前骤然发酸,眼泪落得更急。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齐允柔和地说,“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在他们说话的工夫,又有一道脚步声接近这里。李浩然的脸出现在门口,满脸焦急神色,声音中也带着忧虑。   “瑶夕怎么了?”他走进来,发出一迭声的询问,目光掠过吴月泪落不止的脸,脸上的神色诧异得越发真实。   齐允没理会他,也没有将宁瑶夕松开,依然那么抱着她,仿佛没听见李浩然装模作样的表演。   但在他怀里的宁瑶夕却动了动,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齐允垂眸,见她抬头看向自己,问:“我做什么事情,你都能帮我处理吗?”   齐允神色平静,言简意赅地回复她。   “嗯。”他说,“任何事情。”   宁瑶夕点点头,神色也很平静地说:“那就好。”   她转过头,看向正关切望着他的李浩然。李浩然看见她的样子,微微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她身上套着的齐允的外套,神色间显出一抹好奇。   “发生什么事了吗?”他疑惑地问,显得摸不着头脑,“瑶夕,你……”   宁瑶夕朝他走过去,动作十分自然地抬起手,一巴掌甩了过去。   啪。   这记清脆的耳光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吴月猛地止住了泪,微微张开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李浩然也被她的这一巴掌打懵了,他从小家境优渥,长大了事业有成,如今刚刚四十岁出头,早早就成了被所有人吹捧的李总,估计从来没人这么不由分说地掌掴过他。   他的脸上迅速蔓延出沉沉的黑气,恼怒地盯住了宁瑶夕,眼神阴狠。   “宁瑶夕,你——”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宁瑶夕慢慢地说,定定地望着他,唇边带着一抹奇异的笑意。   “想打就打了。”她笑着说,“怎么,决定因为这件事把我开除出公司?不至于吧,我以为我今天在李总安排的会所了出了这种事,就是李总授意的呢。”   在李浩然的心中,宁瑶夕一直都是那个单纯真诚的十五岁小女孩,好哄好拿捏,无论是齐允、陈瑞,还是丛丽娜和那些被赶回来的助理,传递给他的信号都是这样。这姑娘明明已经见识过了许多娱乐圈的龌龊,但依然清澈善良,人的品性大概的确是天生注定居多。   他这半年一直在处心积虑地给齐允找事,对宁瑶夕倒是颇为轻松地随便放过,并不是对她不重视,只是觉得她好哄,赶走齐允后随便糊弄两句就行。   因此如今被她这么抢白一番,李浩然扎扎实实地愣了一下,看她的视线中一时带上了些怔忡。宁瑶夕没再和他多说,定定地看了他几秒,摇了摇头。   “李总一直想从我这里得到一句承诺吧,关于续约的承诺。”宁瑶夕望着他轻声开口,平静地说,“不用费工夫了,这句承诺我现在给你。李总,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和华盛签约,不管我以后怎么起落浮沉,都绝不会再回来和华盛扯上关系。”   房间里鸦雀无声,李浩然死死地盯着她,脸色难看。   “我曾经以为,我对张桐的怨气就已经足够深了,只想远远地和他划清界限,此生再无交集。”宁瑶夕摇了摇头,看着他,淡淡地笑了起来。   “现在才发现原来不是。”她说,“李总,我不需要证据,也不用听辩解,就直接这么和你说吧。我今天就算真被占了便宜,你手里攥着要挟我的把柄,也无所谓。我不会因此消沉,不会寻死觅活,不怕你曝光出去。我会活得很好,努力工作,发展事业,继续向前,一直注视着你,等待见证华盛垮塌的那天。”   在她见到李浩然的那一刻,无边的愤怒让她的惶然与无助迅速驱散,让她痛苦地立刻变得坚强勇敢。   她眨了眨眼,眉眼弯弯,甜美地微笑起来。   “可别垮得太快啊。”她笑着说,“我还想赶得上洒最后一把土呢。”   在李浩然骤然的狂怒之中,会所的经理卡着十分钟的时间限制匆匆赶来。李浩然的视线从经理身上掠过,眼见宁瑶夕无法继续沟通,恼羞成怒地冷哼了一声,大步离开,走之前最后深深地看了宁瑶夕一眼,眼神怨毒。   “你会后悔的。”他冷冷地说,“宁瑶夕,祈祷到时候你还有那么点剩余价值可压榨吧,不然到时候你就是跪在我面前求我,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口,宁瑶夕没去看站在一边的会所经理,转过脸来,看向齐允。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宁瑶夕问他:“后悔了吗?我要做的是这种大事呢,几乎不可能实现。”   “觉得不会实现的事情,为什么这么坚定地说出口?”齐允定定地注视着她,不答反问。   宁瑶夕稍稍一怔,仔细想了想,诚实地摸摸自己的鼻尖。   “觉得有你在的话,就一定有办法吧。”她说,“或许你不相信,但我好像比你本人还要相信你。”   “好。”齐允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开口。   他说:“士为知己者死,我一定不辜负你的信任。”   .   会所的经理带来的一套新的女士西服,全身上下都遮得很严实,在这种细节上也算是做得贴心到位。只是细节之处再贴心也无法掩盖工作上的重大失误,他又不可能说出其中的隐情,只能将抓到的人都带到齐允面前,并将收到的相机都拿了过来。   问询结果不出所料的毫无意义。这些人一口咬定是对宁瑶夕见色起意,来会所吃饭,喝了些酒,见到好像有些眼熟的美女,以为是会所里的交际花熟人,不由分说就将人带了回来。   说是以为宁瑶夕的挣扎是交际花的小情趣,将自己的暴行用醉酒的借口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明显不是现编的说法,早就有所准备,从头到脚都透着股有恃无恐。   他们想的其实也没错,这件事的处理手段的确也极其有限,虽然事态严重,但尴尬之处在于很难报警。   一来李浩然行事成熟,虽然手段龌龊下作到令人发指,但毕竟只是一个诱他入局的套,并没有对宁瑶夕带来实质性的损失,心理羞辱大于实际伤害,除了纵横的掐痕手印,宁瑶夕没受到更加严重的折磨。这当然不能说是坏事,但在让坏人得到惩罚这方面,确实没有任何帮助。   二来报警对宁瑶夕的名誉维护也过于不利,本来宁瑶夕没什么事,警察来一趟后,没事也变成了有事。众口铄金,舆论裹挟,跟风的攻击与澄清不了的花边艳闻,宁瑶夕有多在意粉丝,多想展现给喜欢自己的人最好的样子,他比谁都清楚,他不能让宁瑶夕以后永远被泼上无法澄清的脏水,他不能接受。   从法律上根本无法给予对方任何实质性的惩罚,齐允深深地吸了口气。   但好在这个世界的规则,向来也不止法律。   齐允面无表情,对面前摆着的现实情况似乎没什么反应,在众人的注视中,他将视线转向宁瑶夕,目光缓了缓,柔和下来。   “先回去休息吧。”他说,“这件事一时半会儿处理不完,等明天睡醒之后见机行事。我叫代驾送你回去,吴月今晚住你那里。”   宁瑶夕站着没动,看他一眼,摇了摇头。   “你不可能拖到明天处理。”她抿了抿唇,敏锐地说,“有什么事情不想让我知道,要赶我回去?”   齐允顿了顿,一时没有回答,宁瑶夕已经摇了摇头,目光坚定。   “我要知情,我要看着。”她说,“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万一……”   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垂下眼帘。   “万一下次,我身边没有你呢。”她静静地说,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不要总是对我报喜不报忧,齐允,这件事已经发生,明天的你会变成什么样,你敢和我保证吗?”   短暂的沉默,齐允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向一直在等待回应的会所经理。   他冷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目光漠然。   “在你们的地盘发生这样的事,你们难辞其咎。”他说,“法律无法让你们关门,但我可以。法律无法给他们公正的惩罚,但我希望你可以。”   他坐在套间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对面的人。宁瑶夕换好了经理带过来的女式西装,身上依然披着他的外套,他们俱都无声地看着对面。   看着对面那几个人从原本的嚣张随意到目露惊惶,被按倒在地上,乱棍加身,骨头碎裂的声音不时传来。   宁瑶夕拧过头去,没有看他们,但也没有开口叫停。齐允一眼都未曾错开地定定注视着他们,面无表情。   他们最后是一起离开的会所,齐允将周子洋和陈瑞也带上,一并拉回了宁瑶夕家里。   空置的客房派上用场,两个醉鬼一无所知地享受着最后短暂的平静。宁瑶夕被吴月拉进主卧,坚持帮她仔仔细细地洗了澡,拉回床上去说话睡觉。   宁瑶夕本来就喝了些酒,无边的疲倦又将她密实地笼罩,现在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需要休息和睡眠。偏偏她又怎么都无法睡着,强行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捱到身旁的吴月睡熟,睁开眼睛看了会儿天花板,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出了卧室。   一打开卧室的门,淡淡的烟味就已经飘了过来。阳台门被打开,星星点点的红光在凌晨三点的深夜里明明灭灭,在阳台上站着的人听到卧室门的动静,转过身来。   客厅没开灯,他们借着窗外夜空中霓虹灯的一点光晕,在黑暗中望着彼此,那么一点浅淡的光芒,果然无法将极致深沉的黑夜照亮。   “不是在我面前不抽烟的吗。”宁瑶夕轻声说,毫不讲理地无视齐允本来也没当着她的面抽这个事实,“我闻不习惯。”   阳台上的齐允顿了几秒,那一点渺茫的红光暗了下去。   这才对。宁瑶夕满意地移动脚步,像客厅角落的开关处进发,快要走到的时候,却听见齐允轻声说:“别开灯。”   宁瑶夕依言顿住,无声地看向他。   “消息明早会发出来。”齐允平静地说,“李浩然本来的目的就是针对我,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和我有私交的营销号已经和我打了招呼,他们所属的公司已经下了死命令,明早不管谁来阻止都没用,消息一定要发出来。”   宁瑶夕没说话,齐允也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我明天用你的账号发个声明。”他终于再次开口,慢慢地说,“声明你与我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幸好我们的公司还没正式建立,也还没和你签经纪合同,瑶夕,你就当个被我欺压的受害者,一切还来得及。”   宁瑶夕的心空了一下,她定了定神,没让自己的声音露出破绽,问他:“这就是你选中的解决方法?”   “嗯。”齐允平淡地说,“或许之后会有转机,但现在肯定要避避风头。放心,骂我的人一直很多,再多点也无所谓,你知道我不在乎。”   宁瑶夕好一会儿没说话,在黑暗中定定地看了他许久。   “你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她轻声问,鼻尖不受控制地酸涩,声音中难以抑制地带上了酸楚。   为什么突然就到了这一步,怎么就变成这样。宁瑶夕觉得很难接受,一天之前她还是拿到了心仪角色的人生赢家,即将和泥潭般的公司解约,意气风发,就要奔向新生活,怎么顷刻间戏剧化的一幕就这么上演。   齐允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   “也不是。”他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不要怪我。别人都行,但如果是你的话,我可能确实会很难接受。”   “因为你帮我那么多,如果连我都怪你的话,你会觉得心灰意冷?”宁瑶夕问他,诧异于自己问出了一句这么冷静的话。   “不。”齐允没有犹豫,平静地否认了这个说话。   “没有什么复杂的原因。”他说,“只是不想被你讨厌而已。” 第66章   宁瑶夕坐在沙发上, 蜷起身子,抱住自己的腿, 将脸埋在膝间。   “好冷啊。”她喃喃地说, “为什么呢,明明已经到夏天了。”   “回房间休息吧。”齐允低声说,走回客厅, 将身后的阳台门关上,“很晚了。”   “睡不着。”宁瑶夕叹了口气, 疲倦地说,转过脸来看他,放轻声音。   “陪我说说话。”她说,“我睡着之前你不要走。”   齐允无声地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听见宁瑶夕沉沉的叹息,以及故作轻松, 却又十足艰难地补充上的一句。   “……我也不知道, 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齐允在黑暗中凝视着她, 没说话, 片刻之后, 走到她的身旁坐下。   旁边的沙发陷下去一块,宁瑶夕向那边侧了侧,和他近距离地靠在一起。黑暗中两个人的表情都模糊不清, 离喜欢的人这么近, 她的心跳却怎么也快不起来,患得患失的感觉抓紧了她的心, 让她觉得呼吸都变得困难。   “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宁瑶夕低声问他, “愤怒?委屈?无可奈何?”   “愤怒。”齐允说, “我不介意失败,也不是输不起,可我没法接受这种无中生有的栽赃。这个世界做好事可以没有奖赏,但做坏事不该没有代价。你费心费力保护好自己的羽毛,这些年过程有多艰难,不足为外人道,但别人想要毁了你却只需要一盆脏水,这个世道有时候很不讲理。”   “我好像已经差不多快习惯了。”宁瑶夕低低地笑了一声,于黑暗中默默地摇了摇头,“以前没有你的时候,还会更难一些。我那时候年纪小,人微言轻,碰到这种事也只能赔着笑脸,连光明正大甩幕后黑手一巴掌都办不到。大家同样都是人,有的人就能为所欲为,有的就要负重前行,或许起点太低的话,想要走得更高,大概就会是这样,要承受千倍百倍的压力吧。”   “嗯。”齐允应了一声,顿了几秒,说,“美貌和天分是上天赠予的礼物,但想要用它跨越出身带来的天堑,的确要承受更多的艰难。能这么想大概会好受一些,你心态比我想得要好很多。”   “我不是想聊我。”宁瑶夕摇了摇头,将话题拉回自己本来想问的问题,“对你来说,这件事完全是飞来横祸吧。你什么都没做错,结果这件事最惨烈的后果却要由你来承受,你会不会觉得很不公平。”   “这个世界本来也并不是公平的。”齐允淡淡地说,“不用担心我,我其实没你想得那么难接受这件事。我走过的这一路都在告诉我,我所拥有的一切,没有一样能够轻易得到,我很久之前就已经接受了这件事,现在也无非是个新的考验而已。”   从他有记忆开始,没什么东西是他能轻松得到的。他拥有的本就不多,总是要一样一样地逐个失去,而后自己花费更多的功夫,才能辛苦地再次握住。   从短暂拥有过的家人,到住了十几年的家,从辛苦写成的企划案,到从零开始的工作。他已经习惯了一次又一次地从最低处起步,辛苦地向上攀登,现在不过是又一次被迫退回原点,重新再来而已。   “你放心,李浩然那边已经也没法无中生有曝出尺度更过火的照片,我只是会德行上有争议,不会有什么具体的事。”齐允反过来安慰她,淡定地道,“张桐那种切实的证据也不过就是暂停经纪人工作而已,我现在差不多也就和他一样。虽然被人当做和他一样这种事的确有点恶心,但是我不会放弃。”   不会放弃,还是会继续奋斗,继续向前。这件事不会阻挡他前进的脚步,就算要面对更加艰难的前路,付出更多没有回报的无用功。   “可能会需要多一点时间。”齐允笑了一声,平静地说,“不过弄垮华盛这件事我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做到。你今后不用管太多,别为了一时置气冲动行事。光脚的才能不怕穿鞋的,你是易碎的美玉,别轻易玉石俱焚。等着我哪天重新把事业做出起色,就重新把你签回来,如果你到时候还愿意的话。”   宁瑶夕轻轻地笑了一下。   “我当然愿意,肯定愿意,不管什么时候,不管过去多久,只要你开口,为都会奔你而来。”她说,“这个承诺我可以毫不犹豫地给你,虽然你根本不会信,只是现在说出来安抚一下我,我知道的。”   齐允沉默片刻,客厅里只有两个人轻微的呼吸。   “未来太远,变数太多,我的确不能把你现在这种冲动的承诺当真,这不现实。”他说,“人不是神仙,看不到太远的事情,做好现在要做的每一件事就好,发自内心,心甘情愿,做好这一刻的选择,就足够了。”   “如果我以后发展得不够好,兜兜转转,还是中了别人的套,或者干脆就是自己没打拼出来,辜负了你的厚望,没有成为明日天后,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艺人怎么办?或者更糟,又回到了前几年的落魄。到那时你会后悔今天为了我,选择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保全我的光鲜吗?”宁瑶夕问他。   齐允没有犹豫,轻描淡写地说:“不会。”   “为什么?”宁瑶夕看着他。   “相信你,也相信我自己,这个答案够有说服力吗?”齐允问她,不等她回答,却又淡淡地笑了起来。   “但其实好像也不是这么高尚凛然的原因。”   齐允摇了摇头,没多解释一句,只平静地说:“瑶夕,我只是别无选择而已。”   .   这一夜过得极其漫长,未知的残酷命运在黑暗中一点点蔓延过来,即便敏锐地察觉到一切,也没有任何事情能以意识力为转移,只能无可奈何地等待着一切降临己身,无能为力。   齐允一夜没睡,看着黑夜的暗色一点点褪去,天边吐露出鱼肚白,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依然在向外弹出着消息,他没再多看,到了这个时间,已经失去了再多挣扎的必要。   他将电脑按灭,转过头来,看向靠在身旁的宁瑶夕。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呼吸沉沉,眉头紧蹙,太沉重的事压在心上,睡得不可能安稳。   主卧里还有吴月睡着,贸然进去不太合适。齐允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宁瑶夕的姿势,让她转而靠向沙发靠背,这才轻手轻脚地起身,从衣帽间拿过一条薄毯给她盖在身上。   他重新在沙发上坐下,近距离地看着宁瑶夕沉睡着的脸,就这么静静地看了很久。   宁瑶夕问他后不后悔的时候,他只说不可能后悔,因为当时他根本别无选择,再多的没有多说一句,也没有做任何补充解释。   他知道宁瑶夕一定会深入思考他的这句话,苦思冥想他那些被否决掉的选择都是什么,有没有其中哪条能够应对现在的情况,不那么完美也行,只要将对两个人的综合伤害降低到最小。   这样的方法其实是有的,比如他已经拿到了会所的录像视频,清楚地拍到宁瑶夕的天降横祸,也能绝对证明他的清白。而宁瑶夕在这其中也没有受到难以启齿的伤害,只要通稿铺得够足,舆论基本盘能控制好。   而代价则是这个视频一定会广为流传,被所有人致以暧昧的眼神,恶意的揣测,从她不该出入会所到她不该穿裙子出门,以受害者有罪论将她从头质疑到脚。   越是完美,越是清白,就越有人不相信当真美玉无暇,一定要盖以恶意的污点,将自己高攀不上的人也拉进尘土里。   这让她怎么能接受,自己的心上人,在自己的面前承受这样的风雨,而自己明明有办法避免,却没有作为。   他来承受的结果要好接受得多,他不是公众人物,可以隐姓埋名地从头开始。如果这能给予她最妥帖的保护,那他心甘情愿声名狼藉。   齐允稍稍垂眸,停顿半晌,慢慢执起宁瑶夕的一只手,轻轻放在自己唇边,深深闭上了眼睛。   拥有得太少,习惯于失去,经年累月的内敛,将一切压在心底,这是他第一次面对着自己,如此坦诚地承认自己的感情。   说不上从什么时候开始不一样,但人非草木,朝夕相处,日积月累,足以将最初的惊艳酿成真实的心悦,念念不忘后终有回响。九年前擦肩而过的缘分,迟来地落地生根,或许人和人之间的确存在命中注定,无论隔了多久,错过多久,照样会在下一次相逢时开出花,心动本就无法控制。   可是它来得太不是时候,在即将结束时才生长出来。他们之间再没有细水长流的未来,他只剩下这最后一件能做的事。   齐允在这一刻,心底突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无望。或许他和她足够幸运,都还有着各自的未来,可人生不过这短短数十年,错过一个九年,又哪里还有下一个九年能供挥霍。   他怔了许久,睁开眼睛,将宁瑶夕的手慢慢放下。   .   早上七点,在宿醉中头痛欲裂的陈瑞被闹钟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捞过响个不停的手机,按灭脑中,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打着哈欠看了眼弹窗推送的新闻,作为从业人士,习惯性了解今天娱乐圈的当日风向。   #宁瑶夕遭经纪人猥亵未遂#   #经纪人齐允被爆猥亵签约艺人宁瑶夕#   #宁瑶夕遭遇职场性骚扰#   ……什么东西?陈瑞懵了一下,一时间愣住了,完全没反应过来。他的精神短暂地恍惚,一瞬间莫名觉得这是什么特别的整蛊类企划,心里连慌乱与惊恐都没生出来,十分平静地顺着推送点进去,逐一查看起新鲜出炉的新闻。   五分钟后,他震悚恐惧的尖叫声终于划破清晨的寂静,吵醒了依然在睡梦中的周子洋。这个房子里的所有人都真正清醒过来,迎接这些铺天盖地的海啸,奔涌着向他们这个小小的团队劈头盖脸砸来。   “……开玩笑吧?!”周子洋直到清醒地阅读了那些推送,依然感到无法接受。他怀疑人生地撑着自己疼痛的额头,张口结舌地看着其他人。   “那些人在搞什么东西啊?!”他震惊地问,“我不知道我昨晚错过了那么多事……可是允哥明明没做那些事,其实很好澄清吧?这个爆料的照片明明也就三张,两张是瑶夕进出会所衣服的对比,只有一张能看出瑶夕和允哥单独在那个房间里,允哥还挡住了瑶夕大半身体。虽然瑶夕这张里看着确实有点狼狈,但也没露太多。剩下的完全就是篇精心炮制的小作文啊,这也能有人信?!”   “有图有真相,怎么澄清?”吴月无力地问,苦笑了一声,“被泼这种脏水,长了十张嘴也解释不清。瑶夕变成那样总得有个理由,要是现在否认是允哥做的,那她就只能说出真相,是被莫名其妙的几个人猥亵了,情况更糟。”   监控录像不能公开也是这个原因,种种落在她身上的议论声只会更难听。不管怎么说,齐允好歹外形过关,拿得出手,而且是那个让宁瑶夕翻红起来的人,对宁瑶夕有一番再造之恩在,多少还能就恩怨得失展开讨论一下,而不是重点完全落在宁瑶夕被占便宜这点上。   周子洋说话时没考虑那么多,现在被吴月一讲,一时间也是失语。陈瑞在初醒的那一声惨叫过后,现在沉默得过分,他抬起头来,注视着坐在他斜对面的宁瑶夕。   宁瑶夕一直在看着自己的手机,刷着热搜底下的评论。陈瑞不用想也知道她能看到的都是些什么言论,他刚才都已经看到过了。   「震撼我全家,齐允竟然是这样的货色?我一直还觉得宁瑶夕挺幸运呢,经纪人愿意为了她手撕前任经纪人,原来是对她另有所图啊,出了狼窝又进虎穴,宁瑶夕实惨。」   「你们怎么会觉得齐允是个好人的啊?云芷公然站出来手撕他不也就是一年前的事情吗?互联网真是没有记忆,这就忘了?不过云芷当时倒没说齐允会猥亵艺人,是不是不好意思说?毕竟自己的名誉更重要。」   「我要疯了,我那么纯洁可爱的瑶夕啊!!!快和齐允解约!!你在等什么呢?!我一小时内要蹲到瑶夕发的解约声明,不然她不就是纯纯的斯德哥尔摩废物,这样的人我可粉不了。」   “别看了瑶夕,那些人不知道情况,瞎说的。”陈瑞张了张嘴,低声开口,艰难地说。他的嘴唇动了动,望向一旁坐着的齐允,欲言又止。   “怎么了?说。”齐允敏锐地注意到他的视线,言简意赅。   “……允哥,我们的各个合作方也在问这件事了。”陈瑞低声说,“粉丝和路人到各个品牌方微博下去刷,让他们来跟我们要个说法,不然瑶夕代言的品牌他们都不支持了,品牌方那边催得很急……”   齐允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收回视线,平静地开口。   “声明我已经写好了。”他说,“现在就发。”   屋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没有人敢说话。齐允没理会任何人的反应,拿过自己的平板,登陆宁瑶夕的官方认证微博。   登陆失败。   齐允怔了怔,确认了一下账号密码,又输了一遍。依然登陆错误,他瞪着登陆页面看了几秒,抬起头,看向宁瑶夕。   宁瑶夕在他的注视中,终于从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抬起眼,向他看去。   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一晚上没睡好,又看到了那么多过激的言论,状态不可能好。抬起头时看着人的视线有种摇摇欲坠的脆弱,但她直视着齐允,目光没有避开。   “密码是我改的,刚改。”她说,声音略带沙哑,神色却还算平静,“我想了很久,郑重仔细地考虑清楚,发现我还是接受不了这样的处理方式。因为保护我就要给另一个无辜的人泼脏水,我做不到。齐允,我要是真的这么做,和李浩然之流又有什么区别。”   齐允听得愣了一下,眼中浮现出一抹匪夷所思。   “你自己清楚你在说什么吗?”他问,眉头紧皱,“区别当然就是你是被迫的,而我是出于团队整体利益做出的最优选择。别在这种时候任性,密码给我,舆论再这么继续发酵下去,你就该向合作品牌方赔付违约金了,这个代价你承受不了,快点。”   “我不能接受。”宁瑶夕重复了一遍,眉宇间的神色越来越坚决。她定定地看着齐允,语气带着希望也带着脆弱。   “我真的没法接受,齐允,你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别走到这一步,我如果这么做了,一辈子都过不了心里的这道坎。”   亲手将喜欢的人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她怎么可能真的做到这样的事。宁瑶夕以为自己昨晚已经痛苦而无奈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到了今天,她面对着那些网络上铺天盖地涌过来的消息,清楚地明白,不可能,她永远不可能接受。   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地见证这一切,眼睁睁看着齐允承受这样的诋毁。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也仅此一个喜欢的人,是她的友人,恩人,心上人。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让她怎么接受,持刀刺向这个,从来都将她妥帖护在身后的人。   齐允定定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在发现她的确是认真说出这番话之后,脸色冷了下来。   “瑶夕,别这么幼稚。”他深深呼吸一下,忍耐地说,眉宇间浮现出烦躁,“既然不可能什么都不损失,就只能做出一个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你不接受又有什么用?你还能怎么做?以为就这么干挺着,事情就能解决?”   宁瑶夕短暂地沉默,她深深地凝视着他,一时间悲伤又绝望。   “……如果我能办到呢?”她突然说,“如果我能……用另一种方式,将损失降到最低,没有人需要承受伤筋动骨的代价呢?”   齐允愣了一下,深深皱起了眉。   “你不要想着答应李浩然留在华盛就能解决问题。”他直白地说,表情和语气都极为严厉。   “你那一巴掌差不多把后路打没了,就算没有那一巴掌,你和他服软,拿到的也不可能是A类合同。如果他还要用现在的合同,或者之前八年的合同和你续签,你怎么办?就这么一直当他的赚钱机器,被吸血到最后一秒?如果是这样,宁瑶夕,我不会感谢你将我摘出来,你这种想法没骨气得让我失望。”   宁瑶夕默默地摇了摇头,轻声说:“不是这个。”   她看了齐允一眼,站起身走向门口,拉开大门,直接走了出去。一番动作太过自然而行云流水,没有任何突兀的地方,大家都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打开的并不是什么卧室门或卫生间,而是通向外面的大门。   “瑶夕?!”他们都赶紧起身,吴月倒抽一口凉气,慌张地连声问,“瑶夕跑出去了?想去散散心还是什么?小区外面现在肯定围满了狗仔和记者吧?好在小区安保严格,他们进不来……”   “她就是去找那些人了。”齐允匆匆地说,脸色也变了,一把拉开门,大步追了出去,“快点,你们谁知道她要去说什么?她跟你们谁说过了吗?”   完全没有!大家面面相觑,都摇了摇头,大惊之下,赶紧跟在齐允后面,向宁瑶夕追去。   他们和宁瑶夕差了一班电梯,他们在电梯前焦急等待,齐允已经顺着楼梯追了下去。下楼就远远看见了宁瑶夕背影,她正大步向前跑,以一个义无反顾的姿态,奔向前方正等着她的豺狼虎豹。   她到底想要去和那些人说什么?!齐允一时也想不明白。他的脑子似乎有些不太能运转了,脑中一时浮现不了任何念头,只向着宁瑶夕快步追去。   可惜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宁瑶夕先他一步迈出小区大门,□□短炮在顷刻间激烈地包围了她。   “宁瑶夕,网上的热搜爆料你看到了吗?是真的吗?那些照片是真的吗?”   “能不能请你说一下被经纪人猥亵的具体细节?齐允对你的性骚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试着反抗过吗?还是干脆屈服了?”   “齐允一直对你非常上心,是因为觊觎你的原因吗?你对此怎么办?”   她被围在中间,仿佛已经被浪潮淹没。   齐允这一瞬间什么都没想,什么都管不了,只带着煞气大步向前,坚决地拨开拥挤的人群,就要将她带出来。   但宁瑶夕接过了面前记者的话筒,举到了自己唇边。   “热搜爆料我看到了,照片属实,爆料不是真的。”她说,“我和齐允昨天确实发生了点争执,我们都喝了酒,最近又在闹矛盾,情绪都有点过激,拉扯间衣服有点松散,我和他都是,照片没拍到他的正面而已,和猥亵无关。”   这番话显然不能服众,记者们都面露不信。有人大声问:“那你们是什么关系?总不能就是没什么边界感的朋友吧?”   “确实不是。”宁瑶夕说,回过身来,朝已经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齐允,深深地看了一眼。   “我们是……这种关系。”   她说,在□□短炮的见证之下朝齐允走去,众目睽睽之中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与齐允短暂对视了一瞬。   而后用力地、深深地、义无反顾地,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与人离得太近时, 反而会看不清对方此刻的表情。齐允的五官在她面前放大,宁瑶夕结结实实地猛然吻上他的嘴唇, 尽管什么都看不清, 依然用力睁着眼睛,片刻都不敢闭上,就这么执着地定定凝视着他。   她不敢错开视线, 一刻都不敢。眼前种种如同一幕荒诞奇幻的梦境。虚妄得仿佛她稍微眨一眨眼,这些画面就会像被撞碎的镜子一般碎片四溅, 崩塌成一个让她恐惧的未来。   齐允的嘴唇并不柔软,他昨晚一夜未睡,唇间带着一些缺水的干燥,她的唇印上去时有种被轻微棱角硌到的粗糙感。她在少女心事中也曾羞涩地幻想过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最过分的幻想也只停留在这里, 齐允毕竟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想,是她每时每刻触手可及的人, 她连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都不敢, 唯恐这样过界的发展会影响他们之间原本的平衡, 能长久地维持现状已经能够让她满足。   现在却在一个猝不及防的契机里, 突如其来地变成了这样。   他们之间, 从今往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大概并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吻,她搂着他的脖子强行将他拉下, 如同将一个清冷凛然的神祇拉落凡尘, 用自己的一腔偏执去胆大包天地亵渎他。甚至不是私底下的越界,而是公然的逼迫, 没有得到他的任何许可。   宁瑶夕不敢去想她过后要怎么面对齐允, 她看不到任何更遥远的未来。   她的眼睫剧烈地颤动, 在一腔孤勇地做下这一切后,终于从心头涌上来强烈的胆怯。她保持着这个动作,渐渐僵硬下来,不敢再做出任何动作,却又不知道现在的行为有没有解释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心中一个声音更在小声地提醒她,她现在的行为完全就是个霸王硬上弓的女流氓,不会有人看不出他们的僵硬。   最怕的就是鼓起勇气做了这样的事情,既回不到从前,又捱不过现在。宁瑶夕抬眼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齐允眉眼,眸中渐渐升起淡淡的水雾。   她紧密相贴的唇瓣忽然轻轻动了动,宁瑶夕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却清楚地听见了他一声轻轻的叹息,随后两个字低低地在她耳边响起。   他说:“别哭。”   宁瑶夕怔了怔,下一秒,感觉自己的侧脸被人轻柔地捧住,齐允稍稍倾身,切实地回应了她。   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依然停留在唇瓣之间的简单交叠。但在齐允有所动作之后,呈现在外人面前的画面立时发生变化。从一个让人有点惊讶的强吻,变成了一对恋人之间真正的拥吻。   宁瑶夕在短暂的怔忡之后,很快明白过来他的做法。既然她已经当着众人的面做出了这个举动,那他如今的应对方案自然也只剩下配合她的表演,将这个展开坐实。   不然如果他就这么把她晾在这儿,那她就是完完全全的争议加身,前途尽毁。总不能真的让他们两个都在这里玩完,对他来说,这是真正的别无选择。   道理宁瑶夕都懂,但是这个吻,这个吻……   与这个人关心中也向来带着冷冽的风格不同,他此刻的动作带着温柔的安抚,轻柔而郑重,小心翼翼,捧住她脸颊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当真给了她一种错觉,这就是她梦里才会出现的两情相悦,他们此刻不是在质疑的镜头中做出的一幕戏,而是真正水到渠成的感情升华,这就是她在长久的暗中心动后,得到的最美好的结果。   就算这一幕完全是虚情假意,宁瑶夕也难以抑制自己几近沸腾的感情。她用力攀住齐允的脖子,终于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他,将这虚幻到不真实的一幕,郑重地私藏在自己的心中。   宁瑶夕单方面的说辞并不足够有说服力,但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围观的人顿时都觉得,没必要去质疑他们之间情愫的真实性,大家都不瞎,长了眼睛,都能看到。   快门与闪光灯在他们身旁响成一片,夹杂着许多声按捺不住的惊呼。离他们还有段距离,终于赶了过来的吴月几人也呆在原地,大家看着人群包围中的两人,一时间竟是不约而同地短暂词穷了一下。   怎么说呢,这一幕看起来……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和谐。   齐允的身量长相都相当拿得出手,在经纪人里堪称鹤立鸡群,如果不是常年摆着副冷脸,脾气远近出名的坏,无论是看起来还是实际接触都很不好相与,人缘和人气肯定能比现在强上太多。   最重要的是他的确也还年轻,和宁瑶夕差不了几岁,两个人靠在一起时着实称得上是郎才女貌,看着还挺养眼。   但是比起性骚扰的大新闻来说,恋爱关系就实在是太乏善可陈。不甘心的人又何止一家媒体,在他们终于分开之后,记者们在心中酝酿已久的问题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你们的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到现在有多久了?是有了合作关系后才在一起?还是因为私人关系而各自结束之前与别人的合作?众所周知宁瑶夕前几年籍籍无名,这个过程中有强迫因素和潜规则吗?”   齐允侧过脸看了宁瑶夕一眼,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被问得有点踟蹰,明显也是刚想出这种应对方式不久,并没有真的想出了一番完美的应对说辞,于是主动接过记者们的明枪暗箭,替她回答一系列问题,不动声色地将她稍稍护在身后。   “没有强迫因素和潜规则。”齐允平静地说,“我们认识的时间比外界想象得早很多,九年前就已经在公司认识。那时候她是爆火网络的明日之星,我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实习经纪人,哪里能强迫得到她。从去年工作重新有了交集之后才有进一步发展,在一起是今年年初的事。”   “空口无凭?有证据吗?”一个狗仔模样的人混在人群中高声提问,齐允看他一眼,面色微沉,直接点了他的名字。   “我认识你,《八卦周刊》的记者,两年前你跟车拍艺人隐私,我没收过你的相机,得罪了你。”他神色冷然,盯着他问,“你找我的茬也不是一天两天,我在工作中几乎从来不留私人时间,行程排得很满。如果我和瑶夕真的在今年之前就走到一起,你完全可以拿出证据来和我对峙,而不是在这里靠猜测诈我。”   那名狗仔被他说得面上无光,齐允点出他小心眼倒还没什么,当着同行的面说他业务能力不行是真的很社死。他满脸晦气地扯扯嘴角,在左右同行带着调侃的目光于轻笑中咬着牙低了低头,退进人群中,没好意思再开口。   退下去一个,其他的很快又接上来。与大新闻失之交臂的感觉让他们异常不甘心,在发现齐允真的很难搞定之后,迅速聪明地调转矛头,把质询的中心落到了宁瑶夕身上。   “不能光让经纪人说话吧宁瑶夕,能不能请你回答一下我们的问题?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公开你们的感情,跟你们的照片被拍到有关吗?如果没有这件事,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公开?你觉得你这么欺骗粉丝感情是对的吗?”   “不好意思,我记得瑶夕是演员不是爱豆,应该没有什么不能谈恋爱的限制吧。”齐允冷冷地从旁提醒。记者们知道说不过他,干脆不理会他,俱都将□□短炮对准了宁瑶夕,一定要得到她的回应。   宁瑶夕从这一次重新出发起,留给媒体的印象一直是很好采访。她是个心中有想法的人,也愿意沟通交流,每次采访都能言之有物。记者们吃准了她的性格,现在都是一副不得到她的答案不罢休的样子,看得齐允只皱眉,却也不能真的彻底撕破脸,将他们都撵出去。   毕竟今天先主动做出沟通姿态的是宁瑶夕,他不能帮她隔绝这种交流,这对她并不是好事。   宁瑶夕看着怼到面前的话筒,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   她心里其实清楚,齐允刚才强调的东西只能说是行业共识,这么回应固然没毛病,但太过于冷冰冰不近人情,她的粉丝听到后一定会极度失望,没法接受这样公式化的说法。   没有人想要喜欢得这么卑微,明明捧出了一颗心,却被自己的偶像视为困扰,仅仅是因为她们不同意她恋爱的对象,就要承受高高在上的拒绝,将这些真诚的关切完全否定。   就算她和齐允现在是真的在公开恋情,她也不希望自己的粉丝被这么对待。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伤害的一群人,就算她们不能原谅,她也一定要给出一个更加真诚的答案。   不知道她的回答会不会被粉丝接受。宁瑶夕迟疑片刻,还是伸出手,接过了一家曾经合作过的媒体的话筒。   “选择在这个时间公开恋情,肯定是和网上的热搜和照片有关。我和齐允是正常的恋爱关系,不想被误解得这么龌龊。”她轻声说,“如果有粉丝因为我的恋情,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对不起。”   她面对着镜头,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一时倒把那些咄咄逼人的记者和狗仔都弄得有些错愕,面面相觑,短暂地安静了一下。   “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情,我想我不会选择这么快就公开,因为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但这件事我肯定也不会一直瞒着大家,因为我真的真的很希望能和他一直这么走下去,希望能修成正果,希望得到大家的祝福。”   围着她逼问的所有人都看着她,而后一个尖锐的声音骤然响起。   “你凭什么获得大家的祝福?你觉得你的所作所为配吗?”   齐允猛地皱眉,精准地看向那个说话的人。   “《今日娱乐新闻》。”他冷冷地说,“点你的名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等到这段采访上传到网上之后让大家看看,一个职业记者的素养究竟能差到什么地步。你是以什么立场说出这样的质询,你觉得你配吗?”   在他开口之后,宁瑶夕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那种被刺痛的感觉依然留在她的心里,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被击退,深深呼吸了一下,弯起唇角。   “我也不知道。”她说,“我这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其实没有受到过太多肯定和祝福,十五岁时短暂地有过一次,很快就消散下去,我一直很想有个人能始终坚定地肯定我,但是这种简单的愿望也好像很难实现,直到一年前我自己都快要放弃的时候遇到齐允,他对我说,我什么都配得上。”   齐允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她没有去看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我是个其实有点自卑的人。”她说,“缺乏肯定,缺乏认同,缺乏自信,缺乏关爱。大家都说我的笑容很治愈,其实我自己从来不这么觉得,因为我没有治愈过我自己,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如果对你们来说,我有幸成为了特别的那个存在,那对我来说,齐允就是我心里那个特别的人。”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将泛起的朦胧水雾擦去,不好意思地吸了吸自己的鼻子。   “是会坚称我是明日天后的人,会竭尽全力,奔行千里,只为给我争取一个机会的人,会让我相信自己的人,会让我在遇到任何难关,任何事情,只要有他在,都会觉得心安的人。”她喃喃地说,微笑着,脸上的神情纯挚而美好。   她说:“从我重新翻红到现在,所有人都说我珍贵夺目,闪闪发光,可我这颗星星也曾被踩进泥里,用漫长的时间等一个奇迹,最后终于在他的掌心里重新升起。一年前的那天,我被原本的经纪人通知不再续约,而后遇见齐允,我一直觉得,我是将过去全部的幸运都积攒到了那一天,终于等到了属于我的奇迹。”   是她的齐纪,也是她的奇迹。   宁瑶夕转头看向齐允,与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四目相对。齐允眼中闪动的光芒太过复杂,宁瑶夕看不真切,也来不及细想,话筒举到唇边,说出了面对这次突发采访的最后一番话。   “如果没有这次的突发事件,或许我依然没有准备好将他以这种身份介绍给你们。我们之间还存在着很多问题,其实还没到完全解决的时候,对于未来我有很多的不确定,也有很多的不自信,不想早早这么大张旗鼓地介绍,最后又黯淡收场,那只会带给我更多的打击和失望。”   在所有镜头的聚焦中,她深深地呼吸,眉眼浅浅地舒展开来。   “但是现在想想,或许有这样一个机会也是好事。”她说,“就算我们没法走到最后,我也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遇见他是我的幸运。”   .   这段时间不短的采访视频以极快的速度被上传到网络上,而后被疯狂转发,引发许多争议与讨论,相信者、吃瓜群众、阴谋论者和水军各持己见,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论战。   此刻的宁瑶夕对这一切都还尚不知情,她和齐允回到小区里,吴月三人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陈瑞使劲盯着他们看,愣了许久,才勉强把自己大张到几乎脱臼的嘴合上。他仿佛短暂地失去了自己的语言能力,嘴开开合合数次,才终于重新说出人能听懂的话来。   “允哥,瑶夕,你们……”   宁瑶夕和齐允步调出奇一致地抬眼看他。   陈瑞在这样的注视中几乎落荒而逃,他深吸口气,硬着头皮,艰难将盘桓在所有人心中的疑问说出了口。   “你们……刚才是不是……在官宣?”   官宣。宁瑶夕顿了顿,弯起唇角,用一种几乎能算是轻松的语气,笑着说:“我们面临的散伙危机是不是就算解决了?这个回应还算可以吗,能不能让大家解除对那张照片的误会?”   “……能是能。”周子洋终于开口,带着一种有点像是在做梦的语气,喃喃地说,“但这样一来,你们也就被绑定死了,如果以后真的拆伙,或是谁率先被抓到谈恋爱,受到的反噬一定比今天还严重。”   宁瑶夕顿了顿,缓缓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的齐允。   齐允也正看着她,似乎在等待着她的答案,在他或许自己也不知情的情况下,将选择权交到了她的手里。   宁瑶夕注视着他的眼睛,感到自己的心脏正剧烈跳动。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正在疯狂叫嚣,告诉他,快告诉他,你说的都是真的,只要他点头答应,你们从今天开始就是真正的情侣,拥有更加亲密更加漫长的未来……   又或是被彻底拒绝,而后痛苦地继续被迫绑定在一起,貌合神离,互相折磨到天长地久。被绑缚在对方身上,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再也不会是能够在深夜里坦然交心的要好朋友。   一个艰难的选择摆在宁瑶夕面前,宁瑶夕感到自己前所未有地动摇。她冥冥之中知道,这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能将自己的真实心意向齐允表达出来。一旦她今天否认,将这番剖白全盘否定,她就很难再将自己的真心说出口,真话一旦被否决过,就会失去让人相信的能力,只能把自己永远藏在谎言里。   向前一步,或是永远退回原处。   宁瑶夕在这一刻想了很多,她想起齐允淡薄简单的个人生活,想起齐允毫无怨言的辛苦付出,想起齐允为她考虑到极致的殚精竭虑,想起齐允在大年初一的凌晨,在群里回复的那句开心。   宁瑶夕定定地望着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齐允,你昨天决定自己站出来帮我扛下骂名,承受一切可能面临的后果,没征询我的意见,也没向我要任何补偿,自顾自做出这种决定,为什么?”   齐允微微愕然,明显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但这倒也并不难答,他顿了顿,简单地说:“是我自己的决定,本来就和你无关,我不会因为我的付出就去绑架你,不然那算什么,挟恩图报?”   宁瑶夕怔了怔,而后慢慢地点了点头,终于笑了起来。   “说得对。”她说,“我今天其实也是这么想的,这是我的事,本该和你无关,你救了我,我不应该恩将仇报的。我没想到最后还是把你也卷了进来,不好意思啦,我以后会努力赚钱慢慢还你人情的,如果你不介意有我这个绯闻女友的话?如果你真的很介意,我会尽快想办法让我们两个在公众面前分手的。理由也是现成的,公开之后压力巨大啊,聚少离多啊之类的……”   她的语气中带着些微笑意,轻松地聊起这些后续事宜。齐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中短暂地暗淡了一瞬,很快消散于无形。   他打断了她滔滔不绝的后续处理方案介绍,言简意赅地回了她三个字。   “不介意。”   宁瑶夕怔了怔,定定地看了他几秒。   她微笑起来,真心实意地说:“那就好。”   她这个人总是这样,在背水一战时才能不管不顾,一旦身后有所退路,总是瞻前顾后。过往的人生带来的胆怯在她的心里深深扎根,她拥有的太少,又将他看得太重要,但凡有一点失去的风险都会畏缩不前。   宁瑶夕停在原地,微笑着和他们挥挥手,表示自己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现在想在楼下吹吹风,平复一下,不用人陪。   她目送几人上楼,自己回身向另一个方向走,离开了很远,慢慢地抬起手,抹上自己的脸颊。   摸到了满手的泪。   “……瑶夕。”在她身后,吴月的声音突然响起。她去而复返,朝她走近,深深地叹了口气,用力抱住了她,拍着她的后背。   “月月,我说的都是真的。”宁瑶夕喃喃地说,声音哽咽,一下下抹着脸上的泪,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哭得无声而惨烈。   都是真的,她再难开口的一腔真心,没有半分作假。   她觉得遗憾,觉得悲伤,觉得难过,却唯独不觉得后悔。   .   等她收拾好情绪,回到家里的时候,除了眼睛有点红,再没有任何异样。悲伤难过也不能允许自己哭太久,将真实情绪展现出来,她是个优秀的演员,有自己的职业素养。   打开门的时候只有齐允在客厅,没有在看电脑,静静地坐在沙发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宁瑶夕看到他时顿了顿,他听到开门的动静,抬眼看过来,没有问她去了哪里,只说:“回来了?”   嗯。宁瑶夕点点头,听见他说:“那正好,过来看一下合同。”   什么合同?今天还有新的商务资源要签?宁瑶夕微微一怔,不敢相信今天还能有新商务找上门来。等她拿起茶几上的那份合同,才发现自己想岔了,的确不是商务合同。   “……经纪合约?”宁瑶夕问,抬头看他。   “嗯。”齐允平静地说,“有项条款没正式拟定,需要征得你的同意,等你校准之后再拿去法务审查,你先看一下。”   哪项?宁瑶夕疑惑地一页页往后翻,这份合同的条款并不算多,在这个刚刚成立的新公司里,她并非作为艺人,而是作为合伙人加盟,齐允不止是她的经纪人,也是她的合作伙伴,远比由感情维系的关系更加稳定可靠,值得信赖。   但这些好像并没有额外要她确认的必要。宁瑶夕继续向后翻,在看到其中一条时,终于停下。   「合同履行期限:终身有效,乙方(宁瑶夕)可随时主动终止。」   宁瑶夕盯着合同看了一会儿,缓缓抬眸看他。   “随你定夺。”齐允平静地说,“一年,十年,一辈子,由你决定。”   宁瑶夕动了动嘴唇,艰难地说:“……你不用这样。”   不用因为感动或是愧疚这么做。   齐允摇了摇头。   “瑶夕。”他说,“遇到你也是我的幸运。你所珍惜的,想要留住的一切,我也同样如此。”   他并不奢求得到像今天般虚幻如美梦的回应,也不觉得此刻的深情厚谊当真就不会受到未知与时间的侵袭。他冷静而清醒,看得到一切平静表象下的暗流汹涌,只是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想伸出手,竭尽所能地留住她。   留住他的星星,他的幸运,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宁瑶夕拿起一旁的笔, 笔尖停在纸页上许久,而后翻到最后一页, 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签得很郑重, 不是平日里龙飞凤舞的漂亮艺术字签名,而是将名字一笔一划地写下,专心致志地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而后双手递还给他。   “我也没法保证未来会发生什么,你是个务实的人, 那些美好的展望和幻想,我觉得没必要说给你听。”她清澈明亮的眼睛凝视着他,认真地说,“但是齐允,至少现在, 在我签下名字的这一刻,我也是真心想要一直和你携手并肩, 就这么过一辈子的。”   这双眼睛剔透得像是能映出他的倒影, 将他这一刻的心动映照得无所遁形。   齐允张了张嘴, 一时间脑海中却没有什么合适的话语浮现, 想说的话又没法说出口。他望着宁瑶夕微笑着的美丽的脸, 难得地有些词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来应该提醒她,这份合同还没由她的律师正式确认过, 最好是别贸然签字, 转念又觉得这一幕好像有点似曾相识的熟悉。   他顿了顿,很快回忆起来, 他上一次和宁瑶夕签约的时候, 好像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子。   这个人总是这样, 做下自己重要的人生决定时总带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头也不回地奔赴一场豪赌与冒险,只要做出决定,总是坚定而勇敢的,不论这个决定最终导向的结果是好是坏,她好像都无所畏惧。   一腔孤勇的小傻子。齐允拿过她递回来的合同,端详半晌,才略带着点无奈地说:“之后还是让法务走一遍流程,而且我们以后是平等的合作关系,签合同时用同一套法务团队就不合适了。你出资另外聘请一家法律顾问机构,陈瑞我直接划给你,他以后全权负责你的商务问题,会计暂时也可以给你兼任着。”   “那你呢?”宁瑶夕一惊,赶忙问他。   “是你的合伙人,你刚才到底认真看合同没有。”齐允翻开合同,将其中的具体条款举到她面前,示意她看上面的分成数字。   “五五分成,我作为高级合伙人,全权负责公司运营,你的经纪活动,以及经营活动中的一切支出。你需要履行的义务是为公司盈利,创造财富,简单讲就是一个艺人应该履行的全部义务。当然,因为你也是公司的高级合伙人,所以在违约这块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惩罚规定,只能说要么你就好好工作,大家一起赚钱,要么你有朝一日翻车,公司跟着玩完,明白了吗?”   “……好像明白了?”宁瑶夕陷入沉思,摩挲着下巴道,“原来我们现在是这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而且说是五五分成,但你要负责的款项太多了吧,我这边的分成岂不几乎是纯赚,哪有你这么做亏本生意的。”   “经纪活动上,你个人的付出值得这个分成,相当于公司挖到一个成熟的艺人,没用公司的资源培养,本来就不应该占据大头,这个分成没什么问题,或许你还会吃亏一点。”齐允说。   宁瑶夕愣了一下,生平第一次对齐允露出看傻子的表情:“这叫什么话,我虽然没用公司的资源培养,但你用你自己的资源培养我了啊,你没把这些折算在你的公司资源范畴里吗?大家不是一直都说你特别精明,尤其擅长为己方争取最大利益吗,怎么看着不像啊……”   齐允:“……”   好心好意倒引来这种质疑。齐允深深吸了口气,觉得拟合同时慷慨的自己莫名受到嘲讽,抽了抽嘴角,忍耐地说:“公司以后签别人之后,肯定不会给出合伙人这样的合同,你的合同是独一份。其他签约艺人公司也要抽成,综合起来我绝对不会亏,少操点没有用的心,多想想关于自己的事。”   说起来,为什么之前拟这项条款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动过半分用自己过往的恩情争取分成优势呢。明明就算写成□□,宁瑶夕一定也会痛快地接受,不会有半分犹豫和质疑,这也是个在娱乐圈中相当难得一见的优厚分成。   因为知道这人根本对自己的潜力与可能创造的财富没有实感,出于关爱小傻子的善心,没有在这种事情上压榨她?   还是因为他其实已经在无声无息中被个人情感裹挟,在面对着这个人的时候根本生不出加害的心思,做不出也舍不得?   齐允微微皱眉,盯着宁瑶夕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稍稍垂眸,陷入思索。   哦……宁瑶夕被他说得缩了缩脖子,才刚从自己天塌地陷般的失落中整理好心情,就被齐允又带进了熟悉的节奏里,一时间倒是觉得自己的心态自然了很多。她听话地一手翻着合同,一手摸着下巴,当真苦思冥想起关于自己的问题。   怎么能这么可爱的。齐允不自觉地莞尔,突然觉得自己刚刚的思考没什么意义,困扰烟消云散,想通就是这么一瞬间的事。   于公,他孑然一身,并不缺钱,也不贪心,没必要轻易背叛自己的良心。或许一切背叛都当真有自己的价码,但对他而言,合同的分成还不能让他动摇,遵从自己的道义准则依然是最优选择。   于私……   他就是喜欢宁瑶夕,不想看见这个人再经受各种坎坷。他可以不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但没办法也没必要否认自己的真心。   感情,实在是个奇妙到有些玄幻的东西。齐允起身接了杯水给自己压惊,端着水杯走过来时看到宁瑶夕还在思考,不由疑惑地皱眉。   “又在想什么?”他问,凭直觉认为宁瑶夕并没在想什么正经问题。   果不其然,宁瑶夕闻言抬眼看他,短暂的踟蹰后,突然说:“我在想,你好像没把我们之前互相承诺过的,彼此都绝对不谈恋爱写在合同里啊。”   齐允:“……”   “因为这是一份正经合同。”他将水杯递到唇边,淡淡地说,“这件事应该和工作内容无关,一纸合同也不可能束缚人的感情。我从工作权责上无法阻止你谈恋爱,也不可能写出这种不合理的规定。但如果你征求我的意见的话,我坚决反对,希望在我们的合同存续关系期间,你最好不要拿这种事情来让我处理。”   “为什么?”宁瑶夕愣了一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猜测了一下他这么说的理由,“你这种工作狂会觉得,恋爱只会影响人搞事业的进度?”   齐允:“……”   可能的确这么想过。   但现在好像已经没法把这个理由理直气壮地说出口了。齐允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看着她说:“宁瑶夕。”   宁瑶夕茫然地回看他:“啊?”   “我提醒你一下。”他将水杯放下,冷静地说,“目前在外界眼中,我们是情比金坚的患难情侣,在争议与舆论横飞中坚定公开,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一定要在一起。按照常理来说,你不应该有其他的男朋友。如果一定要有,最好也别让我处理,我的脾气众所周知地糟糕,不确保被绿之后也能勤勤恳恳不罢工。”   宁瑶夕:“……”   宁瑶夕一时还真没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身份,被他说得愣住了。齐允将合同收起来,克制地转移话题,起身对她说:“走,我们出去。”   去哪儿?宁瑶夕一怔,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下意识跟着起身,站在门口的玄关处换鞋时,才将疑惑的眼神看向他。   “网上的视频已经发酵出很大热度,你的个人账号也是时候回应一下了。”齐允说,“去公司那边拍个视频,做个回应,也趁着热度打出下一个热点话题——我的意思是,去我们的公司。办公场地半个月前刚租好,这段时间一直在装修,正好今天去看看。”   哇,新公司!宁瑶夕眼中溢满欢喜的光芒,雀跃地应了一声,精神抖擞地就要跟着出去,去看那个有一半属于自己的新公司。   齐允浅淡地弯了下唇角,转过身去开门,还没走出门外,忽而被人从后面拽住了胳膊。   他怔了一下,转身朝宁瑶夕看去。宁瑶夕看着他,种种情绪再次在心中不住地翻腾起来。   和片刻前的那份无望的孤注一掷不同,她和齐允签订了新的合同,以后依然会以一个比其他人都亲密的姿态绑定在一起。齐允对她依然和平常别无二致,并没有因为她唐突的举动而有半分别扭,或许她作为一名优秀演员的伪装当真天衣无缝,齐允精于揣摩人心,但到底败在了她的演技上。   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件坏事,齐允的平稳和这一刻的轻松让她恢复了许多勇气,心中已经委顿在地的小兽似乎也死而复生,充满希望地扑腾打滚。   她没有做错,他没有介意,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相处,他能自然地提起这件伪装情侣的事,并没有露出排斥。   那是不是代表着,她其实还有希望呢?   再给宁瑶夕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现在趁热打铁地持续输出,彻底对齐允曝光自己的想法。但这不妨碍她在两人相处的边界线上悄悄伸出只脚试探,她的眼睛灵巧地转了转,而后望向齐允,眉眼弯弯。   “其实之前忘了问你。”她眨了眨眼,拉着他的胳膊,笑眯眯地说,“齐允,你之前说不介意对外有我这个女朋友,我那时候就想问了,你既然不介意的话,那会觉得有点开心吗?一点点也算。”   齐允莫名地突然呛了一下,随即一眼就朝宁瑶夕瞪来。   宁瑶夕缩了缩脖子,在心虚中依然顽强地继续说话,搜肠刮肚地寻找着自己的优点:“我的意思是,我也不差吧?好歹也是个女明星呢,长相,身高,演技,都拿得出手。我唱歌还很好听,你也知道,而且很会做饭,虽然你还没有吃到过,但我真的手艺很好……”   她越说越多,开始极力证明自己并没有那么不堪入目,有很多能被数出来的优点。一口气从外形说到才艺,就在还要继续搜肠刮肚地寻找自己的加分项时,看到齐允用无可奈何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没办法地叹了口气。   “会。”他言简意赅地说,用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干巴巴地说,“对于成为你官宣的男友这件事,我感到十分荣幸。虽然不能说是欣然接受,明知是危急关头下权衡利弊的情急选择,不应该有什么情绪起伏波动,但明日天后的垂青依然让我心跳加速,满意了吗?”   宁瑶夕:“……”   宁瑶夕不自觉微微张开了嘴,傻眼地看了他一会儿,良久才合上自己的嘴,点头如小鸡啄米。   “满意满意,太满意了。”她笑眯眯地说,“超——满足我虚荣心的!要是这番话不完全是在骗鬼,有那么几句是真的话就更好了!”   真真假假,谁又能说得清楚呢。齐允扫了她一眼,见她心满意足地放开拽住他胳膊的手,微微垂眸,将门推开。   “走吧。”他说,“还没怎么装修,有点简陋。”   .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在网上的舆论为那段新上传出来的采访视频而争执不休时,宁瑶夕自热搜起一直没有动静的账号,终于发布了一条新消息。   她在自己的账号上发布了一段视频,焦急的粉丝和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一起积极地涌进去,看到的就是一个简单的还没入住的大房间,从占地面积和遗留下来的陈设来看,大概是个写字楼里的大办公室,许多个房间隔断在里面。   什么地方啊,一个连桌椅都还没置办的办公室?干净得堪称家徒四壁,一样值得一看的东西都没有。   对照片的回应呢?对恋情的交代呢?大家莫名其妙地涌进来,等了好几秒却只看到这间写字楼里的大办公室,不禁大为失望,有心急的甚至已经先一步充满怨气地吐槽起来。   「什么鬼东西,宁瑶夕盗号了?发错账号了?」   「她今天机智小宁的小号一次都没登陆过,不可能是发错号吧,所以这到底是什么视频?」   「哪儿来的摄影师这么不专业?拍景都不懂拉曲线的?这一定是个便宜摄影师吧,太菜了,我现在真的相信宁瑶夕没和从齐允的恋爱里赚得盘满钵满了,真要是傍上个金主,看着不至于这么落魄吧。」   甚至视频里还传出了调弄镜头的声音,视频画面也随着调整而微微晃动,明显并不是很熟练。   难道宁瑶夕因为这一天的变故,团队彻底面临解散风险,以至于连摄影师都要现找个新手?吃瓜群众们一时浮想联翩。   “感觉我上我也行。”一个观众口出狂言,“我要是摄影师,一定记得把这段固定画面中莫名其妙的音频删掉。”   这句话引来许多路人的赞同,一时间屏幕上的留言气氛很是和谐。但在十几秒钟后,视频里面的人似乎终于达成了共识,摄像画面上移,露出了宁瑶夕微笑着的脸。   “看得到吗?大家好,我是宁瑶夕。”她对着镜头笑眼弯弯,轻快地说,“今天正好有时间,带大家来参观一下我的公司。”   什么公司长成这副家徒四壁的寒酸样,明辉大厦塌了?华盛倒闭了?大家心中一时都闪现出这样的疑问。   “是我的新公司,燃星娱乐。”宁瑶夕仿佛知道观众们在想什么一般,笑着补充,夸张地比划了个超大的环抱手势。   “这里有一半都是属于我的地盘。”她快乐地说,在镜头中向前跑了几步,像个心思纯挚的孩子般,开心地对着镜头炫耀起自己得到的宝物。   “我和华盛的经纪合同马上就要到期了,出道时签了八年,续签时签了一年,即将履行结束,不再续约。”宁瑶夕说,“燃星娱乐是我的下一站,是个刚成立没多久的新公司。如果问我为什么在这里落脚,不需要任何别的原因,这个公司有我的一半,是我的家。”   在吃瓜群众和粉丝的双重愕然中,她带着镜头在空荡荡的公司中走来走去,也不管看着视频的人有没有回过神来,献宝一般介绍起公司布置。   “总经办里面隔了两个房间,属于公司的两个老板。其他的管理层暂时没有独立的办公室,我们公司目前是个比较□□的公司,老板负责一切事务统筹规划,等到以后规模大起来会再进行扩容。现在只有我一个艺人,可以说外面的全是我的江山,大家一视同仁,都坐在一起,方便沟通。”   她打开总经办的门,跑进里面,对着镜头兴高采烈地招手,并指着总经办空荡荡的墙面指点江山:“我拍戏时看过,老板的办公室里都要摆上黑色的书柜!上面放一些精装书的空壳撑场面,反正也不会有人看,留在这里吃灰而已。”   镜头后面的一个男声响起,说:“少弄点没用的场面,电视剧里为了节省成本的做法没必要拿到现实里,买书又不贵,比买多宝格放摆件省钱多了。”   很务实!很清醒!我的互联网嘴替!看着视频的粉丝和路人们纷纷点头,有的人已经反应过来,这个声线偏冷的男声很熟悉,似乎就是不久前刚在视频里听到过的那个。宁瑶夕显然不是自己来到新公司,她男朋友自然要和她一起。   “我就说说,畅想一下,有梦想谁都了不起。”宁瑶夕摆摆手,不以为意,兴致半点没被打扰,继续在公司里晃来晃去。   “办公区是最大的一片地方了,这里都摆开放式的桌子是吧?我们公司给配电脑吗?台式机好像有点不方便。”   “配电脑。台式机怎么个不方便法?”镜头后的男声问她,“台式机的性能还是更好一些,办公区的员工不少都有剪片和数据分析要求,要配置够高的电脑才带得动,我感觉台式机好一些。”   “不方便把电脑挪走在公司吃火锅吧?”宁瑶夕认真地思索,振振有词地说,语气十分笃定,镜头后面的男声愣了一下,才古怪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要在办公室里吃火锅?”他精准地直指问题中心。   宁瑶夕看向他,对着镜头眨了眨眼。   “公司福利?”她说,眼神无辜。   镜头后的男人:“……”   他沉默了一下,不少观众隔着视频都能感觉到他在颇为无语地措辞,不过最后,他只说:“去会议室吃,台式和笔记本电脑公司都给配备。”   “会议室不错。”宁瑶夕拉开会议室的玻璃门,对着里面满意地点头,“这里配一个好一点的投影仪,吃火锅的时候可以看我演的电视剧。”   “对着自己的脸不别扭?”男声问她。   “我肯定是有点,不过我也不能多吃火锅呀,也就两口。”宁瑶夕撇撇嘴,有点幽怨地说,唉声叹气地挠了挠脸,“就当是我的精神陪伴着你们……好吧,也可以是别人嘛,到时候我们公司签了其他艺人,这项吃饭看自己的传统也可以保留下来,作为大家必须面对的社死现场。”   男人低低的笑声响起,说:“行,你说了算。”   “我最喜欢这个练习室。”宁瑶夕说,拉开练习室的门,朝里面看去。   “我上大学的时候,每次去练习室总是走得很早,晚上要打工送外卖,没时间在练习室里留太久。”她轻声说,脸上带着回忆的微笑,眉眼间的神情生动而温柔,“每次都很早去,在镜子里看因为早起显得很疲倦的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说你看,又是勤奋小宁努力的一天,努力总会有回报的,你要相信。”   她转过脸来,看向镜头,眉眼弯弯。   “我的回报已经得到了。”她说,“那时候的我其实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建起这样一间练习室,把机会递给其他依然在努力等待希望与奇迹的人。”   她来到公司的大门口,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门口最早一步贴上了公司的LOGO,燃星娱乐几个字简洁清晰,镶嵌在墙上,圈出这个属于他们的新家。   宁瑶夕伸出手,拿过了录制设备,自己从视频画面中消失,镜头对准了一直只有声音出镜的齐允。   “采访一下。”她笑着问,“我们的公司为什么叫燃星啊?”   齐允注视着前方的公司铭牌,闻言转过脸来,看向镜头后的宁瑶夕。   “因为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他说,“明亮,璀璨,孤傲,纯洁,燃烧自己也要将一切照耀得明晃晃。我希望用这家公司托举住她,让她永远灿烂,永不坠落,恒久闪烁,万丈光芒。” 第69章   在宁瑶夕的最新微博底下, 两拨人正在情绪激动地大打出手。   「救命,谁来打醒我一下, 我怎么觉得有点好磕……」   「你没事吧?磕大明星和潜规则金主的CP?有病就去吃药, 照片和爆料都在网上挂着,随便搜搜就能看到。我真是醉了,现在捡垃圾的能不能稍微磕点好的?」   「你才没事吧?那个所谓的爆料不就是开局一张图剩下全靠编吗?有锤上锤没锤闭嘴, 都能拍到这么清晰的照片了,再上点证据不过分吧?瑶夕虽然进出之间换了套衣服, 但身边一直有齐允在啊,她出来时表情也根本没有任何抗拒好不好,你面对猥亵自己的人都不露出异样吗?上网冲浪能不能用脑子说话?」   「这还能图什么,无非就是之前沉寂太多年,找准机会抱上个自己够得着的大腿呗。这一步走得倒确实挺成功的, 她从去年搭上齐允之后就不就翻红了么。不过她自己肯定也预料不到自己能上升到这个程度,不知道现在被迫和齐允绑定死觉不觉得后悔, 再想抱更粗的大腿可就难了。」   「龌龊的人真是看什么都龌龊。她都和齐允一起开公司了, 不是真感情的话图什么?现在肯定不至于靠着齐允活了吧, 但人家合同到期就是没散伙啊?揣测这么多有的没的, 怎么, 你嫉妒?是不是在家里难受得偷偷咬被角,不敢相信确实有互相成就同甘共苦的小情侣存在啊?感情就这么好呢,嫉妒也没有用呢~」   「屁的感情好, 我不信!宁瑶夕大好的前程, 大热的女明星,就这么把自己绑在一个幕后经纪人身上?我不能接受, 脱粉, 就现在, 不多说了,我追过最失望的一次星,再见再也不见。」   「我倒是感觉宁瑶夕好勇啊,她虽然不是爱豆,但现在算是新晋的流量小花了吧,待播剧不是也马上要上了,在《赤色年代》里演女二呢,花絮已经放出来了,挺亮眼的。也算是前途无量的上升期了,正经恋爱被泼脏水时敢于公开站出来回应,人品真的不错,好感度UP,想入坑看看了。」   「事业批心如死灰中,勿cue。宁瑶夕你糊了那么多年,自己还不懂不红是什么感觉吗?不煎熬吗?现在为了个男人走钢丝真的值得吗?我要是你就和齐允解约然后分手,感情能比事业重要?大红大紫了什么样的对象够不到?你不是说自己事业心很强吗?被狗吃了?你的洗白再天花乱坠我也没法接受。」   「一起开公司这话听起来很燃,仔细一琢磨不就是家庭小作坊吗,还是个夫妻店。娱乐圈吃这种不专业团队的亏还少吗?为什么要脱离华盛这样的大公司自立门户?我不理解,真的。如果宁瑶夕没离开华盛,这种黑料估计根本就爆不出来。她就是太短视,看不清其中的利害关系,我对她今后的发展不看好。」   「这么说倒也对,离开大公司资源断崖式降级啊……她现在有流量虽然也有自己招人喜欢的原因,但能让人看到未来的希望也很重要啊。她是不是好几个月没进组了,天天跑站台活动和商演,资源其实已经降级了吧?」   「燃星,和流星有什么区别,她以后也就是转瞬即逝的命运了,啧啧。」   宁瑶夕在回程的路上,一直在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的评论区。消息刷得太快,很快就堆积出来几万条,私信和转发她更是根本看不过来。她顺着热评向下翻,将这些或褒或贬的评论都仔细看过去,神色平静。   消息展现出来的舆论有好有坏,诚实一点说,唱衰的其实要更多一些。不过眼前的景况已经大大超出了宁瑶夕的估计,从早上爆料开始时一面倒的诋毁,到现在双方人马能有来有回地对线,情况已经出奇乐观,可以看出她之前的采访和刚才的视频都起到了超出预计的效果。   宁瑶夕甚至已经看到有些粉丝截出了她用小号给齐允超话打榜,以及齐允回以她打榜的两条微博截图,中气十足狂喜乱舞地大喊磕到了。虽然磕的只有一半真,但宁瑶夕还是新奇地点开了她的评论回复,仔细看了两眼。   不出所料,发出这条微博的人被喷得体无完肤,用词相当激烈。但也有一批人回复说真的有点甜,表示自己其实有点为这对真情侣流露的感情打动。   隔着一层屏幕,真真假假,有时候好像的确很难说清。宁瑶夕看着这一小撮刚刚冒头的CP粉被口诛笔伐,心里其实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想着自己要是将另一个捂得死紧的小号公布出去,大概质疑他们恋情真实性的那些人就会瞬间闭嘴,她的心动瞬间做不得假,铁证如山,根本无从质疑。   但这样的念头也仅仅只是闪现了一下而已,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真这么做。拿自己的真心去作证一段虚幻的关系,不光对不起自己的真心,也让自己以后在齐允面前很难相处。他只是没那个心思,又不是真的傻,一旦这个号被曝光,她隐秘的心思就再也无所遁形。   那,避免夜长梦多,直接将这个小号销号呢?宁瑶夕脑中闪过另一个念头,顿了顿,将这个想法也压了回去,在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   如果落地生根的感情,真的能说掐灭就掐灭,她现在也不至于这么踟蹰不前。它源自于自己的真心,只是暂时还没有办法得见天日,就算合理的解释有百个千个,她又怎么可能真的舍得。   这是无关于她嘴上如何说,唯一能证明她真心的证据了。她可以不要爱情选择事业,但它毕竟已经来了,不讲道理地住进她的心里,她没有别的办法。   宁瑶夕短暂地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地愁肠百结一回,顾影自怜了一番,迟来地感到心虚,默默抬头,小心地向四周瞄了一眼。   然后就发现大家都在专心对着自己的电脑,忙得不亦乐乎,根本顾不上关怀她的小情绪。只有她正面出镜完毕,无事一身轻地靠在沙发上刷评论,成了整个团队里最闲的人。   ……感觉自己坚定的事业心被嘲笑了。宁瑶夕羞愧地放下自己的其他心思,连带着评论区对她的影响也直接降到最低。她纠结地挠挠头,想了想,点开自己的微信联系人页面,决定为这次危机公关再贡献一些自己的力量。   在今早热搜上的照片爆出来之后,微信上就已经有不少好友给她发来了消息,关切地询问情况。宁瑶夕一直没来得及回复,现在才逐一给出回应,感谢对方对自己的关心。   至于郭炎不死心的再次跳出来招揽,和李浩然道貌岸然下不动声色的冷嘲热讽,这些消息她就都当没看见了。想了想,干脆又直接把人拖进黑名单里封印,做完这些顿时感觉自己的微信里清净多了。   终于得到她消息的朋友们终于松了口气,也纷纷以各种不同的回应表达了自己的关心。   程临:「真在一起了?你就编吧,信你才有鬼。终极木头和终极傻子的进度不可能这么顺利,上周你不是还在发单身狗狂奔.jpg吗?说吧,照片怎么回事,被谁阴了啊?你这付出的代价可够大的,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在觉得困扰,还是正咬着被角偷偷窃喜。」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窃喜!宁瑶夕发了他个眼泪汪汪的表情,程临顿时就明白了:「哦,看来被算计得有点狠,你公司,哦,前公司动的手吧,懂了。」   张依凌:「看到你的两条视频回应我都惊呆了。真的假的?你们在一起了?我明明知道是假的,但是又莫名觉得有点真。说实话,虽然不应该,但是我真的磕到了。」   宁瑶夕对着她的消息,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要是真的倒也好了,但是……你明白的。依凌姐,能不能拜托你帮我个忙?」   「欸?要我帮忙?」同样收到这条消息的彭念彤迷茫地问,「我能帮什么忙啊,转发评论祝你们幸福?」   「也……也行?」宁瑶夕不确定地回,「我就是想拜托我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帮忙撑下场面,让公众知道我们两个确实还挺好的……总之虽然被骂是难免的,但是能被少骂两句当然还是好的。」   「明白了。」彭念彤若有所思地说,「我问问张然,他应该对应对这种突发事件比较有经验,知道怎么引导舆论。说起来你官宣恋情,他还挺高兴的,肯定能尽心帮你这个忙。」   「啊?你经纪人为什么因为我公布恋情高兴?」宁瑶夕一愣,茫然地问。   彭念彤:「呃,这个……」   总不能说其实张然一直十分紧张,害怕我被你拐跑吧……彭念彤想了想,决定还是给自己的脑回路异常经纪人留点面子,含糊地说:「我也不太清楚,可能他也磕你CP吧……不重要,总之我问问他。」   「我根本就不用问他!」康明奇潇洒地回她,豪迈地发了个尽在掌握的自信表情包,「刘茂管天管地还管得着我评论祝福你,瞧好吧你,康少这就给你安排上!绝对的牌面,绝对的闪亮!」   靠不靠谱啊这个人……宁瑶夕这一刻简直有点后悔找上他帮忙。不过热心康少根本没给她收回请求的机会,她和康明奇是最后一个沟通完毕的,但等她和康明奇联系完,登上微博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四个人已经都飞速赶到她的评论区,留下了自己支持的脚印。   「程临V:终于看到你们的好消息了,勤奋努力的女明星,和为她竭尽全力争取到每一个机会的经纪人走到一起,这是我最近听到的最好的童话结局,恭喜。」   「张依凌BerthaV:恭喜!般配!我磕的CP成真了!神清气爽!」   「演员彭念彤V:真好,能看到你们在一起。分享一张瑶夕来探班时我的抓拍,想说你们很相称很久了,今天终于能说出口啦。」   「不减十斤名字倒过来写奇明康V:[心][心][心]齐允[心]宁瑶夕[心][心][心]神仙眷侣[心]天生一对[心][心][心]长相厮守[心]比翼双飞[心][心][心]黑子退散[心]不服早点睡[心][心][心]」   宁瑶夕:“……”   原本就已经几乎吵得热火朝天的评论区,因为他们这几条评论的加入,彻底沸腾起来,热度居高不下,久久不退。   「我看到了什么……他们几个竟然到现在还一直有售后,看来关系是真的好……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天呐,我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程临和张依凌的发言紧挨着出现,他们终于认识了!!四舍五入就是结婚了!!全网唯一橙衣粉喜极而泣!!」   「彭念彤发的这张照片好养眼啊,是在彭念彤上一个片场吧,当时确实听说宁瑶夕去探班了,没想到经纪人也在。好吧,经纪人也在倒是不太奇怪……宁瑶夕笑眼弯弯看人的样子真好看啊,谁能不被迷住呢,齐允天天看着这张脸,用这么灿烂的笑脸对着你,石头人也会长出心吧?我必须得磕了,他们是真的!」   「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人能管住康明奇,说好的帅气优质青春偶像呢?不要在谐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啊!赶紧来个人来管管他!!出来没收他的微博,别装死我知道你在看!!@康明奇工作室 @经纪人刘茂 @锋向娱乐 !!!」   因为几位明星的加入,评论区气氛骤然一变。很大一部分人被转移了注意力,去研究起宁瑶夕的人缘和诞生出的新梗,公关压力瞬间减轻不少。   吴月晕头转向地收回盯着评论区的视线,从舆论风向收集的苦海中暂时抽身,抬起头看宁瑶夕,想笑又艰难地忍住。   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你给他们发微信拜托帮忙了啊?一个个都挺会讲话的,没人说早知道你们是情侣现在刚官宣,都只说自己刚从热搜上看到消息,也算是很给你留公关的余地了,以后如果这个说法再出现问题,方便我们随时找补,他们的评论不会成为回旋镖,挺好。”   起到效果就行……宁瑶夕抹了把头上的冷汗,朝吴月不好意思地笑笑,对她要兼任公关的事情感到抱歉。吴月摆摆手,不以为意,两人就评论区的事情笑着说了几句,将视线落到齐允身上。   陈瑞和被抓壮丁的周子洋一个在和各个商务合作方通话,一个在帮忙查收今天循着热度新联系上的意向合作方,燃星娱乐也算是用一个另类的方式打开了知名度,可以预见的公司成立第一个月就能实现盈利,前景大好。   齐允没抬头,依然盯着屏幕,听着这边的动作,眼皮都没动一下,盯着屏幕冷静地问:“评论区怎么了?瑶夕找朋友去撑场面了?”   没看都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啊?吴月叹服不已,宁瑶夕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想要做点什么就去联系了,也不知道合不合适,如果不合适的话就麻烦你再处理一下,我下次争取改正。”   齐允抬头看她,稍稍扬眉:“不确定的事这次还敢做?”   “我觉得该做嘛。”宁瑶夕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而且不是你说的我做什么你都负责尽全力解决吗,合同都签了,不带现在赖账的……”   谁想赖账了。齐允扫她一眼,没再和她就这个话题继续无休止地拉扯,淡淡地哼了一声,言简意赅:“刷新热搜。”   要看什么吗?宁瑶夕退出评论区,疑惑地刷新热搜,几秒钟后,成功在热搜上刷到了关于这个爆料的最新进展。   #知情人爆料宁瑶夕黑通稿系华盛所发#   这条热搜爆出来后就空降热搜第一,短短几分钟自带爆字。宁瑶夕这一年已经对这些热搜的机制心知肚明,上得这么快,他们公关费肯定没少花。   不过效果当然是完全超出预期的,齐允根本不可能干这种亏本买卖。大量的吃瓜群众涌了进来,看到爆料提供的种种消息,议论纷纷,啧啧称奇。   「我靠,看得我毛骨悚然,细思极恐,娱乐圈也太黑了吧!!」   「这个料爆得可信度很高啊,从水军群的任务通知,到《赤色年代》剧组群演的爆料。站姐的出图的确能看出来有段时间宁瑶夕特别多助理,但气色一直并不是很好,不像是被妥当照顾了的样子,反而那些助理消失后她气色好不少。」   「如果这真是公司想要控制她的举动,感觉就合理多了,我刚才回去翻照片,那个时期她身边确实很少有齐允出现。」   「整理分析的人也很牛啊,把华盛的心理分析得明明白白。一年前当红一姐云芷出走,撕了经纪人没撕公司,公司没伤筋动骨,直接就把经纪人放弃了,一点没保,本性就很凉薄。这一年又走大运翻红一个宁瑶夕,肯定有打算当一姐培养的,吸取教训要控制得更紧。结果这回新一姐干脆跟经纪人跑了,华盛肯定不能干啊,既然两次都是这一个经纪人,按死经纪人简单省事。」   「怎么感觉华盛的脑子有点问题,不笼络好齐允就很离谱,还要彻底摁死他算什么事,就没人发现云芷和宁瑶夕都是他带出来的吗?能人啊,这不就是点金手,带谁谁红。」   「我现在感觉宁瑶夕跟着齐允好像也不算是个太坏的选择了……」   这个消息出现在宁瑶夕已经做了不错的应对之后,理智了一些的吃瓜群众本来就很容易被阴谋论吸引,现在更是围绕着这个话题讨论得热火朝天。这条热搜下虽然也有质疑,但宁瑶夕浏览了好一会儿,又回去刷了刷自己的最新评论,发现大众对自己的态度在肉眼可见地好转,评论区的风向已经好了很多。   他总是很有办法。宁瑶夕看向齐允,在心里感慨不已。   “这个证据其实不算太实,如果不是他们那边先出手,我们想用这个说法占领道德高地不太容易。”齐允以为她是想问具体的舆论操作细节,于是开始向她介绍,“但每个人都是有质疑精神的,发现一个说法说不太通,自然就会去质疑,去寻找另外的可能,这个消息现在放出去,时间刚好。”   “我知道。”宁瑶夕说,笑了起来,“我知道这个应对很好,我只是想说,你好像总能力挽狂澜,真厉害。”   齐允顿了顿,看她一眼。   “那也要多亏你,让我有像现在这样,继续做这些事情的机会。”他眉宇间略显锋利的神色略略柔和下来,看向她,平静地说,“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太担心,安心等合同最后一天结束,在这之前我还有另一场战役要打,这次不需要你操心,我全权负责,一定交给你一份满意的答卷。”   宁瑶夕一怔:“什么答卷?”   “你的合同七月十二号正式到期,《赤色年代》七月五号起日播两集。”齐允活动了一下手指,危险地稍稍眯起眼睛。   “一个星期时间。”他冷冷地说,“我要让李浩然心肝脾胃都悔青。”   七月五号晚八点,《赤色年代》准时登陆国家综合一套,开启了暑期黄金档的晚间热播。五天时间,播出十集,收视率从首集的1.9飙升至第十四集 的2.6,迅速预定了年度收视率前十,而这部电视剧有足足六十二集。   宁瑶夕饰演的女二号沈筠青从一开始被观众当做美貌心机的蛇蝎军官,到第十集 时身世经历层层铺开,信念理想已经初现转折,成为观众讨论度最高的角色,没有之一。截止第十四集播出完毕,涨了二百万粉丝,对于演技和角色的讨论席卷而来,迅速洗去一周前围绕在演员本人身上的种种花边新闻。   七月十三日零点,宁瑶夕在燃星娱乐已经配齐设施的公司会议室里,签下了公司成立后的第一份合同。当天中午十二点,被众人讨论已久的楚天和原著、经典武侠名著《燕歌行》官宣翻拍阵容,男主角黎骁,女主角宁瑶夕,演职人员名单一出,震惊四座。   从红色献礼片到经典武侠剧,从女二号到女主角,在尚还有人唱衰宁瑶夕未来的发展时,她已经用一种无可阻挡的速度和气势,一飞冲天。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沈筠青的热度正如火如荼, 有关谢听音的消息已经飞速地又铺满了互联网。能闯出名堂的明星大概总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一举一动都会被人放大关心, 吸粉是种上天注定的体质, 而宁瑶夕实打实地老天赏饭吃。   本来安排经典作品,还是原著和改编剧都极有声量的最有名的武侠ip,受到的争议还要更多一些。不过这次改编偏偏是原著作者楚天和亲自操刀担任编剧, 号称比任何一版改编更贴近原著,天然占据改编界的道德高地, 走自己的路,让想要挑刺的人无话可说。   楚天和在官宣转发里甚至大张旗鼓地表示这是自己的圆梦式选角,完全是一副不容别人质疑的态度,让众人在惊愕的同时,也感到质疑起来有些词穷, 没什么底气,站不住脚。   说宁瑶夕不适合原著中侠骨柔情的清醒女侠吧, 偏偏人家是原作者的心头好, 连在转发评论区底下稍微议论上一句都不行。楚天和本来就是互联网活跃冲浪选手, 作家圈著名喷子, 有性格得一塌糊涂, 零星几个质疑他品味的直接被他怼回去,人家从阅历到声望,就是轮不到别人挑他的理, 谁来都没有办法。   有人尤不甘心, 嘴硬宁瑶夕是靠着华盛的香火情,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蒙蔽公司, 才能拿到这种重量级角色, 侥幸出演女主角。这种说法短时间内也很是得到了一些市场, 宁瑶夕在公布恋情和跳槽后就多了一批死忠黑,相比原先多了不少争议,谁都有人看不惯,这确实也没有办法。   然而燃星娱乐的官博转头就潇洒地晒出了自家两位老板在会议室和剧方签约的照片,摆明了炫耀这个资源不光是和宁瑶夕有关,甚至是齐允拉线签下的。让刚刚兴起的谣言迅速不攻自破,让人想找个理由挑刺都很难开口。   这让黑粉想喷都点无从下嘴,一时间很是恼火。他们甚至都不能说宁瑶夕演技撑不起谢听音这个角色,她《演员百分百》的冠军去年才拿,年度献礼大片《赤色年代》又正在热播,演技有目共睹,即便昧着良心说她的演技撑不住戏,只怕也没有多少人信。   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黎骁的疯狂粉丝了。她们已经等了好几年,许多都是从黎向阳葬礼那天就展望着黎骁进圈,现在终于把人盼了进来,可谓是作风过激的毒唯养成粉。这些粉丝肯定不能满意宁瑶夕和黎骁搭戏吧,黎骁很明显值得更好的女主!只要她们闹起来,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黑粉们的想法十分美好,但黎骁的粉丝们有着自己的算盘。   演技出众的流量女演员,刚刚官宣了情比金坚的男朋友。   这不是正好吗!有热度又有安全感!黎骁的粉丝们开开心心地接受了这个主演阵容,在黑粉挑拨离间的留言下集体团建:「不约不闹,期待进组,祝拍摄大吉,姐姐姐夫感情顺利哈。」   《赤色年代》热播之后,宁瑶夕的风评不可能与过去同日而语。说到底实绩才是一个明星最大的底气,对演员来说,没什么比角色爆出圈更能扭转命运的了,在没有道德与法律硬缺陷的基础上,慕强是所有人共同的本能。   现在粉丝和吃瓜路人再提到宁瑶夕公开恋情的事情时,已经不会说她短视恋爱脑了,纷纷口风一转,半玩笑半玩梗地说:“姐姐这么辛苦工作拍戏,找个男人放松一下怎么了?不行吗?别说姐夫人狠实力强,就算我们姐夫只是个空有其表的小白脸,只要能哄姐姐开心,拍戏时超常发挥,也能算他工作能力强哈。”   宁瑶夕又偷偷摸摸地在评论区冲浪,看手机看得鬼鬼祟祟,自认为伪装得天衣无缝,手机都贴了防窥屏膜。她起劲地看了一路,齐允坐在旁边看她好几眼,眉头跳了好几下,在她的毫无反应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差不多行了,华盛都快到了,你还打算看多久评论?”他无情抓包宁瑶夕摸鱼现场,抽走她的手机,按灭屏幕,“官宣之后就开始看,看到现在。怎么,其他工作不干了,我在公司专门给你修建个网吧,让你好好当你的网瘾少女?什么时候过足瘾什么时候结束?”   屏幕怎么远了啊?宁瑶夕的脖子跟着远离的屏幕伸长了一下,在屏幕被按灭后才反应过来。她赶紧缩回脖子,眼睛乱转,贼心不死地试图狡辩:“你怎么知道我一直是在刷评论区啊?我就不能是在处理工作文件吗?”   齐允吸了口气,转过脸来,语气温和地说:“瑶夕。”   这突如其来的和煦弄得宁瑶夕一愣,目露茫然:“嗯?”   齐允保持着脸上的表情,和颜悦色地问:“你看我像个傻子吗?”   宁瑶夕:“……”   宁瑶夕回过味来了,心虚地干笑两声,视线游移:“啊哈哈怎么会呢……不用这么妄自菲薄!相信自己,齐允,强势逆袭,惊艳亮相,你真的很完美!”   她说完之后就愣住了,齐允也愣了一下,两人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台词来着,怎么这么熟悉……对了,这是她新拍的化妆品广告的台词,她前两天刚说过……   在齐允面前脑速快过嘴速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啊!宁瑶夕赶紧转移话题,试图将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快速搪塞过去:“我就背一下台词!灵感突然就来了!齐纪当然聪明绝顶了,根本不用我说也能发现我在摸鱼,无所不知,合情合理!”   我笑了,我装的。齐允先礼后兵,见宁瑶夕被噎得不轻,收起脸上装出来的和善,瞪她一眼。   “你如果是处理工作,嘴角还能咧到耳后?”他没好气地说,“笑得跟偷到香油的老鼠一样,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工作在你眼里变得这么有意思了。”   “就这是你的不对了,瑶夕。”吴月从副驾驶上转过头来,笑眯眯地开口,目露调侃,“哪有人对着工作那么开心的,你回想一下允哥每次对着电脑是什么臭脸,下次摸鱼时学习一下。就算心里正在因为屏幕上的消息偷着乐,脸上也得摆出副被工作欠了八百万的不爽脸。我们把这个叫做……”   “闷骚。”   周子洋在商务车的最后排好整以暇地接话,事不关己,云淡风轻。   高质量摸鱼几个字还没说出口的吴月:“……”   她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半分钟后一个没忍住,和周子洋一起发出了丧心病狂的狂笑。   齐允:“……”   宁瑶夕:“……”   开车的陈瑞还没遇上红灯,不敢和他们一起丧心病狂地笑到日月无光。他也不敢嘲笑齐允,辛苦地憋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一边憋笑一边稳定心情,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会彻底笑裂。   至于是嘴角的裂,还是齐允把他撕碎的裂,这个就不好说了……   差不多行了,怎么还被传染得一傻傻一窝。齐允感到了自己跟他们的格格不入,将话题强行拉了回来。   “要是有狗仔拍到,又该挑你的毛病了。”他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知道曝光出去又会编成什么样子。”   自从上次在小区门口给了狗仔些难堪之后,宁瑶夕在狗仔那里本就不受欢迎的无趣形象,迅速就变得更加令人讨厌了些。狗仔从原本的想挖出她私生活的料,已经变成了想方设法拍宁瑶夕的黑料搞臭她。但宁瑶夕的私生活实在是过分清白简单,狗仔是真的拍不出料来,一时对她怨气更重。   也对。宁瑶夕挠挠脸,真心实意、老老实实地忏悔:“我最近好像过得太顺了,稍微有点飘,这不太好,我一定改,从现在就开始。”   态度勉强过关吧。齐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回应,顺手按亮她的手机屏幕,佯装不经意地看了一眼。   “看的什么评论,那么开心。”他为自己的突击检查配了个合理的原因,视线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   正看见上面的评论信息:「瑶夕姐姐放心飞,小粉丝们永相随!姐姐事业丰收!爱情顺利!祝角色越来越好,事业越来越顺,爱情也开开心心,今年这个太凶了,我不爱看,方便的话明年换个乖巧可爱一点的,不换的话就给齐允报个班,当姐夫要讲究微笑营业的男德哦!」   齐允:“……”   宁瑶夕从他的表情上就知道自己完了,眼睛紧闭光速滑跪:“对不起我错了,我就随便看看!不小心点开!罪恶地停留了一秒!”   齐允看她一眼,当着她的面,打开了她的相册。   宁瑶夕惊得心脏都停跳一瞬,卡了好几秒才想起来,零点时偷拍的齐允已经被自己发上网后销毁证据,相册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在心里疯狂庆幸,忍不住露出了个放松的笑容。   这个笑容在三秒钟后,齐允将手机转向她,让她看到那条评论的截图时,戛然而止。   齐允凝视这张截图片刻。   “你截图收藏它的意义是什么。”他用一种探究的语气,不冷不热地问,“真打算明年换一个?还是真打算给我报个男德班?”   要不是跳车不安全,宁瑶夕在他的死亡凝视中差点当众跳窗跑路。她鹌鹑般老老实实地缩在座位上,表着自己有但不多的诚心忏悔:“我要是说,是截图键自己动的手,你能不能稍微相信一下?”   “你能不能稍微放弃一点你的那些美妙幻想?”齐允务实地问,宁瑶夕做了个拉好嘴链的表情,自我封印。   但两分钟后,她就又破土而出了。明辉大厦路旁的公交车站牌出现,宁瑶夕在强烈的熟悉感中靠近齐允,小声问:“我们真的要再过来交接一趟吗?合约昨天就已经自动终止了,今天来这不是没什么必要吗。说实话,我到现在一想起李浩然的脸,还感觉有点犯恶心呢。”   “锦衣夜行有什么意思。”齐允说,“既然已经撕破脸,就把他恶心得再深一点才好。走,去华盛最后溜达一趟,给你糟糕的印象刷新一下。”   齐允带着宁瑶夕和团队里的其他人,浩浩荡荡地进入到华盛大厅。建筑依然是熟悉的建筑,人依然是熟悉的人,只是这一次再踏进来,每个人的感觉都已经截然不同,这次要扬眉吐气得多。   一行几人没有上楼的意思,就坐在一楼的会客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从上面下来人,如临大敌地对他们严阵以待。   李浩然今天就在公司里,不过本着做足姿态的想法,自己没有露面,只派了艺人商务部的张主管过来。   这位张主管跟齐允打交道好几年了,明明是统筹公司艺人商务的主管,但齐允基本上就没听过几回他的话。他在齐允手底下屡次吃瘪,怎么看齐允怎么不顺眼,偏偏齐允又始终都是公司一姐的经纪人,让他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只能私底下偷偷暗自咬牙,拿齐允毫无办法,对着他很有一些牙痒痒的无奈。   这位难伺候的祖宗不都离职了吗,还回来干嘛?张主管心里暗暗叫苦,但被老板派下来,也只能硬着头皮,堆着笑上前,带着点阴阳怪气的试探,作热情洋溢状。   “呦,这不是齐纪,不,齐总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张主管皮笑肉不笑地道,“您来找谁,李总吗?那你得预约啊,我们李总行程很忙,很难见的,之前是员工还好说,齐总现在既然已经不是了,那就得守规矩才行。”、   这声齐总听得宁瑶夕一怔,别人都一直叫齐允齐纪来着,因为是她的经纪人,别有用心地听得久了,倒的确有些姐姐姐夫的感觉。   不过齐总这个称呼嘛……好像也不坏?齐允可以当宁姐姐的姐夫,她也可以当齐哥哥的嫂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宁瑶夕脑中世界转进如风,浮想联翩,使劲克制住脸上的表情,才能不露出一个贼兮兮的笑容。   “张主管说笑了,我找李总干什么,我们燃星目前主要的工作重心是在和《燕歌行》的合作上,以及和《赤色年代》的合作宣发,还有一些瑶夕个人的商务行程。对我们这样规模不大的小公司来说,这个日程已经足够满了,每个员工都忙得脚不沾地,暂时不考虑和华盛进行合作。”   张主管:“……”   炫耀吧,确实是炫耀没错吧?!张主管后槽牙都险些咬碎,露出一个面目有些狰狞的笑容。   “那齐总这是……?”他深吸口气,忍耐地问,眉宇间凶相毕露。   “来还一下华盛的员工卡。”齐允招了招手,陈瑞将几人的华盛员工卡拿出来,他示意陈瑞交给张总,云淡风轻地道,“员工卡能打卡考勤和刷电梯上楼,放在前员工身上多危险,万一贵司非说重要资料遭窃,前员工也不清。为了华盛的财产安全和前员工的清白名声着想,我们总要看着注销才安心。”   张主管:“……”   姑且不说华盛能泄露什么办公电脑里的机密资料不提,说得好像真这么栽赃你你就会认下一样!以你的能力给公司挖个坑还不容易?公司哪有那么傻,等着往里跳?张主管心中愤愤,对齐允冠冕堂皇的说法鄙夷不已。   但陈瑞已经把员工卡递过来,他也不能拒收,只能表情僵硬地接过来。   他还在心里骂街,那头齐允又开始说话:“对了,我们还要上去一趟,我回办公室把瑶夕的资料都带走。现在这是本公司的重要财产,里面还有我给她做的未来一年发展规划,还有预列好的资源项目,不小心忘记带走了,一直留在华盛也不好,我还要用。”   张主管一愣,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声音惊愕地放大:“你怎么可能留这种东西在公司?!别骗人了!”   齐允看他一眼,神色平静。   “怎么不可能。”他说,“我上回来公司时走得匆忙,第二天就出了爆料照片的事情,事出紧急,一直没再回来。这次过来肯定是要取一些之前的东西,这个也包含在内,我看公司一直没联系我,只能自己来取。”   因为公司里谁也不知道你留下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啊!大项目!宁瑶夕未来一年的路线规划!这些东西谁能想到齐允竟然留在公司?!   这人简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张主管险些跳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稍微掩饰住惊喜的表情,脸色一变,乐呵呵地笑起来,用力握着齐允的手摇了摇,仿佛一起平平淡淡地共事了数年,这一刻突然成了相交莫逆的好兄弟一样。   “公司知道,当然知道啊,来者是客,怎么能麻烦你去取呢?等着,我这就派人去给你拿。”张主管笑容满面地说,亲热地握住齐允的手,很为他着想般大力拍着他的肩膀。   “难得回来一趟,齐总也带着瑶夕到处走走看看嘛,这里毕竟也你们相识相知,定情的地方呢,肯定是很有纪念意义的。你不好意思说,我都明白,肯定帮你们考虑周到。你们就在公司里随便逛逛,请便,随意,稍微等一下就好。”   齐允目送他在敷衍完两句后,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看向自己身旁的几人。   “看到了吗?”他说,“这就是一些人做到主管就是做到头的原因。”   太蠢了……陈瑞心有戚戚地点头,由衷感慨:“我之前一直还觉得张主管挺凶挺精明的呢,我也是商务经纪嘛,在他手底下有点战战兢兢的。没想到实际上这个人……”   他欲言又止地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也可能他本来也不是傻。”陈瑞感慨着说,“看面对的对象是谁而已。”   “你在办公室里放的究竟是什么啊?”宁瑶夕好奇地看向他,“我知道肯定不是我的未来规划,不过到底是什么?”   “一个特意制作的电子文件。”齐允轻描淡写地说,“我特意拜托公司技术部信得过的人帮忙弄进了工作电脑,他们之前远程监控过陈瑞的电脑,肯定知道怎么从我的电脑里找东西,找到才好,才能发现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宁瑶夕想了想,慢慢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悟。   “所以我们现在干什么?”周子洋饶有兴致地问,随着燃星建立,他现在已经正式成为了公司交五险一金的员工,负责宁瑶夕的妆发兼造型。   “在华盛逛逛?”他说,“我还在华盛待过一段时间,不过还没在公司逛过呢。”   “我带你参观一下!”陈瑞兴致勃勃地说,“我对这片儿熟,等下带你看看我养的绿植,现在离职正好帮我去找个新主人!”   “没有更有意思的活动了吗?”周子洋问,“我不太想给小绿萝找妈妈,要不你直接带走去我们公司呗,继续养着。”   “倒也不是不行……”陈瑞开始思考。   “还是算了吧。”吴月一口否决,“你那绿萝被好几个主人继承下来,长了快两米长,你盘得跟个邪神一样,还是留在这里镇镇邪气。”   好像也有道理。耳根极软的陈瑞觉得也不是不行,三人吵吵闹闹地走远,齐允目送他们一并出发,宁瑶夕突然朝他靠近了一点,离他极近地清了清嗓子。   齐允一怔,迅速收回视线,朝她看来,宁瑶夕朝他眼神示意了一下,有点脸红地说:“那边在朝我们看呢,都是以前的同事吧,也看到了网上的消息。”   哦……齐允反应过来,在佯装无辜地占便宜这件事上迟疑了几秒,最终还是觉得干不出来趁人之危这种事,于是嘴唇动了动,低声问她。   “……需要牵一下手吗?”   他心里有鬼,干脆把这个选择权交给对方。   宁瑶夕心里的鬼开始不规则地狂奔,她清了清嗓子,佯装轻描淡写地说:“行啊,营业嘛,不就是这样,你不介意吧?”   问着介不介意,她的手却已经主动探了过来,稍稍动了动手指。齐允轻轻将她的手握住。不动声色,却是用了十指交缠的握法,亲密得没有一丝距离。   宁瑶夕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握法,感觉自己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感受着脸颊上传来的热度,有点羞窘地转移话题:“那个……你到底偷偷塞进去一份什么文件啊?打算给李浩然看的?”   “是一张特别美味的大饼。”齐允平静地说,“给他一种错觉,自己不珍惜的其实恰恰是最真爱自己的人,被自己狠心抛弃也无怨无悔。中年男人爆棚的自信心,让他肯定会觉得这一切都是真的,进而质疑起自己的决策,开始幻想自己火葬场一下就能让人回心转意,油腻自大傻逼的脑回路还是挺好猜的。”   李浩然的办公室上,此刻正打开着从齐允电脑里发现的,写了一大半的艺人未来规划草稿。   「宁瑶夕接触新剧方有意提供S级项目重要配角若干,依照公司利益需要,正在争取公司投资权。领衔主演角色空缺可争取由本公司演员担任,A级合同肩负着为公司创收的责任,依照宁瑶夕个人意愿,将义不容辞为公司争取最大利益,具体事项还需与公司继续敲定,待A级合同正式签订后再议细节。」   「宁瑶夕第三季度工作安排:散播续约消息,进入与公司蜜月期。依照宁瑶夕本人意愿,可考虑按照公司需求,配合公司营业,如带新人、组CP等。为艺人可持续发展着想,数量不宜过多,在续约二十年的基础上,建议以宁瑶夕为中心打造华盛艺人矩阵,艺人性格单纯,不易被策反,经评估,系理想合作对象,可放心力捧培养。」   他之前在干什么?对一个十五岁就认识他的小姑娘赶尽杀绝?其实这么单纯的孩子,耐心一点不就还能利用一下吗?他亲手把人推进了齐允的怀里?李浩然愣了半晌,忽地面露怒色与懊悔,一拳砸在了面前宽大的红木桌子上。   “对于他可能会有的种种想法。”齐允对宁瑶夕说,“我的评价是不如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贪婪愚蠢还无脑的嘴脸。想不实际付出就换取别人真心,纯粹把别人都当成傻子。有我看出你傻就够了,在别人面前聪明着点,把想坑你的人都引到我面前来,我把他们都弄死,咱们合作愉快。”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齐允带着宁瑶夕给李浩然画完饼, 陈瑞也给自己的邪神绿萝找到了接手的下一任浇水专员。一行人拿到了张主管送来的所谓重要文件,圆满达成目的后打道回府。   出来碰面的时候陈瑞一愣, 盯着迎面走过来的齐允和宁瑶夕, 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他看向自己结下了深厚情谊的同事们:“允哥和瑶夕这……”   周子洋一把捂住他的嘴,吴月一胳膊肘捅在他的肋骨上, 小声对他耳提面命:“当没看见,看破不说破, 懂?”   陈瑞被制止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觉得这两个人脑子好像都有点问题,满头问号。   “这有什么不能说破的?”他迷惑不解地问,“不就是出现在人前时还记得营业吗, 很敬业啊,这怎么了, 不能拍个马屁吗?你们不拍的话我可上了, 职场也需要这种生存智慧的, 别说我独得恩宠时没带你们啊。”   这二百五的嘴怎么还没被缝上呢?吴月用怜悯的眼神看他一眼, 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小瑞子, 要听大人的话啊。”她语重心长地说,“大人肯定有大人的道理,这里面水很深, 你小孩子家家的把握不住。”   陈瑞:“……谁是小孩子, 你今天出门忘吃药了吧?”   周子洋无视吵吵闹闹的两个人,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 记录下自家老板与一姐十指相扣手牵手走过来的画面。他拍完后盯着自己的手机欣赏了一会儿, 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这不是完全没有违和感吗, 般配得很啊。”他发出感慨,“这两人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还是有人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子洋你嘀咕什么呢?”宁瑶夕的声音响起,笑着问了一句,带着点好奇与疑惑看他一眼。齐允脸上则没露出什么特殊的表情,大概是没听见他刚才的低声念叨。   两支小分队在车前会和,周子洋若无其事地摆摆手,扯开话题:“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走吧,回公司还有事呢。”   哦……宁瑶夕应了一声,没有再继续追问,镇定自若地移开视线,稍稍垂眸,遮住自己心虚乱飘的视线。   怎么可能两个人都没有感觉呢,她掌心都出汗了好吧!羞涩与窘迫交加好一会儿了!但是如果表现出来自己知道,牵手肯定也就到此为止了,她才不说,就硬装不知道,能拖一会儿就拖一会儿,活在当下,享受此刻。   哪有什么轻轻松松,不过是有人在装不知情地负重前行罢了!能多牵会儿干嘛不牵,她又不是傻子,这是她应该做的!   宁瑶夕这头在这里心情激荡地赞同自己的英明,那头齐允则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只在拉开车门的时候顿了顿,回身看她一眼。   “上车。”他言简意赅地说。   哦……宁瑶夕应了一声,不自觉看了自己的手一眼,有点失落。   这一刻当然迟早都是会来的,这种伪装恋人的把戏拿到别人面前尚还能糊弄,在自己人这里就实在太欲盖弥彰了,就算齐允不松开,她也要放开手了。他们现在的关系有点奇妙,在外人面前可以维持着一种越界的亲密,私下独处的时候反而带了点客气的小心翼翼,宁瑶夕不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心里有鬼后确实变得有那么点拘谨,大概还是有一些羞涩与矜持在。   这么矜持下去,什么时候能成功泡到男人啊?还是这种完全没有七情六欲的冷酷工作狂,仿佛断情绝爱了一样投身工作,宁瑶夕都有点怕他因为父母带来的阴影,对红尘间的感情彻底失去兴趣。   不过说起来,在喜欢上齐允之前,她也一度认为,自己因为爸爸的关系,其实也是对家庭没有任何期待和幻想的。   可是……在齐允出现之后,那些曾经笃定的淡漠与疏离已经全都消失不见。她的心中升起不讲道理的希冀和渴望,明明已经见到过一种最糟糕的结果,依然不信邪地想要和眼前这个人一起试试看,看他们能不能共同书写出一份不一样的答案。她并没有真正见过那些美好的一切,却在渴望着那些温暖的东西能够由齐允为她带来。   她真的渴望,只是前车之鉴就摆在那里,受这样的苦太久,到底还是不敢。   怎样才能更勇敢一点呢,要不要更勇敢一点。宁瑶夕听话地坐进车里,想着自己的心事,微微出神,直到手被旁边的人重新握住,才蓦地回过神来,讶然朝旁边看去。   齐允手里拿着张纸巾,从他收回纸巾的动作看,刚刚应该是将纸巾在她面前晃了晃。不过她刚才在想自己的心事,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于是直接握住他刚才牵过的那只手,动作自然地给她擦去掌心与手指上浅浅的湿痕。   他垂着眸,脸上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为她擦手指的动作却很轻缓,耐心而仔细,拂过她每一根莹润白皙的指尖,严谨得好像在擦拭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宁瑶夕张口结舌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红晕布满双颊,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红,耳根红得像要滴血。   她匆忙移开视线,不想让齐允发现她的异样。眼神一转,就看到吴月正在从后视镜里笑着看她,充满善意的调侃。   宁瑶夕在她的目光中狼狈逃窜,匆匆忙忙地低下头,心跳不已。她没有抽回手,佯装不知地任由齐允将她的手擦完,在略微有些混乱的思绪中突然想起从前,微微一怔。   齐允给她擦完手上隐约的细汗,抬头时发现她竟然还在发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整张脸都红透了,微微一顿后,稍稍眯了下眼。   这是想什么呢,刚刚和他牵手脸都没这么红。   “瑶夕。”齐允无声皱眉,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走神,再次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发什么呆?”他不动声色地问,“担心刚才在华盛那边的事?”   想华盛的事怎么可能脸红成这样,他倒要看看宁瑶夕会不会拿这种见鬼的谎话糊弄他。   “啊?”宁瑶夕猛地回过神来,反应了一下他说的话,连忙摆手。   “没有没有,我不是在想这种正事。”她不好意思地说,连忙转移话题,“想到了一些之前的小事……别在意。”   齐允看她一眼,挑起了眉毛。   “不能说?”他问,而后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道,“当然,你的自由,作为你的经纪人表示尊重,不是影响团队的事情就好。”   这么一说好像不告诉他是在给他添麻烦一样。宁瑶夕被他的这招以退为进洗脑了,仔细一琢磨,觉得其实倒也不是什么怕人知道的事,只是她自己比较在意。   “真没什么。”她小声说,“你刚才不是在给我擦汗吗,我就是想起……之前有两次我在你面前哭,你给我擦眼泪的场景了。”   一次是时隔八年再次碰面时,悔恨与伤心混杂而成的失落。另一次是在自己引以为傲的演技上被冷静评估,精准打击时,饱含着迷茫与慌乱的无助。齐允这样的人,看起来和体贴善解人意完全不搭边,但是两次下来,他都擦去了她的眼泪,强势中也带着尊重与安抚。   但两次的动作都相当简单粗暴,直接将张纸盖到她脸上,简单粗暴地用力一擦,也不管她当天有没有化妆,饱含泪水的眼睛会不会被擦得干涩不适,和他现在擦拭她指尖的仔细动作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简直仿佛判若两人。   他们之间,是不是也已经有一些不同了呢。宁瑶夕看着他,不好意思地微笑起来,这次脸上的绯红增加了几分与之前不同的窘迫。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我也太傻了,虽然只是一年以前,但我总觉得这是段非常漫长的时间了,发生了这么多事。”宁瑶夕情真意切地感慨,看着眼前的齐允,无声莞尔。   而这一切发生的契机,是面前的这个人,在她最难的时刻,朝她伸出了手。   “谢谢啦。”她真心实意地说,“要是对你说谢谢,好像都有点谢不过来。但是齐允,我真的……特别特别庆幸能认识你。”   喜欢上你,好像从我们相遇起,就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不好意思的脸红?齐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别的什么,将她的脸推到另一个方向,不与她溢满真诚的清澈眼睛过多对视。   与她这样的眼神对上,总觉得刚刚佯装没察觉到,多牵了一会儿她手的自己有点卑劣,趁人之危偏还被这么信任。他心里有鬼,如果某些自私的想法被带入到工作,给宁瑶夕造成困扰,细说起来他也不再那么笃定,开始觉得自己也未必就真的值得这份珍重。   他顿了一下,在宁瑶夕被转过脸去的抗议中稍稍垂眸,轻描淡写地说:“一时合拍没什么,一直合拍才难得,我也会接着努力,争取把这份难得保持下去。”   齐允在心里对自己摇了摇头,压下各种杂七杂八的想法,两人之间的气氛又恢复到一种健康稳定的黄金搭档关系上。   宁瑶夕对自己得到的回应很满意,开开心心地东张西望,神色间的轻快几乎要飞出来,她总是这么容易满足。   齐允则神色如常,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心里的暗流汹涌。这种话不能说全的状态让他有点烦躁,指尖在电脑屏幕上点了几下,没太看进去,皱着眉移开视线,打算先调节自己的心理,将那些冗杂多余的情绪都消解掉。   他还在和自己较劲,宁瑶夕看着自己的手机,突然咦了一声,将手机屏幕突然递到他的面前。   “李浩然真来重新加我了啊?”她惊愕地说,“动作还真够快的……他竟然真的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我要通过他的申请吗?加回来的话要怎沟通?”   车还没开到燃星的写字楼下,就收到了李浩然的好友申请。齐允也是一顿,看着面前的屏幕,高高扬起了眉毛。   非常好,调节情绪用的沙袋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接过手机,十分民主地征询宁瑶夕的意见:“你想加他吗?以你的意见为准。”   “问我的话,我肯定是对他没什么兴趣啊。”宁瑶夕撇撇嘴道,“想起他就犯恶心,看到他的头像也犯恶心。我十五岁时竟然还真的觉得他是个好人过,天呐,我以前怎么能这么傻的?傻到没边了,那时候真的就是见识少,错把PUA上司当成为我好。”   “行,意见我收到了。”齐允拿过她的手机,宁瑶夕凑过去看,发现他直接在对方的好友申请上点了拒绝,而后在拒绝回复中明知故问地写,「你哪位?我微信好友不加陌生人。」   李浩然那边显然没想到,宁瑶夕竟然认不出他数十年如一日没换过的头像,隔了几分钟,才又发来一条好友申请:「瑶夕,是我,你李哥。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些比较严重的误会,都是这几年沟通太少,耽误了。过去的时光里毕竟有美好的部分,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齐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用力按着手机屏幕,回复:「不好意思,陌生傻逼也不欢迎,麻烦滚得远一点,你脸皮的厚度震惊到我了,你不应该来加我,你应该去加吉尼斯世界纪录官方工作人员,联系他们申请一个吉尼斯脸皮厚度世界认证,加油,你的脸皮是最厚的!」   宁瑶夕:“……”   嚯,原来还是个连环梗!宁瑶夕笑出了声,朝齐允那边又挤了挤,兴高采烈地围观者齐允和李浩然的来往回复。   保姆车两个座位之间稍微有点距离,她倾身靠过来的时候不只是头向这边倾斜,上半身也都朝这边靠过来。齐允向后靠了靠,尽量给她留出不过分亲密的空间,但她笑盈盈的脸和发间幽暗的香气还是明显得惊人,极大程度安抚了他的情绪,让他下一段话说得平稳多了。   李浩然:「……瑶夕,我说了我们之间误会很深,我知道你对华盛是有感情的,这里是你八年以来的家,你怎么可能舍得离开?现在只是伤心了而已。我们之间真的需要好好谈谈,但我希望我们不会因为一些误会错过彼此。」   宁瑶夕的嘴替齐允神色平和地回复:「真的吗,我不信。」   李浩然:「你要我怎么证明自己的诚意?你说,我努力去做。」   「燃星能给我高级合伙人的老板身份,你呢?口说无凭,诚意亮一下。」   此时正坐在华盛总裁办公室的李浩然:“……”   燃星拿什么和华盛比?草台班子而已,也敢对标华盛这个庞然大物?宁瑶夕要他怎么亮诚意,老板让出来给她做?   到底是没什么文化的傻白甜。李浩然冷哼一声,心中鄙夷,但看着宁瑶夕的流量和前景,他又实在是没法安心放弃,咬着牙嘶着冷气,苦思冥想怎么找到个机会,和宁瑶夕坐下来好好地沟通一次。   李浩然那边终于消停下来,不再继续给宁瑶夕发消息,非要拉着她追忆往昔打感情牌。宁瑶夕拿回自己手机时完全绷不住笑,越笑越大声,成功吸引了其他几人的注意。这件事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回到公司的时候,除了齐允,每个人都笑得肆无忌惮,惹得新入职的几个员工都表情异样,简直怀疑他们不是去华盛找场子,而是去找乐子去了一样。   宁瑶夕笑点本就奇低,这件事又实在很有灵性。宁瑶夕先一步拉黑了李浩然的电话,她的陌生来电又一向是齐允代接,李浩然又努力了好几天,始终没能找到和宁瑶夕单好好说话的机会,只能每天坚持不懈地给她发好友申请,而后被齐允变着花样地噎回去。   这件事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如今对着齐允这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宁瑶夕也能随时随地笑出声来,对齐允冷冷的视线视若无睹,越瞪她笑得越大声。   弄得齐允最后都没了什么脾气,无可奈何地任由她笑,只在进到《燕歌行》剧组之后,才拍了拍她的发顶,示意她尽快进入角色,别老是笑得满脸灿烂,让人见了也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   “这我当然知道!我很敬业的!”宁瑶夕替自己喊冤,无辜地说,“这不是还没上妆吗?我抓紧最后的机会开心一下,等我换上戏服就是谢听音了,放心吧。”   她说得没错,等到她换上一身劲妆,头发在脑后绑成一个利落的高马尾,雪肤樱唇,眉眼如画,一颦一笑间却又英气勃发,背负长剑,扬鞭纵马,故事最开始那个一人一剑行走江湖的女侠立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特写!快拍特写!”楚天和老远就看见了她,立刻双眼放光,使劲拍旁边的导演张文斌。张文斌也完全没有含糊,亲自掌镜对着她一顿猛拍,拍完和楚天和凑到一起看拍摄画面,喜气洋洋地互相拍着彼此的肩膀。   “文斌!”楚天和豪气干云地说,“演员我给你找的最好的,你可务必要拍出他们的牛逼来!别砸我的招牌,不然我以后去砸你家玻璃!”   “那不能够!”张文斌大手一挥,自信满满地说,“我必然会拍好,如果对着这样两个人还拍不出收视率破三的年度爆剧,我干脆找根面条把自己吊死得了!我现在就要预定明年收视率前三的位置,不,年冠!有梦想谁都了不起,我觉得我这次肯定可以!”   “好志气!”楚天和为他大声喝彩,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和一个手舞足蹈的中年男人四目相对,惺惺相惜,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怪不得这两个人能成为一见如故的忘年交呢,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啊……宁瑶夕听得汗颜,心说开机都还没开,定妆照都没拍,现在展望这个是不是有点太早了,有时间的话不如拿起摄影机多拍两条啊……   不过嘛。宁瑶夕看向不远处的黎骁,心里其实也有一种感觉,楚天和跟张文斌的想法可能也没什么大毛病,如果他们两个都不拉跨,那这部剧的下限说不定就能超过很多剧梦寐以求的上限了,一切皆有可能。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黎骁本人,两人在进组之前没有见过面,据张文斌所说,是要刻意培养两人的陌生感。   她就只见过黎骁那一个视频,黎骁也只看过她的试镜,两人到现在微信都还没加好友,完完全全算是只听其名的陌生人。   要培养这种陌生感是因为楚天和突发奇想的要求。正常剧组在确定演员之后,会拍一组定妆照发布出去,向外界官宣,但楚天和基于对他们两个爆棚的信心,提出了特别的要求,要让他们两个在正式开拍前,以顾惊风和谢听音的身份,拍一条先导剧透视频。   要拍摄的正是两人因不同的原因进入到燕州城,得罪了同一伙人,惨遭围堵追杀,阴差阳错间从不同的方向都来到了城外,在林中偶遇,而后联手退敌的剧情,正是所有看过书和影视改编的观众都极为熟悉的两人初遇。   “你们要拍出一见钟情的感觉。”张文斌导演向他们形容,“江湖人士,以武会友,联手退敌,天雷勾动地火,懂吧?要体现出那种你们之间的火花四溅,有的人不过是第一次相遇,姻缘的红线就已经缠绕上了彼此,一定要演出这种感觉!之前特意没让你们认识,保持这种陌生感!两个灵魂之间的相遇!罗曼蒂克!懂吗?”   大概吧,不是很确定……宁瑶夕摸摸下巴,看了黎骁一眼。十八岁的少年身形抽条,体重还没太跟上,穿劲装时身量风流,颀长的一条,站在那里就像一株挺拔的白杨。   察觉到宁瑶夕的视线,他也朝她看了过来,将自己背在身后的剑解下来,拿在手里,朝她平静地抱了下拳。   “前辈。”他说,“还请赐教。”   宁瑶夕笑了,同样举剑回应,两人相视微笑,都感觉多少有了那么一点默契,对方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齐允站在宁瑶夕旁边,转头看她。   他安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儿,才问她:“紧张吗?第一次饰演有感情戏的女主。”   宁瑶夕转头看他,凝神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还行。”她笑着说,“不管什么类型,都只是演戏而已,你知道的,我很会演。”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燕歌行》作为一个原著经典, 且已经拍出过爆剧版本的知名ip,投资方全都相当舍得砸钱。据说争夺投资入场券时场面血光四溅, 差点没打起来。现在有幸中标的投资方都是一副尽情挥霍, 随便败家,一切好商量的财大气模样。   宁瑶夕从进组到现在,见到的每一套衣服, 每一件饰品,都是为了这部剧专门量身定制的, 造价不菲,和电视剧里常见的小商品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总制片许瀚批报销条极为大方,但凡有个正当理由他就不会拒绝,剧组甚至专门请了几个厨师驻扎,负责整个剧组在拍戏期间的伙食, 宁瑶夕已经吃了第一顿,每道菜都很好吃, 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幸福拍戏体验。   当然, 这么做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没有其他办法。剧组在拍摄过程中会辗转三个场地, 每个场地都是实景, 基本上只有打戏时才会上威亚这种高科技辅助道具, 其他时候的拍摄都极为返璞归真。她现在正站着的地方就是一片真实的竹林,此刻正是男女主角在书中相遇的时节,一切都在尽力给人以真实的代入感, 准备条件已经做足, 剩下的就要看演员发挥。   宁瑶夕闭着眼睛调整状态,周子洋最后给她整理着妆面和服装, 吴月从不远处走回来, 在她耳边小声说:“瑶夕, 我打听过了,这场的群演全都是文武学校出身的练家子,手底下是真有功夫的,等下你拍摄的时候万千要当心。”   知道了。宁瑶夕点点头,朝她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调整了一下脸上的情绪,再睁开眼睛,已经是属于谢听音的,冷静凛冽的神情。   她从片场的一端上马,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动作间已经带有轻车熟路的潇洒。马蹄高高地扬起,在一片喊打喊杀的追赶声中箭一般向前疾驰,长剑背负在身后,马上还带着被追杀的小姑娘,十五六岁梳双髻的少女,身份金贵,第一次离开出门外出游历,怀璧其罪,惹人眼热,就这么陷入了被追杀的困境里,谢听音经过时出手救下她,也被一并牵扯进来。   “谢姐姐……”被她救下的少女唐芷凝害怕地抱紧她的腰,不断地仓惶向后张望,又急又怕,声音里已然带上了哭腔。   “他们追上来了,我们怎么办?他们人有那么多,我们只有两个……都怪我不好,谢姐姐,是我一时大意,着了他们的道,明明父亲和师兄们都和我说过,行走在外一定要财不露白,不然就会引来宵小之辈的觊觎,都怪我太大意了!我现在还受了伤,走路也不方便,是我拖累你太多,谢姐姐,要不你就把我放下吧,我、我怕是命里该有这一遭……”   被她用这种六神无主的眼神注视着,谢听音的神情依然是淡然而平静的。她没有回头,如画的眉眼依然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催动着身下的马儿疾行,听了唐芷凝一连串的自责半天,终于抽空对她说了句话,声音从风里传过来,清晰可闻。   “快到了,你且稍等。”   唐芷凝愣了一下,茫然地问:“到、到什么地方?”   把她放下的地方?一个隐蔽的山洞,或是谢姐姐同门接应的地方?她是和同门一起行走江湖的吗?说起来,还不知道谢姐姐是什么门派的呢,他们云天剑庄是江湖四大门派之一,已然是有名有姓的顶级势力,这一辈的年轻俊杰她也都认识,怎么从来没听过谢姐姐这般人物?她长得这么美,又这么善良,该是早早在武林中传出偌大名声才对。   若是见过了谢姐姐,谁还会觉得江陵派的明亦澜是武林第一美人,徒有虚名罢了。唐芷凝在心里偷偷撇嘴,她和明亦澜同为四大门派这一代的掌上明珠,没能凑到一起惺惺相惜,反而每次见面时都会闹出点矛盾,一直很是互相看不上。   自从在武林第一美人的评选上输给她,唐芷凝已经偷偷不服气很久了。哪怕父亲和师兄们都安慰她说是她年纪尚轻,还没有完全长开,她也依然很不服气,总是喜欢和明亦澜别苗头。   也难为她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还能想到这上面,唐芷凝很快回神,懊恼于自己的分心,没得到谢听音的回答,还想再问,就见谢听音忽地一拉马缰,马蹄高高扬了起来。   “到一个开阔的地方。”谢听音道,回眸看她一眼。   “你且待在马上,不要下来。”她说,自己翻身下马,站在浓密竹林间一块空地上,回身看向已然追上来的二十几人。   密而深的竹影层层叠叠地隔绝外界的视线,她穿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色劲装,风吹起衣衫的下摆,双眸清澈淡然,整个人看起来飘然若仙,轻盈美好,又极容易摧折。   围拢过来的人显然也没有真正将她放在心上,他们面带杀气,布成一个圆形的包围圈,慢慢向她们靠近。为首的那个视线落在脸色苍白的唐芷凝身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狞笑。   “小丫头,遇见了我们,算你倒霉,可惜了这么细皮嫩肉的姑娘,就这么香消玉殒在我们手上。下辈子再投胎,可千万擦亮眼睛,别再撞到我们手里。”   他的手下们都轻松地笑了起来,为首的人又看向她,满不在乎地扯扯嘴角。   “识相点就快点走,不然可就走不了了。”他冷笑着说,“看你年岁不大,又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吧?还做些什么惩恶扬善的美梦。也不问问这燕州城的地界是谁说了算,举头三尺李青天,靖王的地盘,皇帝老儿来了都不管用。你说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细皮嫩肉的,非要来凑什么热闹呢?就靠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还想救得下谁?”   “我听唐姑娘说,她与你们素昧平生,只是在客栈住店时露了钱袋银票,就被你们盯上,一次抢夺不成,还想杀人越货。”谢听音微微皱眉,看着他们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论这燕州地界谁说了算,总也还是要讲道理的。你们这样恃强凌弱,就不怕受惩罚吗?”   将他们团团围住的这些汉子面面相觑,而后哄然大笑。   “惩罚?谁来惩罚?”他们大笑着说,脸上是满不在乎的不以为然,“怎么,你要去报官?那你倒是去啊,看看有没有青天大老爷给你们主持正义,还你们一个公道?”   他们笑得厉害,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是奚落。有几个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渐渐变了味道,谢听音看着他们,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她说,“燕州城里,少一位主持正义的好官。光天化日之下,让百姓承受这样的威胁,自是为官之过。世道如此,常有伸冤无门,行走江湖,便该在这般景况下挺身而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才不辜负一个侠字。”   就是没有又如何,找谁负责?就凭你这样的花拳绣腿,又想怎么主持正义?大家笑得更加厉害,在一片哄笑之中,一个清越的声音倒是从竹林外传了进来,遥遥落入了众人耳中。   “说得好。”来人遥遥地说,“这落拓江湖中满是沽名钓誉之辈,想不到还有姑娘这样的义士。若今日没有这主持公道之人,便由在下代劳了吧。”   一人一马快速行进到竹林深处,拨开层层叠叠的青叶,跃马而来,剑眉星目的年轻侠客出现在众人面前,英俊的脸上微微带着笑意,流转之间神采飞扬。   怎么今天搅局的人格外地多。为首的地头蛇眉头一皱,刚想不耐烦地发作,却是忽地一愣,使劲看了他几眼,随即露出惊愕的表情。   “你是……是两个月前那个……”   “总算你没还忘了我。”年轻侠客朝他挑了下眉毛,好整以暇地说,“不过燕州城看着的确没救了,我把你们几个扭送去见官的时候,还以为你们多少会吃些苦头。我说怎么重新路过燕州城,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乌烟瘴气,原来是你们还活跃在这里。既然不能送你们去见官,那就知道我自己来处理了,反正你们的青天也不是很青,我看倒还不如我亲自动手。”   “你做梦!”地头蛇脸色陡变,咬牙切齿地说,“那时是我们人少,才让你抓住了机会。上次的仇还没报,这次你倒是又送上门了,正好,杀两个也是杀,多来一个也不怕。弟兄们上!把这个口出狂言的小子和那边的两个都拿下!”   谢听音皱起了眉,年轻侠客敏锐地看到了她表情的异样,凌空飞身上前,利落地落到谢听音身前,抽出了自己的剑。   “姑娘若是在意战局胜负,大可不必担心。”他说,“顾某人武功尚可,虽不敢保证能以一敌百,但护得你们周全还是没问题的。你身后的唐姑娘认识我,放心,我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坏人。”   “顾少侠!”唐芷凝惊喜交加地喊了他一声,翻身下马,有点踉跄地来到谢听音身边,眼睛放光地向她介绍,“顾少侠是江陵派掌门的亲传弟子,江湖中素有侠名,我们遇见他完全不用担心了!他不仅是这一代鼎鼎有名的少侠,还是睿王世子,根本不惧这燕州城的什么劳什子靖王!谢姐姐,我们得救了!你也不用再皱眉头——”   谢听音看向她,眉头依然微微皱着。   “不,我皱眉和这位少侠身份武功如何没有关系。”她说,“只是觉得被看轻了而已。明明从这些人手中救下了你,这一路一匹马载着两个人,也没被他们追上,这些人虽说有些武功,却也没到能评价我是花拳绣腿的地步。仅仅因为我是个女子,便要被这么轻易下结论么?这些人未免太傲慢了些。”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在生气吗?唐芷凝听得一怔,张了张嘴,刚想说这其实也是难免的事,当今江湖上的确没太多以武功见长的女侠,武林美人榜年年都评,却是根本没见过什么武林女侠榜的,乱世之中,能习武的女子的确少之又少,女侠稀缺。   顾少侠转过头来,略带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感谢这位少侠的美意。”谢听音对他说,向前迈步,来到他的身侧,神色平静,“扶危济困自是必须,不仅少侠,我也觉得如此,倒是不需要少侠格外关照,你既然认识唐姑娘,护她周全即可,她伤了腿,行动不便。”   “是在下唐突了。”年轻少侠很快回答,注视着她赏心悦目的侧脸。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沟通亦或致歉,却见这位年轻女侠已经将背负的宝剑取了下来,揭开上面裹着的层层布条,将剑从剑鞘里抽了出来。   剑锋在竹林中映出一道轻盈的冷光。   一柄肉眼可见绝非凡品的宝剑,不光年轻少侠,面前的地头蛇们同样变了脸色。他们紧紧地盯着那柄剑,眼中骤然露出贪婪的光芒,目光顿时都集中在谢听音身上。   谢听音没有多废话,挥剑上前,干脆利落地开启了战端。   对战的人数众多,纵是再武功高强,也难免捉襟见肘。唐芷凝的身手本就平平,如今腿上又有伤,基本帮不上什么忙,压力基本全落在了其他两人身上。   一场真刀实枪的战斗,一次默契照应的配合。   竹叶被流风卷裹起来,散落天际,剑光闪烁,映出一张张或贪婪或扭曲的脸。他们素昧平生,在此之前从未合作过,第一次见面就要舞刀弄剑,实在不够亲切。但偏偏却又配合自然,谢听音暗暗惊愕,觉得或许是武功相仿的人之间自有一定默契。   她此前没什么与陌生人配合的经验,并不太懂,只专心出好自己的每一剑,心无旁骛。   周遭的敌人都倒下时,两人同时收剑,而后互相看了一眼。谢听音很快将视线收回,重新将自己的剑缠好,年轻少侠注视着她的剑,主动开口。   “敢问姑娘,此剑是否是江湖传说中剑光流转翩若惊鸿的,名剑镜心?”   “少侠好眼力。”谢听音看他一眼,没有否认,“神兵光华灼然,自是无从遮掩,我也只是侥幸得用,倒让少侠见笑了。”   年轻少侠的目光从名剑中移开,落在了她的脸上。   “姑娘光芒丝毫不逊宝剑。”他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江陵派,顾惊风。”年轻的少侠说,“今日有幸见得归墟派传人,是顾某的荣幸。”   归墟派,不在武林四大门派之中,却在武林中有着极其出尘的地位,门派子弟行事神秘,鲜少出现在人前,有时甚至数十年没有音讯,却是每一次有弟子出山,都能在江湖上掀起一阵不平凡的波澜。   上一个归墟派出山的弟子,正是三十年前的武林盟主江修远。自他于练功中走火入魔死后,连年战乱,武林中也不太平,历任武林盟主,再没有过江修远那般的号召力,能够将武林人士的心聚集在一起。   “不敢当。”白衣劲装的女侠看了面前的青衫少侠一眼,摇了摇头,翻身上马。   “唐姑娘既是少侠的故人,自是由少侠帮忙照顾,再合适不过。”她说,“江湖路远,二位,就此别过。”   她驱动自己的马儿,就要和平淡的出现一般,平常地消失。马向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年轻少侠同样翻身上马,拦在了她的马前。   谢听音稍稍抬起一边眉毛,显出几分不解。鲜衣怒马的少年侠客笑了起来,拦在她的马前,眉目灼灼,双眼灿烂如同点星。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再多问一个问题。”他说,“这偌大的江湖,下次相遇谁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如果当真有缘再会,我要怎么称呼姑娘?”   飘逸出尘的女侠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扬鞭催马,轻喝了一声驾,只留下最后一句话,散落在风中,传进他的耳朵里。   “谢听音。”   .   “卡!”张文斌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无限的欢欣与雀跃,刚一喊停,就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   “完美!”他振奋地说,“打戏非常精彩,主演不用替身,能全方位多角度拍摄也太爽了吧!有你们是我的福气!打戏完美,文戏也恰到好处,瑶夕演的沈筠青我看过,没想到你第一次演武侠片也这么像样!太好了,我完全没什么想挑剔的,绝了!这条过!”   宁瑶夕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会夸演员的导演,在片场里有个笑模样的导演都很少,更别说张文斌这样工作多年,经验丰富,还能保持这种澎湃欢快,简直稀有到费解。   “过誉了导演。”宁瑶夕不好意思地说,向他老实交代,“我不是第一次演武侠的,之前演过……我想想,两次吧。”   是吗?张文斌导演一愣:“你演过?什么时候演的,我可拍过好几部武侠片了,该看的同类型片子我都看过,怎么没记得你有出场。”   “我演的都是张导您看不见的。”宁瑶夕笑着说,“拍出来就没上线过,过审都没有,也就导演的微博上发了点视频。不过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积累了一些经验吧,起码那个时候就会骑马了,现在捡起来这项技能也算顺利。”   “那还真是要感谢之前你的那些积淀了,挺好!便宜我了。”张文斌笑着说,兴致不减,转而又去大力夸起黎骁,“小黎这总归是第一次触电,之前没有过经验了吧?表现太好了,你的天分没得说,随你爸!你大学都还没去上,九月份才开学是吧?还得请一个月假,拍到十月再去上课。放心,来我这儿可比你们表演学院的军训累多了,你就在这儿安心拍戏,毕业之前咱们高低去拿个年度电视剧最佳男演员!”   这画的饼就实在是太大了,就连自从看过他们的表演,就突然又开始翻剧本,对着写好的剧本继续写写画画的楚天和都受不了地抬起头,瞪了自己的搭档一眼。   “什么毛病,怎么说话呢?”他不满地说,“什么大学毕业,明年年底不就能参加评选了吗?哪还用等四年,明年年底他拿不到奖都完全是你没能力!”   这两人实在是太会画饼了。宁瑶夕边听边笑,接过吴月递来的水杯喝水,不经意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关节。   虽然这场没被吊威亚,身上没有那么难受,但是刚才活动得实在有点太剧烈,多少超出了一点她的承受范围。这场戏虽然很连贯,但拍戏时是不可能一镜到底拍完的,几乎每一个动作都要好几个机位捕捉,要重复性地去做,拍武侠片果然辛苦。   明天铁定会腰酸背痛。宁瑶夕在心里琢磨,张依凌送的特效药油感觉肯定不会够用,还是得管她要一下具体的店铺地址,她可以找个当地的代购,剧组的其他人感觉也都需要,她可以送出去很多……   “吴月。”齐允的声音突然响起,说,“拿药油过来。”   啊?宁瑶夕一愣,看向他,一时间几乎以为自己不小心把正琢磨的事情说出了口。   好的。吴月动作迅速地拿了药油过来,上下看了宁瑶夕两眼,问她:“哪里需要,瑶夕?”   呃……我哪里需要来着?宁瑶夕感觉自己现在全身都发飘发酸,一时间真不上具体哪儿疼,不由看向齐允,眼神茫然。   齐允看她一眼,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手腕,虎口,肩膀,都需要。”他对吴月说,“回房间后你再检查一下,那段骑马戏很颠簸,腿可能也不会太舒服,你多费心。”   哦!好的好的。吴月恍然点头,宁瑶夕也反应过来,用力执剑的手,动作幅度过大的肩膀,还有骑马时会磨损的大腿内侧。她之前练习骑马时就总会磨到,最近情况已经好了不少,但今天实景骑马地形复杂,肯定不会好受。   好细心啊这个人。宁瑶夕心中温暖,拿着水杯朝他凑过去,笑得眉眼弯弯。   “谢啦,没有你我可怎么行啊!”她夸张地说,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显出一副等待被夸的恃宠而骄嘴脸。   “我今天演得怎么样?”她得意地问,“我感觉应该还可以!有点抓到那种微妙的感觉。”   “什么感觉?”齐允问她。   “就是那种……金风玉露一相逢的命中注定感?”宁瑶夕摸着下巴琢磨,“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张导说的,总之就是那种特别的感觉吧,缘分到来时有它自己的BGM,男女主角嘛,总是要演出这种感觉的,不是一见钟情胜似一见钟情,从第一面起就要对彼此的感觉不一样。”   齐允的视线落在她凝神思索的脸上,顺着她的话回忆起刚才她和黎骁默契的打斗配合,在马上靠近时那一瞬间眉眼的交锋,几乎无法控制自己陡然升起的糟糕的情绪。   说起来,不止谢听音和顾惊风,她和黎骁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   名不正言不顺,他哪来的资格生这种气。齐允沉默了一下,而后面无表情,言简意赅地说:“演得不错。”   不错个鬼。   “真的吗?你也这么觉得?”宁瑶夕很少被他以这么肯定的语气夸奖,甚至连半句阴阳怪气都没有,顿时很兴奋,雀跃地问,“你也感觉到那种主角登场的BGM了?”   在他们不远处,听到他们说话的张文斌激情配乐:“噔!噔噔噔噔!”   齐允:“……”   齐允无语地将头转向一边,不打算理会这个气氛过分欢快的剧组集体发神经。   “前辈。”   一个略微有些陌生的声音在旁边突然响起,齐允顿了一下,迅速看了回来。   黎骁站在宁瑶夕面前,朝她笑笑。   “来找前辈对个戏。”他说,晃了晃手里的剧本。   “有时间吗?”   “有有有,当然有!”宁瑶夕愣了一下,立刻积极回应,面露惊喜,“我也正想着什么时候去找你来着!接下来的戏还是要交流一下,咱们剧组没有围读剧本,我也怕我们两个对剧本的理解不一致……对了你不用叫我前辈,叫我宁瑶夕就行!或者其他称呼也可以,随你高兴!”   “瑶夕姐。”黎骁配合地改了口,两人又交流了两句,气氛融洽,让张文斌和楚天和看了都十分高兴,满意地连连点头。   齐允没说话,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互动,半晌,无声眯起了眼睛。 第73章   宁瑶夕和黎骁对于剧本, 还真是很需要一番交流。虽然《燕歌行》的剧情大家都早已耳熟能详,不过楚天和老爷子自己对他们透露, 他这几年一直在重新审视这本小说, 对内容有一次重要的剧情修订,为配合电视剧宣传,修订版本将在电视剧上线后再正式发行, 但他们演的内容已经和原著大不一样。   这部小说的大致梗概,是在王朝末期民不聊生的战乱年代, 一段对于权力与武力的争夺故事,武林正是天下间诸多战乱的一个缩影。侠以武犯禁,江湖天高皇帝远多年,早已引起皇家不满,但如今王室自身也旦夕不保, 是以在一统武林目标之余,又存了借取江湖人士力量的心, 能够一箭双雕最好。   皇帝、靖王、睿王三方, 分别以不同的姿态加入武林, 搅进这一片腥风血雨的江湖中里。自三十年前的武林盟主江修远去世后, 三十年间, 武林大会开了六次,选出的盟主再没不复当初庞大号召力,也让武林中人越发焦躁, 大家心里都很明白, 世道越来越乱,这武林分久必合, 是时候出一个确切的结果。   今年这第七次武林大会召开在即, 三股皇家势力, 各路江湖人马,齐齐汇聚一堂,围绕武林至高之位,产生着激烈血腥的争抢。   个中新仇旧恨,腥风血雨自不必谈,最后这场出奇混乱的争斗本已悄悄拉开帷幕,却随着谢听音的现身,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说法。   得归墟者得江湖。   归墟,自然指的是那个轻易不出世的神秘门派,而作为如今唯一在外行走的门人,又携带着名剑镜心,谢听音自然被视作了得到盟主之位的关键,也成了武林中人争相抢夺的目标。   在阴差阳错之下,顾惊风也被视作了一个竞争者,但苍天可鉴,他虽然也携带着帮助自己门派争夺盟主的任务,和谢听音数次阴差阳错的交集却绝非出于蓄意筹谋。同为侠肝义胆的江湖中人,总有能够产生交集的地方,他被谢听音这样澄静清澈的人所吸引,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为她这个人所倾心而已。   作为王室出身的睿王世子,却能够肆意地在江湖中行走,他父亲睿王爷自是个淡泊名利,闲云野鹤的智者,顾惊风极崇拜他。   顾世子并不觉得自己尊贵的身份是什么拖累,他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轰轰烈烈地喜欢,追求到半个江湖都知道,虽说时机不太对,和其他人的争抢行为混在了一起,但真心在其中自然是不可磨灭的,最终到底是他获得了谢听音的青睐,抱得了美人归。   而就在顾惊风将他追到心上人的消息告诉自己的父王,兴冲冲地决定和谢听音此生浪迹江湖,不再过问凡尘俗事时。自觉得到了归墟派的睿王却是满意地笑了起来,终于向儿子展示了自己的嘴脸。   什么天下大义,什么闲云野鹤,都只是为了大业暂时的蛰伏而已。他的目标从来就是这天下江山与至高之位,为此就算天下大乱又如何?与外族勾结又如何?若不是他坐上九五至尊之位,这天下如何生灵涂炭,与他又有何干?   顾惊风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为侠大义,是个光明磊落的坦荡之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惩恶扬善匡扶正义,明明所有人都在告诉他要这么做,但他如今才愕然发觉,原来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各自的算计,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从惩治坏人的正派少侠,到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竟然就是幕后始作俑者之一。顾惊风的人生受到了巨大的三观冲刷。这本书一路走向结局,最后就是他在谢听音的帮助下,冲破对于自己的桎梏,坚定了正义的信念,大义灭亲,奔赴边关战场,与谢听音一起,终生守护家国天下的故事。   在这个原版的故事里,谢听音作为神秘门派归墟的出世弟子,逼格拉满,又美又强,对男主角顾惊风一片真心,最后又为了他步入红尘,守护着天下苍生的幸福安康,自是纯洁无瑕,极令人喜欢的。   只是这种美丽,这种温婉,这种痴情,好则好矣,却好像也好得没有什么特别,算是个标准意义的武侠小说女主角,要什么有什么,唯独对个人的刻画剖析少了一些。   宁瑶夕看原著的时候就觉得,谢听音之所以这么出名,可能与《燕歌行》的精彩,以及和顾惊风的情比金坚都有关系,唯独就这个角色自己本身来说,亮点有点寻常,说不出什么十分特别的地方。   而在新修订版本中,楚天和为谢听音增加了一个设定,顿时将她特别的地方点了出来。   在顾惊风得知父亲睿王的狼子野心之后,一时间大受打击,一蹶不振,而原本应该对她温柔陪伴的谢听音,这一次却找上了睿王,和他进行了一次只有两个人在场的,秘密的谈话。   “睿王殿下。”谢听音平静地说,“听音奉师门之命出世游历,若能为睿王看中,礼贤下士,自也是天大的荣幸。只是毕竟兹事体大,我归墟派门中也有一些担忧,还请睿王殿□□谅。”   “体谅,当然体谅。”睿王亲切地笑着,神色和蔼,望着谢听音的眼神仿佛当真望着自己最满意的儿媳,精明的眼中溢满温和之色,“谢姑娘尽管直说,你我二人今后可是一家人。”   谢听音微微一笑,对他的拉近关系不置可否,双眸依然一如初登场时澄静明澈,轻描淡写地说:“这落拓江湖,散了也不可惜,代代风流人物来来往往,总能建起一个新的江湖来。只我归墟一派,隐世不出,淡薄超然,唯愿永世不为红尘俗事所扰,永远清净太平才好。”   别的门派能毁能建,唯有她归墟一派不能;这天下代代更迭,唯有归墟传承永不断绝,世世代代,连绵不绝。   若这还不算红尘俗事,还有什么能算?睿王盯着她宛如神妃仙子的天人容貌看了一会儿,发出一阵大笑。   有欲求,会怕失去的合作对象,能被看出来的弱点,挺好。   “这个自是当然。”他爽朗地说,潇洒地挥了挥手,“谢姑娘,我那个儿子榆木脑袋一根筋,今后可能还需要你多提携了,他要是有你一半识趣,我也就再不需要替他操心了。若是有空的话,你也去劝劝他。死守着那些个信念道义有什么用?等他以后理解权力的好处,坐上那九五至尊的位置,自会知道我这个做父亲的苦心。”   谢听音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两人在空旷的房间中相对而坐,大笑声回荡在四壁,显得屋内更加冷清。也自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诡异。   “你觉得这个剧本走向怎么样?”黎骁问她,“从善良英勇神仙女侠到心机世俗的凡尘中人,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我感觉演到这里谢听音会掉粉。”宁瑶夕诚实地说,“这基本上相当于她身上最厚的一层滤镜碎了……楚老爷子也实在是敢写,这可能就是成熟知名作家的任性吧。这本后面还跟着同世界观的好些几本书,他也真是不怕出BUG。”   “他说其他书随这本书一并修订。”黎骁道,“有些书现在已经开始动笔记录细节差别了,这本的修订稿也已经发给了我们。不过既然还没演,那就一切皆有可能,老爷子不怕改稿,你有想法尽管找他就行。”   宁瑶夕翻动着剧本后面本,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目前还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她说,“虽然你让我评价,我觉得改动有点太大,观众未必都会买账。不过在我个人来看来,这种改动是合理的,我觉得我理解中的谢听音,有这样的发展不奇怪。”   黎骁稍稍抬起一边眉毛,不置可否:“你一开始就觉得谢听音有黑化的潜质?我没太感觉出来。”   “不不,并不是那种黑化的感觉。”宁瑶夕摆摆手否认,凝神思索了片刻,组织措辞,向他解释。   “我觉得谢听音是一张白纸。”宁瑶夕认真地形容,“她从小在归墟派长大,条件所限,加上门派思想的刻意引导,导致她并没有形成非常健全的善恶三观。大面上的正邪区分她是没问题的,被归墟派精心培养得像一个正常人。但实际上,她总是在以裁决者的身份看待面对的事情,她心中有一杆评判是非的秤,而她自己就是衡量标准的唯一制定者。”   黎骁抬起了一边眉毛,对她的说法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   “你的观点是,谢听音和顾惊风不同,后者是身处邪恶势力的守序善良,而谢听音是灰色势力培养中的混乱善良?以自己内心的标准行事,乐善好施,匡扶心中的正义,却并不会太在意其他人的想法。”   “就是这个意思!”宁瑶夕发现他完全理解了自己的观点,十分高兴,惊喜地用力合了下掌。   “你很有灵性呀弟弟!”她笑眯眯地说,雀跃得溢于言表,“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不觉得吗?我觉得她会是那种在银沙般月光之下,身穿如雪白衣,收割完别人的性命,站在满地的断肢血骸中,认真擦拭佩剑的人。”   直到将剑身上的血迹尽数抹去,重新映照出她的眉眼,一定是和往常别无二致的平静,结束别人的生命对她来说,并不是个会反复在脑海中重复的画面。   “她有时候的想法平等超前得甩出周遭人数十条街。”宁瑶夕说,“有着对正义的践行,同时也有着对生命的漠视。她的眉眼已经长开了,但在踏进江湖的时候,其实还是个对人世间所有情感都懵懵懂懂的孩子。”   “说得好!”旁边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喝,把他们两个都吓了一跳。楚天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旁边,正全神贯注地听他们进行剧本围读,听到这里时按捺不住自己激荡的心情,两眼放光地看着他们。   “这个情节很好!”楚天和精神振奋地说,眉飞色舞,“这段画面我要了!文斌,文斌!过来把这幕戏加到正片里!我一定要看到!”   “哪幕戏?”刚才已经路过又离开的张文斌导演茫然地问,“老楚你不是刚开始改剧本吗,这么快就改好了?”   “对,这段我也要加到剧本里,不,还有书里!”楚天和被他提醒,恍然大悟,一把抢过两位主演的剧本,动作矫健,两个小年轻硬是都没反应过来,“剧本等我改完再发给你们份新的,你们两个今天还聊剧本吗?聊的话去我房间里聊,我房间够大!”   怎么这么像潜规则的台词,如果不是楚天和,但凡换个人都要想歪。宁瑶夕失笑,目送楚天和最后扔下一句修订版后记会鸣谢她的贡献,一边迅速地跑走改剧本去了,眼带笑意,而后想起什么,特意转过头来,对黎骁笑着解释一句。   “不是所有剧组的导演和编剧都像张导和楚老爷子这么活泼的。”她笑着说,“有的会很严厉,片场拍摄的规矩会更严格一些。我觉得以他们两个作为出道后生涯的第一站还挺好的,祝你拍摄顺利,弟弟。”   关于怎么称呼黎骁这件事上,她犯了一点难。两个字的名字就是不如三个字好想称呼,直接省去姓氏了事。她现在叫程临也还是叫程临哥,但黎骁这边就不能这么类比,黎骁弟听起来太奇怪,黎骁弟弟又太累赘。   小黎听着好像有点摆前辈架子,小骁又好像不太顺口。她在心里纠结了好半天,最后出口时选择直接以弟弟相称。   黎骁似是看出了她的纠结,淡定地道:“直接叫我黎骁就行,周围的人都这么叫我,我听得惯。”   “好的。”宁瑶夕的纠结得以顺利解决,笑眯眯地道,“那你直接叫我瑶夕也可以啦,虽然我比你大几岁,不过经验其实没比你丰富多少。不瞒你说,每次别人叫我瑶夕姐或者前辈什么的,我都觉得浑身别扭,特别心虚……”   黎骁一怔,随即笑了起来:“那我岂不是刚开口就连踩了你两个雷点?第一句话说得特没礼貌?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这也只是个夸张的说法!其实我脸皮可厚了,平常根本听到什么都不红不白的……”宁瑶夕没想到这么一句客套话自己还能说错,不由十分窘迫,情急之下连连摆手,甚至不惜开始抹黑起自己。   看着还挺好玩的,确实很不像前辈,这个剧组的所有人都好像有颗很年轻的心,特别容易快乐起来,让他感到由衷的放松。   “谢谢。”他说,“当演员的感觉比我想象得好,我好像也释怀一些了。”   宁瑶夕停下自己手忙脚乱的动作,好奇地看他一眼。   “释怀?”她问,看了看他,“你在纠结什么啊?才十八岁的小孩儿,哪有那么多烦恼。”   话音落下,宁瑶夕却是突然顿了顿,意识到由自己来说这句话,好像没那么合适的样子。她十八岁时过得就很苦了,直上青云又直坠而下,人生大起大落,讽刺意味十足。   黎骁的话,十三岁失去家里的顶梁柱父亲,纵然经济上可能不会像她这么艰难,他的人生必然也不可能全盘轻松。   “虽然我是现在才刚刚踏足演艺圈,但是从我十三岁开始,所有人就都告诉我,我一定要成为一名演员了。”黎骁平静地说,“大家都告诉我,我和爸爸长得很像,他戛然而止的人生要由我来接着承担。那些他没有走完的路,我要替他去走,他未竟的事业,我要替他完成。”   自从他父亲死后,他好像就不再是他自己,而是成为了一个「黎向阳延续在人间的复制品」。因为长得像,就要不问他意见地让他走上这条路,在他身上施加一些原本不是给他的希望,仿佛他这个人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将父亲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替他做完。   他并不是那种非要无理取闹的孩子,知道在这种期待下的情怀与利益双重因素。他一如所有人所愿地走上这条路,没有反抗,平静地接受。   “所以我是真的挺喜欢别人叫我名字的。”他对宁瑶夕说,“至少在叫黎骁这个名字时,我能感觉到大家确实是在叫我。”   宁瑶夕望着他,短暂地停顿,而后自然地点点头,微笑起来。   “了解。”她说,“那我以后多叫几遍。黎骁,黎骁,你名字很好听啊,给你起名字的人一定很爱你。”   “是我爸爸起的。”黎骁淡淡地微笑了一下,说,“嗯,我也这么觉得。”   “他很有天分,而且情绪稳定,远比同龄人心智成熟,适合这一行。”不远处,经纪人俞杉注视着眉眼舒展的黎骁,发自内心地感慨,而后转向一旁的齐允,朝他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他们两个好像相处得很好。”俞杉说,“你们家宁瑶夕不愧是出了名的好打交道,人格魅力真是没得说。黎骁不是那么自来熟的性格,能和宁瑶夕聊得这么好,看得出的确是挺喜欢她。”   齐允面无表情,注视这那边的两个人,没说话。俞杉微微一怔,心念一转,想起眼前这人和自己女艺人的关系,了然地笑了起来。   “你不是在吃飞醋吧?”俞杉饶有兴致地问,带了点促狭的调侃,“那边就是在普通地说话而已,黎骁又没把你女朋友怎么样。你现在都觉得接受不了,以后拍到亲密戏的时候怎么办,直接不过来,眼不见为净?”   齐允终于收回视线,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这部戏四场吻戏镜头,其中只有一场文戏,另外三场一场要下水,一场在马上,一场吊着威亚抱着人下来,在半空中完成。”   在俞杉错愕的目光中,齐允面无表情地说:“片场无论什么时候都有这么多人,应该也不差我一个。女艺人本来就不容易,拍摄中还有安全隐患,没有特殊工作安排的话,我是需要在场外盯着的,总得亲眼看顾到才能安心,带女艺人注意的地方就是更多一些,这和她是我什么人没关系。”   俞杉被他这番冷静专业的说法弄得一愣,而后摇着头哑然失笑:“行吧,算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你没有别酸气冲昏头脑,那好歹理我一下吧,我一个人单方面和你营业,还是多少有点尴尬的。”   “感觉没什么回你的必要。”齐允微微摇头,不以为意地道,“当过黎向阳那种天才的经纪人,现在还能用这么高的标准评价别人吗,黎骁比起他爸爸,还是差了一些,黎向阳十八岁时比他更亮眼。”   可黎向阳毕竟已经走了,谁也没法改变这个结果。俞杉想起自己十几年的老搭档,一时也是微微恍惚,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沉默半晌,最终满是怅然地叹了口气。   “别在黎骁面前这么说。”他道,“打击孩子自信心。他其实已经很好了,只是还需要时间,去追赶他爸爸的脚步。可惜大家对他的期待都太高,容不下他慢慢来。所以这部剧和他拍戏压力是非常大的,每场戏剧组要审,我们团队这边也要审。如果给你们那边带来什么麻烦,我提前说声抱歉。”   “我不太理解你们团队的想法。”齐允说,“黎骁是黎骁,黎向阳是黎向阳,卖卖情怀用用资源就算了,你们怎么好像真要把他打造成黎向阳第二。他有他自己的发展,打造出个克隆影子有什么逼格可言?自缚手脚。”   俞杉微微一顿,片刻之后,叹息着摇了摇头。   “还是冒不起这个险。”他说,“而且黎骁的妈妈也是这个想法,她是个圈外人,和向阳感情很好,不懂太多弯弯绕绕,只希望儿子能和他的父亲一模一样。一片好心,也不能说是办坏事,大家也都觉得这样打造最轻松。黎骁才刚十八岁,一直都是他妈妈在照顾他,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异议,就这样吧。”   偷懒。齐允扯扯嘴角,无趣地将脸转向一边,随意地应了一声。   “你这么说那我就没话讲了,祝顺利。”他说,“瑶夕这边,你们团队不用担心,她对自己的标准一向高,有没有你们审核,她都会拿出自己最好的水平,全力以赴。”   俞杉沉默以对,没有说话,两人的视线都向那边看去,各怀心事。   “你注意到了吗?”黎骁看了不远处的经纪人一眼,对宁瑶夕说,“他们一直在往这边看。”   “是吗?”宁瑶夕背对着他们,还真没注意到这点,闻言好奇地想要扭脸,又忍住了,没有回头,疑惑地问他,“他们看什么呢?”   “我第一次拍戏,经纪人不放心我,看得紧了点吧。”黎骁说,“你经纪人我就不知道了,我给你试试。”   怎么试?宁瑶夕一愣,茫然地看着他,而后见他突然朝自己倾身过来,面带清朗明亮的笑意,看起来神采奕奕。   干嘛?宁瑶夕没动,对着他依然清明冷静的眼睛,没感到危险与侵略性,于是只带着点莫名地看着他,对他的举动感到不明就里。   凑那么近干什么?!齐允猛地皱眉,顿了顿,稍加忍耐,没忍耐住,抬步就朝那边走了回去。   黎骁将自己和宁瑶夕的距离重新拉开,一脸淡然。   “你男朋友吃醋了。”他对宁瑶夕说,“小心眼的男人真麻烦。”   宁瑶夕:“……?”   这是从哪里得出来的结论,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天方夜谭呢。她倒是想让齐允吃醋,那也得齐允真对她有想法才行啊,自我感觉太良好只会带来难以收场的尴尬,做梦说不定还快一些。   黎骁对她心里的嘀咕无从知晓,他扫了正在走近的齐允一眼,对宁瑶夕挑了下眉毛,眼中染上层促狭笑意。   “也太凶了点,看着会咬人的。”他悠悠地说,“姐姐,男人还是得勤□□着点,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我还挺喜欢你的。”   已经来到宁瑶夕身后的齐允:“……”   在宁瑶夕看不到的地方,他定定地看了黎骁一眼,目露寒光。黎骁淡然自若,视若无睹,没看见就当没人想用眼神杀他,面不改色,心态奇佳。   作者有话说:   黎骁:呵,恋爱脑乱吃飞醋的男人,姐姐事业的绊脚石罢了。不像我……   齐允:表演没够了是不是?俞杉,带走这个戏精,不然汐老板的片场你以后不用来了 第74章   齐允站到宁瑶夕身后, 宁瑶夕转头看他。   “怎么啦?”她好奇地问,视线落到齐允身上。   虽然刚才刚把黎骁的说法否决了一番, 不过现在看着齐允的脸, 宁瑶夕自己也有点浮想联翩。   怎么说呢,没人提还好,但是一旦有人提起, 还真是忍不住就往那方面想……这个人会不会对自己其实也有些想法呢?和她一样的那种。虽然这么揣测别人有点不对,但有时候异想天开这种情绪真的很难控制。   不行, 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宁瑶夕眨了眨眼,眼神微微游移了一下,努力摆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齐允垂眸看她一眼,淡定自若地说:“吃醋,很在意你们聊什么靠得那么近, 过来看看。”   宁瑶夕:“……?!”   发生什么了,这是她所在的正常的时间线吗?宁瑶夕被这句极有冲击力的话震慑得呆了, 她看着齐允, 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来。   好在总算理智还稍稍尚存, 让她用最后一丝清醒, 感到这突飞猛进的进展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她靠近齐允, 和他贴得极近地耳语,不可置信又带着一点微茫的希望,小声问:“你……”   齐允面不改色地道:“男朋友应该有的反应, 没错吧。”   宁瑶夕:“……”   宁瑶夕:“对, 没错……”   她就知道,呜呜。   齐允莫名地清了清嗓子, 将这个话题就这么随便地揭过, 转而问她:“剧本讨论完了吗?我看刚才楚天和把剧本拿走了, 戏份有变动?”   “应该是。”宁瑶夕点点头,想了想,说,“基本的框架和早期剧情应该不会动,后期各自身份曝光之后的剧情大概会有调整。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具体会变成什么样,要等拿到新剧本才知道。”   “离正式开机还有几天,我听张文斌导演那边的想法,开机当天要发你们今天拍的这段素材预热,算上特效和后期的工期,时间很紧张。”齐允说,“这几天你也不在剧组,如果剧本商讨结束了的话,不如现在就把视频拍出来,公司那边这几天剪辑好,不耽误事。”   行啊,听你的。宁瑶夕毫无异议地点头,黎骁对齐允这个主观无视自己的态度暗自挑眉,主动开口。   “什么视频?”他问,“需要我帮忙吗?”   诶?宁瑶夕愣了一下,而后笑着摆了摆手。   “我拍的视频不是和剧组有关的,是我个人的营业视频。自从上次发过一次视频之后,粉丝总催着要看新的,我觉得让大家了解一下我的日常生活也挺好,所以打算继续更新下去,这样我拍戏的时候粉丝也有东西看,感觉比商业上的物料要生动一些。”   她向黎骁仔细地解释了一番,而后笑眯眯地道:“你愿意出镜的话我当然很欢迎啦!不过我这边可没有出场费的。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拍些这样的视频,方便大家更了解真实的你嘛,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出镜,我们互相帮助。”   黎骁微微皱眉,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   “我经纪人俞哥手底下不止我一个艺人,我助理就是我妈妈,不太擅长这些,还是算了。”他说,神色平静,“没什么必要,还是少给别人添这种麻烦。”   宁瑶夕怔了怔,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表情,发现他是真的在这么想时,顿时愣了一下。   “这种想法不太对吧!”她吃惊地说,“你是艺人啊黎骁,你的团队就是为你服务的!别想着麻烦大家之类的,你顺利地红起来,对大家都是好事,也是大家的分内事。我还是个三十八线糊咖时齐允就是这么和我说的,我当时都厚着脸皮接受了,你怕什么!你团队没有合适人手的话,可以让齐允帮忙把你的也拍了!一回生二回熟,他拍过一次了,很有经验。”   齐允:“……”   就这么被租借出去了,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黎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齐允。   “所以这不是很难得吗。”他说,“你看,你现在都以身相许了。”   宁瑶夕:“……”   虽然其实并不是这样,但她一时间竟然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词穷地张了张嘴,黎骁看着她纠结的表情,不由失笑,耸了耸肩,露出个轻松的表情。   “别在意。”他说,“我妈也不怎么适应镜头,我这边一切才刚起步,以后再弄也来得及。”   这种事别人不愿意做,属实没有强迫的道理。宁瑶夕也只得点了点头,挠了挠脸,离开前最后真诚地看向他。   “那黎骁,等拿到新剧本之后我们再商量?”她笑眯眯地说,晃了晃手机,“总之先加个微信,方便随时沟通。”   行。黎骁拿出手机扫她,两人当着齐允的面互加了微信,黎骁点进宁瑶夕朋友圈,顺着时间线往下翻了翻。   不说话会憋死星人宁瑶夕几乎每天都发朋友圈,生活显得五颜六色,极其丰富。黎骁顺着向下看,翻到某天的时候,抬眸看了她一眼。   “你这恋爱怎么好像谈得高调又低调的。”他敏锐地问,“采访视频都公布出去了,自己的朋友圈倒是没官宣?”   倒确实有那种向来低调的人不喜欢发,不过宁瑶夕跟低调这个词显然根本就沾不上什么边。   这个……宁瑶夕一愣,张了张嘴,这一刻竟然突如其来地福至心灵,很快地说:“啊,因为那天不是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日子,所以就没特意再发一条。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日子是……”   怎么回事,原本轻松的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一个难以招架的问答场面啊!宁瑶夕绞尽脑汁地琢磨哪天合适,能和自己的行程和朋友圈对上,感觉自己的大脑CPU都已经开始过热,齐允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将话题接了过来。   “过年那天。”他平静地说,“除夕前一天她突然生病,一直在发烧,照顾了她一宿。那时候我们都觉得,两个人一起的生活总比一个人好过,情绪也到了那个份上,水到渠成地在一起了。”   黎骁的视线落在齐允身上,沉思几秒,点点头,露出个了然的表情,眉宇间忽而带上了几分笑意。   “其实我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你们不用回答得这么具体。”他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道,表情无辜,“说这么多,我不花钱就听到还有点不安。要不我发表一下听后感吧,以示对你们爱情故事的尊重。”   宁瑶夕看着他的表情就觉得不妙,但她又真的挺好奇的,一时陷入挣扎。不过黎骁也没给她选择的时间,转身向远处走了几步,拉开和他们的距离,而后忽然朝她神秘兮兮地招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这种分享秘密的感觉谁能受得了!宁瑶夕放弃挣扎,果断叛变,在齐允的冷眼中小步奔到黎骁身边,积极地附耳过去。   黎骁这次也没跟她继续卖关子,异常痛快地揭晓谜底。   “都又是连夜照顾,又是单独过除夕了,竟然在这之后才是男女朋友,感觉顺序颠倒得有点厉害。”他在宁瑶夕耳边带着笑说,“这种事情还是要男方主动,怎么能让姐姐先开口,拖到那个时候感觉你男朋友全责。他要是不太会谈恋爱的话,不如给他报个班上。”   还有这种班……不是,她根本没有立场给齐允报班!宁瑶夕控制住自己奔腾的思绪,不知道怎么接话,干笑着扯了扯嘴角。   黎骁和她对视一眼,挑了挑眉,压低声音:“要么直接换个会谈恋爱的算了,比较省事。”   这种事哪是这么轻易地就能算了的……宁瑶夕幽幽地看他一眼,心说我要是能控制自己的情感倒还好了,一时无奈不已。   看她这副表情,黎骁微微挑了挑眉,忽而道:“姐姐,你自己知道吗,你看着他时,就算不说,喜欢也会从眼睛里溢出来。”   宁瑶夕一怔,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点愣神道:“……是吗?”   “是,不过我没在夸你。”黎骁忽而收起脸上的笑意和促狭,冷静地看着她,眼神清明透亮。   “这种情绪或许的确是很难控制,但是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演员进入角色时,是要控制住自己的私人感情的。”黎骁说,“楚老爷子发给我的那条你的视频里,最后的镜头是你跌坐在水里,笑着看你男朋友的画面,当时你们还没公开,但我从那个时候就知道,你们的关系不单纯,至少你肯定喜欢他。”   宁瑶夕脸上的笑容不知不觉间完全隐去,她看着黎骁,表情同样严肃起来。   “我看过姐姐你的演艺简历,你应该是没有正经地演过感情戏份重的女主角吧。”黎骁说,“我也是第一次演,所以刚才拍那幕戏没感觉出什么不对,是下了戏后看到你看齐允才感觉出差别。你演得很好,演技上无可指摘,那幕戏里我们刚认识,你的眼神也还可以。但之后谢听音越来越喜欢顾惊风,不知道你有没有试过,能不能用足够深情款款的眼神看我。”   宁瑶夕依言闭了下眼,调整了一下状态,而后将眼睛睁开,盯着他看。   这次用的就是后期谢听音的人设了,她此时应该已经被顾惊风的热烈与耀眼所触动,看他的眼神里仿佛蕴着一池春水,盈盈生波。   黎骁注视了她几秒,摇了摇头。   “如果没看过你看他的眼神,我觉得这就能过了,说不定现在张导那边也能过。但这是我出道的第一部 电视剧,我还是想努力呈现得更好。”黎骁说,“我或许天分赶不上我爸,但眼光是我爸当年也亲口夸过的,我觉得还是不够自然,不能说你不会演,只是觉得你应该还能做到更好。”   宁瑶夕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启摄像模式,对准自己的脸录了一会儿,查看了一遍录像,沉默下来,困扰地呼出口气。   “以前不开窍时不会演,没想到会演了还有情绪轻重的问题。”她无奈地嘀咕了一句,纠结地摇了摇头,“……你也别叫我姐姐了,我甚至都还没发现这个问题,达者为先,你现在说是我前辈也不为过。”   “谢听音比顾惊风大一岁,顾惊风也是叫谢听音姐姐的。”黎骁摇摇头,看着她说,“而且你男朋友叫你瑶夕,我觉得用陌生化一点的称呼会比较好。姐姐,所以你现在是有这样的觉悟了吗?”   什么觉悟?宁瑶夕茫然地一怔,黎骁倾身朝她靠近一些,眉毛一挑,露出个属于顾惊风的,张扬的笑来,满是写意风流的少年意气。   “这段时间你要忘了他。”他说,“姐姐,你现在是在和我谈恋爱呢。”   宁瑶夕一时间没有完全做好准备,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   她也是到了现在才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黎骁其实比她要高不少,真没天理,明明这人才十八岁,而自己已经二十四了。   “呃……我知道了。”她后仰之后回过神来,感到了没接住戏的不好意思,脸有点窘迫地红了红,“我会尽快适应……感谢你的提醒。”   没什么。黎骁摇了摇头,朝不远处看了眼齐允,收回视线,转而落在片场另一角,自己的母亲身上。   希望你们能坚持下来,不被动摇。他在心里默默地说,无声垂眸。   .   齐允的视线一直落在不远处的宁瑶夕身上。   看着她和黎骁熟络自然的互动,说说笑笑的轻松,神色严肃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和在对方的突然靠近时,脸上出现的晕红。   这算什么,这么快被个小屁孩迷住了?齐允第一反应是觉得荒谬,但当宁瑶夕终于和黎骁分开,向他走回来时,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宁瑶夕愣了愣,第一时间竟然是躲开他的视线,有点别扭地将头转向另一边。   ……这算什么?齐允差点被气笑了。别的不说,他们如今在外人眼里还是男女朋友,连避嫌的理由都站不住脚,这是被黎骁灌了什么迷魂汤,突然就从头到脚都开始古怪起来?   他的脸大概冷得有点吓人,宁瑶夕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情绪的糟糕。她带着点期期艾艾地走过来,扯了扯他的袖子。   “齐允?”她说,“我们要开始拍摄吗?你是说后天就要出去谈合作,不会一直留在剧组跟我行程是吧?”   齐允顿了两秒,才说:“嗯,我不光是你的主经纪人,现在更是燃星的老板,公司也有自己的事,不可能一直跟在你这边。”   宁瑶夕松了口气,露出庆幸的表情:“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了?齐允眼皮跳了跳,无声盯住了她。   “呃……我的意思是,我很遗憾?”宁瑶夕在他的目光中,小心地更改了一下说法,挠了挠脸,“不过我现在有点没完全入戏,感情戏对我来说还是稍微有点超纲……你不在这儿的话可能更方便我增强沉浸式体验,不然有你在的话,我总是……”   总是忍不住去看你,至少在这里,这是不应该出现的业余错误。看喜欢的人本身没有错,但演员的一切都要为专业的呈现而让步服务。   “总之有点出戏。”宁瑶夕艰难地将这句话拗成一个比较正常的说法,忍不住咳了咳,“反正就是……你不在的话我能更放得开一点,你现在明面上还是我的男朋友呢,我在你面前和别人谈恋爱好像有点障碍。”   这话半真半假,她的确是感觉自己有障碍,不过这障碍不是因为齐允是她明面上的男朋友,而是因为她在心里将齐允当成自己的恋人。   齐允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脸上神情淡淡。   “知道了。”他说,“不多打扰你,知道你很敬业。”   嘿嘿。宁瑶夕眼睛弯弯,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笑眯眯地又开始晃他的胳膊:“赶快拍摄吧!你带着素材出剧组,如果有需要补拍的内容就联系我,我按照相应需求补录素材。”   “嗯。”齐允平静地说,“这件事我会和吴月对接,你不用操心。”   宁瑶夕的脚步突然停下,愕然转过头来看他。   “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吗?”她错愕地问,“把月月扯进来干嘛?她负责的工作和这件事完全没关系啊。”   齐允抬眸,与她四目相接、   “不是你说让我尽量不打扰你的吗?”他平静地问,“我提前适应一下角色而已,你也尽快习惯就好。”   总感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宁瑶夕张了张嘴,却又觉得无从反驳。她沉默下来,带着点自己也说不清的闷闷不乐。   明知道增强代入感时隔绝齐允的信号也无可厚非。另一方面却又委屈地觉得,齐允的反应太过平静,让她想任性一下都无从下手。   她正在心里嘀咕着,忽而听到齐允轻声说:“演员,真厉害。”   能把一种虚假的情绪传递得惟妙惟肖,隔着屏幕似乎都能感受到那一刻的喜怒哀乐,仿佛那些情绪和神思从角色中活了过来,真实到似乎能真切触碰。   那如果用一种虚假的情绪,去覆盖另一种虚假的事实时,那份虚假会随之消失吗。   心里这番一闪而逝的念头,齐允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凝视着面前的虚空,神色淡漠,面无表情。   她很会演。   齐允心中忽然掠过宁瑶夕片刻前刚刚说过的话,短暂的停顿后,无声地呼出口气,颇觉讽刺地稍稍垂眸。   人只有在心无旁骛时才能不受任何掣肘,无欲则刚,果然很有道理。   他知道那些相识于微时,风雨同舟中走来的情谊做不得假。只是一来这并不是爱情,二来若是当真侥幸互通心意,以后就要面临在每一部剧里被抛下一次,反反复复,说不上哪一次就假戏真做,带来一个一发不可收拾的后果。   每一次进组都是一种考验,他头脑清醒,没有侥幸心理,并不认为运气始终都会站在自己这里。   困难远比想象得多,这是一条选择了就很难回头的路,而他在自己深陷其中,无可挽回之前,至少还可以仔细考虑,评估自己能不能再迈出一步。   齐允一直觉得,自己的心胸的确并不是很宽广。他睚眦必报,从不让自己轻易吃亏,任何人想要谋害他,都早晚要付出代价。   但他也是直到如今才知道,他的心里住着一头名为嫉妒的野兽,并不完全受他的掌控,理性能让他做出种种不影响大方向的精准行动,但情感上,他无法控制这头巨兽将自己淹没,对每一个靠近宁瑶夕的人感到排斥与嫉妒。   烦,从头到脚的烦。齐允拿着相机拍了一会儿,感觉画面不对,将相机交给周子洋,及时止损。   “我今天状态不好,拍不出最好的效果,本来就没什么技术,拍得也不新奇。”他对周子洋说,“你代劳一下,拍好点,以后这份工作交给你。”   宁瑶夕本来正对着镜头笑脸盈盈,见齐允放下相机,愣了一下,也茫然地停下。她朝齐允走了几步,刚想问是出了什么意外,结果就又听见齐允把她的一项工作外包了出去,深吸一口气,终于感到忍不可忍。   “齐允。”她叫了他一声,露出疑惑的不满,扁起了嘴。   “你干嘛?怎么一副以后都不管我的样子,就这么把工作都派出去?”她疑惑地问,带着困惑与费解,“你生气了吗?因为我说有你在入戏有点困难?但也只是有点困难,我能克服的。我也没赶你走,你只是自己恰好要离开啊,你不是因为这个在和我闹别扭吧?”   她有时候有种惊人的敏锐,这种时候随口一说,也能说得大差不差,已然意识到这场突如其来的摩擦的重点。   齐允顿了顿,抬眸看她。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没有干涉你,尊重你的决定。”   宁瑶夕愣了愣,仔细地看他一眼。   “那你现在是?”她疑惑地问,视线落在周子洋接过去的相机上。   “没什么。”齐允看着她,轻描淡写地说,“就是觉得,你也到了初初长成的时候,我或许也不应该再事无巨细地管着你,该学会适当放手了。”   宁瑶夕在怔忡之中,盯着他看了良久。   “你认真的?”她问,盯着他的脸看。   齐允顿了顿,宁瑶夕忽地用力咬住嘴唇,摇了摇头。   “我不同意。”她说,“我生气了齐允!你别摆出这幅以后对我放任自流的样子!我不是你手底下唯一的王牌艺人吗?怎么能放弃对我的鞭策呢,醒醒!”   齐允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沉默良久,淡淡地扯了扯嘴角。   “瑶夕。”他说,“别闹,让我好好想想。”   作者有话说:   稍微小吵怡情一下。   齐允高纯度感情洁癖人,挑剔高傲到一个人生活多年,十几年间连排解寂寞空虚的伴都不屑有。喜欢上一个演员也算是他命里有此一劫了,等到明白自己已经割舍不掉,躺平接受就好了(喂 第75章   成为自己开公司的老板, 和单纯做经纪人相比,最大的区别就是无法控制地人越管越多, 事越堆越杂, 每天睁开眼睛就是一堆工作,远没有只负责艺人时省心。   明明负责的其实还就是就这一个艺人,但也很不一样。齐允从剧组离开的第一天就回公司开了一下午的会, 晚上处理工作到凌晨两点,第二天早上八点照样准时出现在办公室, 从财务到投资,从合作到会议,全都需要他的参与。   这个公司还很年轻,刚刚起步,他带过来的班底又不够厚, 很多员工都是新招的,出现这样的情况也是难免的事。这种情况也是正常的, 挺过这段时间就能好一些, 只是现在依然还需要他的亲力亲为。   按理来说忙成这样, 宁瑶夕拍戏那边的事情就应该自然而然地像以前一样, 在他脑海中往后放放。她嘴甜人缘好, 现在的名气和待遇又已经上来,这个剧组还不像《赤色年代》那么情况复杂,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值得担心的。齐允理性地得出这个结论, 但大脑不受控制, 总是频频想起宁瑶夕的事。   “瑶夕在剧组那边还习惯吗?”他问陈瑞,“我前天走时还没正式开机, 今天花絮发出去也就开机了吧。多少有点兵荒马乱, 找个助理过去接应一下。”   如今已经正式成为独立的商务经纪, 没有过去跟组的陈瑞茫然地看着他:“我不知道啊允哥,《燕歌行》剧组我没去……你是让我找助理吗?找还是招?我现在就去发布岗位,具体什么要求?”   齐允:“……”   陈瑞这次不去跟组还是他亲自安排的,刚才那个瞬间他却的确没想起来,看见陈瑞就自然而然地问出了口。齐允皱着眉,抬手揉了揉额头,在陈瑞的茫然中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竭力让表情维持在严肃正经上。   “……没有,我仔细考虑了一下,你没相关经验,的确不太合适,我去找别人再做安排。”   打发走状况外的陈瑞,齐允摒除杂念,靠着优秀的意志力认真工作到下午三点,终于腾出空来吃午饭。   稍微一放松下来,想法失去严格的约束,立刻就又偏到了宁瑶夕那边去。   也不知道她这几天去参加活动情况怎么样,他很少不去跟宁瑶夕的现场,吴月是个女生,虽然专业但有时候不够有威慑力;陈瑞是个不错的司机,但为人太愣,有时候比宁瑶夕还读不懂空气,让人忧心。   至于周子洋,他的吐槽欲太强,妆发他当然是专业的,但一张嘴总让人忍不住想打他,齐允本身已经够能拉仇恨的了,还真是很少对其他人产生这样的感想,足见周子洋功力之强。   横看竖看各有各的不合适,齐允一边给宁瑶夕发招聘新助理的公告,一边在忙碌的工作之余终于抽出吃午饭的时间,在办公室里关好门,一手拿着筷子,一手点开电脑上的实时视频直播,收看宁瑶夕今天的活动现场。   看着好像没有往常来得高兴,虽然不明显,笑得也不勉强,但总觉得眉宇之间有那么点不够明亮的情绪。   是因为和他吵架了吗?齐允微微恍神,随即摇了摇头,将自己这种自我感觉过好的想法抛到一边,继续看宁瑶夕的活动直播。   妆发合适,穿着合适,回答问题也得体,她的现场其实没什么可担心的,除了有时候对粉丝太过温柔之外,其他地方都没什么问题。   齐允暗自点了点头,接着往下看。刚想到她对粉丝的态度,就看见底下一个粉丝抽中了提问资格,激动万分地一下站起身,眼睛放光地看着宁瑶夕。   “瑶夕,你已经进组了对吧?和黎骁近距离接触的感觉怎么样?他是不是超帅的?人也很好吧?”   “帅当然是帅的,不过你们怎么看出来人好的啊?”宁瑶夕好笑地问,疑惑地扬起了眉角,“他好像没什么更日常的物料传出来吧?不过当然,这次你们猜对了,他人真的超好,刚到剧组那天就帮了我一个大忙。”   真的啊?底下的粉丝八卦兮兮地互相看看,抽到提问资格的粉丝兴致勃勃地继续问:“什么忙啊瑶夕,方便透露一下吗?”   宁瑶夕抬起食指竖到唇边,笑得很是狡黠。   “这个就是秘密了,等剧播出的时候再告诉你们。”她说,朝台下的观众笑着眨了眨眼,“不要这么心急嘛,到时候大家就知道啦。大家怎么不问问关于沈筠青的问题?我现在可是站在韶颜口红的宣传现场呢,沈筠青同款正红799火热畅销中!我今天涂的是更偏日常的358,大家喜欢吗?”   喜欢!大家热火朝天地积极回应,现场气氛很快被调动起来,在宁瑶夕亲手为粉丝涂上口红之后更是达到了顶点,气氛与销售情况都很火热,品牌方的工作人员笑得合不拢嘴。   眼见营业时间暂时结束,又到一轮崭新互动时间。果不其然,在八卦群众火热的吃瓜心理下,宁瑶夕又一次被点到了感情问题。   “从感情层面上讲,沈筠青和谢听音,瑶夕你更喜欢哪个啊?”粉丝笑眯眯地问,一看即知促狭与调侃,“是若有似无暗中纠葛呢,还是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呢?肯定是后者吧?毕竟和你自己的情况很像嘛。”   她公布恋情也有一段时间了,最初粉丝的确闹得很凶过,毕竟这段感情当初还有强迫与潜规则的嫌疑在。不过随着宁瑶夕事业顺风顺水地上扬,这种质疑声已经小了许多,现在粉丝提问起这个问题,来得也几乎算是心平气和,除了一些明显的调侃,基本上没什么恶意。   “我吗?我对感情的具体形式没有特别的偏好。”宁瑶夕是以回答问题认真而著称的,总是很真诚,这次也不例外。她认真地想了想,果不其然给出了一个很好的回答,没有贬低自己的两个剧组任何一方。   “我觉得其实适合自己就好。”她说,“沈筠青命运坎坷,所处的时代局势动荡,她对于自己的前路与命运始终是不安的,这种不安没有被谁的爱抚平,但她无疑是渴望着爱的,那种被理智束缚,却又暗中滋生的感情当然动人。而谢听音的侠侣相伴更是美好得像是童话,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吧,我当然也一样。”   “那程临和黎骁哪个更好?”台下有粉丝高声喊了一句,引来一片笑声。   宁瑶夕笑对灵魂提问,本来始终淡然自若,不过台下很快又有人接了一句,这次却让她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台下的粉丝察觉不出,齐允却一眼看了出来。   “加上齐允的话,他们仨哪个最好啊?”   这个问题展开回答就有些喧宾夺主了,耽误时长,也很跑题。宁瑶夕在刹那的停顿后,迅速恢复了过来,淡然自若地笑着举起话筒。   “那当然是——不同的人心里有不同的答案呀。”她拉长了声音,笑眯眯地说,“在沈筠青心里程临最熟悉,在谢听音心里和黎骁是侠侣。至于在我的心里……”   她停顿了一下,在大家专注的目光中,郑重地举起了手里的口红管。   “自然就是韶颜新款初恋蜜桃色630最好啦!一秒显白提气色,变身素颜大美女!新品优惠价……”   好深的套路!在粉丝的哀嚎声中,宁瑶夕眼睛弯弯地将最后的台词说完。   “最贴心最懂你的生活伴侣,好过一天气你八百回的直男男朋友!”   一天气你八百回?聊这个大家可就不困了!粉丝们愣了一下,纷纷反应过来这就是宁瑶夕的答案,不由爆发出一阵大笑,现场欢乐无比。宁瑶夕带着她招牌式的灿烂笑容,举着口红,仿佛这当真只是一个可以娱乐大众的梗,脱口而出时想只是给粉丝带来快乐。   品牌活动结束后,宁瑶夕只停下来做了十分钟的修整,很快又按照和短视频平台的宣发合约,在后台休息室开了直播。进组的演员都是这样,八百年不营业,营一次业吃八百年,曝光需要,大家都理解。   直播间率先铺天盖地涌上来的果然都是关于男朋友的话题,宁瑶夕扫了一眼,微微带笑,在大家的好奇与关切中摇了摇头。   “一天生八百次气肯定是夸张,不过我们也肯定是会吵架的呀。”宁瑶夕说,“前两天在剧组还小吵了一下。原因?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们两个最近都特别忙,有时候会说不到一起去。人之常情吧。但是……”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稍稍垂眸,似是在进行短暂的思索,片刻之后抬眸看向镜头,浅浅地弯了弯唇角,目光澄澈。   “不过虽然也会有矛盾,虽然并不会始终都是一帆风顺,生活里也有小摩擦和小困扰,但他在我心里,依然始终都是那个最好的人,这个是肯定的。”   齐允的目光停留在屏幕上,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脸离摄像头并不远,从屏幕里笑盈盈地看过来,对粉丝来说是直播福利,对他而言却已经很熟悉了。年初在上一个剧组拍戏的时候,他经常性地不在剧组,她如果有时间的话,就会拨一个视频通话过来,和他简单说一下今天的工作情况,可谓一个视频版的工作总结日报。   持续时间一般不会很长,几分钟到十几分钟不等,有事聊就多说点,没事聊就互相说说天气和工作。他们俩任何一个人有事都会中断这种通话,时间不固定,结束要看天意,这么缥缈不定的事情,宁瑶夕却始终坚持了下来。   齐允曾经让她别这么麻烦,直接发文字版的工作日报就好。但宁瑶夕不同意,说他的文字版总结言简意赅到噎人,让她难以下咽,非要他也在视频里作总结,说这样他姑且能多说几句。   这话倒也不假,毕竟时间都已经浪费出来了,不多说才奇怪。他于是也变得有事没事都能聊上两句,浪费时间的感觉被淡化,仿佛对着她的笑脸时,时间就自然地被拖慢一点,让他们相处的时间变得久一点。   有些改变是潜移默化发生的,在那一个瞬间福至心灵地领会之前,已经草蛇灰线地悄悄铺垫了很久。齐允直到今天才对这种说法若有所悟。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宁瑶夕的脸,稍稍垂眸,凝视着她,仿佛她不是在对许多人直播,而只是在和他打视频电话。   宁瑶夕的眼睛在屏幕上认真地眨动着,她稍稍靠近屏幕一些,无意识地低声念出弹幕上被大家刷起来的话。   “秀恩爱,分得快……不要这么咒我啊!我还是想好好谈恋爱的!”   她对着镜头摆出一个苦兮兮的表情,随即轻轻莞尔,摇了摇头。   “齐允也总和我说,无论什么时候都别把话说得太满,不然以后自行打脸,难以收场。但我觉得这是个伪命题,我可以不说永远,但如果我说我现在特别开心,那就是我此刻的情绪,不考虑时间变化,将未来交给命运,我表达出自己现在的全部想法就够了,人也都是会变的,大家肯定都能理解。”   弹幕上快速地飘过了一些诸如喜欢、支持、可爱、认真的评价,宁瑶夕点了点自己的头,回答了一个比较长的弹幕的问题。   “对,我现在的心情就是,非常喜欢他。”宁瑶夕坦然地说,“我有时会发自内心觉得,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但这种说法当然太过武断,不该在你们面前说的。我要说的应该是……我希望他就是那个正确的人,让我这一次的心动就是永远,让我能一直不变,始终保持着我的这份喜欢。”   弹幕上飞速刷过了什么,齐允没有去看。他深深呼吸,对着屏幕对面的人开口,低声说了一句。   “……演得我都快信了。”   怎么能在明知道是虚假情侣的情况下,将这番话说得那么真诚动人,连他都被动摇。   是不是,无论是谁,只要有这个需要,都能得到这样的精心的回应,就像她对待每一个角色时的认真一样,全力以赴?   对于这样瞻前顾后的自己,齐允心里觉得很厌恶。他看着宁瑶夕专注读弹幕的脸,眸光明暗不定,情绪极为晦涩,他自己也很难理清。   他最终选择退出宁瑶夕的直播间页面,出了办公室去公关部,俯身去看他们屏幕上关于宁瑶夕舆论评价的实时监测情况。   “舆论反应有波动吗?”他问,“她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好像有点过界。”   “多少是有一点,毕竟也不是所有粉丝都支持她恋情的嘛,有些已经转变成了黑粉,还有冒酸气的对家,这两波人搅在一起,肯定不怎么太平。”公关部的负责人高远实话实说,给他看了几条实时评论,随后又拍着胸脯向他保证。   “不过放心吧允哥,这些都是小事,我们完全能搞定!主要是允哥你预算给得足够充足,那处理这些事就都不算难事了。不瞒你说,我之前在公关公司和艺人团队都干过,咱们燃星算得上最重视舆论的了,瑶夕的风评一直保持得很好,这可是要真金白银下本钱维护的。”   高远客观评价完,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眼都不眨地又吹起了彩虹屁:“允哥你可太高瞻远瞩了,维护艺人声誉就是维护艺人的生命线,他们很多人都没这个思想觉悟!不过说起来,瑶夕刚在直播里说完允哥你就看见了啊,哪个营销号跑这么快?我这儿好像没注意到。”   “刚好看到。”齐允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点点头,又聊了两句舆论评价的事才离开。公关部的一个员工探头觑眼门口,悄然靠近高远,和他小声嘀咕。   “其实黑红参半才能火得更快啊。”他说,“老大你怎么不和齐总说说,过分追求好风评其实没必要,有利益有讨论度才更好。”   高远看向手底下的同事,朝他摇了摇头。   “那也要咱们齐总舍得才行。”他说,“外界不是直到现在还有传闻,说齐总和瑶夕是为扭转舆论被迫捆绑的合约CP吗,我就说这完全是无稽之谈,你们有的还不信,这下明白了吧,咱们齐总舍不得让女朋友受一点委屈的。”   有人若有所悟,也有人面露迷茫。   “这话怎么说?”刚才向他提问的人就属于悟性不高的,疑惑地问出了口。高远耸耸肩,将实时评论页面点开,给他看网友的具体评论。   “现在《赤色年代》正热播,《燕歌行》刚发了一部备受好评的预告片,瑶夕其实不该在这个时候聊齐总,耽误CP粉吃糖,肯定要被一些粉丝批评。齐总连这都想得到,特意过来查看一下,你还指望他能忍得下瑶夕被广泛批评,引发争议?不可能的,我发现了,他是个理性至上的人,但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挺好,在这样的老板手底下干事心里放心。”   高远提到的那些CP粉,齐允在来之前确实已经想到问题关键,而在他出了公关部的五分钟后,就看到了那些言论的具体内容。   「狠狠磕到沈筠青和孟泽了,剧里没在一起真的好遗憾,宁瑶夕和程临能不能现实在一起帮我圆个梦啊?先从瑶夕分手开始吧,求求了!信女愿吃素一顿让我磕的CP成真!」   才吃素一顿,这算什么诚意,天外有灵看到了也不会应。   「笑死,《燕歌行》预告片发出来二十四小时,宁瑶夕和黎骁的CP超话多了六千多个活人。大家的眼光都很好!我也磕到了!什么叫般配,这就叫般配!这个经典场面被重现得太完美了,宁瑶夕和黎骁的打戏都太漂亮了!我现在对他们超有信心,感觉他们铁定能超越经典版本,期待!浅磕一口CP吃点好饭,宁瑶夕要是分手我就一头栽进去再不爬墙,争气一点啊黎骁!」   十八岁小屁孩争的什么气,别想有的没的,饿死你算了。   「宁瑶夕……活力四射小太阳……热情温暖天然萌……真的和谁都有CP感,太好磕了,谁懂……连脸都是绝美女主脸,我真的超想磕她和各种男明星的CP啊!她怎么偏偏就有男朋友呢!我好恨!宁瑶夕什么时候分手,我一定为她产一百个剪辑视频!宁瑶夕向前冲!心中无男人,演戏自然神!」   磕随便两个人的拉郎CP,什么猎奇的品味。   齐允把截图上的各种评价挨个批判一遍,而后冷笑着点开微博,搜索关键词,复制了一条广场上的最新动态,给发他这些截图的程临回了过去。   「属实是没想到啊家人们,全网唯一橙衣粉上次磕到还是在宁瑶夕的评论区里,寻思着《赤色年代》播了好歹能再磕一口,结果!结果!这两人演了同一部电视剧,硬是连一个同框都没有!一!个!都!没!有!呵呵,心好累,感觉再也不会爱了,我好虚弱,需要程林和张一凌在我面前热吻才能好起来。」   涉及到程临和张依凌的名字时还手动写错了字防止被搜到,一个冷门CP粉的修养,谨防被两边粉丝撕碎,专业且卑微。   那头收到他回复的程临:“……”   行,行,就知道最后流程要走到互相伤害的环节。   这种时候先认怂就输了。程临顺着他发来的截图,跟着啧啧评价:「还有想磕一口的呢?磕到假的了这位截图里的朋友,苦海无边,爬墙是岸啊。」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面对他的严阵以待,齐允竟然根本没有想着对抗,他无视了他的挑衅,莫名地问了他一句话。   他说:「程临,喜欢张依凌难吗?决定和她在一起下了很大决心吗?」   程临的手指顿时就停在屏幕上,直到被经纪人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他过了好半天才回复,在聊天中难得的平静无波。   「难啊,怎么可能不难,两个人都忙忙碌碌,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之后细想,这恋爱谈得和单身也没什么两样。不过做决定倒是不难,其实根本不需要我做决定,真到了那个份上,没得选,进程不是我能决定得了的。」   齐允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没有多回。程临说的前半段也是他的顾虑之一,至于后半段,他不甚理解,不做评价。   这么想时的齐允没能想到,这个理解的机会来得这么快。接到宁瑶夕从威亚上掉下来的消息时,他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窒了两秒,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第76章   宁瑶夕从威亚上摔下来这件事, 是个多方面因素共同造成的意外。   作为一部武侠片,里面角色全都身负奇功, 动不动就高来高去, 用到威亚是难免的。《燕歌行》是个资金充足的剧组,在威亚防护上做得也很到位,正常情况下, 是不该有任何意外情况出现的。   但意外之所以被称为意外,就是因为它总发生在一些不该发生的地方。   剧组正式开机已经将近一个月, 进展一切顺利。这部武侠剧并不算长,比《赤色年代》要短得多,节奏很快,开机半个月后,故事已经进展到顾惊风和谢听音结伴同行, 一路逐渐走进武林的争端中心,被卷入更大的阴谋疑云里。   这其中免不了有武打戏份, 剧本几乎每天都在吊高空威亚。平地而起和空中飞人从技术难度层面上说, 都并不能算难, 高难度的武打动作也能用镜头拆解来拍, 但唯有今天的这场戏, 很难操作,也根本没法用替身,难度极大。   这场戏的具体场景是顾惊风和谢听音入住客栈, 四周幽静, 被追踪两人而至的人马堵截。两人寡不敌众,被从屋里追杀到屋外, 顾惊风将自己的佩剑用力刺进客栈的木头墙面上, 一手握剑保持平衡, 一只手继续与人交手。而谢听音就站在顾惊风的佩剑上辗转腾挪,惊险地度过了撑过了这一次的遭遇的蓄意围堵。   楚天和的写作风格就是这样,招式和想象都来得很华丽,也正因为如此才得以征服万千读者,也极适合影视化。上一版拍摄时在这里吊了威亚,踩剑基本上就是个假样子,虽然拍出来效果其实也挺好,但原作者兼本次翻拍的编剧楚天和表示不满意,觉得没有那种摇摇欲坠的刀尖起舞感觉。   “这踩不住啊。”张文斌导演提出切实的质疑,“我们剑和酒楼木墙壁都是道具质量,看着过得去而已,要撑住一个人的重量就太勉强了,这剑可禁不住她踩几下。”   “又不是完全就踩着这儿不放了,要靠它支撑全部重量。怕什么!”楚天和潇洒地挥了挥手,表示不以为意,“照样也要吊威亚啊,放低一点而已,夜间拍摄,这个不难做吧?有那种剑身被踩得颤颤巍巍的感觉就行,映照出雪亮的月光——我的原著里就这么写的!”   行吧,谁话语权重谁说了算。发现说不过他,张文斌迅速接受这个设定,开始和威亚师商量具体的操作流程,有没有可行性。威亚师掂量着自己的能力沉吟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可以。”他说,“不过之前拍威亚有时候能用电动控制,这场就不行了,必须有人手动拉住威亚,不然拍不出那种着力的感觉。瑶夕之前也和手动威亚配合过,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次控制幅度不大,不算难办。”   能做到那就太好了,谁不想拍摄出来的成品效果更好一点呢。张文斌放心地点了点头,大手一挥,立刻着手让人去准备。   新道具布置在当天就已经配置完毕,这一场是实打实的大夜戏,演员辛苦,工作人员也劳累,但在开机之后,所有人还是瞬间精神高度紧张,聚精会神地参与进这场武打高光戏份的拍摄里。   宁瑶夕作为这一场拍摄的焦点,一身白衣飘飘,威亚将她吊在剑尖上,时松时紧地控制着拽动钢绳的力道,让她有那种向下踩实的感觉。   效果很好,踩起来剑尖晃动,但并没有那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宁瑶夕在轻而薄的剑尖上辗转腾挪,白衣翩然,当真如同月下仙子,那种叫人一眼惊艳的感觉完全无法复制。   就冲着这一幕画面,今天冒的这一场险也值当了。大家注视着剑尖上翩若惊鸿的宁瑶夕,都在心里暗自惊艳点头,注意力高度集中之下,谁也没留意到在夜色中悄悄接近剧组的人影,带着鸭舌帽,悄无声息地混入人群中,就站在威亚师的附近,帽檐下的眼睛贪婪地紧紧注视着宁瑶夕,一刻都舍不得移开眼睛。   宁瑶夕于剑尖上转了个角度,露出自己秀致清丽而又含着凛然的眉眼。   她的脸颊和白衣上都沾染着敌人的血迹,偏偏神情中又不带有一丝一毫的血腥气,眉宇间依然清澈而平静。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危险又迷人,这个不知什么时候混进来的男人眼神发直,忽地完全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骤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嚎叫。   “瑶夕——!我的老婆!!你不能让别人看见你这样!不能!!你是我一个人的,其他人都不配看你!!不许拍,都不许拍!!这是我老婆,你们所有人都把眼睛闭上!不能看!!”   他突如其来地嚎叫着发起疯来,在同一时间拼命向宁瑶夕的方向靠近,拿着手机开始对着她猛拍。   夜间亮起的闪光灯刺破如墨的黑夜,宁瑶夕突然间感到身上的威亚线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顿时吓了一跳,惊出一头冷汗,下意识朝那边看了过去,被愈发频繁闪动的闪光灯刺得不太能睁开眼睛。   另一边被这个过激粉丝撞到的威亚师也是一身冷汗。他重新攥紧手中的线,顾不上片场安静,发出厉声的叫骂:“这人是特么谁啊,在这儿捣什么乱?!赶紧把人带走!刚才那一下我连线都没拉稳!”   其他人也是一惊,拍摄被迫中断,大家立刻都朝那个混进去的私生粉靠拢,想要赶紧抓住他将人驱散。那个私生粉心里也知道接近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越发激烈地挣扎起来,幅度越来越大,向扯着钢丝的威亚师猛地撞去。   “不许拍——不许你们拍!!她是我的,瑶夕是我的!!”   凭着这一股不讲道理的蛮力,他还是在其他人赶到之前,将没法空出双手和他对打的威亚师扑到在地。宁瑶夕感觉扯这自己的其中一端钢丝绳猛地向下狠拽,将她向一侧用力下扯,道具剑尖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强大重力一脚踩断,勾住住她身上装备的钢丝绳在这种压力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清脆断裂声。   完了。宁瑶夕心中一时间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钢丝绳和她的连接处被惯性强行扯断,她又踩碎了剑尖,连累得黎骁都失去了一个着力点,被威亚惊险地半吊在空中,而她自己则是以一个无从抢救的速度直直下坠,她在发出尖叫的同时,心里只剩下一个本能般的念头。   ……不能摔断腿,摔断腿太耽误拍摄进度。   于是她在重重摔下去的时候,在莫名求生意志的驱使下,用尽全力先用手肘着了地。不知道哪里的骨头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她已经无从分辨,在剧痛之中失去了意识。   齐允接到吴月带着哭腔的来电,挂断电话,从大脑一片空白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立刻动身,连夜往宁瑶夕那边赶。   宁瑶夕已经被送去了离剧组最近的医院,他赶到病房外面的时候,楚天和、张文斌、威亚师和吴月周子洋他们都在外面,齐允终于从他们嘴里听到了这件事的完整版本。   私生粉。齐允在心里默念了一下凶手的名字,脸上的狂风暴雨根本隐藏不住,肉眼可见的处在即将爆发的状态,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   “人呢?”齐允面色阴沉,冷冷地问,“报警了?在局子里?”   “对,已经扭送过去了。”张文斌低声回答他,面露愧疚,“这个事情是剧组的不对,混进来人应该第一时间就发现的。他不知道和哪个黄牛买的工作证混进来,剧组人多,晚上又都精神疲惫,不会太留意身边的生脸,这才让他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混进来,这件事剧组全责。”   全责有什么用?能让这种事情不再发生?能让宁瑶夕恢复健康?齐允又是深深地呼吸了好几下,才终于压住心中的火气,摇了摇头。   “现在说这个没意义。”他言简意赅地说,一个字的废话都不想讲,“我去那边一趟,仔细问问他是什么情况。”   “允哥,那人在剧组被控制起来的时候还在发疯。”吴月小心地说,谨慎地斟酌着措辞,“他不住地说……瑶夕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每天都会对着他笑,发现他也只会佯装嗔怒地叫他赶快离开,只是在跟她做些情侣间的撒娇而已……感觉他臆想症特别严重,已经到了精神病的境地,允哥你要是去找他的话,务必……呃,注意方式,也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他好像以你为假想情敌的样子。”周子洋主动接话,“要不允哥,咱们一起去,我来问吧,我怕他见到你又开始发疯,问不出什么来。”   “不用。”齐允面无表情地说,脸色冰寒,“瑶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你们在这里照看她。我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不用担心,我也没想从他身上再问出什么,现在的这些信息其实已经够了。”   那他是过去干什么?周子洋一愣,有些不明就里地和吴月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对齐允的安排表示什么异议,接受了自己的任务。   齐允动身,去看了一趟私生粉。   一如他自己所说,其实已经没必要从这个疯子身上得到更多信息了,私生粉三个字概括足以。至于怎么阻挡黄牛冒充工作人员混进来,怎么加强片场安保工作,这都是剧组要想的事,他没必要也没法越俎代庖,能做的也就是尽快给宁瑶夕安排两个随身保镖,来警局的路上他已经安排了下去。   他现在过来见这个私生粉一面,并没有什么性价比高的原因。   他只是心中燃烧着一团火,不将什么点着没法罢休。   作为宁瑶夕的经纪人,在这场事件当中的受害方,齐允在登记过后,顺利见到了这个失去理智的私生粉。对方已经被强行摘去了鸭舌帽,露出一张萎靡不振的脸,相貌普通,扔在人群中找不出来,并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对方就愣了一下,而后突如其来地再次发疯,隔着玻璃,用力挣扎起来。   “是你!”私生粉狂怒着喊,“你仗着自己的工作之便威胁瑶夕,让她屈从于你!你这个畜牲,禽兽,变态!你不是人!你还我的瑶夕!都是你从中作梗,她才始终没法光明正大地回应我的喜欢!她是我的!你配不上她!!”   齐允凝视着他,唇角冷冷地勾起。   “自我介绍一下。”他说,“我是齐允,宁瑶夕的经纪人,也是她的男朋友。我们在之前已经向大众官宣,也得到了很多祝福。你突然说这么一番莫名奇妙的话,你到底是谁来着?算了,不重要,一个私生粉而已,被人从头到脚看不起的最低等货色,现在更是变成了害她摔下威亚的凶手。”   “我和瑶夕才是一对!”私生粉激烈地反驳,挣扎间将手腕上的手铐撞着桌子,发出咣咣的响声,“你什么都不知道!少用你的想法揣测我!瑶夕害怕你,防着你,她什么都不跟你说!”   齐允稍稍眯起眼睛,不怒反笑,靠近两人之间隔断的玻璃,盯着对方浑浊的双眼,慢条斯理地继续。   “我知道得可太多了。比如即使已经这样,瑶夕其实还是不知道你是谁。”他轻描淡写地说,“私生粉而已,一个惹人厌恶的苍蝇,和你其他讨厌的同类没什么两样。”   “你说谎!瑶夕爱我!!”私生粉咆哮着说,神情癫狂地喃喃自语,“她爱我,我就是她的全世界。她不和我公开都是想保护我。但我不需要她这种保护的,我们这么合适,这么天造地设,她应该把我介绍给全世界,告诉大家,她有多喜欢我。这件事情她做得不对,今天她摔下来,就是我对她小小的惩罚……”   在他陷入自己世界的絮絮叨叨中,齐允拿出手机,点开视频播放,将音量调到最大。   宁瑶夕之前直播时的录音作为秀恩爱的重要素材,当然已经被粉丝录制成视频保存了下来。虽然并不是所有粉丝都喜欢她说出来的这番话,唯粉别扭失望,CP粉抱怨连天,齐允对应对这样的情况有心里准备,及时官宣了一个很好的商务资源扭转粉丝情绪,同时也将这个视频收藏了下来,悄无声息,谁也没告诉。   视频在私生粉的面前循环播放,宁瑶夕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非常喜欢他,觉得他是最好的,翻来覆去地讲,终于让私生粉彻底忍受不了,捂着耳朵哀嚎起来,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看。   齐允达成恶意折磨他的目的,神情平静地站起身,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张文斌向他投来复杂的一眼,对他这种兵不血刃地手撕情敌的做法不由侧目。   “如果询问我方处理意见的话,我们这边坚持从严处理。我们不接受对方可能提出的金钱赔偿与私了,目的就是把他送进去,越久越好。”齐允对局里的人说,做完这件事就回了医院,回到宁瑶夕身边。   从半夜一点事发,到凌晨五点多齐允赶过来,处理完这些事情回到医院,已经是早上六点多。宁瑶夕已经醒了,吴月刚给她喂完早饭,她的左胳膊被吊起来打了石膏,看起来情况严重。   “齐允!”看见他走进来,宁瑶夕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下,朝他露出笑容。但很快,这份高兴的情绪就变成了心虚,宁瑶夕眼神游移,终于意识到自己胳膊的绷带真的很难解释,才不到一个月没见面,她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很显然,吴月和周子洋已经把他过来的消息告诉了她。齐允走进病房,看了眼她身旁床头柜的粥,目光落到宁瑶夕脸上。   进来后第一句话却又不是对着她说的。齐允说:“照顾她吃完早餐了?”   对。吴月愣了愣,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赶紧点头:“在附近早餐店买的养生粥,医生说她骨头受伤,喝点骨头汤也不错,等我中午买给她喝。”   “医生什么时候过来?”齐允又问,依然没有从宁瑶夕脸上转开视线。   “刚过来给她包扎完。”周子洋自觉地说,忍不住咳了咳,“看着挺严重的,但是实际上还……还好,医生说乐观的话四个星期就能拆石膏,不用在脖子上吊着可能还早一点,剧组里的人刚才也过来了,说不幸中的万幸是进度还来得及。允哥你不用担心。”   “知道了。”齐允平静地说,“你们先出去,我和她说点事情。”   啊?啊……行、行。吴月和周子洋对视一眼,俱都用爱莫能助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将嘴巴拉好拉链,默默地退了出去。留维持不住表面若无其事笑容的宁瑶夕和他对视,心虚地直冒冷汗。   “宁瑶夕。”齐允开口的第一个次就让宁瑶夕忍不住一抖,将头低得更低了一些,心里明白,齐允竟然开始叫她的全名,一定是很生气了。   果不其然,齐允深深地呼吸,胸膛渐渐开始剧烈起伏起来。   “我跟没跟你强调过,对私生粉态度不能那么好?他们根本就缺乏必备的道德约束,不用当粉丝看!告没告诉过你态度要强硬一点,别给他们留下任何机会?你听了吗?你做了吗?今天遇到这种事你能承受的了吗?”   宁瑶夕被他说得静默无声,紧紧地抿着唇不说话,半晌才艰难地挤出一句:“我也没对他们有什么和颜悦色……我生气了啊,就是他们没太当回事而已……”   “别人的都能当回事,就你的回应不管用,你看不出来力度还太轻了吗?!”齐允余怒未消地说,看着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严厉,“你受伤当时在想什么?害怕了吗?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做了吗?受伤好不好受?耽不耽误事?我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照看着,你这样是把你失误的结果推到我身上你知道吗?你不生气我生,你不害怕我怕!”   宁瑶夕垂着眼睫,沉默良久,默默地摇了摇头。   还敢摇头?!齐允猛地吸了口气,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愠怒。然而宁瑶夕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打在了床单上。   齐允带着怒意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也是刚醒不久,受伤时没想这么多……”宁瑶夕小声说,抬手胡乱地擦了擦眼泪,“我当时就是……就是感觉害怕,怕自己摔出个好歹,断绝演艺生涯,怕自己因为一时的疏忽受到遮这么严重的惩罚。你不在现场,我最后求救的一眼都不知道该看谁,感觉没人能救得了我……我只能自救,想着腿受伤更可怕,努力让胳膊先着地。我不知道结果,我……”   她默默地看齐允一眼,泪流不止,显得无助又脆弱。   “我好害怕啊。”她委屈地说,“你一上来就说我,不能百忙之中抽个空抱抱我安慰一下吗,你不光是我经纪人,还是我男朋友呢……”   “别说假的,就算我真是你男朋友,这些话我也照样说。”齐允板着脸道,宁瑶夕用自己完好的手抹眼泪,他盯着她看了几秒,无可奈何地轻轻叹了口气,俯下身,注意着不挤到她打了石膏的部分。小心地抱住了她。   “宁瑶夕。”他叹息着说,“你就是仗着我拿你没办法,天天变了法地折腾我。什么时候我这把骨头被你折腾散了,你大概才觉得满意吧。”   “我没有。”宁瑶夕带着鼻音反驳,“谁特意折腾你了——现在打石膏的是我好吧?就算我折腾了你,我也陪着你一起同甘共苦了,你不吃亏的。”   “但我本来可以不吃苦的。”齐允说,这句话说得异常冷静清醒,但在宁瑶夕的一时语塞中,他忽地又是一声叹息,下巴抵在她肩上,闭了眼睛。   “……全是我自找的,怨不得你。”他喃喃地说,眉头一瞬间本能地抗拒紧皱,又慢慢舒展开来,向来要强的人,无可奈何地向命运低头屈从。   他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宁瑶夕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不明就里,但齐允抱住了她,在一番对她劈头盖脸的训斥之后,终于在她的示弱中高拿轻放,放过了她。   她现在心中只剩下庆幸,抓紧时间享受这难得的温馨时光,生怕齐允临时反悔,又将好态度收回。   直到门口传来了几下敲门声,而后门被打开。黎骁将头探了进来。   “姐姐?听说你醒了,我过来看看……”   终于看清他们此刻的姿势时,黎骁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识趣地就要退出去。   宁瑶夕此时终于感受到了迟来的窘迫,哪能让有事找她的黎骁直接离开,于是赶紧从齐允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心里暗自惋惜。   “不用的黎骁,对,我刚醒……导演和你说了接下来怎么拍戏吗?我感觉我现在的确是有点勉强,不过等不用吊着胳膊时就可以了,袖子那么宽,里面藏个石膏胳膊基本看不出来……”   她说着就要掀被子下床,和黎骁去门口说话,毕竟伤的是胳膊,又不是腿,一直卧床算怎么回事。   在穿鞋这点上,她遇到了些许困难。威亚的重力勒得她弯腰都疼,一只手穿两只鞋也有点费劲。   她面上露出些许难色,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原本抱着她的齐允拦下了她努力弯腰的身体,说:“我来。”   他俯身拿过宁瑶夕的鞋子,而后在宁瑶夕和黎骁共同的注视中,握住宁瑶夕的脚给她套上。垂着眸专心致志,像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   怎么感觉这人和之前无能狂怒吃飞醋的样子不太一样了。黎骁怔了怔,忽地看到他握着宁瑶夕穿好鞋的脚,轻描淡写地对宁瑶夕说:“这种事情还是服从导演安排,我带你过去问,现在先去感谢一下小骁专程过来看你,我们走吧。”   我们?宁瑶夕偏过头来看他,眨了眨眼。   “我们。”齐允重复了一遍,握住她完好的那只手。   “一边沉一边轻,小心走出高低肩。”他吓唬了宁瑶夕一句,拉她站起身时,将自己这边揽了揽。   “靠着我点。”他平静地说,“有助恢复。”   他如愿将宁瑶夕搂在怀里后,终于抬眸看过来一眼。   这一眼把黎骁看得一愣,想了一下才找准合适的形容。   ——那是雄性动物注视入侵自己地盘的对手时的眼神。 第77章   不幸中的万幸是, 宁瑶夕这次虽然摔下来得很突然,很意外, 但她自己的求生本能立了大功, 没有摔伤腿,伤得最重的地方在手肘,撑着地直接挫伤。但好在是左手, 虽然也不能说伤得很轻,但比伤在其他地方要好处理得多。   主要体现在如果必要的话, 这个地方的动作做不了,换替身上没什么太大问题,加个局部特写就行,不用拍到脸。这种替身难度不高,并且部位难以辨认, 十分好找,理论上是个大差不差的女人就行, 戏服一套谁能知道, 特别急要的时候随便上来个剧组的工作人员顶一两个镜头也完全可以。   拍武打戏总要有替身, 剧组也有给宁瑶夕准备, 不过开拍到现在都没怎么用, 她自己比较拼,剧组也乐得拍她本人出镜。现在不得不用上之间的准备,宁瑶夕感到十分抱歉, 专程找导演道了歉, 表达自己的不好意思。   结果张文斌表现得比她还要惭愧,连连摆手, 向她信誓旦旦地保证, 已经连夜加强剧组管控, 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无关人员混进来的例子,请她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安全,也请一道过来的齐总放心,剧组绝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情,燃星不必为旗下艺人的人身安全顾虑。   “关于这件事,剧组会出一个道歉声明,讲清楚来龙去脉,打消粉丝的疑问,也给所有等消息的媒体一个说法。”张文斌导演诚恳地说,一向不着调的脸上难得出现这么严肃的神情。   “一方面让剧组上下引以为戒,一方面也震慑私生粉,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你们看这样处理满意吗?赔偿我们过后可以详谈。”   他把事情弄得这么严肃,宁瑶夕还真是很不习惯,一并不习惯的还有他嘴里的齐总。   虽然也不是第一个人在她面前这么叫,不过她每次听都感觉怪怪的,仿佛一个她很熟悉的人在她面前开始表演,说不装了,摊牌了,我其实不是一个毫无背景的经纪人,而是一个言情小说标配的霸道总裁,没想到吧?   宁瑶夕在回程的路上,不受控制的就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想了半天,忍不住问齐允:“你确实没什么背景,而不是有某种我不知道的神秘关系是吧?”   齐允转过头来,盯着她看了两秒,扬起眉毛:“又在瞎想什么?”   “没有没有,就是听张导叫你齐总,有点不习惯。”宁瑶夕连忙摆手否认,笑着说,“感觉奇奇怪怪的,可能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的经纪人,而不是像李总那样……不,你肯定不是他那样,我的意思是,不是一个霸道总裁什么的?”   是她一个人的经纪人。宁瑶夕在心里悄悄嘀咕,尽管无人知晓这番私底下的想法,依然在心里对着自己悄悄地吐了吐舌头。   “燃星现在和你的个人工作室也没区别。”齐允说,“毕竟只有你一个艺人,不过说不定这种场面不会持续太久。”   宁瑶夕吃了一惊。   “你要签新艺人?!”宁瑶夕震惊地问,瞳孔地震,“谁,叫什么,男的女的,哪里人?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看上的?!你这样对得起我吗——咳,我是说,这也太突然了吧?!不是说短时间不签其他艺人吗?!”   齐允睨她一眼,看起来对她过激的情绪并不是很震惊。   “我原本是觉得没必要那么快扩张规模,广撒网签艺人,燃星没有那样的精力,我也觉得性价比太低,走精品发展路线才是对我们最合适的。”他说,随即摇了摇头,“不过如果有合适的人选,当然也不至于为了坚持原则硬撑着不签,那就太本末倒置了。你觉得黎骁怎么样,值得投资吗?你比我了解他。”   宁瑶夕万万没想到,从他嘴里听说的会是这个名字,一时间张着嘴,有点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了?”齐允微微皱眉,这次对她的震惊有点疑惑。   “我完全没想到……”宁瑶夕愣愣地说,依然盯着他看,“是我的错觉吗,我还以为你其实还挺不喜欢他的?好像有点莫名的敌意。”   ……这小傻子,什么都看不出来,不该敏锐的地方偏偏这么敏锐。   齐允在心里啧了一声,在她的疑惑中言简意赅地答:“个人感情是个人感情,不需要的情绪没必要带到工作层面上来。黎骁刚刚出道,用的还是他爸爸的旧经纪人俞杉。俞杉不做经纪人多年,开了自己的后期公司当老板,这次就是因为和张文斌合作过,在张文斌开新剧时才搭上了线,推了黎骁过来演。”   宁瑶夕听明白了:“就是说,黎骁的资源其实也挺虐的,空有爸爸的名气光环,但黎向阳之前在的盛世娱乐近几年已经没落了,风评也差,黎向阳在时就闹得不愉快,不是个好去处。这部戏来得纯属偶然,他妈妈都亲自给他当助理,应该是还没找到合适的经纪公司,所以暂时前途规划有点不清晰?”   之前她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因为黎骁的资料上是有公司的,就是俞杉开的那家,挂的名还是影视公司,谁能去细查这家公司主营的业务是做影视剧后期。   她不会去查,但齐允显然查了。对着她的恍然,齐允点了点头,两人沿着剧组的边缘向前走,夜风中将两人的发丝都缭绕在风里,明明是这么正经的话题,散落在风里变成细碎的低语,也莫名带上了几分安适的缱绻。   “只能说应该是有机会。”齐允说,“不过燃星在他面前其实没什么竞争力,左不过尝试一下,成功了自然是天降惊喜,失败了反正也没什么损失,稳赚不赔的生意,谁不想去试试。”   这种一起朝着一个目标努力奋斗的感觉,宁瑶夕非常喜欢。她挥了挥自己没被摔伤的右手,露出一个充满斗志的自信满满笑容。   “加油加油!”她振奋地说,“我们燃星这么好,黎骁肯定会好好考虑的!对了,和其他公司相比起来,我们的优势是什么来着?我一时竟然没想起来。”   瞎说什么大实话。齐允看着她,几秒钟后,宁瑶夕指了指自己,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   “我吗?”她震惊地问,眼神警惕,“你想干什么,我卖艺不卖身的啊!”   ……我疯了才让你去卖身,别说是你,换成谁他也不会去做。齐允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才说:“你的潜力,和我的能力,我们公司的优势所在。”   哦……宁瑶夕顿时松了口气,放松地笑了起来。   “那肯定没问题的呀。”她说,“我的潜力就先不谈了,黎骁的潜力连我都看得出来,他自己肯定也心里有数。不过说到你的能力,那就很有得说了,还有谁比我们英明神武的齐总更强呢?有实力又有原则,我要是黎骁,一秒钟就答应,不带犹豫的!齐总加油!”   齐允扬了下眉,有点诧异。   “怎么你还叫起齐总了。”他说,“入乡随俗?越来越生分。”   宁瑶夕脸上还带着笑,但听到这句话,脸颊却是不知不觉地鼓了鼓,莫名地显出一点点细微的不开心。   “张导他们说得都对,虽然现在你还是我一个人的经纪人,不过你的职责肯定是越来越偏向公司掌舵人,而不是单单对我一个人负责。”她小声嘀咕,越说越露出一点明显的郁闷,“道理我都懂,我就是有点……唉,不习惯吧,其实也没什么,我都明白。”   话都说到这步了,安慰几句给个承诺不过分吧。宁瑶夕一边郁闷,一边忍不住在心里琢磨,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见齐允平静地地点了点头,对她的说法表示赞同。   宁瑶夕:“……”   这人说两句安抚的话营业一下会死吗?!   “确实也就是这样,避免不了的。”齐允说,眉宇间神色一片平静。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情感上的事能动摇到他,宁瑶夕看着他的侧脸,微微出神,一边对他的冷静理智深恶痛绝,一边却又清楚,自己就是很喜欢他这种目标坚定明确,永远对工作负责的态度,让她依赖又着迷。   “什么样的身份对应什么样的义务。”他说,“父母的关系是二对一,师生的关系是一对多,朋友的关系是多对多中的一对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经纪人和艺人有他自己的定位,但肯定不会是一对一的关系,从来不可能是。”   所以说道理我都懂啊……宁瑶夕默默地低下头,没说话,在心里闷闷不乐地想,我知道经纪人和艺人之间没可能一对一啊,我现在身边还有一整个团队呢,从最开始就是多对一,以后也就是变成多对多而已。能彻底一对一的只有……   宁瑶夕突然间一个恍神,紧接着就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她强制切断了自己的想法,咳得简直撕心裂肺,像是心虚到受了惩罚。   “走什么神,咳成这样?”齐允一边问,一边伸手帮她拍了拍后背顺气,视线盯着她微微弯腰时露出的发顶,眸色深深。   是因为他刚才引导性暗示的话吗?他不能确定。   宁瑶夕无暇回应,只得朝他摆摆手。这件事她也没法回应,只能就这么有点尴尬地一路从片场走回了自己房间,倒在床上时像条摊平在案板上的咸鱼,想要翻滚一下都做不到,受伤的胳膊吊在胸前,她盯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去争取黎骁……   不是她一个人的经纪人……   一对一的关系……   宁瑶夕脑中塞满了各种纷乱的念头,这是她进组后第二个没有躺在床上时没有想着剧本的晚上。第一个晚上就是和齐允莫名吵起架的那天,也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突然情绪不对,她恼火又委屈,想了整整一晚上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百思不得其解,睡着时都很不服气。   至于现在则似乎是占有欲作祟,不想把他分享给别人,做她一个人的经纪人如果行不通,关系更进一步有没有可行性呢,她甚至脑中还短暂地闪过一个念头,琢磨要不要干脆挑明心意算了,或许可以等到明年愚人节行动,比较好找开玩笑这种借口……   天啊,她在想什么,愚人节的事情至于提前半年研究可行性?!宁瑶夕正想得起劲,突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干嘛时,悚然而惊,深刻明白了恋爱脑究竟对智商有多大的影响。   她在干什么,事业才是她的命根子!宁瑶夕当即放下屠刀,回头是岸,用完好的手捞过剧本举到面前,这才感到安心,看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事业尚未成功,瑶夕仍需努力。宁瑶夕决定摒除杂念,捧着一颗艰苦工作的心投身事业。可惜奋斗尚未开始就先行崩殂,齐允在看过她的伤势后竟然没走,连着在剧组里待了三天。   第一天看见他,宁瑶夕面不改色地路过,在心里告诉自己,机智小宁,男色的诱惑是一时的,事业的辉煌才是长久的,别受美□□惑,小宁向前冲!   第二天又看见他,宁瑶夕开始有点疑惑了。她在拍戏间隙看了齐允好几眼,又时不时注意一下黎骁的动向,没发现他们两个之间有任何隐秘的交流,完全没看见他们有什么特殊的交集,这让她十分纳闷,在心里杂七杂八想了很多。   第三天还能看见他,宁瑶夕忍不住浮想联翩了。心说难道他已经对我重视到了这个地步,面对我受伤,紧张兮兮地连着守了我三天?不要给我这种不靠谱的错觉啊,我万一当真了谁来负责……不过万一其实就是真的呢?万一呢?   第四天,宁瑶夕走出房间门,竟然在片场又看到了他。   宁瑶夕差点哭了,站到齐允面前,红着眼圈看他。   齐允:“……?”   齐允不明就里,盯着她泛红的眼圈,疑惑地问:“怎么了?”   这几天剧组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吧?她身上也没有。因为她的受伤,拍摄通告单最近一个月调整都很大,文戏被统一提前来拍,她能走能跳说话,加上替身,勉强也够用,比起刚练半年的武戏,她的文戏肯定更擅长,拍摄进度并没有受影响,乐观的话,如期杀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宁瑶夕神情恳切,完好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满脸沉重。   “你就和我说吧,我能承受得住。”她郑重地说,逞强的话音刚落,却又忧郁地闭上了眼,逃避现实。   “就算承受不住,我……我也不会哭得太狠,等下还要拍摄……”   齐允:“……”   什么东西。齐允皱起眉,疑惑地问:“说什么?”   我怎么知道!宁瑶夕有气无力,忧伤地说:“唉,别瞒我了,就是……你一直留在剧组没回去的原因……是不是我受的伤其实影响很大,才让你抛下手头的工作,一直留在这里,怕我想不开,陪我度过这段难关?”   齐允:“……”   “你不去当幻想家有点屈才了。”他冷静地评价,握住宁瑶夕搭在他肩上的手拿开,瞥了眼她的胳膊,“自己的伤有事没事,自己心里没数吗。检查都查两遍了,多少也上点心,这东西又不难查。”   真不是她的病情恶化?宁瑶夕一愣,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一直留在剧组没回去,我看你也没找黎骁……你之前不是一直都特别忙,接我视频电话时才没聊几句就有事挂断,总不能是现在突然不忙了吧?”   倒不是现在突然不忙,只是那时候刚吵完架,连自己的气都生,更没心思对着你的脸,怕越对着越下不出冷酷的决心。   齐允看了一眼她,这种事当然不会和她讲。但这也不是他需要克制自己,死死压制的时候了。他是个实用主义者,知道这件事不好,也努力矫正了,但如果一旦确定已然矫正不了,要做的就只有精心规划,朝着自己新确立好的目标坚定迈进。   于是他说:“不是现在不忙,是我突然发现,现在我有两种想要的东西,第一个比较困难,第二个更困难。所以为了达成目的,就需要稍微牺牲一点时间,将要做的两种事情兼容一下,和你的伤势无关,放心。”   “什么事让你觉得难啊?”宁瑶夕放下心来,却更加好奇地问。   齐允为她揭晓谜底:“事业上取得辉煌的成绩,越辉煌越好。”   宁瑶夕大吃一惊:“在你心里竟然还有比工作更困难的事?!”   “是单靠我一个人努力得不到的事,需要得到一个最佳搭档,达成我的目的。”齐允平静地说,没有细讲。   宁瑶夕脸上的疑惑更重了,她指指自己。   “你在说什么啊,我难道不是你的最佳搭档吗?”她吃惊地说,“别人不早都公认了吗!有疑问的话你找我啊!”   齐允稍稍扬起眉毛看着她,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点进自己平板的备忘录。   “也行。”他说,“这件事还不到最后需要你这个搭档出手的时候,先预收集一下信息也不错,那我开始问了,你如实回答,我看一下自己的归纳总结分析能力。”   行啊。宁瑶夕痛快地点头,不过也稍微有点疑惑。心说了解我的信息有什么用,再说我的个人信息这人哪还有不知道的。   她正在心里嘀咕着,齐允已经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最喜欢别人身上的什么特点?异性同性身上的都能说,可以分开答。”   “这个啊……”宁瑶夕愣了愣,想了想,“应该不用分开答,无论什么性别,我都喜欢那种认真严格,努力工作的人,我觉得认真和责任都是很喜欢的品质,我很喜欢。”   认真,努力。齐允将关键词写下,又向她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讨厌别人的什么特点?也可以分性别答。”   “也不用,就,讨厌我的人,我也讨厌他呗。”宁瑶夕耸耸肩,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我不会轻易讨厌谁,但是……被污蔑,被抹黑,被伤害,被辜负,我当然也希望永远不经历这些,从现在到未来,一直是快乐小宁。”   以诚相待,不辜负她。齐允在心里几下了第二行关键词,又写了好几条。在剩下一行最关键字的时候,却一时顿了顿,拿不准该如何去提问。   “还有吗?”宁瑶夕好奇地问,“题量比我想象中少。”   “有。”齐允说,将平板的屏幕按灭。   “还有一个介于公私交界线之间的问题。”他说,“瑶夕,我问这句话,固然有为公司着想的原因,但也有我自己的很多私心在里面。挖黎骁的事需要筹划,万一能够成功,你们以后就是同一个公司的艺人,注定会被传更多的绯闻,这一次或许是假的,不过早晚会有真正让你心动的人出现。”   ……其实这个人已经出现了。宁瑶夕顿了顿,没法开口,齐允盯着她的眼睛,向她开口。   “如果。”他说,“只是个假设,如果真的有那么个人出现,你们彼此相爱,认定彼此。你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吗?我知道你其实很抗拒不完整的家庭,但这一点对方又恰恰没法提供给你。”   宁瑶夕怔了怔,沉默一会儿。   “其实也不是抗拒。”她说,“主要还是……害怕吧。吃过这样的亏,所以害怕这样的事。我不是个有过很多幸福的人,如果短暂地给过我,很快又要收回,我会更痛苦。我一直保留着自己的这颗心,就算生活千疮百孔,也把它保护得很好,我已经习惯了保护自己,轻易不敢向前迈出变动的一步。”   她顿了顿,忽而抿了抿唇,说:“这个人的人选,代入谁都可以吗?”   “可以。”   宁瑶夕深深西呼吸了一下,朝他笑笑。   “就算是这样,我也会害怕的。”她说,“但如果真的是我非常非常向往的人,那我也会鼓起勇气去试一次吧,毕竟其实真的很期待,只是没有勇气改变,如果是对的人,或许能带着我一起走也说不定。”   宁瑶夕说完,自己也怔了一会儿,而后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是不是好像有点恋爱脑了。”她自我评价道,摇了摇头,“最近莫名的总有点……但其实你不用担心,我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工作的。不过当然,如果是对的人,应该也不会在这方面给我带来烦恼吧。”   齐允没有回答这她个问题,反而回应了她刚才的自嘲。   “不用在意,人之常情。”他说,“我也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觉得自己对任何人都无所谓。不过人生总是有很多变化,就像我也没想到,自己还会有今天这样的烦恼。”   没想到什么?宁瑶夕一怔,看着他。   齐允神色平静地说:“没想到,我也会去打一场没准备好的战争。取得胜利就要知己知彼。早前我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一个人了,但现在还是觉得,要去了解她更多的一切。”   了解谁?黎骁?又好像不是这个答案。宁瑶夕的心忽而猛地一跳,说不上是担忧还是另一种更奇怪的感觉,一时间无从开口。   齐允没有回避她的视线,但也没有和她对视,他神色悠远,在心里补完了自己的后半句话。   ——然后站在你的面前,对你说,放心地跟我走,就像你曾经做出的那个选择一样。   满足你的所有要求,填补你的所有遗憾,只要你想要,只要我做得到。 第78章   宁瑶夕其实觉得自己不是个十分纠结矛盾的人, 虽然想得也不算少,但很多时候都有一种莽莽撞撞的勇气, 比起逻辑更信任本能, 类似一种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要遵从内心的执拗,有时候还有点不计后果。不常犯病,不过每次犯这种病时别人都拦不住她。   她现在就感觉又开始在心里想要蠢蠢欲动地莽撞行事了, 她死死按捺住自己,用极度坚强的意志力克制了心里彭拜汹涌的想法, 面对齐允说出的话,最终也没有追问下去,只带着自己的这一份疑惑去拍了戏。结束一整天的拍摄之后还想着再问,结果齐允已经被一个紧急电话叫走,这是他留在剧组的第四天, 他现在确实很难空出一段这么长的时间。   行吧行吧,走了也好, 少了这个动摇军心的人, 更有助于她活力四射地投身事业。想要星途登顶唯有断情绝爱, 她的理想目标宏大高远, 没有齐允更方便她坚定信念!   宁瑶夕用这个说辞撑过了两个小时, 等到回房间关上门后,又开始后悔得满屋子乱走,纠结得团团转圈。   所以我干嘛不直接问他一下是想更了解谁啊!现在心里始终想着这种事就道心坚定了吗?!宁瑶夕纠结得头都隐隐作痛, 幽怨无比, 大晚上情绪大幅度迸发,懊恼得恨不得去咬被角。心说不就是多问一句话的事, 齐允回答了自然好, 他不回答她也没损失啊!矜持什么呢?当时不问过后问, 岂不就显得自己一直在对这件事念念不忘一样……   她也没有什么更胆大包天的想法,就是……就是想要对他的事情知道得更多一点而已……   人要是能有后悔药吃就好了,回到过去做出更好的选择。可惜这种东西世上没有,宁瑶夕也只能认命,唉声叹气地平复了一会儿心情,给齐允发了个视频邀请。   这是从年初就养成的习惯了,她对齐允的觊觎之心蠢蠢欲动,那时候强行建立起了这么个习惯,互相给对方发视频日报。齐允以一种虽然没必要,但他给予必要尊重的态度,无可无不可地给予了配合。   一开始齐允每天都在劝她一时新鲜后赶紧叫停,延续了大半年到现在,双方都已经自然地接受了这项每日活动,如果不在一起时哪天没通视频,反而会觉得很不习惯。   前段时间他们两个吵架,齐允就不怎么接她视频。宁瑶夕一边委屈一边生气,有点赌气地也说几句话就挂,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如今好不容易因为她受伤而关系缓和下来,重归于好,宁瑶夕跃跃欲试,打算今晚聊个长的,如果有机会的话就把话题带过去,进一步问问他白天没怎么细聊的问题。   他到底要更进一步了解谁啊?宁瑶夕好奇得心里猛长草,一边拨视频一边蠢蠢欲动。   今天不行还有明天,明天不行还有后天。宁瑶夕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反正这个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之间来日方长,她怕什么,就算齐允暂时不想说的话也没什么,只要她想,她总能知道。   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在细水长流的事情上,他们有得是时间。   宁瑶夕拨出视频之后,有一会儿没人接起。在忙吗?宁瑶夕疑惑了一会儿,谨慎地发了句询问过去,二十分钟后终于得到回应,齐允言简意赅:“刚才洗漱去了。”   哦,难怪,现在也确实是洗漱的时间了。宁瑶夕理解地点点头,之前也有这样的情况,不在对方的视线范围之内,总有些事情是对方没法提前预知到的。而齐允既然现在能腾出时间回她消息,那肯定是自己那边已经留出空当,有条件接她的视频电话了。   宁瑶夕当即就又拨了回去,这一次果然很快就被接通。她笑着向屏幕对面看过去,边移动视线边打算说开场白,却在看清对面齐允的样子后,手一抖,差点没直接把手机扔出去。   “怎么了?”齐允从屏幕另一端朝她看了一眼,神情平淡自若,一如往常。   宁瑶夕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万分震惊,脸涨得通红,声音都在发抖了:“你……”   “嗯,我。”齐允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眼自己,而后又抬头看她。   “瑶夕。”他平静地说,“你反应这么剧烈,我都差点以为自己其实什么都没穿,才让你露出这种仿佛看到人当众出丑的表情。”   他似有若无地曲解了一下,宁瑶夕果不其然顺利上当,十分着急地连连摆手,都快摆出残影,红着脸不敢看他,眼神四处游移。   “你……刚洗完澡,还没吹头发?”她小声向他确认,眼睛犹犹豫豫地不知道往哪儿看,定了定神,才慢慢转过来,见他并没有恢复领口开到锁骨往上的日常着装意思,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佯装对眼前的一幕没有反应。   手指却是有自己想法般地点上屏幕,拉出状态栏,超常发挥,以这个晚上目前为止还没出现过的影后级演技,点下了录屏键。   当着齐允的面做下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刺激。宁瑶夕鼻尖都沁出了细汗,在保留关键性证据之后,终于克服羞涩,光明正大地看向齐允,目不转睛。   他其实也并没有穿什么大尺度的衣服,能明显看出的确是刚洗过澡,还没来得及吹头发,湿漉漉的半长发丝安顺地垂在他的额前,几滴水珠顺着发丝滑落,滚入他睡袍的肩膀,还有只大致系好,露出一小块胸膛的更深之处,引有心人遐想无限。   看不出来,明明已经看着那么清瘦了,原来脱了衣服也还是有层薄薄肌肉的,虽然看起来并不夸张,不过感觉枕上的话不会太硌得慌,她还挺满意的……   天呐,你在想什么啊宁瑶夕,赶紧回神别看了!非礼勿视!宁瑶夕在心里批判自己,眼睛却依然诚实地盯着他猛看,心里涌上一种很难形容的,带着温热的感觉,并不单单只是见色起意的蠢蠢欲动,这是种更复杂的情感,她一时很难形容。   感觉好像看到了这个人的另外一面,关于他工作之外的个人生活。宁瑶夕注视着屏幕对面的人影,仿佛在见一个认识了许久,终于得以见面的朋友。明明是对着一个朝夕相处了一年多的搭档,这种感觉来得有点奇怪,但非常清晰,让她舍不得移开眼睛。   无论是作为一个资深经纪人还是一个娱乐公司老板,齐允都过分年轻,长得也并不老成。故而从宁瑶夕认识他起,他的发型就一直是露出全部额头的利落短发,发丝稍微长了些后,就一并向上梳拢定形,露出他凌厉锋锐的眉眼,一看即知不好相与,减少一些年轻容貌所带来的固有偏见。   眉压眼天生就让人觉得凶,但将额发放下来遮挡一下后,这种凌厉感就会弱很多,连齐允这样的性格都能看出几分极具欺骗性的柔和。宁瑶夕的心砰砰直跳,感觉像在认识一个陌生人一样新鲜,而这个人实际上又并不当真是陌生人,而是她喜欢的人的另一面,这就让她此刻的心情格外奇妙,满是雀跃与新鲜。   “嗯。怎么了?”齐允又问了她一句,面色如常地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稍稍垂着眸,这个瞬间的角度看起来氛围感拉满,帅得甚至有点陌生。   “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宁瑶夕按捺住自己小鹿乱撞的心,眨了眨眼,惊奇地说,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睛弯弯。   “感觉有点奇怪的。”她笑着说,用一只手艰难地比比划划,试图向他形容,“认识你这么久了,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一面。去年拍综艺那会儿我们就住相邻两间套房,我都没见过你穿睡衣的样子,我的各种半梦半醒鸟窝头的素颜丑样都被你看遍了,我早就觉得不公平了,现在你也终于被我逮到一次了吧?成功当场抓包!耶!”   我要是没这个想法,你能抓包到什么就有鬼了。齐允当然不会去提醒她,只扯了扯嘴角,轻描淡写地道:“我当然也不是永远都是工作状态,也会有像这样的时候,很正常吧。”   正常倒是没错,但是不多见啊!宁瑶夕对他的轻描淡写很不服气,抗议着向他声明:“我第一次见呢!你之前都没让我见到过!”   齐允抬眸看她一眼:“那你现在见到了,还满意吗?”   宁瑶夕一时间被他问住了,差点以为自己偷偷录屏的事被当场发现,胆战心惊了一下才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地问:“满意又怎么样,不满意又怎么样?”   “满意就不用这么大惊小怪的,没见过世面似的,纯属少见多怪,以后常看两眼脱敏一下。”齐允随意地道,话只说了一半,随即抬眸看她。   “不满意的话。”他不动声色地说,“你就当你什么都没看几,守护好你五讲四美模范标兵的道德底线,满心正气的人思想也要正直,无论看见了什么都要当做没看见,男人都是骷髅,过眼云烟,看看就算,不习惯可以尝试多训练一下。”   宁瑶夕:“……”   见宁瑶夕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副被他的话冲击得回不过神来的样子。齐允这才低低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暂时放过了她。   “我这边时间也有点紧,正好没睡,看到你的视频通话就直接点了一下。”他说,开了视频的电脑放在桌上,没发现她坐在一旁般,拿毛巾自顾自地继续擦头发。   他能感受到宁瑶夕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看了一会儿,关切地问:“怎么不用吹风机啊,你今天住的酒店吹风机坏了吗?叫客房服务让酒店给你换一个?”   ……这招到底有没有用。齐允第一次对自己的资料搜集和分析能力产生了一点质疑,不过好在他是个极沉得住气的人,闻言没什么突兀的反应,只摇了摇头,语气平静。   “头有点疼。”他平淡地说,“觉得吹风机的声音稍微有点吵,不利于精神放松。”   头疼?宁瑶夕一怔,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羞涩了,一下着急地靠近屏幕,就差把自己的脸直接贴上去:“怎么头疼了啊?着凉了?最近累到了?事情积得太多?什么人让你心烦?”   怎么感觉哪种猜测都有可能性啊!宁瑶夕心焦不已,一时很是埋怨起把齐允叫走的那通电话来,如果不是那个电话催得急,齐允说不定今天也不会走呢。   “还不清楚。”齐允言简意赅地回答,随即摇了摇头,“什么都有可能,也有可能是飞机坐得太久,加上稍微有点紧张。用电话把我叫来这边的是品牌方,国民品牌,招牌特别响,想要找你代言的是旗下全线,《赤色年代》播出后公司洽谈的第一大商单,全公司上下都很重视,关系到你以后的代言费用能不能涨一大截。”   这个问题是很现实的,并不是有了热播的爆剧之后身价就会跟着涨起来,这份涨价要有买家才能真正坐实,就像一个演员的演技不能光有口碑,也要有奖项坐镇,才能真正得到外界的肯定,一样的道理。   宁瑶夕这一路走来,热度是一直不怎么缺的,从上综艺起就是后来居上的人气选手,中间经历过抹黑洗白,夹缝求生,冠军之争和绝地反击进组,一直到最近的解约风波、剧集热播,身上的故事非常多,也得到了很多粉丝的喜欢和维护。   这也是这个国民品牌看到她,并且想要过来洽谈的原因,名气是产生合作意向的基础。   不过具体要怎么谈,就要看齐允的本事了。谈判是一门技巧,谈判桌上应对的高明与否,对利益是一次很大的考验。   宁瑶夕之前就刚好有几天比较有空,和他一起去过一次谈判场合。会议开始前对方个个对她的到来表示强烈欢迎,但等到真上了谈判桌,半分客气的心都没有,锱铢必较,分毫必争,看得宁瑶夕目不暇接,目瞪口呆,全程根本插不上话。   听他这么一说,宁瑶夕就懂了,甚至莫名感觉自己的头也在隐隐作痛……   宁瑶夕按捺下自己这个过分灵敏的感同身受技能,看着屏幕那头的齐允,面露关切。   “特别难吗?特别难的话量力而行,别太折磨自己。”她担忧地说,点点屏幕上齐允的脸,小声道:“不用这么拼命,最后什么结果我都能理解和接受的。”   国民品牌嘛,有自己的傲慢和门槛。宁瑶夕本人没有任何背景,也丝毫没有找捷径达成目的的想法和意识,因此面对这样的结果,心里其实觉得完全没什么问题,反正有谈下来的肯定就有谈不下来的,多正常的事,齐允只是一个厉害的人,又不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神。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的话音刚落,齐允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但是我不太能接受。”他说,“能努把力拿到更丰厚的回报,为什么要停在这里?如果我能做到,我就会去全力以赴,把最好的一切都拿回来。”   我知道。宁瑶夕凝视着他屏幕中的眉眼,轻轻地弯出个笑来。   “总之别让自己太累,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慢慢来,循序渐进就好。”她最终只这么说了一句,再多的没法说出来,只能在自己心里将未尽的补上。   ——不用着急,我和你,来日方长。   她的话音落下,齐允在视频那边沉默了几秒,说:“不,我还挺着急的。”   为什么?宁瑶夕听得一怔,随即看到齐允将与她视频的电脑转了个方向,对准了酒店的玻璃窗外。   “看外面。”齐允说,“窗外很近的地方就是CBD商圈大屏幕,你的脸每二十分钟在上面出现十五秒,六十万一周,每天显示六十次。如果我想让这个屏幕固定只播你的广告,按周算起,需要的是一笔不小的资金。如果我有朝一日能把这笔开销说得云淡风轻,不以为意,那就说明你身上欠下的债已经还完了,人生可以正式进入下一个历史阶段。”   宁瑶夕猛地一怔,看着屏幕上CBD大屏上显示的自己十五秒钟广告,心里一时间升起数不清的种种复合滋味,复杂难言。   关于她背负的债务这件事,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人和她再提了。一年多以前,债主还在每个月给她发凶神恶煞冷冰冰的短信,告诉她赶快还钱,逾期不候。现在则不一样了,不仅什么时候打电话都来得客气,还有的时候更是会告诉她不用着急还钱,这边给她记着就是,可以让这笔钱流通进经济市场,产生更多的利润和效益。   宁瑶夕完全不懂投资上的事情,只知道自己不可能答应这样的请求。她每个月都在计算着自己还欠了多少钱,将自己能还的那部分还上。   还款的金额并不是二百这么少,她已经不是那个朝不保夕的外卖骑手,要用维持生计的钱去还天价债务,还有它当月又新增的各种利息。但即便是这样,直到现在,偶尔欠款数目依然会让她觉得有些吃力,这是一个往里填钱的无底洞,她在填平之前谈不上有任何自己的生活。   这些事情她并没有和齐允仔细说过,一来她属于少女的那部分矜持,让她很难去和喜欢的人诉这种苦,二来属于艺人这部分的自尊,也不允许她向齐允提议,多接一些来钱更快的活动。她非常清楚,这对于艺人的职业生涯没有任何益处,完全是杀鸡取卵,她根本就不能开这个口,不能这么建议齐允,不能将自己再一次拖下泥潭。   齐允是个给钱非常痛快的合作方,不用她说,他也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窘迫,所以有意无意,每次给她分账都特别快。分到的账宁瑶夕都拿去还钱,这样来来回回地还了一年多,已经还了很大一部分,进度惊人,虽说还有相当一部分要还,但已经能让人看见希望的曙光,她能计算着彻底还清的月份,不再像之前那样一眼望不到头,像要搭上自己的一生。   这些焦虑与思量,她并没有和齐允交流过,齐允一直也没细问,但他原来一直都是知道的,似乎也不奇怪,他总是这样的,关于她的事情什么都知道。   宁瑶夕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轻轻地应了一声。   “……对,我也这么觉得。”她慢慢地说,深深地呼出口气,“我已经看得到前方的曙光了齐允,顺利的话,最迟明年,我一定就能把所有的钱都还上。到时候我无债一身轻,也算还清了我爸和我奶奶对我的生养之恩,感觉……确实是,到了那个时候,终于可以开始为自己而活了。”   “真到了那一天,想做点什么?”齐允问她。   宁瑶夕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没有形成一个完整确切的答案。但她张了张嘴,想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与想法时,一个答案却就这么浮现在了她的心里,出现得很突然,但她却莫名地知道,这就是她心底最真实的答案。   “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比如,谈个恋爱?”她说,笑了起来。   “到了那个时候,大概也就没有这么多患得患失的顾虑了。”宁瑶夕说,“到那时我的人生是新的,我有名气,有前途,有事业,没有负担,没有拖累,没有债务。到明年我也才二十五岁,是不是终于也有了一点任性的权力,可以不计后果地冒险一次?我还从来没这么试过呢,说实话,我真的很期待。”   期待不再那么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的生活,期待遵循自己的内心,走向那份曾经以为不会遇见,但到底还是有幸相逢的心动。   视频那头的齐允短暂地安静,对她的这番构想,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太慢了。”他说。   “……慢吗?”宁瑶夕怔了怔,被他说得有点不服气,小声嘀咕,“已经很快了,我差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一天呢……”   “不是想冒险吗,趁年轻尽快去做,给自己时间去试错,后悔,作抉择。”齐允说,“靠你自己一辈子做不到的事,我们一起,三年就能做成。我现在多做一点,还可以让那个未来的到来更快一些,你想要的我就去争取,一定快马加鞭,捧到你面前。” 第79章   等到半个多月后, 齐允拿着历经六次会议反复拉扯争取,终于搞定的合同, 再次踏进《燕歌行》的剧组时, 看到的画面不是宁瑶夕开心雀跃、蝴蝶一样向他飞来的画面,而是她正忙着围绕黎骁团团转圈,端茶倒水, 几乎混成了对方助理的献殷勤场景。   黎骁任由她站在旁边无意义地扇扇子,悠闲地看着自己的剧本, 端正挺拔,小白杨一般站在片场一角,脸上带着气定神闲的似笑非笑表情,画面一时间看着竟然还挺和谐,来来往往的剧组人员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时不时有人朝他们看上一眼,失笑不已。   ……此情此景, 多少有那么点糟心和辣眼睛了。齐允的脸黑了, 转动视线, 冷冷地看向自己亲自派过来的团队工作人员, 眼神冷得像是能冻死人。   周子洋在心里自动给他翻译:给你们五分钟时间滚过来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个都瞎了吗没人跟我说?也不知道拦着?要你们是干什么用的,你们就在一边看着?当死人?   为了表明自己不是死人,周子洋麻利地滚过去了, 举起一只手臂, 指天誓日地澄清:“我们劝过了允哥,瑶夕自己非要这么干的, 说要让黎骁感觉到她的诚意……也不知道她说的具体是什么诚意, 问了她也不说, 神神秘秘的,要不是你们俩之前已经官宣了,说不定得有人觉得瑶夕是在追黎骁呢。”   你不说最后一句话拱火是能死吧?!吴月一头冷汗地瞪他一眼,哈哈干笑着接话:“没有没有,哪能啊,瑶夕这一看就对允哥你情比金坚的……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营业营得挺卖力,大家都挺信以为真的……”   这好像也不太恰当,她们燃星的齐总哪里营业过啊,全都是瑶夕单方面的努力,持之以恒地一个人演两个人的戏。这种情况怎么形容比较好?吴月一时间张口结舌,很是词穷。   齐允看她一眼,脸上倒是没露出那种熟悉的皱眉质疑表情,对她的说辞反应十分平淡,波澜不惊地问:“没别的有效信息了?”   吴月其实隐隐有所猜测,但是不太确定,只能讪讪地点头:“没了……”   “行。”齐允点点头,面色淡定地说,“那我去营业一下。”   你去……干什么?吴月和周子洋都瞪着他,好像他突然说出了什么外星人才会说的话。齐允朝宁瑶夕走过去,他新派来的两个安保都在他接近时很快发现了他,看来这钱没有白花,她的安全确实变得有保证多了。   男性安保想要提醒一下宁瑶夕,被他的女同事不动声色地拦了一下,明显看出来瑶夕并不会在他这儿遇到危险。齐允逐渐从她背后向她走近,她絮絮叨叨的声音终于穿过千里路途,真切地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有没有心动啊黎骁?”宁瑶夕期待地问,活力十足地给他扇着风,“我们公司福利待遇真的很好的!氛围也好,大家都团结友爱,完全没有糟心事,给艺人的自由度也高,剧本随你选,代言给你谈,完全是演员理想的合作公司,考虑一下我们燃星啊!”   上场戏刚拍完,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能精力这么旺盛。剧组取景地在西北山里,十月初的天气,最后的酷暑余热也已经褪去,就算拍完武打戏后确实有点热,被扇了这么一会儿后也已经完全消汗了。黎骁还没说出话,就先被她扇出来的风弄得抖了抖。   “……姐姐。”黎骁揉了揉自己发凉的鼻尖,诚恳地说,“咱们已经是情投意合的小情侣了,不用这么拘谨,收了神通吧,有事大家坐下来,文文静静地好好说,放下你那芭蕉扇吧,咱们这部剧又不叫《西游记之铁扇公主传奇》。”   他已经被连着扇了半个月的风了,最开始他面对宁瑶夕突如其来的献殷勤时,也是很有些吃惊的。毕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虽然他觉得宁瑶夕这个人脾气很好,是个可以深交的人,但对方明显对他没什么非分之想,他又不瞎,也没自恋到那个程度。   后来等到宁瑶夕期期艾艾地说出自己的目的,他才终于感到了然。一时间好笑之余,倒也真的将她这个突兀的提议仔细想了想。   燃星的消息还算灵通,他目前确实只是挂靠在俞杉的公司名下。俞杉本人虽然是他爸爸的经纪人,不过并不能说专业,他实际上和他爸爸黎向阳是认识很久的多年好友,当初他爸爸和盛世娱乐闹得不太愉快,好在八年前离开时已经拿了国际电影节的影帝,有了自己的资源,对经纪人的依赖性也就没那么重,用自己的好哥们担任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他的情况不太一样,从他爸爸离世到现在,已经又是五年时间过去。一个没有背景的人走进娱乐圈,偏偏又有那么些光环,有多容易被轻易消费,而后随便抛弃。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心里有数。   他妈妈对娱乐圈了解不深,不是个谈论路线发展的好对象,俞杉看着他长大,总觉得他是个孩子,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稍微复杂一点的事都不会和他讲。   这种保护当然不是恶意,他心里有数,所以也没有提出过异议,对于别人对他的感谢和照顾,他总是记在心里,深深感激的。   但是燃星……   黎骁的眼神微微闪动,他不动声色地抬了抬眼皮,瞥见从宁瑶夕身后向这边走来的齐允,若无其事地说:“姐姐,这种事情让管事的人去谈吧,我做不了主,你们齐总肯定也清楚,他都没和我提过,你就不用操这个心了,安心拍戏就行,不用天天围着我转,我又给不了你答复。拍戏够累了,姐姐现在好好休息,不然我可就太心疼了。”   宁瑶夕对他的说法完全不以为意,笑眯眯地朝他摆了摆手。   “没事没事,这不已经不用把胳膊吊起来了吗?我都跟你们说过好多次了,我身体素质超好的,平时头疼脑热都很少有,高烧也最多难受三天,一直没有充足的休息时间,身体就会自行提高自愈能力了,特给面子。”   她这番话说得轻松愉快,一边还不忘继续对黎骁献殷勤,积极地问:“你想不想喝水啊?月月给我带了骨头汤,你要不要喝一点?我问过阿姨了,她说你还挺喜欢喝汤的!还跟我说你打小就聪明,特别会撒娇卖萌达成自己的目的,现在是不是太拘束了啊,放松一点没关系,你也才十八岁呢!还是个孩子!”   黎骁:“……”   他妈妈才和宁瑶夕认识多长时间,怎么这种闲话家常的事情都开始说起来了。黎骁少年老成,并不常有这么无语的时候。   对着宁瑶夕满是促狭的笑眯眯表情,以及那个停在宁瑶夕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不动声色注视着这边的大醋坛子,他很轻地眨了下眼,笑了起来。   “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笑着说,“我会好好考虑的,姐姐,到时候要是我们真的有缘共事,大家都会取笑我为爱私奔,究极恋爱脑,姐姐到时候可别太拆我的台,不能像《赤色年代》这样,这边CP还没营业充分,你那边就秀起恩爱。我们演的可是一对情比金坚的侠侣,等到剧播营业期的时候,你的时间和精力可要都留给我。”   这话虽然说得半开玩笑,不过倒也不完全是调侃。《赤色年代》里孟泽和沈筠青这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只有朦朦胧胧的好感,连一丝暧昧都没有,有的只是让人忍不住去扼腕的般配。到最后一个另有良配,一个香消玉殒,糖里都带着刀,让人边磕边疼。   如今全剧已经播出结束,大结局收视率破4,问鼎今年的收视率冠军,不出意外,年度剧王已经板上钉钉。   虽然不完美的才更令人意难平,记忆深刻,但总不能回回都是这样。起码在《燕歌行》里,顾惊风和谢听音是正儿八经的神仙眷侣,不让人磕CP是不道德的,这次剧播时他们两个不可能各自摸鱼,一定要联合营业,不管以后会不会在同一家公司共事都是如此。   宁瑶夕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也觉得到时候不可能像她和程临现在这样,完全不太营业,全靠私人关系让粉丝边哭边磕。接受了这一点后,她顿时连连点头,虚心向黎骁请教他的看法。   “你打算怎么个营业法?”她很有求知欲地问,就差拿个小本子记下了,“先给我通个气,我到时候一定按照这个方向好好营业。”   黎骁唇角弯起的弧度更大了一些。   “不说像你当时公开恋情一样,当着媒体的面大方认爱,起码要营业到让粉丝觉得,如果没有你男朋友,我们说不定还真很有可能的地步吧。”他好整以暇地说,顺手卖了个惨,“姐姐,我目前根基不稳,还是很需要吸粉的,什么粉丝都来者不拒,帮帮忙嘛。”   “好说好说!”宁瑶夕积极响应,笑眯眯地道,“放心,一定积极配合你。而且也不完全是营业,你这么好,我当然也很喜欢你啊!当然了,要是你愿意加入燃星的话那我就更喜欢了,多好的弟弟。到时候齐允有空的话,可以让他投放个剪辑视频营销一下,你不知道,他剪辑技术特别好,我有一个播放过千万的美颜暴击视频就是他开小号剪的,特别好看!”   让那个大醋坛子亲手剪辑他老婆和别人的CP向安利视频?开什么玩笑,这人能动手才有鬼。黎骁费了好大劲才忍住已经到唇边的笑,捧场地点头,眼神真诚:“是吗,这么技多不压身?齐总果然是复合型人才,到时候务必让他把我们的爱情故事剪得唯美点。”   ……差不多得了。齐允的眉角跳了两下,明知道黎骁是在不怀好意地促狭挑事,依然忍耐地深深吸了口气,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糟心。   但他当然也没去打断黎骁,只是走到宁瑶夕身后,将她始终拿在手里的扇子从背后抽走,给她扇了两下。   “说什么呢?手舞足蹈的,鼻尖都冒汗了。”他轻飘飘地说,仗着宁瑶夕没看见,仿佛当真是刚刚走过来,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若无其事地问。   宁瑶夕被抽走扇子时愣了一下,表情一时茫然。等到听见他的声音后,顿时大喜过望,惊喜地猛一转身,没料到他站得这么近,一头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哎呦。这一下撞得结结实实,宁瑶夕抬手捂住鼻子,酸疼得眼含热泪,一边却又坚持盯着他看,眼睛仿佛瞬间就被点亮了一般,溢满星星点点的光亮,看着他的时候好像看见了苦等已久的太阳。   “你怎么突然来了啊?!”她忙不迭地问,开心得笑眼弯弯,“昨晚你不是还在容城吗?打视频时你都没和我说要来!”   一秒被宁瑶夕完全抛在脑后的黎骁:“……”   行吧,其实也不是很意外,他一早就知道了,能做出事业上升期不惜自己被粉丝厌恶,也要公开恋情保住经纪人这种事的人,毫无疑问有点恋爱脑。   不过让她陷入这种状态的人嘛……   黎骁的视线落在齐允身上,在心里无声挑了下眉。   好歹还是比其他恋爱脑看准的对象靠谱多了,宁瑶夕人虽然傻了点,不过眼光倒是勉强还凑合。   黎骁在一旁好整以暇地评估,露出看戏的神情,齐允注意了,但是无暇去处理。他注视着宁瑶夕,看她含着泪又带着笑的表情,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微微恍神。   明明他其实并不是那么耀眼、那么完美的人。只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只在她的眼睛里才会被这样看待,发光的并不是他本人,而是她炽热的真心。   他之前,就好像瞎了一样。齐允在心里想。这姑娘如果不是喜欢自己,怎么会愿意用自己的大好前途去赌他的光明前程,明明筹码并不对等,但是她还是做得那么义无反顾。   在他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原来已经欠了个这么重的人情出去。齐允稍稍垂眸,以一种外人难以想象的冷静,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   ——你能接受得住一份这么真挚的感情吗?   几秒钟后,他在心里对自己的疑问,郑重地给出了答案。   ——他只怕对方年纪小没定性,还没有做好相应的准备,没意识到如果向他走来,牵住他的手,一辈子就再也不能主动选择放开。   心里种种想法积聚,情绪却又称不上惊涛骇浪,反而是一种慢慢流淌的情绪萦绕不绝,让他刚才心里那一点些微的烦躁与火气全都消失不见。妒忌悄无声息地出现,又悄无声息地褪去,只剩下满心的无奈,自己跟自己叹了口气。   还能怎么办,喜欢上一个热情活泼无差别照耀众生的小太阳,自己动的心,也只能自己受着。   那种灿烂明亮,毫无阴霾的笑容,永远不会只属于他一个人。她是所有人眼里珍贵夺目的星星,是他亲手捧高升上去的,是他亲手打磨出的最好的作品,也是他永远的骄傲。   或许他曾经有过知难而退的机会,但现在已经没了。这个机会消失得或许比他以为得还要更早,一年多前在华盛,那个极有可能成为最后一面的相见里,他在电梯里那一刻有过犹豫,但还是在最后时刻抬手撑住了电梯门,在故事抵达尾声后,又另起了一个新的开头。   或许在那一刻,故事就已经被彻底改写,他们两人之间落定成一种全新的结局,再也没法改变。   对于心里升起的这种念头,齐允暂时没有生出什么感想。他将手里拿着的文件夹递过去,一如往常,用平静的语气,正常地聊起工作:“合同谈拢了,带过来给你签字。品牌全线代言人,地广,互联网宣发,电视广告,节目赞助,应有尽有,代言费也不低。我们拿出来的数据和艺人发展潜力最终还是打动了他们。”   真的谈拢了啊?!国民度那么高的饮品牌子!宁瑶夕吃惊地张开了嘴,拿着合同,花了两秒钟快速翻阅了一下确认名字,而后眼睛发亮地重新抬起头,笑逐颜开。   “太厉害了!”她发自内心地惊叹,觉得即便自己之前没有喜欢上齐允,恐怕也会忍不住爱上这一刻的他。   什么叫人狠话不多啊?!什么叫低调的牛逼啊?!什么叫只管精进业务能力,剩下的事情可以全权交给他啊?!宁瑶夕盯着他,一时间万千感慨,发自内心地说:“齐允。”   齐允淡定地回应:“嗯。”   “你其实是我不知道走了哪门子运,抽中的系统外挂吧?”宁瑶夕神色梦幻地说,“你是不是其实有一个类似系统商城的东西,我用努力点从你那里自动换东西?”   ……又在说胡话了。齐允无言地看她一眼,冷静地说:“你先去吴月那边,等会儿我过去听你继续讲述这个奇妙的白日梦。”   “干嘛现在不让我继续说啊?”宁瑶夕无辜地问。   齐允哼笑一声,言简意赅:“在黎骁面前给你留点面子,免得让他觉得燃星的艺人脑子都有点问题。”   宁瑶夕:“……”   你这个所谓的面子留在哪儿了啊?!而且燃星的艺人数量还能让你用上都字?!   宁瑶夕对他的吐槽表示不满,不过行动上还是比较听话,乖乖迈出去几步,朝吴月的方向挪动。齐允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几秒,回过头来,和黎骁对视一眼。   黎骁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在他的注视中面不改色,一如既往心态极好。   齐允也并没有看很久,很快就对他说:“这段时间和辉煌饮品的负责人接触了一下,他们最近也有签男代言人的打算,不过还没有正式决定,是签一个国民度够高的巨星,还是一个形象够好的流量新秀。如果你对自己的为人足够有把握,确定不会轻易被抓到问题,可以去争取一下。消息还没正式放出去,但已经有团队在联络,竞争很激烈,但很值得。”   黎骁怔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起这个,一时间很是意外地挑眉,提醒他:“齐总,虽然瑶夕和我说了一点你的打算,感谢你的看好,不过我其实还没有急迫的换公司打算,毕竟都是我的自己人,可能最后要让齐总失望了。”   这种还没正式放出风声的消息,俞杉那边是不可能接收到的,帮他争取更是无从谈起。所以齐允算是白送了他一个商务资源的消息,他目前身上还没有任何代言,第一个至关重要,如果能用辉煌品牌作为起点,那完全是一个远超出他预计的好开头。   “我知道,你们刚才说话我听到了。”齐允平静地颔首,语气淡淡。他看着黎骁,神情不变地开门见山。   “瑶夕找你的事没和我通气,如果她问我,我不会让她急着找你说明。”齐允对他道,说话间条理清楚,看得出来并不是被临时拒绝后的苍白挽尊。   “无论是我还是她,对你的接触都还不算深入。”齐允说,“你十八岁了,有自己的想法和野心,你想要什么,为此愿意付出什么,从某种角度来说,比你的背景和资质重要得多。这方面我还需要再观察,你也可以继续进行综合评估。艺人选择经纪公司,和选择未来几年的命运没什么两样,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希望我们彼此在做出选择时都足够清醒和郑重。”   黎骁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礼貌地点了点头,而后笑着问他:“我当然会的。说起来齐总,你考虑签我,主要是看中了我哪方面的优点,演技?外形?性格?方便说说吗?”   齐允摇了摇头,在黎骁的疑惑中回答:“我看中的,可能不完全算是优点。”   怎么说?黎骁一怔,而后听见齐允对他说:“你身上有一种压抑的乖巧感,很好地把自己融入进了正常人的框架里。但这种感觉和我第一次看到你竹林舞剑视频时感受到的不太一样,少了一点肆意和锋锐。太把自己按照别人的期待生长,会损失一些很宝贵的东西,放到你身上,我会觉得有点可惜。”   黎骁在短暂的沉默后,突然笑了起来。   “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黎骁弯着唇角,语带调侃地问,“齐总,你比较适合保护奇形怪状艺人锋利的棱角,给他们足够的自由空间野蛮生长?”   “我以前不算是这样的人。”齐允摇了摇头,短暂的停顿后,微微展眉。   “不过现在的话,或许算是了吧。”他说。   .   齐允回到吴月那边时,剧组的午休时间还没结束,宁瑶夕正在翻那份她要签字的合同,边翻边开心地碎碎念。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她,好像都是这么开心有活力,让人无论什么时候看到她,都会觉得放松与治愈,有种被充电的感觉。   到处放电,麻烦精,还没被彻底蛊住的建议赶紧快跑。齐允在心里评价了一句,表情严肃,谁也不知道他在心里吐槽些什么。   “我可喜欢辉煌的牛奶了!这么多年的经典,我小时候想喝都还很难喝到呢!”宁瑶夕开心地叽叽喳喳,雀跃地翻着自己的新合同。   “还有地广!辉煌新的子品牌是吧,走高端路线的轻容?配色很好看的,马卡龙糖果色,我喜欢!电视广告也是这款吧?我也喜欢!还有综艺赞助,我也喜欢!我是不是也要去参加品牌赞助的综艺啊?这种赞助的节目好像惯例会给代言人留个位置是吧。我看看辉煌赞助的是哪个综艺,《甜蜜纪念册》,新节目吗?之前好像没听过……”   等等。   甜蜜,纪念册?   宁瑶夕愣了一下,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走回来的齐允。   “这是个什么类型的节目?”她向齐允确认,“做甜品的厨艺类节目?”   她就是随便说说的,不可能真的是个美食节目吧,这个综艺的名字就很可疑啊……宁瑶夕在心里小声嘀咕,但又不好意思照着真实想法直说,只好露出无辜的眼神,佯装正经。   在她装模作样的疑惑注视中,齐允面不改色,神情自若地打消她的疑虑。   “大型明星结对互动真人秀。”他说,“简称恋综。” 第80章   ……恋综。   宁瑶夕低头看看合同, 又抬头看看齐允,反反复复来回看了几次, 才惊愕地向齐允确认:“辉煌饮品旗下这个轻容新品牌……赞助了一档恋综啊?”   “很奇怪吗?”齐允反问她, 神色平静,“综艺赞助本来就是品牌宣发重要的一环,轻容作为辉煌全新推出的饮品高端线, 正要靠宣传广告打开市场知名度。冠名综艺是业界常用手段。品牌定位年轻,和恋综的受众人群调性相符, 性价比很高的选择,不难理解吧。”   确实是不难理解,但是……宁瑶夕拎着合同的这一页晃了晃,不确定地问:“这条赞助写进了合同里,是给我留了个名额的意思吧?”   齐允看她一眼, 淡定地道:“合同条款可以再改,不想去我再和品牌方谈。”   所以真的有她的份啊?!宁瑶夕瞳孔地震, 惊愕万分, 赶紧又将合同中涉及到综艺的那一条举到眼前, 重新阅读了一遍。   “道理我都懂。”她眉头紧锁, 以一种学术的研究精神凝视着合同, 纳闷地说,“但你刚才说,这是档明星结对互动真人秀?我不是去里面当素人恋爱观察员, 而是要自己谈恋爱去对吧?那么问题来了, 我上节目的话,是和谁组成配对啊?”   你还记得我已经和你官宣过了吗?宁瑶夕差点直接问出这句话, 但理智让她克制住了自己, 只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很是幽怨。   虽然大多数看节目的观众也都知道,这种节目都是有剧本的吧……但是好歹我也是你明面上的女朋友呢,你要不要这么冷酷无情,满脑子都是搞事业,让工作利益最大化啊?宁瑶夕委委屈屈地想,十分心塞。   从这一点发散出去,她很快就又想起了半个多月前齐允在剧组那几天,她和黎骁拍的那条吻戏。   她表演生涯当中的第一场,结结实实地当着齐允的面。一场非常重要的戏,她不会也不可能拒绝,用了百分之百的精力去尽心表演。   当时还庆幸于齐允对此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并没有因为两人的公开情侣关系而拦着她不让演。现在想来,他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有今天的反应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从头到尾只是她的心态变了而已。   宁瑶夕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但还是有点纠结,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正在想着这些纷乱复杂的事情,忽而看见齐允回答了她的问题,朝她竖起了三根手指。   宁瑶夕:“……?”   “如果参加恋综的话,你有三个备选男嘉宾。”齐允说。   竟然还有三个备选?都从哪儿冒出来的?宁瑶夕愣了一下,一时很是茫然,下意识跟着他的思路问:“哪三个?”   “第一个是程临。”齐允说,“你们从录《演员百分百》时关系就不错,《赤色年代》刚刚播完,观众对CP又很买账,节目组有这个意向邀请你们两个凑一对荧屏情侣,如果你点头的话,程临那边应该不会拒绝,健康地捆绑一下炒个热度,唯粉知道是假的,CP粉乐意看见售后,各方的需求都能得到满足,其乐融融。”   “程临哥还是算了吧……”宁瑶夕打了个寒颤,敬谢不敏地连连摇头,“虽然知道他和依凌姐早已经分手了,但是我这么加入进去还是感觉怪怪的,没这个必要就还是算了……”   齐允看看她,意外了一下:“你竟然知道他们在一起过。谁多嘴跟你说的?”   宁瑶夕:“……就非得是别人和我爆料吗,我自己也不瞎好吧!虽然直到《赤色年代》拍完那会儿我都还不知道……但我们一直分别有私底下的联系啊,和前任有一个共同的好朋友,本来就很难瞒,慢慢的我也就猜出来了。”   其实主要还是她自己之前对感情懵懵懂懂,比较瞎,没看出来这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不过现在她也已经是个成熟的敏锐小宁了,今年上半年没戏拍的时候还去探过张依凌的班。她的恋爱心事对方一清二楚,对方也不可能完全不和她分享秘密,友谊总是需要差不多相当的对等付出。   他们其实始终没在她面前刻意提过对方的名字,宁瑶夕察觉到的时候,的确很有些唏嘘。这两个人粉丝关系一直不太好,听说是有次颁奖礼上结了梁子,于是一直在不熟的同时小有旧怨,宁瑶夕自己知道被粉丝抵制的滋味,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有为了恋人对抗粉丝的决心,也不是所有恋情都值得被这么孤注一掷地保护,人从根本上还是应该为了自己而活。   感情这种事情,冷暖自知,外人无权置喙。宁瑶夕知道这件事后也唯有一声叹息,小心地守护着这个秘密,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包括齐允和吴月都没透露,为朋友好好地保守秘密。   结果今天才发现齐允原来早就知道。宁瑶夕:“……”   宁瑶夕一时陷入「这人早就知道竟然不告诉我」和「他维护朋友的样子和我这不是心有灵犀」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当中,心情复杂,一时不想说话。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程临确实就还是算了,怕你们两个到时对着笑场。”齐允点点头,排除了这个选项,而后稍稍侧眸,朝不远处黎骁站着的方向瞟了一眼。   “第二个选择是黎骁。”齐允说,“你和他已经官宣了《燕歌行》的男女主演,正好借着这个热度上综艺。这个恋爱观察节目每次拍两天一夜,素材能播出两期,一季节目也就录制十二天,时间上很好调配,如果他那边也同意,时间和档期应该都比较好协调。”   黎骁啊。宁瑶夕仔细琢磨了一下这个人选,摸着下巴,沉思着道:“黎骁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行……我和他多营业一点,到时候大众是不是就会觉得我们关系确实很好,他真的有朝一日来我们公司,大家也会觉得顺理成章,是个好铺垫?”   其实有这种可能,不过齐允看着她,眼都不眨地一口否认。   “可能有更多人觉得,他是在主动参与进一场腥风血雨的复杂三角恋里。”齐允面无表情地说,“人家才十八岁,还是个孩子,少沾点花边新闻,好好拍戏。”   “这么说他干嘛,他拍戏很敬业的。”宁瑶夕十分讲义气地帮他反驳一句,凭借本能精准地吐槽,“咦你这么不满意他吗,那干嘛还把他当成人选跟我介绍……”   当然是为了虚假民主一下。齐允看她一眼,不动声色。   “好啦,我再考虑就是了。”宁瑶夕挥挥手,表示先揭过这个话题,而后疑惑地继续问,“所以第三个备选男嘉宾是谁,我目前只合作过这两个男演员吧?”   齐允顿了几秒。   “我。”他说。   宁瑶夕愣住了,盯着他看,一时没说话。   齐允表情依然平静,语速却突然变快了几分。   “这档节目的导演已经和我接洽过,他们打算在第一季节目里邀请四对明星情侣共同录制。全都是明星搭配的话就有点太单调了,只打算留一对给双明星阵容,其他的CP配置都不一样。听说拟邀了一对明星和运动员夫妇,还有一对明星和商业精英,我们两个算是明星和经纪人的职业搭配,如果你选择其他男嘉宾的话,占走双明星CP的名额也可以,这是节目组对冠名商代言人的优待,可以让你先选定位。”   宁瑶夕在他的解释中终于明白了,她长长地哦了一声,目光落在他脸上,若有所思。   齐允安静了一会儿,任她打量。但她的目光中思索的意味太重,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惊喜或雀跃激动,这让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节奏的齐允感到一种意料之外的不妙。   他忍了一会儿,没忍太久,问她:“你在考虑?考虑什么?”   “啊……是。”宁瑶夕回过神来,答了他一句,顿了几秒,说,“我在想你行不行。”   齐允:“……”   齐允稍稍眯起眼,语气平静地问:“我注意到在提起程临和黎骁时,你都没有着重考虑这一点。所以你觉得我不行的理由是?”   宁瑶夕眨了眨眼,看着他,眼神清澈。   “他们和你是不一样的。”她认真地说,“我和他们一起上节目,大家都知道这是假的,是荧屏CP在营业,不会有人当真,随便磕磕糖,知道我们交情不错就足够了。可是你不同,你是我官宣过的男朋友,大家都以为我们情比金坚,爱得很深,但镜头前是很容易戳破秘密的,很可能会暴露我们并没有在谈恋爱这件事。”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微黯,朝他弯了弯唇角。   “我有点担心,那些想看我们幸福地在一起的我的粉丝,会看到一些我们没法伪装的细节。”她坦然地说,稍稍垂眸,声音放低,“我……不想这样。”   那会让她的粉丝们担心,也会让她很难堪。她怕自己的一腔爱意在镜头前完全遮挡不住,所有人都看出她的一厢情愿,也看出齐允对她的无动于衷。   那样会不会对她有点太残忍了。宁瑶夕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又接着刚才的思绪,想起齐允看着她在剧组里拍吻戏这件事。   这部剧里吻戏一共有四条,原本的第一条应该是在水中,顾惊风误以为她不会水,见她被打落入水,情急之下一并跳下水给她渡气。   但因为她当时左胳膊当时包得像个粽子一样,还要吊在胳膊上固定,场面实在是很难拍出湿身美感,这么重要的近景戏又不好用替身,所以这场吻戏临时调换了一下,变成了唯一的一次文戏。   两个人在历经尘事浮生种种,见识过江湖至暗,被理想背叛过,被现实打击过,俱都发现对方其实并不像是自己初初以为的那样简单。到如今,一个是谋逆反贼的亲子,因试图阻挠父亲的谋反大业而被失望放弃,沦为阶下囚,一个因为随师门顺应睿王的谋反而被奉为座上宾,这一次相见,一个狼狈落魄,一个光鲜依旧,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一坐一站,相顾无言。   顾惊风的双手被锁链拷在两边,额发凌乱地落在脸上,带着一种受过折磨的萎靡和消沉,眼神黯淡。   折磨他的不光是来自父亲的冷酷对待,更是事到如今他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贵为王孙贵胄,依然能够任性地按照自己的想法逍遥江湖,并不是因为他的父王足够开明,足够超然,足够爱他,而是因为他并不是睿王唯一的孩子——他甚至有不止一个兄弟姐妹,被他父亲藏在暗处悉心教导,将他这个最不安分的推出来站在他人目光之中,承受考验与洗礼。   或许他其实并不应该怪父亲,毕竟他也享受过相应的荣光。别人在用仰慕的语气提起他睿王世子的身份时,他就当真没有过骄傲与虚荣吗?   有过的,当然有过。昨日的因,今日的果,或许合该如此,他并不该有怨言。   只是他曾经以为自己自由而洒脱,付出全部赤诚和真心,轰轰烈烈爱过的人,已经物是人非,境遇天翻地覆。   如今她光鲜依旧,而他落魄至此,那些曾经的并肩同行与默契暧昧,建立在虚假之上的浮皮潦草心动,都还能做得数吗?   顾惊风苦笑一声,抬起头来看她,凌乱的鬓发挡落在脸上。谢听音抬起手,执过染血长剑的手依然莹白柔软,十指若削葱根,轻轻抚上他的脸,将凌乱的碎发抚落至两边。   连日的狼狈让顾惊风面色憔悴,下巴上冒出凌乱的青色,眼神也不如往日灼然明亮,透着种心灰意冷的倾颓。和她印象中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年侠客完全不一样了,谢听音凝视他许久,像是要从他脸上找出故人熟悉的影子。但她似乎找得并不太成功,垂眸看着他时,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困惑。   “值得吗?”她平静地问,声音泠泠如泉,“他是你父亲,想要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了,何必非要反抗他,惹得他迁怒于你。”   顾惊风注视着她,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怅然,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我知他不可能成功。”他道,“战乱是万民之苦,百姓生灵涂炭,发起战争的人从不无辜,每一个恶念都是天下的不幸。谢姑娘,你在归墟那样的世外桃源里待了太久,个中复杂残忍,你不会懂。”   面前这个人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叫过她了。从初见的萍水相逢知晓她的名字之后,再次相见时他便能笑着招手,亲近自然地叫她听音姑娘,后来更是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仗着比她生辰小上两月,千方百计地拉关系套近乎,便像是从不知道正常应该怎么称呼一个偶然邂逅的江湖儿女一般。   原来他其实也是知道的。谢听音眼睫轻颤,很快平静下来,摇了摇头。   “你说我不懂,可我却是知晓,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不论是江湖还是天下,到如今都已经动荡太久,合该有一个雄才伟略的霸主站出来,成就壮阔基业。既然所有人都在争这个天下共主的位置,你为什么始终觉得不可能是你父亲?”   顾惊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因为他是我父亲。”他说,“我了解他,知道他空有野心,却无经天纬地治世之才,亦无惊才绝艳辅政良臣。他心里满腔装着的都是自己的利益,为此不惜出卖放弃任何人,无论是我这个世子,那些个被他藏起来的孩子,亦或是这天下间有可能成为他子民的其他人。谢姑娘,纵使他承诺他日登临大宝,保归墟派光辉百年,这一切就当真是你想要的吗?你那些曾经和我说过的,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愿望,都只是一场谎言,说来骗我的吗?”   谢听音短暂的沉默,垂眸凝视着他,良久,摇了摇头。   “这确然是我的愿望,却也是我并不奢求能够见证的理想。”她说,“若现实不尽如人意,为师门奉献终生,又有什么错呢?”   顾惊风看着她,弯起唇角,淡淡地笑了笑。   “没有错。”他说,“该死的只有我这个异想天开的傻子而已。谢姑娘,能拜托你一件事吗?看在我们毕竟相识一场的份上。”   谢听音轻轻颔首:“你说。”   “我的那些个兄弟,如今有了得见天日的机会,是不会容许我这个天下皆知的世子还活着的。”顾惊风说,带着一种半是嘲讽,半是满不在乎的笑意,平淡而洒脱地说,“左右逃不过,死在他们手上也未免显得我太落魄,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取我性命,白白糟蹋我一世英名。既然如此,倒不如由谢姑娘来提前动手,送我一个了断,死在你的手里,对我来说,是个再好不过的结果。”   谢听音忽地愣住,怔怔地看着他,没有反应。   顾惊风凝视着她,将此时的每一刻都当做生命中的最后一刻,汇聚毕生的力气去深深望着她,眼神忽明忽暗,情绪万千,复杂难言,最后到底归为一个释然的解脱,眼神平和。   但她只这么怔怔地看着他,始终没有反应。顾惊风又看了她一会儿,轻轻眨了下眼,原本已经宛如一潭死水的眼睛里,忽地再次溅落起一点被风吹皱的微澜。   “姐姐。”他慢慢地说,声音极轻极低,但谢听音还是听见了,她有这样一双澄净的眼睛,一颗剔透的心,似乎总能辨清这世上一切最细微的东西。   “音儿。”顾惊风又换了个称呼,看着她轻轻颤动的眼睫,笑了起来。   “我一直想这么叫你。”他说,争分夺秒,将自己的心思一股脑坦诚地说给她听,“你只长我两个月,叫你姐姐是我在套近乎,并不当真把你当什么尊敬的前辈。我时常想,等到我们成亲之后,我就要叫你音儿,旁人都不能这么叫你,只我可以。”   谢听音深深凝望着他,眸中情绪复杂难言,最终也只是说:“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   “怎么没有用?”顾惊风忽地笑了起来,不过顷刻之间,竟是一扫眉宇间的颓唐之色,重新显出几分神采飞扬的神光。   他定定地望着谢听音,朗笑道:“我父王争夺天下的霸业会输,你门派流芳万年的野望也不会实现。人这一辈子到底为什么而活?你为师门出山,如今归墟派已经和我父王联络上,我生为睿王世子,也已经被这劳什子王府彻底放弃。如今是否我们就只是顾惊风与谢听音了?从今往后的人生是不是能只为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践行自己的理想,哪怕以身殉道也在所不惜?我们走吧,音儿,跟我走,我们两个一起,再也不分开。”   谢听音神色怔忡地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说话,从讶然到平静,最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阶下囚还在说这种异想天开的话。”她轻声道,“惊风,你便一直是这样,肆意妄为,不计后果,如此这般莽撞下去,早晚会吃大亏。”   “吃再大的亏又如何?”顾惊风不在意地道,“人生百年,若是始终浑浑噩噩,不得自由,那才是真正的吃大亏。音儿,我们走吧,你还在犹豫什么?”   谢听音神色冷静,皱着眉道:“怎么,你觉得我会和你一起发疯吗?”   顾惊风扬了下眉毛,看着她,忽地笑了。   “如果是我认识的谢听音,会的。”他说,“音儿,我如今是个再落魄不过的阶下囚,手脚都被束缚住,你大可以推开我。”   说完,他就用力一个倾身,在铁链带出的清脆响动中,吻住了谢听音的唇。   这一吻,叫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落入凡尘,饱经人生摧残的少年侠客重拾信念,两人真正从各自被写好的命运中挣脱而出,走向那个共同选择的未来。   这是两人最终真正确立情侣关系的一幕,在原始版本和修订版本中都有这个情节。只不过旧版当中是谢听音为爱勇闯地牢将人救走,而新版的关系更加复杂化后,最终又归于这样最终的简单选择。家国天下,儿女情长,都汇聚于这一晚的决定,从此以后,天地高远,人生广阔,成就另一段豪情壮志的故事,走向另一个无怨无悔的结果。   这场吻戏来得重要,拍得也精细,前前后后重拍了五次。黎骁吻上来的时候宁瑶夕自己也沉浸在戏里,当时其实并没有什么别扭的情绪,只在这场戏终于拍完之后,从那个心潮澎湃的状态中挣脱出来,第一时间就去看了齐允的反应。   这场吻得虽然激烈,但服饰完好,动作规矩,实在是没什么避嫌的必要,拍摄时连场都没有清。五次重拍,齐允始终在片场边缘站着,并没有在她视线可及的位置,她每次都要扭过身去,回头看他。   他始终没什么特殊的反应,第三次重拍的时候,黎骁手上的道具铁链因为他力度过大而崩开,甩在了她的脸上。没留下什么伤,但他第一时间过来查看,履行了一个经纪人,或一个老板,该对艺人做到的所有事情,垂着眸查看她被打到的脸,她看不清他眼底的任何情绪。   但总归是没有她想看到的那一种。   其实这样才正常,宁瑶夕当时也是一边心虚一边庆幸,但今天真的有接受镜头检阅的可能,她难以避免地感到紧张与踟蹰。   她没有将这些话说出口,默默地咬了下嘴唇。齐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点头,说:“知道了,你比较属意黎骁的话,我去联系他。”   ……我不是属意黎骁,是怕你不属意我。宁瑶夕怔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实在是很难说出口。但齐允并没有给她迟疑反悔的时间,他已经转过身,朝黎骁的方向走去。   ……不是这样的。   宁瑶夕一咬牙,拔脚追了上去,几步上前拉住他,猛地喘了口气。   齐允回身看她。   “……我想和你搭档上节目!”宁瑶夕一股脑地说,眼睛一闭,破罐破摔地和盘托出,“我就是怕……怕你到时候让我太难堪,根本就不在乎我……”   她平常条理其实还算清晰,但一着急的时候话就有点多得语无伦次,而且不太经大脑。等她稍稍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把刚才心里的想法说了个七七八八,心中顿时涌现上许多后知后觉的羞耻,倒吸了口凉气,逃避地眼神游移。   午休时间的片场人来人往,当然有人注意到这对拉拉扯扯的小情侣,不过没人那么没眼色地过去打扰。齐允看了她一会儿,终于缓缓开口。   “宁瑶夕。”他连名带姓地叫她,说,“你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了。”   我……啊?宁瑶夕被迫从羞耻情绪中挣脱出来,无辜地看他一眼,对他的指控不明就里。齐允抬手按了按眉心,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想让我有什么表示。”他说,“我就应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吧?但是她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宁瑶夕懵懵懂懂地看着他,茫然不知所措,齐允忍无可忍地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抬眸看她。   “闭眼。”他说。   我……啊?什么?宁瑶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倾身靠近,捧住了脸。   “我有资格发出什么表示吗?”他冷淡地问,“谢听音又不是我的谁,宁瑶夕也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别人不知道,你我总是知道的。”   是、是啊……宁瑶夕刚想点头,动作还没做出来,就忽地被他捧住了脸颊,他指尖微凉的温度传过来,让她莫名地发颤。   “但既然你邀请我宣誓主权,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齐允看着她说,“满足艺人的需求,经纪人的分内之事,我明白。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我一定积极配合。”   我……宁瑶夕没来得及说任何话,下一秒,眼前一暗,被他用力吻了上来。   热闹的片场周遭忽地一静,不远处的黎骁顺着人群的目光看过去,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   当时表现得那么镇定,这是终于找到机会,在他面前补回来消毒步骤了?   男人吃起醋来真可怕,看人谈恋爱真好玩。黎骁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留下一声起哄的口哨后隐身下线,深藏功与名。 第81章   在被吻上来的这个瞬间, 宁瑶夕的脑中空白一片,完全是懵的。   这不是她接受的第一个吻……这么说好像她经验很丰富一样, 这确实倒也没有。只是之前无论是当着媒体的面, 捧着齐允的脸强吻上去,还是和黎骁在片场镜头下的照本拍摄,其实都是亲吻这么个相同的步骤, 作为演员并不应该有什么新奇的感觉,工作中不算日常的一项而已。   或许之前也有心跳加速的羞窘, 也有共情之下的激荡,但宁瑶夕自己也觉得,大概也不过就是这样,唇瓣相贴,一种陌生的柔软触觉, 只要克服心中那点基于性别和礼教有关的羞涩,其实和其他皮肤的接触也没什么差别。   她一直都抱着这样的想法行事, 对亲吻这种事情渐渐缺乏敏感度, 变成一个无情的拍戏机器, 觉得和其他戏份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今天, 直到现在。   被齐允吻上来的时候, 宁瑶夕惊愕得呼吸都窒住了。不同于之前所有经历的有所准备,她这一次毫无防备地微微张着嘴,湿软的吐息很快充盈在她的鼻端, 让她完全来不及反应, 愣愣地僵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无从呼吸的窒息感快速上涌, 艰难地将她的心神强行拉回来。宁瑶夕完全傻住了, 眼珠慢慢地转了转, 缓缓盯向齐允,尽管离得太近,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还是坚持盯着他看,仿佛要从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中,看穿对方的想法。   贴着她双唇的唇瓣动了动,齐允的吐息落在她的唇间,低声说:“你想憋死自己?喘气。”   宁瑶夕被他提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到现在都没想起来呼吸。他的唇离开了一点,让她终于有了点喘息的余隙,宁瑶夕却连呼吸都不敢放得太用力,慢慢地轻轻地呼吸着,仿佛这是一个虚幻到一触即碎的梦境。   “你在干什么?”她小声问,声音中依然带着许多不确定。   难得齐允被她问得呼吸微窒,顿了几秒,用一种颇为无语的口吻,语气冷静地回答她:“刚才没感觉出来吗?在亲你。”   这个还是感觉出来了的。宁瑶夕缓慢地眨了下眼,又问:“为什么亲我?”   短暂的沉默后,齐允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宁瑶夕忽然猛地晃了晃脑袋,自问自答,说:“算了,不重要,是你先动手的,等下别说我对你不客气。”   我动得根本就不是手。齐允正想反驳,忽而见她猛地踮起脚尖,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仰起脸,用力朝他吻了回来。   原来是这个不客气法。齐允微怔,而后蓦地失笑,捧着她脸颊的手向下滑,搂住了她的腰。   第一次做这个动作,大概还不算很熟练,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可以再练。齐允搂住她的时候想,在这个瞬间微微分神,心想,平常看着感觉腰是很细,不过不用手臂量一下还真没这种实感。   他脑海中快速地掠过这个想法,短暂地出现了一下,很快被他抛到一边,近距离地看着宁瑶夕终于紧闭起来的,微微颤动的眼睫,吻了回去。   多幸运,这颗璀璨了别人夜空的星星,降落进他的掌心。   人影嘈杂的片场一角,一对在外人眼里官宣已久的恋人,终于接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周子洋张大了嘴,震惊地看着不远处这劲爆的一幕,默默地拿出了手机,开始全方位多角度快速抓拍。他旁边的吴月则早就已经调出了手机的录像模式,此刻一手争分夺秒地录着像,一手捂住自己的嘴,热泪盈眶。   “一年多了!”她激动地说,“我磕的CP终于成真了!瑶夕的心意没被辜负,我就知道!谁会辜负她允哥都不会,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她还记得和宁瑶夕第一次见面那天,那时宁瑶夕还是个过气多年的糊咖,在外人看来走了天大的运气被齐允挑中接手,那时还完全站在被给予者的立场上,看着齐允时总带着小心翼翼的战战兢兢。   这个团队的第一个照面,齐允就毫不留情地直接戳中宁瑶夕的痛点,从她唯一引以为傲的演技上犀利点评,让宁瑶夕难堪得当场落泪。把人说哭了也不见收敛,只简单粗暴地糊人脸上张纸巾,告诉她娱乐圈不相信眼泪,多努力少哭。   完全没辜负他一直以来的凶名。吴月当时觉得这个团队好难混啊,没有一点软和的包容温情,把最尖锐的东西剥开表象亮出来看。这么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之前还几乎被磨平了所有信心,这种打击教育能行吗?可是齐允也是一直顺风顺水,傲惯了的,他的行事风格轮不到她这个助理指摘。所以她当场没说话,只在一起出了齐允的办公室后给宁瑶夕递了张纸巾,朝她友好地笑笑。   “没事吧?”她关切地问自己今后要打交道的艺人,“难受的话可以跟我讲,有什么需要就和我提,我就是给你服务的。”   “谢谢。”宁瑶夕已经不哭了,接过她的纸巾朝她笑笑,眼睛依然有点红红的。她看着她,想了想,试探着问,“你好,那个……你现在有空吗?有空的话能陪我再去买份饭吗,我之前不知道你过来,少买了一份,齐纪还没吃。”   她当时愣了愣,随即笑笑:“好的,没问题,瑶夕你人真好,刚才齐纪那么打击你,你还记得他没吃午饭。”   “啊?没有没有……”宁瑶夕面对她的夸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要说好的话,齐纪人才好。他拿出来的资料和企划都是短时间内整理出来的,完全根据我的情况量身定制。我自己好高骛远,认不清情况,被说两句很正常。我不是个小孩儿了,知道一个人对你好不好,不能看他说什么花言巧语,而是要看他做什么实事。我觉得齐纪是那种特别不会说的,不过没关系,我看得到。”   他们两个当时也没接触多久,这个评价却精准无比,吴月一直记着。她也看着宁瑶夕践行着自己的话,看见每一个齐允为她所做的、未曾言说的细节,在这些隐秘的点滴中感激,触动,慢慢深陷。   要足够付出,也要足够领情,才能酝酿出这样不言自明的感情。吴月心中感慨,微笑着,眼睫湿润。   无论以后会面对什么挑战,经历什么波澜,这一刻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就是世界上最般配的一对,毫无疑问。   “吻得多投入啊。”张文斌导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摸着自己的下巴蠢蠢欲动,“画面太有感染力了,多好的镜头,我都有点想用……可惜好像不太符合谢听音的人设,不然我非得让瑶夕等下给我复刻一遍。”   “谢听音和顾惊风需要这种替代镜头?”楚天和不屑地说,双臂环胸,瞪着不远处那一对,眼神不悦,“在这种地方亲什么亲,光天化日!大庭广众!有伤风化!哼,我要加戏,顾惊风和谢听音能输?不可能的,我可还在呢!”   您就别添乱了……吴月汗颜地转过头去,想要听听看张文斌导演的应答。结果转过头来才发现更添乱的就在她旁边站着,周子洋不知道什么时候给陈瑞拨了视频,对于种种暗流涌动一无所知的陈瑞在屏幕那边张大了嘴,一副看到霸王龙重新出现在世界上的惊恐表情。   “这是在干什么?!发生了什么啊?!”他疯狂提问,差点没滑到办公桌底下去,“这什么东西,这是我能看的吗?!我不会被灭口吧?!”   .   在周子洋好整以暇的再三保证中,陈瑞终于勉强相信了齐允当时忙得很,肯定没时间注意到他这种小喽啰的说辞,确认自己暂时并没有灭口危机。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该来得还是要来,有些命运根本就是逃不开的。   “签合同?”接到他打来的电话,齐允微微皱眉,问他,“这么急?”   感觉完全能从语气中听出允哥的不爽啊……也对,人忙着谈恋爱呢,被打扰怎么可能高兴呢……陈瑞呵呵干笑着,颤颤巍巍地说:“没办法允哥,辉煌本来就是只等着你们那边的消息,原本谈冠名时还没确定播出时间,但一个月后颍川原本要接档的综艺出了点状况,想用这档恋综顶上,咱们就必须得马上签了。”   “现在签合同,什么时候录制?”齐允算了下新一季综艺上线时间,问他。   “五天后……”陈瑞小心地道,“定档定得突然,只能看看各个嘉宾都有没有档期。瑶夕这边我记得是没什么问题吧,《燕歌行》不是拍到尾声了?半个月录一次两天一夜的节目,总共在剧组也只需要再请一次假吧,半个月后剧组这边就杀青了。”   “嗯,其他人档期也没问题的话能录,能确认的话让他们今晚到公司,我回去看合同。”   齐允和他简单地交代几句,陈瑞边应边记。写到最后已经进入工作状态,失去了那份谨小慎微,自然而然地道:“那允哥你是带着瑶夕一起回来签合同吗,你们是一起上综艺没错吧?”   那头齐允顿了几秒,忽而敏锐地问:“我说这件事了吗?”   陈瑞:“……”   说……了吗?   他们这些当员工的还要老板亲自说吗?   等等,所以老板本来是打算亲自说的吗?!   陈瑞再一次倒霉地陷入惊恐,那边齐允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   “消息还挺灵通。”他说,“少操没用的心,拟签的合同传给法务看好。”   挂断电话,齐允这才去找张文斌导演,聊了一下后续请假的事。   拍摄已经进入到收尾阶段,难拍的戏都已经拍过了。齐允一提,张文斌就痛快地点了头,很是爽快:“没问题,向后延几天进度也好,瑶夕这段时间一直在剧组,没怎么出去,又不怎么NG,进度很快。剩下没拍的很多都是武打镜头,她胳膊再恢复几天更灵活,能不用替身我还是不想用,她打戏真是很漂亮。”   宁瑶夕身体素质极好,恢复进度十分喜人,现在已经拆了石膏,日常几乎看不出问题,不过拍武打戏的话能多恢复两天肯定更好。   齐允谢过导演通融,等到宁瑶夕下午拍完收工,才将人叫过来,说:“走,回申城去签个合同,明早回来。”   这么突然?宁瑶夕愣了一下,才点点头,应了一声好,跟着他上了车。   团队六人一同前往机场,宁瑶夕照旧坐在他旁边,刚刚坐稳,就忍不住朝他瞟了过来,看着他闭目养神的侧脸,心不在焉。   ……所以,在中午亲过之后,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了?她怎么好像亲了又完全没亲,变化呢?关系飞跃呢?态度转变呢?怎么都没有啊?   宁瑶夕幽怨无比,要不是有周子洋和吴月的照片视频为证,她都差点以为自己中午其实是出现幻觉了,根本没有发生她记忆中的事,一切都是她的幻想。   这件事说起来,也确实是十分闹心。他们中午亲完之后,本来应该是留点时间好好谈谈,确定一下关系的。但偏偏今天中午齐允到的比较晚,剧组已经吃完了午饭。午休时间就那么点,楚天和老爷子非常不会读气氛,午休时间刚过,就迫不及待地过来拆散了他们。   “亲什么亲,好好工作!”他将齐允赶到一边,又将她撵到拍摄场地,从另一边把黎骁召唤过来,没好气地说,“年轻人少在儿女情长上耽搁时间,大好的时光不用来干活怎么行?快点干活!早拍完早杀青!”   好一个断情绝爱的冷面杀手。宁瑶夕晕晕乎乎地被赶去拍戏,梦游般NG了两次才回过神来,在楚天和的瞪视与黎骁的好整以暇中羞愧难当,赶紧把心里杂乱的心思通通抛下,凝神认真拍戏,为了状态不中断,一下午甚至没敢往齐允那边看,唯恐被动摇军心,又集中不了注意力。   本来想着今晚和他好好说说这件事,结果没成想又要临时回申城。这种事情多少有点一鼓作气再而衰,连着被打断两次,宁瑶夕的勇怂二象性已经又被怂占了上风,现在偷看着齐允的侧脸,硬是没敢开口问他。   这么多人,公然问也不太好吧……显得她很急切一样……宁瑶夕蔫头蔫脑地收回视线,陷入自闭,在心里唉声叹气,萎靡不振地连夜回了申城,在签合同时才勉强打起精神,辛辛苦苦营业了半天,将辉煌的代表送走时,经过了连天的工作与奔波,终于开始困了,眼皮都不受控制地打起架。   这下可真是三而竭了。宁瑶夕已经完全没有了向齐允确认的心思,现在只想倒头就睡,梦游般上了车,自动自发地躺倒在后座上,将毯子往身上一卷,两分钟不到就睡了过去。   快速入睡是她的一个绝技,原本是当小演员跑龙套时由不得自己确定时间,多年下来养成了随睡随醒的习惯,到现在则是因为太忙,行程密集的时候不在路上睡一觉都是浪费时间,这个习惯也就继续保持了下来。   想睡随时能睡,睡得超香,深眠一小会儿充电一整天,效率奇高。   两小时后,她从酣甜的梦中满足地悠悠转醒,打着哈欠,幸福地睁开眼睛,在枕头上蹭了蹭脸,鼻尖先于意识,闻到一种陌生的味道。   不,也不能说太陌生,是她闻过的洗发水的味道,就是好像……一般不会离这么近?   宁瑶夕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移动视线,看向这间屋子。   是她没来过也没见过的地方,深蓝加白的北欧风卧室,看着很清爽,但是不太暖和,卧室里很空,没什么东西,她一时间很难判断自己究竟是在哪里。   反正不是她家就是了。小夜灯的光都是毫无温度的冷白色,一点都没有温馨的感觉。宁瑶夕慢慢眨了眨眼,拥着被子坐起身,眼神茫然。   她慢慢低头,看了眼自己。   随即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外套已经被脱掉了,只穿着里面一件薄薄的小衫,而且,而且……   好像bra也被人解开了,虽然这样睡觉的确比较放松舒适吧,但是……   在宁瑶夕迟来的惊恐尖叫持续了十秒钟后,房间的门被打开,有人在门口按下了开关,主灯下一刻就亮了起来。   宁瑶夕在尖叫中看见了齐允的脸:“……”   思考了两秒钟后,尖叫声终于停下。   但她的嘴还没有合上。宁瑶夕看看齐允,又低头看看自己,惊愕地开口问他:“……这是哪儿啊?”   “我家。”齐允平静地回答她,走了进来,“你在车上睡着了,我把你抱回来的。你睡觉太死,我这几次趁你睡觉时搬动你,你一次都没醒过。”   “我那不是太累了嘛……”宁瑶夕羞愧地回了一句,想了想又觉得不对,继续睁圆了眼睛看他,“那你干嘛不把我直接送到我家?!你又不是没有密码。”   “太晚了。”齐允站在床边,低头看她,平静地说,“我家离公司比较近,方便。”   “……方便你?”宁瑶夕发出疑问,平常她是没有这么伶牙俐齿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睡足了,反应出奇的快,“那个,虽然我能理解,但是……我们两个之间我才是艺人啊,应该以我的方便为主吧?你是我经纪人呢……”   还是现在当老板就不一样了?万恶的资本家。宁瑶夕在心里悄悄嘀咕了一句,敢怒不敢言。齐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地莫名笑了一声,俯下身来,手撑着床边,向她靠近。   宁瑶夕还不习惯和人靠得这么近,脸顿时红了,下意识向后仰了仰。   “之前没发现。”齐允近距离看着她的脸,慢条斯理地说,“瑶夕,你在别人的床上,说话倒是还挺有理有据的。”   ……又不是我主动上的!宁瑶夕咬牙,盯着他的脸,恶向胆边生,用力咬了下自己的嘴唇。   “我之前也没发现,齐允,你主动亲了别人之后还挺若无其事的。”她气呼呼地说,“所以你是想干什么?为我们即将一起参加的恋综预演练一下?”   齐允看她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平静地摇了摇头。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虽然我这人其实没什么生活,不过也不会为了工作营业到这个程度,搭上自己更是无从谈起。”   宁瑶夕怔了怔,抿了抿唇,像是终于看到了一个确切的结果,红着脸轻轻垂眸,声音柔和下来。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算是……”她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眼睫快速地眨动,弱弱地小声说,“……在一起了?”   齐允垂眸看着她,几秒钟后,说:“不算。”   宁瑶夕愣了一下,脸上忽然血色尽褪,猛地抬眼看他。   “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一句话都不交代,稀里糊涂地就在一起。”齐允摇了摇头,看着她,无声地笑了笑,唇角稍弯。   “我之前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带人回家。”他说,“认识很多人,去很多地方,但家对我来说是个很私人的领域,是自己的自留地,连被人踏足都觉得是种冒犯。我不觉得寂寞,也从来不觉得家里还少什么。其实现在也这么想,今天带你过来不是想给你任何压力,只是想向你表示,从今往后,我在你面前不保留任何秘密,给你全部的探查权和知情权,只要你想,我这个人,任你处置。”   宁瑶夕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心脏剧烈地跳动。   “你可以不要。是你的自由。”齐允说,“是我单方面的忠诚,我没想到自己有天会对人说出这种话。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说什么,正常人表白都要怎么讲。没经验,也没怎么关注过,别人的模式也不一定适合我,索性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宁瑶夕眨了眨眼,齐允俯低下身,将脸埋进她的颈间。   “我该说什么。”他喃喃地说,“喜欢吗?好像程度太轻了。爱吗?好像又太郑重,要在今后的每一天里践行,并不适合当做开始一段关系的承诺。”   这个人的温度是如此真实,比平常激烈许多的心跳声和她的融在一起。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宁瑶夕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鼻尖萦绕着在睡梦中陪伴她的洗发水味,宁瑶夕闭上眼睛,微笑起来。   “好像什么都不用说了。”她说,“我明白啦。”   “我不太会说话。”齐允低声说,“……你明白就好。”   他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了宁瑶夕一会儿,腿抵上来,将她压倒回枕头上。   “我一向觉得,比起一个人说了什么,看他做了什么更实际。”他手撑在她的发丝之中,垂着眸看她,说,“我现在名正言顺了是吗?”   宁瑶夕还没来得及点头,就见他向她倾身,再次吻了上来。   “我想这么做很久了。”唇齿相接间,宁瑶夕听见齐允贴着她的唇轻声说,“……第一次不是在梦里。”   宁瑶夕眼神朦胧,半晌,忽地莞尔。   “我可是在梦里都不敢这么想,觉得冒犯你。”她笑得眉眼弯弯,眸光如水,缠绵地撒娇,“你欠我的怎么还啊齐允?”   “随你要价。”齐允说,“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还,慢慢想。”   作者有话说: 第82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在羞涩、慌乱、紧张与忐忑之中,最终留给宁瑶夕的感觉非常奇妙。   这个词好像并不是很精确, 但她一时也找不到更准确的说法来形容。肌肤相贴的感觉很奇妙, 唇齿交缠的感觉很奇妙,疼痛与欢愉也很奇妙,很多个模模糊糊的概念终于转变为实际的体验, 这种感受很难和别人分享。   第一次在另一个人的怀中醒来,比自己一个人睡要来得暖和。齐允并不是个体温很高的人, 但长时间的相拥作用惊人,宁瑶夕慢慢眨了眨眼,稍微动了动,头顶很快传来齐允的声音。   “醒了?”他问,却没有什么动作, 被子下的手臂依然环着她的腰。   “几点了?”宁瑶夕朦朦胧胧地问,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她一向并不需要睡很久就能恢复精神, 不过昨晚还是有点睡得太少了。   “七点, 你今天的戏在下午, 来得及。”齐允说, “我让吴月买了早餐, 等下你到机场吃,飞机上再睡一觉,下了飞机路上再……”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 显然也觉得这种片段式的休息是种变相的折磨, 停了几秒,用商量的口吻问她:“帮你请天假?”   宁瑶夕立刻坐起身, 事业心一下子就上来了:“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 今天的通告单都出来了请什么假!赶紧出发去剧组, 我还能演!”   结果这一下起得太突然,腰顿时有点撑不住。宁瑶夕嘶了口凉气,抬手扶住自己的腰,脸色微妙。   腰疼,腿根疼,膝盖疼,手肘也……要不是昨晚滴酒未沾,完全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简直怀疑自己是被人套麻袋打了一顿。   虽然之前就听说会疼,但她还以为大多应该集中在被撑开的地方呢。   “……齐允。”她喃喃地叫了他一声,面色凝重。   “嗯?”齐允低头看他。   “我吊一整天威亚,第二天影响都没这么大。”宁瑶夕用一种学术的语气,神色微妙地说,“和男人厮混这不比工作累多了,怎么会有人在剧组当临时夫妻解压啊,不嫌累吗?”   齐允:“……”   齐允顿了几秒,也用一种客观的口吻,冷静地说:“不吊威亚没有这么累,不是第一次也会好很多。而且说到底,疲劳和饥渴不是一回事,不然我也就忍一下了,不至于做出这种事,甚至还没有心怀愧疚,下次还敢。”   宁瑶夕顿了几秒,而后喷笑出声。   “你也会吐槽自己的啊!”她笑得全身都开始抖,惊奇地带着笑问,攀着他的肩膀去看他此刻的表情,心情愉悦,眉眼弯弯。   “怎么不会。”齐允搂住她的腰,不很专业,但很仔细地帮她揉着,低声道,“你想看我就表演一下,随叫随到。”   “这倒也不用!”宁瑶夕笑得肩膀直抖,好半天才忍住笑回了一句,笑眯眯地说,“你以后少吐槽我两句就行。”   “在心里叫你小傻子算吗?”齐允问她,“客观事实不算在内吧。”   怎么不算?!还敢问!宁瑶夕瞪他,齐允眉眼舒展,笑了一下。   “傻点也没关系。”他说,“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   宁瑶夕深吸口气,手臂收紧,猛地抱紧了他。   “怎么办,我现在心情好激动!我恋爱了!!”宁瑶夕紧紧攀着他的肩膀,在无所适从的开心中信口开河,“我想胸口碎大石,就现在!”   齐允:“……”   齐允的手落在她打算碎大石的地方,捏了捏,评估一番,而后用一种关爱傻子的语气,淡然自若地说:“胸口不行,脑子说不定可以,要不就试试吧,我看你不试一下也不一定能甘心的样子,满足艺人的需求是经纪人的必备素养。”   不是刚说过不吐槽她的吗?!宁瑶夕抗议地拍打他的后背以示警告,拍了两下,手不期然摸见上面明显的抓痕,探头盯着那些痕迹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的指甲。   她现在正拍着古装剧,当然是没做美甲的,指甲圆润饱满,刚修剪过,看起来柔和而无害,竟然能在人身上留下那么重的痕迹,真让人没想到。   奇妙的感觉又多了一条。   宁瑶夕看了自己的指甲一会儿,手指摸上齐允背上的抓痕,在上面慢慢摩挲。顺着抓痕向上看,又发现了一些星星点点的其他暧昧痕迹。   她稍稍放开齐允,点点他身上的痕迹,又低头看向自己。   身上果然也有一些尚未消退的印章,证明昨晚发生的事情。齐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睛忽地微眯。   “少了一个。”他忽而说,宁瑶夕抬眸看他,这一刻仿佛和他心有灵犀,一下就反应过来他是说的哪里,唇角弯起,朝他轻轻眨了眨眼,眸光潋滟。   齐允俯身下来,在她的颈侧辗转吸吮,留下一个暧昧的证明,抬眸看她。   “位置好像稍微往下了一点。”宁瑶夕低着头研究,“你那次亲得要更往上一些吧?我那个时候穿着正常嘛,你亲不到这么靠下的位置。”   “再往上到片场你就该挨骂了,这个位置,粉底不好遮。”齐允摇了摇头,指尖在她的锁骨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唇角微微弯起。   “那一晚我自己在那个房间里留守,等祝映丹出来时和她谈条件,那个时候脑子里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他说,“我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房间里没开灯,卧室的床你几个小时前躺过。我等得无聊时环视房间,觉得全世界最纯洁的男女关系不过如此,就算当晚迫不得已,真的要和你躺到一张床上,我也可以肯定不会发生什么,对自己的自控力和清醒程度有自信。”   当时还是很有自信的,做的每一件事都自问无愧于心,至于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那么回事,这个只能另讲。   “怎么就最纯洁的男女关系了,谁和你关系纯洁啊!”宁瑶夕气道,使劲瞪他,“我那个时候就喜欢你了!你是一点都没察觉吗?傻子,大傻子!”   虽然摆出了副生气的样子,但宁瑶夕现在其实完全生不起气来。她要努力控制自己,才能让自己的嘴角不向上扬,柳暗花明之后再回头看,那个时候的踟蹰纠结也很好,全都是珍贵的回忆,让人忍不住带着笑怀念。   《赤色年代》剧组里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亲密接触,阴差阳错下的机缘巧合,以留下吻痕为开头,同进一个房间为后续,各自熬夜到天亮为结束。一波三折,峰回路转,不为人知的心跳如擂鼓,无法与人言明的信赖与托付。   那时的惊心动魄仿佛犹在眼前,而到如今,他们倒已经真的是能够给彼此留下真正吻痕的关系了。   “你那个时候真就对我完全没感觉啊?”宁瑶夕问他,“我都觉得是块冰都要被我焐化了,你纯粹是属石头的,一点悟性都没有。”   齐允看她一眼,扯扯嘴角。   “怎么可能完全没感觉。”他说,“我从把你留住签合同时就像是被下蛊了一样,某种角度上讲,我们能走到一起,你这个人的邪性要负全责。”   宁瑶夕:“……?”   哪有这种全责的啊?感觉好像被浅浅地夸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宁瑶夕晃了晃脑袋,眼神无辜。   “那个时候不会允许自己往这方面想。”齐允摇了摇头,平静地说。就像他曾经亲口说过的那样,如今他看着宁瑶夕,又说了一遍。   “互相慰藉的床伴好找,志同道合的同伴却很难。但凡脑子清楚正常的人,都不会把足够重要的人庸俗化,我一直以来都这么觉得。”   话说得到挺信誓旦旦。宁瑶夕扬了下眉毛,带着得意与狡黠笑起来:“所以呢?昨天是谁到底没忍住,戳破这层窗户纸的啊?”   “我。”齐允利落地承认,看着她的眼睛。   “因为我知道,你也知道。我们并没有把对方看做排解寂寞的人。”他定定地注视着她,平静而笃定地说,“感情如果能被理性压制住,就没必要浪费时间去尝试。一旦进入到理性无法控制的领域里,我会觉得把那个能主宰我情绪的人攥进自己的掌心才是正事。”   在宁瑶夕望着他的视线中,齐允平静地笑笑。   “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如果我发现没了你就不行,那我肯定要把你留下。”他说,“别说你愿意,你就算不愿意,我也会竭尽全力争取一把。戒断反应对任何人都是恐怖的折磨,不放弃任何一丝微茫的希望,这才是我的风格。你可以不答应我,但在彻底断绝希望之前,我不会停止自己的争取。”   这个人怎么用这种极致正经的语气,说这种犯规到要命的情话。宁瑶夕抬手捂住发烫的脸颊,近距离注视着他,眉眼弯弯。   “你这么说,我都想穿越回昨天,再矜持一阵,体验一下被你追的感觉了。”她真情实感地说,随即却又摇了摇头,看着他,笑了起来。   “但是没办法,我根本做不到。”她说,“齐允,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我不可能装成不喜欢你,我完全忍不住——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说出来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   什么时候呢。齐允看着她灿烂的笑脸,眉眼舒展。   “如果一定要说一个具体的时间点。”他说,“那就,每一个你朝我这么笑起来的时候吧。”   .   等到终于收拾好自己出门的时候,齐允开车载她去机场,和团队其他人会和,宁瑶夕拉开副驾驶的镜子,查看起自己的嘴唇。   好像真的有点肿,早知道刚才就不亲了。   不,就算早知道她还是会亲……宁瑶夕诚实面对自己的内心,摩挲着自己的唇瓣,在心里哀叹不已。   可是谁能忍得住呢?在听齐允描述过她在他梦里出现的事情之后,不用亲吻来证明彼此的切实存在。如果不是时间和身体条件都不允许,那此时此刻完全就适合重新再进行一些……   不行,这个真的得打住了,下午还拍戏呢……宁瑶夕红着脸将自己的思路拉回来,心神重新放到齐允身上,转头看着他的侧脸,眉眼弯弯。   其实真正打动她,让她触动至此的,并不是那些荒唐梦境里的具体细节,梦终归是梦,并不代表真实的什么,别说他们现在已经有了真实的接触,就算其实还没有,就算其实是自己梦到,宁瑶夕也不会拿这种事情饮鸩止渴,没必要。   她在意的是当时的齐允从那些迷离的梦境中清醒,在她所不知道的夜色与清晨中手盖着脸,神色冷峻铁青,痛恨于自己的失控和对她的亵渎,将一切隐藏得严严实实,从未叫她知晓,也从未对她造成过打扰的每一天。   这是她曾经经历过的日常生活,是他们切实发生过的朝夕相处,是心动之后的死死压制,是不敢越界的小心珍视。   真好。   并不是我一个人在为这份意外造访、却又汹涌不受控制的感情困扰,你和我一样,被包围,被触动,被禁锢,被折磨,都曾经因为顾念着对方的感受,自顾自地画地为牢。   怎么会有一个人让她这么喜欢。   越来越喜欢,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喜欢。   多幸运,被她放在心里的人,同样将她放在心里。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在机场和团队的其他几人会和时,团队中的其他几人有志一同,视线全都落在了她身上。   看得宁瑶夕差点以为自己衣服没穿好,低头确认了一下自己穿着齐整的秋装,面上并没办法看出什么来,这才抬起头,纳闷地看回去。   所以这些人是看什么呢。   要是看得出来什么就算了……问题是这不完全看不出来吗?   宁瑶夕接过吴月递来的早餐,吴月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片刻之后,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给你带了热饮,”她温柔地说,将保温杯递过去,“喝完豆浆之后再喝一杯,对身体好。”   好的。宁瑶夕抬手接过,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尝了一口。   四物汤。   宁瑶夕:“……”   所以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宁瑶夕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向吴月致以纳闷的眼神。吴月眼神闪了闪,憋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齐允接电话,趁他走远几步的功夫,凑到宁瑶夕耳边悄悄耳语。   “昨晚允哥说他送你,我最开始没感觉不对。”她悄声说,“但他今早特意给我发微信,让我准备早餐,我发他消息问几人份,他又好半天没回,我有点纳闷,就打电话问了一下。”   什么,早上还有电话?!她怎么完全不知道,真的睡得像猪一样?宁瑶夕瞳孔地震,十分惊愕。   她随即就想到了关键之处,迟疑地看看吴月,抬手指了指自己,面露询问。   吴月笑着点了点头:“半梦半醒地抱怨着呢,恃宠而骄的劲儿可真是做到位了。”   吴月刚把电话拨过去,下一秒就被接起来。接电话这么快却不回消息,她一时间还愣了一下,当时怎么都不可能想到他是怕吵到某人。   但某人睡觉时间短,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的浅眠状态,自己还毫无意识。吴月打过去的电话刚接通,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那边传来一声清脆的拍打皮肤声,也不知道是拍到了哪儿,但让吴月瞬间就愣住了,在电话这头张开了嘴。   “干嘛你!吵什么……”电话那头,一个她熟悉而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相同的音色天天能听到,这种半嗔半娇的声音却是闻所未闻,和她平常赖床时发出的声音并不相同,仿佛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她陌生的样子,甜软得令人心痒。   那头齐允顿了几秒,才说:“没吵。”   声音又轻又低,明显不是对着电话这头的她说的。说是反驳,语气却完全不强烈,甚至仿佛透着那么一点无辜,倒好像只是在为自己澄清辩解。   熟悉的声音,不熟悉的语气,让人听得汗毛直立。   吴月一边按下免提,一边恨不得将耳朵贴在听筒上,专心致志地听着对面的动静。宁瑶夕其实没醒,自然不可能正儿八经地回复什么,含含糊糊地嘟囔着说:“困,睡觉……”   “你再睡会儿。”齐允说,“早餐吃什么?”   宁瑶夕:“嗯……”   齐允:“嗯?”   宁瑶夕:“&%@¥……”   齐允:“……嗯?”   吴月支棱着耳朵听了好半天,觉得这个时候自己终于可以插话了。她庄严地清了清嗓子,深吸口气,小声说:“允哥,瑶夕这是还没醒呢,她半梦半醒的时候偶尔会回两句话,但很快又会睡过去,而且醒了之后完全不记得。”   齐允:“……哦。”   他在电话那头顿了顿,而后突然问:“你怎么知道?”   吴月惊愕地组织了一下措辞:“允哥,《赤色年代》剧组那会儿,你亲自发话让我和瑶夕一起睡的……”   齐允:“……嗯。”   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一会儿。   “同床共枕?”他又问。   吴月呵呵干笑:“那个,是啊,我们两个女孩子睡一起,也不可能有个人非要打地铺吧……”   差不多得了吧这个醋坛子?还带这么找补的?   那头齐允没对她的自我辩解发表看法,沉默了一会儿,说:“早餐两份。”   吴月:“好的,瑶夕昨天晚饭吃得也很潦草,今天要给她多买一点吗?她能吃得下吗?累过劲的话也吃不下东西的。”   “先准备出来。”齐允说,“能吃多少看她自己的胃口。”   行。吴月点头应下,手机贴在耳朵上,清晰地听见电话那头又传来啪的一声。   “冷……”宁瑶夕的声音含含糊糊地传过来,隐隐约约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躺下让我抱着……”   这是我不花钱能听到的吗?!吴月听得精神抖擞,可惜也只能听到这里,下一秒电话挂断,她盯着通话界面愣了一会儿,突然开始捶胸顿足。   她!忘!录!音!了!   吴月在家里失声尖叫,懊恼不已。   幸好没被录音……宁瑶夕心虚地低下头,简直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她半梦半醒的时候话怎么这么多啊?而且醒的时候还忘了个干净!!   好吧,其实好像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印象的,不过非常淡薄,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梦里和男朋友撒个娇怎么了?宁瑶夕截止到刚才,都对这段隐隐约约的记忆十分心安理得。   现在知道了之后就真的很窘迫。吴月在她耳边偷笑,促狭地说:“瑶夕你纠结一年多都没有任何进展,还得是允哥,从表白到本垒,一步到位,也太厉害了,还真是他一贯的风格,雷厉风行,没想到在感情上也能这样。”   那倒好像也不是。宁瑶夕摇了摇头,轻轻莞尔。   “有些人谈恋爱是下雨。”她对吴月说,“从一两滴水到大雨倾盆,在一起经历一点点被浸湿的过程。而有些人谈恋爱像是在对抗一场泼天洪水,用过去的人生建立起坚固的堤坝,漫长的时间增固加压,而后有朝一日等到那一场命中注定的海潮,在某个时刻越过阻拦的临界点,所有防线被顷刻间冲垮。”   齐允接了个合作方的电话,简单地聊了聊合作意向,挂断电话走回来时看到宁瑶夕和吴月抱在一起,看起来十分亲密无间,情义深重的样子,他的眉头瞬间就皱了一下。   抱什么抱,没完没了。   “在聊什么?”他不动声色地问,自然而然地抬步走过去。宁瑶夕趴在吴月肩头看见他靠近,眼睛忽而一亮,朝他开开心心地用力招手:“齐允!快过来!赶快!”   鉴于她朝他招完手之后,自然地将吴月放开了,齐允心情不错地走了过去。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却发现她举起了手机,对准了他。   “过来营业一下,让我拍张照。看镜头,三,二,一,茄子——”   对着她煞有介事的表情,齐允配合地勾了勾唇角,等她拍完后才问她:“拍我干什么?”   他们在大众面前已经官宣过了,再宣一次未免太奇怪。齐允目露询问,宁瑶夕将照片放到自己一串乱码名字的小号上,抬头看他,眉眼弯弯。   “秘密。”她轻快地说,低头看了眼自己小号主页,对着上面随时间增加的一张张照片,满足地眯起眼睛。   那个早早出现在她镜头里的男主角。   终于看向了她。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宁瑶夕在路上睡了一道, 昏天暗地补觉完毕,在剧组午休的时候顺利赶到。和熟人们笑着打了一圈招呼, 化妆加上换戏服, 一点时间都没耽误,迅速地进入到拍摄的节奏里,毫无障碍。   全身恐怕都不会太舒服, 下午拍摄时状态肯定会受不小的影响。吴月十分紧张地蹲守在一边,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   就这么看了两场宁瑶夕一次都没有NG, 完美一条过的戏,吴月后知后觉张开了嘴,神色惊愕。   “我早上是出幻觉了吗,没有吧?”她纳闷地向周子洋确认,“瑶夕现在是什么情况, 状态神勇?如有神助?”   “不好说。”周子洋摸着下巴,沉吟一番, “她这种主角人设可能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吧, 比如会在各种各样的地方爆种加BUFF之类的, 像我们这种平庸的普通人理解不了, 说不定他们两个其实是在双修呢。”   这不科学吧?!吴月目露怀疑, 但在这个瞬间,竟然也忍不住开始朝着这个方向琢磨。   我也是闲着没事干,在这儿听周子洋信口开河。她很快回过神来, 摇摇头将奇怪的念头甩出去。看到宁瑶夕这条也只补拍了一遍动作就光速通过, 下一场戏要换场景和服饰妆发,宁瑶夕直奔他们两个而来, 目标明确地对准了旁边的休息室, 头也不回地冲进去, 门在她身后自动自发地关上。   吴月和周子洋面面相觑。   “进去吗?”吴月问,迟疑了一下,“允哥在里面……”   “不管你进不进去,我是肯定要进去的。”周子洋抽了抽嘴角,无语地说,“下场要换妆发,我要上工。”   他话音刚落,齐允就从里面打开门,皱着眉朝他们看来。   “请你们过来傻站着的?”他问,“瑶夕刚才进来,你们两个没看见?”   在这个一夜之间风云变幻的世界里,齐允一成不变的棺材脸竟然也显得有一丝温暖。吴月心中莫名生出这种诡异的念头,忙不迭地应了一声,总算找回熟悉的节奏,进到了休息室里。   上个剧组里还只是高攀的配角,连用个休息室都觉得胆战心惊。这一次终于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独立休息室,咖位和待遇就是这样一步步地升上来。   不过说是休息室,其实也就是个临时搭建的塑料板房,幸亏杀青的时候也还不算太冷,这边也没有大风,不然房间里能不能待得住人还是两说,片场生活总是有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辛苦。   这样的休息室在剧组里足足有十几间,不单是因为《燕歌行》剧组不缺钱,注重演员待遇,也实在是有这个需求。拍武侠片就是这样,伤筋动骨难免的事,每次下戏间隙都要抓紧时间休息,免得疲劳的肌肉记忆影响动作流畅。   宁瑶夕趴在休息室的折叠行军床上挺尸,眉宇间显出点疲倦,不过确实就像她刚才围观的那样,精神状态出奇的好。见她进来,喜滋滋地跟她炫耀:“我今天状态好吧月月!张导又夸我了,连楚老爷子都没挑出毛病,嘿嘿。”   确实好。吴月点点头,休息室里现在也没外人,于是笑着调侃一句:“好得都有点不正常了。不累吗?”   “累肯定也是累的,不过没关系,人逢喜事精神爽。”宁瑶夕神采飞扬地说,得意得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对了,我是不是还没正式说过啊?我和齐允,我们两个,在历时好长时间的你退我进,极限拉扯后——”   “假戏真做了。”齐允言简意赅地说,将她拉长了声音的故弄玄虚截断,侧过脸来,疑问地看她一眼。   “这里面还有你退我进,极限拉扯的事?”他问。   “你要是非这么较真的话,那就只有我一退再退的事了。”宁瑶夕幽怨地说,“你不配合我有什么办法,一个人独角戏很难唱的。让月月和子洋评评理,你说你之前是不是木头一样。”   吴月稍作沉吟:“一定要这么形容的话,倒也不能算错。但是……”   “两个木头还在这儿五十步笑百步呢?”周子洋精准地吐槽,“瑶夕你之前也够能忍的,允哥离能看出你心思的段位差了十个自我感觉良好的油腻男吧。”   宁瑶夕:“……你们是哪边的啊!”   吴月咳了咳,赶紧坚定立场:“你这边,当然是你这边。”   “我站在给我开工资的人那一边。”周子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教唆她,“还等什么呢瑶夕?赶紧早点把燃星和允哥的财政大权都搞到手,快准狠握准经济命脉。允哥以后在你面前那算什么啊?晾着他找两个嘴更甜的。”   好大的胆子!哪有当着正主的面吐槽的!吴月差点没笑出声,对着齐允的脸艰难地忍住了,稍稍扭过脸去,憋得脸颊泛红。   开始是忍笑,后来倒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弯起唇角。休息室里的气氛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还是和从前一样相处,这个团队依然运行平稳,这让她没法不感到安心与庆幸。   不愧是为了事业和光明前程,之前喜欢得要死也能忍住不开口的人。吴月心想。她们家瑶夕得偿所愿了也不忘初心,半点都没放下工作,而且开心之下也完全没有恋爱脑上身,什么都不管不顾,仿佛变成羞涩拘谨的另一个人。   属实是事业心极强的努力小宁,在这方面根本不需要替她操心。   能跟着这样的艺人实在太值得庆幸,有宁瑶夕今天的表现在,她心里也就有了数,即便有朝一日这两个人决定分开,肯定也都不会让这段关系成为阻碍两人发展的难关,有这样的觉悟就再不用有什么顾虑。   齐允当然完全不用担心,之前她一直怕宁瑶夕稍微有点儿恋爱脑,不过现在看来,她属实是太小看宁瑶夕了。   在宁瑶夕的嗔笑声中,周子洋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显然也放下心来,于是一秒变脸,一如往常板着脸提醒她:“再躺十分钟赶紧起来化妆啊,晚了也不用我催,楚天和直接冲进来把你拎出去信不信?”   楚天和老爷子成名已久,影视改编成绩傲视群雄,脾气早被各方捧得大到没边,行事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一点都不讲道理。   不是周子洋吓唬她,是楚天和真干过这种事。他们两个之前因为不满意化妆效果,卸掉后重画了一次,稍微耽搁了点时间。结果楚天和就直接冲进来薅人,也不管这根本不是编剧的分内工作,完全不讲理,要不是两人拼命承诺再有五分钟就好,差点妆画到一半就被拉出去社死。   这件事的心理阴影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宁瑶夕闻言果不其然打了个寒颤,差点直接咸鱼打挺爬起来,挣扎了两下又趴回去,放弃治疗:“不行,我累了……十分钟就十分钟,先让我歇会儿……”   “没人不让你歇。”齐允说,往她手臂下面塞了个抱枕,让她趴得更舒服一些。腰塌下来微微拉伸的这个动作大概更有助于缓解疲劳,他的手放在宁瑶夕的腰上,神色平静地帮她按起来。   他做得很自然,仿佛本该如此,让大家甚至都觉得露出诧异情绪很奇怪,于是休息室里维持在了一种诡异的莫名和谐上。   只有宁瑶夕享受着他的服务,侧过脸来,以评估的视线,将齐允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眼神专注。   齐允回看她,不动声色:“怎么了?”   “我在想子洋刚才的话。”宁瑶夕深沉地说,怕他一时回忆不起来,特意提醒他,“就是找两个比你嘴甜听话的小白脸这句。”   周子洋:“……?”   怎么反射弧这么长的,他还以为逃过被齐总用眼神暗杀的一劫了呢。   “我还记得。”齐允淡定地道,看她一眼,似笑非笑。   “怎么,有打算?”   “不失为一个有趣的设想嘛。”宁瑶夕笑眼弯弯,不走心地调侃着开口,眼中充满促狭。   “以后也要服务好我知不知道?”她眉飞色舞地说,“不然本女明星就把你换掉!什么经纪人老板男朋友,一起换!身兼三份重要工作呢齐sir,你也不想失业的吧?”   面对她的嬉笑威胁,齐允注视她几秒,眼神中透露出明显的无语。   “你至少先把财政大权拿到手再说。”他提醒宁瑶夕。   哦,对,这步忘了。宁瑶夕立刻补上,朝他伸出手:“来,上交!”   既然你非要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齐允双臂环胸,低头看她,神色自若地道:“对了,正巧说到这里。这个月的分成我就不给你发了,下个月也是,具体什么时候再发看情况。”   宁瑶夕愣住,大为震惊地看着他:“不是,齐sir,是你要把财政大权上交给我,不是把我的收回去啊!你听话怎么能只听半截呢?”   “不是我质疑你。”齐允冷静地说,上下打量她两眼,当场改口。   “不,我就是在质疑你。”他云淡风轻地道,神色淡然,“就你这个管账理财的水平,我怕你一番操作之后,不光把自己卖了,还会顺带连我一起打包发走,事先完全不跟我打招呼。”   宁瑶夕:“……”   “最重要的是卖不上好价钱。”齐允在她的瞪视中补充,将这个设定完善得十分有细节,“亏本生意,做一笔赔一笔。”   宁瑶夕脑回路清奇,从他的话中硬是提取出一个莫名其妙的信息,眨了眨眼睛,看着他问:“所以我都把你卖了,你还只是在操心我卖得值不值?”   齐允:“……”   齐允抬手按了按额角,突然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降智,于是直接跳过了她的疑问,装没听见。   “之前就想说了,你每个月拿到分成之后立刻还钱,性价比不够高。”齐允说,“那边现在也不难说话,知道你有还款能力后恨不得把你奉为座上宾。你应该和他们谈一下还款方式的,留在手里的资金流也可以做投资,这样账清得更快,也能让自己熟悉理财流程,钱生钱的回报率要高很多。”   这就是她的知识盲区了。宁瑶夕虚心听取意见,实话实话说:“你看着处理吧,我是艺术生……你之前怎么不这么处理?”   “之前太越界了。”齐允说,“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能给你相应的建议,但你听不听,采不采纳,是你自己的事情。你不是那种喜欢冒险的人,我知道你没把握的话不会这么尝试。”   于是索性也就没有多提,不过现在不一样了。齐允朝她伸手,好整以暇地问她:“明白没?上交吧。”   交交交……宁瑶夕乖乖往他掌心搭了下手,以示协议成功,接受现实,垂头丧气地得出结论:“唉,果然具体情况还是要具体分析,你以后继续听齐允的话吧子洋,我是没希望罩着你了……”   表现得可怜兮兮的,也不知道做给谁看。齐允看她一眼,抽出自己的手机解锁,按了几下,将屏幕递过去。   他言简意赅:“按。”   啊?哦。宁瑶夕听他话听习惯了,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条件反射地依言就把手放上去,头都没抬,按完才后知后觉地纳闷,随口问:“这个……代管资金还需要按手印?这么正式啊?”   “那个不用。”齐允说,看了眼屏幕上的指纹采集结果,将手机放到她面前。   “嗯?”宁瑶夕发出一声疑问,随手拿起手机,之间落在指纹解锁的地方,锁屏一下子滑开,她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抬眸朝齐允看去。   “公司的账目还是别动了,让专业的会计处理,留点钱给员工发工资,教唆你的周子洋也一并在内。”   齐允余光扫了周子洋一眼,周子洋眼观鼻鼻观心,脸皮够厚,若无其事。   “至于我个人财政,你随意处理。”齐允对宁瑶夕说,打开钱包看了一眼,将里面的银行卡都拿出来,一并递给她,“密码都是一样的,工作收入,理财收入,房租收入,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进项,都在这儿。”   宁瑶夕面对着这些卡,挣扎了五秒。   “我真不会管账。”她诚实地交代,但随即就盯着那些卡,更加诚实地说,“但我不想让你收回去,要不你想个办法,稍微自我管理一下,减轻我的额外负担,也避免你真被败家得什么都不剩下。”   “不用你操心这些。”齐允说,“拿着就是。我们之间肯定谈不上我养你,不过我的就是你的,这个没问题。”   吴月憋了半天,实在没憋住,羡慕地叹了口气。   “我也想找个这样的男人。”她发自内心地说,“有兄弟吗允哥,没你高也行,长得没你顺眼也行,不像你这么有钱也行,卡给我就行,我这人不怎么挑的,给个机会。”   “你们一定要在我们面前这样吗?”周子洋难以接受地说,“差不多得了,再这样下去对大家都不好,我红眼病要犯了!”   他恶向胆边生,走过去将宁瑶夕拖起来,没好气地说:“来化妆!本来你还有三分钟休息时间,但我单方面宣布没有了!人生赢家收收自己脸上的笑,我现在看不得这些!”   收到收到。宁瑶夕将卡从齐允手里抽走,被周子洋按到化妆镜前,配合地比了个OK的手势,被上妆时努力忍住不笑,但还是时不时就不自觉地扬起唇角。   周子洋感觉自己这妆一刻都画不下去了,秉承着敬业精神将妆面改好,心塞地赶紧撤退:“差不多了,我受创伤的心灵需要疗养一下,下次上妆之前都不要找我,我中和一下我的PH值。”   吴月好笑地看他装模作样,唱作俱佳地退回来,自己习惯性地上前,就要去检查宁瑶夕在上几场戏中有没有磕碰的暗伤,需不需要紧急处理一下。   结果刚上前走了几步,就见齐允敏锐地朝她看过来。   “我来就行。”他说。   ……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吴月愣了一下,忽然间想起之前齐允注意到宁瑶夕受的伤时,总是会额外叮嘱她两句,怕她照顾得不够仔细到位,发现不了这些不动声色的暗伤。   谁又能否定这份于无声处的诊视呢。她们之前好像多少有点当局者迷,总觉得这是个感情这么内敛的人,肯定没有过任何泄露秘密的破绽与端倪。   但其实人非草木,感情又哪里能控制。大家都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凡夫俗子,这一关谁也躲避不过。   是不是以后他再也不用,明明自己已经看见,却只能交由别人转达这份关心了。吴月心中感慨,忍不住微笑起来。   .   吴月和周子洋都已经出去,休息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宁瑶夕坐在椅子上看他,朝他笑着眨了眨眼。   “还有十分钟。”她悄声说,眼睛灵活地转动,狡黠又娇俏。   “休息室的隔音特别差!”她向他积极汇报,笑眯眯地道,“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一点外面都能听见,你不要乱来哦!外面那么多人呢,最多做点不会发出太大声音的事情,还要有所克制。”   齐允看她一眼,对她的说法反应平淡,点了点头,说:“有道理,那你最好还是克制一下。”   这么激烈的吗?宁瑶夕一愣,接着就看到齐允朝自己走来,手上用力,一下按到了她刚才拍戏时被打中的胳膊。   这一下宁瑶夕立刻就没忍住,痛呼一声,听得外面的吴月和周子洋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这什么声音?”吴月动了动嘴唇,小声问,神色诡异。   “就剩十分钟了,不至于吧……”周子洋也很不确定,“……这么快?看瑶夕今天这样,不像啊……”   “什么不像?”黎骁看时间差不多,从隔壁自己的休息室出来,正好听见两人的对话,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   “谁在里面给姐姐揉药油,齐总?”他问,随口道,“他是看到姐姐刚才手臂撞到柱子上了吧,还挺细心的。”   在那边嘀嘀咕咕的吴月和周子洋:“……”   两个思想肮脏的成年人在十八岁少年澄澈的目光中,羞愧难当。   疼疼疼……宁瑶夕倒吸一口凉气,眼泪汪汪地控诉:“胳膊本来没那么疼的!都怪你,你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今天揉不开明天还会疼。”齐允平静地说,手下动作不疼,一丝不苟地给她揉药油。   宁瑶夕嘶了几口凉气,终于缓过来了,盯着他的侧脸看了看,撇了撇嘴。   “大好的机会都放在这儿了,你怎么还只想着揉药油啊。”她嘀咕着说,“你这不是显得我单方面太热情了,虽然我的确是,但还是……”   她眨了眨眼,将脸撇向一边,半羞半恼,轻轻哼了一声。   她昨天直到睡着都还抱着他不放的时候,其实还没有意识内在的原因,今天又过了大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属性。   撒娇精,皮肤渴求,非常喜欢亲密接触,恨不得挂对方身上。   先天条件都摆在这儿了,她没有成为一个恋爱脑可真是逆天改命……宁瑶夕心有戚戚,对着近在咫尺的恋人,却也的确不想按捺自己的躁动。   尤其他们虽然有着这么亲密的工作关系,却也并不是能时时刻刻在一起的。今天白天齐允还能在剧组陪她,晚上就要离开,下一次见面就是四天之后录综艺了,等到录完下次再相见,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这一行就难免这样,各自奔波,聚少离多。他们已经算是能见得勤的了,工作上也有名义聚在一起。只是到底不可能像寻常情侣夫妻一样,白天在各自的工作中各自收获,晚上回到同一个亮着灯的家里,同床共枕,共度晨昏。   关系有所变化之后,连舍不得好像也随之升级迭代,变得更加难以忍受。宁瑶夕稍稍垂眸,微微出神,直到齐允帮她处理好胳膊,执起她的手,她才忽地回过神来,好奇地看着他。   “瑶夕。”齐允说,“我也是刚确定,你的疼痛耐受阙值有点太高了。”   昨晚或许本来也有机会稍微克制一些,但热情如火的回应太难终止,情难自禁之下考虑不周。他从来没有过经验,感情又积蓄太久,实在难以把持,他们两个就没人清楚那个合适的度,一发不可收拾。   他从今早清醒过来就一直觉得很懊恼,当然并不是后悔,只是觉得其实能做得更妥帖。但宁瑶夕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好像身体上的不适全都能用意志忽略,表现出来也确实是这样,简直称得上是生龙活虎,好像根本没有收到身体传来的疼痛信号,毫无影响。   拍戏时这样,生活中也是这样。她大概是早早习惯了这种感知能力的退化,病痛,压力,负债,前途,很多东西早早压在她的肩上,慢慢将她变得钝感,耐受度极强。   “受伤的时候要第一时间喊疼,难受了要第一时间处理。耐受度太高,小一点的难受与委屈就会感觉不到,还是敏感一点更好,要学会娇气一点,为自己着想。”齐允低声说。   “敏感娇气某种程度上讲,是生活幸福的表现。不用太懂事,太体谅别人,以前来不及,以后我们一起慢慢培养。”   他垂着眸,将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亲了亲。   这一个吻重量极轻,从触感上很难察觉,宁瑶夕的手却突然间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缩,仿佛被他微带着凉意的唇瓣烫到。 第84章   对宁瑶夕来说, 真正谈起恋爱,和齐允的关系发生变化之后, 最显著的影响并不是多了一个可以抱着睡觉的人。   毕竟按她目前的工作量来说, 这种机会其实真的并不算多,要靠自己忙里偷闲地争取。而她和齐允抛除私人关系不谈,之前的合作关系其实就已经很亲密无间, 路途上相邻的座位,酒店里紧挨的房间, 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并肩走在一起,按理来说,好像再一次分开之后,也并没办法感知到什么更明显的变化。   但其实完全不是这样,这件事对宁瑶夕的影响非常明显。宁瑶夕拍完一段戏, 揉着自己的脖子点开微信,点了齐允的头像两下, 拍了拍他。   两分钟后, 齐允回复了她:「这场结束了?比想象中进度慢。」   「不太顺呢。」宁瑶夕说, 「导演始终觉得拍出来画面不够好, 来来回回调了好多个角度, 试了好几个不同的机位和动作,武指在旁边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拍到后来我注意力都没法很集中了, 一NG停下来调整我就开始走神。」   「想什么去了?」齐允问。   宁瑶夕当场拍摄一张天空图片发给了他。   「?」齐允回复, 「云怎么了?」   宁瑶夕倾情指点他:「你看这个云,像不像一只猫骑在河马上玩皮球。」   齐允:「……」   这种奇妙的想象力一般人实在很难具备, 齐允在那边沉默了, 宁瑶夕又被叫去拍下一场戏, 应了一声,痛快地放下手机,又去做自己的工作。   这一场比上一场顺利一些,等到将近一个小时之后,宁瑶结束这一场的拍摄,重新从吴月的手里拿回手机,发现齐允半小时前给她回了消息。   将她发来的云朵图片填了几条线,根据她的描述勾勒出几个不成型的动物,而后像她确认:「这样?」   对对对,孺子可教也。宁瑶夕刚想愉快地回复他,随即点开他发来的下一张图片,就看到齐允对这张云朵图片进行了一个二次勾勒,并为她贴心地附上了自己的解读版本。   齐允:「哥斯拉犀牛在激烈的战斗中被拧断一只角。」   宁瑶夕:“……”   「你对真善美过敏吧?!」宁瑶夕震惊地回他,噼里啪啦地打字,「想象力很丰富,下次别想了,我好容易被带跑,我现在也觉得它像独角犀牛了!」   齐允的消息十分钟后回了过来,宁瑶夕已经在短暂的休整后去和黎骁研究下场怎么演了,手机屏幕在吴月手里亮了亮,没被及时查收,礼貌地暗了下去。   齐允:「太阳很足,少看一会儿,注意防晒,晒黑的话你自己去跟新签的护肤品牌谢罪,变成碳还要赔违约金,谨慎行事。」   齐允:「……」   齐允:「我的意思是别晒伤了,片场这鬼地方又冷又晒,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体感温度不一定准,注意身体,让吴月给你备好下戏穿的外套。」   宁瑶夕半小时后再回来的时候,吴月笑眯眯地朝她举起了外套。   “穿上吧,允哥叮嘱的哦?”她促狭地说,“我说让你下了戏穿多一件,你说拍戏活动开了挺热的不需要。我劝不动你,允哥总劝得动吧?”   劝得动,穿穿穿。宁瑶夕乖乖被裹上外套,五分钟后,齐允的微信上收到一条新消息。   宁瑶夕:「穿啦!快夸我!宁瑶夕裹大外套美照.jpg」   谢听音作为江湖上名声极盛的美人,在和顾惊风成亲之后梳起长发,清冷的眉眼中又蕴着别样的温柔,一举一动都颇具风仪,当然是极美的。不过这件外套为了方便套各种戏服穿,买得实在是太宽松了,齐允都穿得轻轻松松,她比齐允矮了十几厘米,穿上更是像陷在衣服里,趁得脸都更玲珑了一点,很是娇憨。   对着镜头比剪刀手这个俗套的拍照动作更是增长了蠢萌感,那点端出来的武林清冷美人感差不多完全消散殆尽了。但是总而言之就很可爱,收到照片的人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片刻之后,回了她张照片。   拍的是燃星办公室,下面十几个人正端坐在里面,神色严肃正经地拿着文件和电脑讨论着什么。齐允这边的电脑屏幕被照出来一角,显示的正是她近期的各平台详细数据,看来这是一场关于她的运营会议,她这个主角也算是用这种方式完成了一场另类的参与。   宁瑶夕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上午已经收工,剧组开始分饭。她接过吴月递来的盒饭,一边打开盖子,一边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奇地说:「你在开会摸鱼啊!你原来也会开会时摸鱼的?」   她倒也不是对开会本身有什么滤镜,就算原先有一些不明觉厉的崇敬感,也在主动参加完燃星的一场场会议后消失不见,退避三舍。这些话题甚至都还和她有关,但数据和分析构成的解构会议就是具有客观上的无聊性。   不过她之前一直觉得,齐允每一次都听得很认真,因为每一个人说的话题他都能接上,并且有着相应的指挥和部署。这世界上做什么事都要有相应的天分,宁瑶夕觉得齐允就是这种听再无聊的报告也不会走神的人,她就不是这样的料。当然,她也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其他方面,并没有因此而妄自菲薄。   她今天吃午饭的时间比较正,这个时候,齐允一般未必吃得上饭。果不其然,一个小时后他的消息才回过来,问她:「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宁瑶夕正要进入下午拍摄前的短暂小憩,终于抓住机会和他进行了一次无延时的顺畅通话,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笑着问他:“真话怎么讲?说来听听,我评估一下。”   齐允说:“看条消息又花不了几秒钟,按你这个回复消息的速度,我想走长一点的神时间都有限,回完你都还能接得上听下句。”   “好扎实的实话!”宁瑶夕嘶了一声,又问他,“那假话呢?也和我说说,你知道吗,研究表明,每天多和女朋友说两句话,有助于身心健康。”   齐允的声音传过来:“是说让我说假话,不是你说吧?”   宁瑶夕不悦道:“话怎么那么多呢!你说不说?”   也不知道刚才是说在嫌他说的话少。齐允啧了一声,语气平静地棒读:“假话是工作消息我看到都要回个收到呢,女朋友发消息当然要尽快回,不回复消息的对象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建议换了重找。”   宁瑶夕一愣,琢磨了一下,不确定地问:“这话假在哪儿啊?我怎么感觉也还挺有道理的。”   齐允顿了顿,平静地说:“假在其实没把你和工作对象放一起类比。”   宁瑶夕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终于明白了他这个拐弯抹角的意思。是说女朋友是女朋友,和回工作对象怎么能一概而论,心情和回复的东西完全不一样,或许还有更多不一样的部分,需要她自己领悟。   想明白之后,宁瑶夕顿时笑了,促狭地拖长了声音。   “想说情话就说两句嘛!”她好整以暇地拖长了声音,得意地在手机这边摇头晃脑,“我又不会嘲笑你说得不好,何必这么拐弯抹角呢?你这个没长嘴不好好说话的性格,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齐允?不会要一直注孤生下去吧?”   “注孤生又没什么。”齐允说,“之前不是约定好谁先脱单谁是狗么,我还记着呢。”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她当时抱着我没指望你也不能独自潇洒的念头,在自以为不会有结果的暗恋中耍了个小小的心机。   宁瑶夕对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很满意的,行之有效的办法,非常机智。不过现在提到这个问题那就确实有点自打脸,她干笑两声,试图萌混过关。   “有吗?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隐隐约约有记得啦。”她无辜地说,理不直但气很壮地道,“那又怎么了呢,我违规了,你咬我啊?”   “谈不上,我也违规了,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齐允冷静地说,“不过要是没我主动开口,像你这么怂可怎么办呢,我看也很难……”   他说了一半,忽而顿住。宁瑶夕等了几秒,不由纳闷道:“怎么,你现在开嘲讽时都会卡壳了?谈恋爱真的这么降智吗,我怎么没有明显感觉?”   “能问出这个话题,难怪没有感觉。”齐允这句嘲讽倒是回得很顺畅,他顿了顿,才说,“我刚才是在想,就算没有我,你应该也会有自己的幸福,你想要的总会有,我这么希望,也会为你想要的一切努力,不管我是不是那个你心里的答案与结果。”   宁瑶夕愣了一会儿,抬手捂住了脸颊。   “你别说话了。”她朝着折叠床上缓缓躺倒,枕着发烫的手机屏幕笑,闭上了眼睛,在屏幕上蹭了蹭脸。   “再说我睡不着了。”她说,“我受不住了,你收敛点。”   这种时候的求饶,比生理上受到刺激的那种要难得的多。齐允一时间也是呼吸一紧,觉得有点难忍受,盯着被挂断的通话,看了好一会儿。   宁瑶夕侧脸贴着手机屏幕,闭着眼睛,唇角带着笑意,裹上自己的小被子,很快陷入安心的沉眠,感到温暖而安全。   拍了一上午戏,也谈了一上午恋爱,很充实,很好。   对她来说,这个人,这段恋情,给她最大的感受就是,仿佛她有限的生命被拉长了一倍,那些原本被荒废掉的碎片时间被温柔轻盈的爱意填满,这个人接纳着她的喜怒哀乐,分享着她的复杂情感,接收她的分享欲,而后回馈给她一切想要的回应,为她的生命中增添了太多满足与笑意,一个人精力不济而在意不到的事情,两个人一起,好像就能顾及得更全面些。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事情,建议大家有条件都去找段恋爱谈谈。宁瑶夕笑着想,真切看到她恋爱后变化的吴月也表示赞同,对于一个渴望被爱的人来说,找到一个相爱的人当然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但是,凡事总有但是,在知道他们真的谈起恋爱的人当中,也有人对这段恋情十分排斥,这个人甚至和宁瑶夕关系匪浅。   “我恨他。”在连着第三天找宁瑶夕,对方都开始三句话不离齐允之后,彭念彤郁闷地说,“微信什么时候出关键词屏蔽,我已经不想再看见这个名字了,让他从我们的聊天记录里消失,好吗?”   宁瑶夕当然并不想失去自己的朋友,连连点头:“行行,不谈他不谈他。”   彭念彤的心情这才稍微好了一点,问她:“《燕歌行》快杀青了吧瑶夕,接下来要休息一阵再进组吗?我知道你休息的时候也不闲着,要去跑各种通告,不过出来吃饭总是有时间的吧,我下个月才进组,可以来找我。”   “快啦。”宁瑶夕笑着说,“我明天就从片场出来了,两天后才回剧组,回也不是回这边了,刚好我出去的时候剧组也换地方。”   项目进行到尾声,这是剧组在这里拍摄的最后一天,拍摄任务还剩一下午就尽数完成。她去录综艺的这两天,剧组也正好更换拍摄地点,接下来的十天要回影视城补拍一下各个古城中的内景。   这种内景每个影视城中都有很多,在深山老林里搭几座新的出来没什么性价比,不如回影视城去拍。剧组虽然有钱,但也大可不必花在没意义的地方,好钢总要用在刀刃上。   “哦!那很好呀。”彭念彤发自内心地说,笑着恭喜她,“终于回到一个有快递有外卖的地方了?虽然你说剧组请的厨师手艺不错,不过那边地广人稀,买菜费劲,可选择项太少,吃够了吧。”   那肯定啊。宁瑶夕叹了口气,不过随即又在电话这边笑了起来:“没关系,这些问题都能克服!不过终于能点外卖了我当然也很开心,我现在特别想吃垃圾食品!等再回剧组时我一定要吃!”   “你不是这两天要出剧组吗?”彭念彤疑惑地下意识问,“到时候点一顿炸鸡之类的吃不就行了吗,还用得着等到再会剧组……”   等等。彭念彤电光石火间突然反应过来,宁瑶夕出剧组=宁瑶夕和外面的人见面=宁瑶夕回到齐允身边。   “打住!”彭念彤赶紧说,“我想到原因了!不必再解释!”   坚决禁止齐允这个名字再传进她的耳朵里!彭念彤坚定地想。   哦哦……宁瑶夕对她的反应过度没什么想法,真情实感地夸她:“不愧是彤彤,聪明机智!无人能敌!”   这个人怎么就能这样,夸人的话不要钱一样往外蹦呢?真有人天生这么会吗?嘴这么甜是合理的吗?彭念彤一边十分受用地听她张口就来各种夸夸,一边在心里思考这些杂七杂八的问题,想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想起件事。   “对了,还不知道你要上什么综艺呢。”彭念彤纳闷地问,“一周前都还没听你说过这件事,你当时还有事不跟某人分享,主要是和我说呢,我这段时间刚好在休息……突然决定的节目吗?时间这么赶。”   “啊,是。”宁瑶夕应了一声,如实回答,“上档明星真人秀,恋综类型的,过去当嘉宾。”   “恋综?给人配对的那种还是让情侣秀恩爱的那种啊?”彭念彤一愣,下意识问,“你和谁一起上?你不是已经官宣了那谁……”   宁瑶夕:“是啊。”   彭念彤:“?”   彭念彤:“……”   彭念彤:“好了,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当我没问!”   .   宁瑶夕是结束了下午的拍摄,从剧组出来之后才接到彭念彤的电话,听对方严阵以待地打了无数个重色轻友危险下场的预防针,感觉耳朵都快要起茧。   不过因为在这些话中清晰地感受到了被在意与被喜欢,所以她也一直笑着应下,心情超好。   她欢欣雀跃地出发去了机场,兴高采烈地下了飞机,开开心心地去公司找自己小别几日的男朋友。本来打算悄悄地进门,给他一个惊喜,结果竟然在公司门口就看见了他的身影,可谓被当场抓包。   没关系,他的小可爱突然出现就已经算是惊喜了,宁瑶夕安慰自己,正准备飞奔上去给他来个熊抱,一个照面,却突然发现对方的脸色难看得惊人。   怎么了?宁瑶夕愣了一下,敬业精神迅速压过了蠢蠢欲动的恋爱心事,快步走过去,轻声问他:“出什么事了吗?你脸色好差。”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在脑海中紧急思索了一下刚才刷小号看到的消息,机智小宁的首页上一片祥和,她的粉丝们在她进组的日子中都在靠不定时掉落的物料续命,艾特她喊话多接点代言多刷点脸,宁瑶夕不足中,急需补充。   她好像并没有被曝出什么劲爆的负面新闻,至少十分钟前还没有。宁瑶夕莫名地看着他,齐允低头和她对视一眼,看得出他在迅速压制自己的情绪。   “不算什么大事。”他冷静地说,语气并不勉强,并不是在说假话,“就是有点烦人而已。你知道《甜蜜纪念册》的其他嘉宾都有谁吗?”   不知道啊,她是代言商推过来的人选,最主要的作用是在节目里cue品牌,时时刻刻做软广,其他嘉宾在节目中也要配合品牌宣传,从这个角度讲大家都是同事,要在节目里开展合作。   是谁有什么大关系吗,不对付的话表面营业一下就行了。宁瑶夕一边摇头,一边疑惑地问:“都有谁?你看着很不喜欢的样子。”   “云芷和郭炎。”齐允没有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这档节目是要让嘉宾明天第一次见面,然后才互相介绍身份,熟悉对方,把最初的互不知情当做节目组准备的惊喜。我之前说过和颍川广电一个副台长有点交情,是之前上过一个节目解他燃眉之急,我和云芷都有他那边的人脉关系。他知道我们现在闹得不愉快,想着提前知会一下我们,攒个局从中调停一下。”   啊。宁瑶夕错愕一瞬,而后理解地点了点头。问他:“什么时候?”   “明天就录制了,害怕明天把双方都得罪死才来调停,肯定要挑一个大家没法拒绝的时间,就今晚。”齐允说,讽刺地扯了扯嘴角,“说得还真及时,再不说就晚了,三小时后我们都要出发去云城录制,到时各自机场行程一出,哪还有什么左右逢源的余地。”   “就在申城啊?”宁瑶夕听出来了,问他,“那我们要去吗?”   齐允看着她,声音放缓,没有把那种愠怒迁怒到她身上,宁瑶夕一直很欣赏他这一点,永远理智冷静,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情绪对别人造成不合理影响。   “按你的意思来。”他说,“你说不录,我们就不去见。如果你最终还是决定要去,那就还是要耐着性子委与虚蛇一下。”   “去啊,为什么不去?”宁瑶夕说,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扁扁嘴。   “我代言的品牌推给我的节目,谁退出都不应该会我退出吧。”她说,“别人都好好的,我反应过激主动退出,倒好像给对方腾地方一样,我是不愿意的。而且……”   齐允已经在颔首,明显对她的话很欣赏,眉眼舒展。听见她尾声渐消的答案,疑惑地扬起一边眉毛。   “而且什么?”他问。   宁瑶夕犹豫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左右。   公司前台处已经围了好几个人,都是难得见她出现,高高兴兴过来和她打招呼的同事。对上这么多真诚的笑容,宁瑶夕也变得矜持了许多。她想了想,在大家的注视中表情端正,肃容朝齐允靠近一些。   她演技出色,严肃地靠过去时极其自然,仿佛在商讨什么重要的决定般,凑到齐允耳边,和他低声说了一句。   “而且这是难得我们能一起上的节目。”她悄声道,“我也真的很想把你更好地介绍给所有人,这个机会我不想放弃。”   齐允顿了几秒,看向她,直起身来,表情也很正经,仿佛刚才当真是和她进行了什么高瞻远瞩的战略构想,平静地颔首。   “的确,很合理的想法。”他说,“我坚决捍卫任何合理想法得以实施的可能,走吧,这场鸿门宴,我们这就去见识看看。” 第85章   攒局的副台长姓汤, 名元炜,齐允和他产生交集是在六年之前。那时汤副台长还只是颍川广电里一个风评不错的制作人, 筹划了一档新节目正要上线。   节目是档快节奏的户外竞技真人秀, 创意和策划都还不错,但也并没有被台里当做重点宣发,只给了和他身份地位配套的资源。汤元炜对这档节目莫名有信心, 铤而走险压宝在上面,倾尽全力花大价钱请了知名艺人当主咖, 想要搏一个好出路,对这档节目寄予厚望。   预录好两期,三天后就是正式上线的日子,节目主咖突然被爆沾毒,一夜之间全网封杀, 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位主咖的人气和流量都相当能打,粉丝和代言众多, 一时间全网几乎都被打懵, 心碎塌房的粉丝和品牌名誉受损的商家乱成一片, 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又牵扯出一个言之凿凿的名单来, 一时间圈内风声鹤唳, 人人自危,自顾尚且不暇,更别说理会一档还没上线前景未知的新节目, 哪怕它三天后就要上线播出。   汤元炜当时正处在台里升迁与否的关键时期, 这档节目直接就能决定他是从此飞升还是跌落尘埃,本来就前途命运未卜, 偏又赶上这种不可抗力。   汤制片心中的崩溃一时间无法言说, 但节目的问题总要解决, 不然就会被新节目顶上去。他病急乱投医地去各个艺人工作对接群里发消息,在每一个群里崩溃地发:「有没有艺人能来救急录综艺?三天后就要上线,明天一天至少补录完一期,必有重谢!」   看他发三天后上线,群里的同行们也就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综艺了,宣发都已经铺出去很久,这时候要补录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户外竞技真人秀和一般综艺也不一样,几乎无法通过切近景的方式来省事,三天时间,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汤元炜自己心里其实也知道,只是人在将死的时候总是会不甘心,想要挣扎一下。他近乎疯狂地群发着消息,在完全不抱希望的时候,却突然间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一个他之前都没听过名字的经纪人加了他,通过验证之后开门见山地问他:「录第一期节目的场馆道具都还在吗?最快能用多长时间把场景布置好?」   汤元炜完全凭借本能在回复:「在大学里录的,和校方沟通一下,布置成原样补拍不难,学生也配合。但其他嘉宾各有各的行程安排,不可能回来一起重录,时间上也来不及,第一期节目大家录了两天一夜。」   而现在这档节目三天后就上线了,剪辑总是很花时间的,根本来不及。   「能发这个招募令,应该是有时间赶得上的计划吧。」经纪人问他,「理论上要怎么弄,换脸?」   「对,能补录多少补录多少,不方便剪的地方就换脸。」汤元炜咬着牙道,也是病急乱投医,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在异想天开,字里行间都渐渐透露出绝望。   「……我好像是有点魔怔了。」他最后自己都有点说不下去了,不得不承认道,「压根没什么可操作性,你就当我开玩笑的吧。」   「我的艺人可以试试。」主动联系他的经纪人说,「云芷,不知道汤制片有没有听过她的名字。」   这个名字汤元炜还真是听过,去年年初用一部偶像剧小红起来的女艺人,要说演技多好当然谈不上,但长得是真漂亮,偶像剧也是真的甜,满足了受众市场想看甜甜恋爱的心理,剧很是热播了一阵,人也实现了咖位飞升,一跃在娱乐圈有了姓名,出道都还没两年,花一样的年纪就扶摇而起,很是令人眼热。   不过……汤元炜愣了一下,感觉自己被耍了:「女艺人?我要替换的主咖是男的。你之前没看过我们节目宣传的物料?」   「我知道是男演员,看到过宣发,但如果汤制片那里没有合适的男性人选,不妨考虑一下我们。」这个叫齐允的经纪人对他说,「云芷今天傍晚就能到位,一天一夜的拍摄时间,自己补拍完所有的镜头,能接受换脸到男性身上和其他安排。我们还会自带剪辑师,拍一段立刻开始剪一段,来得及上线,但我只保证我们来得及,别人恐怕没这个实力。」   他这番话说得十分冷静笃定有条理,一时把汤元炜都唬得愣了一下。他在办公室满地的烟头当中愣了一会儿,稍稍挥开缭绕浓郁的烟雾,谨慎而略带好奇地问他:「你做这个保证的依据是什么,云芷有运动员相关的体育背景?」   他问完就去搜索了一下云芷的资料,从她的官方信息中一无所获。正一头雾水,就见齐允的消息发了过来。   「她有孤注一掷的觉悟。」他说,发了张照片过来。   上面是飞来录制所在城市的机票,已经订好,目的地清晰明确,只等他一个点头,这个不符合要求的救火艺人就能来到他面前。   ……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汤元炜盯着机票愣了一会儿,心中忽地生出一团激昂的豪气。   “行,你们过来试试看!”他点开语音回复,重重地说,“机酒行程费用我给你们团队报了,就算这档节目没法按时上线,我砸锅卖铁也给你们报!”   对方千里迢迢地过来,显然并不是为了讹他的差旅费的。汤元炜迅速召集人马,在学校的配合下争分夺秒地重新布置现场,自己就留在录制地点一起忙碌,也是亲自等着他们到来。   后来忙着忙着却是忘了留意,毫无违和感地混迹在一群工作人员当中,还是听见他们的对话才意识到等待的人来了。   “汤制片呢?”一个年轻的女声传进他的耳朵里,语气中带着点抱怨,声音萦柔着若有似无的娇,十分好听,说话不客气也完全不会让人生气,只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惜。   “真就过来当备胎的,连个对接的人都没有?我现在好歹也算是有点咖位了吧允哥,就这么一言不合直接赶过来,推了两个品牌活动,今天会不会有点太上赶着了?”   “你知道你今天顶的是谁的位置吗?按你现在的发展路线,再给你两年,你也顶不了他的位置当主咖。”另一个男声回应了她,听声音很年轻,但语气中的沉稳冷静一下就让汤元炜想起了刚才联系过的经纪人,瞬间将他对上了号。   “富贵险中求。”他听见齐允对云芷说,“不是有野心吗,别藏着,亮给别人看看。没心气当不了大明星,没实力也纯属做白日梦。有想法你就顶住了,别告诉我你只会私底下阴阳怪气,靠玩热搜舆论涨人气,根本走不远。能不能行,不行现在就走,别等对接人都来了再丢人现眼。”   “你长到现在,没少被人套麻袋是吧?”云芷微笑着问候他。   “想套我麻袋的人多了,你想你就去排队。”齐允眼都不眨地说,两个人站在一起,看着面前已经基本搭建成型的场地。   “不行也别勉强。”齐允说,“你今天能二话不说跟过来,也算是有胆量,就算真做不到也不怪你,尽力就行。”   “少拿这种以退为进的办法激我。”云芷挑起一边眉毛,微微仰头,看着面前被搭建起来的各种活动与道具,稍稍眯起眼睛。   “我这个人是不怎么愿意吃苦的。”她平静地说,“不过有舍才有得,道理我当然懂。只要回报足够诱人,就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汤元炜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一侧,只这初初的一个照面,心中就忽地若有所悟,莫名地觉得这样的两个人,想必是不会被困难所绊住的,以后一定能越走越远,道路光明,未来可期。   不过当时的他也没有更多思考这些的心思,见他们的交流暂时告一段落,立刻匆匆走上前去,笑容满面地朝他们伸出手。   “云芷和齐允是吧?你们好,不管今天结果怎么样,都感谢你们能够过来,这份人情我会一直记在心里。”他热情地说,视线在两人身后几步跟着的两个助理模样的人脸上巡梭,顺口问道,“这两位就是你们带来的剪辑师吧?数量比我想的少……哦,我没有别的意思,有这个心意就很好。”   云芷顺着他的视线向后看了一眼,笑容甜美地摇头:“那两个是我的助理,没听说他们在剪辑上有什么突出才能。”   那剪辑师是在……汤元炜一愣,而后看到齐允朝他点了点头。   “是我。”他说,语气十分自然,仿佛一切都非常顺理成章。   “云芷录完第一个活动环节就可以去剪辑了,剪辑室在哪儿?云芷可以将中间的过度镜头一起补拍。如果你愿意雇一个专业剪辑团队剪上两天,应该可以用抠图而不是换脸的方式替换完毕,效果要好很多。除了贵一点没有任何问题,节目重要,汤制片应该也是这么觉得的吧,我会亲身参与其中,有问题我们随时沟通。”   ……这算不算是空手套白狼?汤元炜被他说得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这个模糊焦点的语言艺术。   不过人都已经来了,再纠结这些好像完全没有意义,他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雇,都雇。”汤元炜苦笑着说,“只要节目能顺利上线,花多少时间多少钱我都愿意。赶紧开录吧,时间是真的一分一秒都不能再耽误了。”   在体力方面,云芷理所当然的并没有什么太突出的优势。不过她在补拍的过程中给了汤元炜极大的惊喜。作为一个人录制的补拍版本,她令人惊奇地十分会演,虚空互动和抛梗都相当恰当。   当然,并不是说她演技生动到这种惟妙惟肖的程度,从演戏的角度讲,只能说是差强人意,但综艺要求要低得多,她的表现就已经足够用。   更重要的是,她能在补拍时有这些巧思,显然是非常有灵性,情商极其够用的,以后继续录制时和其他嘉宾相处大概率没有障碍。   艺人能力出众双商爆表,经纪人果决敏锐十项全能,所有的工作人员也都尽心尽力,这档节目竟然真的就在三天时间内补拍剪辑完了第一期,掐着最后的死线准时上线,将一种严重的危机顺利化解。   而这件事情的发展也对得起所有人共同的努力,节目现象级大热,云芷大幅度吸粉,一跃从二线成为炙手可热的流量艺人。而他也从汤制片升级成了汤副台长,事业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圆满得自己都不敢相信。   不过再怎么不敢相信,事情也的确就这么发生了,当时都以为这就是最后的结尾,众所周知的好结局。   可惜人只要还活着,故事就总是要增加新的一页,当时的他肯定不会想到,六年过去,他如今竟然要坐在中间人的位置上,去调节云芷和齐允的矛盾,两人泾渭分明地分坐在两侧,和各自的恋人一起,世事奇妙如斯。   汤元炜坐在私人会所的包厢里,对着屋子里其他四个俱都没有说话的人,一时间心中无限感慨。   不过这种感慨也只能短暂地存在一瞬,他今天来的任务,是让台里寄予厚望的节目顺利开录,大家如今立场不同,就和曾经各自的选择不同一样,都是不可扭转的,只能接受现实。   “小芷,齐允,你们两个也有段时间没见了吧?”他笑呵呵地说,在尴尬的气氛里做一团和气状,“上次有交集是不是还是前两个月的《赤色年代》庆功宴,这部电视剧我们台买了二轮播出,马上就要播了,也算是你们在我们台又聚首了,大家都是老朋友。瑶夕和郭少也不是外人,我们可是让瑶夕拿了冠军的娘家,大家几个都颇有渊源,是吧郭少?上次一起吃饭我还感慨呢。”   “是啊汤哥,缘分不浅,早就知道。”最先打破尴尬气氛的果然是郭炎,他像没事人一样笑着回应,朝汤元炜举了举杯。   “别人不说,咱们可就从来不是外人。”郭炎神色轻松地道,含笑看了云芷一眼,眼神宠溺。   “小芷可是说过很多次,汤哥你是她的伯乐呢。”他说,露出感激的神色,“当时我还不认识小芷,只能任由她前程暗淡。是汤哥给了她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这么多年,每次看到汤哥,都还是觉得特别感谢。以后要是有什么能帮得上的事,尽管联系我,有求必应,也麻烦汤哥多多照顾她,你知道的,她这人有点娇气,可别让她在哥你的地盘上受委屈。”   “哪里哪里,严重了。”汤元炜摆了摆手,不动声色,笑呵呵地道,“现在能看到小芷回台里录节目,我可太高兴了,这儿可不就是小芷的娘家,见证了她辉煌发展史中重要的一页,对吧?六年前的事情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而提到这件事就无可避免地想到另一个人。汤元炜顿了顿,转向齐允和宁瑶夕,视线落在齐允脸上。   其实比起作为艺人的云芷,他和齐允的交集要多许多。那三天昏天黑地的赶进度中,后两天他都是和齐允一样,驻守在剪辑室里,没日没夜地处理素材,剪片子,查看成品。第一期播出之后的后续对接,乃至这几年的后续交集,足够他了解齐允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人对不对自己胃口。   和云芷不一样,他跟齐允其实不光工作上的关系,私下里是很有几分私交的。他能用这一套和云芷郭炎客套,对齐允就不合适,太生分。   “怎么,看到我现在一句话都没有了啊?”他看向齐允,佯装不满,笑着道,“说几句话啊,瑶夕不是听说很活泼吗,这是被你带闷了?”   这话好答。宁瑶夕放下筷子,笑眯眯地说:“我有活泼吗?明明很文静的!我刚从剧组那边过来,一路换车换飞机再换车,刚落地就来了这边吃饭,现在还有点晕呢。但是汤哥组的局,我肯定过来,我还没被齐允带时就听过你们的事,高山流水遇知音,金风玉露一相逢,一拍即合,相交莫逆,传闻没错吧?”   好像对又好像哪里不对。虽然他和齐允确实私交不错,但也不是这么情比金坚的交情。汤元炜扯了扯嘴角,这话当然不好当面说,不过他随即就发现,如果不去反驳,那他接下来想让齐允也退一步的话就很难讲出口。   算了,宁瑶夕不懂事,齐允总能理解……如果他愿意理解的话。汤元炜没办法,只得再次看向齐允,但接触到他的视线,心里顿时就是一咯噔。   坏了,看他这幅漫不经心,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像并不是很想理解。   “别闹。”他侧眸看了宁瑶夕一眼,挑了下眉,轻描淡写地道,“人还没说完话,别打岔。”   “什么话啊?”宁瑶夕虚心发问,求知若渴。   “怎么个照顾法还没说呢。”齐允对她说,“是要海报C位还是宣发重点,热搜强推还是镜头倾斜,节目的剪辑偏向还是通稿软文的官方拉踩,每一个照顾都是有章程的,得一条条定。总不能是多喝热水式的口头照顾吧,那哪还用汤台照顾,我就能干,一天提醒他们喝八遍热水,这方面他们尽管放心。”   云芷顿了顿,唇角忽而轻轻扯了扯,转瞬就消失不见。郭炎脸色微变,但很会装模作样,下一秒就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可不能这么俗啊齐纪,太不解风情是会被女朋友嫌弃的。”他说,视线落在他们两个身上,带着种心照不宣的似笑非笑,有种看穿了他们伪装关系的气定神闲感。   这人的信息库也不更新,在这儿自鸣得意地看穿一切什么呢?宁瑶夕疑惑地看他一眼,对他的自信感到十分莫名。   要不是现在这种暗流涌动的场合不太合适,她还真想对着郭炎说一句,您好,您养肥的电视剧已经峰回路转了十八个弯了,麻烦先补完前行提要再追最新一集好吗?   但郭炎显然收不到她的这番想法,他气定神闲地微笑着,依然在稳定输出。   “照顾怎么能这么论呢?”他摇着头啧啧道,“这可就太伤感情了。”   “是吗?那是我会错意了,不好意思。”齐允十分干脆利落地后退一步,而后说,“所以你们想要的是多喝热水式的关心?精神鼓励大于资源支持?那行,感谢你们的高风亮节,汤台,节目相关资源麻烦都留给我们,谈感情伤利益,我这人就是比较俗,真是不好意思。”   他这番话来得直白而清晰,直接将刚才勉强营造起来的和谐气氛撕毁得一干二净。汤元炜在心里嘶了一声,这一刻只想叹气。   这人,还真是,混到现在还没被人套麻袋,实在是个奇迹。   不过有时候确实也正是需要有他这样的人在,少点云里雾里的含糊其辞,一个个争论的点明码列出来,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双方就资源分配达成共识,齐允把这个进度大大拉快,倒的确算是帮了他的忙。   不然三个小时真不一定就有决定性的进展,他们都马上要启程去录制了。   只要不和这个人做敌人,那感觉就还是挺不错的。汤元炜心里有自己的盘算,也不生气,顺着齐允的话笑着摇了摇头,面露为难。   “这个肯定也不行。”他说,“小芷和我,和颍川广电,那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郭少也不是外人,哪能让他们吃亏呢。”   “人家又不觉得。”齐允眼都不眨地说,“我们家瑶夕,势单力薄小演员,没有大公司兜底,没有雄厚财力支撑,要不是有辉煌饮品雪中送炭,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这节目她是配合代言宣传来的,她的资源倾斜这也有疑问?为什么?”   这个理由就好说不好听了。汤元炜一时间也不好直接回答因为还有其他赞助商,大家各有各的选择偏向。顿了顿,朝郭炎看了一眼。   郭炎的视线落在齐允身上,神色略显阴沉。   成辉娱乐最近发展并不好,同样是一个头部艺人带动整个公司发展,宁瑶夕最近一直处在上升期,云芷的声势却在下降。流量池就那么大,宁瑶夕红起来,其他人的光芒就会被相应地掩盖,越是同类型艺人越是如此。   云芷和宁瑶夕本来并不能算是同类型艺人,但偏偏她们两个有过共同的经纪人齐允,这就让相应的比较从未停过。   如今宁瑶夕当红,这种比较就给成辉造成了很大损失,不能持续上升,公司就会被拖累效益。   郭炎现在已经知道娱乐圈并不是那么好混,因此对于曾经有可能招揽,最终却并没有接他橄榄枝的齐允异常恼火。   他的视线落在齐允和宁瑶夕身上,眼眸深沉,微微一笑。   “齐总说笑了。”他淡淡地道,“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功利,说到底这可是档恋综,最终呈现出来的,观众想看的,是明星情侣之间的甜蜜细节,要靠真情打动人。就算台下谋划得再用力,镜头前的真心不让人满意,终究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觉得呢?”   赶鸭子上架凑到一起的合约情侣,演得再好又如何?到时候只要他炮制出一场精彩的爆料,原先觉得他们甜的观众就会瞬间转黑,这种脏水一旦被泼上,根本洗不清,更何况他甚至都没说假话,只是把他们苦苦掩藏的秘密曝光而已。   区区一个经纪人,这么容易就想当资本家?天真。郭炎心中冷笑不已,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秋后的蚂蚱,暂且容忍他猖狂一时,已经预见到他之后的结局。   齐允看他一眼,忽地笑了一下。   “没想到作为演员另一半的郭总会说出这样的话,让我还挺意外的。”他说,“不过这个议题还挺有意思,你要愿意的话我们也可以比一比,看到底是真心比较吸引人,还是会演更有实际意义。愿赌服输,待遇降级别怨别人,全是天命所致大势所趋,来不来?”   等下,谁有真心?谁在演?宁瑶夕愣了一下,一时差点以为自己之前看到过的郭炎云芷貌合神离是错觉。   但她随即就明白了过来,抽着嘴角,低下头去掩饰表情。   揣着真心演剧本。这怎么输?还愿赌服输,齐允,坑起人来眼都不眨,良心大大的坏。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在经历了一场毫无作用、相当失败的调解局之后, 两拨人马分道扬镳,各自扬长而去, 哪怕其实几个小时后很可能又会在机场见面, 现在也都是一副互相不认识的陌生样子,各上各的车,走得头也不回。   他们来时坐的车依然停在这里, 正等着载他们去机场。等在里面的司机已经不再由陈瑞兼任,他现在已经接手负责了宁瑶夕的经纪工作对接, 一年多下来已经颇为熟练,各种商务行程会先制定好再上交齐允审批,大部分时候都做得挺好。   遥想一年多以前,他还是只能给云芷拎包的打杂式助理,不长的时间里成长到这个地步, 足以证明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只要有好的机会, 就能扶摇而起。   不过有时候问题也的确就在这里, 多少人一辈子都在等一个好的机会, 可能始终不会等到。人才难得, 慧眼识珠的能力同样难得, 齐允能以如此惨淡单薄的背景,在从业这十年间混得风生水起,精准毒辣的眼光帮了大忙。   他眼光好, 眼神也好, 打开车门时看到宁瑶夕的平板搁在座位上,顺手帮她拿起来, 让开空当让宁瑶夕往车里进, 低头时随意地扫了眼屏幕。   结果一眼就发现屏幕上的画面有点熟悉, 虽然没出现人,但他还是在几秒钟后就想了起来,这是当年云芷救场的那档综艺,第一期中间的一个转场镜头。   下一秒应该就要转到第三个活动环节,场景切换,云芷被和其他人抠到一个画面上,那个镜头效果格外好,完美融入背景,上线之后立刻引来好评如潮。   这一期节目他可真是太熟了,当年在剪辑室对着素材一帧一帧剪出来的,每一个BGM的卡点和转场都精确地上手校对过,多年过去依然记忆犹新。   虽然他不是当时唯一的剪辑师,但作为云芷这边唯一能参与进去的工作人员,有关她的每个画面都要竭力争取最好的效果,他几乎都动手剪过,据理论争,凡是剪的比他差的都不能用到正片里。   论起剪辑,他当时也不过个天赋不错的外行新手,开始学也就一年多。赶鸭子上架迫不得已,刚带云芷时他也就是个初出茅庐的经纪人,刚被公司分配去训练过一批新签的练习生,运气不错,有两个混出了名堂,而后立刻整批艺人都被更有背景的经纪人抢走,华盛一向是这么个关系户横行,派系林立的地方。   公司看好他的能力,也是为了安抚他,让他可以自己选个艺人作为主要培养对象带。他的自由也就这么点,云芷毛遂自荐后也就定下了她。   刚起步时处处步履维艰,什么工作都难开展,没有人脉就得多学点技能,为此真是什么都尝试过。要不是写出来的词曲都干巴得像报告,完全没有灵气,恨不得自己上阵谱曲,没资源也给艺人创造点资源。他当然很清楚做人要扬长避短,因此也就在剪辑上大力进修了一下,后来果然频频用上,他对自己的评估与压宝也很精准,看好的事情从未错过。   这档节目大爆之后,第一期进行过一次精细的回炉重剪,不过最后上线的正式版里依然能找到几处他的剪辑痕迹,也算是对他能力的一种肯定。   宁瑶夕坐进车里,伸手朝他要平板。齐允递还给她,坐进去后问:“怎么想起看这档节目?今年第六季已经出了,好奇的话可以看最新一季。”   宁瑶夕转了转眼睛,侧过头看他,狡黠地笑着道:“你猜?”   齐允安静了两秒,道:“正经猜的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研究一下云芷录真人秀的风格。你们虽然说是一起路过一期综艺,不过那次情况特殊,一个选手一个评委,基本上完全没有展现性格的互动交流,实际上也的确没体现出什么,感知和印象都可能不那么精准,看一下她早期修饰痕迹不重的天然表现?”   确实是够正经的,宁瑶夕还没说话,吴月就已经从前座副驾驶上转过头来,幽幽地说:“好有道理,我都感觉我快信了。”   一般来说这两个人谈恋爱时,她是不会插话的,一个有眼色的助理就应该在适当的时候像死了一样毫无声息,这是局外人对正主的最高尊重。但刚才那一番话她实在是没忍住,咂摸了一下气氛,感觉也不怎么冒粉红泡泡,于是赶紧争分夺秒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加入话题。   “我甚至好像已经被说服了。”周子洋说,“别人不一定,瑶夕这个傻子还挺有可能的,我信了。”   连车里的两个保镖都听得笑了,宁瑶夕嘶了口凉气,对这些肆无忌惮嘲讽她的小伙伴们致以眼神问候。   大家一个个都毫不在意的样子,礼貌地不与她对视,用以表示自己其实没聋,再多的就完全没有反应,有恃无恐。   “烦不烦人!禁止调侃无辜小宁!”她没什么力度地强调了一句,而后才好奇地看了齐允一眼,问他,“这是正经的猜法,那还有不正经的吗?”   是你让我说的。齐允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地一针见血:“吃醋了?”   靠,说出来了!车里的其他人这一刻心中同时掠过这一句惊叹,安静地高高竖起耳朵,光明正大地听墙角。   这个嘛……宁瑶夕清了清嗓子,摆出副俨然的样子,才矢口否认道:“怎么能呢,我哪有这么不讲理?这又没什么,正常工作交集,六年前我又不是你艺人,哪有这么跨时间吃醋的。”   但她随即顿了顿,不等别人说什么,自己又笑了起来,手肘搭在车窗上,托着一边脸颊看齐允,眼睛弯弯。   “好吧,或许也有那么一点点。”她说,举起手,比了个微不足道的手势,“真的只有一点点,虽然确实这件事是个流传很久的佳话,我当年就听到过,但你们两个好像现在都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所以我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可吃醋的,再珍贵的回忆,也要双方都去珍惜才美好,不然又有什么值得别人向往。令人羡慕的从来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互相在意珍重的彼此,我是这么想的。”   齐允有一瞬间的怔忡,深深凝视着她,心里这一刻翻涌的情感极其复杂,让他自己都很难准确表达。   车里也有短暂的安静,大家也都不是没谈过恋爱的人,这样的说法却实在很少听见,仔细想来似乎也的确如此,曾经美好的恋情,记忆中闪闪发光的情谊,都曾经真实存在过,但在没有人珍惜它的那一刻起,它就从心中最特殊的位置上跌落,和其他或好或坏的平淡回忆再没有区别。   “不过虽然没怎么吃醋,不过如果你真的问我,那实话实说,我是有点嫉妒的。”宁瑶夕弯着唇角道,从全屏视频中退出去,点开这一期节目的评论区。   作为现象级大爆综艺的第一季,六年过去,今时今日依然有人在考古。好在需要积累赞数的热评基本上还维持了当年的样子,能看到大家对节目的交口称赞,对沾毒艺人的深恶痛绝,对撑住压力云芷的欣赏吹捧。   手指在屏幕上的评论页中,宁瑶夕垂眸浏览,笑着摇了摇头。   “我当年也听说了,现象级大热,多好,我还想着看看。不过那个时候实在是没什么时间和精力,最后也只能作罢,到头来没点开任何一集,不过我发了条评论在评论区里,没说别的,就简单说了两句恭喜。不是对云芷说的,是对你。我那时候就在想,不愧是有资格说我走歪了的人,自己走得的确端正。”   从齐允在年会上评价过她之后,她就一直若有若无地关注着这个初出茅庐的经纪人。从十六岁开始关注,看着他结束实习转正,签了艺人开始发展,带的艺人走红,不能说有多上心,但每次听到他的名字总能额外留意一瞬。   云芷红起来的时候,她当时也还过得去,心中除了感叹口出狂言的人确实有两把刷子之外,没有更多特别的感想。   但云芷靠这档综艺大红的时候,她已经深陷漩涡当中,在亲情的绑架中进退两难,无头苍蝇般东跑西撞,被上了人生当中最残酷的一刻,为自己的天真与单纯惨痛地买单。   她根本没有任何精力和心思去看一档逗人发笑的放松综艺,那个时候工作也大幅度受影响,从云水别馆搬出来,租住在一个还没有后来那么简陋的房子里,缩在家中,自虐一般地看云芷相关的消息。   那时她救场的事情已经作为美谈上了热搜第一,云芷在镜头中笑容甜美,面对记者的采访,言笑晏晏地说:“我的性格就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会放弃机会。当时在网上看到汤制片群发的消息,我瞬间就决定要去试试,不然不会甘心。很高兴这份莽撞的勇敢收获了好的结果,我的确应该感谢从不言弃的我自己。我一般是不会自夸的,不过这一次,就允许我稍微骄傲一下吧。”   真好啊。宁瑶夕当时看着她的视频,心里百感交集。   她一方面震动于云芷的拼劲,一方面也想到,那个说她走歪的经纪人,到底遇见了自己最好的艺人,或许冥冥之中一切的确是有天意的,他是那么坚定的人,所以也得到了足够的回报。   她后来咬着牙重新拿起书,在错过一年艺考之后,靠着之前上学的底子,班都没报,跌跌撞撞地考进了表演学院,除了自己看清现实,下定决心的自救,未尝没有受到这番触动的原因,这样付出就有回报的好结果传递给她很多力量。   “当年是真的有点嫉妒。”她喃喃地说,“不止一点也说不定。嫉妒上天原来留有这样好的回报,嫉妒云芷还有这样付出的机会,我当年就已经开始明白,这些我或许都没机会再有了。   在短暂的怔忡过后,随着她的讲述,齐允逐渐坐直身,定定地看着她。   “留言就在这个评论区里?”他问,“在哪儿,现在还能找得到吗?”   “我的视频网站账号没有实名认证,节目那么火,发出去之后就石沉大海了,都没人点赞,哪还找得到。”宁瑶夕摇摇头,无辜地说,“十几万条评论呢,我又是上线几天后才评论的,不记得具体是哪天了,总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间,根本找不到。”   不说这个了。宁瑶夕摆摆手,挑着眉看齐允,眼睛弯弯。   “世事变幻,谁也想不到是不是?”她轻快地说,神色明亮,“我现在能当着你的面说呢!当年你真的做得特别好,一直想这么夸你一句。云芷最开始红的时候,我怕你觉得我记当年的仇,是在阴阳怪气你,不太敢找你说。后来差距越来越大,就更不敢了,怕你把我当成打脸文学里的炮灰配角。”   现在想想都还觉得像呢,还是自己把脸凑上去挨打的那种。宁瑶夕心有戚戚,跳过这个话题,将进度条拉动了一下,回到之前看过的一个节点上。   “刚才想问你,结果不太确定,犹豫了一下就忘记问了。”她说,“这五秒是你剪的吗,我总感觉像你的风格,就是那种,即使不慢放镜头,也给人有故事感觉的表情变化……我一直都觉得你找这种镜头特别有灵性。”   齐允低头看了一眼,微顿之后,点了点头。   “是我剪的。”他说,“这期节目一百零二分钟,上线了六年,你还是第一个找出来的。”   宁瑶夕立刻开始翘尾巴:“哼哼!我是谁啊?机智小宁当然可以!给我点时间我再找找,看能不能发现更多你的手笔……”   “别找了。”齐允制止了她,在她提出抗议之前截断她的话,“无论是找彩蛋还是挖掘云芷性格都不用再看,前者没必要,后者不值当,你要是这么有时间,不如和我一起看一下我正对标的样片,共同进步一下。”   “你是在看什么呢?”宁瑶夕好奇地问,立刻被他转移了注意力。齐允将耳机给她一边,拿过自己的平板点开,赴鸿门宴之前看的视频继续开始播放。   他在看一档去年的恋综,素人恋爱节目《恋爱实习生》,已经做了好几季,是颍川广电的隔壁友台王牌节目,虽然嘉宾身份不同,但拿来对标正合适。   “你在看恋综啊?”宁瑶夕惊奇地问,发现新大陆一样转头看他,促狭地追问,“怎么,十项全能的齐纪也有觉得搞不定的时候啊?要提前看一下学习一番?哎呀哎呀,我们齐总原来也有这么谦虚的时候啊?我以为你会觉得自己一定行呢,就是那种什么事都能做好的人的自信BUFF。”   “那种东西倒也不是没有,你要问我有没有在一直以来的游刃有余中骄傲自满,多少有一点。”齐允八风不动,平静地说,对她的调侃不以为意,坦然地承认,在她惊奇的注视中,却又摇了摇头。   “但这次确实没把握。”他说,“这是我第一次录电视节目,站在镜头前和留在幕后是不一样的,要走出来经受大众检阅。我不在意他们对我个人的任何评价,但会担心他们迁怒你,觉得你眼光不好,或是从旁观者的角度觉得你过得不好。这些是我没法不在意的部分,我会担心我的确做得不够到位。”   他顿了顿,转过头来,望向她。   “所以我觉得,我是来接受检阅的。”他说,“善恶的或恶意的,喜欢的或排斥的,虽然这是镜头下的生活,但对我来说机会难得,我想让所有人知道,你的确很好,而我会尽最大努力让你过得开心幸福,这是我的义务。”   .   宁瑶夕直到下了飞机,住进节目组准备的酒店,依然觉得自己被哄得晕乎乎。她一路飘着回了房间,录节目时是要一起住进节目组准备的恋爱小屋,他们明天早上要分批次过去,今天先要在酒店住一晚。   大好的时间,名正言顺的情侣关系,良辰美景心上人,同住一间房,但是明天谁知道节目组的人几点过来,到时万一睡不醒就糗大了……宁瑶夕一半高兴一半郁闷地在房间里放下行李,在心里默念工作要紧,安慰自己,节目就录两天一夜,等到后天晚上能回家住一晚,到时候……   哎呀呀。不能再想下去了。宁瑶夕进了酒店房间,树袋熊一样挂在男朋友身上,让他抱着自己走:“今晚抱我睡觉!别的干不了这总行了吧!”   这还能是件需要你特意提醒的事?齐允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两人对了个眼神,刚有点乱七八糟的想法,门突然就被敲响了,工作人员和摄像机一起冲进来:“surprise!突击采访!两位嘉宾准备好了吗?!”   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拿着房卡,冲进来就是为了拍摄到劲爆画面的节目组两眼放光:“!!”   跟着冲进来的摄影师精神亢奋,第一时间就要架稳摄像机拍摄。但齐允的反应出人意料地快,摄影师都还没来得及将摄像机校准对焦,就见他忽地一个转身,将宁瑶夕严严实实地挡住,后背对着他们,半个正面都看不到,画面里留下的只有宁瑶夕的胳膊。   摄影师:“……”   躲什么躲,为什么要躲,你们不就是在拍综艺吗?!   冲进来的节目组工作人员一时间愣住了,空气中诡异地安静了几秒,导演吴正奇的声音尴尬地响起。   “二位……躲什么呢?看镜头啊,这不录综艺呢吗?”   又过了几秒,这两个人总算转回来了。   “不好意思,条件反射。”齐允平静地说,面上看不出什么异状,倒是旁边的宁瑶夕脸红了,脸上的表情却又有点奇怪,带着点被撞破的羞窘,更多的却是按捺不住的笑意,两种情绪都被克制着,看着相当好玩。   “哈哈,理解,理解。”吴正奇导演打了个哈哈,也反应了过来,这对是经纪人和艺人的组合,和狗仔与八卦小报打交道多,看着镜头第一时间去躲是正常反应,和职业特性完全吻合,不躲才奇怪。   “他刚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宁瑶夕忍着笑说,俨然地清了清嗓子,问导演,“用不用补拍一遍?我们这次一定做好动作和表情管理。”   用不用?吴正奇看向摄影师,摄影师摇了摇头,吴正奇于是哈哈笑道:“不用不用,特殊情况,大家都能理解,没关系。”   他和自己的老搭档摄影师对过视线了,摄影师告诉他没问题,没拍糊!没拍糊那谁还重拍啊,重拍看你们装得人模人样的有什么意思?要的就是这种突然袭击下的措手不及,突发惊喜,surprise!   “我们过来也不是突击检查的,是要请二位去录一下节目采访,单人的,二位需要分开录,一直到明天早上都不能见面,到了小屋我们要进行嘉宾互选,看看各位能不能选出自己的另一半。”   吴正奇笑眯眯地说,语气亲切:“手机要收走一晚上,防止各位嘉宾私底下联络。有重要消息的话会通知二位,放心。”   合着节目组这是一群给牛郎织女划银河的王母娘娘啊?谁想出的嘉宾互选这种鬼玩法,这不是添乱吗?宁瑶夕惊了一下,一时间还真怕它突然问些什么恋爱几年谁先表白之类的情侣常识性问题,他们两个虽然对过口供,但过于细节的问题肯定会露马脚……   不过这个时候反对又有什么用呢,完全没用。宁瑶夕定了定神,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礼貌地点头,笑着说:“好的,听节目组安排。现在就去吗?”   当然当然,现在就去。节目组立刻点头,很欢快很期待的样子。宁瑶夕于是也微笑着点点头,看了齐允一眼,一想到要和他分开,各自接受细致的恋爱问题盘问,顿时颇觉压力山大。   摄影机已经开始录制,说不上哪一帧就要被剪进正片里,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串口供了。宁瑶夕在镜头前露出轻车熟路的笑容,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应对,冷不防齐允抬手理了理她的衣领,平静地开口。   “虽然基本原则是实话实说,但你知道对着别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他说,“克制一下自己,少说两句,弄出问题的话,播出后还是我去收拾烂摊子。”   这是镜头前能公开说的吗?不是吧?宁瑶夕震惊地看他,无辜地道:“……啊?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倒是稍微给个明示啊?我可以乱编的吗,你其实是在提醒我乱编吧?”   怎么好像一不小心把心里活动说出来了。宁瑶夕察觉到后立刻闭嘴,感觉自己今天好像有点流年不利,多说多错,应该保持沉默。   “已经开始放飞胡诌了。”齐允摇了摇头,抬手上来,捏了下她的两片柔软的唇瓣,给她捏出一个扁扁的鸭子嘴。   “一切最终解释权归我所有。”他看向节目组,淡然地说,“你们觉得不确定的答案就来找我确认一下,别让观众接收到的都是假消息。”   “?”宁瑶夕当即抗议,“我才没有,我多诚实一个人,骗你什么了?”   齐允看着她。   宁瑶夕:“?”   她还没反应过来,话题怎么突然拐到骗不骗上去了,这是什么展开?   齐允依然看着她。   宁瑶夕:“……!”   等等,她想起来了。在喜欢齐允这件事上,她何止没说真话,她一边喜欢一边坚决否认,都快骗出花了。   “骗没骗?”见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齐允问她。   宁瑶夕小幅度抬手,转了转眼睛,捂住了嘴。   “骗了骗了。”她狡黠地说,眼睛弯弯,“能把你骗来当我对象,我厉害吧?简直天赋异禀!”   说什么真话,怎么说真话,看来这是明白了,不愧是天赋型的演员,觉悟就是高。齐允想起自己之前某个阶段的心绪,一度对她这样无差别嘴甜可爱地对所有人非常在意。   真的在一起之后,好像有变得大方一点。齐允浅浅地弯了下唇角,站直身。   “怎么还挺骄傲。”他说,“节目里可以真诚但不能放飞,收敛着点,有我一个受惠者就够了,别骗别人,我不同意。” 第87章   抓着分开前最后的机会, 两人当着镜头的面,隐晦地互相串了个口供, 来不及交流更多想法, 就被各自带走。宁瑶夕离开的时候很有几分担心,没在片场,情绪也把控得没那么严谨, 那点踟蹰自然而然地体现在脸上。   “怎么了瑶夕?”来到节目组准备的采访间,与工作人员相对而坐, 镜头对准了她,工作人员上来先问了她一句,语带善意的调侃。   “感觉你有点担心的样子。”对方问她,“在担心齐允吗?”   宁瑶夕向来是以好沟通,说真话出名的, 面对她总是不用担心内容空泛,她说话向来真诚, 也很有内容。采访她是很愉快的经历, 不管是什么样的话题, 总能从她这里得到很好的反馈。   这一次当然也是如此。宁瑶夕笑了一下, 点点头, 坦诚地说:“确实很担心,毕竟他是第一次上电视节目,从幕后走到台前, 怕你们对他的采访不顺利。”   “确实, 齐允不太好打交道的名声,在业内还是很响的, 大家都说他太过强势, 很难相与。”工作人员笑起来, 促狭地问,“不过这都是外人的刻板印象,作为恋人,对此有什么想澄清的吗?”   宁瑶夕凝神思索,片刻后视线游移:“……怎么说呢……这个印象也不能算错,基本上还是符合事实的吧……”   “这是可以播的吗?”工作人员把自己问笑了,“这句话不是在诓我们的吧,等到节目播出之后,齐允很可能看到的哦?”   “实话实话,不怕他看。”宁瑶夕眼睛弯弯地说,不过随即就摇了摇头,将自己的说法补充了一下。   “他不好相与是真的,但和不好相处,或者人不好,又是两回事。”她说,笑着举了个例子,“比如说,你有件事情做得不够好,他会直截了当地当面批评你,监督着你立刻改。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他的上司,下属,友人,或者恋人,都是如此。他完全不是那种会给人留面子的性格,但大多数时候,很多人是需要这个粉饰太平的面子的,即便确实做错了也需要,他几乎不讲这种人情。”   “很严厉的人呢。”工作人员感慨,“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压力很大吧?”   “当他的艺人压力很大。”宁瑶夕坦然承认,“心理承受能力稍微差一点都会崩盘。他的标准定得太严格了,没法容忍你犯低级愚蠢的错误,这次做错了下次还错他也不允许,严厉得近乎苛刻。这档节目里可能体现不出来,有点遗憾,我其实还挺想让大家见见他这一面的,看看那种工作上近乎窒息的紧迫感,对比一下自己的生活,可能会感觉挺解压的呢。”   “感觉稍微可以想象得出来了,差不多和我们每次赶死线时盯进度的老板一个样吧。”工作人员咋舌,对她的描述共情极快,心有戚戚地道,“这算什么心态,自己感受过这种可怖,所以想让大家都见识见识,换位体验一下?”   “哈哈,虽然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宁瑶夕失笑,毫不犹豫地摇头否认,在工作人员意外的表情中莞尔。   “我当然不是遗憾你们看不到他可怕的一面。”她说,“这档节目不是叫《甜蜜纪念册》吗,我想分享的画面当然不会偏题,我是真的挺想让大家看看他工作中的那一面的,因为我就是对着那样的他喜欢上的。”   这番话说得自然而真诚,看得出确然发自真心。她身上就是这点格外吸引人,明明现在拥有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和流量,但依然保有着那份真诚的思维和分享能力,让人能切实感受到她的生动与鲜活。   “竟然是在那种场合喜欢上的吗?那可确实是真爱了。”工作人员惊讶地笑了,尽管原定的采访时长已经差不多要进入到下一个内容,但依然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不多问两句总觉得对不起这场气氛那么好的采访。   “其实没这么难理解的。”宁瑶夕摇了摇头,眨了眨眼,轻盈地莞尔。   “之前说他要求很苛刻,但我被他签下收留的时候,处境已经糟糕到退无可退,站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唯一的出路只剩下背水一战。他那些严格的标准也正是我需要的,并不会让我觉得为难。我那个时候不怕吃苦,只怕连吃苦的机会都没有,被人一再贬低,彻底放弃。在我最害怕的时候,他伸出手抓住了我,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完全不怕他,反而觉得很感激。”   “是这份感激在朝夕相处中酝酿出爱意了吗?”工作人员若有所思地问她。   宁瑶夕露出思索的表情,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不能这么说。”她平稳地回答,“我这一路走来,能有今天这样从头再来的机会,要感谢很多人。但我只对这一个人心动,并不只是因为他在帮我,也不只是因为他始终在我视线所及的位置,能撑起我每一次遇到困难时的无助和担忧,更不只是因为他在一个恰当的时间出现……我有种感觉,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遇见,我都会喜欢上他,不是因为我需要他,是……我对他这样的人很向往。”   “什么样的人,方便描述一下吗?”工作人员好奇地追问。   “强大,出色,冷静,坚定,自律,目标明确。”宁瑶夕掰着手指细数了一遍,数到后来却是又摇了摇头。   “好像也不能完全量化成几种特质。”她说,“我其实也没有理想型的概念,他是我的初恋,我分不清是因为喜欢他才喜欢这些特质,还是一直欣赏这些特质,他恰好符合。我觉得喜欢这种感觉挺玄妙的,没法细讲,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我概括不出更准确的说法,姑且先这么讲。”   “瑶夕是直觉型恋爱选手呢。”工作人员笑着道,“你对恋人的评价太高了,可以稍微给你透露一下,在采访你们这组之前,我们已经采访过那对双明星的情侣嘉宾了,他们的条件是最般配最普世意义合适的,本来以为这样命中注定般的评价会从他们那里听到,没想到其实是你说出来的。”   “实话实说嘛。”宁瑶夕摊手,无辜地回了一句,而后好奇地随口追问,“那对嘉宾是谁啊,现在能说吗?”   “当然不能。”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笑吟吟地说,“最后回答一个问题吧瑶夕,明天早上四位男嘉宾会给女嘉宾准备好礼物放在小屋,女嘉宾要在四份礼物中进行选择,你觉得齐允会选一个什么样的礼物,你有把握选到他的那份吗?关于送礼物,你们有没有什么不言自明的默契?”   完全没有呢,离他们正式开始恋爱关系就没过去几天,齐允一件礼物都没送过她,她完全是一点数都没有。   宁瑶夕在心里汗颜了一下,但面对镜头当然不能这么说。她面上表情不变,只笑着摇了摇头。   “没什么概念,他是个比较务实的人,不太会准备这种浪漫惊喜。”宁瑶夕说,向工作人员打听节目流程,“你们今天是要跟拍男嘉宾出去买礼物吗?每个男嘉宾都一定会买?”   对的。工作人员肯定地点点头,宁瑶夕陷入思索,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种时候还真是不方便把话说得太满,她现在完全想不到齐允会送她什么,只能明天随机应变了。   宁瑶夕打定主意,于是把这个话题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转而着重提了提齐允:“这个只能明天靠灵性现猜,我现在完全想不到。那边的工作人员辛苦了,我有预感,无论是采访他,还是跟拍他,都肯定不会轻松。”   她这话因为有底气,说出来很是笃定。把工作人员都说得愣了一下,结束对她的采访之后,悄悄询问那边同事的进度。   “确实是有锋芒在的,性格非常鲜明。”工作人员评价,语气中有点为难。   “我这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剪……他说这些话照实播出来,感觉会得罪一些宁瑶夕唯粉。但如果剪掉,我个人会觉得舍不得。”   “什么情况?”采访宁瑶夕的工作人员兴趣给他勾起来了,“采访原片呢?发出来我们评估一下。”   五分钟后,一段将近十分钟的原片发到了她手里,几个工作人员凑在一起点开,兴致勃勃地看了起来。   同样布置的另一间采访室里,齐允坐在镜头前,第一次正面出现在镜头当中,做了发型,上了镜头妆,穿着休闲西装坐姿挺拔,打眼看过去确实盘靓条顺,和宁瑶夕这样的明丽美人配在一起,好像也不算埋没女明星。   经纪人能有这样的颜值算是很难得了,更难得的是气质极其出众,冷淡凛冽,放哪儿都不掉价,在这个几乎随便哪个男人都能出道当艺人的年代,长成这样还能兢兢业业地做经纪人,从这个方面上讲,着实十分难得。   对着他这个始终居于幕后的素人,采访的内容就没那么含蓄了。   “会不会期盼了这一天很久?”工作人员上来就问他,“一个从幕后来到台前,光明正大站在宁瑶夕身边的机会。”   “不会。”齐允言简意赅地说,干脆地摇了摇头。   “我做经纪人将近十年了,从大学没毕业起就入行工作,觉得走向台前没什么必要,也没什么兴趣。这档节目的邀约来得很突然,直到上个月我都还没有过相关的想法。至于站在她身边的机会,不需要别人给。我们之间有着白纸黑字合作关系,无论什么时候,我站在她身边都光明正大,合理合法。”   这人到底会不会聊天,我是想问你法律角度上的关系吗?法律是底线谁还不知道了?工作人员显而易见地沉默了几秒,估计是在心里吐槽他,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生硬地将话题继续聊下去。   “道理虽然是这样,不过如果有一个能展示自己,获得大众祝福的机会,肯定是件好事吧。”工作人员说,语气中充满暗示。   “你们恋情曝光也有几个月了,在一段闹得很大的乌龙丑闻中被迫曝光关系,当时承受到非常多的恶意吧。对自己有过怀疑吗,觉得其实两个人就不该开始恋爱之类?”   齐允抬眸,敏锐地看了他一眼。   “你是在问我,有没有因为别人的质疑,而对自己的观念和决定产生过怀疑,迸发出自卑与自厌心理,顶不住压力,开始否定自己?”他直白地问。   他这话就很难答。有些话之所以要用言外之音传达,就是因为直截了当地说太尖锐。工作人员被他问得卡壳,呃了两声,没给出回应,在心里骤然对齐允传闻中的难相与有了真实的感悟。   正看着视频的几个工作人员互相看了一下,都颇有几分咋舌。   他这个人,真的是,完全不给人留虚与委蛇的空间,作为幕后工作人员来说实在是锋利太过。   不过这么个性格,不吃暗亏倒也是真的,圆滑有圆滑的委屈,锋利有锋利的头铁,选择不同,结果也不会相同。这样的人大家看得少,但在惊愕之余,似乎也不能说不羡慕。   在这个圈子里还能活得还这么不委屈自己,挺难得的。   听得懂暗语又不妥协,有这样的经纪人和恋人,对宁瑶夕不是坏事。   “没有。”镜头里齐允见工作人员不答,语气平静地揭晓谜底,而后行云流水地反问他。   “你知道那边的黑热搜上头条之后,瑶夕社交软件后台收到多少条消息通知吗?”   这个外人不可能知道。工作人员自然予以否认,等着他自行揭晓谜底。   “截止我们登上账号,处理后台消息,显示的消息通知数量是六十四万七千两百九十一条。”齐允说,“当天上线处理过四次消息,平均间隔三到四个小时,每次都至少会累积到至少六位数。明星身上真正发生轰动事件时,接收到的消息真的是像海啸一样涌过来的,你知道你所假设的自我怀疑属于什么吗?”   “属于什么?”工作人员无意识间跟着他的节奏追问。   “属于被这种呼啸而来的压力冲垮。”齐允平静地说,“这是最糟的情况,新闻和舆论是有时效性的,三个小时不处理,舆论就可能又变成种新样子。每个人都觉得发出的只是自己的声音,出发点可能也是好的,但很多个声音聚合在一起,就会声势可怖地压过来,撑不住就会被压垮,属于最坏的结果。”   工作人员愣了愣,想了一下:“因为心态崩了之后会很容易做不理智的事情?不过我这里没有在问瑶夕,其实是想问你自己的心理。”   齐允摇了摇头,对他的猜测并不认同。   “如果连自己的决定都不信任,艺人以后还怎么作为一个被别人追随的标杆,那种坚定的心气消失,身上的光环也就消失了,除非真的做得不对,艺人是不能被屈打成招的,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差不多吧。镜头对着他,无声地拍了几秒,工作人员才在镜头后应了一声。   “明白就好。”齐允接着道,“刚才说的是艺人心理,不能被舆论裹挟着怀疑自己。至于我,作为她的经纪人,我是挡在她身前,为她抵挡这些汹涌浪潮的最后一道堤坝关卡,但凡我还没死,剩下一口气,就得站在这儿撑住,不让那些流言蜚语成为中伤她的凶器,不去把全部压力给到她。每个人都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在其位谋其事,保证自己坚定强硬不被动摇的心态,是我的义务。”   他波澜不惊地说完,对着镜头,无声地挑起了一边眉毛,本来气场就凛冽,这个动作做出来,更显出种显而易见的强势,坚定果决得让人不由自主信服。   “我现在以她的恋人身份坐在这里,应该足以说明我当时心态稳定,没有崩盘,将事情顺利地处理完毕,没被影响。”他说,“我也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可受影响的,谈都敢谈,怕什么曝光?胆大包天敢去染指天上的星星,就做好接受万众指摘的准备,敢做就要敢当。”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又掷地有声,声音并不大,一时间却颇有种振聋发聩的感觉,让镜头后面和看着视频的人都有些怔愣。   “看来瑶夕公开恋情做对了。”采访他的工作人员不由发出感叹,“我们都知道,很多瑶夕的粉丝都很好奇她的感情生活,怕她受委屈,也怕她当时公开恋情做得太坚决,过得不好也没法开口。公众人物和素人的恋爱,素人承受的质疑就要更多一些,你会觉得这是种压力吗?”   齐允顿了顿,看着镜头,出人意料地说:“会。”   这和刚才的坚决好像有不太一样了。工作人员一愣,而后看到齐允的眉宇稍稍舒展开来,从录制到现在,终于显出几分清晰可见的柔和。   “当时公开恋情的时候,她是有另一种选择的,把我推出去承受舆论压力,她自己能少承受很多压力和质疑,我作为素人,也可以等待时机重新发展。这其实才是影响最小的处理方案,就像明星被拍到绯闻,如果不愿意公开就立刻分手,然后发声明否认一样,这样比较好处理,损失最低。”   齐允说:“我当时更倾向这个方案,如果不是瑶夕坚持,可能现在大众眼里的真相就会是另一个版本。说这些不是想炫耀什么,而是觉得应该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这段恋情是被付出,被珍视,被坚持的。你们现在知道她曾经做出过什么样的努力,接下来可以随时审视我,世事无常,或许我们不一定当真走到最后,修成正果,但我立誓忠诚于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恋人,欢迎监督。”   工作人员在镜头后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再次开口。   “所以压力是来自于瑶夕粉丝的监督吗?”他问。   “是来自于粉丝对她毫无保留的爱。”齐允说,“我知道她们很爱她,所以始终有种正和许多人一起竞争的紧迫感,我不能输给她们任何人。”   “那就从给瑶夕挑选一件礼物开始吧。”采访他的工作人员笑了起来,“既然有着这么坚定的觉悟,那我们可太期待这个环节了。关于送什么礼物,有想法了吗?要是那种能让瑶夕选中的礼物,不然第一天的约会可就尴尬了,送礼物没被对方认出来,节目组准备的惩罚很严重哦。”   “差不多有想法吧。”齐允说,问他们,“现在就去买?”   对。工作人员点了点头,齐允没多询问,站起身:“行,走吧。”   视频到这里就全部结束,屏幕暗了下去。刚才围着瑶夕的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缓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没忍住,发出一声感慨。   “我磕到了。”她说,“瑶夕刚才是不是又在信口开河骗人了,这也能叫不会说话吗,我想让我男朋友过来学学。”   “不太有套路,但是说话很扎实,不油腻不打花腔。”另一个人说,“瑶夕眼光挺好的,他会送什么样的礼物给瑶夕啊?我开始期待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女嘉宾录完今晚的采访就没其他活动了,宁瑶夕卸完妆出来,发现他们几个工作人员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好奇地问,走过来头到他们旁边凑热闹。   “带我一个啊?晚上你们还有活动吗,要不一起去吃个夜宵?”   几个工作人员面面相觑,而后忽然,有志一同,全都看向了她。   “行啊。”其中一个性格活泼的工作人员笑眯眯地说,“一起去吃夜宵去吧!能不能顺便问你几个问题啊瑶夕?”   宁瑶夕:“?”   宁瑶夕:“行、行啊,什么问题,你问?”   对方迫不及待:“怎么在幕后工作人员里找到齐允这样的男朋友,我们天天都在面对着一堆幕后工作人员啊,怎么从来就没碰到过这样的呢?分享一下经验,让我们大伙儿取取经!”   宁瑶夕:“……?”   发生了什么,她去卸个妆的功夫,怎么这群人突如其来地对齐允感兴趣起来了,她刚才采访时说的话还能延时起作用?宁瑶夕茫然地看了她们一眼,摸着下巴,顺着她的问题稍加思索。   “我不知道。”她苦思良久无果,放弃思考,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能碰到。”她说,笑了起来。   “那可是齐允,是我也用了很多年,好不容易,终于等到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88章   第二天上午八点, 节目组的车载着四位女嘉宾来到本期的甜蜜小屋,位于市郊的一栋度假别墅, 男嘉宾们已经先一步早早赶到, 完成了对于礼物的放置。   在这一季当中,嘉宾们每次录制节目都会更换不同的地点,共同生活两天一夜, 完成节目组设计的各项活动和挑战,一共六次录制, 六次目的地各不相同的旅行,既可以算是工作,也可以算是有个难得的机会到处散散心。   有那么点打造甜蜜大家庭的意思,可以预见的肯定不会总是分成四组行动,以后多半会有什么奇妙的分组, 参照其他恋综有交换出游也说不定。这档节目是新上线的企划,暂时还摸不清节目组的路数, 机制这方面实在是很难预估。   宁瑶夕在心里琢磨了一路, 站在节目组的角度想完又去站在齐允的角度预设, 把自己忙得够呛。跟拍她的摄像按照节目流程对她进行采访, 在车里问她:“等下在小屋里, 期待看到什么样的惊喜礼物在迎接着自己呢?”   宁瑶夕面露思索,琢磨了半天,说:“气球?彩带?玫瑰花?”   跟拍摄像:“……”   跟拍摄像委婉地说:“作为礼物的话, 会不会过于大众了一点?”   宁瑶夕抬手掩面, 十分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这个人确实天生没有太多浪漫细胞……对约会和礼物都比较缺乏想象力……”   好的, 也行吧。跟拍摄像点点头, 似乎已经看到后期会在这个画面里添加什么字幕了, 「好贫瘠的想象力」,吐大众想吐之槽,观众的互联网嘴替。   “齐允也是个不怎么讲浪漫的人吗?”他问,“虽然谈了恋爱,不过好像没从瑶夕你身上看到太明显的痕迹。”   真的吗?她这么快就露馅了?!宁瑶夕一下子警惕起来,对着这句无心的话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笑着点了点头。   “他这个人很务实的。”她说,稍微琢磨了一下,微笑着说,“你们肯定想象不到我对他送过的印象最深的礼物是什么,我之前都没和任何人讲过。”   这么个说法,大家的兴趣不就被挑起来了吗。跟拍摄像颇感兴趣地录制着画面,帮大家问出那句盘桓在心里的话。   “真的吗,我不信——不是,展开细讲。”   宁瑶夕揭晓谜底:“广告牌。”   跟拍摄像和车里的其他工作人员:“……啊?”   “是我拍《赤色年代》那会儿,刚重新起步没多长时间的事情。”宁瑶夕说,眸光随着讲述而微微闪动着光芒,神情温柔。   “那会儿还不够红嘛。”她笑着说,“在剧组昏天黑地地拍戏,那天是开机之后第一次和他又见面。也不是出去约会,就是出去拍物料时有了那么点空当,想着放松一下,结果被他带去了个商场。”   “商场的广告牌也能算是他送的?”工作人员好奇地问。   “其他的肯定不算,但是那次的确是他送的。”宁瑶夕认真地说,“那是我自己的代言第一次铺到线下,其实大面积铺开还要小半个月,他亲自跟的进度,最先铺上的秦城那个商场,确保正在秦城拍戏的我能第一时间看见。那天的商场里有五块我的广告牌,我在那里第一次有了实感,自己真的翻身了,真的又踏上了这条曾经完全不敢奢望的路,又一次看到了闪着光的未来。”   她说完之后,车厢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会儿,大家看着她,在她心满意足的微笑中,眼神都莫名地柔软。   “确实是很特别的礼物。”工作人员笑着说,“不过这个方法好像只能用一次,这次再用的话就落于俗套了。”   “是啊。”宁瑶夕点点头,坦然地说,“所以我真的完全想不到他会给我送什么,很多传统的浪漫套路对他来说都太虚了。虽然我现在也不清楚选礼物的具体情况,不过我大胆判断一下,你们如果像采访我这么主动提问题的话,肯定不知道被他噎多少回。”   哈哈哈。跟拍摄像是位三十出头的年轻小哥,昨晚七八个人刚一起吃完夜宵,闻言顿时就乐了,和车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对了下视线,眼神中充满促狭和调侃。   很显然,在宁瑶夕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聚众观看完齐允的一些准备礼物片段了。等到节目播出的时候观众们就会发觉,宁瑶夕对她男朋友的认知是相当精准的,昨晚齐允组跟拍选购礼物的流程简直堪称鸡飞狗跳。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其实齐允自己已经说了有初步想法,按理来说只需要跟拍他的行动轨迹就行,并不会生出别的事。   但节目组有自己的考虑,毕竟并不是每个男嘉宾都天生具备浪漫细胞,选的礼物也并不一定能打动观众,一旦过分普通,或自我感觉过于良好,就失去了综艺最重要的看点。   所以虽说原则上是不干涉嘉宾行为,但节目组还是会按照流程,引导各位男嘉宾制造浪漫,让四位男嘉宾的礼物各有千秋,各具特色,没有谁被明显比下去,达到节目效果的最佳平衡。   结果在这个引导上,节目组翻了个大车。   “要不要给瑶夕买束花?”路过花店时,工作人员在镜头外发出暗示,“挑选一束适合恋人的花束,有助于保持恋爱新鲜感,给予对方惊喜哦。”   齐允转脸看了一眼花店,又看向节目外的工作人员。   “你们自己在场地也有布置鲜花吧。”他说,“宣称是浪漫小屋,花肯定不会少。云城不是鲜花之都吗,录制场地在市郊,我来之前看了一下地址,附近就有鲜花基地,录制过程中是不是也会过去那边。”   工作人员:“……”   不带你这么cue流程的吧?!谁告诉你的?节目刚开播几分钟你怎么就开始剧透了啊!工作人员张着嘴看他,一时间就懵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是强制流程的?婲话我就不买了,形式大于内容。”齐允收回视线,从花店旁边迈步离开,轻描淡写地说,“鲜花在云城,好像也不能算是个独特的惊喜,到场地那边再说吧,有需求再说。”   工作人员:“……”   行,不买花的话,女孩子喜欢的甜食和巧克力总还是要的吧?节目组锲而不舍地再次发出尝试,引导着齐允路过一家云城极富盛名的网红甜品屋,再次朝他发出筹备惊喜的暗示。   “这里怎么样?”他们在他旁边坐不经意状叽叽喳喳,“瑶夕很喜欢甜食吧,自己在采访里说过,说觉得甜食能带来幸福感。这家店口碑相当好,老板也很有故事,为心上人从千里之外来到云城,一段特别美满的佳话。”   他们边说边盯着齐允看,庆幸地发现,这次没用他们留,齐允的确在这间甜品屋外停顿驻足,看着甜品屋里进进出出的顾客,陷入思索。   节目组立刻贴心地说:“我们有秘密拍摄的人,放心,不会打扰到店铺正常经营,小王是本地人,认识老板,你需要的话还可以和她聊聊。”   齐允回眸看他们一眼,摇了摇头。   “不用了,走吧。”他说。   工作人员:“……啊?”   你怎么又要走啊?!不买了吗?就差把参考答案贴你脸上了!你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理会一下的啊!   “瑶夕最近在剧组拍戏,风吹日晒休息不足,皮肤状态不太好,自己说了要戒糖,别给她开这个口子。”齐允颔首,抬步走人,言简意赅地说,“本来就是全凭坚强意志苦撑,诱惑就别往她面前放了。这也是当艺人辛苦的点之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拿着放大镜去看,一刻都不能松懈对自己的要求。”   这番话也的确只有经纪人能说得出来了,就算制造浪漫,准备礼物,也不能忘了本职工作所在。跟拍他的这组工作人员闻言都是微顿,莫名地觉得,节目组之所以邀请四对身份各有区别的明星,可能有趣的差异之处正是在这里。   当生活离工作实在太近,可能二者就很难彻底割舍开来。节目组若有所思地跟着他继续拍,看着他路过一间间节目组有所计划方案的手作DIY店、当地特色礼品坊、旧时光回忆馆,越向前走越心凉。   怎么回事,这人不是出发之前说心里大致有计划了吗?怎么一路走一路看,始终没发现他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啊?他们刚才已经基本把云城所有种类的店都逛遍了,齐允就没对其中任何一个表现出什么特殊的偏好,一视同仁,风一样掠过,完全不留痕迹,更别说什么惊喜。   不带这么骗人的吧,说好的胸有成竹呢?!这人还特别有自己的主见,根本不接受节目组的安排,这要怎么办,他要当唯一一个没有准备礼物的嘉宾?不能吧?如果是真的话这也太……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们已经忍不住开始在心里疯狂嘀咕,怀疑人生,却在路过一家成衣店的时候,峰回路转,愕然发现齐允的脚步突然间停了一下,转头朝橱窗里看去。   怎么了?怎么了?!这家店怎么了?!哪里特别,竟然引起了这位祖宗的注意!!   节目组在短暂的怔愣后,垂死病中惊坐起,回光返照,大喜过望地连声问:“怎么了,看中这里什么了?衣服?看中什么随便买!随便!!买!!!”   他们显然表现得太过亢奋了,齐允的视线从橱窗中收回来,看向他们,目光短暂地停顿,陷入莫名的思索。   还想什么啊?你还什么都没买呢祖宗,赶紧把礼物准备上啊!节目组期待万分地看着他,而后见他终于开口,   “这家店是注册的连锁品牌吗?我手机没在身上,麻烦你们帮我查验一下。”他说。   这家店吗?节目组下意识朝店面看了看,上下打量一番。   这是家开在路边的特色服饰店,他们在进行事先踩点的时候其实考察到了这里,店主是当地的少数民族,店里主要就是卖一些特色服饰,赚游客的钱。   节目组其实起过在店里购买几套特色服饰的心思,但店主声称店里的衣服都是家人亲手做的,要价偏高,虽然的确做工精细,样式精美,但也不过是套穿着新鲜的衣服而已,还不是牌子,从控制成本的角度考虑,最终没有在这家采购。   之前有过探店,齐允的这个问题也就比较好回答。本地人开的特产店,当然没有连锁这回事,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工作人员还是搜索了一番之后,才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有,就是当地人开的特产店。”他们回答,而后好奇地道,“怎么了吗,是想挑靠谱的牌子买?商场里有两家很知名的服装品牌也卖特色服饰,你想买的话我们这就过去。”   “不用,就这家了。”齐允说,“不是想买牌子,瑶夕身上有服装代言,如果是连锁品牌就要明确一下相关事宜,没有的话你们选取镜头就省事一些。”   节目组:“……”   好一个冷酷无情的官方注意事项,您还记得自己录的是恋爱综艺吗?对上齐允,节目组就好像一直在吃瘪,这个人属实是有一些邪性在的。   话说回来……所以说是给恋人准备惊喜,最后准备的就是一套传统服饰?虽然确实是很精美,但是……   跟拍摄像忍不住提醒他:“买完礼物是要恋人能认出来的,如果哪组认不出来或者认错,就要接受惩罚。准备的惊喜可以不止局限于一件,透露一下,有男嘉宾是以整个房间为整体进行设计的,咱们这边是不是也再稍微准备一下配套的惊喜,如果和其他人差得很多,瑶夕会失望吧,面上也不会好看……”   齐允看了他一眼。   “简单务实也是种风格,她就是能从这个实用的风格里认出来我,这也说不定。”他说。   节目组:“……”   虽然……但是……这也……   “开个玩笑。”齐允口风一转,轻描淡写地道,“确实还有其他几样东西要准备,不过这个是大头,其他的就都很容易买了,走吧。”   一套衣服是大头,其他的惊喜又能好到哪儿啊?工作人员们心中质疑,不过既然人家根本不听劝,也就只能跟上,问他:“好的,接下来去哪儿?”   齐允回了他们言简意赅的三个字。   “家居城。”   节目组:“……?”   .   相关的录制片段,宁瑶夕这边的工作人员也没看得那么全面,毕竟大家分为不同的组,就是各有各的分工,各自要忙碌自己的跟拍艺人,并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别组的超前点映上,也就看了几个节目组花式滑铁卢的短暂片段截取。   不管看了多少,都不可能有人和宁瑶夕提前透露。因此宁瑶夕在又回答了一个预测惊喜之最的没营养问题后,饱含着紧张和隐隐的期待,被带到了市郊的度假别墅当中,在门前下车,走进这栋他们即将停留两天一夜的世外桃源。   别墅内外都有着许多盛放的花朵,无愧于云城鲜花之都的美名。北方城市已经又到了秋风萧瑟的时节,这座四季如春的城市依然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没有人不喜欢美丽的景色,宁瑶夕一路边走边看,作为抽签第一位进入到别墅当中的女嘉宾,有幸随着镜头一起,第一时间领略四种不同的惊喜。   第一个惊喜房间是在一楼套房,轻纱帷幔的吹拂当中,三角钢琴流畅的线条优雅得一塌糊涂,水晶高跟鞋摆放在玻璃制的透明盒子当中,金色的绸带长长地铺落,这里承载的仿佛是每个姑娘最终极的梦想,满足所有少女情怀。   在没有最终选定礼物之前,女嘉宾们不能发表太多看法,免得提前给观众暴露最终的谜底。因此宁瑶夕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用一个字,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此刻的感受。   “哇……”   她退出这个房间,小心地轻轻掩好门,像不忍触动一场梦境般轻手轻脚。打开第二个房间的时候,她睁大眼,同样用一个字表达了内心感受。   “哇!!”   这个房间里铺满了火红的玫瑰,铺天盖地满眼都是,视觉效果异常震撼。房间身处有一个立起的台柱,上面放着个打开的盒子,里面看不太清放着什么东西。宁瑶夕低头看看满地的玫瑰,研究了一下,发现并乜有一条清晰的能过去的路,于是直接向后退出房间,看向镜头,笑着悄声道:“我就不进去啦,把惊喜留给这份礼物真正的主人。”   这是明显知道不是齐允的手笔,倒也十分坦然。宁瑶夕打开第三个房间的房门,走了进去。   和前两个房间相比,这个套间就显得朴素了很多。当然也并不是没有装饰,但房间的整体布置非常清新淡雅,窗帘是与其他房间都不同的双层纱帘,一层白一层绿,竹叶点缀期间,风浮动而过,清新气息扑面而来。   每个惊喜房间都是嘉宾自住的套间,女嘉宾在看过四个惊喜房间之后,会暂时离开,进入到休息间等待男嘉宾进来。男嘉宾会回到自己布置的甜蜜小屋当中,等待那个选中自己的女嘉宾打开房门,会不会被恋人选中,是第一期最大的悬念和看点。   房间里萦绕的香气和窗外一致中又有着轻微差别,宁瑶夕找了一下,看到房间里不光装点有外面花园里盛开正艳的鲜花,窗边还摆了一盆万寿菊,香味并不抓人,但驱蚊还挺有效果,宁瑶夕认识这盆花,深山老林里蚊虫格外多,她刚到剧组时也在房间里养了一盆。   地板旁边摆着其他房间没有的懒人沙发,可爱的龙猫造型,看着就很舒适,让人想躺上去试试。宁瑶夕蠢蠢欲动地收回视线,看到客厅有一大块很软的地毯,宁瑶夕蹲下来用手感受了一下,触感好得惊人。   装礼物的盒子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虽然外形也很精美好看,不过和其他两个房间的阵势比起来,就实在没什么特别了。从盒子外面看不出什么,宁瑶夕打开盒子,往里面看了一眼。   仅仅是一眼,就让她忽地一怔,盯着盒子里的东西看了好一会儿,许久没有说话。   云城当地的少数民族特色服饰,深蓝底,衣襟边缘绣着鲜艳繁复的花纹,配套的银饰纹样精美,铺了满盒子,如同银色的流光,在盒子里静静地流淌。   “瑶夕?”等了一会儿,她还是盯着盒子,没有反应。跟拍摄像觉得奇怪,叫了她一声。   啊。宁瑶夕回过神来,抱歉地应了一声,起身从房间里离开,关上套间的房门,转头看向自己的跟拍摄像。   “不好意思,我问一下。”她说,“第四个房间,我可以不去看了吗?”   跟着她的工作人员都是一愣,跟拍摄像下意识问:“为什么?”   宁瑶夕莞尔,回眸看了眼房间,又看向镜头,坦然地说:“因为没必要了呀,我的惊喜,我已经找到啦。”   因为她这句话没有涉及到什么秘密,又饱含悬念,最终被保留下来,剪进了成片里。四名女嘉宾全部看完房间,进入休息室,男嘉宾回到自己布置的房间当中,已经知道宁瑶夕选择的节目组心中震惊,迫不及待地问了他一句。   “怎么评价你这次准备的惊喜?你有把握瑶夕会选中吗?”   “有。”齐允坐到沙发上,闻言平静地回答,“评价的话,作弊吧。”   采访他的工作人员:“……啊?这是可以说的吗?”   “不是事先串通好的那种作弊,我们都不知道节目组的具体流程。”齐允说,“但是这件礼物的话,别人可能都不知道,在今年之前,瑶夕来过云城,在这边待了,应该是两个多月,我没记错的话。”   “两个多月?”工作人员愣了一下,重复了一遍,语气疑惑,“来散心?”   齐允摇了摇头。   “来拍戏。”他说,“三年多以前的事情,演一个古装剧里的苗女。剧组配置和剧情之类的就不说了,没过审没上线,但导演本人还挺真情实感的,自己在视频网站上以个人用户形式上传了全剧,完全没人看,点击平均每集几百。微博上发过一篇告别项目的长文,提到了她。”   “瑶夕参演了?”工作人员问。   “女八号。”齐允说,“但是她很喜欢。”   在导演无人问津,只有三条评论的告别长文下面回复,说:「谢谢导演这两个月多的照顾,收获很多,云城景色很美,希望还有下次合作!可惜这次的服装穿到一半被雨淋掉色了,好在我那之后很快就下线了……希望没给剧组添麻烦!这段时间感谢照顾!」   “可惜导演那之后被打击得有点厉害,而且好像也赔了钱,心灰意冷,再也没有过什么动静。”齐允说,“微博都已经改行卖起东西了,引流到朋友圈去做微商,我私信过一回,还是本人,但已经绝口不提自己的导演梦了。”   我没有说他该如何如何的意思。齐允随即道,摇了摇头。   “现在恰好时机合适,又来云城一次,所以给她买了套同样的衣服,这个衣服纹样还不太好找,本地没推广开的老样式。”   他说:“当然,她现在已经不缺这些了,我只是希望,她人生当中的每一个遗憾,都能像这样,虽然迟来,但总能填补圆满。” 第89章   在挑选礼物这个环节, 节目组在后期剪辑中设置了很多噱头。   比如同时有两位女嘉宾对着一个房间面露惊喜,男嘉宾在看到推门而入的女嘉宾时表情惊诧……如此种种, 巧立悬念, 引发观众的探究兴趣。不过最后的结果倒并没有曝出什么大新闻,四位女嘉宾都平稳地选中了自己恋人的礼物,默契十足, 成功配对。   这也是当然的事,这毕竟不是素人恋综, 来参加节目的情侣至少有一方是明星,大家也不是白在这个圈子里混的。节目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可能在这个环节就让场面乱起来,节目未播先被嘉宾手撕,那也实在是太过离谱。   于是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进入到情侣相见名场面, 在小别胜新婚的礼物接受环节,一场没有硝烟的无形战争仿佛就已经开始了。大家不管是不是职业演员, 在镜头的记录下, 都第一时间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人气演员陈致远倚在钢琴旁边, 手捧着一束鲜嫩欲滴的香水百合, 从精心打理的发丝到燕尾服的衣摆都风度翩翩, 无可挑剔。他的女朋友杨晓珊和他在剧组拍同一部戏时因戏生情,公开恋情的这两年一直很受祝福,此刻一步步朝他走去, 笑容甜蜜, 看着他的眼神中满是爱恋惊喜。   “喜欢吗?”陈致远笑着凝视她,眼中同样深情夸夸, 神情温柔。   “我一看到这双水晶鞋, 就知道是你的手笔。”杨晓珊点点头, 笑着回答,“我们的那部戏,豪门阔少和灰姑娘,如果世界上真有一双水晶鞋,那一定属于我,这已经是我们的甜蜜回忆了。”   她接过男友手中的香水百合,在一旁的琴凳上坐下。陈致远拆开水晶鞋的包装,单膝跪地,动作优雅地执起她的一只脚——细心的观众在此刻会发现,杨晓珊此刻穿着的鞋已经不是初登场时的那一双,这双造型简单的高跟鞋比刚才她穿的那双小皮靴好脱得多。   陈致远亲手为她穿上这双漂亮的水晶鞋,杨晓珊的怀中依然抱着大捧的香水百合,阳光从窗外斜映进来,为这一幕镀上一层温暖的光芒,两人相视而笑,浪漫唯美,羡煞旁人。   铺满火红玫瑰的房间里,郭炎戴着墨镜,以一个潇洒的造型倚在墙边,看着推开门走进来的云芷。云芷面上微微含笑,明艳的脸庞在玫瑰与唇色的映衬下仿若生光,她踩着一地的玫瑰来到郭炎面前,郭炎摘下墨镜,拿起礼物盒里放着的钻石项链。   上面的钻石在镜头中熠熠生辉,一眼即知价值不菲,完全符合郭炎豪门贵公子的形象,半点没有坠了成辉集团的面子。他将钻石项链拿起来,亲手为云芷戴上,低着头看她,挑了挑眉毛。   “人间富贵,都和你相衬。”他说,“喜欢吗?”   云芷抬手,摸了摸项链上的大颗钻石,唇角上扬。   “是你送的才喜欢。”她笑着说,踮起脚尖,为面前的男友与镜头外的观众,贡献了节目全片的第一个吻。   布满气球和可爱玩偶的童趣风套房内,退役跳水运动员邵铃踏进房间,一眼看见自己的男朋友,歌手卫嘉站在房间里,抱着一大捧玩偶扎成的花束,正眼含期待地望着她。   邵铃走到他面前,没伸手接花,双手叉腰看他。   一米七九的卫嘉在一米六八踩着高跟鞋的女朋友面前缩了缩脖子,露出一个感觉大事不妙,但又有点茫然的表情。   “你给我精心准备的惊喜礼物就是两台全新PSX?”邵铃问他,“不是,你准备这个礼物时节目组就没拦着你点儿吗?你看过其他男嘉宾准备的是什么吗?就不能去和他们抄一下作业吗?你竟然还给自己也带了一台?”   “没看啊,我们都是各自准备各自的。”卫嘉如实向她汇报,随即也有点委屈,“不过节目组再三劝我不要把那两个手办放上去,我跟他们说是限量版特典他们也不信,不过最后还是没勥过我,我好不容易收到的呢,你不知道瞒着你带过来有多不容易……”   “在你鬼鬼祟祟藏东西的时候,我以为你藏的是更惊喜一点的东西。”邵铃冷静地说,瞪他一眼,“PSX什么时候买的?给我买干嘛,我打得又不好,双人模式每款游戏都在拖你后腿,你上赶着找虐和我组队?”   “但是我就是想和你一起玩啊。”卫嘉笑着说,有了前面对话的铺垫,原本帅气阳光的笑容看着突然混进了几分傻气,“我都规划好了,录完节目之后我可以休一段时间假,你每天下班之后我们都可以玩一会儿。”   邵铃上下打量他,面露评估,卫嘉抬头挺胸,感到紧张。   “好吧。”邵铃终于点点头,接过他怀里的花,笑了起来。   “计划得还挺不错的。”她说,“那你别嫌我菜啊。”   那肯定不能够。卫嘉献宝一样将其中一台PSX递给她,邵铃拆开包装,抚摸了一下PSX的手柄。   “手感不错。”她说,“那两个手办你记得好好拿回家,摆在你那个手办柜里,虽然它们属于我,不过我决定借给你收藏了。”   卫嘉顿时高兴万分,兴高采烈地脱口而出:“太惊喜了吧?!我好感动!!我爱你铃铃!!”   ……总之,虽然提供惊喜的人好像不太对,但这一幕也是很温馨和谐的。情侣们或温柔凝视,或深情相拥,或相视而笑,画面都很和谐。   只有宁瑶夕,推开属于自己那个套间的门,上去先跳到齐允身上,给了男朋友一个四肢缠紧的拥抱,将人直接扑倒在沙发靠背上。两人还没来得及进行更多温情或默契或可爱的对话,宁瑶夕的肚子就响亮地响了一声。   宁瑶夕:“……”   齐允:“……”   正对着她拍的节目组:“……”   这,早起开工到现在还没怎么吃饭,饿了也正常,男嘉宾布置房间到一半还有要上厕所的呢,这些日常的小问题都可以用剪辑大法忽略掉。到时候这段完全可以消个现场音,配段浪漫一点的BGM,谁也别想看出来拍摄背后的端倪,观众不了解的事情多了去。   就像他们节目组也是把嘉宾邀请来之后才发现,有一对嘉宾其实早已经貌合神离,不过是各自为了利益考虑继续绑定而已。有什么关系吗?没有啊,录节目期间演好了别分手别曝出来就行,多签一份补充合同的事,问题不大。   现在只要提醒他们把面面相觑的表情调整一下,继续营业就行。工作人员十分敬业,见他们没有自行忽略突发状况的意思,赶紧出言提醒他们。   这段播出时不收音,二位不用担心,继续按照流程走就可以,不要被这样的突发事件影响状态,回到刚才那个对视的氛围里……   但节目组还没来得及把这段话中的任何一个字说出口,镜头中的两个人在短暂的面面相觑之后,已经收起刚才煽情的苗头,就这么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聊了下去,一路跑偏。   “饿了?”齐允问,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没在来的路上吃早餐?男嘉宾几个小时前过来的,女嘉宾应该是天亮才来吧,我还以为你们有时间吃。”   能说是一路上都在琢磨你会不会穿帮,能送什么礼物,毫无胃口,心不在焉地随便对付了两口,根本没吃饱吗?宁瑶夕十分羞愧,但还是挣扎着努力辩解。   “起来之后吃了一点点,嘴说没胃口,感觉吃饱了,但胃好像不这么觉得……我最近拍武侠片呢,就是吃得多饿得快!孩子在长身体!而且咱们这个房间怎么还能闻到一点烘焙的香味,本来不饿我都要闻得饿了。”   她还跨坐在齐允腿上,振振有词地说了一通,从最开始的不好意思,越往后说越有底气,最后甚至扬起了下巴,露出一副自己有此反应完全是人之常情的表情,理直气壮。   齐允看她一眼,问她:“你说的是那个?”   他指了指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的一个不小的纸袋,和房间里的布置同样的白绿清新色系包装,宁瑶夕刚才进来时直奔齐允,根本没注意,现在经他提醒才转头看去,好奇地打开纸袋看了一眼。   结果从里面拿出了许多袋烤得金黄酥脆的黄油曲奇饼干,明显是刚烤出来不久,饼干触手还带着温热,从袋子里拿出来后,那种烘焙的香气更加飘散在空气中,甜点的香气总是能极快地勾起人的馋虫,这下不止宁瑶夕,很多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都暗暗咽了咽口水。   “你怎么还想到给我买饼干了啊?!”宁瑶夕立刻从他身上离开了,蹲在自己的许多袋曲奇饼干前面,露出一种坐拥无边财宝的守财奴式幸福笑容。   “昨天刚好路过这家店,稍微问了一下早上最早多久能做。”齐允说,“店主说可以早上做了让跑腿送过来,十分钟前刚到位,事先不知道你早饭没吃饱,不然就让跑腿顺便带份早餐过来了。”   “有饼干的话就不用其他早餐了啊!不重要!这些不都是我的吗!”宁瑶夕开心地说,“这么多的话我可以分成……”   她说到一半后停下,陷入沉思,脸上浮现出挣扎的表情。   “我最近在戒糖,大可不必这么考验我……”她艰难地说,视线依然停留在曲奇饼干上,显得恋恋不舍,但很快就自己想通了,露出了忍痛割爱的表情。   “给其他嘉宾都分一分吧,闻着很好吃,大家都尝尝。”她说,“我留下几袋就好,没关系的。”   她的高风亮节并没有得来夸奖,齐允看她一眼,哼笑一声。   “本来就有其他人的份,其他嘉宾,工作人员,都有。”他说,“戒糖的人还要留下几袋?想得美。”   哎呀。宁瑶夕对此表示理解,但还是撅起嘴,眼巴巴地看着齐允把其他袋小饼干都从她面前拿走,只留下了唯一的一袋。   而后他又拆开了这一袋的袋子。   宁瑶夕:“……喂你干什么,你不要太过分啊!!”   齐允完全不听她的警告,把这一袋也拿到一边,只从里面拿出一块,递给她:“吃吧,尝尝味道就行了,对自己的要求别太松懈。”   宁瑶夕:“……”   宁瑶夕瞪着那块饼干,难以置信:“你在干什么啊齐允,你还记得你在录一档秀恩爱的恋综吗?你这样我粉丝是要刷你虐待我的!”   齐允眉毛一扬,对她的愤慨和警告无动于衷:“所以这块你也不吃了?”   “谁说的!”宁瑶夕大惊,立刻将这硕果仅存的一块抢过来,“我没说!别造谣啊!赶快分你的小饼干去,别让我再看见了,看久了伤心!”   齐允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不过还是在留下给其他组嘉宾的份之后,将剩下的饼干递到镜头外面,四平八稳地说:“她这一早都劳顿得没怎么吃上饭,各位可能更是没那个时间,不算太扛饿,但多少垫一口。”   他这话就很能说到人心坎里,录节目的早上兵荒马乱,所有人要围着嘉宾运转起来,争分夺秒,的确根本没有好好吃个早餐的时间。   很多人更是把这个习惯省略多年,长期不吃根本不觉得什么,但突然有个人发出这种关心,大家当然都还是觉得感激与受宠若惊。   太感谢了。镜头外的这些幕后的影子们不便说话,但大家默契地都不想让观众见不到这一幕,没用人指点和商量,摄像师追着他送饼干的身影拍了全程,镜头重新转回来的时候,正赶上拍到宁瑶夕拿着一块饼干,偷瞄背对着她的齐允一眼,悄悄地伸出自己罪恶的爪子,从敞开口的饼干袋里又拿出一块。   这一块放手里就太明显了,她当机立断,立刻整块塞进嘴里,而后赶紧闭上嘴,佯装一切无事发生。   摄影师:“……”   齐允:“……”   齐允已经转过头来,看着满脸无辜的宁瑶夕,沉默了几秒,说:“瑶夕。”   宁瑶夕无辜地看她。   齐允语气平和地问她:“你是觉得我瞎吗?”   侥幸一下嘛……宁瑶夕缩缩脖子,齐允将脸转向一边,叹了口气。   “多嚼两下再咽,别噎着。”他说。   宁瑶夕知道自己这一关过了,神情放松下来,笑眯眯地仔细嚼了两下,品出曲奇饼干的味道,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   “喜欢?”齐允问她。   宁瑶夕猛点头,眼睛弯弯。   齐允于是淡淡地勾了下唇角。   “奶香味很明显,又不太甜,口感酥脆蓬松。”他说,“我昨天尝的时候就知道,你肯定喜欢。”   他看了眼宁瑶夕,见她将另一块也塞进嘴里,对她说:“抬头。”   宁瑶夕完全没问原因,自然地仰起脸看他,圆圆的杏眼清澈皎洁,盯着他看的时候微微弯着,明明其实没笑,但却让人看了就想要微笑起来。   齐允从茶几上抽了张纸巾,俯下身靠近她的脸,帮她擦掉落在唇上的一点饼干碎屑,两人离得极近,已经是一个足够暧昧的距离,但他做这个动作时神情专注平静,动作利落熟练,并没有更加亲密的举止,但那种若有似无的亲昵就仿佛已经展现出来,让每个看到的人都能感觉得到。   “谢谢谢谢,礼物我太喜欢啦。”宁瑶夕笑眯眯地说,手划了个大圈,向他比划了下整个房间,“我喜欢窗帘,喜欢地毯,也喜欢懒人沙发!早就想买个懒人沙发在上面虚度光阴了,但我之前好像没说过,你怎么知道的啊?”   齐允看她一眼:“去别人家玩连着两天都躺上面,我还能不知道。”   他说的是宁瑶夕之前去彭念彤家玩的事情,五月份的时候宁瑶夕没法进组,彭念彤刚从一个古装剧组出来,正好都比较好约时间,宁瑶夕就应邀去彭念彤家里住了两天,彭念彤是自己买的房子,比她租住的地方更像家一些。   齐允没去打扰这份来之不易的圈内人友谊,将人送过去之后,隔了两天才又去了彭念彤家,把宁瑶夕接回来继续跑行程。宁瑶夕那两天有和他视频聊天,不过并没有提过懒人沙发这种细节,想要自己下单买就是了。但那之后由于一直在忙,始终没真正选好,想法就这么被她暂时搁置。   没想到齐允看似没问,不过其实甚至连彭念彤发的朋友圈照片都还记得。宁瑶夕眨了眨眼,没在镜头前继续展开讲,只是笑了起来,神色缱绻。   “确实是喜欢。”她说,“不过说到惊喜,还是那套衣服给我的惊喜感最足,看到的时候我都愣了。”   她将装衣服的礼物盒抱过来,从里面拿出那道手工制作的传统苗服,又从里面一件件拿出繁复亮闪闪的银饰,唇角扬着。   “说起来,我拍那部戏的时候来云城,根本也没到市区逛过,就在拍摄地点待着,杀青了就直接走了,再不走就要开学了,不能久待,没办法。”她说,耸了耸肩,视线坐在衣服上,笑眼弯弯。   “所以其实对云城并没有特别真切的印象,记忆最深的就是这套苗服了,在我的戏服里算是最漂亮的几套之一!虽然那个时候我可没有这么好的银饰戴,道具都是九块九包邮一大堆的银色小饰品,我分到的件数也不多……但我还是很喜欢的!要不是淋过雨后掉色得太厉害,我都想出钱跟导演说把衣服买下来。”   她回忆了一番往昔忆苦思甜,而后突然转头看齐允,目露询问。   “你怎么还记得啊?我那些断断续续上线没上线的网剧,你不是只在打算签我的时候草草看过一遍吗,一年多了,竟然还能回想起衣服的款式?”   齐允看她一眼,不置可否:“可能我过目不忘。”   宁瑶夕撇嘴,斜睨他,完全没被他的随口搪塞糊弄到:“昨天刚说完我不要在节目里信口开河,你自己就开始了。你确实能力很强,但也在正常人的范围内,天才哪有那么容易出现。”   这时候逻辑倒是清晰得很。齐允啧了一声,看她一眼:“知道还问。”   宁瑶夕:“?”   宁瑶夕一时没反应过来:“我知道什么了?”   齐允转过头去,并没有回答她的意思,宁瑶夕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却是突然反应过来,顿时一下就靠了过去,眸光闪动。   “你之后还看过啊?我之前演过的那么多名不见经传的剧?”她连声追问,自己都有点惊愕于自己的推测,“你看那些干嘛?你还有时间看这些?我自己都没再看过了,那个时候我演技也还在磨炼,没成型,确实不够有亮点,而且戏份都太少了,很难找……”   问到最后,她自己忍不住也感慨了几句,依然是笑着的,但无声地微微垂了下眸,显出一点难为情来。   而后冷不防被齐允按了下发顶,从那些回忆中扯回来,听见他轻描淡写地说:“第一次看是从艺人的商业价值角度观看你的作品,后来看是在你的那些作品里看你,观看角度不一样,感受和结论也不一样,当然有必要回看一下。”   还有这个说法?宁瑶夕一怔,疑惑地问:“你得出什么不一样的结论了?”   齐允抬了下眉毛。   “之前看那部剧,找你边边角角的镜头,觉得你的演技在里面还是能看出一些突破。刚出道那会儿全凭天赋演戏,没有章法,刚上大学的前两年又急于否定自己过去的全部,矫枉过正。拍这部剧的时候感觉你差不多和自己和解了,能看得出,有天赋又努力的人,不管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确实看得到进步成果。”   至于后来再看。齐允顿了顿,视线落在那套衣服上。   “第二次再看的时候,就是在看你本人了。男女主对戏时在一旁当背景板,上场不知道刚拍完什么戏,衣服皱巴巴地沾了灰,前面自己拍干净了,后面没人管,显然没有备用替换的戏服,能看出来那种条件所限的窘迫。”   他说:“我后来再看同样的画面,已经不会再去评估你的灵气如何,天赋如何,演技的未来与前景如何,心里就只是觉得,还是要努力,让你再也不用面对这样的情况,永远不用困于没人帮你打点身后的窘境中,从今往后都有我在。”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甜蜜纪念册》第一期播出的时间是十天之后, 宁瑶夕在《燕歌行》剧组还剩下最后几天拍摄日程,把尾巴拍完剧组就要正式杀青。   最难拍的戏份已经过去, 剩下最后的扫尾戏份并不难完成, 她的胳膊也已经彻底好利索,剧组的每个人都很轻松,这段时间都没有大夜戏, 不用点灯熬油地赶进度,大家已经连着好几天拍完就去聚餐, 现在已经从深山老林回到了充满烟火气息的影视城,好吃的饭店遍地都是,每个人都像出笼的鸟一样自由。   宁瑶夕虽然人菜酒量差,但之前几天都还是敬陪末座,坐在不能喝的小孩那桌围观他们侃大山的, 虽然自己参与得少,但同样兴致勃勃。不过这一次倒是提前一天就摆了摆手, 笑着说:“明天我就不过来聚餐了, 大家吃好喝好, 玩得开心, 要是散场时需要我打车就联系我助理, 我让子洋和月月过来接应。”   “你明天干嘛去?”张文斌导演随口问了一句,饱含疑惑。   在一个剧组好几个月,早就知道她这个人私生活非常简单, 基本上没什么丰富多彩的活动项目。因而看到她显出提前有安排的样子, 喝了酒脑子也有点迟钝,就这么问了出来。   在这一行, 交浅言深是大忌, 但交情足够的话说什么就很自由了, 谁心里还没藏着几个劲爆的惊天秘密,互相交换也是增进关系的一种,何况谁也不觉得宁瑶夕能真的爆出什么自己的惊天八卦来……   宁瑶夕果然也不负大家所料,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揭晓谜底:“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我录的综艺第一期明天播了,我想第一时间看一下节目,收看一下观众反馈,保持一份期待感嘛,也算是给日常生活中增添一些乐趣。”   哦就是那个恋综。大家恍然点头,为这个正儿八经的答案感到了然,同时又有一种过于正常而产生的小小失望,兴味索然地挥挥手,随意打发了她。   “看看看,我们明天有时间的话也看看,支持一下!看看我们瑶夕在节目里是怎么谈恋爱的。”   被熟人围观这种事,听起来好像还是挺羞耻的,到时候如果表演痕迹重一点的话就是公开处刑,心里明镜的人肯定跟看笑话一样。   好在宁瑶夕回忆了一下,觉得自己倒也并没有在节目里凹造型,基本上还是平常什么样就什么样,本色出演,齐允这个人虽然是第一次上综艺,但是心态极稳,状态也自然,根本不用多她多操什么心。   仔细想想还有点小失落,原本还以为能看到这人出糗的片段。宁瑶夕心里闪过这样的念头,当晚退场的时候面色就带了点小严肃,离开时硬是走出了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架势,颇有几分凄凉。   引得大家看着她的背影,面面相觑:怎么这人提到节目脸色这么微妙,翻车了?能怎么翻车,齐允其实综艺感特别差,宁瑶夕这样的天选流量都拯救不了?   实际上当然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宁瑶夕严肃地走出了聚餐的场地,坐保镖开的车回了酒店,躺在沙发上思考片刻,一本正经地点开了和齐允的聊天记录。   上一条消息是她给齐允拍了张今晚聚餐照片,齐允回她别喝酒,早点走。再上面是两人录完综艺回来的聊天,聊了不少,记录完整,这十天的记录都显现出来,多吃饭少喝酒,好好休息多睡觉……   十天!整整十天!录完综艺二话不说就开始异地!要是离得远也就算了,她现在所在的影视基地就坐落在申城邻省!   虽然她客观上能理解齐允确实非常忙碌,行程排得极满,但主观上她真的想要小作一下,嘤嘤。   说作就作。宁瑶夕拍了拍男朋友的微信头像,得到了他的一个问号之后,斟酌片刻,手指点击屏幕,给他发了条消息过去。   「明晚有行程吗齐总?」   齐允很快就又回了她一个问号,表示对她齐总这个称呼的不理解,随即回了她条语音:「明晚几点?晚上要和品牌方吃顿饭,吃到晚上七八点钟吧,然后计划回公司看文件。」   宁瑶夕还没来得及回复,他很快又发过来一条。   「怎么了?要打视频电话?那你选个你有空的时间,我空出来给你。现在在哪儿,在饭店听他们侃大山还是回去了?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   看看,看看,多大的进步,之前只会告诉她目前工作正忙,让她过段时间再打过来呢,关系更进一步之后权限果然更大了些,现在都能替他安排行程时间了。宁瑶夕心里美滋滋,不过还是无人看见地清了清嗓子,回复了他的消息。   「我在酒店房间里啦!」宁瑶夕说,「今天回来得早。没想到吧!」   消息发出去后,很快,齐允的语音电话就打了过来。   随着两人逐渐适应恋人这层关系,很多小习惯也跟着建立起来。比如他们如果开始一段聊天,最开头的几句肯定是文字消息,让两个整日投身于工作的大忙人查收消息没有负担。而在确定他们此刻都比较有空的以后,就会视情况确定拨打语音或视频电话,声音总是能比文字更有陪伴实感。   像是现在,宁瑶夕看见他打的是语音电话,就知道他现在应该是正在公司,虽然可能办公室门一关,也算是个密闭空间,不过在严肃正经的环境里,他姑且就是个严肃正经的人,这是宁瑶夕熟悉的一面,她对此驾轻就熟。   而如果他刚才在家,或是已经准备休息的时候,接打视频都会显得更加生活。宁瑶夕前天早上还远程帮他选过当天要穿的衬衫,亲眼看着人把她选好的衣服换上,心不在焉了好半天,久久平复不下心情。   不过这样的时机实在太少,这人平常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工作的路上,幸好她现在还多了一些早上的时间。宁瑶夕带着种莫名的满足接通了电话,对电话那边的齐允装腔作势地开口。   “空出来一两个小时可能不够用呢齐总!你是不是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啦?给你个机会好好想想!”   齐允:“什么?”   齐允在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似乎是在回忆与琢磨她的问题,短暂的停顿之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语气冷静。   “我看了下备忘录和日程表,明天是十一月十九号,星期五,《甜蜜纪念册》第一期播出,我们在一起的第十九天,离跨年晚会还有一个月零十一天,离杀青还有五天,离你最近一次品牌活动还有六天,你本月的生理期刚过去四天,你指的明天是这其中的哪个日子?”   宁瑶夕:“……”   她干什么想不开,去考一个专业的金牌经纪人日期问题。宁瑶夕被问得灰头土脸,原本攒在心里的话完全说不出来,只得蔫头蔫脑地讪讪道:“这个……我是想说明晚八点是《甜蜜纪念册》第一期上线的日子,其他的我暂时还没想到那么多……你明天能不能空出时间啊?我想和你一起看,我们现在离得又不远。”   深山老林里坐车颠簸,但齐允如果想来影视城所在的城市,高铁连一个小时都用不上,加上来回路途时间也能当天往返,比之前近多了。   “明天?”齐允意外地问她,电话里传来笔叩着桌面的声音,显然他正因为她的一句话而陷入思索。   “可以倒是可以,但时间会很赶。”他说,“我饭局结束就过去,到你那儿可能也要晚上十点多,再看一期两个小时的综艺就有点太晚了,你自己看吧,早点看完早点休息。”   休息什么时候不能休息。宁瑶夕撇撇嘴,尽管齐允此刻根本看不见她的动作,依然单手叉腰,哼了一声。   “容我提醒你一句,齐总。”她严肃地说,“一心向工作,这当然没有错,但无论你向不向着,工作反正都不会夸你。可如果代价是根本不向着你的女朋友,你的女朋友可是真的会生气的!我又不是你养在电脑里的电子宠物,我严重警告你,男朋友能量摄入不足,我是会罢工的!”   “我不养电子宠物。”齐允上来先对她的假设进行了否认,“太麻烦了,没什么实际意义。”   “这是重点吗?”宁瑶夕疑惑地问,但随即,她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语气一变,声音顿时拐了个弯。   “等等,你不会是在暗示我吧?内涵?明涵?”   “我没有这个意思。”被突然扣锅的齐允冷静地说,“不过你怎么个罢工法,说出来我研究一下对策。”   宁瑶夕:“……”   宁瑶夕赌气道:“还没想好,你要是真的不来,我挂电话就开始琢磨!”   “那还是算了,我明天过去。”齐允说,不等宁瑶夕高兴欢呼,随即又道,语气中充满人道主义关怀。   “别给你那简单的思维逻辑增加太多理解不了的负担,对自己好点。”   宁瑶夕:“……嘲讽谁呢?!这次我真的听懂了!”   算了,不重要。反正人已经确定要来了。宁瑶夕相当会安慰自己,转瞬间就迅速地开心起来,目的达成之后心情美丽,优哉游哉地给齐允出主意:“我也不是非要影响你工作效率,不过你完全可以把文件带到我这边来处理嘛!等我们看完了综艺也还没到你睡觉的时候吧,你就再稍微加班一会儿。”   对她热心的建议和从他的角度做出的考量,齐允只回了她一句话。   他说:“看不起谁呢?”   没看不起谁啊?宁瑶夕对他突如其来的这句回应不明就里,不过齐允也没多解释什么,很快就把订的高铁票给她截了个图,给她预估了一下到剧组酒店的大致时间,让她不用一直等,累了就去睡觉。   十点多而已,困什么困,和见男朋友一面相比,睡觉根本不算什么。宁瑶夕当天精神抖擞地拍完了自己的戏份,而后翘首以待齐允的到来,终于在晚上十点半等到了人,迫不及待地径直挂在他身上。   “总算把你等来了!”她开心地说,“我连热搜和评论区都忍住一个字都没看,怕自己忍不住去摸,把手机都静音扔到一边了。不过现在有个小问题,我忘记我具体把手机扔到哪儿……”   齐允在脑海中将她说的一连串话分了个类,立刻注意到,她说自己忘记把手机扔在了哪个角落。   于是他在进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将宁瑶夕经常活动的区域都找了一遍,最后从沙发缝隙中将宁瑶夕的手机抽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的在那儿啊?!”宁瑶夕惊喜地问,开心地就要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不过齐允动作更快一些,低头看了手机一眼,手机又放到了一边。   “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消息。”他说,“不是想保持观看体验,不想被提前剧透吗,那就先别看了,有时间我帮你查收一下消息。”   那也行……宁瑶夕点点头,随即促狭地看了他一眼。   “终于舍得来了,大忙人齐总?”她挑着眉毛,拉长了声音问,在齐允刚想说什么解释的时候,又赶紧摆摆手阻止他。   “不是真的在抱怨责怪你,就是调侃一下!”她笑着道,朝他眨了眨眼,“知道了没啊?你忽略我,我可是真的会闹的。”   齐允看向她,也扬起了一边眉毛。   “我能用一个词形容一下我此刻的内心感受吗?”他问。   宁瑶夕民主友善,好整以暇:“齐总请讲。”   “巨冤。”齐允语气平静地说,“先不说整个燃星目前都是在围着你转,我这个老板兼合伙人更是这样,没日没夜做的所有工作都和你有关。就说忽略你这件事,早中晚你什么时候联系不到我,远远不到使用这个词的地步吧。”   宁瑶夕点点头,神色坦然。   “你说得都对。”她点着头道,而后歪了歪头,朝齐允嚣张地抬起一边眉毛,笑得神气又狡黠。   “但我就是不听,你能怎么样呢?”她雀跃而得意地说,十分神气地昂首挺胸,“你咬我啊?”   齐允盯着她看了几秒,点点头,说:“也行。”   什么也行?宁瑶夕愣了一下,随后就被齐允拉下来按在腿上,揽过她的后脑,咬住了她的软唇。   这个展开……宁瑶夕懵逼地眨了眨眼,在感受到齐允的手探进衣服里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突然省略了哪个步骤,跳到了什么环节。   不是,虽然我也觉得应该要有这个环节,但我今天邀请你过来是一起看综艺的啊!宁瑶夕不忘初心,在亲吻的间隙中稍稍拉开距离,向他重申了两人今晚函待打卡的任务。   “看综艺,看综艺!”她喘着气说,摸着自己有点被咬疼的嘴唇,发现并没有破,不过依然委委屈屈地撅起了嘴。   “怎么还真咬我!”她控诉地说,“怎么这么记仇啊你这个人!”   “女朋友确实要比工作要麻烦很多。”齐允的手依然扶着她的腰,在她的质疑中,突然得出了这个结论。   宁瑶夕问到一半的话题被搁下,自然而然地被他带跑偏:“啊?什么?”   “虽然同样是个有付出才会回报和收获的工种,不过工作一般来说是不会和我无理取闹的。”齐允冷静而客观地说,随即看向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算了,又能怎么办呢。”他说,“自找的,和任何人无关。”   宁瑶夕的眼睛眯起来了:“怎么,后悔自找麻烦了啊?”   “没有,就是认清一下为人男朋友的现实。”齐允说,将她重新拉近,又亲了上去。   “要一直看,一直哄,一直表达,一直清晰传递感情。这次做得不好,过来哄了,系统立刻升级,下次一定改进。”   说得倒好听,也不知道会不会下次把她扔进剧组就又一头扎进工作里,活像把孩子送进学校以后终于解脱的家长,能够心无旁骛地继续投入工作。宁瑶夕哼了一声,倒是也没生气,就是撒个娇,她被亲得迷糊,用最后的意志力想起了又被一笔带过的电视节目。   “我们的综艺……”   “看不起谁呢。”齐允又说了一遍这句话,垂着眸,吐息浸湿在她的锁骨上。   “人就在我怀里,我急着看电视里面的那个干什么。”   .   宁瑶夕昨晚到最后也没能知道,昨天上线的综艺到底是怎么剪的,他们两个在节目里的表现和其他嘉宾相比较起来如何,网络上对于他们的评价怎样。   完全没来得及,净顾着小别胜新婚去了,根本没干原计划中的正事。   昨天睡着时已经昏昏沉沉,节目是一眼都没看,今天早上又比平常起得还晚。齐允对时间的把控能力是吴月周子洋比不了的,掐着时间叫她起床,正好是打理好自己,吃完早餐就去剧组上工,等她弄好妆发就火速开拍,一切时间节奏都掌握得刚刚好。   因此她是在连着拍完了四场戏,场景发生变化,留下一个比较长的休息时间后,才意识到剧组里有些人对她态度的微妙变化的。   怎么说呢,如果原来是对待小伙伴的友善,那现在一夜之间辈分忽然直线上升,从朋友迅速升级为爹妈,看她的眼神中简直自带慈爱,让她在莫名其妙当中,感到无所适从。   哪儿来的这么多妈粉啊?虽然她的确一直都有挺多妈粉,但剧组接触的这些工作人员显然不在其中。而且一夜之间态度突然转变,让人措手不及。   宁瑶夕本来还觉得这段休息时间挺长的,但在第十一次被人敲休息室的门时,她终于忍不住了,看向吴月和周子洋,面露疑惑。   “发生什么事了吗?”她问,“怎么一夜之间大家就突然热情这么多,弄得我怪不习惯的。”   “难免的事嘛。”吴月不以为意地说,摆摆手,面色淡然,“节目反响那么好,明星嘉宾阵容让儿眼前一亮,你们的互动还有很多人磕,三重因素之下,你和允哥的CP冲上热搜第一也就不奇怪了,你们两个值得。”   宁瑶夕:“……”   短暂的震惊后,宁瑶夕重复了一遍。   “热搜第一啊?”她问,“声势这么浩大?”   “当然了,每一对出来的时候网上都有惊呼声,不过陈致远卫康都是用脸,郭炎是用钱,赢得了网友们的惊叹和支持。允哥就不一样了,他直接靠着掐灭节目组每一个套路的期望声名鹊起,网友现在都在说,需要一个允哥这样的嘴替,在所有不得不到的场合中,用冷静的思维和犀利的语言怼死对方。”   吴月说完之后,看了看她,目露疑惑。   “你怎么好像完全不清楚的样子。”她纳闷地问,“昨天不是没去聚餐,在房间里看节目了吗?看完你没顺便去看热搜和评论啊?”   这怎么好说昨晚精力根本不在这上面呢,齐允现在还已经从剧组离开了,今天有个提前定好的会,之前没打算过来也是因为这个。   昨晚人到了这边,今天的会却也不能不去,因此一大早就又走了,叫醒服务都是路上打的电话。   宁瑶夕出于一种莫名的原因,没说齐允其实昨晚来过,带着一种和光明正大的男朋友谈地下恋情的刺激感,俨然地清了清嗓子,眼神无辜。   “啊,我看了呀。”她像模像样地说,眼神游移了一下,又很快飘回来,“就是没太注意,昨天看完之后太累了,直接就睡觉去了,没再关注社群和舆论的动静,今天又起得晚。”   怎么总感觉她眼神有点飘呢。吴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一时间也没想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毕竟齐允来过的消息她不知道。现在暂时也只能把原因归结为宁瑶夕在妄自菲薄,摇了摇头失笑。   “你也太看不起自己了瑶夕。”她说,“观众又不瞎,当然看得见你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像其他组那么轰轰烈烈大秀恩爱,但是每一个举动都写满相爱两个字。”   在宁瑶夕转发的节目组第一期上线的微博底下,热评第一此刻正挂着这样一段来自粉丝的话。   「从你公开恋情之后,一直一直担心你。你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承受压力的是你,坚定付出的是你,勇敢认爱的是你,一直不敢对你这段恋情轻易看好,怕你单方面陷得太深,对方配不上你的深情。看完第一期节目之后,感觉终于可以放下心了,你爱的人真的也很爱你,我看到啦。」 第91章   《恋爱纪念册》第一期上线的时候, 各路粉丝与吃瓜路人第一时间齐聚弹幕,以饱满的热情和昂扬的看戏心态, 兴致勃勃地开始在屏幕上交流心得。各个社交平台也冒出了雨后春笋般的实时转播帖, 大家聚在一起,聊得起劲。   娱乐站最大的八卦板块,《恋爱纪念册》第一期实时跟进转播楼久久飘在首页, 被不断回帖顶起,盖楼盖得飞快。   「开始了开始了, 激动,又一档明星秀恩爱综艺,押定离手了朋友们,这一档节目播完之后哪对嘉宾先分手塌房?下注下注,买定离手!」   「你们又开始了是吗, 我就知道你们根本不是为了吃狗粮来的,全都拿着小本本, 就等着记下谁立的FLAG先碎, 看热闹不嫌事大。」   「说什么呢, 看这类节目的奥义难道不就是当显微镜女孩, 从各对情侣的微表情微动作中看出谁在说谎吗?上一个相同类型的恋综已经塌了三对吧, 劈腿,分手,大型撕逼现场, 后续比节目本身还精彩。我就等着在这档节目里和各位名侦探相见了, 看看退潮之后谁还在扑腾,这不比悬疑片紧张刺激?」   「这里是可以许愿的吗?我先浅浅地放一个我正主早日分手的愿望在这里。」   「你正主谁啊?说出来大家认真找一下茬。」   「还用问?这档节目的四组嘉宾, 陈致远和杨晓珊大势CP, 一大半粉丝都是CP粉, 天天等着正主发糖,卫嘉露脸都还没多久,之前就是个网络上写歌自己唱的主播,走到台前时就和邵铃在一起,人家郎才女貌的关粉丝什么事。至于云芷,我见过的所有云芷粉丝都整天翘首以待正主嫁入豪门,所以你懂吧?」   「宁瑶夕粉丝:你要不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吧,我可以笑着活下去的。」   「活不下去了!!本事业批完全不理解好吧?!你要说齐允对她有恩,这个我认,宁瑶夕的所有晨曦都不否认齐允的贡献和功劳。但都什么年代了还搞以身相许那套,不至于吧?!把自己带的艺人拐走这不就是职场性骚扰吗?!不就是仗着瑶夕单纯好骗对她下手吗?!我真的是醉了,就我一个人觉得就应该坚决把他们拆开吗,起码先冷静一下吧?让瑶夕留在华盛好好想个两三年再说。」   「出现了出现了,活的宁瑶夕过激唯粉,好能跳!」   「肯定的吧,宁瑶夕民选流量啊,民推之光,没有官方推介,完全靠自己红起来,粉丝很疯的。她唯粉现在应该很多都挺讨厌齐允的,毕竟宁瑶夕现在也不大,英年早恋,太败好感了。」   「怎么说的好像宁瑶夕今年还是十五岁刚出道一样,不至于吧,她今年都二十四了,办公室恋情是一个成年人的自由选择啊。而且她是演员又不是偶像,谈个恋爱又没什么……」   「你跟粉丝讲道理?不过我觉得这两个人其实还挺好的,感情应该也是真的不错,当时官宣认爱那个场面太经典了,我反复品味很多遍。能很明显看出来,齐允当时还是挺惊讶的,反而是宁瑶夕特别坚定,最后那番话说得也很真诚,就特别给我一种风雨同舟的感觉,不知道有没有人懂。」   「我懂我懂,我也一直想说来着!宁瑶夕当时就是很清醒的状态说出的那番话啊,我不觉得她被洗脑了,她应该真的就是不想齐允承受那种非议,我觉得流量明星敢这么做超有勇气,而且她也没耽误自己的事业啊,现在不是正在和黎骁拍《燕歌行》,楚天和驻扎剧组指导,这资源在电视剧圈算很好了吧。」   「对呗,燃星虽然是个新公司,但能撕到《燕歌行》这块好饼,还是能证明有能力,我感觉公司不在大小,华盛倒是规模大,但宁瑶夕在里面又不开心,被雪藏了好几年,我都不懂怎么她有的粉丝还想她留在那边。」   「慕强?嘴硬?目光短浅?可能都有。也可能就是无能狂怒而已,她有些粉丝眼光高,看中的姐夫不是齐允,懂的都懂。」   聊到女明星的CP粉,这个帖子的气氛和走向顿时就变得有点微妙。好在宁瑶夕现在别的不多,就是粉丝多,冷静的粉丝此时也冒出来发言,语气中肯理性,虽然也并不是十分拥护认同的口吻,不过显然并不介意和大家一起交流。   「晨曦里也有很多人,流量高了就是这样,各有各的想法,难免的。不过现在粉丝里其实大部分人态度没有这么过激,因为瑶夕表现得真的很喜欢他。但让我们心甘情愿送上祝福,好像也不太愿意,毕竟我们知道的也只有齐允工作能力很强,对生活上的他一无所知,也不清楚他们究竟是怎么样的,放心不下。」   她这话一出,顿时引来粉丝的许多呼应。其中一个在帖子里回了个聚精会神的表情包,语气坚定。   「自爆一下家门,本人,非著名恋综名侦探,过往战绩包括在节目播出期间就看出一对貌合神离,一对早晚会分,都在这边开过帖,发言记录可查。今天点开节目不为别的,就是帮粉丝妹妹过来验明一下姐夫的成色,看看值不值得她们瑶夕姐姐为爱官宣,自己的前途和声势都不管不顾。」   她的ID在平台上并非毫无知名度,有些人已经认出了她的ID,顿时吃了一惊,语气肃然起敬。   「这不是冷酷无情名侦探,冷老师吗?您的细节分析贴我一直收藏着!想着等以后谈了男朋友私信你帮我侦查一下……宁瑶夕粉丝连你也请动了啊?」   「我也是宁瑶夕粉丝。」冷酷无情的名侦探冷老师回答,「不过本人是瑶夕妈粉,从她上《演员百分百》时就入坑了。今天一方面是帮粉丝妹妹验一下姐夫,另一方面,俗话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我女儿好不容易领着女婿上门,我等这一天太久了,比他们官宣的时间还要久得多。」   这是什么意思,之前也看出来了?众人还待再问,但节目已经准时上线开始,大家的注意力顿时被分散走,看起节目的正片来。   开篇是一段介绍各位嘉宾相遇相知的快剪片段,陈致远杨晓珊的画面是剧组花絮,郭炎云芷是云芷解约后加盟成辉娱乐的签字仪式,卫嘉和邵铃是邵铃退役前的最后一次跳水比赛,卫嘉出现在观众席上的画面,而轮到宁瑶夕和齐允,画面选取了两人公开恋情的那一段,宁瑶夕将齐允的脖子勾下来,吻了上去。   弹幕一瞬间密密麻麻,几乎将两人的脸完全遮住。   「出现了出现了,宁瑶夕名场面,女王式强吻!」   「节目组我鲨了你!!你怎么能把这个画面放出来!!我不爱看,给我撤回!屏蔽键在哪儿?!」   「还有后续吗?我爱看!再多来点!」   这个视频的内容并不算长,主要为了引入四组嘉宾各自的身份。环节很快过去,而后播出了节目组突击四组嘉宾的画面。   陈致远和杨晓珊在聊天,俱都面带微笑,气氛和谐;郭炎和云芷发生了小小的分歧,据郭炎在镜头前声称,是他不赞同云芷要穿一件稍微有些轻薄的衣服出去,觉得样式太过暴露,吃醋作祟。两人明撕暗秀,让观众吃了嘴不一样的狗粮。   卫康和邵铃则在酒店房间里一起打游戏,正打到激烈处,专心致志,连摄像机冲进来都没看见。   还是游戏这局过关后才发现人影。在弹幕的一片哈哈哈中,镜头最后转到宁瑶夕这边,而后观众就看到了一个新鲜出炉的树袋熊,正四肢并用地紧紧抱住自己的树干,摇来晃去。   弹幕:「……」   「我杀了十年的鱼……」   「从没有见过如此……」   「秀恩爱分得快!!把这一幕从我眼中删掉!!赶快!!」   在大家激烈的反馈当中,这个初见惊喜也已经播完。嘉宾们被分别带走,开始进行对嘉宾的简短采访,几位嘉宾轮流出镜,回答着关于恋人的种种问题。   弹幕的内容随着各位嘉宾的出现而不断变化,终于来到宁瑶夕的环节时,弹幕的密度一瞬间增加许多,大家全都挤了过来,对着宁瑶夕的回答,争先恐后地发表自己的观后感。   「哈哈哈演的吧,怎么上来就是吐槽,你的设定不是热情直球小太阳吗,可不兴临时添加傲娇人设啊,OOC了!」   「其他嘉宾:我的恋人特别好。宁瑶夕:听说我的恋人有一些严苛脾气差的不好风评,我在此澄清一下,这不是谣言。」   「我看到了什么,宁瑶夕在恋综里说,希望观众看到男朋友工作时的样子,齐允工作是不就是压榨员工资本家吗?我都不用脑补联想,我老板不就这样。」   画面一转,画面转到对齐允的采访,很多人在看到他的脸出现在画面时,突如其来地失声了一下,消化了一会儿。   「靠,他们那个接吻视频稍微有点糊,两个人又都没凹什么造型,之前都没注意过,原来齐允挺帅的啊,那这门亲事我同意了。」   「他这不光是长得不错啊,重要的是气质,气质!一点都不油,凛冽清爽,又没有那种我知道我很帅的装逼感,不错啊,一眼帅哥,瑶夕喜欢他好像也没什么好诧异的。我老板要是长这样,他压榨我的话我好像也能忍。」   「我真是对这个看脸的世界绝望了,他都没干什么你们这就叛变了?好歹听听他说了什么吧,瑶夕把他说得那么好,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说瑶夕!说得不好那可不行,我这个老母亲是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给你五百秒离开我女儿!!」   「五百万到五百秒的缩水是否太惊人了些……」   弹幕开始还都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吐槽,但在听到了齐允的回答之后,大家又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而后才继续说起话来,这次的语气就发生了一些很明显的变化,和刚才完全不同。   「我有点没想到瑶夕当时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每次上线都是六位数的消息,一天上线了四次,接收到的消息妥妥的过百万了吧。当时她面临着被造黄谣泼脏水,这个事情又很难澄清,如果不公开恋情的话,我其实有点想不到她还能怎么应对,就算和齐允解约,这个黄谣也会一直跟着她,澄清不了,太难了。」   「经纪人是保护艺人的堤坝,关卡,最后防线,我承认这句话有把我感动到。他说瑶夕是他的义务诶,感觉他是那种非常认真也非常负责人的人,而且能力超强,好有安全感,有种事情交给他肯定就没问题的感觉,能够放心依靠。」   「听听他在说什么,他对瑶夕的喜欢不会输给任何粉丝?这我就不服气了,除了他转粉的比较久,其他事情不能差太多吧!粉丝对偶像的爱才是最无私对纯挚最不求回报的,你这话说得就太武断了,我们走着瞧哈姐夫。」   「这就叫上姐夫了,大家都这么口嫌体正直的吗?不过我承认我也磕到了,我没想到我磕到得这么快,但瑶夕说得对,工作中的男人确实是最帅的,谈恋爱能混入工作当中的更是让人难以拒绝,我都想撩一下我老板试试看了。」   「谨慎一点啊姐妹!!不过齐允好像真的……嗯……说话还挺是那么回事的。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好像能理解瑶夕为什么喜欢他,不奇怪。」   他说自己关于礼物已经有了想法,大家也就抱着期待的态度继续看了下去。随即就看到了他连着否决节目组工作人员多个提案的场面,纷纷乐出了声,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   「笑死。节目组:您完全不看剧本的是吗?您女朋友是多优秀的演员啊,您怎么都完全不配合我们表演的啊?」   「齐允:那你猜为什么我女朋友站在台前,我隐身幕后呢。」   「我笑疯了,他真的有意思,不刻意抛梗但就是很会噎人,灵活运用阴阳怪气和关爱智障两种必杀技,把所有人噎得无话可说!这是什么本事,教练我也想学,齐允别惦记着做你那幕后了,浪费资源,开个班让我们学习一下!」   「出道吧齐允!成为我的互联网嘴替,得罪所有我不敢得罪的人!」   在大家的欢声笑语当中,齐允买完了衣服后转战去家居城,弹幕:「?去家居城干什么,不是要给女朋友准备惊喜的吗,你来这里过日子的啊?   在观看了其他男嘉宾风格各异的浪漫房间,镜头转到齐允布置的惊喜房间时,弹幕终于弄懂了刚才掐掉没播的那段家居城之旅齐允终于买了什么。她们在惊愕之余,纷纷踊跃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要不你用开口才班的钱报个恋爱速成班吧,别放弃希望,说不定还有救呢,加油!不要放弃自己!」   「我终于明白瑶夕说他没有浪漫细胞是什么意思了,瑶夕是不是也太实诚了?说没有浪漫细胞就真的一点都没有啊?你的信口开河技能哪儿去了?」   「有一说一,这个懒人沙发和地毯……看着还真有点舒服的……当然,我也觉得作为礼物的话分量有点太轻了,主要是对照组都太优秀了。」   大家围绕着他简陋而不名贵的礼物讨论吐槽了一番,一时间都这么觉得,而后却从齐允和宁瑶夕两个人的口中,听到了故事的另一个版本。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旧事……」   「我是瑶夕的晨曦,现在忽然感觉作为她的粉丝有点不合格了。我没看过的她的过去,有人看了不止一遍,从烂片小制作里寻找着各种她一闪而过的身影,给她带来另一种可能……这点上好像输给姐夫了,可恶。」   「怪不得瑶夕表现得那么惊喜,都没去看第四个房间,说没必要再看。原来真的是有这个把握,也不是勉强接受,是确实惊喜。恋爱中的礼物好坏果然是不能光看绝对价值的,齐允圆了她曾经的梦,买了她喜欢的懒人沙发和地毯,这就是一份最好的礼物了,瑶夕怎么可能不喜欢。」   「有人看齐允给工作人员发饼干,回头看见瑶夕偷吃时的那个眼神吗,甜死我了,带着点无奈又带着点无可奈何,这么精明周全的人也会露出这么没办法的表情,我真的磕到了!例外与特别就是恋爱王道!」   「我喜欢擦嘴那里,想到刚才看陈致远给杨晓珊穿鞋的画面了,难怪我当时就觉得唯美,但没有太多触动,因为我知道我不是在看电视剧啊,是想看明星和另一半真实的生活。齐允这个动作就真的很真实,没弄什么单膝跪地,也没挑角度,就随随便地给她擦了下饼干屑,纸巾碰口红时小心不蹭掉唇妆,太真实了,感觉就是他们每天生活中会发生的事,没有什么特别,就是特别爱你。」   「齐允说话是怎么做到一直那么笃定的,他说话语气其实没什么起伏,情绪也不激烈,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给人一种掷地有声的感觉,让人就很想去相信他说的话。」   「因为他真的能做到吧,手撕张桐,拿下《赤色年代》的角色,捧瑶夕翻红,带着人离开,让瑶夕持续进高质量的剧组,他给我一种言出必行的感觉,从瑶夕的想也不想就相信这点上看,我觉得我的感觉没有错。   四组嘉宾在结束赠送礼物与小聚的环节后,依照节目组接下来设定好的任务,开始了这两天一夜的流程。   第一期播出的环节包括一起去超市采购食材,回来做一顿大餐,以及去附近的鲜花培育基地参与当地的鲜花节活动。   采购食材和回来做饭自不必说,节目组已经事先确认过,每对嘉宾中都至少有一个会下厨。   甚至包括郭炎和云芷这组,云芷的汤做得相当不错,节目组没去探究她是本来就会,还是和郭炎在一起后学的,不重要,会就行。   但弹幕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大家对着节目中的厨房画面,感慨不已。   「哇,云芷和齐允出现在一个画面里自己不尴尬吗,她手撕过人家诶,自己的前经纪人,一手把自己捧红的人。我当时是挺相信她的爆料的,毕竟这可是本人亲自下场。不过这么长时间下来,我其实不太确定了,没实锤啊,而且看云芷现在这不温不火的发展,连着扑两部剧了吧,声称对不起她的人又捧红了另一个人,反而是她糊了,不知道她现在心里是什么想法。」   「人家都是成辉未来的少奶奶了,坐拥上市集团,还能在乎娱乐圈里混得怎么样?她就算扑剧,现在合照也稳稳站中间啊,代表着郭炎的面子。这种超然是齐允给不了她的吧,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能不能嫁进去完全是两说,着眼现在,我就想知道她真的不尴尬吗?郭炎在厨房里像模像样要帮她忙,最后干脆直接站在锅旁边没事搅两下。再看齐允那边,他们两个里厨艺精湛的是宁瑶夕,但现在是齐允在做,宁瑶夕在旁边指点就行。这种对比太讽刺了,谁把他们放一起的?」   「谁知道呢,可能就是天意难违吧,挺唏嘘的。」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可唏嘘的,各得其所罢了。而且你们说得好像云芷不手撕齐允就有这个待遇一样,两人合作了八年都没擦出火花诶,真的不来电,让彼此去邂逅真爱也挺好的,可能云芷现在洗手作羹汤还挺开心的呢,为当豪门阔太做准备喽。」   网友们围绕着命运安排的画面和话题又聊了一会儿,众人在下午时启程,去参加鲜花节活动。   每组嘉宾要在规定的时间当中成功兜售出足够数量的鲜花,一方面是帮助当地助农,另一方面两人小组的行动也是为每对嘉宾创造甜蜜的环境,一举两得。哪组先卖完被派发的花束,就可以享受晚上的豪华大餐,还会获得节目组设置的额外甜蜜赠礼,奖项摆在这儿,颇有几分对抗性。   对于这个环节哪组嘉宾会赢下比赛,网友们有两种猜测。   「云芷组呗,郭炎是谁啊,成辉的郭少,他做生意还能输?」   「我看好卫嘉,他可是歌手,唱歌卖花多好的噱头,只要人能围上来,肯定能卖得很顺利。」   大家在弹幕上各抒己见,这个时候还都没想到,比赛开始还没到半个小时,卫嘉还没找到好的唱歌地点,郭炎则还在对进行销售策划案的筹备与分析研究,齐允就目标明确地直接和来谈生意的花店商户谈了合作,将自己分到的鲜花一下子全卖了出去。   弹幕:「……?」   「怎么还能这样的,我服了,姐夫就是传说中的规则破坏者是吧?因为太了解规则流程所以很会钻空子,好有性格,好特立独行,喜欢,嘻嘻。」   随着任务完成,他们这组突然得来了一个计划之外的悠闲下午。在和节目组确认过,他们的确可以开始自由活动之后,宁瑶夕高兴得一下子跳起来,搂住齐允的脖子笑着凑上去,不知道和他在说着什么。   齐允听了两句,而后看了眼镜头,自然而然地搂住宁瑶夕的腰向远处走了几步。   弹幕:「……?!」   「这是在干什么,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啊?让我们听!!你怎么又躲开了,姐夫你就是故意的吧?!烦死了!!」 第92章   对齐允这个故意远离镜头几步的举动, 感到不满的显然并不只有屏幕前的观众。节目组的跟拍摄影和工作人员同样接受不能,他们懵逼地顿了几秒, 在后期补充在屏幕上的连篇问号当中, 锲而不舍地撵上去几步,想要近距离把这段素材拍进去。   已经走远的宁瑶夕似乎发现了他们,转过头来笑着看了眼镜头, 依然搂着齐允的脖子,又和他说了句什么。齐允神色不变, 也没管这边探究的视线,手在女朋友的后背上顺了一下,似乎在这个短短的时间里达成了什么约定,在节目组追上来之后,自然地将人同步放开。   你放开干嘛呢, 我们就是过来拍你营业的!节目组不爽,节目组觉得必须要说了, 派出个代表来和齐允交涉。   “这位男嘉宾。”工作人员语重心长地说, “咱们就是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 你现在上的是一档秀恩爱的情侣恋综啊?甜蜜镜头是要交给节目组记录的, 我们干的是正经拍摄工作,而不是狗仔式跟拍工作。情侣互动倒是给大家看看啊,你躲镜头干什么啊?不想让人看?”   弹幕哗啦啦地飘过去一片赞同之声。   「说得好!让我们看看!姐夫放飞一下自己, 有一点身为当红女明星的男人的觉悟!要亮相接受我们检阅的懂不懂?我们尊贵的会员追综艺花钱了!别拿我们当外人!」   「刚才背着我们悄悄聊什么去了?放下羞耻, 放弃抵抗,说来听听!」   「啧,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好像还是一副八风不动理直气壮的样子, 是我的错觉吗……可恶,这人怎么天生就一副占理的气定神闲感,和他吵架很难赢的样子……」   齐允对着镜头后的工作人员看了一眼,没有因为她的话有丝毫动摇,逻辑清楚。   “一点节目之外的交流而已。”他轻描淡写地说,神色平静,“涉及我司机密,不便在镜头前透露,这段属于掐了不播的内容,你们应该明白吧,各位都是专业的团队工作人员,不用我在专业度的问题上过多强调。”   节目组:“这个我们当然知道,但是……”   “如果是从四组嘉宾的镜头分配角度考虑,录制到这里也已经就可以了。”齐允不知何时起突然站在专业的角度,开始给节目组说起剪辑建议,“我们是最先完成任务的一组,镜头时长和高光都已经足够了,不用再多添加什么内容,信息太满了也没必要,有张有弛才最好。”   节目组:“不否认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们还是想……”   “你们也稍微休息一会儿,别时刻绷得那么紧。”齐允说,“节目录到下午,早上四点起来跟拍的那一组一小时前刚换班休息,你们这组要一直跟到晚上吧。一整天录制下来,即便两班倒也很辛苦,特别有意义的素材我们肯定不会避着,但偶尔肯定也还是需要一些私底下说话的空间,你们也正好趁机休息一下,没问题,别在意。”   他的语气中带着关怀,话又说得很妥帖合理,让工作人员忍不住都心生几分慰藉,这一次忍不住沉默了一下。   “……谢谢你的关心啊。”工作人员真情实感地说,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感激,不过还是心平气和地将刚才的话题接上,向他倾诉节目组的考量。   “我们也不是要干涉你们这种内敛日常的风格,像你们这样也很好。不过作为真人秀节目,我们也还是有自己的考量,希望能够展现出嘉宾的更多面。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能尽可能地全程跟拍,当然,如果哪里确实触及到了你们的团队事宜,我们也可以保证不剪进节目里,互相体谅嘛。刚才就是不方便播的情况吗?我们还是想要稍微了解一下。”   齐允在询问中,轻轻地挑了下眉毛,没有立刻回答,脸上的神情显出几分高深莫测。   弄得节目组一时也紧张期待起来,屏息关注着他的反应。   刚才的这一番交涉之中,无论是从语气态度还是说话条理,他的话都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这对嘉宾之间的关系不光是情侣,更是经纪人和艺人,娱乐公司的老板与合伙人,商量的哪句话不便透露出来也很正常。不光节目组,收看节目的观众一时间也很是被他唬到,顿了一下。   直到围观了他们交涉全程的宁瑶夕终于挺身而出,笑眼弯弯地摆了摆手。   “哈哈,也不是那么严肃的事啦,别紧张。”她爽朗地说,没心没肺,毫无压力地直接掀齐允老底,笑眯眯地道,“真要是那么严肃机密的事,他会先把我从他身上摘下来的。这人有种莫名的执着,说正事的时候一定要保持严肃,我就好像是那扰乱他坚定道心的妖精,他每次都会先把我摘远一点,营造一个谈正事的氛围。”   齐允转头看她:“……”   宁瑶夕在他的注视中若无其事,不忘对他轻巧地眨了眨眼,生动鲜活,有恃无恐。   弹幕在一片犹如台风过境的震惊当中,吐槽终于如雨后春笋般大面积涌了上来。   「草,姐夫你刚才言之凿凿说了一通,结果怎么还是在骗我的啊?!我真的信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什么男人都不可信,我立誓从这次起再也不相信男人了!」   「我恍惚了,刚想说果然是幕后人最懂幕后人,结果怎么突然变成幕后人最懂怎么坑幕后人了啊?!我隔着屏幕都感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这一刻心都碎了!」   「笑死我了,细品齐允这个眼神,臣欲血战到死陛下怎生先降,糊弄得那么像回事还不是要被宁瑶夕跳反,什么叫后院起火啊?叫你骗人不眨眼,被自家小祖宗制裁了吧?2333」   工作人员一时间也很是震撼,明显受到了冲击,再开口时透过后期处理后变了音的声音,观众都听出了里面的抓狂。   “……所以你们刚才到底说什么话了啊?!”   “这个嘛。”宁瑶夕抬手挠了挠脸,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这件事真要说起来其实怪我,我一时太开心了,提出了一个有点……呃,冲动的想法,所以他走远了一点听,刚才也是想给我留点面子。不过我个人觉得真人秀嘛,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呗,不用特意给我留面子,顺其自然就好啦,虽然可能额外被多黑两句,不过为了不被黑打安全牌也太无聊了,我觉得粉丝喜欢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什么一板一眼的完美假人吧。”   “好想法。”齐允斜睨她一眼,在她旁边凉飕飕地说,“一句话让公司为我多加三天班接收舆论反馈,突然又有加班费拿的员工都感动哭了。”   宁瑶夕转过脸去看他,故作惊讶:“不行啊?”   齐允表情不变:“回头工作群里多发几个红包,算你的个人补偿,不走公司公账。”   宁瑶夕点点头,痛快地应下:“那从你的卡里扣,要刷哪张卡?记得朝我要。”   齐允:“……”   在经历了被齐允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忽悠之后,这段对话就通俗易懂多了。大家哈哈哈了满屏幕,各个社交平台的实时转播帖子里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齐允:等下,乱了,我捋捋。我帮忙遮掩,我糊弄节目组,我被吐槽,我加班,我开加班费,我掏钱发红包,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来着?想体会一下吃亏是福的感觉?」   「什么叫一物降一物啊?看到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齐允,牛逼,宁瑶夕,能让这个牛逼的人吃哑巴亏的人,牛逼超级加倍!」   「只有我注意到宁瑶夕说要刷齐允的卡,结果又要齐允从她这里拿吗?是掌管了男朋友财政大权的意思没错吧?谁慕了我慕了,爱摸不着钱可真摸得着啊!!」   「宁瑶夕一个大明星,又不可能差钱。不过她自己采访里说过她不算细心,经管东西经常自己找不着,所以很多东西都是经纪人在帮忙打理吧。自己的东西管不明白,但不耽误收着男朋友的卡。虽然卡是可以挂失没错,不过间接说明了爱你的人就算你管不好,也会交给你管吧,能力可慢慢练,握在手里的才有实感。真的好甜,我嗑到了。」   在网友观众们的议论纷纷,以及节目组的再三追问下,宁瑶夕扭捏了一下,终于揭晓了谜底,爆料了刚才他们那几句悄悄话的具体内容。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我们下午的活动不是已经完成了吗?晚餐是节目组准备的豪华大餐,但离吃饭时间三个多小时呢,所以这段时间我们两个,理论上来说,是不是其实应该就是……”   她拖长了声音,节目组的镜头专注地对准了她。宁瑶夕看向镜头,忽而狡黠地眨了眨眼,边说话边伸出手来,忽而以一个出其不意的速度,一下合上了面前摄影机的镜头盖。   “放假啦!!”在一片黑的画面中,她的声音快乐地响起,随即是一串怎么也掩饰不住的轻快笑声。   “齐允!快走快走!我们翘班啦!!”   节目组的拍摄现场当然并不只有这一个镜头,不过等到其他摄影机移过来时,看到的就只有宁瑶夕逃之夭夭的背影,和她快乐的笑声合在一起,快速散逸向远方。   她拽着齐允的手向前跑,齐允个高腿长,被她这么拖着也并不费力,步子迈大一些就能跟上。宁瑶夕专心致志地向前奔逃,热血上头时总是颇有几分这种不管不顾的气势,总是显出种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的决然。齐允则明显不是这样的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原本在做的正事,消失在镜头中的前一秒还回头看回来一眼,镜头捕捉到了他这个动作。   他还来得及将宁瑶夕拉住,但是他根本没这么做。他只是抬起手,向节目组的镜头和工作人员挥了挥,十分有条理地和他们道了个别,而后就一起消失在镜头当中,徒留下目瞪口呆的节目组和观看节目的观众。   「发生了什么……他们两个这就走了……?」   「走了倒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吧,任务完成了啊,其他组又才刚开始,总不能让他们单独多做一个环节,这就太不公平了,节目组心里也肯定有数。不过应该谁也没想到他们就直接脱离录制了,可能想的都是回小屋互动营业吧,不过要是没有抢镜头的打算,确实留给他们这一part的时间真没剩多少,不录也没什么损失。」   「怎么翘班看着像逃婚一样……不是,怎么这两个人真就走了啊,竟然还是瑶夕盖的镜头盖?!你被带坏了我的宝!!回来!!」   节目的后期剪辑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将这段故事一帧未剪地放进了正片里,让观众都得以看到这组嘉宾在录制幕后的故事。大家看着被迫突然有了三小时假期的这组跟拍,直到镜头从他们这边切走,依然在意犹未尽地激烈讨论。   「说起来,宁瑶夕齐允这组给我的感觉是最特别的,其他几组其实除了采访环节,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工作人员的声音吧,完全没有存在感。但这对不一样,工作人员很自然地就融入进了他们的拍摄。别人的环节都是偶像剧中的浪漫片段,到了这边,感觉就是工作片场中一对情侣的真实日常,特别有那种生活化的感觉,该说不愧是幕前和幕后的结合吗?」   「这一对工作色彩太重了,经纪人和艺人,我看之前觉得这百分之九十是作精和老妈子的组合,没想到其实完全不是这回事。特别真实的恋爱,特别好的恋人,是真的给我这种感觉。谁再说他们是为平息舆论在一起的合约情侣我真要生气了,这要是演技,宁瑶夕早八百年就应该在颁奖礼上封后了,她现在还没得过呢。」   「不是,节目组就这么放弃了啊?我现在恨不得化身霸道总裁,在节目组面前甩下一沓钱,跟他们说,给我追!追不到我要你们全节目组好看!」   这种口头上的幻想和威胁,迅速在大家当中流传开来。不过这显然是完全没有用的,节目早就录完了,第一期节目也已经上线,大家此刻能做的也只有等结果。   不管大家怎么哀嚎,但节目里的这两人还真就一直消失到了晚饭时候,在节目组给游戏优胜者定好的餐厅里出现,露面的时候很是让大家都吃了一惊。   宁瑶夕一进来时,屏幕面前的观众第一时间都没认出她来。厚重的门帘刘海,宽大的黑框眼镜,脸颊上还有着一片清晰的雀斑,穿着一身当地的民族服饰,并不是很精美的那种,看上去像是路边摊随便买的样子,走路也完全没有明星俨然的星味,一进来时大家都愣了一下,要不是看见了旁边的齐允,甚至都不敢认她。   不过她的化妆没在五官上做太大变化,摘掉假发和眼镜之后,又直起腰,看起来就又是大家熟悉的宁瑶夕了,明媚美丽,就连脸上的一片雀斑也都显得可爱起来。   “穿这身才方便出去嘛,不然太明显,我发现云城这边也有我的广告牌,我找到了不少,开心。”宁瑶夕笑眯眯地和节目组说,炫耀自己买的新鞋,看着就质量一般,不过胜在样式鲜艳好看,很有当地特色。   “这身打扮绝了,完全认不出来。”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发自内心地说,“根本不用担心被认出来,真没想到你其实能打扮得这么普通。”   “我不觉得普通啊,这身衣服我精心选的呢,我不会觉得这样打扮的女孩就普通,我只是想伪装一下,不那么一眼能看出来是我就可以。”宁瑶夕解释一句,敏锐地为这番有点欠考虑的话打了个补丁,而后摊摊手,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   “这个看脸的世界,真是没办法。”宁瑶夕发出感慨,而后瞥了男朋友一眼,朝他扬起眉毛,露出一副没事找事的表情。   齐允感受到她的注视,转头看她一眼,目露疑问。   “你也觉得我现在不够漂亮吗?”她拉长了声音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着他的答案,摆明了是一道送命题。   但齐允是什么人,他何时怕过任何艰难的问题。面对宁瑶夕的询问,他甚至都没有一星半点的迟疑,轻描淡写地说:“没有,在我心里已经够漂亮了。”   宁瑶夕哼了一声,露出勉强接受的表情,不过依然嘴硬道:“这么会说话,看来的确不可能问出什么来,等我下次找个更好的机会,私底下再问。比如趁你半醉半醒的时候……”   等等,宁瑶夕说到一半,突然开始反省自己,心说我什么酒量,自己心里还没数吗,竟然还指望着等到齐允半醉,这一竿子简直是支到了猴年马月去,还不如趁他餍足好说话的时候盘问呢,这个好实现多了,只要她到时候也还醒着就行。   “答案不会有区别。”齐允说,“对我来讲,我握在手心里的,就是我想要努力争取的一切。事业,前程,你,都是已经成为了我心里最重要最好的那个,我才会去追逐争取。我当然没有别的想法,被我握在手心里的,就是我自己的取向标准。”   他总是用这种平静的语气,说出一些让人没法招架的话。问到这里,宁瑶夕也就没再继续非要他说出个理由,当着镜头的面睨他一眼,唇角轻轻向上一弯。   餐桌上摆放着红酒和烛台,旁边的使者西装笔挺,白手套一尘不染,不远处钢琴师在琴键上弹奏出轻柔的曲子,宁瑶夕看了看左右,有点不自在地靠近齐允一点,和他小声嘀咕。   节目组被他俩合力甩开过一次,已经再不敢相信他们的任何悄悄话,直接就将镜头拉近去拍摄情况,将收音设置好,听见宁瑶夕正在说:“我是不是应该换个晚礼服再过来,这里好正式啊,我这全身上下没超过二百块钱,好像有点太不合适了。”   齐允抬眸看她一眼,对她的说法摇了摇头。   “换什么,又没有衣衫不整,保持整洁不就行了,”他说,“不用轻易为了别人的想法委屈自己,不值当。穿你自己想穿的,不违法不违规,谁还能管得了什么,有意见让他来和我说。你想用筷子吃饭吗,要不去拿双过来?”   宁瑶夕陷入认真的思索:“能行吗?我确实一直都想尝试一下,又觉得没什么必要,毕竟用刀叉吃西餐又没什么问题。不过我还没这么做过呢,一直都是大家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偶尔的一次也稍微有点想出格一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做。”   “你不能做的那些事情,我去给你界定,划出条线,不能超过底线。”齐允轻描淡写地说,“剩下的都是你能做的,谁有意见,我去给你交涉,一切交给我。”   于是他果真去到外面,拿了两双筷子进来,和宁瑶夕一人一双,两人用筷子吃了顿豪华西餐,不得不说,筷子的确在个个菜系当中都很好用。   在餐厅悠扬的钢琴曲中,两个人对坐着吃饭。宁瑶夕吃饭的时候不太消停,总喜欢时不时说两句话,有时候甚至筷子已经夹起了什么东西,因为想要说话又再次放下。   齐允对她这样的一心二用没有阻拦,并不会提出来管着她,只会时不时提醒她一句菜快凉了,全程听着她每一句快言快语的倾诉,有时候甚至加以手舞足蹈。   他始终听得很仔细,宁瑶夕如果停下来回忆要说的人,他很多时候都能予以提醒,毕竟两个人的交集太多,步伐太过一致,总是很少有需要和另一个人过多解释的内容。   视频中配了音乐,整个大餐的播放时间也很短,观众并不能看清两人究竟讲了什么。但就是这样一个在说,一个在听的画面,就已经让大家感到满足,纷纷发出感慨。   「这是不是就是爱情最好的样子?一个认真说一个认真听,喜欢倾诉和分享的人,最幸运的事,就是能遇到一个会认真听她说话的人。我是真的羡慕瑶夕,身上有了那么多耀眼的光环之后,还能额外遇见一个这么好的男朋友。」   「我是假的他们都是真的,我用我看明星恋综十年的经验拍胸脯保证,他们两个完全没有问题,一点都没在演,所见即所得,完完全全真真切切的甜蜜情侣!我磕到了真的磕到了,姐姐姐夫冲鸭!答应我,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好吗?我在你们这里买房啦!」   「还能说什么呢?什么都不说了,随二百,二位结婚的时候我想坐娘家亲戚那桌。」   大家围绕着放送完毕的第一期节目,激情澎湃地叽叽喳喳。在节目开播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让大家嗑得最狠的竟然是最不被看好的这对,正在热火朝天讨论之际,娱乐版楼层最高的热帖里,冷酷无情的名侦探冷老师缓缓上线。   「验完了,要问我对女婿满不满意,实话实说,大惊喜,超出预计。」她说,「这样我就放心了,确实是个值得我女儿喜欢的人。我心里平衡多了,不然怎么对得起我女儿那么早就喜欢他,我发现太久了,一直很焦虑,现在好像终于能真正放心了,他值得,她没喜欢错。」 第93章   冷老师的回帖发言, 为本来已经进入收尾阶段的实时转播帖,迅速注入了新鲜血液。   「对女婿满意好理解, 看完之后除了宁瑶夕的过激毒唯, 满意应该是都满意了。不过早就看出来是怎么回事,齐允这不是第一次上节目出现在镜头前吗?这都能提前看出来?冷老师是不是有点圈内人脉,搬板凳坐下了, 展开细讲。」   「是明星总要被起底,逃不开这一天, 本晨曦一直有个遗憾是还没扒到爱豆恋情实锤前爱豆就自爆了,很是扼腕!今天就等冷老师补上这一课了,让我来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是粉丝不知道的!惊险刺激还是暗流涌动都不错,嗑CP怎么能少得了这一步呢,我准备好了!」   「又到了我最喜欢的八卦环节, 官方发糖哪有自己找出来的嗑起来香?不过我也还挺疑惑的,真的有糖嗑吗, 我是追过现场的, 看到过他们本人, 感觉私底下好像也没什么亲密的互动啊, 就是今年上半年的事, 他们之后公开恋情我特奇怪,真没看出来。」   在吃瓜群众的千呼万唤之中,冷酷无情名侦探冷老师并没有卖关子, 开门见山, 直接放出了各色动图截图,显然并不是无的放矢, 自己早就整理起了这些蛛丝马迹。   「我不是年头特别久的老粉, 之前也就是刷到过她的演出片段, 那个和亲公主掀起车帘的镜头太经典了,大多数人应该都看过,那时候并不能算粉丝。她上《演员百分百》之后我才真正喜欢上她,真人还是要比一个设定好的角色生动太多。我最喜欢的是她那双眼睛,明亮,清澈,温暖,被她看一眼都觉得有被治愈到。   就这么入了坑,一直看着她从开始的不被看好到爆冷逆袭,一路拿下冠军。她决赛的那场表演特别惊艳,我看了很多遍,网站数据告诉我去年一年刷了总决赛那期二十七次。看得久了我就注意到,最后屏幕缩小,滚动出演职人员表的时候,镜头角落里她跳下舞台去和人拥抱,镜头拍到这个人的背影,是个男的,我当时特意研究了一下,发现是她的经纪人。」   名侦探冷老师随帖附上动图,将角落里宁瑶夕跳下去的位置圈出来,方便大家研究。   网友们盯着动图放大看了半天,纷纷发自内心地表示:「离镜头太远了吧,我5.0的视力都只能看出这是个男的,怎么就确定是齐允了?这可能就是我当不了名侦探的原因吧……」   「是齐允没错,我翻到当天宁瑶夕的粉丝返图了,出电视台时齐允走在她前面开路,我比较了一下,衣服对得上。」   「拿冠军之后第一时间去和齐允拥抱?好甜,嗑到了。」   「这里我还没嗑到。」冷老师回复大家,「齐允带她一手翻红的,得偿所愿之后情绪激动,和自己的伯乐拥抱一下也没什么。当时只留下一个概念,就是他们两个应该不止是工作上的合作,这种荣耀时刻能想到一起分享,私底下关系应该也是不错的。」   「吃瓜也这么谨慎的吗,比我写论文作业态度还认真……#冷老师,严谨#」   「没想到明面上的节目里也能找到细节,服气了。还有吗?」   冷老师有求必应:「接下来的这点出自粉丝饭拍,我上几个视频,大家自行感受一下。」   她行动力颇强,直接把视频都附在了自己的回帖下面。网友们点进去看,发现她这几个视频都是粉丝拍摄的宁瑶夕上下班视频,进出机场、电视台、活动场地,从最开始的小猫三两只式接机,到后来等在活动场地外的人头攒动,很清晰地反应出她的人气变化过程,而始终不变的则是她的笑容,始终灿烂得毫无阴霾。   「每次看到宁瑶夕的笑脸,就感觉她能红起来真的是天经地义,谁能拒绝这样的明亮灿烂,看了是真的心情好,感觉有被治愈到。」   「夕宝好美!但这跟嗑糖有什么关系吗?齐允每次都是在她前面走,两人没互动啊。」   「有两个视频里齐允回头看了她一下,除此之外就没了。我没看漏吧?」   视频都是以宁瑶夕为主角拍摄的,其他人出不出现在里面无人在意,齐允总是只在视频开头闪现一下,很快就走出镜头,只在最后一个视频中齐允一直出镜,只快了宁瑶夕半步,两人差不多相当于并肩向前走,但也只是个正常的下飞机走出来的视频,除了欢呼声很热烈,没什么特别。   但也有慧眼识珠的网友,在对比视频之后,敏锐了发现了其中的区别。   「宁瑶夕走路姿势是不是有点变了?刚才看综艺时我也想说来着,她走路比一般女明星快很多,上午在超市采购,几步就把杨晓珊甩开一截,自己注意到后特意调整了一下步速。」   「步速吗?那我看明白了,宁瑶夕不是一开始就走这么快,是这个意思吧。第一个视频里她走路还挺正常的,在这几个视频里逐渐越来越快,越来越有那种大步流星雷厉风行的感觉,这种风格是不是其实不太适合她这种甜妹定位,不过真看下来其实还挺自然的,很飒。」   冷老师回复了这条评论,肯定了这个说法。   「对,刚开始录《演员百分百》时,她走路还不快的。不光不快,每一步还有点踟蹰,会显得不太确定,好像踏足一个自己很陌生,不太该来的环境里,浑身上下都显得有点不自在。你们懂我说的那种感觉吗,如果说红气养人,那糊就是会大幅度消耗一个人的心气的,让人显得缩头缩脑,畏首畏尾,她那个时候走急了开始小步跑,甚至像犯了错赶去处理的实习生。」   网友们根据她的说法,再将视频又回看了几遍,都觉得若有所悟。   「确实有点,但后来好像就好了很多,走路姿势越来越大方了,也越走越快。」   「刚才我觉得齐允回头看她的那两个视频是确认艺人情况,现在琢磨的话,是回头等她?他走路确实很快,一眨眼就从镜头里走出去了,快得简直有点随意……」   「即便他们没在一起,齐允这个经纪人对宁瑶夕来说确实也是最好的,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对于培养心气肯定很有帮助,他看起来就是那种特别坚定明确有目标的人。」   「也不是每个人有了齐允都这样,我这儿有张云芷以前的走路动图,齐允也是走在她前面开路确认情况,她就走得很悠闲啊,婀娜多姿,特别女明星。」   「所以还是宁瑶夕自己的关系吧,她就是一直很在意齐允的看法,你们看前面的视频,齐允如果回头等她,她会立刻加快脚步往前走,赶上齐允的脚步。其实她是不用急着去追齐允的,对粉丝营好业才是她当时的正事。」   「最后两个人并肩向前走了,我看视频,一方面宁瑶夕的走路速度提了上来,一方面齐允也不会走得超出她两步以上。我好像被冷老师说服了,看着确实很像宁瑶夕的追逐过程,从单方面的追赶到互相体谅,是种双向奔赴没错吧?」   「还有更明显的证据吗?再来点再来点。」   「齐允本身不是艺人,能挖得到的点确实也并不多。」名侦探冷老师严谨地说,「不过好在瑶夕是个接受文字采访比较多的人,她比较愿意说,这两年关于恋爱相关的问题也回答了一些,我整理出来了,大家可以连起来看看。」   她随即放出了一些宁瑶夕的采访记录,每张杂志图片上都只圈出了零星一两个问题,毕竟不是关于恋爱的专访,每次也就只能找出来一两个相关的话题,宁瑶夕公开恋情后一直也没深聊过她和齐允的事情,只能从之前的采访中找一些蛛丝马迹。   -你说自己不太会演感情戏,这一场有这样的成绩是侥幸取巧?会不会太自谦了?   -没有,真的是实话实说。我没谈过恋爱,也没喜欢过谁,揣摩喜欢谁的心情对我来说有点……作为演员,说这种话好像太不专业了,我也不能说是情感不丰富,只是,怎么说呢……我觉得喜欢谁是种天赋和能力,需要对另一个人有很美好的幻想和期许,我很难想象。   -你在这期竞演中感情戏堪称突飞猛进,情感特别有爆发力,和上次取巧的演法完全不一样,恭喜你拿到本场第一。是掌握了什么诀窍吗?   -算是吧!程临前辈是个非常好的老师,他指点我领会了一种特别关键的感觉,那种身临其境的沉浸式体会情感,虽然是非常剑走偏锋的教法……总之对我很有用,非常感谢他。   -评价这么高,那你觉得你们会有发展的可能吗?看你的表演,感觉你像是已经爱上他了。   -哈哈怎么会,我是演员,受过专业训练的!不会因戏生情,我也不可能见一个爱一个吧。   -不会见一个爱一个,那你现在是已经有目标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上升期没必要考虑个人问题,事业要紧,我经纪人也同意。   -突然蹿升的人气,骤然加重的工作,有没有觉得生活突然忙碌起来很不适应,喘不过气?   -完全不会,我之前其实过得比现在还忙,上课,打工,还债,负担自己的生活。那个时候的忙碌是全要自己撑着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开解,但现在,无论我都忙,身边都一直有和我共同忙碌的人,尤其是我的经纪人,简直是个高强度工作的精密机器。我觉得累的时候就会去看他,看到他依然在平稳运行,我就觉得我也还能再继续下去,总不能拖他后腿嘛。   -最近拿到了非常多的商务资源,线上线下大规模刷脸,名副其实的新晋人气王,恭喜你这段时间取得的成绩。有没有什么心情是想要分享的?   -最想分享的应该就是感谢吧。感谢大家的支持,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并不觉得自己配得上这些,是你们给了我信心。我在评论区和超话都看到了大家的很多返图,特别感谢。也很感谢为我谈下这些商务的人,很辛苦,在这里也想说声感谢,当面总是很难开口,谢谢啦。   -恭喜你拿到《赤色年代》沈筠青这个角色,女二号,戏份超然。陶导在接受采访时,曾经笑着分享过,你的这个角色来得有多不容易,现在回想起来,会觉得自己幸运吗?   -当然会呀,还有放手一搏的机会,最终能被陶导看见,这都是幸运的地方。不过如果将拿到这个角色只归结于幸运,我也不会这么说。这两个月做的所有准备,接受的所有帮助,还有为我奔走千里争取一个机会的人,没有辜负所有的这些期望与厚待,我很开心。   -新的一年开工顺利,关于新年假期,有什么想和大家分享的吗?   -太多了。我刚度过了一个……好像是人生当中最开心的除夕,吃了碗很好吃很好吃的馄饨,更重要的是或许以后的每年都能吃到,这一年好得让我有点不敢相信。不怕你笑话,我甚至都有点不太敢分享,太像一场美梦了,这一切是真实存在的吗,总想这么问自己。   -很荣幸在你的生日月邀请到你来拍摄封面,生日过去,又长大了一岁,有什么新的愿望想要许给自己吗?   -有,是个非常重要的愿望,重要到我怕说出来就会不灵。是一个关系到我未来人生道路的选择,不过虽然这么重要,我倒是完全没有犹豫,唯一需要祈愿的,只有它能一切顺利。   -这么重要的愿望,是和什么有关的吗?   -和我的一切都有关,如果可以,我希望它成为我不会再改变的未来。   -《赤色年代》热播,你和程临的CP风头无两。去年这个时候我们杂志就采访过你,问你对程临的观感如何,现在兜兜转转,又是这个人,你们的关系好大家都知道,时间流转,陪伴在你身边的始终都是他,对吗?不管这份陪伴是不是爱情。   -不,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但你给出的这个定义,在我心里属于另一个人。   -谁?   -哈哈,我没有直接说,当然就是不想说啦,还是让我保留这个悬念吧。对我个人来说,陪伴是个比其他所有的关系分量都重的词,因为我知道它的重量,所以珍而重之。   宁瑶夕的采访一直很多,作为一个人气爆棚的流量明星,又是那种并不介意交流,说话很真诚的人,她一直以来都很受媒体的偏爱,谁不喜欢一场言之有物的深度采访。   这样的采访多了,除了粉丝,其他路人往往就很难看全,这些采访又都分散在各个时间,之前也很少有人将它们集合到一起。现在由冷酷无情名侦探冷老师汇总之后,大家沿着时间线从头往下看,不用人提醒,代入进她的感情生活看,自然而然地也就看出了端倪。   「这些没有指向性的说法,一旦代入齐允,好像瞬间就合情合理起来了……」   「如果真的是这个时间线,那宁瑶夕动心的时间应该挺久了,至少从《演员百分百》就开始了?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官宣那天,程临张依凌彭念彤都来声援,他们接触的时间久,其实早就看出端倪了吧。」   「有点人脉的来了,有宁瑶夕的朋友圈,她今年过年发的年夜饭图片,具体的图我就不发了,描述一下,出镜的那碗馄饨大小不完全一致,看着不是熟手包的,肯定不是外卖。她自己厨艺很好,应该也不是出自她,饭桌上两双筷子,推测是和她一起吃年夜饭的人包的。」   「破案了吧?真正开心的不是吃了碗馄饨,是有人一起过除夕啊。」   「目瞪口呆,跪着看完冷老师的盘点,我是和冷老师同期入坑的晨曦,这些采访和照片视频我也都看过啊,但我完全没感觉出来什么不对……心服口服,膝盖送上了,冷老师牛逼!」   她牛逼的地方可远远不止这个。屏幕前的冷老师接受着来自吃瓜群众滔滔不绝的膜拜,退出实时转播帖,点开微博,熟练地点进了自己的经常访问,对着屏幕上一串乱码的无头像小号,陷入沉思。   这个账号是她在同城推送里无意间刷到的,一张平平无奇的景色图片,被微博偷偷摸摸抓取到了同城信息网中。照片拍摄手法相当粗糙,但因为这个地方她刚好也在,宁瑶夕昨天在这里参加了一场活动,她过来追线下,加上和小伙伴面基,多留了一晚逛了逛,看到熟悉的景色,秉承一个火眼金睛名侦探的职业素养,顺手点进去看了看。   结果这个平平无奇小号当中的其他照片,让她大吃一惊。   她将账号翻了个底朝天,除了那几张涉及齐允的照片,并没有更多指向性明确的内容。账号的主人也并不常上,一年也就发了八条微博,有一条甚至是个没什么意义的表情包,发了个累到模糊.jpg,完全没有任何关键信息。   但她全网搜索过,几张齐允的照片都是首发,没有任何重复,博主至少是个认识齐允的人,或者说,暗恋齐允。   她偷偷关注了这个账号许久,在齐允和宁瑶夕官宣之后看得更频繁。这个账号在官宣当天发了个眼泪汪汪的表情,多的一字没有,让她觉得这应该是哪个暗恋齐允的人,看到齐允官宣的消息后当场失恋,这个账号也肯定会从此弃用。   但没想到,就在前不久,这个账号再次上线,第一次发了张齐允看向镜头的照片。   这张照片,名侦探冷老师看了许久,得出一个确凿的结论。   齐允喜欢镜头后给他拍照片的人。   ……这个人是宁瑶夕吗?这个小号背后的博主是宁瑶夕本人吗?   这个结论完全推翻了她之前的推测,让她极度挣扎,愤怒而忐忑,担心宁瑶夕的真实情况。她发现了一些外人无从知晓的秘密,但却无法宣之于口,不知道这会给宁瑶夕辛苦维持的现状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一时进退两难。   而在看过今天的节目之后,她对着这个账号看了许久,终于笑了起来。   是你吧。   是你就好。   名侦探冷老师点开账号私信,给这个账号发去了它收到的第一条消息。   「-偶然发现了这个账号,如果打扰到你的话很抱歉。只是实在想和你说一句,暗恋能够成真,特别替你开心,一定要幸福呀。」   .   帖子在网上热度持续发酵,到了第二天已经聊出去一百来页,引来嗑糖者众。   也无怪乎剧组里的人这一天看她都是一脸慈祥的姨母笑,很难说是不是私底下都偷偷摸摸看了整理出来的细节糖,深受影响。   这种被身边人深挖恋爱细节的感觉,还是挺羞耻的。宁瑶夕第二天晚上终于点开了第一期节目收看,轮到其他组嘉宾的镜头时,一心二用地边听边看帖子,时不时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这也能被挖出来啊?”   宁瑶夕单手捂脸,不愿看自己十六岁时的服装穿搭,头疼地抱怨:“嗑糖就嗑糖,找我十六岁的照片干嘛,好有年代感,看着稍微有点辣眼睛……”   一只手从她旁边探过来,抓住她的手腕,调整了下她手机屏幕的方向,探过身来,朝帖子里也看了两眼。   “颁奖礼那次?”齐允辨认了一下,“难得的早期同框,那个时候能和你出现在同一个颁奖礼上,云芷算是高攀了。存一下,这图我手里都没有。”   “你还存?!”宁瑶夕瞪他,“我不要形象的吗?”   “是我错过的时间。”齐允说,“挺有纪念意义,弥补遗憾。”   “……你当时才不会觉得遗憾呢。”宁瑶夕小声嘀咕,斜睨他一眼,看在人是早上离去开完会,晚上又风尘仆仆赶回来陪她的份上,还是把照片存了,她现在心情正好。   不过其实也并不是什么正经同框,她和云芷纯属公司一致才打了个招呼,她占了镜头大半边,云芷在侧边,齐允站在后面,照片里只有个模糊的侧脸。   “你当时看到我,心里在想什么?”宁瑶夕好奇地问他,“会觉得我现在的光鲜亮丽只是秋后的蚂蚱,很快就会偃旗息鼓,一蹶不振吗?”   “我怎么会这么觉得。”齐允摇摇头,看她一眼,眸光深深。   “当时你在云端,很光鲜。”他说,“我没有特别的想法,就是觉得你适合站在那儿。”   “也没妨碍你说我走歪了。”宁瑶夕轻声嘀咕,“不过你说得对,我可能命里就有那么一遭。”   “我没这么说。”齐允否认,转头看她,神色平静笃定。   “我觉得你适合一直在上面。”他说,“一时跌落下来没关系,我送你再上去。”   宁瑶夕眨了眨眼,没说话,看着他,微笑起来。   帖子还在继续迅速地刷新,一条回帖被不断点赞,出现在帖子最前面,说出了网友们的心声。   「真的是喜欢看他们两个并肩大步向前的样子,一对心怀梦想的人,有实现梦想的能力,也有付出努力的觉悟。想起之前看过齐允的采访,他说他的梦想是亲手带出一个绝世巨星,他拯救了瑶夕,瑶夕也会是那个帮他实现梦想的人吧,并肩同行,彼此成就,特别想看着他们两个就这么一直一起走下去,风举云摇,浮游博览,青云直上,飞黄腾达。」 第94章   “风举云摇, 浮游博览,青云直上, 飞黄腾达。”   程临拖长声音, 抑扬顿挫地将这十六个字的应援金句念了一遍,斜睨宁瑶夕,笑容可掬地朝她招手:“飞黄腾达的小宁子, 过来,让被拍在沙滩上的我程某人好好看看。”   宁瑶夕应召而来, 提着裙角朝他靠拢,来到他身边时小声吐槽:“本来一句挺振奋人心、热血沸腾的话,怎么从临哥你嘴里说出来,感觉就好像有点说不上来的阴阳怪气呢……”   “我能不阴阳怪气吗?”程临哼笑了一声,没好气地啧了一下, “剧刚播完多久啊,你下一个CP已经营业得到处都是了。你猜怎么着, 前天剧组放纪念幕后花絮, 正好放到你杀青那场, 底下一群人说沈筠青其实被齐允救下来了, 两个人隐姓埋名共度余生。怎么, 你家那位人不在剧里,精神和你同在?”   啊哈哈。宁瑶夕自己转发时也看到CP粉种种异想天开的言论了,嗑糖上头的粉丝都是这样的, 很难去和这些人讲什么道理。自从她和齐允一起参加的《甜蜜纪念册》播出之后, CP粉迅速壮大,高歌猛进, 以飞一般的速度占据主流地位, 如今已经成了气候, 将她以前的所有拉郎CP都打成邪道,气焰嚣张。   小半个月前谁能想到现在这样的情况,网上的舆论还真是一阵一阵的,风水轮流转,谁也摸不到规律。程临复述的这十六个字自从在网友回帖中出现,就迅速广为传播,现在已经迅速被猖狂的吃官糖CP粉刷得到处都是,随处可见。   风举云摇也迅速地成了她和齐允正式的CP名,宁瑶夕现在稍微刷一下微博,十分钟内至少能看见八个风举云摇CP粉。   宁瑶夕原本心里觉得这个CP名稍微有点嚣张了,不过在围观到部分CP粉甚至打算直接叫他们飞黄腾达CP后,迅速就接受了现在的这个称呼,实在是有比较才有高下。   总之现在就是这么个大势所趋的状态,毕竟大家磕的都是真的,宁瑶夕暂时也不打算做什么改变,尽管稍微有点窘迫和难为情,不过总体还是选择笑纳。   虽然她心里其实也明白,如果她和齐允绑定得过于牢固,可能并不利于她今后拍剧时进行CP营业,以后万一和齐允分开了也很难收场。   但一来宁瑶夕不觉得自己今后就只能一直接靠炒CP维持热度的作品,二来未来变数太多,谁也不能预见所有发展,只要现在的每一刻都不后悔就可以,她从来都是个活在当下的人。   现在的她很开心,也很珍重地在将这份开心延续下去,这就够了。宁瑶夕面对着程临的吐槽打了个哈哈,试图蒙混过关:“CP粉上头刷两句嘛,这有什么,等我这个恋综播完了大家慢慢也就忘了,不要紧,反正我们的剧也已经播完了,影响应该没那么大吧?又没有人真的在嗑我们两个。”   “剧播宣传期,敬业一点,懂不懂?”程临语重心长地道,对她不以为然的态度表示批判。   “你说说你,前有和黎骁官宣新剧组,后有和齐允上综艺节目狂撒狗粮。咱们这个剧收视率很高,热度足够,很有一批粉丝的你懂吧?你都不知道她们在我评论区底下怎么说,七嘴八舌地说我和你是欲说还休虐恋情深,你营业了全世界都没理我一下,我杀了沈筠青,从此之后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说得好像也有一定道理。宁瑶夕埋头虚心接受批判,听了一半又觉得不对,于是诚恳求教。   “这个,道理我都懂,但是你不路过的话又想怎么样呢临哥?我提醒你一下,你在剧里最后可是结婚了的,我们剧里顶多算是意难平,又不是什么正经CP,再营业也不能太过火吧?现在这样我还觉得正好呢。”   “粉丝又不听这些!”程临气道,“这我又没法和大家解释,好像现实里和你不合似的,于是就只能忍着接受吐槽——我最近就好像路过你全世界的一条狗,没招谁没惹谁就被人踢了好几脚,没人对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负责吗?”   宁瑶夕被他的这种奇妙形容逗笑了,乐不可支地道:“这能有什么办法?我也没办法,众人皆醉你独醒就是这样的。我也不可能冲出去跟大家说,你对我和别人营业无动于衷,倒是那次我去探班,专程私聊我多问了我好几句吧——”   隔墙有耳啊祖宗。程临一惊,迅速看了眼左右。好在他们两个现在站在候场区的角落里,正等着一会儿走红毯,人多眼杂,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忙碌,并没有人额外注意他们两个,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他瞪了眼宁瑶夕,宁瑶夕抬手捂住嘴,眼睛灵巧地转了转:“我又没说名字嘛,什么不能说我当然还是知道的……”   程临没好气地道:“怎么,还想让我夸两句齐允管教你有方?”   宁瑶夕十分惊喜,兴高采烈地道:“真的吗?原来我表现得还挺好的?那你现在就给他发微信,他最近总说我傻笑浓度严重超标,让我稍微收着点情绪,想点不开心的事情冷静一下……”   程临愣了一下,眼神古怪地上下打量她一眼:“原本我只是在心里这么想想,既然齐允也这么说,那我的感觉就没错了。你最近可真是有点飘了瑶夕,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开心,完全遮挡不住,快乐得已经称得上刺眼了。”   唉。宁瑶夕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面露烦恼:“这我也没办法,你看,我最近哪有什么烦恼的事?各种事情都太顺心了,没法不高兴。”   《赤色年代》在中央台一轮首播结束之后,第二天就迅速在地方台开启了二轮重播,这段时间热度依然在持续走高。本来就是有资源倾斜扶持的献礼剧,现在又有热度加持,官方民间双重推动,收视率遥遥领先,年度剧王已经板上钉钉,她也凭着这一部剧直接打开知名度,国民度迅速提升,平步青云。   《燕歌行》也在有条不紊的紧张拍摄中,按照原计划顺利杀青。剧组不差钱,特效和后期正是黎骁经纪人俞杉的公司负责,专业对口,公司口碑极佳,已经预做出来一集,效果非常好,肉眼可见是部质量在线的剧,顺利的话明年六月就能上线,正好占据暑期档的黄金时间,热度现在就已经有了保底。   她三天之前从剧组杀青出来,又和齐允去录了一期《甜蜜纪念册》。这一次的目的地是她还没去过的海滨城市,一次非常放松美好的度假体验。对于刚从剧组出来的她来说,简直等同于公费休假谈恋爱,这两天一夜过得极其开心,和齐允在海边吹着夜风散步时,实在觉得人生似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烦恼。   现在甚至连粉丝都纷纷衷心祝福起她和齐允,到了现在这样的场面,她还有什么可发愁的呢?   最近生活实在过得太顺,是当真总让她产生这样的想法。自从把还债事项也都全权交给齐允之后,压在肩上的担子仿佛也一下就卸了下来,让她控制不住地有种飘飘然的感觉,看什么都觉得开心。   这还是她头一次觉得人生这么轻松愉快,没有负担,连十五岁时候的她都不曾有过这样纯粹的安心感,这是她得来不易才收获的回报,她异常知足。   尽管知道前方还有更加遥远广大的征程,不过至少当下,这一刻的现在,已然满足了她这个阶段的所有幻想,前所未有地圆满。   这也能算烦恼?程临板着脸,觉得必须打击一下她这种散发着甜蜜气息的嚣张气焰了,于是向她发出灵魂拷问:“真的吗?我不信。当上你们家齐允要捧的绝世巨星了吗?下部戏有打算了吗?今天的颁奖礼能得奖吗?”   “成为那种巨星肯定是需要时间的呀。”宁瑶夕无辜地说,摇了摇头,耸耸肩膀,“路总要一步步走,不能好高骛远,这我还是知道的。下部戏的话,齐允说递了非常多本子过来,不过他暂时还没帮我接下任何一个,说要等一等今天的这个颁奖结果,要是能拿下年度电视剧最佳女配,洽谈的余地会大很多。”   并不是每部剧的每个角色,都会通过海选试镜来进行选拔。事实上,大多数的剧在公开招募演员之前,就已经提前确定好了男主女主、甚至男二女二的演员,被资方和有选择权的演员瓜分完毕。   这是行业默认的准则,资方总要为自己争取利益,特别合适的演员也能节省时间,规则延续至今并不是毫无道理。   比如《赤色年代》和《燕歌行》,实际上都是公开招募前就定了演员,如果不是陶永章事先选定的女二号临时出了问题,如果不是楚天和眼光高到一定要海选女主角,根本就轮不到宁瑶夕捡漏,她没有最先挑选好剧本的资本。   现在的她已经有了一些,不过还不够,想要拿顶级的本子,又没有顶级的人脉,那就要有顶级的实力,自己的演技是一部分,奖项同样必不可缺,自己对演技的吹嘘总是缺乏直观说服力,关键时刻还是要数据和奖项说话。   她现在唯一的短板就在这里,齐允给她添置的那个奖杯展示柜,空了太久,是时候该放一座有分量的奖杯进去了。   “有拿奖的把握吗?”程临问她。   宁瑶夕顿了顿,也看了眼左右,而后转向他,不答反问:“是问预测的结果,还是自己的信心?”   程临抬起一边眉毛,不置可否地说:“都行。”   “结果的话,我当然没办法保证。”宁瑶夕说,顿了顿,耸耸肩,朝他弯了弯唇角。   “至于信心的话,当然有。”她声音放低,轻描淡写地说,望着他,眸光熠熠,闪闪发亮。   “为什么没有?我自信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   程临的另一边眉毛也扬了起来,显出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   他没对她的信念和决心做什么评价,只笑了笑,说:“有信心当然是好事。行了,到我们了,走吧,你家那位不会和你一起走的红毯,我暂时勉为其难地代劳一下。不过事先声明,我走路没齐允那么快,你可别一时走习惯了,再把我甩在红毯上。”   宁瑶夕:“你也可以不代劳,我其实也有点想体会一下自己一个人走红毯,霸占C位成为全场焦点的感觉……等等,没有真让你自己上去的意思,媒体明天就得怒写四十篇我们私底下闹掰的消息。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别真收回胳膊啊!我抓住了!警告你别收手啊,我今天裙子特别长,踩到一次我们两个都摔——”   经历了一番不为人知的临场内斗之后,两人以《赤色年代》剧组男二女二的身份,一起走上红毯时,脸上都带着亲切和善的微笑,看起来还是很和谐友好的,完全看不出一分钟前还互相十分嫌弃。   后台休息室里的大屏幕上,同步转播着红毯上的实时景象。在看到宁瑶夕的身影出现在红毯上时,齐允终于将一直拿在手里的手机按灭,不再时不时看一眼,回条消息。   何鸿远注意到他的动作,笑了起来,语带调侃。   “手机终于消停下来了?”他促狭地问,打趣地道,“这才刚分开多久,不到十分钟?给你发了至少有三十条消息过来吧,就看到你那屏幕上一直跳消息了。这么粘人,吃得消吗?”   齐允面对打趣面不改色,轻描淡写地答:“还行,处理得了。”   “少用这么勉强的语气,看你不是也挺乐在其中的吗?”何鸿远十分不给面子地揭穿他,失笑之余,一时却也有些感慨。   “说真的,我的确是没想到,你齐允也会有这么一天。”他顿了顿,声音放低,显出几分真实的喟叹。   “倒不是说觉得你处理不了恋爱这档子事,你给人的感觉一向是什么都能做好,不奇怪。但你实际上……是很喜欢这种拉低效率的工作状态的,乐在其中,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   齐允顿了顿,顺着他的话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准确。”他说,“我和她之间当然有工作,但这不是工作的状态,我知道她在给我分享她每一刻的心情感想时,是作为我女朋友的身份传递的情感,我不会用工作上的高效低效模式归类划分。谈爱本来就是劳神耗力的事情,只是人有时候还是需要这样的情感,不知道我这么说有没有问题。”   或许没有吧。何鸿远摇了摇头,他和齐允打交道的时间不短了,从他将云芷带出名气时就加了好友,不过这么多年一直关系泛泛,直到张桐的那件事才开始深入接触。   在程临和宁瑶夕成为朋友之后,他们两个的关系也更进了一步,打交道多了,现在或许真的算得上是朋友。   作为同事,何鸿远或许不会多嘴。不过作为朋友,何鸿远还是好心地提了一句,算作对他的提醒。   “道理确实会这么个道理,爱情来了谁都把持不住。不过作为经纪人,作为老板,冷静还是要放在第一位的,尤其你女朋友身份特殊,你的不冷静也会直接影响到她。温柔乡里待了这么久,脑子还转得起来吗?”   “和她在一起时其实有点受影响,所以有这种必要的时候,还是需要物理隔断一下。”齐允坦然承认,将手机收回口袋里,转头看他。   “何哥是想问我,关于今天的颁奖结果,有没有收到风声?”他直白地问。   何鸿远扬了下眉毛,笑了:“我就知道,齐允怎么可能是个耽于美色,不顾正事的人,算我多话了。这个结果,你和瑶夕打招呼了吗?”   在确认过齐允知道这件事后,他也就是收尾般地随口一问,等到齐允点头,这个话题就可以顺势结束。   然而在他意外的目光中,齐允摇了摇头,说:“还没和她讲。”   何鸿远愣了一下,忍不住向他确认:“你收到的消息,和我知道的是同一个,没错吧?”   “如果你是说的是有人不想瑶夕拿这个奖的话,没错,是同一个。”齐允点了点头,肯定他的说法,拿起遥控器,将镜头切到颁奖礼内场。   走完红毯进来的明星已经陆续落座,《赤色年代》是今年当之无愧的年度剧王,口碑热度都没有对手,整个剧组走红毯是最晚的压轴一批,随着他们进来,整个颁奖礼现场已经几乎座无虚席,颁奖典礼即将正式开始。   “虽然年尾的颁奖季,大大小小的颁奖礼越来越多,不过金合欢奖始终都是最有分量的那个,在电视剧圈含金量最高,没有对手。”齐允冷静地说,注视着内场的星光熠熠,目光平静,平铺直述。   “是啊,辛辛苦苦拍了一年戏,谁不想捧座金合欢奖杯回去,这可是辛苦一年,能拿到的最好成绩单了。”何鸿远点点头,同意他的说法,轻描淡写地说,“我们明乾也是这样的打算,孟泽是个相当有深度的角色,搭着热剧的东风,口碑和人气双赢,今年这个最佳男配角,我们明乾保送程临拿奖。”   他的目光同样看向屏幕,视线穿过一个个明星,落在程临身上。   进入内场之后,他还是和宁瑶夕坐在一起,这个镜头视角离他们稍微有点远,看不清他们具体在聊什么,只能看见两个人说了没几句话,突然耸着肩膀一起失笑起来,程临这人平时城府也算够用,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宁瑶夕就变得更情绪外放一些,好像被传染了一样。   不过和前几年在张依凌面前那个情绪起伏剧烈,互相传递负面影响,每天都在折磨彼此相比,这又完全不算什么,感情实在是很奇妙。   何鸿远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向他们后两排的剧组。   在他们正后方两排的位置上,坐着《皇后秘史》剧组,今年开年播出,古装大型宫斗剧,收视和话题度也很亮眼,年度前五,称得上是热播。   张依凌是那部剧里的女二号,那个用一生和皇后作对,勇当绊脚石,最后终于被斗死的美艳贵妃。   她总是演这种嚣张跋扈的美人,下场凄惨的恶毒女配角色,演出来特别有灵魂,剧播时也引起了很多讨论。何鸿远指了指屏幕上的张依凌,意味深长。   “论演技,有张依凌这样戏份同样高光,演技同样在线的对手,我知道瑶夕和她关系很好,但奖项只有一个,该竞争的还是要竞争。”   他简单地提了一句,而后手指转移,指向另一边的又一个剧组,向他介绍。   “看到那边没有,岑卉,论演技和论戏份高光,肯定是没法和瑶夕或者张依凌比。但她是宏图的人,宏图今年战略布局失误,给顶梁柱接的戏都没什么太大水花,她是今年宏图入围四大演员奖项的独苗,男女主男女配,就她一个提名,那么大的公司,你说宏图会不会死命保她,把这个女配奖项拿下?”   入围的一共也就五个人,何鸿远给他点出了剩下的人里其中一半,余下的当然不会再聊,两人毕竟是不同公司的人,就算有私交,再多说也就不合适了。   齐允转头看他,脸上的神情依然是平静的,甚至还淡淡地笑了一下。   何鸿远微微一奇,听见他说:“何哥客气了,说得这么委婉,我听到的风声可不止这些。《赤色年代》这样的爆剧,男女主肯定也要来分一杯羹,不可能演了这种知名度的电视剧还让自己颗粒无收,多遭人笑话。大家都奔着这种奖项来,但组委会不可能把四个演员奖颁给同一部剧,再有含金量的奖也是要学会适当分猪肉的,不然得罪的人太多,以后这个奖都很难再吃得开。”   你知道就好。何鸿远无声地点点头,而后听见齐允又道:“竞争注定激烈,瑶夕这边的情况还要更特殊一些。她第一年离开华盛,发展得太顺太扎眼,华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最少要狙击她一年。《赤色年代》的制片很有能量,但我们私底下和他稍微有点纠纷,他的路子完全走不通,也不想去走。”   他说的后半段话连何鸿远都没想到,顿时一愣,看了他一眼。   “你这个情况……”何鸿远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谨慎道,“……还有什么翻盘的空间吗?没希望吧?你不告诉瑶夕,是不忍心?还是怕她表现得太低落会露馅?所以想再瞒一会儿?”   齐允眉毛扬起。   “当然不是。”他说,“是我今天还在做最后的争取,结果没最终定下来,所以没法事先告诉她而已。”   何鸿远愣了一下。   “你……”   还能有什么办法?他看着齐允,没问出口,用眼神传达了这个意思。   “我不敢说能不能改变最后的结果,但事在人为,我总要全力以赴地去努力。”齐允说,神色平静。   “被动地接受结果不是我的风格——其实今天的情况,对手是谁,具体是什么困难,并不重要。荣誉只会赠予一个人,想要赢下就要战胜所有对手,无论对方是谁。如果她想要赢,那我就去把她的障碍扫清。不需要她配合什么,做什么准备,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的战场。” 第95章   齐允这番话说得平静而笃定, 虽说也能理解成一种自我鼓励的信心,但何鸿远对这个人还是稍微了解得比别人多一些, 知道他目标明确且极具行动力, 一时就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这莫名的底气到底从何而起。   但齐允已经收住话头,明显没有想要再深入掀老底的意思, 何鸿远是个知情识趣的聪明人,当然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心领神会, 只笑了笑,顺着他的话题向下聊了两句,自然而然地从这个话题退开,而后发现齐允依然在盯着屏幕里的会场实时转播画面。   “又看什么呢?”他好奇地问,顺着齐允的视线看过去, 发现他视线的落点在宁瑶夕身上。   哦。何鸿远了然地笑了:“在看瑶夕?你是真的变了很多,齐允。”   “看她好像有点无聊了, 开始不太坐得住, 东摇西晃的, 在镜头里还挺明显, 回头得多叮嘱她两句。”齐允解释了一句, 而后无声地顿了顿。   “我变了吗?”他说,并不否认。   “或许是吧。……和这样一个人谈恋爱,受影响好像是难免的。”   和后台还能站在一起, 随意交谈的经纪人们相比, 前台的明星们此刻肯定是要煎熬得多。宁瑶夕现在确实有点坐不住,百无聊赖地开始左右张望, 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已经落入到男朋友的视线里, 被看得一清二楚。   会场中身处聚光灯注视下的明星, 不能玩手机,不能吃东西,要在镜头前背脊挺直、端庄优雅地坐好几个小时,时刻保持着脸上的表情无懈可击,不出现诸如打哈欠和面露嫌恶之类的崩盘表情,就这么保持一整晚,其实也很辛苦。又不能频繁借着上厕所的工作出去透气,搞得好像自己经常内急,好说不好听。   越盛大的颁奖礼场合,先期流程越长,凹造型凹得也就越辛苦。宁瑶夕情况还算好的,好歹程临就坐在她旁边,有个能一直说话的朋友,而不至于陷入尬聊,称得上是这种无聊场合的最佳拍档,足以引来羡慕无数。   可他们两个就算再能聊,也不至于像小女生一样叽叽喳喳几个小时没完,宁瑶夕自己姑且还算是个话痨,程临可并不算是,到后来明显说累了,开始敷衍划水,她说五句才回一句,时不时陷入放空,面上不显,实则眼神都是散的。   然而他们就算是这样,也比坐在后面两排的张依凌强得多,张依凌的处境远比他们来得尴尬。   她那个剧组播出时大家因为番位、戏份和营销尺度之类的问题闹得不太愉快,现在脸上挂着假笑坐在一起,一个比一个若无其事,实则私底下暗潮涌动,言笑晏晏的交谈之中刀光剑影,隔了两排的他们都听得清楚分明。   宁瑶夕自己是明确地听到了那些皮笑肉不笑和话里有话,不过不确定程临是否真的有听到,他注意力已经不集中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临每次从走神中突然回神,都会习惯性去喝一口水。又一次将手伸向座位旁的矿泉水瓶时,宁瑶夕止住他的动作,满脸严肃。   “别惦记你那水了临哥。”她稍稍靠近程临,对他小声说,“整瓶水都被你喝完了……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你不去趟洗水间?全程有三个多小时呢。”   说得对,很有道理。程临的智商终于重新上线,以鸣谢好兄弟的姿势拍了拍她的肩膀,潇洒地说:“不错,提醒得很及时,很有眼力见。等你临哥出去透口气再回来,小宁子在家好好占座,别人来了别给坐哈。”   宁瑶夕:“……?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座位后面不都贴了嘉宾名字的吗?一会儿颁奖礼开始又不会熄灯,你当这是看电影呢?”   程临上下打量她两眼,表情凝重:“小宁子,要不你没事还是少跟着齐允混吧,幽默细胞眼看着就要混没了,临哥真的很为你感到悲哀。”   宁瑶夕:“……快点上厕所去吧你!真的就剩十分钟了!”   两人又互相嫌弃了几句,都感觉好像久未锻炼的人终于舒活了一下筋骨,心情都很不错。程临唇角带着笑,优哉游哉地离了席,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旁边后后两三排的人自然都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程临和宁瑶夕关系真的挺好?”《皇后秘史》剧组,坐在张依凌旁边的男演员魏明泽略微惊讶地说,“之前看过通稿,不过通稿的含金量大家都知道,我一直都没信。刚才看了一会儿,感觉好像确实私交不错?是真的吗,依凌?”   他是剧里的男二,恶毒贵妃的哥哥,视皇后为毕生的白月光,愿意为她的笑容做任何事,包括说服家族抛弃自己的妹妹。非常经典的痴情男配形象,张依凌剧里对他先期信任后期怨恨,中间许多恩怨纠葛,不过这些当然和戏外没关系,戏外他们两个关系还不错。   事实上,可能稍微有点不错得过头了——魏明泽对她有点意思,在剧组的时候就向她隐晦地表达过。   张依凌那个时候完全没当回事,只觉得他是寂寞作祟,一时兴起,完全不用理,等到杀青之后各走一边,对方很快就会绝口不提。   不过没想到去年拍的戏,到了今年,魏明泽好像对她还是有那么点意思,这下倒确实让张依凌有些惊讶起来。   这个圈子的节奏实在太快,一夜夫妻姑且不论,很多人最长的恋爱周期也就是一部戏拍摄的时间。三四个月,半年顶天,什么东西在这里的进度都拉得飞快。感情也是,好像戏里经历了太多的喜怒哀乐,戏外就很容易也跟着忽略掉平凡生活带来的种种细节,一下子快速走完。   所以对这种慢节奏的喜欢,她忍不住就稍微有点在意。加之魏明泽性格平实,脾气也不错,她多少也多了几分耐心,即便是在这个多坐在一起一秒,每个人就都不舒服一秒的剧组里,依然态度不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是真的啊,他们关系挺不错的。”她说,语气肯定,“挺聊得来,确实是从我们录《演员百分百》时就熟起来了,不过还是比我要晚一些。”   她说不定是全网第一个磕到风起云摇CP的人呢。这话张依凌没说出口,只在心里暗自得意了一下。   可惜后来相处的时长上,程临占了绝对的上风,她吃亏就吃亏在分组抽签抽得不好,哼。   “原来关系好是真的啊,那我确实没想到。”魏明泽感慨了一句,因为她的及时回应,明显颇有几分振奋,笑着说,“正好依凌你熟,那宁瑶夕和她经纪人是真的一对吗,我一直有听说他们两个其实是合约情侣,本来等到时机差不多就要分手,结果现在恋综上一炮而红,听说打算假戏真做,一直合体营业了。”   张依凌愣了一下,眉头忽地皱了起来。   “谁传的?”她皱着眉问,语气不快,“正话反话都让他说全了,无论他们分不分手都立于不败之地是吧?还能这么凭空造谣的?”   别不高兴啊依凌。见她面露不快,魏明泽怔了怔,一下子确认了张依凌也和他们是真交情,立刻道了个歉。   “我就是复述,道听途说,没别的意思,你别生气……正好你在这儿,也就随便问问而已,这样的话我就知道了,不是营业情侣,对吧?也是我对齐允不太了解,刚才看宁瑶夕和程临互动挺自然的,还以为他们两个其实私底下有戏。”   张依凌又愣了愣,随即颇觉匪夷所思地哼笑一声。   “瑶夕看得上程临?”张依凌重复了一遍,对这个结论不屑一顾,“看上程临的都瞎了吧,这人哪有什么优点,喜欢他的都是品味堪忧。”   “团队审美好就行了,本人的想法不重要。”魏明泽不以为意地说,耸了耸肩,因为张依凌这个答案而笑了起来,“小心着点评价,他刚离开没几步。不过话说回来,你们都是和宁瑶夕关系不错,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关系也还可以呢。”   “没仇而已,谈不上交情。”张依凌波澜不惊地说,神色平静。   “这样啊,那不重要。”魏明泽将这个话题带过,继续花心思和张依凌找着共同话题,程临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魏明泽围着张依凌献殷勤的样子,其实做得并不算十分明显,但那种为了讨心上人欢心,绞尽脑汁,近乎词穷地找话题的样子,看着还是有那么几分令人讨厌的熟悉。   程临只看了一眼,随即就波澜不惊地收回视线,坐回了椅子上。   结果宁瑶夕也就转头看了他一眼,顿时就是一愣,诧异地问:“怎么了临哥,谁惹你了吗,你怎么脸色突然就不怎么好看了?”   程临:“……”   这傻子不是向来以读不懂空气著称的吗,这个时候怎么又敏锐得惊人了。程临斜她一眼,不可否认地失了几分插科打诨的心情,于是扯扯嘴角,将话题远远地拉到另一边。   “在想奖项归属的事。”他说,压低声音,“今年四大表演奖项,我们明乾入围了两个,另一个是和商妍竞争女主角的,用脚指头想都不可能成功,公司应该是在为我全力运作。我拿奖大概是没什么悬念,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吉利,反正你懂我的意思,和我本人的表演其实没太大关系。”   懂懂懂,背靠大树好乘凉嘛。宁瑶夕连连点头,朝他竖起拇指以示肯定:“临哥,牛逼!不过不要妄自菲薄了,能被大公司力捧本身也是实力的一种证明,何况既然要拿奖,演技总是要交由大家检阅的,你不缺这种认可呀。”   “我可不是来要你给我商业互吹的。”程临失笑,摆了摆手。   “何况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受重视的,四年前我都从没想过,能得到公司的力捧,甚至能提前拿到《赤色年代》的男二角色。华盛是学的明乾模式,你肯定知道,一个经纪人管着十几个演员,竞争激烈,出头艰难。何哥是个好人,不过好人和能为我服务的经纪人,其实也还是两码事。”   程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顿了顿,只说:“我的运气一向还不错。”   他转而问宁瑶夕:“我这边没什么可谈的,你那边呢?竞争有多激烈,你自己心里有没有数,齐允和你说过了吗?”   宁瑶夕点点头又摇摇头,笑眯眯地道:“他没提,不过我自己也会查会问嘛,情报收集本来也是战前准备的一部分。我已经知道大家都大有来头,也很厉害啦。”   程临扬眉,上下打量她一眼:“知道处境还这么轻松,真就甘当绿叶?”   “该做的努力我已经做过了。”宁瑶夕坦然地说,“作品说话,我说的话都在里面,资料已经上传给组委会了,别的我不好说,也没法说。我只能保证,无论面对的对手是谁,我都会保持昂扬的底气,接受最后的结果。”   程临看了她一会儿,不置可否,只是笑笑。   “说起来,如果最后结果揭晓,不是我的话,那我心里今年的最佳女配角就是依凌姐。”宁瑶夕说,“我这么预测也不算是出于私交或是私心,其他几个入围选手的入围作品和高光片段,我都已经找来看过了,依凌姐后期那种因为心死而癫狂的感觉抓得特别好,非常有张力,是我最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最强有力?程临摇了摇头,微微叹了口气。   “如果没有你,那她就是今年最不可能得奖的人选。”程临道,“我刚才说了,这和演员演成什么样已经没什么太大关系,不是吓唬你。张依凌早就知道这样的答案了,你看她现在,满脸严肃,好像谁欠了她八百万一样。”   是吗?宁瑶夕好奇地扭身去找张依凌,在张依凌的注视中朝她开心地挥手。程临没有回头,只能从余光看到宁瑶夕雀跃的表情,张依凌的神态动作没有只言片语。他盯着面前的舞台,当个认认真真的观众,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多余反应。   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各家分别拿走几个奖,每个剧组都不至于颗粒无收,一团和气地共同度过一个太平的年尾。他自己也在刚刚如愿走上台,捧走了最佳男配角的奖杯,说了一番事先准备好的发言,太平而顺利地下了舞台,回到座位上。   男女配角的奖项颁发中间隔了一首歌,用来做各方人马的休整时间。和上一首歌相比,唱这首歌的艺人就显得过于四平八稳了,一小时前可是黎骁惊艳突袭亮相,站在这里,带来了原创专辑中的一首主打,带来了一些不一样的惊喜。   休息间隔过去,金合欢奖年度最佳女配角奖的颁奖嘉宾上场,一位名声斐然的老演员,以及一位知名主持人,这待遇并不小,甚至有些超出规格。   “紧张吗?”在镜头向着宁瑶夕聚焦之前,程临轻声问。   “紧张。”宁瑶夕实话实说,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聚光灯聚焦不到的地方,休息室里屏幕前注视着颁奖礼的两个人。何鸿远转头看齐允,问他:“紧张吗?”   “不紧张。”齐允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我已经知道信封里面的结果了。”   颁奖嘉宾拆开获奖名单信封。   “本届获得金合欢奖最佳女配角的是——”   颁奖嘉宾顿了一下,扬起了眉毛。   “两个人。”她说,“这个人数可确实是有些出乎意料了,在拆开信封之前我都想象不到……不过这就是现场颁奖的魅力,不是吗?我需要工作人员帮我确认一下,这个结果是不是有误。”   确认的结果当然是没有,千真万确,就是这么个结果。颁奖微笑起来,视线落到那张昭示结果的手卡上,缓缓开口。   “获得最佳女配角的是——”   “《摩登生活》汪荔,《赤色年代》宁瑶夕!”   在她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全程立刻轻车熟路地响起了掌声,没给人任何思考的时间,仿佛一切的结果天生就该是如此。   舞台上大屏幕的画面定格在嘉宾席的两张脸上,汪荔则抬手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激动得溢于言表,宁瑶夕神情错愕,站起身时尚还带着几分状似懵懂的表情,似乎下意识般,向旁边看了两眼。   大屏幕正对着她的镜头里显现不到,她的那两眼中,第一眼是和程临对视,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震惊与错愕,对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的心里此刻也充满匪夷所思。   第二眼则是看向了两排之后的张依凌。张依凌神色平静,脸上并没有出现获奖梦碎的失落陪跑心情,不如说她脸上其实没什么表情。   宁瑶夕站起身时,下意识又看向她,张依凌在她的目光中顿了顿,还是站起了身,隔着一排座位朝她倾身,短暂地抱了抱她。   “恭喜。”宁瑶夕听见她低声说,随即伸出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很快放开她,又坐了回去。   她们两个的剧组分别在走道的左右,和各自身边的团队及演员逐一拥抱过之后,宁瑶夕穿着换的新晚礼服,注视着汪荔走到她面前,同样激动地和她快速地紧紧拥抱了一下。   宁瑶夕:“……”   宁瑶夕在拥抱中回过神来,和汪荔一起,站上了这届金合欢奖的领奖台。   节目组的鲜花、奖杯和证书都准备了两份,汪荔率先拿到话筒,先一步发言,语气中充满激动和雀跃,笑靥如花。   “非常   她将奖杯高高地举起来,宁瑶夕顺着她的视线向上看,眼眸接触到会场顶棚的灯,一时间竟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虚幻之感。   和她共同拿了最佳女配角奖项的人正在她旁边发言,《摩登生活》,年中播出的一部家庭生活剧,改编自国外成功项目,但改得不伦不类,网络评分3.7。   《赤色年代》网络评分9.2,《皇后秘史》网络评分8.6。   在今天之前,她从没看过有人夸赞肯定汪荔在这部评分3.7的剧中的具体表现。除了热搜和营销开展得勤,其他平台都完全销声匿迹。而如今却是在台上欣喜地发表着获奖感言,说自己击败了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她凭什么?   ……如果汪荔都能拿奖,那同样拿了奖的自己又算什么?   “何哥之前只看到其他几个有力竞争者的背景,似乎忘了,峻峰的汪荔也拿到了提名,用一部匪夷所思的剧,能入围就已经显现出花大力气走了后门,峻峰对这个奖肯定是有着自己的野望。”   休息室内,在何鸿远的瞠目结舌当中,齐允声音平静。   “势均力敌的对手很难走到一起,互相不避让锋芒,敌对状态很难消解。”他说,“峻峰那边则不一样,知道自己的提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对于汪荔拿奖这点,肯定也有考虑舆论的反弹。如果能和瑶夕一起拿奖,对峻峰和汪荔来说都是好事。”   何鸿远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没想到你是和峻峰合作了……大胆的做法,行之有效,我真没想到。”   “哪怕被说强行蹭上的奖,毕竟也拿到了手,互联网是健忘的,几年后强捧也会被岁月史书吹成实至名归,他们想要的就是这个。”齐允说,“既然有合作的基础,合作起来就并不是难事,我这也算是因势利导。”   “我觉得你这步走得非常漂亮。”何鸿远说,“……不过瑶夕,好像不是这么想的,你和她一点都没商量过是吗?”   ……怎么?齐允一怔,屏幕上的宁瑶夕手捧鲜花,接过了话筒。   “很高兴拿到了这个奖,虽然好像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高兴。”   站在舞台中央,看不太清舞台下面的人。宁瑶夕看向镜头机位,让自己的正脸出现在屏幕当中,唇角上弯,浅浅地微笑起来。   “既然是最佳的话,总要分出个高下才好。”她说,“我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会更努力,展现出更好的演技,拿出更精彩的作品,成为真正的最佳女演员,而非和人平分秋色到难以抉择,谢谢大家。” 第96章   宁瑶夕的发言比汪荔的来得简短平静得多, 说完之后微微笑着,朝台下认真地鞠了个躬, 就按流程走下了台。汪荔被她突如其来的发言弄得愣住, 一时竟然忘了原本该走的流程,没和她一起下来,傻站在原地, 就那么被晾在了台上。   在演唱结束后回到后台的黎骁刚卸妆到一半,从刚才起就开始饶有兴致地盯着转播屏幕, 目不转睛地旁观了最佳女配角的颁奖全过程。   作为今年刚刚正式出道,参演的第一部 剧还没播出的纯新人,连参评今年最佳新人的资格都没有。但他依然被请来了现场,这从来都并不是个只看努力的圈子。现在看到汪荔被傻在台上,他忍不住啧了一声, 摇了摇头。   “汪荔这个人,是真的太不灵光了。”他中肯地评价, “没看出有什么演技, 人不够机灵, 心理素质也不行。这样的人竟然也能拿奖, 宁瑶夕得奖的含金量都被拉低了。”   “谁让人家有公司力捧呢。”俞杉耸了耸肩, 轻描淡写地道,“听说她本人背景也不可小觑,总之就是氪金系玩家, 买个奖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这次买的奖确实有点大到夸张了, 这可是金合欢奖的四大演员奖项,根本不是什么水奖, 多少剧组和演员努力一年就为了争这个, 公关得真是脸都不要。”   “是觉得和宁瑶夕一起拿奖, 宁瑶夕能给她兜底吧。”黎骁说,“她和峻峰肯定都没想到宁瑶夕这么不给面子,正面硬刚,勇气可嘉。”   俞杉闻言顿时看了他一眼,郑重其事:“这件事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是宁瑶夕占理,也绝对不应该这么说,以后还要不要在圈里混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过刚易折,太倔就容易被折断,你可千万别学她,我应付不来。”   “我知道,我既没有她那样刚正不阿的正义感,也没有那个底气和底线资本。”黎骁耸耸肩,应了一声,随即朝他看来,开口向他询问。   “你觉得宁瑶夕做的这件事,齐允知道吗?”   俞杉被他问得一怔,仔细地想了想,才不确定地说:“……应该不知道吧?这可不是齐允的风格,要我判断,齐允似乎是那种只要结果对,不介意过程中有些小手段的人,只要最后的结果是理想的就行。他和宁瑶夕的行事作风区别还是挺大的,你在剧组和宁瑶夕待了好几个月,应该有感觉吧。”   有肯定是有,不过不一定想得有这么多。黎骁点点头又摇摇头,注视着转播大屏幕上的身影,饶有兴趣地弯起唇角。   所以宁瑶夕会做出什么选择,回去后为自己的说话不当道歉?这件事情已经既定发生,齐允又究竟会怎么应对处理结果?   这可比在剧组听宁瑶夕空口白牙的大力招揽来得有意思多了。黎骁双臂环胸,认真地看着接下来颁奖礼的动静。   可惜之后的连着好几个节目带奖项,都百无聊赖,只能充作消磨时间,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刺激肾上腺素留下的感觉,令人失望。   而此时此刻,现场在近乎诡异的短暂安静之后,无可避免地响起了议论的嗡鸣声。宁瑶夕走下台好几步才注意到汪荔没下来,但她的步履并没有停下,就那么径直走回了自己的位置,神色如常地坐下。   《赤色年代》是个大剧组,但能作为演员代表,来到年度金合欢奖颁奖礼现场的,也只有导演和几个主演而已,幕后团队的工作人员并不会坐到台前来。   谢天泽好奇地额外多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商妍微微含笑,神色如常,仿佛现场没发生任何意料之外的事情般,在各方的视线中八风不动,自带影后的淡定气场。   今天这个视后,对她来说确实也只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比别人来得都淡定,自然也都更不在意。   倒是陶永章表现得比较明显一些,尽管明知全场内外关注的焦点都已经聚焦到这里,陶导依然在宁瑶夕回来的时候朝她看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恭喜你。”他说,“你身上有特别年轻朝气的那种锐意和希望,不选择和光同尘,接下来的路可能会更难走一些,但希望你能走得通,我很看好你。”   宁瑶夕说的时候觉得满腔澎湃,不吐不快,现在说完之后面对结果,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可能给别人带来了麻烦。   别的不说,峻峰娱乐今晚她肯定是得罪死了,常言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唯独她这个人,一路走来就是在得罪各个朝她伸出过橄榄枝的人,宁瑶夕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体质问题,又或是她的确与这里的世界格格不入,没法变得正常。   虽然谈不上后悔,不过多少涌上来几分愧疚。宁瑶夕稍稍垂眸,饱含歉意地低声道:“……给您添麻烦了陶导,不好意思。”   不要紧。陶永章摇摇头,轻描淡写地说:“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过往的成绩也都摆在这里,这么点小事,还谈不上对我有什么影响,别在意。”   宁瑶夕朝他感激地笑笑,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旁边的程临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神色略微有些复杂。   宁瑶夕和他短暂地对视了一下,程临看上去一肚子话,不过在这一刻,最先说出口的到底还是一句恭喜。   “实至名归。”他说,“虽然这么一番操作下来,这个奖好像也蒙上了一层灰尘,不过别在意,你自己是该得的,不用管别人,对你来说就是实至名归。”   宁瑶夕目光直视前方,做认真观看舞台状,轻声说:“下次我一定单独站上去。”   台上的汪荔在愣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慢半拍地回过神来,在她快要走回座位上时,终于慌里慌张地跑下了台,也径直朝自己的座位而去。   宁瑶夕落座之后正好又看了个尾巴,看到汪荔拿着奖杯、证书和鲜花,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定后第一时间,就向她这边投来深深的一眼。   这也是难免的。宁瑶夕在心里摇了摇头,程临在旁边低低地笑开。   “行了,你的仇家在今时今日又多一个。”他说,“就说你别总和齐允待在一起了,其他方面还没多明显,他的眼里容不下沙子你可真是学了个十成十,在咱们这个圈子里,锋利得有点惊人了。”   宁瑶夕无声抿唇,微微摇了摇头,声音放轻。   “其实齐允不是像你们想象的那样,什么都容不下,看不进去,需要灵活的时候,他也能及时变通的。”她认真地说,怕程临再继续延续什么奇怪的印象,对他解释得很有几分使命感。   行行,情人眼里出西施,说到这里就可以了。程临摆摆手,而后直白地问她:“所以你觉得这次共同当选的结果,有没有齐允变通的一部分?你在台上几乎算是一点余地都没留,万一舆论扩散开,公关特别费钱,你们两个这部分没问题吗?怎么好像做决定时都不和对方提前商量,笃定对方能理解自己?但从现在的实际情况看来,也并不是这样的吧。”   对于他的询问,宁瑶夕忽地沉默下来,无言以对。   开始颁发四大演员类奖项的时候,整个颁奖礼都已经进入到了尾声阶段,男女主演、最佳影片,这个流程又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到最后终于成功散场,主办方给所有嘉宾和他们的工作人员准别了盛大的酒会,在直播会场里憋了整整三个多小时的明星们顿时如蒙大赦,从会场里出来时好像走路都带风。   在颁奖礼结束,酒会开场之前,不少明星会先去休息室调整一下,重新梳拢妆发造型,或是有将颁奖礼当战场的人再展示一套新战袍,在争奇斗艳的选美当中拔得头筹。   《赤色年代》剧组,陶导和谢天泽都要直接去酒会,商妍要去休息室换礼服,留宁瑶夕和程临一起回去,慢悠悠地向前走,速度比蜗牛爬快不了多少,硬是生生靠走了大多数急于抢地点的同行,落在了最后。   “不是吧,你对外的设定不是步履如风的干练大明星吗?和你男人的一模一样,怎么现在还带官方OOC的,你怎么不直接坐地上不动了?我看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了,蜗牛是反复努力,始终不放弃希望,一直走在通往成功的路上前行,我也一样,我还在动!”宁瑶夕向他强调,步履却没有加快的意思,开始顾左右而言它。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好吗,我刚才在教室里听说好像根本没心情看,就当它好吧……唉,我现在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齐允,让我稍微逃避一会儿算了……现在不知道什么情况,我还是稍微有点……诶,依凌姐?你也没还走?”   在他们前面的洗手间里转出来一个他们都熟悉的身影,张依凌本来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听见自己被人叫住,转头朝他们看来。   她的眼睛忽而无声地稍稍眯了眯。   程临对上她的目光,顿了一下,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手里捧着的鲜花和奖杯证书沉重无比。他和宁瑶夕一人捧着一个好的结果,现在叫住她,倒像是伤口撒盐还不够,特意要来她面前大肆炫耀,公开处刑。   程临这一瞬间,条件反射地就想把自己手里的一切都直接扔进垃圾桶里。但张依凌并没有给他这种机会,她的目光落在宁瑶夕脸上,朝她笑笑。   “恭喜。”张依凌说,“虽然今年的这个奖,女配角的名单揭晓得有点诡异,但这个奖的大众认可度是很高的,大家越不满意汪荔,就越是会心疼你,只要继续当好你的抗争者,那些浮名也都会随之而来,甩也甩不掉的。这是一个很好的起点,瑶夕,你的好日子在后头。”   嗯嗯,我知道的。宁瑶夕用力点头,朝张依凌露出个大大的笑来。   “一起回休息室吗依凌姐?我们正要回去,修整一下。”   张依凌弯了弯唇角,朝她摆了摆手。   “不了,和你们两个走在一起算怎么回事,两个获奖得主和一个提名未获奖?明天媒体就能写出八百个暗流涌动的不同版本,目标太大,我自己过去就是了,离这里又没几步路。”   什么媒体关不关注的,哪还能看着他们的脸色行事,自己的日子过不过了……宁瑶夕动了动嘴唇,对她的这个说法明显不是特别服气。但程临空出只手来,按在她的肩膀上,终于光明正大地看向张依凌,朝她略一颔首。   “行。”他用一种罕见的冷静成熟口吻,平静地说,“那我们就先过去了,中间休整时间也不算太长,你自己也抓紧时间。”   好说。张依凌笑着点头,站在原地等了两秒,发现他和宁瑶夕都没动。   “怎么?”她纳闷地问,扬起一边眉毛,“你们倒是走啊?我在让路。”   这话说得就很张依凌,那种熟悉的感觉如影随形。宁瑶夕听得莞尔,朝她比划了个请的手势:“依凌姐你刚才是走在我们前面的!现在当然也是你先走嘛,我叫住你又不是为了插队的。”   行吧行吧。张依凌听得失笑,没再多扭捏,朝她挥了挥手,潇洒地转身向前。宁瑶夕目送她走远几步,侧过脸看向程临,声音放轻。   “拦着我干嘛?”她纳闷地小声问,“我看着像是在意什么得不得奖别一起走,不然媒体会乱写的人吗?也太小看我了吧?”   “你不在意,她会在意。”程临低声说,脸上没有任何漫不经心的姿态,眉眼垂敛。   “她的公司不是什么大公司,在事业上给不了她太多助力,这些年就一直用感情绑着她。公司小事小,她在那边倒也没受过什么委屈,也就一直安心留在那儿。但平台不够大,确实让她争取很多机会时都费力,明明演技够了,知名度和人气也不差,但始终就是差一步,好的资源演不上主角,差的资源她又看不上,高不成低不就,没少碰壁,今天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顿了顿,而后说:“所以瑶夕,无论是把你从华盛全须全尾地带出来,不让你继续在那边受委屈,还是用燃星这样一个小公司,给你运作出金合欢奖的最佳女配角,都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偏偏齐允都做到了。所以即便他有些做法,你觉得太功利,不纯粹,最好也还是能够稍微放下自己心里的坚持,去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但这是我的真心话。”   宁瑶夕没说自己懂或不懂,她沉默着,听得微怔。想到齐允的同时,也从他这个含糊的次数形容中,想到了张依凌的感情和想法,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样的陪跑,这样的失望,这样的功败垂成,这样的只差一步,对张依凌来说,或许已经成为了生活中固定不变的日常。她之前几年过得辛苦,但比她处境好些的张依凌同样并不好过,芸芸众生都有着自己的难处。   “临哥,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已经被公司力捧了吗?”宁瑶夕由今天的事情,突然想到了程临和张依凌之间的旧事,难掩好奇地问他。   她认识张依凌和程临的时间都已经不短了,对她来说,这两个都是很好的人,是在事业上帮助了她良多的前辈。但这样两个好人,似乎也并不是完全斩断情丝,和平分手之下,偏偏又一副隐隐不对付的样子,她好奇很久了。   两个人沿着空荡荡的走廊,张依凌的身影远去的方向,继续往前走,向休息室进发。程临听见她的疑问,顿了一下,轻描淡写地道:“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没受公司力捧,我们两个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她公司氛围和谐,明乾则是血淋淋的角斗场。我那时候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谈起恋爱,连和她认识都是个意外,同在一个影视城拍戏,隔壁剧组,收工吃饭时选了同一家餐厅,偶然碰见。”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被酒醉后的食客骚扰,他们剧组的工作人员,有的男人喝了二两酒,脑子里那根理智控制的弦被酒精麻痹,就会变得很像畜牲。   他当时作为十八线的配角,在剧组辛辛苦苦长袖善舞,终于混了个不错的人缘。出来找人是为了表现自己,本来打算晃一圈就回去。   结果愕然在饭店旁边暗色的小巷子里看见自己要找的目标,被一个抄着啤酒瓶的女人逼得连连后退,看到他时像是看到了救星。   啤酒瓶被女孩削去一半,锋利的切口处似乎闪着寒光。对方吝啬地分给了他一个眼神,艳丽的眉眼饱含煞气地一挑。   “同伙?”她问。   程临抬起双手,无辜地说:“过来给狗牵绳的。”   饶是凶悍如张依凌,也被他这个答案弄得愣了一下。她微微低头,斜睨了眼没出息地缩到他身边的人,嗤笑一声,好整以暇地提醒。   “还想着女人,还知道跑,这人哪醉实诚了,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很有道理。程临立刻改口,语气诚恳地说:“我来找我们何场务,毕竟没发生什么,希望这位小姐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他一马。毕竟我们《乐动青山》剧组到了拍摄最关键的时候,在影视城拍一天烧一天的钱,肯定不希望节外生枝。我们张导人还是挺严明的,他要是知道肯定不会放过何场务,那就麻烦了。”   张依凌掏了掏耳朵,看了他一眼,又嗤笑一声。   “有话就直说,少跟我绕七绕八的,我文盲,听不懂。”她说,“你这种八面玲珑的老油条还真是挺讨厌的,年纪轻轻的,人就这么滑,多少有点招人烦了,赶紧把你们何场务牵绳一起带走,离开我的视线,真倒胃口。”   程临哪能跟她客气,当即带着人就走了。后来张依凌的经纪人还真杀上了门来,程临以无辜围观者的身份旁观事件处理流程,下次在饭店又遇到张依凌时,好整以暇地给她将图片拼好,隔空投送了过去。   张依凌:“……”   一来二去就这么熟识。   “后来机会说来就来,明乾这样的大公司,机会总是有很多的。”程临淡淡地说,“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我几步跃一个台阶,她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向前走,各自都忙,我脾气其实算是挺不错的,不知道为什么受她影响就那么严重,后来就开始总吵架,难得见一次面,好话没说几句,又开始争执。”   其实并不是张依凌接受不了他背靠资源的落差,也不是他对张依凌稳扎稳打的努力有什么意见,他们两个其实始终都在努力留住这段感情,但就和它来得很突然一样,最后走得也很仓促。   “分开的导火索可能算是一个女人吧。”程临说,“公司股东的女儿,明乾的小公主,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就是眼神不太好,竟然看上了我。”   宁瑶夕:“……你甩掉依凌姐和她在一起了?”   程临看了她一眼,宁瑶夕立刻闭嘴:“哦不是,我想起来了,你和依凌姐分开之后没再谈过恋爱……当我没说,别介意。”   程临摇了摇头,神色平静。   “我不否认。”他淡淡地说,“如果没有张依凌,我不会拒绝这份示好。谁不想走捷径?我也只是个普通人,而且其实很识时务。”   “但是就是有这么个人出现。”宁瑶夕接过他的话头,笑了笑,轻声替他说完剩下的话。   “……有这个人出现之后,原先很多的无所谓,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了。”   程临沉默片刻,说:“我在分手后才真正明白这点。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们之间已经是过去了。”   宁瑶夕没有立刻接话,只默默地快走几步。程临正在微微出神,也没在意,一分钟后,突然听见她说:“依凌姐旁边是谁?”   谁?程临愣了一下,回过神朝前面看,看到前方休息楼的门口,魏明泽站在那里,正等着张依凌过去。   程临:“……”   宁瑶夕:“不追过去?”   “没意义吧。”   “你这么怂?”   “……”   “你当时怎么告诉我的来着?”宁瑶夕说,“事在人为,起码也稍微努力一下吧?要么你就彻底走出来,走不出来就回头再试一次,人别跟自己太较劲。”   程临:“……”   “瑶夕。”程临开口,面色古怪地说,“不用说了,我还不至于让你教我恋爱心得,刚有经验几天就喘上了,低调点。”   怎么还看不起人的啊?宁瑶夕对他怒目而视。   程临没理会她,抬步向前,走了过去。   “真巧。”在张依凌和魏明泽看过来的疑惑视线中,他面色如常地说,“天气挺好的,是不是?”   宁瑶夕从门口面面相觑的三个人旁边路过,抱着自己得来的鲜花、证书和奖杯回到休息室,推门进去,齐允正站在里面,两人目光相对,同时沉默了一下。   最终是宁瑶夕先开口,她说:“两个得奖者,你运作的?”   齐允看着她,平静地说:“对。”   他随即问她:“你猜到了是我运作后得到的结果,台上还公然正面硬刚,搅碎这种脆弱的同盟,你故意的?”   宁瑶夕看着他,应了声:“对。”   他们再一次沉默下来,齐允抬手捏了捏眉心,放下手时注视着她。   “瑶夕。”他严肃地说,“我们谈谈。”   谈谈你那些执着的理想化的想法,谈谈各自能够接受的和光同尘底线,谈谈我们在发展理念上出现的分歧,淡淡未来并肩同行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宁瑶夕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这些意思。   而后她当机立断,一下将手里的鲜花奖杯通通扔到一边,甩开所有负担,两手空空地扑过去,跳到齐允身上,抱住他的脖子,四肢紧紧地缠住他。   “谁和你好好谈!”她大声说,“我不干!我心里憋屈,你先哄我五分钟再说!干什么都不和我打招呼,你就是这么对你女朋友的?!我卷了你所有卡跑路,把你扫地出门你信不信?!”   齐允:“……”   齐允接住扑过来的她已经成了条件反射动作,无论她怎么扑过来都接得很稳。他动作先于意识地妥当抱住她,而后很是愣了几秒,再开口时,尽管脸色依然凝肃,语气却已经不知不觉地和缓下来。   “……瑶夕。”他低声说,“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我知道我想法天真幼稚,不切实际。”宁瑶夕埋在他颈间,小声说,“但是我希望你能保护我的这些特质的,这是我喜欢的一部分自己。作为经纪人,你做得不能更好了,但你还是我的男朋友,齐允,你要保护我,我也是这么相信你的。我知道太强人所难了,可是你在我心里就是无所不能的,这是我的信念。”   齐允这次停顿的时间长了些,他抱着她,安静地想了一会儿,而后说:“挺有道理的,我接受这个说法。”   宁瑶夕抬起头来看他。饱含期待地问:“所以呢?”   “没有下次。”齐允说,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拍拍她的发顶。   “不会让你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人,受这样的委屈。”他说,“下次要让你以无可争议的姿态,拿到本该属于你的荣誉,就这么说好了,我答应你。” 第97章   从颁奖礼的场地会展中心到举行酒会的酒店, 车程并不算远,大概十分钟就能抵达, 大部分明星在颁奖礼结束后也都选择回到休息室稍微修整一下, 毕竟已经在镜头直播下营业了好几个小时,马上无缝衔接再去社交,确实太累了点。   不过中间的时间当然也不可能太长, 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小时。开车过去也需要时间,买了晚餐过来的吴月回到车里, 和公司给瑶夕配的司机聊了一会儿,半小时过去没见两位正主下来,发微信也没人应,一时间很是纳闷,索性自己上去一趟, 把不知道在忙什么的两位神仙叫下来吃晚饭。   休息室的门锁不上,会展中心这种场地, 房间确实没什么上锁的需求, 坏了也没人及时检修。吴月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 而后推开门探头进去, 一边说话, 一边举起手中的晚餐纸袋。   “允哥,瑶夕,吃晚饭了, 你们是要在楼上吃……吗……”   房间里的两人都转过头来看她, 齐允坐在沙发上,宁瑶夕跨坐在他的腿上, 人还搂着对方的脖子, 以这种亲密无间的姿势出现在她面前, 开屏高能。   吴月:“……”   这个休息室的锁都坏了,你们是在里面干什么啊?!有想法的话还不如去车里……吴月一时间脑海中闪过一串吐槽,不过第二眼实际上就已经看清,两人的衣着姑且还是齐整的,估计也就是抱在一起而已,别的也没什么。   瑶夕她不敢保证,允哥的节操毕竟还是很值得信任的,连恋综镜头里都很少出现稍微上点尺度的亲昵画面,三期节目播出之后,现在全网的CP粉都开始抗议,表示自己看综艺是花钱开了会员的,叫他不要过分矜持,赶快上点付费内容,和别组尽快看齐,多来点福利。   对他来说,能像现在这样谈恋爱其实就已经很让人震惊了,果然是令人冲昏头脑的恋爱,啧啧。   吴月的思路在短时间内起伏不定,一时间心潮彭拜,很想当场抓个人过来,现场八卦一下。   不过齐允在看清进来的人是谁后,很快就开口,对她说:“我们这边还需要十分钟,晚餐一会儿回车上吃。”   好嘞。吴月知情识趣,带着自己带来的晚餐麻利地撤退:“知道了允哥,你们……”   她身子已经迈出去,只剩个头在房间里,最后看他们一眼,眨眨眼,一时没忍住,嘿嘿笑了一声。   “……注意点时间哈。”   她飞快地消失了,宁瑶夕看着空荡荡的门口:“……?”   “月月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她低头问齐允,依然搂着他的脖子。   齐允评估了一下两人现在的姿势,客观地得出结论:“也不算吧。”   “十分钟够干什么需要注意时间的事啊!”宁瑶夕吐槽,“而且这间休息室的锁不是还坏了吗……呃,我就随口一说,没有别的意思。”   齐允哼笑了一声,掐了把她的腰,示意她别又打岔,现在再开口,声音已经没有了紧绷或是凝重,与平常每一次的闲谈并无太大区别。   “时间这么紧,赶紧把该聊的都聊完,统一意见,我们总是要站到一边的。”他说,“哪里想法不一样,早发现早商量,夫妻尚且床头打架床尾和,我们还没结婚,现在多抱一会儿,四舍五入也差不多够用吧。”   哪有这么四舍五入的。宁瑶夕听得失笑,趴在他颈边,组织了一下措辞。   说起来,吴月刚才的说法,还真是有点冤枉他们。宁瑶夕散场后走得慢,又和程临在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十多分钟前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和齐允之间确实有问题要处理。   不过当时需要严肃讨论,仿佛能决定两人未来路线的大问题,在这十几分钟属于情侣的相处之后,已经大事化小,变成一个可以轻松闲谈的意见交流。人有的时候需要讲人情并不是没有道理,将尖锐的问题用柔和的感情包裹,消化起来确实要好接受得多。   “你和峻峰是怎么合作的?”她问齐允,“很深度吗?我其实挺惊讶的,峻峰的名头我听说过,和我们好像完全不是一个路子,没想到你会和那边联手。”   在业界数得上号的大公司里,峻峰是最新的一家。和其他公司都不同,这家公司的主业并不是培养演员,而是乘着练习生制度的东风声名鹊起的公司,擅长偶像市场的运营。   今天拿奖的汪荔也是个女团成员,据传粉丝相当能打。宁瑶夕是个演员,虽然机缘巧合下很有流量,但并没有深入关心过偶像市场,对她并不算熟悉,对她影像资料的了解都在赛前看过的她的表演片段上。   作为偶像,长相大概是很过关的,但作为演员,演技目前还远不合格。   但说对这个人完全不知情,好像也不对。宁瑶夕眸光微微闪动,陷入思索。   峻峰本来一直深耕选秀市场,和其他公司一般井水不犯河水,虽然也会让签约艺人去演戏,不过毕竟不是主业,在奖项和资源上都不算有野心。不过这两年偶像市场低迷,已经有三年没从选秀节目中出现新顶流,上一个横空出世的流量还是宁瑶夕自己,行业难做,转型演员确实是最好打的一张安全牌。   不过在赛前预测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峻峰的目的就是把人塞进提名里,帮汪荔固粉,也彰显一下存在感,没人想到峻峰的野心这么大,竟然真的拿下了演员类奖项,完全不怕身后舆论洪水滔天,一副奖项在手笑看疯狗的样子。   “算不上深度,时机合适,打个配合。”齐允说,“除了峻峰,其他家都很难接受双人获奖,毕竟会被夺走一半光芒。我猜到只有他们不会太在乎,两天前联系了他们,各自向主办方私底下表了态,只说愿意和对方共享奖项,将利益共同体化,从结果上看,两家加在一起的筹码,确实比单独的哪家都更重一些。”   哦……宁瑶夕若有所思地点头,而后问他:“怎么没提前和我通个气?”   齐允顿了顿,显然意识到这里是问题的关键之一。   “这两天组委会没什么反馈动静,这不是个有把握的结果,就没事先提起。而且我觉得,最终奖项的结果是大于过程细节的,和你最终没有得奖相比,和一个拖后腿的人平分奖项,是相对来说更好的方案。”   大致猜到了你会这么说。宁瑶夕点点头,而后笑着叹了口气。   “我印象里,峻峰不是个好的合作对象。”她说,“这家公司培养偶像出身,营销方式非常舍得撒钱,砸通稿,上热搜,挑起骂战维持热度,没事也要弄出点事来撕逼固粉。你还记得吗?我的粉丝和峻峰的艺人之前撕过一场,当时闹得还挺激烈的,两天才消停。”   关于她的事,齐允说是如数家珍绝不为过。她稍微提了一下他就有印象,回忆了一下,稍稍颔首。   “一个颁奖礼上对方合照站我旁边,双手叉腰往前挺了一步,把左右都挡住了,我比较倒霉,被挡了半边身体,网上小吵了一架。”宁瑶夕说,露出后怕的神情,“第二天峻峰的通稿就铺开了,买了四个热搜说这件事,评论区和热搜广场上相当热闹,要不是对方恰好又出了个新闻,这个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休战。”   “像峻峰那么买通稿性价比太低,我当时没怎么买,你粉丝战斗力足够,让她们迎战了一下,效果也还不错。”齐允说,侧过脸看她。   “不至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那个人不是汪荔,也不是她的粉丝,充其量有一些团粉,汪荔和她是一个团的。”   “这次和汪荔一起拿了奖,回去我的粉丝就又要忙起来,和峻峰的通告稿和水军进行人机大战。”宁瑶夕说,摇了摇头。   “本来就有准备好的捆绑拉踩通稿,现在大概又多了一些黑我的言论,我的晨曦们看着可能会更生气。”   “我的话也确实说得太满这里是我的不对。”她坦然地说,“迟来地跟你道个歉,在台上的时候如果我的态度更暧昧一点,可能不会有这么多麻烦。”   齐允摇了摇头。   “这话就不用说了,让你受委屈本身就是我的不对。”他说,“不过我也确实很惊讶,你好像一直都是个……很体谅别人的人,就算当时觉得不对,好像也并不会就这么说出口,因为怕别人困扰,生气?差不多是这样。”   “嗯,对我来说,任性是一种亲密度很高才能做的事情,因为别人没义务共情你的想法。”宁瑶夕坦然地点点头,坐直身,看着他,眸光澄静清澈。   “我站在台上的那个时候,一方面觉得很荒谬,一方面觉得很恐慌。”她平静而认真地说,稍稍敛眸,声音低下去。   “我那个时候在想……为了这么一个奖,我们到底要付出多少东西。”   我要去和一个完全不应该站在这里的人一起领奖,在获奖感言和采访中无可避免地被问及对方,睁着眼睛说谎,夸赞对方的演技实至名归,为了自己的奖拿得不受质疑,要坚决捍卫奖项的权威性,拿自己的名誉为不应得者背书,和对方的名字被捆绑在一起,共同绑在这届金合欢奖的耻辱柱上。   而你要捏着鼻子,去和一个经营风格很脏的公司谈合作,达成同盟,互相配合,接受这个鬼故事一样的结果,进行一些利益交换,或许还在想着为公司今后的发韩铺路。但是这样铺的是一条什么路呢,和峻峰一样,培养流量?或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很多事情可以稍微委屈一下,牺牲一些?   宁瑶夕说:“我差不多能想到峻峰的态度,齐允,你去和他们谈合作的时候,感觉自己受了什么不合适的对待吗?”   “谈不上。”齐允摇了摇头,平淡地说,“傲慢的人和公司也见得多了,峻峰不是最夸张的,无所谓合不合适,委不委屈,无所谓。我是经纪人,是燃星的老板,这点小问题都不能克服,那也别谈什么合作,回家养老算了。”   “合作那么顺利就能达成?”宁瑶夕尽管完全没有证据,但凭借着敏锐的直觉,一针见血地问他,“一起拿奖之后呢,要帮他们做什么?峻峰不是会吃亏的性格,不可能满足于借力打力,你一定也是答应了他们什么。”   齐允顿了顿。   “会有一些配合的工作,他们那边的意思是,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参演峻峰投资的电视剧,他们愿意置换一个S级项目的女主角给你,其他角色他们安排,以公司内部的演员为主,无论是项目还是演员,都会询问你的意见,五选一,你点头哪个S级项目就定哪个。”   宁瑶夕琢磨了一下这个看似十分丰厚的条件,眉头微微皱起。   “什么类型的剧?”她问。   “校园恋爱,轻熟都市,仙侠言情,在这三种里选。”齐允显然已经了解得十分细致,明确地说,“出演难度系数都不会太高,项目之所以是S级,在于原著和配置都足够到位,平台也已经接洽得很好,不缺投资,只等演员进组。”   “其他演员他们选的话……”宁瑶夕踟蹰了一下,摇着头道,“他们肯定是要塞自己的艺人过来,之所以点我当女主角,是因为这种甜剧男主才更容易爆,我都差不多能想到他们会安排谁过来搭戏,无非就是峻峰现在最受捧的那几个男演员,目的很明确。”   “对戏的演员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S级的项目。”齐允扬了下眉,明确而坦然地说,“我对自己的能力没有质疑,但我的背景不够厚,导致我们对项目的选择面窄,同样也是客观事实。我之所以一定要让你拿到这个奖,就是想要以奖项做跳板,接到更好的资源。现在既然资源已经来了,谁给的重要吗?”   “重要啊!”宁瑶夕惊愕地说,“峻峰的男艺人,营销型热搜爆剧,演这样的S级项目有什么意思,没有突破,没有进步,不是完全没有意义吗?演了和不演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多演了一部S级的剧。”齐允说,“再有天分也难免要堆资历,你就当这样的剧是填档,再慢也就半年,快的话说不定三个月就能杀青,演过S级的剧之后平台会变得宽一些,到时候选择面更大,不好吗?”   他说得很实际,也很有道理,但宁瑶夕忽地沉默下来,望着他,没说话。   齐允顿了顿,几秒钟后,表情忽地带上了几分怔忡,一时间没说话。   “齐允。”过了一会儿,宁瑶夕小声叫他,问他,“你还是齐允吗?”   齐允扯扯嘴角:“如假包换,随便验货。”   “你从齐纪变成齐总之后,不光是称呼,好像有的地方也慢慢变了。”宁瑶夕轻声说,弯起唇角,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齐纪是不会说出这番话的。”她说,“会清晰指出我演技问题的齐纪,对巨星的定义范围很窄,很苛刻,那个时候的说法还很理想化,换成现在的你,可能已经不这么觉得了。齐总有了自己的公司,接触到更多整体的东西,好像慢慢的开始站在宏观角度,思考整体得失,但对我自己来说……”   宁瑶夕叹了口气,抱住他,侧脸枕着他的肩膀。   “我还是希望自己永远是个有情怀有追求的演员,一个目标明确向前走的未来巨星,你微信置顶里的明日天后。”她说。   “这种妥协和随波逐流,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今天是为了一个奖项,明天未必没有其他需要置换的奖项出现,到时候置换的也未必是剧,而是其他东西……人都是会变的,变得太快了,现在全心全意为我的你会延续到什么时候,我没法确定,所以看到你悄悄变了一点,就会觉得很恐慌,很没有安全感。”   宁瑶夕安静片刻,闭着眼睛,唇角弯起。   “要我相信你会永远爱我,永远为了我着想吗,不确定性好像有点太大了。”   她喃喃地说:“现在的每一天都不后悔就很好了,齐允,我不敢奢求太多的。我今天反应太过激,下次不会了,我也不是个很勇敢的人,这样的异议至此一次。如果再有下回,你还是觉得有必要,我就都听你的。”   .   十分钟后,坐在车里的吴月准时等到了他们两个下来。她将晚餐递过去,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八卦兮兮地转了一圈。   很好,面上不光没有什么端倪,而且两人还十分有默契地都表现得若无其事,甚至欲盖弥彰般地眉宇间都带着一抹严肃——允哥演技也这么好的?吴月惊讶地在心里琢磨,平时好像都没怎么发现。   去酒会的一路上都风平浪静,无事发生。不过酝酿好的暴风雨当然不会因为人的情绪变化而消失,终将如期而至。   他们刚走进酒会不到三分钟,峻峰的吴总就以兴师问罪的态度,站在了他的面前。   酒会毕竟是个自有社交的场合,他和宁瑶夕在进来之后就已经分开,现在吴总直冲着他而来,摆明了冤有头债有主,直接来谈生意上的事情。   “齐总。”吴总主动开口,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俨然气势,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打了个招呼,视线落在齐允脸上,带出故意泄露几分的不悦。   “齐总这事办得未免也太不地道了。”他似笑非笑地说,“本来是段相携得奖的佳话,怎么瑶夕突然间说了两句让人听不懂的话,这是该怎么理解啊?我这人愚钝,文化水平不太高,还得请齐总为我解释两句了。”   摆明了是来要说法的。齐允看了他一眼,在宁瑶夕台上说完话而还没回休息室的时候,在心里设计了五种不同的应对方案。但此时他心情不佳,根本没有拐来拐去绕弯的心情,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不过这是在工作场合,把情绪带给别人就太不专业了。他于是扯了扯嘴角,神色平静地道:“这就要恭喜吴总了。”   他这个答案可谓相当出其不意,一时将吴总弄得愣了一下,看着他顿了几秒,才问:“喜从何来?”   “出八百个通稿的机会到了。”齐允轻描淡写地说,并没有客气,直接将峻峰的应对方案都点了出来,“本来粉丝面对这个奖,可能还会有些心虚,现在被这么反向一刺激,反而又坚定了信念,肯定会是一次成功的虐粉。不可能所有人都同意瑶夕的说法,营销号正好有来有回地打一场,3.7的剧里总也还找得出能吹的片段,热度越高越有助于快速出圈,不怕没争议,只怕没关注,是这样吧。”   他将话说得这么清楚直白,把吴总一时间噎得没话讲。关键是他说得都对,峻峰对这个天降争议性热度简直是如获至宝,这完全在公司的营销熟练区间,非常好发挥。这次来找齐允,纯粹是谴责一下他的契约精神,顺便看看能不能再多捞点好处。   毕竟宁瑶夕的演技他是真的看上了,确实是想和燃星合作一部S级项目剧,捧一捧自己公司的男艺人。言情剧男主角有天生优势,以宁瑶夕现在的流量和热度,和她合作稳赚不赔。   现在被齐允戳中小算盘,吴总虽然不至于面上挂不住,但也多少有几分讪讪,虚张声势道:“照你这么说,这次你们瑶夕说话这么直接这就算了?齐总是不是有点太轻描淡写了?这样可不是合作的好态度,你要是真有诚意,之后合作剧集的合同……”   “我表达歉意的诚意比你想得还足。”齐允打断他的话,神色平静地说,“这次是瑶夕说话不对,给吴总添了麻烦,我代她跟您道歉,为表歉意,峻峰提供的那个S级的项目,我们就不要了。”   既然她不喜欢。   那就不要了。   吴总愣了一下,几秒钟后,脸色立变,生生扯出了一副亲切的笑脸。   “齐总这说的什么话?我就是开个玩笑,齐总怎么突然较起真来了?这可不行,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齐总别误会,合作我还是相当期待的。”   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刚才的兴师问罪完全消失不见,齐允盯着他的表情变化,这一刻心里雪亮一片。   一力降十会。他想。对宁瑶夕这样的演员来说,实力可以打破的潜规则比他想象得更多,他和一个这样的人在一起,要更加有自己的骄傲才行。   而此时此刻,让他生出骄傲感觉的人,自己却完全没有骄傲的意思,端了杯酒默默站在一边,本来只是想低调地歇会儿,但她本身就是个充满话题和热度的中心,不断有人端着酒杯上前,让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   越来越深的疲倦逐渐将她包围,宁瑶夕又挥别一个前来交谈的人,微微垂眸,表情都开始有点放空,又一个声音突然在她旁边响起。   “宁瑶夕。”   温和而轻缓,并不给人任何压力,没有让她绷紧的神经增加更多负担。宁瑶夕循声抬头望去,来人站在她面前,见她看过来,与她对视了一眼,露出微笑。   “你有双很漂亮的眼睛,这么疲倦的时候,依然很清澈。”来人说,“或许有点冒昧了——不过我觉得,你很像我新电影的女主角。十二月到明年三月你有档期吗?需要你来试个镜,不过你是我见到的最合适的,大概就是你了。” 第98章   宁瑶夕面对着这个仿佛突然间凭空出现的人, 愣了几秒,意识到他可能是个电影导演或者制片人, 这是来和她约戏了。   不过这是谁啊?什么来头?宁瑶夕的视线在他脸上停顿了一下, 从一个导演或是制片的角度来看,他还挺年轻的,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 还算是个青年,不过也已经带上了几分成熟的气质, 衣着得体,而且价值不菲,通身气度不算张扬,但让人很舒服,没有压力, 看着就让人觉得舒服。   总之应该不是混进来后到处广撒网的……宁瑶夕眨了眨眼,将酒杯放到一边, 有点惊讶也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啊……档期可能得问我经纪人, 他那边有比较详细的安排……顺带一提, 您是?”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被人伸出橄榄枝就会受宠若惊的小透明了, 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 经历得多了自然就游刃有余。宁瑶夕搬出了齐允缓冲,保险起见,又询问了对方的身份来头, 用以确认面向齐允时要怎么形容。   她现在客观上说, 其实并不缺本子,电视剧或是电影的本子都不缺。她自己本身就有流量, 《赤色年代》播出之后演技又显而易见, 各种大制作电视剧的配角都会向她发来橄榄枝, 种类应有尽有,五花八门,让人目不暇接。   电影剧本其实也有不少,但凡她愿意尝试,很多人都愿意给她一个转型大荧幕的机会。不过她看得上的本子都只能提供女三女四,愿意让她担大梁的电影她又觉得不妥帖,拖来拖去,也没决定好下一部戏要拍什么。   总而言之,缺的不是本子,而是好本子。宁瑶夕临近杀青到杀青离组这段时间,和齐允一起看了不下有二三十个值得拿出来细看的剧本,能通过齐允考校的寥寥无几,让她觉得值得试镜的更是暂时没有,倒不是本子全都不值得,主要是各有各的不适合。   有和已经演的角色重合率太高的,也有剧本整体三观设置不可心的。有在男主戏里当一个大名鼎鼎的花瓶的,有行业剧又不够专业,拍出来必定会被吐槽的……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这年头演员想要演一部好戏,可能比观众想要看一部好剧还要更难,毕竟宁瑶夕也还没到市面上所有本子都能拿来任选的地步。   想好好拍戏也挺不容易的。宁瑶夕心里感慨,视线礼貌地落在对面的年轻男人身上,等待着他的答案,这一刻心里其实并没有报什么希望。   “我吗?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小导演而已,你肯定没听过我的名字。”年轻的导演指了指自己,耸耸肩,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宁瑶夕听得愣了一下,歪着头,又仔细地打量了他两眼。   “真的吗?”她狐疑地问,“一般这么说的都是隐姓埋名的大角色,轻描淡写地营造一个欲扬先抑的效果,隐藏身份只为了打狗眼看人低的炮灰的脸。我不会误入什么大型秀操作现场了吧,需要我客串什么吗?我能提前知道剧情吗?”   年轻导演被她的话逗笑,摆摆手,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沓纸递给她。   “我叫余晖,真名,现在确定了没听过这个名字吧。”他说,“可能会让你有点失望,不过不好意思,真相就是这样。这是我的剧本,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让你看看?如果感兴趣的话就尽快联系我,你到位,剧组就开机。”   这个名字的确是完全陌生的。宁瑶夕这一年多也算恶补了很多知识,对于电视剧电影导演都已经差不多听得耳熟,搜罗了最近几年有声量的导演,确实没有发现这个名字,终于确认是自己想多,一时很有些哑然,开始在心里反思,觉得可能是最近戏演得多了,真变得有点戏精。   不是就不是吧,反正她也确实没有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哪有那么巧的事情,随便遇到个人就是一个不世出的隐藏贵人,不如说如果真的是才叫奇怪。   宁瑶夕笑起来,很是洒脱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完全不介意,气氛已经到这儿,也就接过了他递来的一沓纸,才翻了两页,目光就忽地一凝,面露愕然。   这是一沓样式简洁的白底稿纸,上面黑色的笔迹写得密密麻麻,竟然是一部手写的剧本。   宁瑶夕惊讶地向后翻看,确定了一整本都是这样的手写剧本,顿时感到这份稿纸的分量变得格外沉甸甸,让她一时间感觉拿着都是一种压力,慎重地将稿纸拿稳,抬头看向余晖。   “谢谢你的看好,这是我第一次拿到导演的手写剧本……这好像有点太珍贵了。”她谨慎地说,组织着自己的措辞,“很敬佩于你的用心……不过如果剧本只有一份的话,给我看是不是不太合适?我在酒会上是没有时间看的,可能要拿回去,但是这是你的手写稿,一旦遗失的话我简直……要不你先收回去,给我发一份电子版过来?照片或是扫描件也可以。”   这个反应可爱得有点出乎意料了。站在她对面的余晖导演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   “当然有电子版,我只是有将剧本落实在纸面上审视的习惯,这并不是原始版本,你放心拿走去看就可以。为体现我的诚意,也请务必收下这份剧本,如果你能在看完后及时给我答复,我会非常高兴。”   “我尽量。”盛情难却,宁瑶夕点点头,将稿纸收好,盘算了一下自己的时间,“大概……三天后吧,看完后给你答复。顺便话说在前面,我现在不缺剧本,对新片的要求也很高,你等到的不一定是你想要的结果,没关系吗?”   “没关系。”余晖说,“在你没真正决定下一部的内容之前,我都可以等。”   宁瑶夕看了他几秒,点了点头,心里微微一动。   从《燕歌行》剧组出来之后,她一直都还没有定下新的戏。   好在演员空几个月不进组也很正常,不进组的时间用来营业就可以,这方面她也做得很好。   在个人发展路线这个方面,她和齐允是完全没矛盾的,目标非常一致,就是成为一个有口碑也有影响力的顶级巨星。   并不止局限于演员这个身份,从《燕歌行》剧组杀青之后,上综艺和跑通稿之余,她一直在练歌,准备开年就发张专辑。她的声音条件很好,唱歌完全够用,也方便以后上各大晚会演唱会都有自己的代表作。不拍戏的时候生活也忙碌充实,一直在向着自己的目标不断迈进。   如果过去的她能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会觉得惊喜骄傲。这就是她一直想要成为的样子,她不能更满意现在的生活。   因此在面对一个显而易见的征兆变化之后,才会感到强烈的不安与警惕,在和齐允的关系中一向如此。从最开始的喜欢上也不敢表述,当众认爱后转头还要否认,尽管接收到信号也迟迟不敢向前迈出一步,她就是这样的人,一直也都没有变过,过去的生活并没有提供给她充足的安全感,她目前也没有办法。   好在这不代表她就甘愿一直固守现状,不去接受新的东西,她并没有失去闯荡的勇气,尤其是不涉及到齐允的部分,做决定来得痛快得多。   如果剧本真的很好,就算导演没有名气,或者剧组环境简陋,她其实都可以接受。   毕竟导演的名气和电影拍出来的质量并没有直接关系,而如果剧组投资不够,她完全可以带资进组,把这部分投资补齐。自己出来单飞,老板还是自己的男朋友,在这种事情上她比之前自由太多,如果这个剧本真让她愿意一试,她参与投资也是完全没问题的事。   总之一切都还在剧本,到最后还是要质量说话。   “你的剧组已经差不多组建完毕了吧,这么赶着开机,是原先的主演出什么事了吗?”保险起见,宁瑶夕追问了一句。   一个剧组从筹备到组建,中间的过程一般要半年甚至更久,如果是大型的剧组,开机之前,各方的筹备工作可能一年前就要展开。余晖的剧组下月初就要开机,这个月却还在找女主角,这不符合一般的筹备周期,多半是原先定好的主演临时出了问题,这才需要病急乱投医,到处找替班。   但出乎她的意料,余晖摇了摇头。   “不,我还没确定好女主的人选,剧组是我的一些老班底,已经做好待命准备了而已。”他说,“这部电影涉及到的明星演员很少,没有男主角,我觉得我可以慢慢找。不过我没想到会找得这么快,你很符合我的要求。当然,开机时间只是暂定,可以完全以你的时间为主。”   这么厉害……宁瑶夕懵懂地点点头,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他话里的细节。   “没有男主?”她问,低头去看剧本的开头,“这是个什么故事……现代?古代?什么类型的电影,爱情片肯定不是,悬疑?我看看……”   “是部文艺片。”余晖说,“类型的话,姑且算是个杀手改邪归正的故事吧,你在里面是一个心理变态,杀人不眨眼的冷酷无情刽子手,现代片。”   宁瑶夕:“……”   宁瑶夕:“……等等。”   宁瑶夕:“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一眼就觉得我很适合?”   这是什么意思,觉得她像一个变态杀人狂吗??   .   峻峰的吴总还在旁边喋喋不休,齐允明明是以赔罪的名头推掉了合作的S级项目,现在纠缠不止的反倒是峻峰这个受害者。只能说在演员的世界里,总有的地方是资本行不通的,需要依托演员本人的力量。   “我真的觉得你需要再考虑一下,齐总。”吴宏邈还在喋喋不休,引经据典,口若悬河地劝他回心转意。   “这世上没人会跟钱过不去的,齐总。”吴宏邈说,一脸精明的看穿一切神情,“如果没有谈拢,本质上还是价格不合适。说说你心里的筹码,只要谈得来,我们就还是可以再谈。”   好像也没什么可再谈的了。齐允面不改色,张口就来:“我们家瑶夕实在太不懂事了,台上都敢莽莽撞撞说话,得罪人而不自知,我觉得放任她继续自由行动,会严重干扰我们双方接下来的友好合作,为了杜绝这个隐患,我觉得不如一了百了。”   “哎呀,生意场上的事情,怎么能这么武断呢?齐总还是太年轻气盛了,大家还是应该坐下来再谈一谈的嘛!”吴宏邈语重心长地说,“宁瑶夕这次虽然说错了话,但毕竟也没有指名道姓,她不也一向有这种耿直人设吗?这种程度的话在娱乐圈也完全不算个事,反而提供了新的通稿素材,哪个大明星没有性格?一看宁瑶夕就知道她以后有大发展,齐总,我们峻峰是真心实意地看好她。”   也不知道是谁,刚才摆出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气势汹汹地直冲着他而来。齐允轻车熟路地摆出副扑克脸,面无表情道:“不用劝了吴总,我意已决,瑶夕毕竟已经做出了这件事,我当做不知道也不是那么回事,早解决早利索。”   “这怎么能算解决呢?”吴宏邈眼馋她扶贫自家男艺人的前景,还在挣扎着再劝,“你要真觉得那么不合适,就多管管她……”   话音刚落,就见齐允看向他,目光很是诧异。   怎么了,他刚才说什么话了让齐允这么吃惊?吴宏邈一头雾水地回看过去,听见齐允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纳闷地开口。   “吴总这说的什么话。”他疑惑地道,“我拿什么管她?你看过我们一起上的恋综吗,我的财政大权都已经交给她了,她不顺心我就会被扫地出门。你看我像能管得住她的样子吗?”   吴宏邈:“……?”   这是在说什么话,真的假的,演的吧?   无论真假,这话一出,属实是让人有点没法接。吴宏邈张口结舌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那你说的解决问题……”   “问题总是要解决的。”齐允淡然地道,“造成的问题总要解决掉,既然解决不了她,那就只能解决另一方,吴总能理解吧。”   吴宏邈:“……”   他今天是过来干什么的来着?兴师问罪?捞好处?   ……他就安安静静地当这事没发生过不行吗?事情变成现在这样,虽然不能说吃亏,但也没占到任何便宜啊!吴宏邈脸都绿了,心里后悔不已。   既然事已至此。吴宏邈一咬牙,在恼羞成怒之中虎着脸道:“既然齐总这么不识抬举,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既然齐总不愿意私了,那台上的这件事情,总得给我一个交代吧?”   齐允痛快地点点头,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问他:“吴总想怎么补偿?今晚刚出现的事情,暂时不可能造成财务影响,瑶夕可以在微博上公开发布对贵司艺人的致歉,这样的交代吴总能接受吗?”   用宁瑶夕的账号发布公开致歉内容?吴宏邈眼神微闪,这下倒真是颇为心动。   一个新晋大热流量的认证账号,和自己公司的宣传矩阵账号完全不是一个链上的,环节少,意义重大。如果不能合作拍剧的话,这个方案已然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不否认这点,虽然还没给出明确答复,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盘算与答案了。   “那就是没问题。”见他不说话,齐允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拿出手机,登陆宁瑶夕的微博,在上面编辑了一条内容,发送前将手机递给吴宏邈。   “看一下文案,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直接发,有问题吴总尽管提,我根据你的需要量身定制文稿。”   吴宏邈接过手机,视线落在齐允已经编辑好的输入框文案上。   「致歉:本人宁瑶夕,为今晚一小时前颁奖礼上发生的尴尬事件,向汪荔女士郑重道歉。我的这一心直口快行为,造成了恶劣影响,为汪荔及其经纪公司峻峰娱乐造成极大损失,再次由衷道歉。在此声明,汪荔是一位优秀的青年演员,演技精湛,戏品绝佳,得奖系众望所归,大众心之所向。在深入了解当中,我深入了解到汪荔是一位什么样的演员,在此再次对侵权一事进行郑重道歉。」   吴总:“……”   莫名的阴阳怪气姑且不谈,侵的是名誉权还是隐私权,还得研究一下是吧?   “这样写吴总不满意吗?”齐允虚心求教,语气诚恳,轻描淡写地说,“用一个公开的道歉再上一次热搜,达成固粉虐粉目的,又挣回了面子,同时今后又多了一个标志性的回忆事件,峻峰如果没这个需要,我就推翻重写。”   吴宏邈深深地看了齐允片刻,终是缓缓地笑了起来。   “说得对,峻峰需要的就是这个。”他说,“齐总有一双慧眼,你这样的人,日后成就必不会差,别说这也算是峻峰想要的结果,就算不是,我吴宏邈也愿意用这件事,和齐总交个朋友。之前你还是个经纪人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当时觉得你有那么几分过刚易折的意味,不够讨人喜欢,走不太远,现在看来,倒是我扎扎实实地看走眼了。”   “也不能算。”齐允摇了摇头,和他短暂地握了下手,平静地说,“我是在成为她的经纪人之后,才没有故步自封,骄傲自满,又开始迫切地想要让自己继续成长下去的。再省心的人也总是会带来各种麻烦,而我不想让任何麻烦真正困扰到她,所以只能尽量做得再更好一些。”   和吴宏邈和平地聊完这番后续事件,在炒作方面让了一步,这件小小的风波就算是完美地解决,留下的最深的痕迹和影响,其实是让他和宁瑶夕谈了一次。   说起来,快言快语这个人设,在十几年前的娱乐圈里其实遍地都是,大明星就是要有性格,要敢于说真话。最近几年互联网发达起来之后,大家大多开始收敛,大众对公众人物的要求也越来越趋向于完美的纸片人,鲜活有时不被允许。   但宁瑶夕就是这样一个人,之前沉寂了那么多年,她身上的那种清澈与鲜活都没被消磨殆尽,齐允有自己的坚持,他总是想让她更自在开心些,虽然有时候方法的选择上会和宁瑶夕有出入,但这份心是始终不变的。   他花了一点时间,快速整理好自己的思路,将视线转向一边,看向那个从刚才吴宏邈走过来开始,就一直在饶有兴致围观这边的人。   “看这么久了,不过来说句话?”齐允说,“还是等我过去?”   行吧,明星,有自己的高傲矜持。齐允迈开脚步,朝他的方向走去,黎骁端着杯酒,依然在看他,见他迈步过来,却是一笑,朝他举了举杯。   “这还是齐总第一次主动想我示好。”黎骁感慨,“总算有那么一点正在被你挖墙脚的感觉了,真不容易。”   “我挖你的心是很诚恳的。”齐允官方地说,站到他面前,问他,“看了半天,得出什么结论了?”   “得出了一个问题。”黎骁说,“如果是除了宁瑶夕之外的艺人,遇到这种问题,你也会以这样耐心的态度,这种坚定可靠的保护者形象,挡在艺人面前,为艺人提供一个自由发展的空间吗?”   “细节上肯定有差别,但大体思路不会变。”齐允实话实说,平静地道,“如果换成别人,和我解释自己做法这步很难轻松过关,艺人和公司之间还是要有互相通气的默契,不能自己一意孤行地做什么事情,出结果之后让我来处理。但凡你不是我祖宗,我都不会允许这种棘手的事情发生。”   “瑶夕就行。”黎骁好整以暇地提醒他。   “我不需要第二个祖宗。”齐允板着脸说。   黎骁忍不住笑,摆摆手道:“放心,我肯定不会那么夸张。不过我刚才看了一会儿你们的交锋,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你真的很擅长打这种逆风翻盘的仗。无论开局多劣势,好像都天生能找到一种最合适的处理方式。就好像无论是面对艺人恋情公开、黑料缠身、突发危机,你都能处理得很好。”   “过奖了。”齐允对他这番论据充分的赞扬不置可否,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声,不以为意,“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艺人本身能消停一些,而不是让我不得不用上我的这些能力。”   “话是这么说,但有托底的安全感也是实打实的。”黎骁没理会他的自谦,悠悠地道,“像你这样出色到能兼任危机公关的经纪人太少见了,真的还挺让人心动的。感觉如果在你手下,谈个恋爱或者犯个小错都完全没有关系,没有后顾之忧,你能完美处理。”   齐允:“……”   齐允:“我突然觉得公司好像也不是很需要你,要不你别来了,就留在俞杉手底下慢慢作死吧,血别溅我身上。”   开个玩笑。黎骁笑着摆了摆手,刚想继续插科打诨两句,视线突然看向齐允身后,微微挑了挑眉。   怎么?齐允转过身去,看了一眼。   他身后不远处站着陶永章,身旁是一个看着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两人正在交谈,忽而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视线对上他和黎骁,礼貌地朝他们笑了笑。   “Leonard。”黎骁说,“是他吧?他好像有两三年没出现了。”   两三年。齐允顺着他的话检索了一下,没太回想起来,微微皱眉:“谁?”   “斯坦电影节三年前的最佳导演。”黎骁道,“文艺电影,国内介绍不多,这个电影节我爸也去过,还得了奖,三年前那届是个华裔导演,我稍微关注了一下。他好像没签国内的营销公司,国内没见过相关报道。”   一个没什么关系的能人。齐允颔首,问他:“你认识吗?认识的话帮忙牵个线。”   黎骁:“……我还没签你们公司,你指挥我怎么这么自然……不认识,一会儿可以一起去,我也觉得他是个潜力股,认识一下没坏处。”   在离他们不远处,陶永章看着不远处站个的两个人,向Leonard介绍:“背对你的就是宁瑶夕的经纪人。你刚才去见过宁瑶夕了?”   “嗯。”三年前斯坦电影节最佳导演,华裔导演Leonard,中文名字余晖,闻言点了点头,以肯定的语气,微笑着说,“就是她了,我很满意。” 第99章   “满意就好。”陶永章点点头, 笑了起来,“也算是你这次回国没有白来?之前听你说起要找一个表现细腻感情的女演员, 我就觉得这个角色恐怕要从亚裔当中找, 在表现细腻情感的这一块,亚裔女演员有自己的优势,国外那边还是比不了。”   “各有各的好处, 演员的选择不同,或许会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成品形态也说不定。”余晖说, “不过既然是我回国之后的首次合作,主角当然不做二选,要找一个国内的女演员。还没谢谢陶导推介给我一个这么好的苗子,如果不是您,我大概未必会注意到她。”   “她能得到你的认可, 我也是与有荣焉。小荧屏演员和大荧幕演员是有区别的,多少电视剧演员想要转型到电影层面, 第一步都并不顺利, 会有各种各样的不合适, 文艺电影还要加一个更字。我推荐的电视剧演员能得你的青眼, 也算是对我眼光的一种肯定, 即便单从这个角度讲,我也已经觉得很高兴。”   陶永章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这么客气, 遥遥地看了宁瑶夕的方向一眼, 提到这点时很是有些感慨。   “宁瑶夕这个演员,从我认识她起, 似乎就是一个很能挑战极限, 从不让人失望的人。”陶永章说, “我定下她演《赤色年代》女二的时候,她还是个名不见经传,沉寂多年的小演员,在看到她的试镜片段之前,没人相信她真能胜任一个要求这么高的角色,我把人选定下时,好几个资方都向我表达过诧异,但我坚持用她,一个好演员的光彩是掩盖不住的。”   一意孤行,坚持要用。好在他多年积累下来,说话分量还够用,最终拿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这部剧的成绩就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能把任务型的献礼剧拍出这么好的结果,无论是对于他个人的履历,还是今后的发展,都是一份非常重要的成绩单。他是那种对艺术有追求的导演,现在这份追求也给了他很好的反馈,这让他对世界有着一种美好的期许,相信会有好的机缘留给值得的人,自己碰上的时候,也愿意提携类似处境的人一把,感受到世界善意的人,总归更愿意以同样的善意回馈世界。   是以在余晖终于带着自己的第二部 作品剧本,签了国内的经纪公司之后,作为同公司的老前辈,陶永章也向他推荐了几个值得观察的人选,都是他合作过的演员,演技和人品都拿得出手,经得起仔细考量。   宁瑶夕不是其中唯一一个,但陶永章冥冥之中,的确对宁瑶夕最为看好,因此在向余晖推荐的时候,关于她就多说了两句,为作品积累还不够厚实的她增加一点印象分。   “这姑娘是难得的,同时具有演技和流量的线上女演员。”他当时说,“虽然Leonard你这部戏还是文艺片,但现在既然回到国内发展,院线发行是无可避免的,公司为表诚意,肯定也会大力去推荐宣发,争取奖项,如果能用演员带出一部分流量,对你来说肯定是好事。”   “感谢陶导的推荐,我会仔细考虑。”第一次在公司组的酒局中相见,余晖闻言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温文尔雅地笑笑,朝他举了举杯。   “我是个脾气有点古怪,行事也比较任性的导演,最后选择的结果可能不会显得太合理,只是出于我的个人偏好,如果之后不幸被我言中,还请各位不要介意。你们的推荐我都收到了,会仔细考虑,有了结果后会第一时间开机,我的确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带着这部作品来和大家见面了。”   说是迫不及待,结果八月份见的面,两个多月过去,还是没有选定女主角的动静。快一点的导演有这个时间都该拍完一半了,不说公司高层,就连正在休假,开始琢磨新剧的陶导都开始好奇,一打听发现他又真的一直在考虑人选。   但从他在《赤色年代》路演中和宁瑶夕的短暂闲聊中,她似乎又好像从未收到过余晖方的联络。陶永章直到这时,才品出些许余晖的心思,不由在心里扼腕。   他之前的好心推荐,大概率是帮了倒忙。   看样子,余晖是不喜欢将自己作品轻易和流量明星扯上关系的,他是个纯粹的导演,而非将作品看成货品的商人。他也的确是并不缺钱的,能把班底组起来后还在挑演员,待命一天烧一天的钱,看着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文艺电影的导演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全然追求纯粹艺术,专注于表达自我的痴人,一种是身家极其优渥,用艺术消磨枯燥时光的闲人,看这个样子,余晖属于二者的结合体。   这样的导演,能选出什么样的演员就完全看眼缘了。陶永章确定这个事实后,就没再刻意关注这件事,和宁瑶夕也一直没提起过,没有结果的事情,提了完全是挟恩图报。   结果没想到,峰回路转,今天在酒会上见到余晖,他竟然主动过来,和他打听了一下宁瑶夕的事情。   陶永章对此很是惊讶,在回答完他的问题之后,忍不住问:“Leonard,你怎么突然开始对她感兴趣?我以为你不太喜欢这个类型的演员。”   “陶导叫我余晖就好,在国内自然要入乡随俗,我的成语没用错吧?应该没有,我的所有国内朋友都说我中文非常好。”余晖朝他客气地颔首,而后微笑着摇了摇头。   “没有刻意的不喜欢,不过一定要说的话,我觉得太聪明和太笨的演员都很难拍,很少能最大限度凸显出表达的情绪和主题。事事权衡利弊的精明会让整个人显得刻薄,太蠢则失了灵气,都不好。”   陶永章思考了一下他的话,赞同的稍稍颔首。   “有道理,电影导演的体会可能要更明显一些,尤其是文艺片导演,镜头是很敏感的,能忠实地记录下演员细枝末节的反应。”他肯定了余晖的说法,而后问,“所以宁瑶夕是怎么突然又入了你的眼的?你之前应该是没有联系过她。”   但是你这个选择是完全没错的。陶永章怕他临时反悔,很快补充:“她真的是那种眼里有戏的好苗子,我第一次看她的试镜片段时就隐约觉得,她是个能将人带入戏的人,她身上有很强烈的故事性,老天赏饭吃的天分,别人模仿不来。”   “刚才的颁奖礼,我也在观众席。”余晖笑笑,轻描淡写地说,“一个好像不怎么聪明的人,说了一些大家都不想听到的话。但是从她的眼神里,又能发现她本人其实是清醒的,知道怎么做才能妥帖地保护自己的天分和灵气不被污染,哪怕这种行为只是下意识。这种自己也说不清的本能很有意思,她像只直觉很强的动物,看起来很柔弱,又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正确,但是艰难。”陶永章评价,“如果没有她经纪人,她拿不到今天的这个奖,也摆不平今天的这件事。但你能说她做的是错的吗?不是的,只是这个圈里有时候容不下太正确,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只是约定俗成也并不代表合理,这圈里乌烟瘴气了太久,有时候我也会期待,这样的人走上去会变成什么样,未来会不会更好一些。”   “所以她不是很值得这样一个机会吗?”余晖笑了,轻描淡写地说,“看看一个靠直觉行事的人得到机会,能不能做出别人都做不到的成绩。国内在黎向阳之后,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在国际上有声量的中国明星了,黎向阳当年也是个棱角分明,很有性格的人。我觉得这也就是国内明星没法在国际上崭露头角的原因,世界需要有缺点的真实,而不是完美的假面。”   “看着好像道路光明,但脚下的路有多坎坷,谁经历谁才知道。”陶永章感慨,“现在想想,我这代导演差不多算是最开始的那批开拓者,那时候没人约束我们一定要说好话,说官话,大家自由发展,成绩都还不错。现在一代比一代小心谨慎,的确是没有出过大导和巨星了,捂住嘴巴,瞻前顾后,确实是个难受的事,但是想要突破这些也需要实力和勇气。”   “随波逐流的前路只有那么远,很多人的进度都差不多,无法再向上突破。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看看又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能走多远?”余晖扬了下眉毛,微笑着道,“我对这个结果很感兴趣,如果三天之内,宁瑶夕联系我,表示愿意参演这个剧本,那到时候就麻烦陶导再辛苦一趟,正式地牵个线了,麻烦您先空出行程吧,我觉得我应该的确是要开机了。”   “宁瑶夕对你的剧本很感兴趣?”陶永章随口问了一句。   “她还没看。”余晖说,“不过我知道她会答应,虽然没有具体的原因。这算是一种心有灵犀吗?我觉得我们似乎很有缘分。”   没想到一个华裔混血还有这么中式的想法。陶永章听得失笑,一时也没多想他口中的缘分是什么意思,只点点头,爽快地道:“行,既然你不想牵扯太多,我就先不给宁瑶夕通气了,到时候她联系你,你转告我一声就行。对了,你要不要再和她的经纪人聊聊?他就站在你对面,你要是打算和宁瑶夕打交道的话,避免不了和他接触。”   “我拍戏的时候不喜欢经纪人插手太多事。”余晖不带主观情绪地说了一句客观事实,没回头,只随口问,“宁瑶夕很听她经纪人的话?我刚才和她说话的时候,她也提到她的经纪人了,比我想得要乖很多,我还以为她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人,乖巧,但惹急了能咬任何人。”   “挺听的,这也难免。”陶永章因他的用词而琢磨了一下,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没琢磨出结果,暂时放到一边,补充道,“经纪人就是她男朋友,算是情侣有商有量吧。”   是吗?余晖这次终于回身,朝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在齐允的身上落定了几秒。   齐允感知敏锐,在他的注视中很快看了过来,发现是他之后微微一顿,和身旁站着的年轻少年说了一句什么,而后两人很快走了过来。   齐允旁边的少年朝他扬起了眉毛,主动说:“黎骁。终于见面了,Leonard。”   “是啊。”余晖此刻倒的确是惊讶起来,短暂的错愕之后,朝黎骁露出微笑。   “我还记得三年前你写的影评,令我印象很深刻。听陶导说你也已经进圈了,希望有这个机会能和你进行合作,等到合适的时候。”   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齐允朝黎骁看了一眼,黎骁将脸转向一边,事不关己,   他只说不认识,没说没交集是不是?也不算说假话。   “燃星娱乐,齐允。”齐允收回视线,对公交车司机说,主动伸出手来,“宁瑶夕的经纪人,Leonard先生,久仰大名,幸会。”   幸会。余晖和他握了下手,在人群中准确的找出宁瑶夕的位置,朝那边看了一眼:“我和她刚才已经见过面了,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艺人,齐先生,恭喜。”   齐允稍稍扬了下眉毛,表示惊讶,随即道:“感谢Leonard先生的肯定,她还是个正在不断磨练演技,寻找机会的演员,如果Leonard先生感兴趣,不妨一起去休息区喝一杯,随便聊聊。”   “不了。”余晖微笑着摇摇头,不动声色地意有所指,“如果有缘分的话,或许今后会很快再次相见也说不定,何必今天刻意聚到一起,一切最终还是要看天意。”   “很有建设性的想法。”齐允眼都不眨地说,“Leonard先生不愧是知名导演,言谈举止都充满艺术气息,艺术家如果不是对自己的作品满意,肯定露不出这种面对一切都洒脱淡然的表情。”   和其他人不走心的夸赞祝福声不同,齐允非常能夸到点子上,说话技巧绝对是一等一的,没有任何一个艺术家会不认为这种评价是殊荣。   余晖抬眸,仔细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突然开口,出其不意地提出问题。   “齐允先生也赞同这样的说法吗?”他问,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   齐允显然没想到他会向自己提问,顿了一下后,摇了摇头。   “遵从天意安排对我来说,有点困难。”他说,“我个人相信事在人为,只要是想要的东西,就要去努力争取,馅饼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砸到我的头上。”   也不一定呢。余晖和他又聊了几句,在他们的身影识趣地离开后,转向陶永章,好奇地微微挑眉。   “齐允和宁瑶夕,好像完全是不一样的人。”他说,“你觉得宁瑶夕会同意吗,陶导,在齐允很可能不会同意的情况下?”   这个没人能说得准。陶永章考虑了一下齐允的行事作风,觉得余晖这么想确实也无可厚非。不过……   陶永章说:“会同意的,我可以肯定。”   余晖意外地面露疑问:“为什么?”   “你可能比较懂性格。”陶导说,拍了拍余晖的肩膀。   “不过你不太懂感情。”他说,显得成竹在胸。   那头,越过酒会里的衣香鬓影,齐允走向了拿着剧本的宁瑶夕,她已经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坐到了一旁的休息区,低头阅读着手里的剧本。   “在看什么?”齐允问她。   他们两个刚刚谈过一次,虽然不能说影响感情,不过相处起来总是会有一些别扭,四舍五入等于刚吵完一场架,难免的事。宁瑶夕也比平时表现得拘谨,没有第一时间拉他坐下靠过去,只将剧本朝他递了递,说:“刚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递给我一个电影本子,手写的,特别用心,我想抓紧时间看看,然后给他答复。”   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齐允眉头皱了一下,提醒她:“小导演的话,负担得起你的片酬吗?就算剧本不错,过后的拍摄宣发都是问题,执导能力也没保证。”   宁瑶夕抬眸看他,微微歪头,将剧本递到她手上,而后松开拿着剧本的手。   “有道理,我没太考虑这些。”她弯起唇角,笑着说,“那我就不考虑啦。”   齐允顿了一下,看着她两秒,忽而重重地呼出口气。   他俯下身去,近距离看着她的眼睛,说:“瑶夕。”   宁瑶夕望着他。   齐允抬手,捏住她的脸颊肉,向外扯,说:“你是傻子吗?”   宁瑶夕:“……”   她刚才在说那两句话的时候,心里其实设想了很多种齐允的反应。比如他没听出自己的妥协和委曲求全,她这一退就是从今以后都再无法彻底坦诚相对的心结,又或者听懂了但完全不在乎……   想了很多,并附带了许多应对方案,结果万万没想到,齐允回应她的竟然是直接上手,掐她的脸颊肉。   还下死手!除了在床上的时候,齐允从来没有用能弄疼她的力度对她的!   她震惊地拉开齐允的手,捂住自己的脸,朝他怒目而视:“干嘛!我这张脸今晚补一次妆要四位数,劝你谨言慎行!”   齐允忽地莞尔。   “这才对吧。”他好整以暇地说,“你什么时候成了我说什么就听什么的人了,我应该是没换艺人也没换女朋友,别自己给自己添加什么貌合神离的苦情剧本,你又不是这样的人,脸上委屈兮兮,心里吐槽都快把我淹了吧。”   宁瑶夕:“……”   可恶,这不是完全被看穿了吗!他说得好对!   “向你提出客观存在的问题和困难,是我的职责。”齐允说,“我是冷静的现实主义者,没有那么多理想化的情绪和追求。构建美梦和未来的画笔在你手里,你去设想你今后想成为的样子,而后我去将你的设想变成现实,我们之间一向如此。不论是这次,还是之后的每一次,都是这样,如果你真的喜欢——”   他将厚厚一沓手写剧本重新放回到宁瑶夕手里。   “就来努力说服我,把你的理想变成我的目标。”他说,“我以为你知道的,我在你面前一直很好说服,从一开始就是,对你总是没有太多办法。”   那种今晚一直隐隐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那种无形的屏障,在这一刻终于碎裂殆尽。宁瑶夕的心思已经没法再重新落到剧本上,休息区盆栽的掩映中,她的指尖探过去,抓住齐允的手指,交错地重叠在一起。   “也别这么说。”她说,终于又显出神采飞扬的得意样子,笑眯眯地道,“好像我是个无理取闹的人似的,也没有吧!你进化了齐允,现在好会说话,已经不是那个总把我噎到没脾气的你了。你这话说的,就好像你真的很久以前就对我没办法了一样,我喜欢听,多说点。”   齐允权当没听见她的要求,只垂眸看着她,轻描淡写地说:“可能确实比你以为的时间要早一些。”   .   宁瑶夕拿了奖,当晚从颁奖场地连夜赶回去,回到申城的家已经是后半夜。舟车劳顿一整天,打开齐允家门,走进去的时候,很浪费气氛地什么别的想法都产生不出来,直奔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下一秒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时分,天光大亮,阳光灿烂得近乎奢侈。宁瑶夕翻了个身,低头看了眼自己,发现是被换上睡衣塞进了被子里。昨晚在车上时脸上的妆已经卸了,不过明显到家之后又被洗了遍脸,敷了面膜,从今天睡醒时水润弹嫩的脸来看,一切辛苦的折腾都完全没有白费。   她每次在齐允身边睡得都像是死了一样,被怎么摆弄都完全没反应,还是内心潜意识里太过信任这个人,所以睡梦中更是一丝一毫的排斥与警惕都没有。   宁瑶夕卷着被子伸了个懒腰,伸手摸了摸床另一边的位置,不出意料地没有什么温度,现在的确已经很晚了,齐允根本就没有赖床的习惯,这个人不管多晚才睡,第二天都能准时睁开眼睛,生物钟准得可怕。   宁瑶夕从床头柜上摸过自己已经充满电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工作群里的消息,最后上线微博冲浪,阅览自己休息的这一天开头,世界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大事倒是没有,不过她的名字又被挂在了热搜上,不出意料是昨天颁奖礼的结果,从昨晚吵到现在,她和汪荔的粉丝体量旗鼓相当,粉丝打得有来有回,战况异常激烈。   今天上午再来看,最激烈的那一阵其实已经过去了,只剩下双方气愤不过的粉丝还在互相对喷。营销号下场了许多,从目前的舆论来看,支持她的其实要更多一些,毕竟汪荔演的那部剧是真的槽点很多,已经连着许久都是各大影视博主的流量话题,本来就粉黑战斗激烈,现在又多了个她横插一脚,更是战况复杂。   宁瑶夕到处看了一圈,发现虽然自己是被支持得多,但此刻她心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担忧、失望,或是开心、窃喜,都没有。   她很平静地看了对家超话里的各种抱怨和对她的冷嘲热讽,连着她之前的所谓黑料也被扒了出来,对此依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我怎么了,昨天不还是慷慨激昂的伸冤愤青,今天突然变得无波无澜了?失去了世俗的想法?宁瑶夕正在纳闷,卧室门被人从外面打开,齐允走了进来。   “醒了?”他问,“起来吃早餐……不,午餐。”   宁瑶夕一怔,惊奇地看他。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她疑惑地问,“我还没给你发消息呢。”   齐允看她一眼,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宁瑶夕好奇地打开解锁,看到他手机的APP上提示着一条消息。   「你最爱的博主@宁瑶夕V 上线啦!赶快去围观捕捉TA哦!」   宁瑶夕:“……”   微博天天就会推送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宁瑶夕抬手挠了下脸,刚想就这个话题吐槽一句,突然发现了一个新问题:“等等,这个提示消息,是超话等级十二以上才会有的提示吧?你每天只是签到,等级有这么高吗?我早怎么记得没有,你在超话唯一发过的那条帖子经常被顶上来,我刚才进超话浏览时还看到了你的粉丝等级,还没到这么高啊……”   微博出BUG了?这破软件倒的确是经常出BUG。宁瑶夕抬头想问齐允,却见他短暂地一顿,忽而伸出手,就要将手机从她的手里抽走。   怎么还不让看!宁瑶夕敏捷地握紧手机,一下坐起来,突然意识到什么,飞快地将手机屏幕解锁。   齐允:“……”   齐允抬手揉了揉眉心。   微博界面上显示的正是她的超话界面。齐允的超话等级明晃晃地挂在上面,金光闪闪的十三级,高得相当出人意料。   宁瑶夕:“?”   她退出超话,点进齐允的微博主页看了一眼。   上面的ID清清楚楚地展示着:@宁瑶夕圈外男友   简介清楚明了,就四个字:同担据否。   她的著名战斗粉。   宁瑶夕:“……”   齐允:“……”   宁瑶夕:“……看不出来啊。”   “粉丝运营账号。”齐允冷静地说,“专门负责监管引导舆论动向,平时一直都是公关部门在上号管理。昨天晚上到今天,你的名字挂在热搜上,粉丝风向需要引导,我把账号拿过来自己处理了一下。”   说法还是挺合情合理的,所谓战斗粉,就是要二十四小时中有二十个小时都活跃在微博上,引导粉丝风向舆论,还不能被看出是工作人员,齐允的确没这个时间高强度运营。宁瑶夕点点头,姑且认可了这个说法,不过随即又发出新的疑问。   “一定要叫这么羞耻的ID吗?”她问,“而且同担据否干嘛?男友粉也是我粉丝的一种啊。”   齐允神色不变:“建号的时候瞎起的,后来有了一定声量,公关部接手后就没改。”   “你建的号?”宁瑶夕问,“什么时候?”   齐允顿了一下,看着她。   “今年年初的时候。”他说。   宁瑶夕咳了咳:“所以……”   齐允看了她,笑了一下。   “嗯。”他说,“那个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你了。” 第100章   有了齐允这一句亲口承认的心动时间, 宁瑶夕很是膨胀起来。   吃饭的时候,宁瑶夕一手拿着筷子, 一手捧着手机, 将齐允这个名字振聋发聩的小号发言记录详细浏览了一遍,重点放在燃星还没成立,公关部还完全没影的阶段。那个时候他发帖记录不多, 两个人上半年行程忙碌,当然没精力无时无刻盯着, 不过从那时起就很有一番影响力,以说话犀利著称,以意见领袖主心骨的身份,迅速取得了粉丝们的拥护和支持。   宁瑶夕激情阅读粉丝评论遗迹,自己看还不算, 还要大声讲出来,时隔一年公开处刑, 这种机会在齐允面前实在是少得罕见。   “「正主稀烂的演技吹上天, 资本家都没你家粉丝能画饼。越少什么越吹什么, 允许你用你的战斗力来碰瓷晨曦, 不要把正主甩出来侮辱人, 承诺不率先扔垃圾到对家门口是粉圈公约」,我要把男友老师的经典发言刻进吸烟肺,好冷酷!我喜欢!”   “男友老师发言少而精, 太会讲了, 会说话就出本书!不常上线但每次都出现得很及时,感觉是个默默关注瑶夕的现充, 有被感动到……好忠实一晨曦, 每次瑶夕代言的商品都从不迟到缺席, 第一时间返图,买那么多堆在一起包装都不拆,有钱任性!暂时承认男友老师是瑶夕圈外男友一天,你好爱她哦。”   “我不承认!拔刀吧男友老师!瑶夕在我怀里!!她是我老婆!!”   宁瑶夕念完这条,发现这条平平无奇的评论下,楼中楼回复出奇地多。她好奇地点进去,看到另一个ID在楼中楼里跳脚,底下是一连串粉丝的狂笑。   「我靠,我是楼主的小号,男友老师把我的大号拉黑了!好过激的男友粉,感觉她真的有觉得瑶夕是她一个人的老婆!她真的是认真的!」   宁瑶夕:“……”   “放下手机,好好吃饭。”齐允板着脸说,“你饭要喂到鼻子里去了。”   宁瑶夕乖巧地放下手机:“好的男友老师。”   齐允:“……”   齐允忍耐地深吸口气,宁瑶夕再也绷不住一本正经的表情,忍无可忍地爆发出一阵狂笑。   “这么厉害啊男友老师?还拉黑粉丝?看这发帖时间,没法甩锅给公关部吧?”   “维持人设。”齐允维持着镇定的表情,语气平稳地说,自顾自地吃饭,面不改色地提醒她,“快吃,再拖一会儿凉了。”   吃吃吃,当然吃,男友老师费心做的呢。宁瑶夕给自己夹了一筷子清蒸鱼,笑眯眯地得寸进尺:“男友老师辛苦啦!您今天打造的是什么人设啊?贤惠的家庭煮夫?”   齐允放下了筷子。   宁瑶夕立刻正襟危坐,见好就收:“当我没说!今天鱼很新鲜,蒸的火候也很好,美中不足的是有刺,下次改进。”   “鲈鱼还嫌刺多?你以后干脆只吃龙利鱼算了。在剧组吃草鱼不都吃得挺欢快的,回家就一堆毛病。”齐允十分不客气地吐槽她,不过话虽如此,还是拉过蒸鱼的盘子,将刺挑了出来放到一边,这才又推回到桌子中间去。   放回去的时候重新规划了一下盘子的位置,将清蒸鱼摞到下面的空心菜和水果捞盘子上,催她:“先吃鱼,冷了口感不好,吃完也正好把盘子撤掉。”   齐允家的饭桌空间不大,一张造型精巧的白色圆桌,上面大多数时候都只放着瓶水培满天星造景,真要坐四个人吃饭的话甚至会有点拥挤。像他们这样两个人面对面吃饭,加上碗碟杯筷,盘子稍微多一点都显得摆放不开。   来了来了。宁瑶夕一边积极地伸筷子,一边和他抱怨:“桌子也太小了,稍微放点东西就要往上摞,赶紧找时间换张大的,我想施展一下都没有发挥空间。”   她和齐允谈恋爱也有几个月了。过年的时候还说要给齐允露一手,结果当时因为生病没露上,之后事情一多也就搁置下了,关系不到那个份上,好像连洗手作羹汤的理由也很难找。   后来真正在一起后,理由和条件倒是都有了,偏偏不怎么有时间,少有的休息时间也都是齐允动手,也没和她商量过,自然而然地照顾着她,她自己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左不过就是被这个人从管工作延伸到管生活,无缝衔接,半点都不需要再重新适应。   阴差阳错,竟然到现在也还没动过手。宁瑶夕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而后眼都不眨地甩锅,指使齐允赶快换个新桌子,给她把发挥空间都准备好。   齐允看了眼桌子,也觉得小了一些,不过对她的说法不以为然,道:“你的全身都有商业保险,时间精力要花在有意义的事情上,真要是喜欢的话回你那边去做也行。”   “感觉不太一样。”宁瑶夕笑眯眯地道,“那边是租的房子嘛,虽然很大很好看,不过确实不太有家的感觉,可能也有现在工作忙,回去得少的原因。”   而这里真的是你的家,是和你关系密切的一部分,更私人,更亲密。进入到这里,就好像与你更近了一些。   这句话似乎稍微有点儿过分肉麻,宁瑶夕没说出口。她环视四周,耸耸肩,笑着吐槽:“不过你这里好像也没什么生活气息可言,像售楼处的样板房……装修审美当然是很值得肯定,但完全没人气。你已经在这里住了挺久了吧。”   这个房子不大,只有□□十平,非常普通的两室一厅,分别充作了卧室和书房,连个客卧都没设置,因为屋子少东西也少,所以看着还算宽敞,采光和小区治安都不错,能从这个房子看出齐允当年的打拼痕迹,对于他现在的身家来说,这个房子实在逼仄了些。   他两年前买来投资的第二套房就要宽敞很多,一百六十平的精装电梯房,地段不错,交通便利。但他将那套房子挂到中介公司出租,并没有搬过去,依然住在这里。   宁瑶夕笑着吐槽:“怎么才想起来换,之前你没觉得小吗?这个桌子感觉只有摆设意义,完全不实用,我之前住的群租房,桌子都比你家的大。”   “之前用得不多。”齐允说,“能有什么人气,我之前又不常回来。工作忙,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之前两年回家的次数都没这几个月多。”   这几个月好像也没回来太多次吧。宁瑶夕心中一动,从这个简短的概括里听出他之前生活的点滴,点点头,若有所思。   齐允看她一眼。把手机给她,简明扼要。   “微信里有几个同城家装店的联系方式,看中哪个自己订。”他说,随即微微一顿。   “现在有这个需要了。”他说,“如果你需要的话。”   经纪人的手机里就是这样,各行各业的联系方式应有尽有,五花八门,随时能满足艺人方方面面的需求,可能是现代社会里最像哆啦A梦的职业。   宁瑶夕得到他的委任,顿觉责任重大,将早午饭吃完后,开始专心致志地挑选起来,去找自己心仪,和家装也搭配的桌子,唇角一直挂着一抹轻快的笑意。   齐允将碗筷送到洗碗机里,回头看到她的表情,观察了一会儿,疑惑地微微扬眉。   “你对家装这么感兴趣?”他问,语气中难得有点迟疑,对自己的结论不是特别肯定,“……喜欢的话,给你联络个家装类综艺去玩玩?”   宁瑶夕:“……?”   宁瑶夕瞪他一眼:“不是对家装有兴趣,是对装自己的家有兴趣!不要用这种奇怪的问题打扰我,忙着呢。”   齐允微怔,看着她,一时没说话。宁瑶夕没有在意,重新低下头去,热火朝天地认真比对着自己选中的几款,不时还要抬头比照一下现在家里这款的摆放位置,研究一下新桌子放在这个位置和不和谐。   等她又看了一会儿,终于选好合适的款式,满意地下了订单之后,抬头想和齐允展示一下结果,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齐允还倚靠在刚才的位置上,竟然一直就这么看着她。   宁瑶夕接触到他的视线后一愣,低头看了下自己,才有点莫名地抬起头来,问他:“怎么啦?看什么呢?”   齐允说:“看你。”   宁瑶夕:“……?!”   还真是难得的坦诚,这人闷骚得厉害,做得出给自己的小号取名宁瑶夕圈外男友的事情,现在当真已经成为了她的男友,在她面前都还对当初的动机避而不谈,拒不承认。宁瑶夕一时很是觉得新鲜,尾巴顿时就得意地翘了起来,笑眯眯地问他:“怎么,我今天特别好看?”   “特别陌生。”齐允回答,听得宁瑶夕一头雾水,点开他的相机镜头前置,揽镜自照。   “哪有。”她纳闷地问,“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没有吧……你也不是没看过我素颜的样子,我化妆一般也不等于换头,没必要这么吃惊吧!”   不是这个原因。齐允摇摇头,依然站在原先的位置没动,就这么隔着一点距离看她。   看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倚着他的沙发,微微陷进去,长发散乱地垂落在身旁,像柔软的藤蔓将她环绕,而她栖息在里面,像只轻巧的鸟,明明可以头也不回地飞远,偏偏却愿意留在这里唱歌,午后的阳光眷恋地洒落在她身上,她看起来鲜活而快乐。   她坐着的这张沙发并不昂贵,和这个房子里的所有东西一样,来自他最初几年打拼的成果,以实用为主,他并不是个讲究花里胡哨的人。只是现在去看,又觉得这些东西或许都到了该换的时候,自己用时不觉得有什么,她坐在这里,就好像显出几分局促的窘迫。   难以控制这种想给她最好的一切的心情。   是该换了。家具?或者房子?她当然要住在一个大房子里。云水别馆落成已经有几年,房子不够新了,或许应该看看那些最新开发的小区,但地段又难碰到特别好的。   婚房?或者学区房?从循序渐进的角度看似乎都还有点早,但有计划的话总没错……   齐允微微出神,隔了一会儿,被宁瑶夕又呼唤回来。   “?你在走神?”宁瑶夕震惊道,“我是不够吸引你了吗——哪里陌生啊?不带这么说话只说一半的!”   嗯。齐允回过神来,看向宁瑶夕,顿了顿,语气平淡地揭晓答案。   “不是你,是这种感觉。”他说,组织了一下自己的措辞,“这种……操心房子的布置,像家人一样共同经营一个家的感觉,让我有点陌生。”   宁瑶夕微怔,一时间也短暂的出神,片刻之后,才弯起唇角笑了笑。   “对我来说也是。”她说,“好像从小就不太有这样的机会,阴差阳错,各种各样的理由,那时候没有这种明确的意识,也没有特殊的感觉,懵懵懂懂地过日子。这种事情不能深想,会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那不提了。齐允就要转移话题,忽而听见宁瑶夕问:“你呢?也会觉得委屈吗?”   齐允摇摇头,神色平静。   “这倒也没有。”他说,“我爸妈不光分开得早,在一起时也不是什么称职家长。我自己管自己,姑且也算管得挺好。能掌握自己的人生,对我来说是件好事。从这个角度讲,我还挺高兴与他们还算省事,没给我带来更多延绵不绝的麻烦,拖后腿的家人不如没有,我经济独立后就从来没主动联系过他们。”   “长大成人之前呢?”宁瑶夕好奇地问。   “没成年时人生最烦的记忆就是开家长会,每次都得通知他们来一个人过去。”齐允轻描淡写地说,“不总能催得动,我的初中班主任是个感情特别丰富的老太太,总还试图联系他们,骂他们不管我,根本就是多此一举,怎么能指望一个被放弃的孩子能让大人回心转意。”   “不负责任。”宁瑶夕撇撇嘴,撑着脸颊道,“你看看我找下安慰吧,其他人的劝解可能都来得很苍白,但我就不一样了,我绝对感同身受。”   齐允失笑,摇了摇头。   “不是有意要提的,话赶话说到这里。”他说,看了宁瑶夕一会儿,忽然道,“既然提到了,哪天有空的话,陪我去拜访个人吧,她现在已经退休了,但身体还算硬朗。”   宁瑶夕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的初中班主任?”   嗯。齐允说:“她有时候会偷偷用那种同情怜悯的眼神看我,我一直觉得她没必要,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我住校的时间多,没感觉有什么影响,甚至回家的时候还清净了很多。那个时候就想着,以后混出名堂了回去看她,肯定要跟她说一句,那些根本不算什么。”   宁瑶夕眨眨眼,笑起来:“现在要回去跟她说这句话了?”   “不是。”齐允摇摇头,看着她,笑了一下。   他说:“我现在想和她说,在无能为力的年纪,遇到无法改变的事情,我的确没有办法。但我其实从来都不难过,也不觉得伤怀。人生的路是要自己走出来的,跋涉,闯荡,打拼。感谢她当年的牵挂,我现在……”   宁瑶夕以为他会说「现在过得很好」,但实际上齐允并没有。他顿了顿,轻声说:“我现在终于理解了那份善意关怀的珍贵,找到了会一直关心我的人,抓住了她,不会放开。”   宁瑶夕微怔,轻而浅地慢慢呼吸,深深凝望着他。   她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我也是。”她说,“谢谢你呀,我现在终于也有家了。”   现在说这个话是不是还有点太早了。宁瑶夕不好意思地抬手捂了下脸颊,有点害羞地道:“呃,虽然我不是个慢热的人,不过倒也还是有几分女孩子的矜持的,这种话说出来好像有点太随便了,虽然不知道你的进度计划,你有时候效率高得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但对我来说的话,结婚组建家庭,时间还远,我是艺人,未婚和已婚对外的形象会不一样,对戏路发展会有影响,暂时不会考虑的,你肯定懂。”   当然。齐允略一颔首:“我知道,不能早婚这条,我记得我给你写到过规划书里。”   写的时候这条和你还没关系!不知道你现在想法有没有变化……宁瑶夕摸摸鼻尖,将这点略过,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题:“所以我现在这么说可能有点不负责任……未来太长了,我也不想随便地说出什么关于永远的话,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表达,我……”   “我真的很期待。”她说,“我可以这么直接说出来吗?期待和你组建家庭,和你成为家人。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但现在的我真的很想和你结婚!”   宁瑶夕一口气说了出来,而后看着他,突如其来地愣了几秒,而后赶紧抬手捂脸。   “我不是在求婚!也没有恨嫁!!”她大声说,耳朵都羞窘得红了,“事业要紧,不可能现在结婚,你就当是……呃,一个羞耻度有点高的表白吧!这种事情习惯就好……”   齐允被她说的呼吸微窒,片刻后,才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是你犯规在先的。”   什么犯规?宁瑶夕目露疑惑,而后听见他说:“瑶夕,就是在这张沙发上,大年初一凌晨三点,你现在坐的位置上,我从你家回来,一个人在这里思考了很久。”   话题的转移让宁瑶夕松了口气,放下手,回忆了一下:“啊,我记得,你之后还在群里发红包了,我抢得特别少的那回。”   嗯。齐允抬步朝她走过去,站在她面前,低眸看她。   他说:“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你的。”   关于什么时候喜欢上的这个问题,在一起后,宁瑶夕问过他很多次,但他总是不好好回答,还会反过来套她的话。   宁瑶夕早早就被问了个底掉,感觉自己的暗恋心事一点秘密都没有之后,才从他那里得到了时间上的答案,不过关于坐在沙发里思考这种细节,还是第一次听说。   她好奇地问:“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啊?”   “想了很多。”齐允说,“想为什么会心动,想爱是什么,想我这样的人,怎么竟然也会喜欢上一个人,大多数问题我都无法理解,但又改变不了最终的结论,那个时候心里会觉得有点恼火,有种自己平稳的人生运行程序里出现了BUG的感觉。”   接受得并不容易,看着自己无坚不摧的外壳中长出一个柔软弱点,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好的体验。   “很不甘心。”齐允语气淡淡地道,“我英明一世,怎么就被你拖下了水,要在尘埃里品味苦辣酸咸,没一个好感觉。而你甚至还未必知道,我单方面沦陷,自说自话,自作自受。”   “才不是呢。”宁瑶夕听得撇嘴,“我喜欢你比这可早多了。知道为什么过年邀请你来吃年夜饭吗,我心机起来我自己都害怕,你根本就看不穿!”   “那时候又不知道。”齐允弯了弯唇角,说,“当时我有个阴暗的想法,觉得早晚你也得吃这个跌落红尘的苦,不知道谁能让你也尝到这种感觉,我到时候一定要从旁观摩。”   还让她吃苦,啧啧。宁瑶夕挑眉,闭了眼扬起下巴,摇头晃脑,语带戏谑地棒读:“哇——好可怕——那我现在不是正好落到你手里了吗,害怕!你要对我做什么?虐身虐心吗,好狠哦——”   “我哪里舍得。”齐允低低地笑了一声,俯下身去,两人一同倾倒在沙发上,齐允将她的一双手臂向上拉,一个束缚的姿势,垂着眸去亲吻她的唇。   “我可以这么直接说出来吗。”他说,“你第一次走进我的家里,就像是走进我愿者上钩的陷阱。我早很久就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置你,梦里反复出现过很多遍——就在这张沙发上,那些曾经在黑暗中因为你而生出的纷纷扰扰,忧思烦恼,在你踏足进陷阱之后,总要亲身,逐一填平。”   我该怎么定义你。耳鬓厮磨间,齐允的齿尖摩挲着宁瑶夕的耳垂,低声说:“对我来说,你从来不单单是女朋友。”   是并肩同行的战友,是认可欣赏的同伴。是怦然心动的对象,是徒生烦恼的缘由。   “……一道复杂的难题。”他喃喃地说,“我做好准备,用一生去解。”   作者有话说:   一百章啦! 第101章   没有通告的日子里, 宁瑶夕待在齐允家里,两人愉快地荒废了一天无所事事的散漫光阴。宁瑶夕自己也算是个对工作充满热情的敬业派, 很少有这样没有任何行程安排, 纯粹休息的日子。偶尔来上这么一天,尽管其实也很劳累,但还是有种最大限度放松到的感觉, 心情很好。   当然,让她心情更好的是, 能把齐允这样的究极工作狂留到家里,整整一天,除了接几个电话,回几封邮件,在她清醒的时间里, 当真没忙碌于各种各样的杂事,一直陪着她。   在她睡觉的时候下厨做了她喜欢吃的饭菜, 胡闹一番之后抱她去洗澡, 连她无所事事地玩手游时都在旁边看着她的屏幕, 不对她胡打一通的下饭操作进行任何打击评价, 只在她被队友开麦狂喷时负责喷回去。   像他这样反应快, 逻辑缜密,说话还不客气的人,当起喷子来是无敌的。宁瑶夕过后虽然被举报封了游戏时长, 但体验依然非常良好, 比打游戏更快乐的是窝在喜欢的人身边一整天,那种完全感与满足感实在无与伦比。   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休整完毕, 满血复活, 第二天一早, 宁瑶夕生龙活虎地早早起来,高高兴兴地赶赴新通告,录制《甜蜜纪念册》的第五次两天一夜双人旅行。   综艺节目的预录要比实际播出的进度快很多,今天开始录的已经是第九十两期的内容,再出去旅行一次就能正式录制结束。每次旅行都是拆分成两期来播,现在电视上刚刚播到第五期,他们的CP热度持续走高,场面一片欣欣向荣。   在播出了四期之后,节目的四组嘉宾人气高低也已经初见端倪。宁瑶夕和齐允是涨粉最快,热度最高的,齐允这个人比很多圈内的男明星都有梗得多,并不会刻意配合节目组展现什么综艺感,但偏偏每次就是话题很足,两人之前的氛围也足够甜蜜真切。装出来的深情会露出破绽,相对应的,真正的感情也根本就藏不住,这一点,大家心里其实都很清楚。   因此在这档节目当中,竟然有一组CP的人气出现负收益,也就完全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了。这期录制地点离得近,他们自带的保姆车上,宁瑶夕坐在后排,正拿平板看着齐允发给她的节目前四期热度趋势与数据分析。   “数据是最直观的。”齐允说,“云芷和郭炎的CP超话在第一期粉丝增长幅度排到了第二,但在第二三期就出现了明显放缓。第四期播出已经五天,CP超话数据不增反降,郭炎在第四期说的那番话影响恶劣,现在很多人已经不吃他那套了,他自己肯定没想到,那种浓墨重彩的演法,明显是作为一个亮点来表述,事先根本没有了解过观众基本盘,太傲慢了。”   谁说不是呢。宁瑶夕心有戚戚,很是赞同地连连点头。当时第二期录制的时候,她心里的吐槽欲就差点溢出屏幕,心说郭炎说的这叫什么话,觉得录综艺太辛苦,心疼云芷,真想把她早点娶回家,让她当一个无忧无虑的阔太太,不用再面对这些烦恼?还说她肯定能和自己的母亲相处得很好,因为她是个特别能体谅别人的好女人,会是个贤妻良母?   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哪还有女人会觉得自己没有工作事业,被丈夫养在家里是件好事,何况云芷现在是个经济独立,名声不小的流量女明星,到他嘴里就只剩下失去工作、依附男人生存的贤妻良母,什么童话故事,鬼故事还差不多。   而郭炎甚至还是以一种自夸的口吻,煞有介事地将这话说出口,丝毫没觉得有哪里对云芷不尊重,这是整件事里最可怕的地方。   宁瑶夕当时听了这话,忍了又忍,一时间还是没能忍住,视线隐秘地去看云芷的表情。云芷坐在郭炎旁边,脸色也微微僵硬,但在宁瑶夕吃惊的目光中,她竟然半句话都没反驳,反而一直柔柔地看着郭炎,眸光专注,在他发表完自己的意见,志得意满地回头看她时,笑着挽住他的胳膊。   “那你可要一直对我好。”她柔声说,语调婉转,“不然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宁瑶夕当时就觉得她这话太卑微了,是让人听了会备受震撼的程度。果不其然,第四期正片刚一上线,立刻一石激起千层浪,恋综的主要受众就是女性观众,大家都能品出这番话中蕴藏极深的恶意,一时间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焦虑不已。   CP粉减少太正常了,谁看到这样一幕还能继续毫无保留地嗑下去,现在不是二十年前,女明星嫁入豪门不再有那无可匹敌的光环,大家开始越来越明白什么才真正重要。   “太吓人了,这算不算是恋爱PUA啊?”宁瑶夕心有余悸地问,“让一个事业很出色的女明星去当家庭主妇……我不是说家庭主妇不好,但是这根本就不合理,他怎么能说出口的?云芷不还是成辉娱乐的股东吗,他怎么能单纯地用一个想嫁入他家的灰姑娘的眼光看她?他们不应该是地位平等的合作伙伴吗?”   这人平常看着迷迷糊糊的,对圈里种种约定俗成与心照不宣都懵懵懂懂,偏偏这种直觉又敏锐得惊人,而且总是说一些大家不怎么好公然揭开遮羞布的话。这种话之所以没人拿到台面上说,就是因为好说不好听,约定俗成,但实际上阴毒而不合理。   粉饰太平得久了,就好像也披上了层自古如此的正义外衣,或许正是要有宁瑶夕这样的人提醒,明与暗才能在心底被区分开来,而不至于在这个大染缸里灰蒙蒙地混在一起。   “说穿了就是傲慢。”齐允神色平静地道,“云芷对于郭炎来说,不过是个价值高一点的玩物而已。当年他发动猛烈攻势展开追求时,我就这么说,但云芷还是选择了这条路,她不是不知道,但依然选择了和郭炎在一起。”   “你当时怎么就能看出来?”宁瑶夕好奇地看他,“你特别有火眼金睛?鉴渣雷达?”   “谈不上。”齐允摇了摇头,言简意赅,“从第一次开着豪车去剧组送花,高位热搜就从来没断过。营销造势一应俱全,迅速将自己和成辉的热度都推了上去,又不公开承认,放任绯闻持续发酵。太精明了,换我刻意炒作,声势也不过如此,我是没谈过恋爱,又不是没见过陷入爱河的人什么样,总得意思一下稍微受点影响吧,他完全没有,装都懒得装一下。”   宁瑶夕的重点被他的这句断言稍微带跑偏了一点,笑眯眯地凑过去看他,眼带调侃:“真的会受影响吗,每个人都是吗?包括你?”   齐允抬手,用掌心将她靠得过近的脸推开一点,摆出副冷酷无情的扑克脸,以公事公办的语气,声调平稳地说:“别让我亲口承认谈恋爱之后有点降智,再追问就不礼貌了。”   现在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哈?宁瑶夕被他哄得眉眼弯弯,唇角根本就没法放下来。   她沉浸在甜蜜的心情里一会儿,心满意足地收回思绪,换了个角度思考,心有戚戚。   “所以恋爱脑这么可怕的吗。”宁瑶夕沉思着道,“我之前和云芷打的几回交道,她留给我的印象是功利心强,野心勃勃,聪明敏锐……我一直觉得她是靠着自己的聪明来撑起野心了,记得当时在剧组里,郭炎不顾她的想法来招揽我,她还敢和郭炎生气。我一直以为他们两个是互相利用,没想到她在郭炎的事情上这么拎不清,这算是一物降一物吗?”   齐允闻言扬起了眉毛,神色间浮现出一抹高深莫测。   “恋爱脑?云芷?”他重复了一遍,摇了摇头,将宁瑶夕手中的数据分析向后翻了两页,点点上面的表格。   “看这里。”他说。   怎么?宁瑶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凝神细看,发现是几位明星嘉宾个人近期的数据走势。在这档综艺上线的一个月内,所有明星嘉宾都恰好没有影视作品在播。这倒也很正常,对大多数演员来说,综艺就是没有作品上线时维持热度的填档工具,一般不会和作品宣发时间冲突。   她仔细研究了一下,而后就是一怔。   “第四期播出之后,他们两个的CP粉快速减少,但她个人的数据有一个明显上扬。”宁瑶夕喃喃地说,震惊于自己的结论,在心里搜索着合适的描述语言。   “这个情况……类比到炒CP的营业上,是不是就叫,将CP粉虐粉提纯啊?”   “嗯。”齐允颔首,冷静地说,“好歹带过她很多年,她这个人什么样,我心里还是有数的。目标一致都很明确,有野心,也有实现野心的能力。她应该能判断出郭炎说的这番话不会讨喜,既然选择了这种反应,那她和郭炎应该是走不长了,肯定不会走到结婚组建家庭。”   “这么肯定?”宁瑶夕好奇地问他。   “比爱一个人更难藏的,可能就是不爱一个人了。”齐允语气淡淡地说,“他们或许好过,不过貌合神离一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因为种种利益牵扯依然在一起,但这样的捆绑是有尽头的。她大概率已经在考虑,怎么收场对自己的损失最小,从第四期播出后的反应来看,她这一步的做法也是对的,所有人都把她放到受害者的位置,倒是她们分手可能称得上众望所归,足以将她个人受到的这部分损失降到最低。”   宁瑶夕注意到他话里的限定词:“这部分?”   “这部分。”齐允颔首,淡淡地说,“她还是把资本想得太简单了,有些领域,不是靠聪明就能玩得转的,要么始终别涉足,要么涉足就别回头,想要走到一半全身而退……”   他平静地笑笑,语气平静。   “最容易淹死的,总是自诩会水的人。”   这句话说得简单而没头没脑,但宁瑶夕再问他,他却也没有说得更详细。盘问了一会儿,无果,宁瑶夕也就暂时将心里的疑惑放下,琢磨起了整件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人有时候可以聪明,但千万不能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聪明,秉持着这样的想法,很容易掉入别人的圈套,到时候赔上自己。   除此之外,宁瑶夕也从中感悟出一个道理,有些人是不适合上真人秀的,比如郭炎,被包装得越多越完美,到了真人秀的镜头里就越会现原形,多说多错。   反而是一些大众完全不了解的人,如果足够优秀,上真人秀后就会被人发现越来越多的优点,进而大幅度吸粉,最好的正向例子就是齐允。   其中有那么一小批粉丝甚至嗑CP上头,从嗑CP到了粉齐允本人,蠢蠢欲动地涌入了他的超话,开始给他个人拍照建站,宁瑶夕当玩笑话说过的齐允粉丝后援会也被建了起来,像模像样,一副打算把他当正经明星追的样子,每天在他的微博下暗搓搓地建议他再多上点综艺。   而后被齐允及时发现,当场将后援会强制解散,图站尽数关闭,发了条简短的微博,言简意赅地声明自己没有走到台前的意思,工作依然围绕着公司事务展开,宁瑶夕是公司目前全力打造的重点艺人,工作将始终以她为中心。   看得他的粉丝在评论里如丧考妣,宁瑶夕当时也很有几分不忍,私底下还劝过他:“也别对她们太无情嘛,你出道的话也很好啊,会收获更多珍视和关心,这些都是真的。”   “不需要。”齐允干脆利落地说,“我没有时间去听太多人对我的意见和看法,这些都无关紧要。我在意的始终只有那么一个人的看法,其他细枝末节的小事别来打扰。”   这个人是真的对当明星毫无兴趣,想想也是,像他那样性格的人,只要不是缺钱到极致,肯定没兴趣遵从别人的意愿,他从来都有坚定的明确的自己的想法。   “而且那些人关注我而不关注你,毒唯粉的前身。”齐允说,“就像现在还残留的那一小撮每天骂我的晨曦一样,过激单推,完全容不下自己粉的明星和别人有情感关系。对你有恶意的粉丝,对我来说是完全不需要的,如果我们之间有CP粉提纯的过程,或者今后到了那天,那我肯定会把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毕竟我无所谓,你始终清白无辜就好。”   宁瑶夕眨了眨眼,看着他笑问:“是因为你是圈外人,不在乎粉丝,做这个决定才这么干脆痛快吗?”   齐允开口,正要说话,宁瑶夕却先一步摆摆手,制止了他。   “——我这么问才合理,是吧?”她眸光盈盈地看着他说,笑眼弯弯,“不过实际上,我觉得好像不用问这么委婉了,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和身份理由,你就是爱我嘛,所以一点委屈都不忍心让我受。”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目露感慨。   “我也知道你为什么肯定,当初郭炎不够认真,现在云芷也没陷进去了。”宁瑶夕说,“爱一个人,总得有点为对方着想的地方,而不是只顾着自己的利益。”   齐允挑起一边眉毛,很轻地哼笑一声。   “算你这话说得还有点招听。”他说,招招手,面色遜常地道,“过来。”   嗯?怎么了吗?宁瑶夕疑惑地朝他靠过去,而后猝不及防地被他捏住下巴,啄了一口。   这人竟然依然保持着自己淡然自若的表情,只有动作泄露出几分无从掩藏的亲昵,指尖摩挲了一下她的唇瓣,一下不够,低头又啄了一口。   这一口力度和时间都有所变化,将她的口红都蹭晕开一点。毫无征兆地做了这一番举动后,齐允在她的愕然之中将她放开,正襟危坐,满脸淡定地道:“补下口红,好好看你的数据分析简报,别说话。”   宁瑶夕:“……”   闷骚死你算了!假正经!   看你能绷到什么时候。宁瑶夕从包里拿出口红,旋开之后却不涂,也没看人,悠悠地棒读:“哎呀,出门时好像拿错了,不是我早上涂的那支,得卸掉重涂。”   齐允:“……”   “卸妆棉在哪里来着?”宁瑶夕装模作样地在包里翻找,“好像没带,怎么办?”   齐允:“……”   “没人帮忙就算了。”宁瑶夕悠悠地说,“哎呀,早上口红没带对,接下去还被勒令少说话,我可真是太可怜……唔……”   周子洋一个人坐在保姆车的最后排,带着他装着所有化妆品的超大号书包,忍耐地听完了前面宁瑶夕的自导自演,忍耐地深深吸了口气,忍无可忍地给副驾驶上的吴月发消息。   「我带了。」他冷冷地说,「各种品牌,各种色号的口红,各种牌子的卸妆巾,卸妆水,卸妆棉,我都带了。」   吴月:「……噗。」   「真就没人问一下我吗?瑶夕不问,允哥也不问?我在这个车里隐形了??」周子洋用力按着屏幕,表情微微狰狞,「我受不了了,回去我就要打报告申请加薪,公司必须要承担我的精神损失费!!这是工伤!!」   吴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什么见鬼的卸口红的错误示范!!想亲直接亲就是了,口红是无辜的!根本卸不干净!!」周子洋火冒三丈,「这是对我这个职业化妆师的侮辱!我非得找时间给瑶夕上三个小时的美妆课,卸口红是吧?我教她八十种方法,没一种需要男人的帮忙,做女人还是要靠自己!」   副驾驶上的吴月已经没法打字回复他了,她的肩膀剧烈颤抖,无声地笑得打跌。   和始终冒着酸气的柠檬精周子洋不同,作为铁杆CP粉,吴月热爱工作,兢兢业业,上班从不迟到早退,每次都积极地冲在最前,硬是弄出了把工作变成事业的劲头。她刚才一直在副驾驶假装自己不存在,现在一边笑一边还在忍不住扼腕,心说此时此刻这么好的氛围,不架个节目组的摄影机实时拍摄合适吗?多好的素材!   虽然可能之前谈论的话题不太适合播出来吧,但没外人听到多可惜啊……吴月蠢蠢欲动地摸出自己的手机,别人都不好骚扰,索性开始给此刻不在车里的陈瑞现场转播,激情加持之下,打字速度飞快。   还在睡梦之中,一小时后起来发现吴月给他发了七十来条消息的陈瑞:“?!”   发生什么大事了?!陈瑞如临大敌,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就开始看消息。等到终于翻完记录,确定这七十来条消息都是废话,没有一句正事的陈瑞:“……”   不在现场还要被迫吃狗粮,现在这工作真是越来越难干了。陈瑞一边恼火地感慨,一边手仿佛不受控制般打字:“伟大的月月姐,狗粮还有吗?没吃饱,再多来点。”   打完字发出去的陈瑞,手指突然僵在了屏幕上:“……?!”   我不会其实是个抖M吧?!在这个平平无奇的早上,陈瑞突然陷入惊恐。   .   宁瑶夕嘴唇上的口红颜色到最后也没变,毕竟周子洋的确是带了所有她有可能用到的色号。不过这并不是根本原因,根本原因其实是她包里那支根本就没带错……   总之投入到综艺录制里的时候,宁瑶夕开开心心,状态奇佳。齐允的心情也相当不错,两个人发挥都很超神,再一次将节目组本来设置好要弄一下午的比赛环节,压缩到一个多小时就提前完成。   已经录到现在,节目组也差不多习惯了。这组每次都能在规则的限制范围内卡出BUG,弄出一些超神操作气节目组,也算是这档节目的看点之一了,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干脆都没拦他们,轻车熟路地摆摆手:“自由活动吧,镜头分配时长快满了,你们随便摸鱼,我们一会儿可能去随便补充两帧素材。”   太好了,又摸出来三个小时的空档。宁瑶夕开开心心领命而去,有备而来,从吴月那里取来了那部订在一起的手写剧本,继续看了起来。   她之前和余晖说,要在拿到剧本后的三天内给他答复,这个时间当然不是信口开河,算好了自己这两天录综艺时有时间看。不过当时其实没太想到昨天没心思阅读,进度就稍微慢了点,现在下定决心今天看得专注些,不然可能就要熬夜看,最好还是不这么干,影响状态。   看着看着就看了进去。宁瑶夕翻过十几页,而后忽而轻轻地嘶了口气。   “怎么了?”齐允正在回消息,听到她的动静,敏锐地看过来。   “……我有种预感。”宁瑶夕视线盯着剧本,喃喃地说,“这应该就是我下一步作品了,我觉得它是我的,她可以是我。”   齐允微微一顿,很快点了点头。   “等你看完剧本后我也评估一下,明晚节目录制结束之后,我去给你联系导演。”   好。宁瑶夕点点头,重新埋首于剧本:“趁着现在没人打扰,我快点看。”   可惜事与愿违,一个小时后,她和齐允待着的书房里出现了不速之客。门被敲响,而后被人从外面推开,郭炎站在门口,视线落在他们身上,脸上露出个热情的笑容。   一如他当初想要招揽宁瑶夕时露出的那个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二位有时间吗?”他倚在门口,双臂环胸看着他们,好整以暇地悠悠道,“想和你们做个交易。” 第102章   关于这个交易, 郭炎开门见山,上来就给了句这样的形容。   “事情本身并不难办, 而筹码你们肯定感兴趣。”   真的吗, 并不是很信呢。宁瑶夕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并不是很想理他。但已经被打断的思路一时也没法重新接上,客观来讲, 郭炎也的确并不是个能够随便打发的角色,于是还是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将手里的剧本暂时放下。   她朝郭炎的身后看了一眼。   云芷不在后面。   也不知道是郭炎作为两人的代表来谈,还是这件事本身就要背着云芷进行。宁瑶夕在心中揣测郭炎的来意,一旁的齐允神色平静,只在郭炎不经允许就推门进来时眼中显出几分不悦,很快以外人没法查觉的速度消退, 将自己的平板屏幕按灭,轻车熟路地和不速之客打起机锋。   “什么事?郭少不妨直说。”他平淡地回了一句, 而后抬眸看了眼书房的一角。   “不过这间屋子的摄像头没关, 保险起见, 郭少站在门口就好。”他轻描淡写地说, “不然到时候离得太近, 万一发生什么后画面泄露出去,毕竟好说不好听,最好还是注意影响。”   自从李总那件事之后, 齐允对于可靠的监控设施就一直很在意, 大概有那么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思。宁瑶夕看他一眼,心下了然。   郭炎虽然不清楚背后的内情, 但听到齐允的话, 竟然也就顺势站在了门口没动, 只回身将门关上,不算太大的空间里和他们遥遥相对,微笑着问:“这样可以了吗?我身上的收音设备已经拿下来了,你们应该也是吧。虽然不是段很让人为难的对话,不过我还是不希望太多人听见,横生枝节。”   可以当然是可以了,堂堂成辉集团的公子哥,主动找上门还愿意顺从要求,算是摆足了姿态,给足面子。宁瑶夕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姿势,下意识变得更加正襟危坐一些,反倒是齐允没动,依然坐在他的旁边,目光落在郭炎脸上几秒,浅淡地扬起唇角。   “郭少的诚意,我们都看到了。”他说,“看来这场交易,郭少志在必得。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委托,是只和我们交易才能做到的,还请郭少明示。”   郭炎稍稍挑眉,饶有兴致地看他一眼,笑着道:“齐总说话太保守了,你还只是经纪人的时候我就很看好你,一度想将你们都招揽到成辉来,可惜当时阴差阳错,你后来决定自立门户,我也不好再强取豪夺,只能遗憾作罢,一直引以为憾。现在瑶夕事业蒸蒸日上,燃星发展活力无限,我虽没公开送上过祝福,不过私以为还算是有几分识人眼光吧?对你齐总你,我可一直都是相当赏识的。”   说得好听,也不知道当初云芷跳槽,是谁把差不多整个团队都挖过去,唯独剩下齐允和心向着他的陈瑞,不由分说一盆脏水就泼过来。这件事纵然有云芷本人的策划,郭炎也绝对是在背后做了力推,他当时跳出来袒护女友的行径不还狠吸了一批粉丝吗,现在将旧账用春秋笔法一笔带过,眼都不眨,真够不要脸的。   宁瑶夕在心里偷偷翻白眼,但这话当然没法摆到台面上说。只能在旁边牵动唇角,当一个配合的假笑工具人,在心里琢磨着郭炎的来意,心思不由飘到了和郭炎的上一次见面。   他们上一次相见,并不是在剧组。   在《赤色年代》初次相见之后,郭炎追着齐允的脚步回程,当天自然没有任何结果,回去后用各种各样的理由约过他们几回。齐允今年四月份的时候实在推不过,带着她一起去过一次,三人在申城极有名也极难定的私人会所里吃了顿晚饭。   当时还没有发生李总那件事,宁瑶夕也还没有面试上《燕歌行》剧组,对自己合约到期后的未来没什么底。不过因为有齐允在,倒也并不会觉得不安惶恐,心态放得很平,因而完全没被郭炎天花乱坠的花言巧语蛊惑,全程都报着凑热闹的心态参与,好奇地听他各种画饼。   她将郭炎画的饼总结成三类:人脉,资源,资金。   这些条件一起抛出来的时候其实还是挺有震撼力的,有成辉集团背书,比华盛派的丛丽娜画的饼可信度还要高。   就是没什么实际案例,成辉娱乐目前为止还没捧出什么当红明星,当家一姐云芷还是齐允捧出来的,这让郭炎游说的可信度大打折扣。   在齐允和郭炎你来我往的交锋里,宁瑶夕喝着果汁神游天外,在心里琢磨,成辉娱乐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娱乐圈小红靠捧,大红靠命,一个人真想红起来,光有力捧也不行。成辉集团的郭少在商业上可能在行,但娱乐圈实际上有自己的赛道,他好像一直都很想当然,现在这么下力气挖她,也没人能保证她跳槽到成辉就真的能继续走红呀……   就这么片刻的走神也并不被允许,郭炎很快发现她的走神,微笑着叫了她一声。   “瑶夕?在想什么?”他朝她举起杯,风度翩翩地道,“累了吗?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没有没有。宁瑶夕被他唤回神,不好意思地摇头,下意识找了个问题开口:“不是累了,我就是在想……云芷呢?她今天怎么没一起过来?大家也算是熟人了。”   齐允当时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从他的眼神中,宁瑶夕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啊哈……虽然是熟人,但关系不怎么样呢……宁瑶夕在心里干笑几声,一边恨不得在心里将刚才的问题撤回,另一边却也有一些微妙的不舒服,很难和别人言明。   她当然是很看不惯云芷的作派的,云芷和齐允结下的梁子也实打实。但现在不叫她过来参与进商谈,总让宁瑶夕有种云芷正在被背刺的感觉。   男友和自己结了梁子的对家相谈甚欢,以后还可能进公司抢她的资源。若是别人被蒙在鼓里就算了,可她是成辉的老板娘,成辉是她的家啊,这应该吗?   一山不容二虎,两个同样当红的女演员是注定有竞争的,就算她和云芷亲如姐妹也会有,在一个公司更甚。顶级的资源之所以叫顶级,就是因为好得独一无二,如果她也去了成辉,成辉到时候拿出这样的资源,是给她还是给云芷?   宁瑶夕完全不觉得自己能竞争过老板娘的黑幕,但郭炎的意思又分明是只要她肯来成辉,一切就以她为主,这让她一时很是疑惑,忍不住就问起了云芷的问题。   结果郭炎完全没被她问住,神情自然地笑着开口。   “小芷今天有个通告。”他说,“瑶夕你不用担心,小芷向来是最识大体的,完全能理解我的苦心,也愿意为了公司发展做出让步和牺牲,她从来都是体贴贤惠的。”   ……云芷?体贴贤惠?   这和宁瑶夕印象里那个野心勃勃、锱铢必较、甚至可能有些不择手段的女明星完全不沾边,但这又是人家男朋友自己盖的章,好像也没有她反驳的余地。宁瑶夕欲言又止地陷入沉默,话题很快被一带而过,齐允吃饭全程没有对她的疑问做出什么评价,只在和郭炎分别,出了会所的回程路上,对她说了句话。   他说:“有些话其实没必要说,掀人遮羞布无异于照着人脸上打,会让对方很不体面。”   宁瑶夕当时把这话记下了,那之后也在努力践行,不过当然也有践行不好的时候,她毕竟还是宁瑶夕,而没有立刻来上一个脱胎换骨的大变身。   不过今天,此时此刻,她可真的是忍住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只轻微地恍了下神,短暂地陷入回忆,而后很快回过神来,微笑着安静不语。   结果反倒是齐允朝她看了一眼,目露询问。大概是在问她出什么神?宁瑶夕朝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让他不用操心,继续打自己的机锋去。   他们的眉眼官司大概用时长了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的郭炎微微皱眉。   “有什么问题吗?”他问了一句,脸上依然是微笑着的,但自然横生的傲慢也无所遁形。   “哦,没什么大事,我们两个就是有点疑惑。”齐允开口应了一句,语气自然地道,“怎么没见云芷和你一起过来,她今天过来录节目没缺席吧。”   郭炎:“……”   这话问的,完全属于是睁着眼睛说废话了,恋综哪还能缺嘉宾,郭炎一个人录独角戏有什么意义,阴阳怪气的感觉简直溢出屏幕。   宁瑶夕听得很是惊奇,忍不住稍稍靠近齐允,疑惑地和他轻声耳语:“怎么突然说这种掀遮羞布的话了?这不是相当于打他脸吗,他应该是背着云芷过来,找我们洗白自己的吧。”   她刚才在心里想了几圈,已经回过味来了。第四期节目上线后网上铺天盖地的评价,郭炎肯定都已经看到了。像他这样傲慢的阔少,肯定不高兴于被这么评价,对成辉的形象也是种负面影响,这几天听说股价都跌了一些。他一定是急于在今后的录制中弥补的,而最有效的弥补方式就是对云芷好,他如果想走这条路,根本没必要找上他们。   他和云芷之间,肯定出了些他们不知道的问题,现在看来,情况已经很严重,已经到了开始各自算计对方,争取最大分手利益的地步,这两个人的恋情,怕是已经到了结束边缘。   她都已经猜出来了,齐允完全没理由猜不出来。宁瑶夕一时十分纳闷,去向齐允求证,而后听到他唇角微动,同样回了她一句耳语。   “我还以为你想问,刚才疑惑都已经写在眼睛里了。”他说,“问就问了,无所谓,打他的脸怕什么,有求于人就把身段放下,郭少可能没这个概念,今天正好给他补上这一课。”   就算不至于坐地起价,也不至于让他用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态度,把合作事宜通知给他们。齐允面不改色地戳着郭炎尴尬的痛处,脸上是一副全然的疑惑表情,仿佛突然就耳聋心盲,完全听不懂任何言外之音一样。   于是逼得郭炎只能扯扯嘴角,神色间终于不再那么气定神闲,多少带上了点不自然。   “这件事情,我想应该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他有点勉强地说,在发现齐允和宁瑶夕脸上的表情都很淡定,完全对他的话没有反应,扯了扯嘴角,心中快速掠过一连串斟酌决策,在有求于人的先决条件下,终于率先开门见山。   “好吧,两位都是聪明人,我们不妨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他笑着说,真正做出决定之后,神色间又恢复了刚出现时的那种挥洒自如,“我今天过来,带着小芷一起当然不合适。对你们来说,她是有过嫌隙的对家,而对我来说……”   他卖关子地停顿了一下,好整以暇地耸耸肩:“就比较复杂了。曾经是我相恋两年的女友,也是成辉娱乐的一姐,但现在影响到了成辉集团的利益,那就是我们郭家的敌人了。我还挺喜欢她的,温柔体贴,知情识趣,我们在一起了很久。不过现在看来,既然不被祝福,那就只能忍痛割舍了。曾经的感情不是假的,所以我希望,这个割舍的过程,不要太痛。”   他云淡风轻地说着虚情假意的话,这种时候也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哪怕就在他们两个人面前也给自己立了个深情人设,只在结尾泄出几分血腥,令人心悸。   齐允微微挑了下眉,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神情平静。   宁瑶夕却是顿了顿,短暂的沉默后,看着他开口,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说的成辉集团利益受损,是说因为你们上的这个恋综,成辉最近股价下跌了吗?”   “你看。”郭炎摊了摊手,露出个惋惜的表情,悠悠地叹了口气,“大家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根本没法挽回,我也很难办啊。”   “节目刚播到第四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郭少你在之后的几期里,也有一些像这期一样,你觉得没什么,但观众可能不太买账的小问题。”宁瑶夕说,盯着他道,“郭少如果这么在意,赶快去找节目组删镜头才是要紧事,下一期后天也要播出了。”   “谢谢关心,已经找人去做了,拿到原片在改。”郭炎朝她点了点头,微笑着说,语气自信,话里有话,“汤副台长花了大力气帮我奔波,人在江湖上飘着,就是要有这些互相帮衬的朋友才好行走。”   这是在强调他的关系网所能带来的价值了。宁瑶夕心中微沉,安静了一会儿,一时间陷入沉默。   她本没有打算继续再说,但齐允没有开口,他侧过脸来看她,明显是在等着她的下文。   宁瑶夕和他对了个视线。   我想说的话,是直接照着人脸上扇的哦?她用眼神向齐允报备。   说就是了。齐允抬了下眉毛,无声回应,对她的预警不以为意,一副随便她输出,他殿后收尾的样子。   那我就不客气了。宁瑶夕深吸口气,看着郭炎问:“郭少,恕我冒昧,但是整件事情听下来,我可不可以这么概括……因为你个人的失误操作,你们的CP组合性价比急转直下,而你面对这种结果,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怎么挽回弥补,而是立刻结束这段关系,并把过错推到对方身上,想将自己清清白白地摘出去?”   郭炎看着她,挑起了眉毛。   “这话说得多少有点难听了,瑶夕。”郭炎悠悠地道,摊了摊手,“我当然有犯错的权利,人不犯错才是不正常的,而我的试错空间生来就大。至于甩锅这点,虽然有点抱歉,不过这也是从性价比的角度考虑最好的选择,我会进行一定弥补的,不过说起来,她这两年享受到的资源和礼物,以及因为我而立起来的种种人设,仔细想来的话,我不亏欠她吧?”   “确实。”齐允说,在郭炎无辜的表情中赞同地颔首,“能成为成辉的郭少公开承认的女友,还谈了两年之久,云芷的逼格和人脉确实都因为你向上跨了一步,就算我还是她的经纪人,我也不会拒绝她拿你炒作的,当然,我肯定是觉得只炒绯闻,不真谈恋爱更好。”   郭炎笑着颔首,神情愉悦:“我果然没看错,齐总属实是个聪明人。有这样的聪明人在身边,瑶夕当然可以稍微不聪明一点,不过太笨的话还是不太好,容易吃亏。”   “建议我替瑶夕收下了,感谢郭少的关心,我们还是把话题带回来吧,毕竟你的事情比较紧急。”齐允神色淡定,慢条斯理地道,“你们现在各为利益也合情合理,云芷身上多一个黑点没什么,郭少下面可还有一个成年的弟弟,这种损害集团利益的事情,即便是郭少,怕是也不被允许犯太多次,两相权衡之下,怎么做才最稳妥,郭少是个出色的生意人,当然清楚。”   当然。郭炎挑了下眉毛作为回应,两人的视线对视了一下,都知道对方没说出口的话。   ——和云芷的绑定关系,现在已经是负收益了。   齐允看着郭炎,忽而牵动唇角,笑了一下,看起来竟很有些愉悦。   “真不错。”他说,神色真真切切的愉快,挑着眉笑道,“郭少用自己的实际做法,证明了我当时对郭少的评价完全没错,属实是给我齐某人面子。有这样的基础在,我肯定是愿意和郭少合作的,只要郭少能满足我的条件,我当然也不介意顺手回敬一下曾经受到的背刺。”   “齐总是个爽快人。”郭炎痛快地说,“什么条件?说来听听,只要不太过分,我都可以考虑。明人不说暗话,相信齐总也不会说一些离谱的玩笑话来浪费彼此的时间。”   “这是当然。”齐允悠悠地说,“实际上,这是个郭少肯定会心动的条件——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做一些合理猜测。成辉娱乐成立两年,没做出太亮眼的成绩,在郭少辉煌的商业履历中多少显得有点暗淡,想必这也是集团对郭少颇有微词的原因之一。娱乐圈现在的几大公司已经基本成型,再想成为顶部要花太多时间力气,不过眼下恰好有一个捷径能提供给你。”   郭炎紧紧盯着他,齐允声音放轻。   “你觉得华盛怎么样?”他悠悠地说,“有兴趣吗?”   .   这一期综艺的两天一夜,在有心人的筹谋规划之中,过得飞快。   宁瑶夕自己也觉得过得飞快,快得她好像都没有之前每次和齐允来度假放松的感觉,尽管每个环节他们都参与了,但或许是因为心里装着事,没法全情投入进去,总觉得做什么都像是隔着一层,有种罕见的不自在。   这确实挺少见的,她是个情感饱满,很容易投入的体验派,又真的很喜欢齐允,很少在和他共度时光时显得心不在焉。齐允也察觉到她的异样,探身进车里关切地问她:“不舒服?你现在状态不太好,被郭炎影响了?”   他敏锐地点出了她状态异样的根源,不快地稍稍眯眼:“应该更狠宰郭炎一刀的。”   “还宰?再砍下去你们合作都谈不成了吧,郭炎又不是傻的,脾气还不好……”宁瑶夕汗颜道,忍不住吐槽他。   脑子还转得动,看着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齐允又看了她两眼,觉得她的问题应该不怎么严重,属于自己能调节好的程度,稍稍放下心来。   不过还是很在意,想了想,问她:“试镜没问题吗?要不缓两天?”   “人家就等着女主角进组呢,小导演不容易。”宁瑶夕摇摇头,笑着朝他挥挥手,“我今晚赶过去试个镜,顺利的话明天就和导演一起回来,到时你们细谈合同的事。别到处都不放心了,就分开一天!你这么不放心,要不和我一起过去?”   他倒是想。齐允哼了一声,在心里又给占用他时间的郭炎记了一笔。   但瓜分华盛这件事又实在是很重要,如果顺利的话,一来以后没有后顾之忧,二来壮大公司体量,三来回敬彼时之仇,以后能成为宁瑶夕更稳固的靠山,这是最实际的东西,机会不等人,而他和宁瑶夕之间来日方长。   齐允摇摇头,捧着她的脸颊,啄了啄她的唇,低声说:“人都留给你,注意安全,航班已经订好了,时间在中午,今晚好好休息,睡个好觉,我明天去机场接你。”   是接我们,团队和导演。宁瑶夕纠正了一下他的说法,笑着朝他挥手,目送他下了车一个人离开,和团队的其他人一起赶赴试镜地点,在车上对着剧本调整好状态,站到导演面前的时候已经沉静下来,按照剧本上的内容,表演了其中一段。   ——她没有顺利表演完成。   演到一半的时候,余晖喊了卡,他坐在试镜的桌前,面前放着自己亲手写的剧本,看着站定后面露愕然的宁瑶夕,抬手揉了揉眉心,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他终于开口。   “如果你只有这种水平的话。”余晖慢慢地说,“那就请回吧,我想要的不是一个演技精湛的熟练工。这三天发生什么了吗?你的眼神浑了。” 第103章   在宁瑶夕用了好几年的时间修炼完毕, 真正重新走进名利场里的角逐竞争后,除了最开始在综艺里有一小段适应期, 将自己作为镜头主角的觉悟调整出来, 剩下的时间一直无往不利。   没有她拿不下来的试镜,没有对她不满意的导演。她或许在人脉和交际方面都有所欠缺,也不是个酒量奇佳长袖善舞的人, 唯独靠着真诚虚心和精湛演技在导演心里挂上号,在这个方面, 她有着自己的骄傲,基本听不到外界的相关质疑。   宁瑶夕一时间不由愣住了,这实在属于状况之外的事情,让她有点无措。   不过当然也不至于接受不了,事实上, 这一幕甚至有点似曾相识,上一次她在对演技的信心满满中被迎头痛击, 还是在齐允办公室里那次, 人不能讳疾忌医, 被指出问题就要去改正。   宁瑶夕回过神来, 眨了眨眼, 轻声问:“余导刚才是在掌镜找拍摄手感吗?摄影机开着的话,我能不能看看刚才拍摄的原片?”   余晖盯着她又看了几秒,无言地让开位置。宁瑶夕走过去, 将摄影机里的画面回放出来, 自己看了一遍。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余晖掌镜的拍摄画面,刚看到第一个镜头, 就怔了一下。   这是新鲜拍摄出炉的, 最纯粹原始的原片, 没有经过任何后期调色和渲染处理,将导演本人的功底展现得一览无余。   就这么一个镜头,宁瑶夕作为一个优秀的演员就敏锐地发现,余晖绝对是一个掌镜功底极强的导演,光影布置、以及人物与画面分割比例这种基础的功底自不必说,他是个非常明显的善于拍出故事性的导演,演员透过屏幕望向镜头,未尽的千言万语徐徐铺开,一个镜头就能抓住人的视线,注意力无法移开。   扑面而来的冲击力,瞬间将人代入进去。宁瑶夕条件反射地按了下暂停,而后将情绪再次整了整,以一个更加严肃的态度,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原片里。   余晖指出的她的问题,她暂时还没有意识到。但就在这一秒,她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余晖这个导演的风格。   这是一个抛开一切外在因素不谈,只和你谈表演的导演。名声,地位,声势,在这样的导演面前都不重要,只谈最本质的东西,对角色的表现与诠释到位与否。   他绝对,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新手导演。   宁瑶夕昨天联系余晖,答应过来试镜的时候,曾经在网上搜索过余晖的作品。这个名字不算特别小众,网上也有些七零八碎的结果,但都和电影导演这个身份毫无关系。搜得她一时间很是忐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不能是碰巧接了个新导演的第一部 电影吧,看这个剧本的深度和完成度,不像呀……   齐允也没查到这个名字对应的影片,不过还是毫不迟疑地否定了她的猜测。   “剧组待机一天烧一天的钱,能先建剧组再定演员的导演,不可能和你之前进的那些草台班子剧组一样。再说那天的酒会也不是谁都能进的,他起码收到了金合欢颁奖礼的入场券。”   齐允的指节在屏幕上敲了敲,眉头微皱。   “你知道他的英文名是什么吗?”他问,“会不会是之前没在国内发展的导演,余晖确定是他的常用名吗?我的意思是,是他在这个圈里通用的名字吗?”   宁瑶夕一问三不知,连着摇了好几次头,眼神无辜。   齐允:“……”   “什么信息都不知道,见面人家递个剧本你就接,看完不管不顾就要演。”齐允冷静地复述了一遍她的惊人操作,很是无语地看着她,“你有自己现在是个热度已经来到一线的当红女明星自觉吗?片酬,待遇,投资,宣发,什么都不问,这就要接下剧本,跑去试镜?”   宁瑶夕琢磨了一番,而后诚恳地点头:“对。”   齐允:“……”   为什么?有逻辑通顺能让人听懂的解释吗?齐允用眼神问她。   她也不知道理由能不能让人听懂……宁瑶夕抬手挠了挠脸,耸耸肩,笑了起来。   “因为真的是个好剧本。”她诚恳地说,“我本来是就打算看一遍的,但昨天看完之后忍不住又看了一遍。全篇情节设置没有一处废笔,而且剧情也并不是和其他文艺片一样有大篇幅的冗长留白,它的情节很饱满,就是台词不太多,对演员的内心戏考验极大。”   “没必要为了挑战自己而冒险。”齐允说,“拿到这个最佳女配角之后,你选择的余地大了很多。已经有新的电视剧剧本在接触公司了,我还在审,最迟一周左右就能给你拿来几个剧本,虽然可能并不都是女主角,但至少也是女二或反一,一步一个脚印更合理,没必要非要现在跳到电影那边去,步子迈得太大会很冒险。”   “道理我都懂……”宁瑶夕抿了抿唇,还是坚持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我不是为了挑战什么,或是出于提升咖位上的考虑,才去考虑演电影,这属于你要考虑的范围吧?我只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剧本,并且目前还没有碰见过更喜欢的,仅此而已。”   行吧,演员。齐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还是在她一问三不知的情况下同意了。   “试镜的地方也不算偏远,把人都带着,去走个过场。”他说,“明天带导演过来公司谈合同,我回去清点一下现金流,如果真有需要,你就别客气,直接带资金组,第一次演电影,最终成绩没法控制,品质总要拿得出手,逼格、市场和粉丝,起码要照顾好一样。”   当时齐允还觉得,她过来试镜只是走个过场,没有导演会不满意她的演技。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二十分钟前,她其实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宁瑶夕站在摄像机前,先将刚才拍摄的片段整体浏览了一遍,而后一帧一帧地回放,看得极慢,时不时还会倒回去重看,认真而郑重。   余晖没有打扰她,安静地等待着她的结论。在她终于结束微弓着背看画面,重新直起身时,问她:“有答案了吗?”   宁瑶夕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说:“我演得挺好的,没什么硬伤和大问题。”   余晖扬起了一边眉毛,眼中掠过一丝失望。正待说什么,却听宁瑶夕又道:“但我不是她,你的镜头要求很高,不是要拍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而是要真的记录她的日常——排除表演的身份,将自己自然地融入戏里。我的表演太抓镜头了,这在其他影片里应该都算是优点,但偏偏在你这里不行,与你想拍摄的内容不符。”   她说的抓镜头,并不是说她在表演中会不自觉地看镜头,这样不专业的错误她当然不会犯。但作为一个演员,一个演技精湛的优秀演员,有些习惯是自然而然就会带出来的,比如无论什么时候,人站在那里,自然而然就会吸引别人的目光和注意,不需要做什么刻意的表演,无形之中就是有这样的气势,说是主角光环大抵太过夸张,说成星味可能更好理解。   为什么有些明星即便带着口罩和帽子,走在人群当中,也能让人一眼认出来不凡?星味,气场,存在感,大概就是这些东西。并非与生俱来,而是在镜头的注目与人潮的追捧当中被后天锤炼而成,如果一个人长期被万众瞩目,她不可能不产生那种中心感,这是成为人群焦点的附带产物。   一个纯粹的演员可能不会带上这些东西,但宁瑶夕并不能算是。除了是个演员,她还是个人气极高的流量明星,粉丝众多,通告排得很满,是歌手,偶像,艺人,明星,而非单纯的演员,星味无可避免。   “余导说我眼神浊了,是这样的原因吗?”宁瑶夕向他确认,“我能隐约感受到你的意思,但不是特别确认。”   余晖朝她弯起唇角,微笑了一下,房间里的气氛霎时间缓和下来。   “能看出这些东西,看来我们的合作还有尝试和校正的余地。”他直白地说,微微颔首,“你说的这些算是很重要的方面,因为你提到的这个点,我也想过要不要找素人拍摄。但素人好找,天生的杀手并不好找,我后来意识到还是要找一个演员,如果现实中不是真的有一个康萍,这个角色就需要有演技的支撑。”   宁瑶夕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但余晖话音一转,却是说:“在这一点上,你让我很困惑。我之前看过你的拍摄原片,你的演技在我这里是过关的,但也仅仅是过关而已。真正打动我的,是四天前我见到你的时候,你那种清澈明亮的眼神,眼神才是一个人的灵魂。但现在我觉得你的灵魂不够清澈了,为什么?是什么让你在这四天里有这么明显的变化?”   这个话题好像有点太抽象了。宁瑶夕愣了愣,一时间也很不确定:“我不能完全肯定我理解了你的意思……这种眼神指的是什么?”   余晖仔细地注视着她,目光长久地落在她的脸上。   “那种属于天分型演员的,单纯简单的灵气。”他说,眉头皱起,“你现在心里想了太多事了,没人告诉你吗?最好的演员心里不能装太多东西,可以经历很多,但不能想太多。”   这四天的变化。宁瑶夕怔了怔,不确定地想,这四天好像也没有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除了郭炎找上他们这点,别的好像也并没有……   郭炎。宁瑶夕忽而一顿,陷入短暂的沉默。   “不好意思,导演,完全是我自己的问题。”宁瑶夕低声说,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摇着头,试图把自己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我会……尽快调整,稍微给我一点时间,一小时,不,半小时……我还是想争取一下这个角色……”   “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余晖平静而温和地说,“是什么想不通的烦恼吗?如果不涉及机密的话,也可以和我分享一下,我可能在具体的解决方式上给不出太多建议,但对于演员调节状态还是有一些自己的心得。衷心希望你能调节成功,我也很想争取一下你。”   啊,谢谢。宁瑶夕放下手看他,想了想,在不涉及具体人名和机密的情况下,将事情简略地和余晖讲了讲。   “我可能其实就是,潜意识有点难以和这个世界的各种潜规则和解。”她摇着头,语带自嘲地说,“其实心里知道这是个很好的合作,互惠互利,也觉得这种方法很高明,换我的话我肯定想不出来,他们每一个运筹帷幄的想法都很聪明。但我可能就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解决一个恶人的方法是和另一个恶人联手。”余晖简略地总结,看着她的眼睛,“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还需要昧着良心替恶人颠倒黑白,粉饰太平,好像权力能改变一切世间的善恶规则,内心深处会觉得挺无奈吧。”   宁瑶夕愣了一会儿,摆了摆手,笑着叹了口气。   “这话可真是不能让别人听见,不然肯定要说我不识好歹,作为既得利者还假惺惺地抱怨个什么劲。”   她连连摇头,仿佛对余晖的这个结论也连带着很排斥一样。但摇过头,短暂的停顿之后,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弯了弯唇角。   “余导是个很厉害的聊天对象。”她说,“要不是你,我可能很难这么直面内心的迷茫,虽然即便能够直面,我其实也毫无办法。”   就像颁奖礼上,和一个完全没有实力,纯靠走关系的人一同捧起奖杯,谁都知道不合理,谁都觉得有黑幕,但是有什么用呢?又有什么解决方法?   完全没有,最好的应对方式其实就是和光同尘,随波逐流。她对于自己原则的坚守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带来后续的麻烦,她同样属于最终结果的受益者,拿起奖杯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失去了质疑的资格。   就算她有实力,有底气,有理由说出那番话。   但也只是徒增尴尬,像一粒出现在顺滑丝绸里的石子,突兀地展露出棱角,而后被四面八方的柔软布料团团裹住。   说穿了就是还不够有底气,还不够红,还没进入到制定规则的阶层,还没法螳臂当车。宁瑶夕心知肚明,也谈不上灰心,只是难免焦虑,也很难抑制住那份无从言明的压抑。   “能理解。”余晖稍稍颔首,而后说,“不知道现在说晚不晚,我非常欣赏你那晚的唐突发声,很有堂吉诃德式的戏剧性,很妙。”   宁瑶夕颇觉牙疼地嘶了一声:“堂吉诃德式……能算是一句夸奖吗?你可以不用加上欣赏之类的修辞,直接说我天真幼稚的……”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余晖稍稍扬眉,摇头否认她的说法,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段存储的视频,递给了她。   “画面感和故事性都很好,让我的手甚至有点蠢蠢欲动。当时还不认识你,不过还是贸然拿起手机拍摄了你的镜头,不好意思,如果你觉得被冒犯就删掉。”   拍了她?宁瑶夕疑惑地接过他的手机,低头看去,而后当真看到了那个晚上的自己。   那天晚上的颁奖礼是全程直播,她这几句话之后还上了热搜,引来大众热议。路人几乎一边倒地全站她,但是路人轻飘飘的一句声援过去,热搜广场上就剩下两家粉丝撕得腥风血雨,她翻红以来人缘一直很好,还是头一次面对这么恶意的攻击,事情还是由她自己的所作所为带来,是她必须要承受的结果。   相关视频她当然早早看过,对于那番话并不能说后悔,和齐允说开之后也没造成什么大影响,齐允的善后能力更是强得远超所有人预计。   她并不后悔,只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或许不会再说。   因为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关于那个晚上的举动,她本人一直以来收获的都是□□,冲动,不知世故,浪费齐允苦心,不一而足。这还是她头一次看到另一种镜头视角,她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当时的她尽管说话时很平静,但其实走下台的时候,眼眸一瞬间低垂,而后才重新抬起。   你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呢?宁瑶夕忍不住问屏幕中的自己。   屏幕里的她当然不会给她任何回应,她从所有人的注视中穿行而过,像一道穿过高远深堂的风。高门大院里不见天日的一切没有任何改变,她什么都带走,只是这样来过。   她曾经来过。   宁瑶夕出神地看着屏幕中的自己,看了很久,轻轻地呼出口气。   “必须要承认的是,这件事没有带来任何实际意义。”余晖说,“人间不是你的理想国,你想要摆脱的一切可能永远摆不脱。或许总有一天,你也会变成能够眼都不眨虚与委蛇的人,体面,合宜,游刃有余。这样的人在这个圈里更混得开,或许人人都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我也并不能说你变成那样就不好,或许那才是更好的选择。”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上,看着里面独自走回座位的宁瑶夕,神色平静。   “所以我当时觉得,一定要记录下你现在的样子。”他说,“如果这之后的每一天都是你的慢性死亡过程,那么起码我还能够记录下来,你曾经是怎样活着。”   .   第二天下午两点,燃星的车从机场接到了宁瑶夕。   留了个司机在当地把保姆车开回申城,其他人都乘着这趟飞机一起抵达目的地。比去时少了个司机,多了个余晖,来回还是一样的人,一辆保姆车绰绰有余地把人一并接走。   陈瑞亲自充当司机来接,作为现在燃星的商务主管,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像这样当司机的经历已经很少有了。秉承着诚恳待人的准则,刚把人接上车,他就立刻开始道歉。   “真不好意思余导,本来我们齐总是要自己来接的,昨天都已经定好了。结果公司里突然来了贵客,他一时走不开,只好派我过来,还请您多包涵。”   余晖笑笑,眉宇间一派温和:“我知道,别在意。”   “陶导突然过来了。”宁瑶夕在一旁向他解释,“陶永章导演,我之前演的《赤色年代》就是他拍的,是我的贵人。他突然到公司,齐允确实没想到,现在还没走,本来真说要来接我的,结果现在没办法。我没骗你,你看,他昨天还给我发消息来着。”   为表自己不是在随口敷衍他,宁瑶夕还给他翻出昨晚和齐允的聊天记录,亮给余晖看了一下。作为公司的一姐兼老板娘就是这样的,肯定要为公司多美言几句。宁瑶夕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拇指,肯定了一番自己的敬业。   余晖的视线从聊天记录上两人的一长串语音气泡中划过,看着她翻昨晚的聊天记录还往上翻了好半天,没做什么评价,只是笑笑,说:“没关系,我知道。”   怎么就知道了?一说就信,这么傻白甜吗?宁瑶夕纳闷地看他一眼,直到来到燃星,走进会议室,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余晖到底是知道什么。   ——他知道陶永章为什么过来。   齐允看到宁瑶夕口中名不见经传的导演,一时间也愣了一下。他的视线落在余晖脸上,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说:“Leonard?”   Leonard?谁?余晖?宁瑶夕愣了一下,转头看过去,看到余晖笑了一下,朝齐允伸出了手。   “又见面了,齐总。”他平静地说,微微笑了一下,“五天前我说,有缘自然会相见,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我当时还以为,这句话是对我说的。”齐允看了眼面露惊愕的宁瑶夕,意有所指,不过没在这个话题上展开细说,一笔带过,在双方落座后再次开口。   “很高兴看到Leonard导演今天和瑶夕一起过来,看来这部电影的女主角人选已经落定,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好事。本来我们还准备了投资和配合宣发等方案,现在看来属于自作聪明了。Leonard导演新签了国内的营销公司,这部电影看来完全不用担心幕后工作,既然这样,或许对电影成品保持期待就已经足够了,希望我们双方拥有一次愉快的合作。”   “我猜会很愉快。”余晖朝他礼貌地颔首,眉眼舒展,却是摇了摇头。   “不过要是说贵方完全不用操心,似乎也不准确。”他说,“关于拍摄,我有一个要求,希望能得到贵方的同意,落实在合同里。”   “什么要求?”齐允问,语气友好,“Leonard导演尽管说。”   “叫我余晖就行,是我的中文本名。”余晖轻松地说,语气也很友好,微笑着道,“这部电影需要更强的代入感和更好的发挥,为了追求艺术效果,我需要瑶夕封闭拍摄三个月。”   齐允动作忽地一顿,定定地看了余晖几秒,视线转向身旁的宁瑶夕。   宁瑶夕面色同样惊愕,不过并没有露出排斥的表情,短暂的怔忡后,目露沉思。   她不排斥,这倒也合理。   “我记得你是要瑶夕尽快进组。所以,十二月底到三月底?”齐允说,眉头皱了起来。   “差不多。”余晖颔首,“如果时间有变,需要延误杀青的话,我会提前半个月通知,相关的片酬和费用不必担心,由我个人承担。”   “十二月底到三月底。”齐允重复了一遍,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十二月底不可能,瑶夕的跨年演出已经签出去了,最早进组也要一月初。”他说,随即又道,“一月到三月之间,隔着好几个颁奖礼和春节晚会,今年好几家卫视都向瑶夕发出了春节晚会邀请,还有和新春假期相关的各种代言、资源、物料拍摄,这段时间她特别忙。”   余晖笑笑,问他:“她什么时候不忙?”   齐允顿了顿,看着他没说话。   “或许你觉得这些东西都特别重要。”余晖说,神色自若,朝他心平气和地笑笑。   “不过我不这么觉得。”他说,“齐总是个很好的商人,能力很强,但如果宁瑶夕想要成为一个最好的演员的话,有些东西是要有必要的牺牲的。恕我直言,你在意的那些东西,不出意外,都属于她可以牺牲的部分,稍微远离一些或许对她更好。” 第104章   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两个之间似乎有一些微妙的不对付。尽管此时脸上的神情都很友好,即便是在谈判桌上分列两席, 依然保持着两位成熟男士应有的体面, 但说不上来就是哪里不太对,或许是个人理念三观实在不太相合,又或者人的三观有时候的确会天生不对付。   陶永章给双方牵线的时候, 当然不可能想到这点。不过真出现这样的情况倒也没什么,好歹还有个他在这儿。他没有加入那边暗流涌动的相视而笑中, 和蔼地问宁瑶夕:“是昨天试镜的吧,还顺利吗?余晖昨天联系我过来时,说过程稍微有点波折,不过最后还是决定用你。”   “啊……对,确实稍微出了点状况。”   宁瑶夕将视线从那两个人身上收回来, 回答了陶永章的问题,被他问起, 很不好意思地抬手摸了摸鼻尖, 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   “我没想到是在演技方面出的状况, 感觉有点对不起陶导的信任。”她实话实说, 老实交代, 埋着头自我反省,“最近出了剧组之后可能确实有点懈怠,通告跑得太多, 关于演技本身没有进修, 确实是我的问题,余导慧眼如炬, 明确地指出了我的问题, 对我特别有启发。”   “这种情况也是难免的。”陶永章点了点头, 温和地说,“都知道演员的演技重要,但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除了表演学院,又根本没有能进修的地方。表演学院也不真是培养顶级演员的地方,模板化的东西只能帮人理解,真完全遵循着演就落入俗套了。具体怎么修炼,真得看个人造化,这是一个特别吃天分的职业,悟道的感受太私人,大多没法教给别人。”   确实。宁瑶夕很是受教地连连点头,真情实意地道:“所以我特别感谢各位导演给我的实践机会,能进入到一个好剧组,是一个演员最大的福气。”   陶永章面露唏嘘,笑着摇了摇头。   “现在这么想的演员可不多了。”他说,“现在大家都更冲着名声、流量、阵容和宣发去,最好的剧本并不总落到最好的剧组里,也匹配不上最好的演员,大家都喜欢打安全牌,待在舒适区,有时候尴尬的地方就在这里。其实连我自己也是,总要接受一些投资方的安排,稍微保留一些自己的坚持要花很大力气。”   连陶永章这样电视剧圈的顶级导演尚且如此,其他人更不必谈。宁瑶夕感同身受,千回百折地叹了口气,而后渐渐品出来陶永章的意思。   “陶导也觉得,我应该给自己一段封闭拍摄的时间对吗?”宁瑶夕问。   她眸光认真,神色诚恳,确实是虚心求教,没有别的意思。陶永章识人无数,当然看得出来,也不拐弯抹角,爽快地点了点头。   “瑶夕,我自认为对你有一些了解。”他温和地说,“你是个心思很纯粹的姑娘,这很难得,也给你向更好的演员进修打开了一扇大门。我见过很多演员了,总是越纯粹的越容易成功。你之前也荒废过几年光阴,应该感觉得出来,普通的演员演戏叫工作,顶级的演员演戏叫艺术。你身上是有那种可能性的,你的时间还长,并不是没有兼顾演技和流量的可能,但至少在现在,你还没修炼大成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必要的取舍。”   余晖保持着礼貌的安静,并没有加入这场存在于熟人之间语重心长的教诲。但他显然和陶永章想得一样,微笑着看向宁瑶夕,等待着她的回应。   宁瑶夕若有所思地点头,视线在陶永章和余晖身上来回转了转,陷入思索。   齐允没有打扰她,也没有转头去看她的表情,他平静无波地稍稍垂眸,指尖捻了捻昨天就草拟出来的签约合同,神色淡淡。   他不去看宁瑶夕,宁瑶夕却转过头来,看向了他,目露询问。   看什么看,你们艺术家的事,来问我这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干什么。齐允面无表情地将合同翻了一页,没有回应。   而后他感觉到,宁瑶夕桌子下的腿轻轻碰了碰他,见他没反应,直接将腿翘起来挂在他的腿上,带着他一起晃腿。   齐允:“……”   他一时间很难不破功,转头看向宁瑶夕,被她堂而皇之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不方便在谈判桌上直接开□□流,于是朝他眨眨眼,问他的打算。   齐允盯着她。   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他怎么把人养成这样的。   隔着西裤与牛仔裤互相接触,温热地传递过来她的体温。桌子底下这么大的动作,上面当然也会有些轻微的晃动,难为她还能保持住上半身八风不动,佯装无事发生地看他。   行吧。齐允合上合同。   “客观上的困难肯定有一些,余导的要求提得太突然,瑶夕现在这种当红程度,行程都是要提前很久就确定好的,突然要空出来三个月封闭拍摄的档期,而且听你的意思,还是不能基本不能出剧组的那种封闭,对她的行程安排是个大问题。”他平静地说。   “如果有下次合作的机会,我肯定提前知会。”余晖朝他轻轻颔首,客气地说,“真正和宁瑶夕见到面也就是这几天,确实来不及有更多安排,抱歉。”   “余导都说了下不为例,那我也不能再说什么。”齐允轻描淡写地道,“既然是一个让瑶夕提升自我的机会,她也愿意去努力尝试,我肯定不会反对。扼杀一个天赋型演员的灵气是浪费资源,这笔账我也总还是算得清楚,各位不用当我是一个……”   他顿了顿,面色淡淡地将后半句话补充完整。   “目光狭隘、阻挠主角升级的反派角色。”   他话音刚落,陶永章导演就尴尬地咳了一声,连连摆手。宁瑶夕听得愣了一下,办公室里的其他工作人员都噤若寒蝉,恨不得当自己没有出现在这里。只有余晖稍稍扬起眉毛,颇感兴趣地上下打量他两眼,兴味盎然地笑了起来。   “抱歉,会给你这样的感觉吗?我没有这个意思,对你也没有敌意。”他直接地说,行为间带着鲜明的西式印记,注视着他,又问了个新问题。   “我是不是应该说,感谢你的开明?”他笑着问,“你给我的感觉像是不理解女儿在追逐什么理想的父亲,但出于对女儿的爱,还是决定要尊重女儿的想法,这是个很经典也很常见的剧本桥段,我忍不住这么类比。”   齐允扬起一边眉毛。   “这种套路我知道,爆米花电影里常演。”他说,“不过我还以为余导作为一个独立电影导演,思维应该不至于这么落入俗套。说我是瑶夕半个师长和引路人当然没什么不对,但我同时身兼她的老板,经纪人,前辈,良师益友,以及男朋友,独立电影里这种情节也很常见吧,一个人可以身兼数职,参与进对方绕不开的所有。”   这是什么话题走向?宁瑶夕目瞪口呆地看着齐允和余晖用寥寥几句话的时间,就把话题代入了一个别人插不进话的诡异领域,一时间很是愕然。她左右看看,对现在微妙的空气尚且不明就里,不过有一件事情倒是已经了解得很明确了。   ——她的男朋友现在心情不怎么样。   或者说,超级糟糕。   .   合同签完,敲定了进组的具体时间,和两位导演一团和气地吃了顿饭,而后带着笑,客客气气地将两位导演送上车。   余晖上车之前,回身看了宁瑶夕一眼,问她:“元旦后见?”   对。宁瑶夕点点头,笑着道:“辛苦余导先去取景地了,六天,离进组也就剩六天时间,你之前说定下我之后,选中的拍摄地点置景还需要再调整,正好趁这个时间弄完吧?”   嗯,差不多。余晖点点头,看着她,眸中浮现出清浅的笑意。   “期待你到时候给我的惊喜。”他说,“我喜欢纯粹的东西,情感,人性,镜头语言,相信你能成为那个纯粹的象征,我很期待。”   啊……谢谢你的期待。宁瑶夕感到一种被赋予重任的使命感,郑重其事地和他握手,齐允的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一瞬,随即收回来,唇角依然勾着,眼底殊无笑意。   他回了公司,将合同拿给法务部门备案,穿过燃星的办公区回到自己办公室,进门前言简意赅地交代:“商务部过来一趟,开个短会,研究一下行程变更问题,有能提到跨年之前的行程都提过来。”   来了齐总。主管陈瑞应了一声,刚站起身准备带人进办公室,就见宁瑶夕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临进门前回身,食指竖在唇边朝他们嘘了一声,给了他们一个尽在不言中的眼神,自己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门被从里面关上了,依然站在外面办公区的陈瑞:“……”   他现在……是过去开会还是再等等?听谁的?   他还在犹豫,他管着的几个人已经坐下了,面色如常地继续对着电脑,还不忘招呼他:“坐下歇会儿吧陈哥,做人呢,还是得随机应变一点。”   陈瑞:“……”   陈瑞默默地坐下了,对着几个手下,很是郁闷:“你们是老大我是老大,怎么你们安排起我的工作来了?一个个看着比我都熟练的样子……”   “你这人除了勤劳忠诚,办事还行之外,真是完全没什么竞争力。老大不是在办公室里面呢吗?”吴月游荡到他身边,拉了张椅子坐下,悠悠地开口。   “咱们公司,齐总是齐天大圣,瑶夕就是齐天大圣家的姑奶奶。你不知道怎么应对倒也正常,谁能想到齐天大圣也有姑奶奶呢?但我们齐总就是有了,你也得跟上时代啊。”   谁说不是呢。几个手下的部门员工一起点头,陈瑞:“……”   陈瑞陷入对自己情商的怀疑。   办公室里,宁瑶夕晃进去后,发现齐允并没有第一时间投身工作,而是站在窗边,双臂环胸看外面的景色。   这属实是个罕见的场面,齐允本身浪漫细胞就欠缺,更是很少有这样欣赏风景的时间,他好像永远很忙碌,一个工作接着一个工作,目标明确,从不让什么问题在眼前滞留太久。   夕阳将城市渲染得极致绚烂,也给他镀上一层温暖的弧光。他看着窗外,似是微微出神,宁瑶夕来到他身后,伸出双臂缠绕住他,脸颊贴在他的后背上。   “干什么?”齐允问,没有回头。   “撒娇。”宁瑶夕笑着回他,柔软的手臂蛇一样从窄腰向上缠,“理理我,理理我——你干什么呢?我都快要进组了,不抓紧时间看看我?”   “我在看风景。”齐允说,依然没有看她,目光投在玻璃窗外。   二十六层的风景不错,但在申城高楼林立的写字楼里,又并不算什么一览众山小的高度。齐允看了一会儿,手搁在她到处乱放的手臂上,将她的手臂稍稍拉开。   宁瑶夕一惊,而后见他终于转过身来,看向自己。   “你和艺术家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他问。   “开心呀。”宁瑶夕毫不犹豫地回答,在齐允骤然深下来的眸色中,失笑出声,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颈。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每次交到新朋友的时候都很开心。”她笑眯眯地道,“和临哥一起时开心,和依凌姐一起时开心,和彤彤一起时开心,和月月一起摸鱼也开心。成长路上总会有一些良师益友的吧?我很感谢他们,对他们每个人都很珍惜。”   我不是问这个。齐允皱了下眉,想要开口,但宁瑶夕摆摆手,阻止了他。   “也有一些人是让我很不开心的。”她说,掰着手指头给他数,“像是李浩然啊,张桐啊,郭炎啊,云芷啊……包括之前和我一起拿奖的汪荔,之前在剧组酒店威胁过我们的吴建隆,我不喜欢他们每个人。我一直觉得我是个相当爱憎分明的人,非黑即白,想法纯粹,我知道余导想要看到的就是我这种对情绪的直观共情。但人太复杂了,不可能只有喜欢或讨厌,也不可能只有喜欢或讨厌两种情绪,比如对你,我就没法这么清晰地划分种类。”   齐允的眉毛皱起来了,显然并没有很对上她的分类脑电波。   “我现在就不那么喜欢你。”宁瑶夕弯着唇角,抬手去抚平他眉心的隆起,“因为你心情不好,所以让我心情也变得不好,怎么这么讨厌啊你。”   齐允的眉头松开了,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收紧手臂,轻轻地冷哼一声。   “我讨厌不接地气的艺术家。”他面无表情地道。   “进修也是演员的必经之路,我有预感,在他的剧组我会很有收获。”宁瑶夕诚恳地说,“对我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能让我更好地沉浸在角色里,过三个月与世隔绝的生活,我觉得这个代价是可以接受的,就当我去进修了嘛。”   “没那么简单。”齐允摇摇头,说了一句。宁瑶夕好奇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他却难得地陷入了沉默,没有立刻接上下文。   “复杂的点在于?”宁瑶夕追问,目露茫然。   齐允顿了顿,稍稍敛眸。   有些话其实很难讲,他和宁瑶夕感情很好,两人在确定关系以后,就稳定在一个很亲密也很坦诚的状态里。正因为如此,有些成长经历和个人性格造就的差异也一直相当明显,他能很清楚地感觉到,也能明确地知晓两人都在努力磨合,认认真真地谈一场一直走下去的恋爱。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够长,肢体接触带来的亲密还不足以转化成足够的不言自明的默契,还处在一个磨合培养的过程里。   如果没有外界干预,这个时期大抵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平稳度过,或许会产生一些小小的波折,但无伤大雅,总能解决。但偏偏在这样的一个过程里,出现了一个看起来地位不俗,条件优渥,和她三观更加相合,并且还明显对她很有兴趣的,单身男士。   三个月的封闭拍摄。   齐允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也会面临自乱阵脚的局面,在这种对手还没有正式出招的时候,放在以前,谁要是跟他说这种话,他一定会觉得对方是在侮辱他。   所以为什么呢。齐允在停顿当中,整理着自己的答案。   因为看到了他和宁瑶夕的不同,也看到了余晖和宁瑶夕的相同。   这让他烦躁得再次皱紧眉,在宁瑶夕疑惑的目光中,突然说:“我如果说不想让你进一个年轻异性导演的组,你是不是会觉得我疯了。”   宁瑶夕震惊地张开了嘴:“……”   “放心,我还没疯。”不等宁瑶夕说话,齐允就冷静地自问自答。他摇了摇头,垂眸看着面前的恋人,平静地和她说了一下自己最终同意的原因。   “这件事我不会拦你。”他说,“一来我看得出你是真的感兴趣,也想提升自己,机遇难得,是你用自己的人格魅力争取到的,我还不至于沦落到拖你的后腿。二来。”   他顿了顿,稍稍敛眸,神色淡淡。   “这几个月,我也正好把华盛那边的事情处理一下。”他说,“想要弄倒华盛这样的公司,简单的小打小闹肯定不够,要引入更高一层的力量,雷霆之势才能成事,这个年圈内肯定会大地震,你远离这些也好,手段不可能完全正大光明,我确实也不想让你看到。”   宁瑶夕眼睫颤了颤,抬眸看他,看了许久。   “……你会有危险吗?”她轻而慢地小声问。   “危险肯定有。”齐允平静地说,“涉及到公司间的博弈,步子又迈得很大,肯定有顾不周全的地方。但机会难得,再想等这样一个时机太不容易,我不想继续按兵不动,未来终究是拼出来的,成王败寇,我会做好准备,接受那个结果。”   宁瑶夕长久地沉默,齐允看着她,两人互相注视,但这一刻视线似乎并没有相交。   “其实不用这么急的。”宁瑶夕喃喃地说,“我会继续努力拍戏,努力向上走……一定会走到别人不敢轻视的地位,会拼尽全力……”   “我知道。”齐允弯了下唇角,掌心摩挲过她的脸颊,“他们有件事说得是对的,演员不应该考虑这么多事,太辛苦了,分散精力。你尽管拍你的戏,撑腰保驾护航的事情我来做。到那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现在就不想见到敢轻视你的人。”   宁瑶夕抿了抿唇,没说话,听见他说:“对了,顺带一提,余晖对你肯定是有点意思,你和他在剧组的话,遇事多想着点。”   宁瑶夕:“……?!”   宁瑶夕暂时放下两人刚才的对话,看着他,瞳孔地震:“怎么可能,我和他只见过两面!我都还完全不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怎么可能……”   宁瑶夕想也不想地出言否认,话说出口后,却忽而顿了一下。   说是完全不了解的话,好像也……不算准确?余晖是个挺奇妙的人,两人真正说得上是在交流的时间只有昨天,但好像又说得很深,宁瑶夕能确定他是个很好的导演,对他这个人似乎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敞开心扉的交流总是有效的,就算是两个没有交集的陌生人。   艺术家。齐允将她的迟疑看在眼里,冷哼一声,不做评价。   宁瑶夕稍微有点回过味来,但依然很震惊:“我还是觉得不至于,一个人能那么快喜欢上另一个人吗,起码要有一些更加……更加长时间的接触了解吧……”   对于慢热又谨慎的她来说,这种进度确实是挺不可思议的。齐允也考虑过要不要和她直接挑明,但是一个余晖也配让他使手段不让宁瑶夕发现,那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明明白白把你的心思挑明,又怎么样?你觉得这是场公平竞争?   齐允冷笑着扯扯唇角,宁瑶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想起他刚才的话,疑惑地问他:“你刚才说要我多想着点?多想什么?”   齐允收回思绪,垂眸看她。   “多想着点你男朋友。”他说,掐着女朋友的腰将人困进怀里,低眸看她。   “瑶夕,一旦涉及到和你的事情,总是我个人最难梳理的部分。”他说,“你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不拦着,但我相信你选的每一条路都会和我相同,不管重选几次,我们都注定会遇见。”   作者有话说:   不搞摇摆不定的修罗场,齐允always赢家   也不是什么正经三角,只是一种摆在瑶夕面前的船新可能性   不过撬墙角是真的,艺术家道德意识确实会薄弱一些(? 第105章   宁瑶夕出于对精进演技的追求, 答应下来进组封闭拍摄,于是在跨年之前的六天, 一百四十四小时的时间里, 深刻体会到了一句话的含义。   「你有没有为进组拼过命?」   在已经确认要参加跨年彩排的基础上,将这三个月里已经定下,不能推脱的事情集中提前到这几天里, 时间完全是按照小时过的,上一个小时和下一个小时很可能在忙着完全不同的事。为了节省时间精力, 在同一个摄影棚里一天拍过六个不同的商务,也在二十四小时里坐过三次飞机,她这几天时常感觉自己其实是个超人,一个晃神的功夫就能出现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实际上她当然不是,这也只是一场争分夺秒的精力透支。幸亏营业性质的通告大多要求并不复杂, 只需要她本人出现到场,靠着周密的安排和马不停蹄的忙碌, 最后也算是堪堪完成任务。   当然也并不是这三个月的全部任务, 还有一些被迫挪到了三个月后, 还好中间隔着新年假期和年尾频繁的颁奖礼, 实际耽误的工期大概也就是两个月左右。   不过就算这么尽量前后调整, 也肯定还是有一些工作失去时效性,只能取消。齐允在和郭炎的忙碌筹划中还要帮她操心这些零碎的琐事,可能是世界上唯一和她一样忙的人。   宁瑶夕对此感到十分愧疚, 只能趁着录综艺的功夫提前完成任务摸回房间, 钻进他怀里,诚心诚意地发誓:“过了这回之后一定不这么任性了, 下不为例。”   他们正在参加《恋爱纪念册》最后一次录制拍摄, 原计划的录制时间就在这两天里, 作为这三个月对外界亮相营业的重要内容,退出并不划算,于是不得不在这忙碌的六天里强行挤出两天时间,把节目录完。   齐允当然不会拒绝她的投怀送抱,不过对她的保证不置可否:“下次再遇到这种必须临时决定的事情,你就能忍住不去干?骗别人就算了,骗我还是算了吧。”   这个嘛……啊哈哈。宁瑶夕缩了缩脖子,锲而不舍地绕着他打转:“我尽量!等明天参加完跨年演唱会,我也就该进组了,不要再研究这些已经确定的事了,我们好好说说话!进组要三个月呢……”   三个月,错过了原定的行程,预计参加的各种颁奖礼,有几个能运作出来的奖项由于本人没法到场,估计已经没什么指望,中间还隔着一个过年假期,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年,景况与心境都与之前完全不同,意义重大。   齐允看她:“怎么,你们艺术家的剧组,探班都不让?”   宁瑶夕:“……”   齐允眉毛立刻上扬,本来就板着的脸显得更加有压迫感:“还真不让?”   “余导说别太频繁,有个一两次就差不多了。”宁瑶夕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封闭拍摄嘛,沉浸式置景就是这样的,听说他自己在组里的时候手机都不带。”   齐允:“……”   他不说话,只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显而易见地心情恶劣。   “不过我肯定会带手机的!”宁瑶夕赶紧澄清,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肯定不至于失联,放心放心……而且你这段时间也会很忙吧,全神贯注一点也不是坏事?”   “心无旁骛的时候做事才能叫全神贯注。”齐允面无表情地说。   哦,这么说现在不是了啊。宁瑶夕心领神会,俨然地清了清嗓子,稍微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开心,摆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沉重脸。   “嗯嗯,我明白。”她点着头,像模像样地郑重道,“我也会想你的。”   说完还是忍不住笑了,眼睛弯弯地踮起脚尖去亲他。   “也不是第一次要和你分开一段时间。”她说,“不过感觉没有哪次比这次更难熬,我也这么觉得,好难受哦,根本不想走。”   她这番话说得真心实意,说完自己也叹了口气。说实话,他们两个之间,她才是那个时刻想着对方的粘人精,竟然能毫不犹豫地做出封闭拍摄的决定,她自己都觉得有点诧异。   齐允扯扯嘴角,这时候还是要显得冷静许多,客观地道:“本来就不可能时刻待在一起,不可能你每次进组我都跟着,这次就当提前适应,自己多调节一下。”   说完后他顿了一下,看着埋进他怀里不愿意起来的女朋友,还是叹了口气。   “行了,就说到这儿吧,再说下去更舍不得。”他道,“等你回来那天,我把公司扩上下三层办公区给你接风,既然决定要好好拍戏,就做到最好,你有这样的能力,我相信你。”   .   ……话的确是说得很漂亮。   跨年演唱会结束,齐允将人送去剧组,转身就和郭炎制定了一下午的细则,又回公司开了一晚上的会,凌晨一点半从公司出来,一会议室作息颠倒的夜猫子习以为常,被夜风一吹越发精神抖擞,开始勾肩搭背地吆五喝六。   “夜宵来不来?火锅?烧烤?大排档?都谁去?”   话一出口就引来应和者众,跨年夜熬了大夜的这批都是下午才来上班,带着些还没调过来的生物钟,剩下的则纯属昼夜颠倒习惯了,做这一行,很多岗位都要二十四小时待命,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工作的路上,凌晨一两点的夜宵算是家常便饭。   “老大来吗?”迅速凑出夜宵局的同事们不忘招呼他,语气中多少有几分试探征询,大概是处在一种问了怕冷场不问更尴尬的两难里,最终决定开口走走过场。   他在公司里一贯严肃理性,工作中向来如此,不会让私人情绪影响别人,相应的也不会让人感知到自己太多真实情绪,距离感重,从来不是个人缘多好的人。但毕竟在燃星里他是老大,和之前当经纪人时不一样,现在没人能真正远远地躲开他。   发出邀请的是公关部一个活泼的员工,在这个成立不久的公司里早早前来,今年过后也算是元老,从拿到他提供的公关账号起,对他的形象认知可能就和其他部门不太一样。   齐允看了他一眼,虽然对他的主动开口邀请有点意外,但对他们这种鬼哭狼嚎的夜宵局确实没什么兴趣,有这个时间不如回家睡觉。本来已经打算开口拒绝,但公关部的主管十分夸张地吃了一惊,用力在提议的下属脑袋上拍了一把。   “说什么呢你!齐总怎么可能去!”他批评自己的手下,“你以为齐总是像咱们这样的单身狗啊,有家属的人被管得严你不知道吗?你根本不懂!……虽然我也不懂。”   “瑶夕不是进组了吗?”他手下的员工心直口快地说,“被管久了之后都不会想要放松一下的吗?老大有这么强的自我管理意识?不能吧?”   齐允:“……”   “废话,他是老大你是老大?”高远没好气地说,“老大的事你少管!——是吧老大?”   齐允:“……”   在他们好奇看过来的视线中,齐允面不改色:“一起吧,我也吃点东西。”   好好,走走走。大家很给面子地热烈响应,只有在他手底下做事最久的陈瑞愣了一下,露出诧异的表情。   “真去啊?”他落后几步,靠近走在队伍最后的齐允,关切地小声问,“我记得允哥你不喜欢主动攒这种局吧?觉得没意义。”   应酬这种事情,齐允能做得很好,但其实不太感冒,工作中必要的交际活动没办法,但如果他自己能选,对找一群人出来吃饭喝酒这种活动完全没兴趣。   “公司团建,不算必要理由?”齐允言简意赅地说。   陈瑞:“……?”   要说算的话,肯定是能算的,但到底有没有这个必要,还不是你这个老板说了算……   陈瑞按捺住自己的吐槽欲,干笑两声,没接话。齐允步履如常地继续向前,隔了一会儿,忽然说:“反正回去也没有什么别的事,瑶夕去剧组了。”   陈瑞愣了几秒,突然福至心灵地恍然大悟,嘴速快过脑速地说:“哦……瑶夕不在家,允哥你觉得有点空落落,给自己找点事做,排解一下寂寞?”   齐允:“……”   齐允转头看他。   陈瑞话说出口之后才反应过来,恨不得把自己嘴缝上。在齐允神色难辨的注视中差点没直接去抱旁边的路灯杆,瑟瑟发抖地干笑:“我……我乱说的……允哥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我我、我可能是有点醉了,呵呵呵……”   还没喝他醉个屁啊?!陈瑞绷不住了,连忙向前快走两步逃命,一把扯住离得最近的高远:“老高!咱今天一定要好好喝两杯,不醉不归!”   “你不是在拿我练酒量吧?”高远警惕道,离他远了点,“我听说你这半年被锻炼得酒量大涨,从跟谁喝都能喝到桌子底下,已经变成能把大多数人喝到桌子底下了,我不跟你喝——我酒量不太行!我一向都主动坐小孩那桌!”   寂寞吗?齐允收回自己的视线,对陈瑞脱口而出的结论很是不以为然。今天只不过是制定好了一系列方案,恰好还没开始行动而已,等过了这两天的准备期,可以预见地会马上忙起来,很可能会到脚不沾地的地步,稍微挤出两天喘息时光而已。   接下来的三个月,郭炎和华盛那边的事是复杂的一摊,另一边瑶夕虽然已经进组,但这部电影很可能叫好不叫座,既然已经进军电影圈,那当务之急就是要再找至少一个卖座的好本子,不能让她在电影圈给人留下票房毒药的印象,下一部一定得是主流商业片。   另外黎骁那边也要尽快接触。目前从黎骁自己的态度上看,他并不排斥加入燃星,甚至是隐隐保持肯定态度的。如果能给他定下一个有分量有前景的男主角,他加盟燃星的事情也就基本上确定了。   这件事必须要在《燕歌行》上映之前完成,否则一方面剧播时宣发和公关不好处理,另一方面他现在挂靠的公司在运营上实在不专业,明摆着会耽误艺人大好的爆发期。   而如果他和郭炎的合作进展顺利的话,华盛的大批艺人应该也有可以吸纳过来的,好苗子永远不嫌多。他在华盛待了很多年,对里面很多签约艺人的资质都心里有数,不乏有他觉得可以培养的好苗子。这样的话,经纪人和相关的团队都要重新配置,算下来公司扩充三层都未必够用。   这个现在还不能确定,还是要看到时候的运作情况。   千头万绪的事情堆在这里,等着他去处理,他自己都很难在其中找到喘息的空间,工作一如既往填满他的生活,一切都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知道这虽然是一场难打的仗,但在他的全力以赴之中,难关从来不是没法跨越的天堑。   只是凌晨一天的加班之后,一顿顺道解决的夜宵而已。齐允对自己说,和公司的人一起进了火锅店,在推杯换盏中象征性地喝了几杯,没什么太大兴致,但也完全没有什么需要排解的情绪,甚至吃得也不多。   最后走出火锅店的时候神志清醒,将几个喝得太多的醉鬼直接运送回公司的折叠床,睁眼又是工作的一天,尽显资本家本色。   凌晨三点,他回到家里。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处在一天当中最暗的时候,他开了灯,在这个熟悉的家里扫了一眼,从不大的两室一厅当中,一瞬间竟生出些空旷的感觉。   ……寂寞吗。   他站在门口,短暂地出了会儿神,而后扯扯嘴角,低声说:“害人不浅。”   发生过的一切都有痕迹,他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再回到故事尚未发生的时候。   脱了风衣外套,坐在沙发上,齐允看了眼安安静静的置顶,哼了一声。   小没良心,在剧组倒是待得挺乐不思蜀。   .   被判定为乐不思蜀的宁瑶夕,在凌晨三点的黑暗中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进组第一天,拍了九个小时,她一条戏都没有过。   对于自己的演技,宁瑶夕是有着很朴素的信任的。她能跨越阶层,走上这条星光熠熠的路,全仰仗于自己老天赏饭吃的天分,在知道余晖是个灵气派的导演之后,她也觉得自己找到了这次进修提升的相关方向,进组的时候多少算是揣着几分底气。   但这仍然是她所待过的,最难混的一个剧组,困难程度完全超出了她的预计。   算上今年,这已经是宁瑶夕拍戏的第九年了。她接触过很多导演,各种各样,专业的不专业的,严肃的不严肃的。有像陶永章那样提供谆谆教诲的良师益友,也有像张文斌那样充满激情的热血队长。但余晖不是她之前接触的任何一种导演,只能用一个词评价他的拍摄风格。   全凭感觉。   在这种拍摄人数不多的剧组里,他连分镜都很少画,会根据演员和周围的置景,自己拿着摄影机现找角度,每一场戏都会磨很久。   除了台本上写好的台词之外,他不会有任何的讲戏过程,不会向演员分享自己对角色的深入解读,不对演员有任何动作、语气和表情上的要求,演员按照自己的理解演,他会全程安静认真地看完,而后说,感觉不对。   到底哪种感觉是对的,他又不会给出具体的答案,全凭演员自行摸索。   宁瑶夕全神贯注地投入拍摄,在经历了两个小时的找感觉后,很快从怀疑人生过渡到怀疑自己。余晖用的还是传统的胶片拍摄,拍出来的影片更有质感的,相应的也更烧钱。   一上午的无功而返后,她差点被愧疚击倒,说什么也要让余晖关了摄影机,停止毫无意义的烧钱,等她找准感觉再开机。   但余晖没有采纳她的建议,他说:“没有任何一帧是无意义的,不要过多考虑外界因素,宁瑶夕,要在表演当中找自己。”   一整天没有通过的拍摄结束,在凌晨三点没开灯的房间里,宁瑶夕坐在余晖身边,已经看了六个小时自己今天拍摄的废片。   画面定格在正在放映的一帧上,余晖看着屏幕上被放大的她,说:“你这个眼神,我觉得还可以再有调整。”   宁瑶夕循声望向被投影到银幕上的自己,胶片拍摄的废片也拿出来冲洗后,放到专门修建的电影房里放映。宁瑶夕最初咋舌过余晖的大手笔,但现在已经无暇关心这点。   她认真而疲倦地盯着自己的眼神看,屏幕上的画面定格在郑凡拿起刀,从背后抹向任务目标脖子的一幕,鲜血从刀尖吻上脖颈的一线中喷涌出来,将白色的刀刃溅上不规则的血色花纹,她稍稍垂着眼,美丽的脸上带着微笑,眸光清澈,中间蕴藏着流转的慈悲,显得温柔而亲昵,仿佛不是在收割人的性命,而是正在进行温柔的抚摸,向受害者伸出友善的援手。   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再次将郑凡的个人经历与故事线索在心里过了一遍。   “她将杀人视为一种救赎。”宁瑶夕喃喃地说,“她是上帝,是死神,是自己王国的审判官。生与死对她来说是一个过于狭隘的概念,判定人有罪,将恶人送入地狱,法律不能解决的事情,她都用一刀给出自己的答案。郑凡有自己自成逻辑的三观,她不会因为杀人而感到罪恶与良心不安,她将对别人的审判视为自己的正义,所以我想她应该是这样的表情。”   亲切而慈悲,属于神明的表情,矛盾地出现在刽子手的脸上。   “很好的理解。”余晖温和地说,“我有一个问题。”   宁瑶夕转头看他,听见他说:“作为一个认为自己拥有审判别人能力的神明,你认为在郑凡自己心中,她是作为人活着,还是作为神在地上代行者的化身存在着?”   “应该是后者吧?”宁瑶夕思索着道,“她是自信而狂妄的,有种别人都无法把她怎么样的笃定。将特工和各路仇家戏弄于鼓掌之间,对自己的组织也缺乏基本敬意。”   但这么说好像也不完整。宁瑶夕顿了顿,又说:“但在影片最后,她被困在那座医院,敌人布下天罗地网,让医院里的所有人一拥而上,将她团团束缚住,用最原始的人墙将她埋在其中,用将所有人一起陪葬的方式留下她的命,她在最后的时刻摆脱了这些无辜的人,独自赴死,一生没有牵连到任何一个无辜的人,用一生践行了自己的道路。”   她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目露沉思。   “虽然也可以说是殉道,但我更愿意相信,她是有着人性在的,她……最后对着一个孕妇肚子里的孩子说话,祝福她平安幸福,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剧本里没说……但我觉得这是属于人类的祝福。”   余晖笑容浅谈,平静地问她:“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让她变成了一个杀手?”   “剧本里有说吗?”宁瑶夕问,余晖没有回答,她皱着眉想了想。   “……因为人生中从未真正降临过的正义?”过了一会儿,她不确定地说,“剧本里没写她的过往,她好像天生就是个杀手。但剧本里写过几个镜头,我不知道是不是能看作隐喻,富足而不被重视的童年,降临到头顶的灾祸,摇摇欲坠的天平……她总是走在人群中,她喜欢那样的热闹吗,还是希望那种有人在身边的感觉?”   房间里静悄悄一片,宁瑶夕闭上眼睛,沉默许久。   “她杀人的时候,是会痛苦的吗?”宁瑶夕突然说,“构建起一个规则王国的人,最先看清世界,选择了自己的方法,但这种被驱逐的构建实际上是带着愤怒和灰心的。”   “你能理解吗?”余晖看着她,神色平静。   宁瑶夕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片刻后睁开眼睛,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截废胶片,平静地展开,朝他靠近些许,胶片的边缘轻轻在他脖颈上划过。   胶片进得稍深,刺痛感近在咫尺,对面的女孩眼中的情绪依然饱含悲悯,眸底深处的挣扎与偏激却也无所遁形,让这一幕增添许多深重而矛盾的凌厉诡异,美丽中也带着痛楚。   余晖笑了起来。   “你能。”他说,“欢迎你走进我的电影,我的世界,我知道你做得到,我的缪斯。”   在他柔和的视线中,宁瑶夕收回胶片,却是笑着摇了摇头,转瞬间从那种混杂着敏感与快意、悲悯与痛苦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朝他伸出手。   “谢谢余导的帮助,沉浸式理解确实太耗力气了。”她说,“比起另一个世界,我还是更喜欢现在这个真实一点的——有问题找警察的这个!那边太黑暗,你也快出来吧,回去洗个热水澡,睡个好觉,今天辛苦你啦。”   余晖神色微怔,抬眸看她,却是浅淡地笑了起来。   “你共情能力这么强,却不会受影响太深吗?为什么?”   这个啊。宁瑶夕眨了眨眼,耸耸肩膀。   “我觉得我的人生里见到的,碰到的不公也很多了,无能为力的时候也有不少。”她说,随即浅淡地笑了起来。   “但很多我做不到的事情,我都相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她说,“放弃希望还为时过早,我总是愿意再等等看,他那么厉害,说不定有办法呢。”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尽管找到了余晖想要的那种眼神, 但由于他拍的每一场戏都太过凭感觉,实际拍摄中仍然无可避免地出现了诸多波折, NG数也在每天刷新着宁瑶夕自己的记录。   从第五天起, 宁瑶夕就已经不去算自己到底NG了多少次了。反正就是很多很多次,废了很多很多胶片,烧了很多很多钱。但既然最大的投资方余导本人并不在意, 那她也没必要庸人自扰,埋头拍戏就是, 将角色把握得越来越到位是她唯一需要考虑的事,别的方面既然改变不了,不如不去计较。   尽管实在算得上是一道难解的题,不过好在这个领域上,宁瑶夕是不折不扣的学神, 越是复杂的问题,她越能删繁就简去解, 别的一切都不需要考虑, 只需要去想角色与演戏本身, 这对她来说反而比挣扎于俗世的虚与委蛇来得更轻松。   拍摄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她越来越适应这样的生活, 在这个已经围挡搭建而起的虚构城市中,一天比一天深入地过着属于郑凡的人生,深入地体会着角色的喜怒哀乐, 将心中的温暖与明亮渐渐剥离出去, 让自己与郑凡一点点靠拢。   对于天赋系的演员来说,沉浸式表演肯定是一种最能超越自我的演法, 留下一个自己都可能很难超越的角色, 肯定是演员可遇而不可求的梦想。   不过对于她本人而言, 究竟是不是件好事,宁瑶夕就并不是很能确定了。偶尔从角色中抽离的空闲时间,她也会陷入有点不安的沉思,暗自琢磨着自己会不会有点太入戏了,这个角色正邪难辨,三观复杂,早些时候她担心自己难以解构,现在又多少有点担心自己解构得太深,杀青后难以立刻抽身。   整件事有利有弊,有好有坏。好处是她NG的次数渐渐开始一天比一天少,不好的地方在于,她好像也慢慢的开始越来越少用手机了,属于宁瑶夕的人生,在这个截然不同的封闭世界里,渐渐从她的生活中淡去。   她开始一点点从饰演郑凡,变得好像真正变成了郑凡本人。事不关己地路过人间,从不与人言说自己每走一步所经历的痛楚。   一向多话的她也变得有点不愿意轻易开口,在空闲下来的时间里更愿意自己一个人待着,揣摩思考郑凡的形式逻辑,越是深入去想越觉得悲恻,觉得自己像是渐渐被卷进一个静谧的旋涡,变得很难挣脱。   宁瑶夕直觉敏锐,对自己潜移默化的变化心知肚明。她是个情感体验派,但入戏成这样也还是第一次,毫无疑问,余晖要在这个过程中负大部分责任。   对于她现在的入戏情况,余晖并没有干涉,不鼓励也不阻止,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以一种极大的兴趣观察着她。   宁瑶夕最近越来越少和他说话,拍戏上的事情已经几乎不用再和他交流确认什么,探讨别的事情也没有兴致。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无声而诡异的默契:宁瑶夕自顾自完成着自己的表演,而余晖始终镜头不离手,记录下她每一刻有所准备或是信手拈来的反馈。   交流越来越少,却又好像越来越了解他。越是深入地触碰到这个人的内核,宁瑶夕越是觉得,他和郑凡是一样的人,或者说,郑凡其实就是他本人。   他的团队里很多人连中文都听不懂,只有艺术是共通的,找到对的那种感觉时不必交谈言说,所有人都领会得到,这种气氛不受国别阻隔。   在经过前半个月磕磕绊绊的磨合之后,拍摄开始以一种摧枯拉朽的进度,无可阻拦地进入佳境,进度一日千里。   照这个速度下去,最终杀青的时间甚至可能不到三个月,他的通告单排得不满,最开始耽误的半个月进度很容易补。   到这个阶段,时间就开始逐渐花在一些不够配合的外界景物上。   比如本来今天要拍一场无月的夜戏,结果有违天气预报下起了雪。今晚的这场戏自然拍不成,但余晖觉得另外一场夜戏里下雪也很不错,因为他的临时起意,道具和置景就要重新弄,宁瑶夕有了大约大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坐在片场,去熟悉新一场夜戏的剧本。   余晖的剧本里台词很少,某种程度上很方便这样临时起意的更改,只要她把握好郑凡的感觉,换哪场戏拍都问题不大。   手里的这本剧本还是余晖之前给她的手写版本,最开始是拿给她看,后来直接送给了她。宁瑶夕已经翻了很多次,但一笔都没有写在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心得与理解标注,这在她拿到的所有剧本里还是第一个。   她正看得专心致志,突然觉得身上一暖,放下手里的纸页抬眸去看,发现余晖给她披了件外套,拿着摄影机在她旁边坐下。   面前是静夜中簌簌落下的细雪,两人都没有立刻说话,一起看着面前的雪好一会儿。   “是在关心我,还是关心郑凡?”宁瑶夕问。   “重要吗?”余晖反问,“你就是郑凡。”   宁瑶夕想了一会儿。   “不对,我是宁瑶夕。”她纠正了他一句,放下剧本,抬手揉了揉眉心,“你才是郑凡……啊,好像不小心说出来了,这个属于我的猜测。”   余晖低低地笑了一声。   “再猜就不礼貌了。”他说,“我习惯于解读别人,不太习惯任由别人解读我,不管对与不对。”   “听起来很有故事,而且是个FLAG。”宁瑶夕评价,有些疲倦地掩唇打了个哈欠,“不过不重要,跟我没关系,我不打算问……几点了,到十二点了吗?我今天忘带手机了。”   “我也没带,体感时间的话还没到。”余晖说,转头看她一眼,“十二点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你好像每天都会这个时间比较敏感,有一些会在午夜时分结束的魔法?”   谁是仙度瑞拉,我?宁瑶夕愕然指指自己,而后好笑地摇头:“当然不是……我就是比较习惯这个时间给我男朋友发晚安,不然太晚不和他说话,怕他以为我在外面出什么事,算是一个简短的工作日报吧,今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平平常常地到了晚上,一切平安,做个好梦。”   除了备受打击,NG九小时后连看七小时废片的第一天,其他时候基本都还记得这件事,无论这一天入戏还是出戏,顺利还是困难,总要打开聊天框和他说上句话,人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而她保持着这种习惯已经很久了。   虽然有些事情已经在明显地变化,最开始一天拍摄结束能和他叽叽喳喳地打两三个小时语音电话,后来聊天越来越少,越来越言简意赅,到最后只剩下晚安趋于稳定,其他的话题总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打断。   她最近这段时间都几乎没上网冲浪,但也能感觉得到齐允异常的忙,她十二点发过去的晚安,有时候齐允要到凌晨两三点才回过来,连聊天的时间都错开,离得不远的同一个国度里硬生生弄出了时差。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坚持将这个习惯保持了下来,冥冥之中觉得,只有给齐允发消息的时候,她才会短暂地从郑凡的世界里挣脱出来,回到自己最近开始有点陌生的宁瑶夕的身份里。   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戏还没拍完,她暂时没有大动干戈的意思,一切都暂且顺其自然。   原来是这样。余晖笑了一下,问她:“不觉得束缚吗?要对另一个人负责。”   “要建立亲密关系,总要负责的。”宁瑶夕看他一眼,不置可否地道,“不接受就不开始,个人自由。也可以找一个同样热爱自由的人比翼双飞,祝福。”   这种说话的语气远不如宁瑶夕亲切热络,但似乎也不像郑凡那么言简意赅,宁瑶夕在拍摄之余保持这种复合的混杂状态已经有段时间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宁瑶夕上下打量余晖几眼,目露沉思。   “不过我还以为你其实很擅长这些。”她说,“不管是和陶导的接触,还是签国内的公司,感觉你也没遇到什么障碍,不是个典型的孤僻艺术家。”   “擅长不代表喜欢。”余晖轻描淡写地说,没有看她,依然注视着眼前飘落的雪花,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兴味,“就比如说,你表现得正常,也不代表心里其实真这么健康,我向来主张每个人的心底里都有魔鬼,能让你愿意将魔鬼释放出来的人,才是真正命运赠予的灵魂伴侣。”   “有道理,但我不认同。”宁瑶夕不置可否地说,语气懒散,“不过和我无关,不想辩论,当我没说算了。”   余晖转过头来看她,神色难辨地微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宁瑶夕:“……”   就不喜欢说话连半截都不说的人。宁瑶夕嘀咕了一句,和他直接道:“你知道吗,齐允曾经和我说过,你八成是对我有点意思。”   余晖稍稍挑了下眉毛,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你觉得呢?”   “我当时觉得很荒谬,和你满打满算就见过两次面。”宁瑶夕实话实说,目光落在他身上,指尖思索着摩挲下巴。   “现在呢?”余晖好整以暇地问她。   “现在觉得,他懂感情,但他不了解你。”宁瑶夕将剧本摊开在胸前,稍稍向后仰,给自己调整了个舒服的表情。   “你不是什么好人,甚至不能算个正常的人。”她平静而务实地说,“你看上谁,大概不是要和她同坠爱河,而是共赴地狱的。”   她的答案让余晖露出了意外的神情,他安静了一会儿,而后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没有立刻停下,渐渐地越笑越开心。他看起来斯文有礼,并不像是会情绪外露的人,这样灿烂的笑容多少有些令人错愕。宁瑶夕看向他,处在一个觉得纳闷但又懒得询问的状态里,隔了好一会儿才克服自己的倦怠感,漫不经心地问:“这么好笑吗?”   “也没有。”余晖止住自己的笑,唇角依然是弯着的,“就是突然想起了尼采的一句很经典的话,觉得很应景。”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余晖说,齐允讲得没错,我真的还对你蛮有兴趣。   宁瑶夕干笑一声:“一见钟情吗,我好像完全不信这个,你总不会要说,一眼就看上了我纯洁的眼神吧……”   “差不多吧。”余晖轻描淡写地说,“很想见证你眼神不再纯洁的过程。”   .   这场雪下得比想象中久,安静地落了一夜,将地面染得纯白一片。片场昨晚置的景没有收拢,今天要过来补拍一个镜头,纯白无瑕的雪地里嫣红的血液醒目妖冶,极致的颜色对比,带来一种刺目的心惊感,画面却又是极美的,在余晖的镜头里更是如此。   他拍摄的画面实在是很值得一看,不愧是能凭处女作就拿到最佳导演奖的人。他的执导和镜头风格都太有个人特色,对她来说,如何不被淹没在这个人的镜头中,是她一个重要的前进目标,如果能突破余晖这关,她以后大抵都不会再遇到比这更艰难的考验。   宁瑶夕对着余晖的取景器陷入沉思,回过神来后,却发现余晖本人难得的并没有在研究镜头,十分罕见地在看着手机,很专注的样子。   宁瑶夕看得纳闷,不过也没有纳闷太久,等到了午休时间,余晖主动将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唇角含笑。   “今天带手机了吗?”他问,“最近网上的消息真是一波接一波的热闹,让人稍微有点目不暇接了,让我这样初来乍到的外行叹为观止。”   什么热闹?宁瑶夕拿出自己的手机简单刷了一下,发现她没怎么上网的这一个多月,网上当真风云诡谲,形势一变再变。   最开始网上出现的爆料是张桐升任了华盛高层。互联网的记忆翻页极快,本来并不会有多少人还记得张桐是谁,但掀起舆论的人既然想让大家重新回忆起来,自然有很多种方法。   一时间全网都回想起来了张桐是怎么压榨自己昔日艺人的,义愤填膺地声讨起华盛的暗度陈仓,竟然还让这样的人升任了高层。   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连锁反应,从华盛的高层纵容公司员工及艺人践踏道德底线,到扒出公司偷税漏税的阴阳两本账。从经济层面到思想层面,层层叠高的帽子压下来,让人根本避无可避,连奋力的垂死挣扎都几乎全是无济于事。   董事长李浩然本人被行政拘留,公司多名高层也都被警方控制住配合调查。家大业大的华盛倒塌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计。   网上的大部分人在震惊过后,都表现得义愤填膺,纷纷拍手称快,主流舆论尽是正义只会缺席不会迟到,仿佛迟来的正义终于到来,一切都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许许多多人维护的结果。   没人知道实际上只是一场商业上的博弈,互相吞并,仅此而已。   宁瑶夕的目光落在热搜的风云惊变上,看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说。余晖也并没有在这些事情上添油加醋,这种事情她是不屑干的,就算是挑拨离间,档次也实在太低。   他只说轻飘飘地说:“狠戾,果决,其中大半应该还是成辉的手笔,老牌大公司做起这种事情来超出你想象的熟练。不过硬要说齐允和他们有非常大的区别,好像也没有,起码他的确同样站在了那一边。”   接二连三的爆炸新闻太多,最近一直霸占着版面,别的热点在热搜上就显得少了很多。不过宁瑶夕还是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名字,#郭炎云芷分手#的消息挂在热搜高位,可以想见里面讨论之热烈。   宁瑶夕点进去看了几眼,发现果不其然,即便郭炎是个傲慢自大情商还低的直男癌,以齐允的能力,也绝对能把他包装成浪荡阔少一生一次的难得深情。尽管在恋综里明显是郭炎先出了问题,但现在热搜上一眼望去,依然满屏全是对郭炎的心疼和对云芷的声讨。   如果说华盛那边的暗流涌动是宁瑶夕陌生的领域,拿不准那些挂在热搜上数天的证据到底是真实情况还是利益考量,那郭炎这边的手笔她可就太熟悉了,那些她眼熟的营销号、思路清晰的通稿、不动声色引导的舆论,做得冷静缜密,是她一眼就能看出的手笔。   这些手笔以往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她只觉得安心可靠,那时候还没想到有一天,对着用在不相干人身上的手笔,竟然也有让她感到物伤其类的一天。   大概是一种亲眼见到屠龙少年终成恶龙的唏嘘,并不能确定会被残忍的杀手永远网开一面的不安定感,她不知道这么表述是否真的确切。   齐允做错什么了吗?完全没有。他目标明确,手段高明,效率惊人,是个杀伐果断的决策家。   只是对着这样一个成熟的成年人,宁瑶夕一时间忽然不是很确定,如果时光倒流回她被放弃的那天,齐允还会不会不计后果地向她伸出手,哪怕眼前肉眼可见洪水滔天,依然拉住了她,要与她一起向前。   真正的聪明人,大概就不会做这样有点傻的事了。   余晖没有更多的煽风点火,宁瑶夕也没有和他多说,依然沉下心,在剧组里安安静静地拍戏。   她好像越来越静了,原来那种时不时会萌生出的想念与迫切正一点点淡去。她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的心理,很难在短时间里和齐允继续若无其事地见面,她是演员,但唯独在齐允面前并不想还一直需要表演。   这种时候拍戏反而成了世外桃源与乌托邦。宁瑶夕越发不依赖手机,平心静气地专注于拍戏。时间不知不觉地悄悄流逝,将近两个月过去,今年来得格外晚的新年才终于来到他们身边。   这个剧组里的人几乎全是余晖跨越大洋带过来的班底,有过春节需求的人寥寥无几,由于导演本人也没说放假,今天甚至还照常拍了天戏。   宁瑶夕倒不至于不知道今年是什么日子,就算再不看手机,今天她的各种社交软件也已经被新年祝福塞满,她毕竟是国内的明星,不可能有周围的人对这个节日无动于衷。   新年啊。宁瑶夕难得微微恍神,想着等下回房间要不要稍微装饰一下,毕竟大过年的,还是要稍微有那么点仪式感。   拍完一天的戏,已经来到晚上六点。冬天本来就黑得早,现在更是已经完全暗下来,这部电影的色调实际上并不阴沉,相反,有些画面的颜色对比相当强烈漂亮,像是洁白雪地中的殷红血迹,华丽宴会上匕首的冷冽刀光。像这样暗淡不加光源的画面很少,在除夕这天拍摄,更是很有一些特立独行的纪念意味。   余晖嘛,干什么都正常。宁瑶夕正在心里评价导演的变态行径,而后听到腹诽的对象说:“除夕怎么过?”   宁瑶夕微微愕然:“你竟然知道?”   “很奇怪吗?我以为你能看出来,我对这些文化很了解。”   没太注意。宁瑶夕耸耸肩,听见他说:“你好像很喜欢热闹,今天竟然一直没什么反应。”   宁瑶夕:“……我变得没反应这点,还不是要多谢您。”   好的,我的错。余晖站在她面前,微微笑起来。   “那你要做什么的话,带我一个吧。”   宁瑶夕疑惑:“你也过节的?”   那你怎么不干脆直接放假一天。   “不太过。”余晖看着她,平静地说,“只是稍微有点寂寞。”   宁瑶夕微微一顿,没说话。两人面面相觑,而后这份沉默忽然被不远处的动静打破。   开关车门的声音,有人从不知何时停在那里的车中走了出来。   这里不是什么影视城,而是十八线小城市的一片棚户区改造待拆迁楼,到处都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风格,和电影年代稍微有点不符,但气质极其相称。   拍摄的地方偏远,平时连个人影都见不到,藏匿在无人的危楼中间,不是大型剧组,静悄悄地开始秘密开设,无人问津,连个门卫都没有。   如今这里突然多出了个不速之客。不远处的车灯亮了起来,照亮了倚在车旁边的年轻男人的脸。   齐允神色淡淡,朝这边看来。   “不好意思。”他说,“她没时间,你请自便。” 第107章   再次看到齐允的时候, 宁瑶夕愣了一下,盯着他的脸, 内心泛起一种混杂着熟悉和陌生的奇异感觉, 一时间只觉恍如隔世。   两个月过去,他似乎没什么变化,身量语气, 依然都是她熟悉的样子。没有主角专享的灯光焦点,他的眉眼在夜色中模糊不清。但宁瑶夕能想象出他的神色, 肯定是面无表情,声音中都能听出潜藏的冷意。   南方小城冬夜的风并不凛冽,只在无声处侵蚀着湿冷,一瞬间侵袭上令人难以忍受的凉意,宁瑶夕之前好像从未感受得这么具体。   有种钝化的感知器官突然从麻木中渐渐恢复知觉, 开始重新工作的感觉。宁瑶夕微微恍神,心里莫名地生出这样的想法。   是真的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没和这人见面了, 从进组开始就没见过, 连视频通话都很少, 两个人作息都极度阴间, 轻易碰不上好时机。   沉浸式的拍摄也的确有脱离现实生活的需求, 她来这边拍戏,连助理吴月都没带过来,化妆师和服装师也都留在了申城, 一切事宜剧组都有专人负责, 并不鼓励她带人过来。   她轻装简从,一个人走进陌生的环境里, 开始一段陌生的生活。效果也的确显著, 让人能很快淡化自己本来的身份, 沉浸在被赋予的全新角色中。   个中的深意曲折,宁瑶夕自己想得很明白,也能全盘接受。但齐允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下了车,目标明确地径直向她走来,鞋底踩在雪里的声音一路向她靠近,越发衬得周遭一片安静。   剧组人并不多,当天的拍摄已经全部结束,器材设备都已经收了起来,只剩下空荡荡的老旧置景。齐允直奔她而来,走近她和余晖站立的位置,神色平静地站在了他们中间,隔绝住他们两个望向对方的视线。   “今天的拍摄是不是全部结束了?没有大夜戏了吧?”他问宁瑶夕,宁瑶夕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点点头,看着他,一时间却又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按她过往的风格,或许应该扑上去给齐允一个四肢都缠上去的热情拥抱,一头扎进他怀里。但此时此地,她好像并没有生出这样的冲动,有些迟疑地沉默着,一时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开口说第一句话。   ……怎么打招呼来着?说什么比较好?宁瑶夕陷入迟疑的思索,心里感到一片茫然。   对她稍微有些生疏的反应,齐允没有露出任何额外的表情,仿佛很自然地就接受了现在的她,见她点头,回过身去,看向余晖。   他扯扯嘴角,上扬出一个疏无笑意的弧度:“那我们先走了,余导新年快乐,明天见。没事做可以早点睡觉,或者找同样百无聊赖的其他人一起消遣。过年还是要和家人一起过,如果有的话,贸然邀请别人一起过年还是太冒昧了。”   余晖轻轻地扬了下眉毛,在齐允的绵里藏针中,竟是笑了一下。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你。”他温和地说,仿佛两人之间若隐若现的针锋相对并不存在,他其实在面对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招呼打得很是自然,“工作结束后的时间属于个人自由,你们请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开工,或者需要给她放一下假吗?需要几天?”   齐允的眼睛稍稍眯起。   “感谢余导的通情达理。”他说,“不过还是不用了,约定好的工作当然要按时完成,她从来不是个会因为私人原因耽误工作的人,这点余导可以放心。外面的相关工作正处于新年暂停状态,中途休息也没有意义,能尽早完成拍摄工作更好。说起来剧组封闭拍摄,进度我还是要确认一下,怎么样,还顺利吗?”   “很顺利。”余晖点点头,微微含笑。   “瑶夕的表现好得超出我的预计。”他说,不吝夸奖,“我原本只希望找到一个能将郑凡带到现实中的人,不过现在看来,她就是郑凡本身,我与她的相遇,或许说成久别重逢更贴切一些。”   “很顺利的意思是能提前杀青?”齐允扬了下眉毛,“提前几天?”   “恐怕不行。”余晖神色不变地说,“一段被设定好时间轨迹的旅程,当然要有始有终。”   “既然余导这么重视计划与设定的宿命感,那相应的,没法提前,总也不至于延后。”齐允点点头,反向得出了一个新结论,余晖看着他,不置可否,没承认也没否认。   “满打满算,不过剩下二十几天而已。”齐允勾着唇角,云淡风轻地道,“她和这部戏的关联也就剩下这点最后的时间,我当然不至于着急,更不至于让她中途休息,将这个时间再延长,毕竟很快也就结束了。我和她不急在这一时,来日方长。”   他将这句话说完,不再理会他,当着他的面重新转回身去。   宁瑶夕被他完全挡住,余晖看不见宁瑶夕的表情,只听见齐允开口对她说话,并没有显现出千里迢迢奔赴而来的任何特别,语气平淡。   “我过来时留意了一下,这里离市中心繁华地带也就半个小时,但这种小城的市中心也没有多繁华,今天还是过年,下午我来时基本上店铺就都关门了,没什么开门营业的地方,全都回家团聚。不过网吧游戏厅之类的地方都还开着,吃顿夜宵还是没什么问题。过去吗?”   他这一番话有交代情况,也有反手询问,来得非常自然,公事公办。宁瑶夕刚才陷入的不知道如何打招呼的踟蹰完全出于两人的私人关系,工作上还不至于沟通不了,眼下想法与节奏都被他打乱,一时也是一愣。   怎么这人完全若无其事的样子,该说不愧是齐允吗……宁瑶夕心里掠过这样的念头,看着齐允,在他的询问中姑且放下心里的迟疑,顺着他的思路回话。   “……不用麻烦了吧?”她迟疑了一下,说,“反正也不是年夜饭,没必要非去吃那一顿夜宵,来回折腾,太麻烦你了。”   齐允看着她,没对她的回应发表任何评价,但宁瑶夕在他的目光中突然微微瑟缩,感到「麻烦你了」这几个字莫名地突兀,说出来后浑身不自在。   但齐允又确实什么都没说。他只像一个尽职尽责的经纪人那样,对于提出的方案未被采纳毫无特殊想法,点点头道:“那就只能将就着在片场过一个年了。剧组条件艰苦,没什么选择空间。你这两个月在这儿自己开火吗,还是一直只吃剧组的盒饭?”   “不太开火。”宁瑶夕摇了摇头,如实回答,“实景拍摄,我就住在郑凡的家里,她不是做饭的人,家里连锅都没有,厨房里的电器只有水壶,偶尔用来烧烧水,次数也不多。”   “水壶是道具还是确实能用?”齐允问她。   “确实能用。”宁瑶夕道,“我有这个需求。”   够用了。齐允点点头,平静地说:“猜到你可能不太想折腾,市中心确实也没什么逛头,我买了东西带过来,稍等我几分钟,我把东西拿上,回你住的地方去吃饭。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嗯。宁瑶夕有点发愣地应了一声,慢半拍地点点头,被动接受齐允的决定,依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在她的应声中,齐允却并没有动。他站在原地,看着她说:“瑶夕。”   宁瑶夕莫名地有点紧张,清了清嗓子:“嗯。”   齐允垂眸看她,直接地问:“稍微确认一下你现在的状况,你是突然失忆,还是被人魂穿,又或者手握剧情穿书做任务?”   宁瑶夕:“……啊?”   齐允这人向来认真严肃,并不是一个会随口开玩笑的人,宁瑶夕很是愣了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都不是。”她干笑一声,“呃,我……怎么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最近的状态很成问题,但又不太想被齐允直白地指出来,心理很是矛盾。   “你看起来像突然把我忘了。”齐允说,“我稍微确认一下,现在站在我面前的还是不是我原装的女朋友。”   宁瑶夕:“……”   宁瑶夕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最后只继续干笑了一声,讪讪地苍白道:“说笑了,怎么可能不是原装……如假包换。”   “口说无凭。”齐允说,“我确认一下。”   ……怎么确认?宁瑶夕一怔,而后见他面向自己,张开了双臂。   在等一个热情的飞奔,四肢并用的拥抱,亲密无间的温存。   宁瑶夕看懂了他的意思,但一时间只觉手脚都有点不听使唤。齐允并没有催她,只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等待她协调好自己的四肢,像平常一样抱过来。   骑虎难下。宁瑶夕最终还是同手同脚地上前一步,以一种像被人操纵的木偶般僵硬的举动,一顿一顿地,慢慢抬手抱住了他。   “没我女朋友抱得紧。”齐允评价。   宁瑶夕于是抱紧一点。   “高度也不太对。”齐允说,手搂住她的腰和大腿,将她向上颠了颠,指导她的动作,“抱脖子,搂住了别晃,腿缠过来。”   被抱得双脚离地时,如果不用更亲密的姿势,好像确实缺乏必要的安全感。宁瑶夕在短暂的踟蹰之后,还是依言照办,有点迟疑地将腿勾在他的腰上,稍稍垂着头,没说话,手无意识地越发搂紧了些。   虽然她主观上觉得这个动作有点过于羞耻,不过身体惯性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抬腿的动作来得相当轻车熟路,虽然两个月不重温,但依然驾轻就熟,远比她的心更快地找回昔日的心得。   “想什么呢?回神。”齐允唤回她的思绪,向她发出询问。   呃。宁瑶夕稍稍迟疑了一下,不想如实回答,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我在想,你刚才的类比属实有点新奇贴切在的,没想到你还会赶热点时髦……”   齐允忽地笑了起来,眉眼舒展。   “这个奇妙的发散思维能力。”他说,“是我女朋友没错了。”   宁瑶夕被他说得一顿,而后控制不住地唇角上弯了一下,抿了抿唇角。她眨了眨眼,有点不自在地从齐允脸上收回视线,毫无目的地四处看了看,而后在海拔增高的基础上,终于再次发现了被齐允挡得严严实实的余晖。   他并没有知情识趣有眼色地离开,这也正常,他就不是那样的人。   从刚才到现在,没人理他,没有一句话的互动,但他看起来也并不尴尬,一直站在齐允身后,以一种饶有兴趣的眼神,安静地看着他们,目光中饱含探究。   和宁瑶夕的视线对上,他也并不尴尬,只神色自若地朝她笑笑,无声开口,朝她说了个口型。   他说,郑凡,明天不见不散。   .   齐允并没有带过来太多东西,这座小城实在太小,最近的机场在隔了很远的省会,有好几个小时的车程。齐允下飞机后租了车过来,抵达小城时天色就已经擦黑,在下午五点朦胧的夜色中在市中心看了圈情况,做了些功课准备,而后进入唯一一家下午五点还开着的超市,买了些东西过来。   也就是一些新鲜的肉蛋水果,数量不多,他是知道宁瑶夕住的地方同时也是拍摄场地的,每一处布景都有讲究,不能随意添置,极大地限制了他的发挥。   但即使这样,把他带的东西都放进家里时,宁瑶夕依然感到了这个家里前所未有的拥挤,对这个家来说,两个人似乎有些过于多了。   不止人,其他地方也显现出明显的突兀。红润饱满的苹果,金黄诱人的蜜桔,青色和紫色水灵灵的葡萄,黄澄澄的大串香蕉,这些过于饱满的颜色在这个灰调陈旧的家中格格不入,理论上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宁瑶夕焦躁地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心里隐隐有种事情超出掌控的烦躁。   理性上知道这都是齐允关心她的证明,过年这天当然也要吃些好的,她也不是苦行僧,并没有真的从此远离尘嚣的意思,甚至心里完全明白自己这是入戏太深,不好,要改,杀青之后一定要尽快调整,不然问题不小。   但这是属于郑凡的烦躁,至少现在,她很难控制。   她还在努力克服心里那种不快的感觉,忽而听见齐允在厨房里叫她,说:“没事做就过来一起包馄饨,不是说厨艺很好吗,露一手。”   现在?宁瑶夕走过去,站在厨房门口,迟疑了一下,尽量逻辑通畅地说:“我现在演的角色不会,明天还要拍戏,想保留一下状态,不然出戏之后再找太麻烦了,也很难找。”   齐允抬眸看她,神色平静,出乎她意料地反应平淡。   “那你现在演的这个角色会什么。”他顺其自然地问,没有强求。   在厨房里?宁瑶夕迟疑了一下,视线环视过这个狭窄拥挤的厨房,实话实说:“在电影里只烧过水。”   “那就去烧水。”齐允说,“水壶盖打开,一会儿要往里面下馄饨。”   不用这么麻烦……宁瑶夕迟疑了一下,想说其实吃剧组提供的盒饭就行,这种兴师动众她好像已经有点不太习惯。   但她的话还没说出口,正在洗手池边清洗时蔬的齐允突然抬起头来,微微皱眉看她,目光探究。   “你刚才说,你戏里的角色不会做饭。”他重复了一下,而后转动视线,打量着这个狭窄陈旧的房间,“那她平时吃什么维持生命体征,外卖?”   宁瑶夕一愣,顺着他的话想了想,觉得突兀得浑身难受:“……不是。”   “在家附近的小餐馆吃饭?”齐允问,“卫生吗,住在这样的地方,周围吃饭的选择也不会太多。她常年在外面吃饭的话,是跟哪家的饭店老板特别熟,总是去,又或者是个餐厅美食家,以品尝各个餐厅的代表菜为乐?”   “这个更不可能。”宁瑶夕条件反射地说,毫不犹豫地予以否认。   “我猜也是。”齐允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按你的理解,这个角色并不热爱生活,所以对探究美食这种积极生活的事情应该毫无兴趣。不过看你的反应,剧本里是不是完全没涉及到这些?我是指她的细枝末节的平凡生活。”   “也有提到一些。”宁瑶夕说,“她的家是拍摄的高频地点,她会在午后的阳光中将目标的照片铺一桌子,看一些冷门的书,在阳光里闭着眼睛浅眠,她很喜欢晒太阳。”   “不是这种细枝末节。”齐允说,“你说的那些叫日常,我指的是生活。”   有什么具体区别吗?宁瑶夕一时间没明白他的意思,齐允停下手里的动作,指了指脚边的垃圾桶。   “下楼去倒生活产生的垃圾,清洗床单被罩和衣服,去超市买生活必备用品,保持房间不乱的除灰扫尘。”他说,“这些都是属于角色的一部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种细枝末节的生活才占大头。平平无奇重复的每一天都必不可少,不会作为剧本刻画的重点,但这些肯定也是郑凡的一部分。”   这些生活化的镜头,在剧本中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不过每个也都只会出现在那么惊鸿一瞥的几个镜头里。事讲述人性的挣扎,展现的重点当然不在于平凡乏味的具体生活。   “剧本我也看过,我知道你在演什么。”齐允轻描淡写地说,“演戏这方面,我是外行,但作为一个有鉴赏能力的读者或观众,能理解你做为正常人,要去展现一个精神有问题的杀手的艰难。那些光暗的挣扎与吊诡的想法没法言传,只能意会,要让别人感受到那种有病的状态,自己多少也得稍微带点。”   ……话糙理不糙吧。宁瑶夕点点头,算是认可他的想法。齐允面上闪现出一丝明显的不快,再开口就是直白的正面抨击。   “这种有病的剧本,我也不是第一次接触,但这个是我看过的最有病的,感觉是余晖本人的病情自白书。”他毫不留情地说,露出明显的嫌弃神情。   “他是不是那种很悬浮的,只跟你讨论精神意识层面的导演?”齐允问她,在得到她肯定的点头后,再次抨击,“看着就那幅德行,把电影当病毒载体,一副打算把所有看的人都感染上的鬼样。”   宁瑶夕:“……”   自从齐允和她谈恋爱之后,整个人是柔和了很多的,宁瑶夕也有段时间没见到他这么犀利锋锐的一面了,一时间也有些惊奇,这种惊奇与郑凡无关,完全来自于她本人。   “这种对灵魂和人性的探讨很高级。”宁瑶夕惊奇了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客观地评价了一句,“最容易得奖的题材,他阐述得也很震撼人心,的确是个足够有水平的导演,能演这部电影是我的荣幸。”   “我没说作品本身不好,真那么不好,我也不会同意让你来演。”齐允看了她一眼,说,“我只是觉得,这个角色被创造出来,就承担着展示精神世界的使命,而不是柴米油盐的日常生活。受篇幅限制,在生活这方面,角色实际上是很缺失的。你入戏我能理解,但在生活上她都没有这方面,你上哪儿去了?”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宁瑶夕被他问得一愣,一时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其实在哪儿,于是迟疑地茫然问:“……你觉得我应该在哪儿?”   “不管你之前在哪儿,现在赶紧过来打个下手,把那边的菜洗了。”齐允说,“你再磨蹭一会儿,年夜饭就赶不上零点之前吃了。”   啊……哦。宁瑶夕被催着上前,下意识一步迈进厨房,在齐允的指挥下洗了手,来不及反应就拿起了洗手池里的菜,手下自行动了起来,接着他的进度开始继续清洗。   她之前自己生活时是做惯了饭的,洗个菜自然不在话下,人还在走神,手底下的动作已经在麻利地继续,齐允去到另一边,开始忙碌自己另外的工程。   “瑶夕。”他说,“馄饨吃玉米鲜肉、香菇鲜肉还是虾仁鲜肉?”   还没等宁瑶夕思考出结果,他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一共也就这几样食材,我都放进去算了。”   宁瑶夕:“……”   “能好吃吗?”宁瑶夕忍不住发出疑问。   “给明年留点进步空间。”齐允说,“明年,后年,今后的所有时间,我们来日方长。戏里你有各种各样的人生经历,但戏外每时每刻,你所有的生活,别人无权染指,都属于我。” 第108章   人的情感酝酿得最极致的时候, 就是身处在一个信息茧房中。   四面八方接触到的都是同样的消息,密不透风的围裹, 层层交叠出一个狭窄的空间, 人的心神在里面横冲直撞,总也撞不出这一方闭塞的天地。   对尽快进入角色入戏来说,当然是件好事, 不过对于将人从戏中摘除出来,起到的就完全是反效果。   这个时候齐允的出现, 就像是在这个密不透风的小世界中,突然破窗而入,带来一些冬夜里凛冽的新鲜空气。人在一个逼仄的空间中待久了,会一边下意识抗拒排斥这种突兀的凉气,一边又难以抗拒地大口呼吸。   一种介于难受和从难受中解放出来的奇妙感觉。宁瑶夕一整晚都在努力适应, 最后在吃到第一口齐允亲手做的馄饨时,震荡摇摆的心似乎终于安定了下来, 在桌面上蒸腾的热气中向回退了一步, 从云端重新踩向地面。   郑凡并不会觉得一碗普通的馄饨有什么了不起, 但她不一样, 她是宁瑶夕, 这是她在过往的二十几年人生中寻觅许久的温暖,得到了怎么能不去珍惜。   她的眼睫眨动着,侧过脸, 朝一旁的齐允看去。   说是年夜饭, 不过比起去年来简陋太多。桌上勉勉强强凑了四道菜,但这个房子里甚至都没有四个盘子, 形状大小各异的碗盆都被临时征用过来, 水壶里煮的馄饨干脆没换容器, 杂七杂八地汇聚一堂,将不大的桌子挤得满满当当。   除夕夜傍晚的小城市根本买不到新鲜的活鱼,用炸好的小黄鱼对付了一下。齐允现去朝剧组其他工作人员借了锅和调料,这才算把排骨和两道素菜做了出来。听着简陋,但在这个更加简陋的房间里,也已经是种格格不入的丰盛。   齐允的勺子里舀着半只馄饨,盯着里面的馅料:“玉米虾仁鲜肉放在一起没什么问题,加上香菇,味道太复合,有点怪。”   想想也正常,馄饨店里不卖这种馅肯定是有原因的,市场的选择。   “很好吃。”宁瑶夕对他说,“我很喜欢。”   齐允转过头来看她。   “喜欢馄饨?还是喜欢我?”他问。   “喜欢和喜欢的人一起吃喜欢的食物。”宁瑶夕说,“去年的这一天我就在想,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不用谈恋爱,不用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只要能像这样,两个都没有家的人能一起过年,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齐允疑惑地微微皱眉,回忆了一下。   “我当时已经答应你了吧。”他说,“怎么心里的想法还这么谨慎。”   宁瑶夕弯起唇角。   “虽然你当时答应了我,不过我没有觉得很安定,这种如果不出意外的承诺,出意外的概率好像太高了。”她说,“所以还是会在心里偷偷许愿,想要让时间停在那一天。年年岁岁有今天太奢侈了,有点不敢许这种愿。”   她的语气渐渐自然多了,不再像是和一个许久不见的前男友尴尬地寒暄,进入了熟人之间的友好交流的部分。入戏毕竟不是失忆,没有将过往的经历完全抹消,属于宁瑶夕的感知渐渐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让她在两个人共同度过的又一个新年中感到温馨而满足。   她慢而珍惜地吃着比剧组的盒饭更符合她口味的菜,隔了一会儿,主动说:“还有二十多天就杀青了,从这边离开之后我有什么工作?”   “还没定。”齐允说,“到时看你的情况再说,我暂时一个都不会帮你接,就当放个假。”   什么?宁瑶夕听得一怔,忍不住问他:“为什么?我记得我有些年前就定下的工作,拖了三个月后需要补完吧。”   齐允摇了摇头。   “反正也拖了三个月,不急在具体一天两天,我没把你的杀青时间说得那么死。”他平静地道,“等你会用「从这边回去」形容之后的安排再说。”   宁瑶夕的筷子一顿,转过头来看他。   齐允却是忽然间也顿了顿,并没有接着说话。没了他的节奏掌控,也没了宁瑶夕的热烈捧场,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显而易见的尴尬。   现在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宁瑶夕正在踟蹰,忽而听见他再次开口,没头没脑地突然说:“上个月你是不是生病了?发烧,或是感冒?”   宁瑶夕愣了愣,慢半拍地应了一声。   “是有这么回事。”她说,点点头又摇摇头,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小问题,普通感冒,也就有几天不太舒服,已经完全好了。”   “怎么感冒的?”齐允问她。   怎么着凉的来着。郑凡对这种小病完全不会在意,宁瑶夕回忆了一下,才把原因从回忆中翻了出来:“连着拍了几天室外戏,戏中背景是在夏天,就穿了条裙子,着凉了……这两年过得比较养尊处优,身体还是有点变差了,我之前生病没这么频繁的。”   这话不虚,之前也不是没有需要冬天里下水,夏天里裹棉袄的戏,她奔波在各种剧组,演许许多多龙套小角色,没人着重关心这种小角色的身体,冬天里跳下冰河,一声令下她就跳得毫不犹豫,上来时甚至不会有人立刻递上厚衣服。   风雨交加的苦行路,她的身体和她一起顽强地坚持了下来。最近两年的累到和冻到放在之前可能都不会有,人的身体有它自己的判断,没有退路的时候坚强得难以想象,有退路时才会及时将种种不适反应出来。   宁瑶夕短暂地陷入对过往经理的回忆,没留意齐允异常的沉默。她回过神后继续吃饭,又吃了几口,才听见齐允开口。   “……为什么没告诉我?”   这个。宁瑶夕的筷子停下,朝他笑笑:“知道你当时很忙,不可能抽出时间过来一趟,公司之间的博弈腥风血雨,一步走错万劫不复,这我还是知道的。虽然我帮不上忙,但我总也不能拿这种小事拖你后腿。反正说了确实也没什么用,只会让你白白担心。”   说起来,她半个字都没说过,身边又没有公司的人,这人怎么就接到了风声。宁瑶夕纳闷地问:“你怎么知道的,剧组里有你的眼线?不可能吧?”   这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可全都是余晖的人马,齐允要是真能策反其中几个,那真是厉害大发了。不过宁瑶夕直觉上觉得不太可能,莫名地觉得,齐允要是当时就知道,不管那个时候到底有多忙,肯定不会拖到现在才说。   齐允盯着面前的桌子,稍稍垂眸,声音很低地说:“刚才稍微清点了一下你的行李,看见带过来的药少了两盒。”   宁瑶夕万万没想到自己是在这里露的馅,一时愕然,感觉自己的坦白从宽属实是被诈出来的:“呃……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刚才什么都没听见,其实感冒的不是我,我只是把药给剧组里生病的人了?”   齐允没说话,宁瑶夕讪讪地将脸扭到一边,干笑两声。   算了,诈都被诈出来了,挣扎什么。宁瑶夕放平心态,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把这件事努力往好了说。   “其实完全算是塞翁失马,焉得非福了。”她说。这句话并不是一句谎话,她自我肯定地点点头,笑了起来。   “如果没有这种真实的孤独感,我入戏可能也不会这么顺利。进入角色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状态,可遇不可求,我现在算是终于进入了这扇大门,特别有收获,这绝对是我入行以来进过的最值得的一个剧组。”   给你看看我的成果。宁瑶夕说,手上还拿着筷子,短暂地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再抬眼时就又变回了郑凡。   没有戏服,没有上妆,没有造型,连动作都和刚才没有变化,做着一个郑凡并不常见的动作,对着面前一桌温馨的年夜饭,刚才的温馨暖意荡然无存。   在这样身边坐着同伴,面前充满人间烟火气时,郑凡依然显得孤独,似乎自带一种形单影只的气场,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她伸出筷子,给自己加了两片油菜吃下去,动作优雅而慢条斯理,住在这样的破败的居所中,人却从不显得落魄,作为一个能完美融入名流社会场景,收割大人物生命的杀手,心理并不健全的灰色人物,她只是普普通通地做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侧目,升起一种心惊的感觉。   但她的一举一动也都是充满着让人挪不开视线的魅力的,冷静与疯狂,矛盾的极致都落在她的身上,在余晖的胶片中看会更加明显,她不发光,却仿佛将所有的光都吸收了进去,画面中只留下沉默深重的暗色,像被遗落在人间的潘多拉魔盒,成为人心底压抑而蠢蠢欲动的负面集合。   她的筷子在桌上转了一圈,而后伸向自己面前装了馄饨的水壶。在真正碰到之前,旁边斜伸过来一双筷子,将她的筷子拦下。   郑凡抬眸看他,眸光悠悠,薄而轻,带着悚然的微微笑意。   齐允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   “不好意思,专门给我女朋友准备的。”他说,“禁止替吃。”   宁瑶夕:“……”   宁瑶夕笑了起来,忽然从郑凡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摇着头感慨:“你看,出戏还是比入戏容易,想保持那种恰到好处的状态还会挺难的。不过我现在已经入门了,果然是种完全没法和别人形容的感觉,只能自己去体会。我现在体会到了,这个状态是特别难得的。你知道余晖怎么说吗?”   这个突然出现的名字,让齐允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不过他也没有发表什么多余的看法,只用不是很关心的语气,配合地接了一句:“说什么了?”   “说我一定能凭借这个角色,拿到不止一个国际电影节的影后。”宁瑶夕笑着说,“不会有很多人看得懂,但看懂的人不会吝啬自己的赞美。让二十年前的黎向阳走向国际的作品同样是一部剖析内心的文艺片,二十年过去,华人演员想要重新摘下那些国际上的认可和桂冠,只能靠一个更加纯粹极致的人出现。”   余晖本人背景强大,而比他的背景更实际的,就是他的确是那种艺术圈最喜欢的导演,这话由他说出口,可信度不低。他作为全程直观见证了宁瑶夕表演的人,能这么说,肯定不是无的放矢,对宁瑶夕的表演显而易见的认可。   对这些背后的理由与考量,齐允心知肚明,但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应了一声,说:“到时候要是真拿了奖,按理说应该感谢他。”   宁瑶夕听出了他话里的言外之音,疑惑地咦了一声。   “按理说?”她问。   齐允面色淡淡,平静地问:“他还和你说什么了?”   宁瑶夕顿了顿。   不会有太多人懂你。余晖对她说。那些挣扎的叩问,内心的战争,自我的解剖,撞向灵魂深处的回声,庸人不会懂。他们只会在你镀过一层金,从真正懂得艺术的人手中拿到奖项之后,才会一拥而上地附庸风雅,将那些鲜花、荣誉和掌声一股脑地捧到你面前,唯恐动作慢了显得自己不够有品位,害怕被别人落下。   你要一直和一些这样的庸人在一起虚与委蛇,耗费精力吗,瑶夕?余晖问她,这样的人生是不是有些太没有意思了,他们值得你时时刻刻的在意吗,你向他们展示自己,而后还要成为供他们赏乐的提线玩偶?你真的觉得这样的生活有趣吗?   所以什么样的生活才算有趣?宁瑶夕反问他。余晖并没有用自己的答案和理由去说服她,只是微笑起来,给她指出了另一种选择的可能。   觉得无趣的话,就逃离现在的生活。他说,放下你改变不了的事情,遵从内心的声音和选择,你可以活得不这么束手束脚,人有自行选择的自由。   跟我一个没还清债务的人说这些。彼时宁瑶夕扯扯嘴角,摇着头说,还是要现实一点,其他所有的想法都悬浮太过,她连考虑的兴趣都没有。   那种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不能称之为问题。余晖淡淡地笑了,看着她,平静地说,我可以给你解决,那你呢?要和我一起离开吗?   明明其实这两个月到后期越来越少交流,仔细一想的话朝夕相对,也累积出了不小的分量。宁瑶夕一时也不知道应该从哪句开始提起,完全理不出来,于是最后只笼统地说:“总之就是画了一些饼给我,真真假假我也没去区分。但他有一点说得应该是对的,如果能拿到国外的影后,国内的也很容易运作吧。”   从黎向阳拿的第一个国际影帝到现在,二十年过去,国内明星的国外征战之旅依然成果惨淡。如果她能有所突破,镀个金身回来,一定会受到国内各个颁奖礼的大肆推崇,不管有多少能最终得奖,逼格和高度都已经先一步提了上去。   哪怕这是她的第一次触电,哪怕大众一直觉得电视剧演员比电影演员低上一等,哪怕她作品数量还不够扎实,哪怕她之前都觉得这是个需要她花很长的时间慢慢攀登,才能最终收获硕果的梦想……   但成功就是可以来得这么轻易,有时候就是可以这么不讲道理。   这就是她一直所追求的演技所能带来的成果吗?宁瑶夕想到这里,突然愣了一下,而后难以控制地从内心深处升起淡淡的索然。   或许的确会有点乏味无趣。宁瑶夕在心里对自己地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继续琢磨下去。   但偏偏齐允就在这时肯定了她的想法,神色平静。   “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外来的影后有金身。”他说,“只要你能拿,公司这边肯定能运作。如果这能这么顺利的话,这三个月的封闭拍摄性价比很高,你有自己的收获,大概率也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宁瑶夕顿了顿,弯起唇角笑笑。   “那就好。”她说,笑容挂在脸上,唇角又向上牵了牵。   “所以不用担心我。”她将这句话作为剧组生病最后的总结,笑着道,“我在剧组这段时间过得也挺好的,不用挂念,也别太在意这事。这段时间我们都太忙了,我才没和你说。而且你不是也一样,也没和我说什么工作上遇到的具体事情,每天都只会让我早点睡觉……”   宁瑶夕说完之后,自己顿了顿,忽而摆了摆手。   “我没有抱怨的意思。”她认真地澄清,笑着道,“而且我也知道你那边进展非常顺利,李浩然都已经行政拘留了是不是?当时会所的仇算是报了。最近要开始整合华盛的资源了吧,想也知道特别忙,但我始终是最相信你的,知道你肯定做得到。我这边你不用担心,一切都好,等我杀青了就,嗯,回去。”   她说到最后,刻意地用上了回去这个词,对齐允笑得甜美。   但齐允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被她的保证安抚到,他专注地看了她一会儿,向她确认:“你真的过得很好吗?”   真的。问题都是小问题,等杀青之后慢慢调整。宁瑶夕信誓旦旦地点头,没觉得自己的答案有什么不对:“当然了,我们两个都是成年人了,也很会自己调节自己的状态,有什么不好的,一切都好。”   “但是我过得很不好。”齐允静静地说,“糟透了。”   宁瑶夕一怔,张了张口,一时没说出话来。   “李浩然手段很脏,捏着很多能凭空扣上的帽子,就像他那时想要强行制造出你的把柄一样。”齐允说,“我远远不如他不要脸面,到处都很被动。他的程度也确实突破了我的想象极限,燃星在两个月里被上面查了十来次,第一次中招时措手不及,要不是郭炎门路通畅,公司差点被查封三个月。”   一旦公司都被封禁,首先公众层面就显得不占理,后面的计划也很难顺利推进。齐允稍稍垂眸,说:“想要守着自己那点不凭空泼脏水的底线,就会总是受掣肘。最开始行动的那半个月都不敢睡长觉,定了闹钟,每个小时一定要醒一次,生怕睡得太久之后,一觉醒来天翻地覆,雷霆万钧尘埃落定,到时候连个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宁瑶夕听得深深吸了口气,感同身受地恻然。她张了张嘴,迟疑着伸出手,想要抬手去拥抱他,又还是残存着最后一些没被冲破的滞涩尴尬。   还在迟疑什么?宁瑶夕问自己。她脸色微微变了,像是一个被束缚住的人,本来打算安安静静地束手就擒,却突然遇到了一定要开始挣扎反抗的理由。   “很多糟心、现实、没法改变的烦恼,让我也觉得很恶心。”齐允摇了摇头,重重地呼出口气。   “太多了,我一直觉得没法说给你听,让你也跟着心烦,本来就一直在困扰于拍戏的事了,何必再给你增加一些无能为力的烦恼……我原来始终这么想,直到现在才察觉到自己大错特错。”   “……错在哪里?”宁瑶夕愣了一下,一时茫然。   她完全能理解齐允的想法,她自己也是这么做的,体谅对方的艰难,自行消化解决自己的问题。   “错在剥夺了你的权利。”齐允说,“走进我的生活,为我的事情担忧操心的权利,究竟什么样是好的,应该由你自己决定,而不是我主观隐瞒,不对你说任何具体的事,对不起。”   宁瑶夕怔怔地看着他。   “我现在想说的特别多。”齐允说,“这两个月积攒了太多事情值得一说,都很糟糕,没一件好事,但是还是想都说给你听听,并不是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明确的处理结果,就是想看你心疼心疼我。”   他看着她,轻轻笑了一下。   “我也不是一个铁打的人,或许从前曾经是,但和你在一起之后不是了。”他说,“我也是很想要女朋友的一个安抚的拥抱的,比如这种时候。”   陈旧的屋子里,头顶的灯散发出微微泛黄的冷光,将他疲倦的眉眼映照得无所遁形。他从未露出这种近似于示弱的表情,总是强大而可靠,似乎能为她扛得下一切事情。   宁瑶夕从未想过,原来他也会想要从她这里汲取力量。   这一刻,她眼眶微湿。那种她所独有的,冲破一切的勇气好像在这个瞬间,终于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体里。她咬着牙,用尽全力地向前倾倒,扑进他的怀里,用力地抱住了他。   作者有话说: 第109章   拥抱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个问题似乎问得有点抽象了, 毕竟拥抱其实分成很多种,从理解性的接触到亲密关系的证明, 范围太宽, 很难概括。   但对齐允来说,越过与人交际的正常距离,进入到各自的私人领域, 用相贴的身体感知对方的存在,各种各样的形式, 融汇在一起,尽头都不过是宁瑶夕三个字而已。   他被用力扑进怀里的宁瑶夕撞得向后仰,被低矮的椅背拦了一下,后背硌得生疼,却是眉眼舒展, 抬手回抱住自己的女朋友,笑着低低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也很烦自己嘴笨。”他说, “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知道, 我这段时间特别想你。”   宁瑶夕将脸埋进他怀里, 手臂收紧, 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带着点鼻音开玩笑:“怎么个想法?茶不思饭不想,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个倒也没有。”   宁瑶夕低低地笑了一声,齐允稍稍仰起脸, 仔细地思考了一下她的问题。   “成年人的世界有自己稳定的运行规则, 谁离开谁都不至于变成一场承受不住的山崩。”他说,“我这段时间特别忙, 面对着很多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做好的事, 忙起来私人想法都抛在脑后, 也没有什么精力特意去想你。”   宁瑶夕错愕地提醒他:“不是真情剖白呢吗?说点我爱听的。”   知道了。齐允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说:“不用特意去想,你本身就已经渗透在我工作生活的每一个地方。每天都在和不同的人提起你,在做的事情对你有利,是我重要的动力。”   在宁瑶夕潜心闭关拍戏的这两个月里,外面风云变幻,个中种种惊心动魄峰回路转,热搜很难完全说得清楚。在差不多一个月之前,公众接收到的舆论就已经是经历了先期的种种交锋,最后固定成一个上层介入后的结果。   看似风光大胜,占尽便宜,实则其中的崎岖波折,很难和外人讲清。   被查出来公司的账务问题和李浩然被带走,都只是让华盛一时的发展受掣肘。利益相关方不会甘心于让华盛就这么倾颓下去,个中利益关系复杂,人是保不住了,但还可以将人摘出去留下公司,这反而更合了另一批人的心意。   但他想要的当然都不是这种浮于表面的结果,斩草如果不能除根,只会留下无穷的后患。接下来的这一个月,舆论初步尘埃落定之后,另一些更深层的对峙博弈真正浮现出来,涉及到一些更深层的领域,早已超出他游刃有余的范围。   “有些事情越去做,越觉得时间紧迫。”齐允低声说,抱紧怀里的人,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摩挲,“理想化的生活谁都想过,实际上每天碰见的永远都是一地鸡毛的现实,什么都和理论上的应该如此完全不一样,烦透了。”   谁都不是呢。宁瑶夕应了一声,轻轻地笑着叹了口气:“要是人生始终都能遵照本心发展,完全不被影响就好了。我其实只是想拍好自己的戏,有更多的人喜欢我,你其实只是想带出一个绝世巨星,体现自己的能力,多简单明了的愿望,怎么实际上就这么难做呢。”   “你不用管这些。”齐允说,“好好拍你的戏,其他的交给我就行。”   宁瑶夕无声地摇摇头,笑了起来。   “不是那么回事。”她说,“那只是我曾经的追求。”   齐允微怔,意外地拍拍她的发顶:“什么时候变了?”   “和你在一起之后呀。”宁瑶夕笑着说,“之前只是想着,能努力地展现自己,被人喜欢就好了。但是现在变贪心了,想要被人喜欢,也想要和你一直互相喜欢。”   所以对于你才会有各种各样的奢求,希望你在路途上始终初心不变,希望你始终有熟悉的样子,希望我们的关系始终一如从前,希望能留住此刻相爱的感觉,一直持续下去。   她的未尽之音,齐允显然听懂了。他没有立刻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语气平和稳定,显然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瑶夕。”他叫了声她的名字,说,“今明两年你如果营业频繁一些,我在合理范围内多给你接一些商务资源代言,差不多到明年年底的时候,你的债务就能彻底还清了。”   宁瑶夕愣了一下,从他怀里抬起头,目光惊愕。   “这么快?”她问,惊喜交加之下,一时有些不太敢相信的茫然。   “咖位上去了,赚钱从来不是大问题。”齐允简单地说,语气肯定,“如果你今年上的《燕歌行》热度能超过预期,这部电影也能在奖项上有收益,这个时间说不定甚至能提到今年。”   宁瑶夕怔怔地看着他:“……啊……”   曾经压在她身上,让她深深佝偻着背,每一次呼吸都仿佛闻得到血腥气的重担,终于已经可以望见彻底移开的一天。宁瑶夕一时百感交集,脑中掠过纷乱铱誮复杂的许多想法,乱糟糟地挤在一起,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像说什么都不足以表达她的心情。宁瑶夕看着齐允,在震荡的情绪中过了一会儿,忽然从他的视线中看出来,他似乎还有话没有讲完。   宁瑶夕的情绪定了定,疑惑地看着他,目露询问。   “稍微提醒你一下。”齐允说,“瑶夕,还完这笔钱,你就自由了。”   自由?宁瑶夕怔了怔,茫然地看着他,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你当年和华盛签了八年合约,卖给华盛的八年已经过去。现在你是燃星的合伙人,我们的合作合同没有写具体的签约年限。”   齐允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其实还完钱后就完全自由了,可以不用继续向现在这样为了挣钱高强度工作,频繁营业,你有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继续当明星,或是改去做其他工作,都可以。也可以继续留在圈里,但不是非要继续向上,在这个阶段多停一段时间,接自己喜欢的角色,做自己想做的事,工作之余还能兼顾自己的生活,不用像现在这样拼死拼活。”   宁瑶夕看着他,眸光专注。齐允稍稍垂眸,清了清嗓子。   “你现在的人气已经到一线了,角色和奖项上还差一些,不过顺利的话,今年就能追上。”他说,“绝大多数演员,明星,艺人,都有一个明显的事业上升期,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就会稳定下来,不会继续向上,以后的工作就是将衰退期尽量拖缓,大爆难糊,对你来说并不难。”   每年有一部戏稳定产出,其余的时间可以上上综艺,站站舞台,当当评委。宁瑶夕发第一张专辑的成绩相当不错,在演员当中是数一数二的成绩,她天生的好嗓子,舞台大家也一直很买账。   “不用继续再向上走,停在这里也已经是很好的成绩。”齐允说,“你可以挑自己喜欢的剧本,钻研自己想演的风格,放缓工作节奏,保持现状不会花费太多力气,对你对我都是这样。”   他描述的场景实在是太舒缓安适,太有吸引力。如果她能满足于现在的成绩,决定停在这里,不继续去拼奖拼角色,拼演技拼作品,她一定是会轻松太多,现在掌握的戏路和表演已经足够让她在电视剧圈游刃有余。   她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鲜血淋漓地去触摸与角色的边界,挣扎在入戏太深的悬崖边,在岌岌可危的个人状态上走钢丝,只为体会最纯粹表演的微弱脉搏。   宁瑶夕很难控制自己不去顺着他的话心动,这其实也和她想被人喜欢的想法不违背。她眨了眨眼,还记得齐允的志向,问他:“不是想带出一个绝世巨星吗?我停在这里的话,你怎么办?”   “那是我之前那个时期的梦想。”齐允说,迎上她询问的目光,突如其来地顿了顿。   “现在的我觉得,能让你一直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他说,“而且,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我们甚至可以……很快结婚,如果放下更大的野心,婚恋情况对事业的影响可以不考虑。”   但如果还有更进一步的打算,结婚对戏路的限制就有些过大。别人加诸在身上的标签是客观存在的,嘴硬地否认没有意义。   “……我不是在催婚,也不是在求婚,真到那一天不可能这么不正式。”齐允语速很快地说,难得显出几分不自在,“只是提出一种可能,如果我们真的停在这里,不用继续向上拼的话,余地就多了很多。”   他顿了顿,向她保证:“守成比开荒容易太多,结果也不需要那么在意,我们可以做一个温吞但稳定运营的公司,我不用再签新的艺人,继续始终做你的专职经纪人,一直是你熟悉样子,不会变。”   宁瑶夕看着他,目光专注,眸子在这个瞬间,无法否认地被点亮了一瞬。   这样有什么不好的吗?她在心里问自己。   这条路越往上走,越是一条布满荆棘的坎坷曲径。之前并不是没人想走,只是的确越向前走越是艰难跋涉,形单影只地向前闯,要付出的东西太多,要走出自己的舒适区,放下自己原本的某些坚持,用一种不那么体面的姿态行进。就像她和齐允,开局拥有的东西不多,所以越向前走,越要付出更多艰辛。   他也可以不用这么累的。   宁瑶夕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呼出来。   “这么说好像不够直观。”她说,专注地看着齐允,说,“现在这样和光同尘,让步原则的生活,你会觉得难受吗?”   齐允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知道做得不对,但做时不会犹豫。”他说,“我的道德感没有那么高,比如会所里的那晚,如果给我一个当场给李浩然有仇报仇的机会,我肯定不会一直留他到接受法律制裁。其他事情也是,我知道自己有时候行事太过,如果有朝一日风水轮流转,换成我被其他人这样踩在脚下,我会平静接受,没有怨言。”   人在做事时总要考虑后果,他并不是一时情绪上头的冲动,也没有形势所迫的无奈,只不过是深思熟虑后依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就是这样的人。   “郭炎这样的人我看不上,但不妨碍我和他合作,我知道云芷在这件事情上无辜,但她本人也不是什么人品上佳的好人,和郭炎的斗法输了而已,与虎谋皮就要有这样的觉悟,我对她没有同情。当然,我也不指望有朝一日我被人这样对待,会有人同情我,对我高抬贵手。”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宁瑶夕面前,将自己的这些想法直接地表述出来。关于这个方面,一直是他们两个有点避而不谈的部分,这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之间明显的差异,再炽烈的感情也只能充作一时将就的围裹。   “你没有怨言,不指望别人同情。”宁瑶夕重复了一遍,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笑着叹了口气。   “可是对我来说,一件事情如果必须赔上你,那就完全是我亏了。”她说,“我会想,这一切真的值得吗?你既然也认为现在的有些做法不对,就不会觉得很开心吧?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每个决策都做得特别完美,力挽狂澜,峰回路转,时隔多久还是会被人再次津津乐道地提起,是我无所不能的齐纪。”   能够在势单力薄时就敢于直言评价张桐给她规划的路线不对,不顾旁人劝阻执意要签除了演技一无所有的她,奔波千里为她争取一个试镜机会,比赛中暗地交锋不为锁定一个结果,只为给她争取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相信她一定可以。   他本质上明明也是个恨坦荡的人。   从昔日的筹谋规划只为公平竞争,到现在的多方博弈弄出一个双人颁奖的结果,宁瑶夕没法评价天真或是成熟的想法哪个更对,对于这种客观存在的变化,她能确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齐允始终都是为了她。   于是她只是拿出手机,翻找了几页,将屏幕亮给对面的人。   “我这两个月一直没怎么用手机,相关话题还是最近才发现的。”她说,“《恋爱纪念册》播到后期的时候,网上大规模流传出了我们两个是合约情侣的消息是吗?当初官宣纯粹为了消除负面影响,之后一起上节目圈钱?”   齐允对着屏幕皱起了眉,显然,这件事让他相当不快。这个话题在将近一个月以前,节目播了三分之二被突然曝出来,从宁瑶夕能搜出来的遗迹看,堪称地动山摇,掀起风浪无数。   但在他们两个之前每天简短的沟通中,齐允半个字都没和她说起过,也没特意要求她营过什么业,甚至没上过她的号回应,看着完全没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好在现在意识到错误之后,态度坦诚许多。齐允皱着眉,点了点头,抬手揉了揉眉心。   “……是有这么回事。”他说,“看时间也知道,华盛最后恼羞成怒的反咬一口。整件事他们那边根本没有一定证据,但这种谣言恶心就恶心在,完全没法澄清,简直是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我立刻发一张亲密照片回应,也只会被说合约的尺度大,亲密接触对现代人来说根本不能算什么证据,也没法证明当初我们的开始不是源于一场利益捆绑。”   更别说关于这件事情,他们本身的情况就有点复杂。真正在一起时当然是心意相通的,但官宣的时候还真就是权宜之计,本身甚至也不算是完全的造谣,更是无从辩解。   网上的爆料就是这样。哪怕他们当时在恋综里的感情肉眼可见地好,关系亲密稳定,照样有人仅仅是出于恶意的怀疑心理,就声称一早就觉得娱乐圈没有真感情,他们之间肯定有猫腻。   这种毫无根据的说法甚至能快速掀起不小的认同之声,匿名人士爆料,一群人空口相信,然后再口口相传给其他人。   律师函的效果已经越来越弱,时效性也太差,就算有最后白纸黑字的判决,谣言也已经大规模传播出去,造谣永远比澄清容易。   这种事情发生在身上,十个人里有十个人要自认倒霉。齐允面色微沉,时隔一个月想起这件事,依然心情恶劣。   “公司层面的博弈还非要夹杂对个人的造谣。”齐允不快地说,“有时候确实是没法高尚起来,对手都是这种德行。”   宁瑶夕叹了口气:“那也不是你干脆把所有嘉宾都拉下水的理由把,我能认出来是你的手笔。你知道被造这种谣难受,怎么转头就对别人用了。”   “我觉得我还是要强点。”齐允说,“陈致远和杨晓珊本来也就不无辜,原先或许有过感情,现在早就淡了,各玩各的,我没把全部的证据都放出来,不然现在就不是双方粉丝互骂,而是两人要直接分手了。既然还继续捆绑就肯定有利益在,暂时还不是敌人,我也没必要给自己结梁子。”   “那卫嘉和邵铃呢?”宁瑶夕问,“他们总是无辜的吧?”   “我事先打了招呼。”齐允道,“如果他们当时不同意,我会再找一对其他的情侣爆料,只要让类似的消息扎堆出现,大家就会怀疑其中每一个的真实性,从反面澄清是个有效的办法。”   是,或许确实有效。宁瑶夕点了点头,笑着叹了口气。   “我相信这是你的应对范围内最好的反应。”她说,“但是齐允,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还有我呢。以后我们一起面对这些事好吗?两个人的智慧总还更丰富一些吧?你如果当时问我,我就会告诉你,关于这件事的澄清,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   齐允略略一怔,视线落在她身上。宁瑶夕拿出手机切换账号,将自己那个一串乱码的小小号翻出来。   里面记录了她种种或酸涩或甜蜜的少女心事,从开始对齐允心生好感,到后来得到了最好的回应,宁瑶夕有好几个月没更过这个号了,里面内容不算多,但每一条里都写着时光当中的一段心情,令人眷恋而怀念。   去年此时此刻,宁瑶夕在除夕夜晚发了年夜饭的照片,在小号上也没能忍住,拍了张照片发上去。照片里的齐允正严肃地微皱着眉,跟着菜谱一本正经地学做菜,宁瑶夕拍摄的角度在客厅的餐桌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摆在她面前。   宁瑶夕在配文中写:「可以和你有从今往后的年年岁岁吗?」   她用自己官方认证的账号转了这条微博,附上了一张今年的年夜饭照片,在转发里写:「在和你一起的这一年里,许愿今后的岁岁年年。」   “你看。”她发送成功,将手机递给齐允,认真地抬眸看他。   “我知道我不可能每次都像这次一样有办法。”她说,“但我会努力去想的,我们一起面对。你说让我专心拍戏,不用管其他事情,但其实对我来说,需要你参与进去的事情,对我来说就已经不属于没必要留意的杂事,你人都被押在其中无法抽身,我怎么可能放得下心,不如让我一起面对。”   她说得很郑重,但齐允并没有什么反应。他在后台快速增长的互动中点进那个一串乱码的小号,看到了一场克制而含蓄的心动,从擅自沦陷到得偿所愿的全过程。   当然没有任何证据,能比这个发布在互联网上,自带无可争议清晰时间线的账号内容更直观。十分钟后,#宁瑶夕小号#就在除夕夜的团聚时刻中,强势进入热搜前列,在这个大家一起看春晚段子的轻松夜晚,猝不及防地自曝马甲,引来大家目瞪口呆的热烈讨论,发酵了一个月之久的谣言终于不攻自破。   网上的这些动静,坐在剧组简陋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完全没有留意。齐允翻了这个账号很久,仔仔细细地看了每一条内容,从头看到底。   孤独的少女心事,心酸的暗恋记录,她曾经写你像是我遥不可及的一场好梦,也曾经写,我所经历的最好的事,就是在一场好眠中梦见了你,带着微笑醒来,发现你就睡在我身边。   简陋的棚户区两室一厅里没有电视的动静,毫无喜庆氛围。零点悄然而过,齐允终于抬起头来。   说:“世界上怎么会恰好有一个你,又恰好被我遇见。”   点亮我乏善可陈的人生,让我从此后的岁岁年年,好过任何一场美梦。 第110章   像这样周遭半点年味没有的新年, 齐允的人生中经历过很多个。   寂静平淡的夜晚,独自度过的佳节,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完全习以为常, 心里没有任何不必要的波动。   哪年如果吃饭时给自己多加一个菜,就已经算是难得的生起仪式感的兴致,唯一的固定任务就是工作后群发拜年消息, 毫无情绪起伏。   一个可以自己待着的休息时间,对他来说就已经算是过年的全部意义。自从带了云芷, 并且将人渐渐带红之后,连这样清净的休息都已经成了奢望,带艺人参加完新春的各项活动之后,真正回到家往往要凌晨两三点钟,如果要请一起工作的团队吃饭, 那就还要更晚。   就算是他这样铁打的工作狂,这个时间到家, 唯一的想法也就只剩下倒头就睡。就这么一年年地过来, 热闹都是别人的, 他没拥有过, 但也并不觉得有什么, 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被温暖,他天生的屏障足以抵御严寒。   齐允觉得,如果没有遇到宁瑶夕, 他是完全可以一直这么过下去的。   但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两个人住的房子少了一个人就是会显得空, 曾经与人交握过的手被松开后就是会觉得冷, 见不到他的心上人就是会觉得寂寞。   他的理性压制着许许多多个时不时冒出的疯狂想法。比如干脆毁约将人带走, 杀进剧组把余晖弄出来套麻袋打一阵,研发一键消灭世界上所有傻逼的按钮,每天按一百次,以后再也不用和没必要存在的人多废口舌……   大多都是些完全不具备可行性的幻想,短暂地闪过念头后一带而过,但也有一些具备着一定的合理性,他要花时间找一些合适的理由说给自己,让理性牢牢操控自己的行为,避免自己做出一些不清醒的事情。   第一次想过来见宁瑶夕,是在宁瑶夕进组当天,他和公司里的人聚餐结束回到家,面对着陡然发现过分空荡安静的家时。   差不多得了齐允。在闪过这个念头之后,他告诉自己,这么离谱的事,想想就算了,别和任何人说,恋爱脑一般就是这么无知无觉地招人烦的。   第十四次想过来探宁瑶夕的班,是在华盛面对他和郭炎的联手针对,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到后来的惊慌失措,李浩然亲自找上来的时候。   坐在他对面的李浩然气急败坏:“齐允,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懂不懂?你以为自己真那么无懈可击?笑话!别逼我对你不客气,看在瑶夕的面子上,我本来没打算这么做!”   “有意思,不知道李总自己的一线留在哪,我可是从来都没看见。”面对李浩然的发难,齐允波澜不惊,神色平淡,甚至还抽空喝了口咖啡,姿态放松。   “李总要不还是别跟我客气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说话做事简单点,别全身上下只有嘴动。”他云淡风轻地说,“更别动了还死不承认,太没品。燃星突然被说手续不合规要查封,我问得多,视频资料也录了全程,就等着看看之后是谁的手笔,到时候礼尚往来,千万别再跳出来一个人,指着我说不客气,麻烦。”   李浩然恼火地瞪着他,沉沉地笑了起来,神色间显出一抹自得。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他说,笑容中饱含怜悯与优越感,“你千辛万苦,不惜自毁名声也要带走的艺人,其实一直都特别感谢华盛的栽培,也对你最近的独断相当有意见。你还不知道吧?只要我想,随时都能让宁瑶夕站出来背刺你一刀,就像当初的云芷对你一样。前后两个当红女明星公然站出来控诉你,你的血能有多厚?黄毛小子还和成辉联手想要整我,笑话!凭你也配?”   齐允又喝了口咖啡:“你想说的就这事?”   李浩然僵住:“……?!”   “你还不知道吧。”齐允弯了下唇角,慢条斯理地道,“我从很早之前就有她的账号密码。她忙起来没时间的时候,不重要的消息都是我上线处理的,要么帮她回,要么帮她删,总之大部分都是我在处理,很久了,一直这样。”   李浩然:“……”   “你发的消息当然也都是我回的。”齐允悠悠地道,上下打量他两眼,“你不会真以为把她又哄住,她背着我偷偷和你们联系了吧?年纪不大就得了老年痴呆,忘了自己当时做得多赶尽杀绝,还指望别人不计前嫌,真敢想。你不应该在这儿,应该在精神病院,过度幻想是个挺严重的病,早发现早治疗。”   李浩然死死地盯着他,不说话,显然没想到他那个时候就有宁瑶夕的私人消息。他如今已经被警方联系上,客气地说要他配合调查,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一旦开始调查,就是他无法翻身死期的临近。   “你……为什么……”他最后只是动了动嘴,神色僵硬。   “为什么还来见你?”齐允体贴地问,而后好整以暇地笑了一下,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解锁,调到了拍摄模式。   “当然是为了看你现在的丑态。”他说,“来,李总,看镜头,我还想给瑶夕拍一张发过去,好事总要一起分享。”   照片都发出去了,人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齐允的心里掠过去到她身边的想法,很快又在密集的行程安排中理性地放弃。   他们之间毕竟不急在朝夕。   再后来,隔着封闭的剧组和中间的漫长距离,交流越来越少,越来越趋向简洁风格靠拢,他们之间似乎正在渐渐变得无话可说,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感知,齐允敏锐地察觉到,但又被现实牢牢束缚住手脚。   每天的工作都多到好像永远也忙不完,密集的行程安排,一刻不能松懈的公司博弈。除夕当天他给自己放了天假,大年初一就又要投身工作,已经与合作方约好了时间。   满打满算也就三十小时的休息时间。齐允在除夕夜的早上睁开眼睛时,第七十三次想起宁瑶夕,而后即刻动身下楼,踏上去见她的旅程。   哪怕三十小时的时间还要刨除路途杂事,哪怕去剧组也没有什么实际层面的意义,哪怕他们这段时间的确日益生疏,极有可能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但他还是要去,做这个决定只花了一秒钟。   他毫不避讳地承认,他需要她。   逼仄拥挤的单人床上,齐允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宁瑶夕的颈窝里,被子下的手臂环在她的腰上,像是贪婪暴虐的恶龙,一定要环抱着自己的宝贝入眠,不留一丝距离,紧密无间。   “过年了。”他闭着眼,低声说,湿热的吐息温暖了那一小块凹下去的颈窝,越发将她搂紧。   被子里高热的余温还未散尽,宁瑶夕连手指都懒得动弹,觉得他压得慌也没力气将人推开,直到被他调整姿势后趴在他身上,才在上涌的困倦中,半睁半闭着眼睛,打着哈欠,睡意朦胧地应了一声。   “新年快乐……怎么说得好像刚知道的样子,不是早上刚过来……”   “见到你才有正在过特殊一天的感觉。”齐允说。   房间里没有开灯,并不明亮的月光把清辉洒向人间,将室内映照得一片昏暗。听见的话语和周遭的温度都太过温暖,让她满足地笑了起来,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转头看向窗外,视线在几秒钟后聚焦起来。   “下雪了?”她问,突然间恢复几分精神,探着头向外看,“下得还不算小呢……你说最晚几点要回申城开会来着?一早就要走吧,还能走得了吗?下雪不好开车的。”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不光这座北方小城,地处南方的申城同样也下了两场细雪。宁瑶夕感知敏锐,此刻看着雪,就仿佛自己也感受到了那份凉意,忍不住往齐允怀里缩了缩。   “没关系。”齐允也睁开眼,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而后无动于衷地将头转回来,“除了有你在的这边,其他地方冷还是热,雨还是雪,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都一样。”   全世界冷清得都一样,只有你的怀里是温柔乡。   他们一起看了一会儿外面簌簌飘落的雪花,北方的雪总是并不温柔,降落时总伴随着凛冽的罡风。但外界的冰天雪地似乎全然侵袭不进这个破旧屋所中的小小房间里,一床被子裹住两个人,盛满能抵御一切严寒的温存。   .   早上四点从片场出发,八点多坐上飞机。宁瑶夕在早上七点准时醒来,给他发了个小狗叼着空食盆的低落.jpg。   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她用表情包交流过,齐允当时还在路上,打了个电话叮嘱她注意保暖。只有这一句稍微有点实际意义,剩下的都是情侣之间的废话,也不知道怎么能聊那么久,挂了电话再回忆,齐允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一旦关于这个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就特别多。飞机起飞后齐允打开电脑,在昨晚宁瑶夕自曝小号之后,终于有功夫关心查看一下网上的舆论风向。   说是查看,其实完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根本不可能有谁抵挡得了这样真诚的倾诉分享,账号里面的信息和时间线分量十足,足以证明在这场感情里,宁瑶夕抱着多么郑重的态度,在他未曾明确心意的时间里,悄悄地喜欢着他。   他对这次危机公关的解决程度非常客观,不带任何私人滤镜地确信,一定是属于他们的一场大获全胜。   果不其然,齐允点开自己的账号,竟然也第一时间享受到了主页被卡死的待遇,数不清的消息涌了过来,都是对于这件事的强烈感慨。   齐允逐一看过去,还是第一次看自己的评论区和相关舆论这么认真。   其中留言的大头是兴奋和雀跃,以一种吃瓜的积极态度七嘴八舌地向他讲述这件事,好像他并不是事件的当事人,而是一个断网了八百多年的老古董,需要他们逐一讲解重点,带着他一起把事情的经过捋明白。   也有数量极其客观的CP粉蜂拥而至,似乎都有些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和喜悦,七嘴八舌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又一堆,几条评论在昨晚混乱的场面之中被推上前排,点赞数惊人。   「好不甘心啊!我喜欢的人竟然这么喜欢你。感觉我对她的喜欢还没有她对你的喜欢深,可恶,你也要这么喜欢她知道吗?否则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看了甜蜜纪念册就知道你们两个一定是真心相爱的。但真心易变,我一直觉得也不完全可靠。但是从这一刻起,我第一次觉得足够了,你们真的给我一种能够天长地久的感觉,随多少钱能去你们的婚礼上蹭一桌?」   「请你们一直相爱下去好吗?千万不要辜负她。你看到了吗?她这么爱你,在这个大家都这么会演戏的圈子里,原来还有这么美好的爱情。」   他怎么舍得辜负。齐允的目光停留在大家各色各异的喜悦、惊讶、痛哭、感动、与殷切希望当中,很轻地摇了摇头。   “输了。”他自言自语地道,唇角却始终弯着,目光缱绻。   屏幕上的热搜广场里,有人发了一篇情真意切的长文,被转了很多条。齐允将长文点开,目光一点点扫过大段的文字。   「看到有粉丝说很难过,觉得自己喜欢的星星怎么能这么卑微,她是闪闪发光的星星,理应被完全宠爱,想要的一切招手即来。   但作为粉宁瑶夕已经有十年的晨曦,最初的亡国公主开始粉,一直到现在,断断续续,中间其实没怎么关注,确实也已经在大众层面上看不到她。但我还是稍微比别人多看到她的一段,看过她十几岁时慢慢糊掉的过程,声音一点点消失不见,想关注也接收不到消息,她曾经的粉丝,基本上都是这么把她忘了的。   别觉得是她自己营业不积极,没有推手没有人捧的小明星就是这样,没资源,每一条营业都没底气,渐渐的也没有人应和,再继续多话,自己都会觉得尴尬,觉得出现在粉丝首页上是种打扰。   那个时候根本没人会觉得她闪闪发光,都觉得她不过是一颗随处可见的流星,短暂亮了一瞬,这就已经熄灭了。司空见惯的事情,多少曾经火过的明星都会这么糊掉,她还更惨烈点,因为亲爹的关系势头一下子就毁了,原生家庭甩不开,大家接受度也低,粉她风险太大。   有几年她完全没消息,糊得彻底。没有人会觉得那个时候的她是星星的,她也没有粉丝。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还觉得她还能再发光,这个人并不是她自己,是齐允,这个最落魄时相见,然后朝她伸出了手的人。   看过瑶夕采访的人应该都知道,她会反复地提起那段被齐允签下的经历,每次说起都满是感激,一直说齐允是改变她命运的人,是齐允让她拥有了从头再来的信心,让她真的生出希望,迎来人生的转机。   她是很懂感恩的人,所有帮过她的人,她都会反复提起,而这其中齐允又是最特殊的一个,她很少聊齐允具体给她带来了什么影响,大概很难彻底讲清,一个人重要到一种几乎和自己分不开的程度,会心动大概也早有端倪。   我一直觉得,就算她没有爱上齐允,齐允也会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怀才不遇时遇见的伯乐,那个时候她甚至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千里马。   她现在比当年更红了,被很多人喜欢,也有更多人为她着想,替她考虑。但我觉得如果你想替她不平,替她觉得卑微,那就大可不必,她爱的人也爱她。遇见自己的天作之合是种幸运,她的福气还在后头。」   网上类似如此的长文比比皆是,宁瑶夕的流量人气,CP粉和路人的双向加持,加之这确实是许久未曾得见的真切深情,又一举粉碎了前段时间沸沸扬扬传播很广的流言,产生的效果是叠加性的,大年初一在热搜上居高不下,给每个点进来的人带来温暖的慰藉。   开会的时间在上午十一点,齐允下了飞机,赶到公司,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会儿,西装革履地去到会议室里开会时,他快要被人刷爆的主页上,终于出现了无数人翘首以待的,来自他的互动回应。   他发布了一个视频。   视频?难道是真人出镜,讲述剖白自己对宁瑶夕的爱意?虽然也不是不行,但感觉比宁瑶夕那边的冲击力差太多了……   众人好奇地一拥而上,火速点开视频,而后发现空口盲猜的错误风险还是比较大,这个视频的内容完全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   视频的主角是宁瑶夕。开篇就是十五岁宁瑶夕在电影中一袭如火嫁衣,掀起轿帘向外看的特写。初初长成的娉婷少女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惊艳过不知多少人的时光。   紧接着出现的是十五岁的她一些采访画面。角度很新,并不是那些混剪中常用的镜头,从齐允选取的视角中,能够明显看出当年那个十五岁少女的拘谨青涩,离她这个人好像一瞬间就近了很多。   被团队前呼后拥、懵懵懂懂地推着向前,和粉丝打招呼到一半被推走,不死心地抻着胳膊继续招手。台上的主持人在激情澎湃地致辞,她偷偷摸摸地往嘴里塞一块巧克力充饥,见镜头扫过来时吓了一跳,小学生一样紧张得正襟危坐。   十六岁的这一年,她开始习惯团队若有似无地帮她拿主意,按照经纪人的要求赶很多不同的商演,在人来人往的后台,坐在角落里,脱了高跟鞋疲惫地揉脚,对十六岁的少女来说,驾驭高跟鞋还是有点勉强。助理们在旁边谈笑,明明是因为她而存在,却因为她的善良和气,对她并不上心。   十七岁时,她被迫快速成长起来,面对亲生父亲的撒泼打滚,胡搅蛮缠,从最开始的怀柔到最终的断绝关系,这一年每次出现都很憔悴,也让人发觉原来天生甜美的五官上也能出现这么苦涩的表情,似乎每说一句话都会落下泪来。   那之后的几年,对于她的时间就似乎来得很模糊。她不再出现在公共视野当中,剪辑到视频里的基本都是些莫名其妙地方的边角料。   表演学院的期末排戏、不知名小剧组群演发的VLOG、剧组主创为营业发布的片场日常,她零零散散地出现在这些画面里,显示着她这几年也并没有虚度光阴。齐允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个朋友圈,说看到一个特别好看的外卖骑手,宁瑶夕出现在十秒的视频中,给自己戴上安全帽,继续去跑下一单。   辛苦的周旋辗转,困囿于生计的艰难支撑。她就这么不起眼地坚持了很久,久到看着视频的观众都已经安静无声,画面才终于从各种模糊的素材中重新变得清晰,她以从零开始的姿态,出现在《演员百分百》的赛场上,朝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被推上高台,而后被随意放弃。她花了很长很长时间,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终于再次回到当初的起点,又一次与所有人见面。   并非初初相见的乍欢惊艳,而是单向奔赴的久别重逢。   如同再次登场时的宣告,复活归来的信号。她在经历了几年的厚积薄发后,终于再次积聚起声势,一炮而红。   在她的周围渐渐出现了很多其他东西,鲜花、掌声、众人的吹捧,团队,狗仔,带着话筒赶来的记者。她从这些人与事当中穿行而过,长发向后飘拂的样子像迎风招展的旗帜,目光坚定,快步向前。   视频中出现了她在片场的工作片段,商业活动时后台的互动花絮。她认识了新的人,有了新的朋友,每天看上去都过得很快乐。   齐允自己也在这一部分的视频中终于出现,截取的是跨年演唱会中被摄像机无意录到的一帧。台上的宁瑶夕在聚光灯的包围中一袭银蓝衣裙,当真是最令人瞩目的发光体。而他站在台下,仰着脸看台上的人,画面就定格在这里。   屏幕黑了下去,视频末尾缓缓浮现出一行属于齐允的回应。   「被命运偏疼的宠儿也会有磨难,霾云下的星辰一样没光亮。每个骑士都要选择一颗自己的星星作为信仰,所以我要为我的星星披荆斩棘,让她身披万丈光芒,全世界都看到她有多明亮。」   作者有话说: 第111章   新年的第一天, 正在家里埋头吃砂糖橘的彭念彤,终于收到了她将近两个月没联系的好友宁瑶夕的拜年消息。   糊弄学大师彭念彤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父母唠叨, 又吃了两个橘子才发现宁瑶夕给她发消息, 顿时一下子大喜过望,抓起手机就回:「快!给我打电话!!」   宁瑶夕:「……?」   一分钟后,宁瑶夕的电话懵逼地打了过来。彭念彤立刻起身, 向父母展示来电显示:“宁瑶夕的电话,我回房间去接了?”   两位长辈停下一唱一和的念叨, 颇感兴趣地伸头看了一眼,看清来电显示的名字时挥挥手让她快去,不忘说:“看看,你好朋友人家找得到那么好的男人,你怎么还没领个男人回来给我们见见?这么大的人了, 连个对象都找不到……”   彭念彤故意断章取义:“我也把张然带回来给你们见过啊?人挺好,还是个男人, 两项条件都满足了。”   这当然是糊弄学大师的又一句糊弄。从她出道起, 张然就是她的经纪人, 父母去探班时都见过面。不过这话当然是糊弄学大师的又一糊弄新作, 她的张然之间就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刨除工作联络,私底下互相连对方的八卦都不会说。   性格实在是不太合,工作上的交集还好说, 私底下从来没将人往其他方面想过, 并不是好人就适合做恋人。   她说者无心,那头听着父母却在互相对视之后, 真的开始思考起来:“张然啊, 好像也不是不行?他还没结婚是吧, 比你大几岁,能照顾你。”   彭念彤:“……?”   彭念彤震惊到结巴:“之、之前张然你们面前出现的时候,你们不都是告诉我要懂得留点自己的心眼吗?怕我被经纪人和公司吞得不吐骨头。怎么现在又真的开始考虑他了,我和他真的不来电……”   “这不是看你好朋友找了个经纪人,挺幸福的嘛,研究一下看看你是不是也行……不是去接电话吗?赶快去,别让人家等急了。”   有的艺人竟然和经纪人之间是磁石两端,能够互相吸引,这才并不正常。彭念彤时至今日都在思考,两个理念差距这么大的同事竟然不是想做掉对方,而是爱上了对方?太可怕了,宁瑶夕,恐怖的女人。   她怀揣着一种莫名的敬意溜回房间,接通了宁瑶夕的电话,放松地长舒了口气,倒在自己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卷起来。   “你终于又活了瑶夕。”她情真意切地说,“你这次进组怎么跟被抓去坐牢了一样?再不出现我真的快要报警了。”   “潜心闭关拍戏嘛。”宁瑶夕的笑声从对面传过来,温柔轻缓,并不比她平常的活力满满,“是有什么事吗?突然要我打电话过来。”   她们这段时间也没怎么联系,彭念彤虽然有所察觉,但并不会擅自认为宁瑶夕的状态有什么不对,听见她的询问后没多想,诚实作答:“我爸妈受你刺激,在催我找对象。”   呃!宁瑶夕的语速立刻变快:“哦我突然想起自己还有点事,今天的晚年就拜到这里,我们下次再……”   别挂啊!没人聊天更无聊。彭念彤制止了她脚底抹油跑路,情绪淡然地道:“这个没关系,他们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我们年轻人还是要以事业为主的,事业不立何以成家,我准备对外宣称拿到最佳女演员之前不考虑感情问题,你觉得这个借口怎么样?”   “挺好。”宁瑶夕认真思索了一番,配合地表扬她,“到时候还可以用视后和影后的不同再拖一拖,是吧?”   对对,知我者宁瑶夕也。彭念彤笑了起来,随后突然想起来什么:“等等,我说这话怎么好像有点熟悉,在哪里听过,你是不是也说过类似的话……这不会变成一句flag吧?”   肯定不至于。宁瑶夕否决她的想法:“我当时是已经沦陷了,为了给自己洗脑才这么说的,你又没有目标,肯定不至于,心无旁骛的演员是无敌的。”   说得对。彭念彤听得连连点头,深以为然,于是乐观道:“这么说的话我岂不是赢面很大?你去谈恋爱了,我决定去卷死其他人。我过完年就去进冯导的剧组,他执导作品一直质量很好,虽然戏份不够主要,但我还挺期待的。总之就是争取在你忙着谈恋爱的时候拿最佳女演员,之前综艺里输给过你一次,总不能从今往后还一直输给你,我也是要面子的。”   “不多休息一会儿吗?”宁瑶夕问她,“你去年也没少拍戏,挺累的吧。”   彭念彤所处的公司规模不大,人员寥寥,资源上绝对算不上好,不过对彭念彤这个宝贝独苗也算是尽足了心力,给她的全都是能接触到的最好的资源。彭念彤并不是个野心很大的人,接什么就演什么,认认真真地做好自己的事,这是最容易成功的一种人。   “累是肯定的,不过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嘛。”彭念彤说,抬手挠了挠脸,情绪一如既往的稳定,语气平实。   “我挺喜欢拍戏的,也觉得能把自己喜欢的事情做成事业不容易,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休息什么时候都行,工作错过之后就很难再碰见合适的。我也还没多大,当然还是想再向上拼一拼,感觉会比较好,这样以后接戏公司也更有底气,不用每次都求爷爷告奶奶,毕竟到处都这么现实。”   她说的理由也很直接。宁瑶夕在电话那头应了一声,而后短暂地沉默片刻。   “我反倒是正在思考。”她轻声说,“感觉一直像现在这样好像也不错,有点不想努力了,好累哦。”   彭念彤怔了一下,突然掀开被子坐直身:“怎么了瑶夕?出什么事了吗?”   像宁瑶夕这样纯度一直比她还高的拼命三娘,突然透露出几分激流勇退的意思,彭念彤一时吃惊极了,声音都放大了一些。   “女演员一般激流勇退,无非就是生了重病,或者想要结婚生孩子了。你……”   彭念彤大吃一惊,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你有了?!”   她的反应这么大,倒是让宁瑶夕再次笑了起来,安抚地说:“没有没有,暂时没有……其实也没什么特殊原因,就是,呃,可能确实是拍戏太累了吧。”   “是吧,你语气听起来好像也不太对。”彭念彤关心地说,有了怀疑的方向之后,听出她的异样就变得简单多了,“累了就需要赶快给自己找个方式放松一下。我想想……你会打麻将吗?”   宁瑶夕:“……啊?”   彭念彤并不算是个行动力十分惊人的人,但由于网络在线麻将平台真的很好找,她还是在她完全措手不及时就邀请来了两个人一起玩,四个人的麻将局刚刚好,变成想推也没法推掉,只能都捎带着玩一会儿。   进来的两个人都不是陌生人。程临远程一进来,听到宁瑶夕的声音,顿时就笑了:“哎呦,失踪人口回归,还是念彤面子大。”   宁瑶夕无辜地说:“我群发你祝福短信了……”   “说得好,你也知道是群发?”程临有理有据地说,“你再稍微等等,等我找到一个已阅的表情包就回你。”   他说话的功夫,张依凌也已经加入了进来,发现宁瑶夕也在,又是一番热情的寒暄。   “你还在剧组封闭拍摄?”她问宁瑶夕,语气惊讶,“国外拿过奖的导演就是不一样,法定节假日都不放假的?”   “赶进度嘛。”宁瑶夕笑着一笔带过,“呃……打麻将是吗?什么规则?我好像不太会……”   这个好说,麻将这种活动之所以能称之为国粹,就是因为傻瓜都能很快学会。设置了密码的房间里,四人远隔千万里一起打麻将,一派其乐融融。   “你最近有什么事吗瑶夕?”玩了一把,张依凌也问她,“话比平常少了太多,我原本是想听一会儿你咋咋呼呼的乐子的,竟然没听到,奇怪。”   “你那个剧组是讲什么的来着?”程临也问她,不过随即又自言自语道,“好像听人说起过,我想想。”   明乾这样的公司,背景错综复杂,收到别人消息的途径神通广大。程临沉吟了一下,还真让他回忆起来了,恍然地哦了一声。   “一个冷酷无情的杀手是吧。”他说,“你怎么还朝着角色特质去了,是不是有点入戏太深了?”   宁瑶夕没想到让自己纠结许久的隐忧,就这么被轻轻松松地随口提了出来,一时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如梦初醒地应了一声。   “……对,情况还挺严重的。”她坦诚地说,“我最近……状态不太好。不过现在已经差不多调节过来了,大家别担心。”   “看你还有心思自曝小号,应该确实没什么大事。”程临得出结论,轻描淡写地道,“演员嘛,入戏也算是难免的事。不过你已经是个很成熟的演员了,现在竟然还能入戏,这部电影很厉害是吧,了解,我做好这个心里准备了,回去就开始写你得奖后祝福你的文案内容。”   “什么样的电影,我也想见识一下。余晖导演是吧,我见过他。”张依凌说,在麻将游戏欢乐的音效声中说,“他那部电影找我试过镜。陶导介绍的,大概三个多月前吧,说有导演需要一个感染力强、情感表现力强的演员来诠释角色,推荐我去试试。我就去了。”   当时还不知道坐在最末座的男人就是导演余晖。张依凌打了个补丁,而后说:“试完镜我就被告知,自己不是导演要找的人,没成功嘛,也正常,尤其还是面试电影。不过知道你面上时我就想问了,到底什么样的才是他想要的感觉,结果我正在组里,上午记着问你,下午就忙忘了。”   “他想要的感觉还挺难形容的。”宁瑶夕说,“清醒地发疯,优雅地犯罪,漠视生命,没有道德感,但最后的自毁也不是突然的决定。她做了很多过激的事,杀了很多有罪的人,猖狂地逍遥规则之外,但实际上又一直在向死而生,等待一场属于自己的审判。谢幕的死亡不是别人杀死了她,是她给自己选择了这样的结束方式,是个傲慢的精神病人,但在她的世界里,她是最正常的那个。”   短暂的沉默,张依凌忍不住嘶了口气。   “这谁能体会得出来。”她叹为观止地说,“不怪我当不了最佳女配角,要是把我和你放在一起比较,那确实是委屈你了。”   实际上不是还有个不合适到极致的人当选,一切尽在不言中。宁瑶夕没去重提那天的事情,张依凌的用意也并不是调侃她,继续道:“这个角色听着就难把握,想要演好,入戏肯定是在所难免的。连你现在这样的演技都要入戏,最后呈现的效果肯定很惊人,真让人羡慕。”   “是啊。”彭念彤感慨,“我也想有这样的入戏机会,哪个演员不想遇到个好角色,被彻底牵动情绪,代入进去,可以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我暂时还没有遇到过。”   “遇到了也被轻易尝试。”程临对她说,“知道演员为什么抑郁症高发吧,入戏太深,情感太丰富,都特别伤身体,如果情绪刹不住,戏结束了,人生还要继续,一旦想不开,自杀也就是一步之遥的事。演员想要成为表演艺术家哪是那么容易的,顶级的艺术家多少有点病态,正常人如果理解了,那多少也已经有点开始不正常了。”   彭念彤听得一愣一愣,挣扎着道:“也不完全是吧,瑶夕不就看着还算是比较正常的……”   “她有齐允这个全能外挂,除了她谁还有?”程临反问她,说到这里,也忍不住啧了一声,“也就只有她能行,不用考虑任何外界因素,有齐允给她兜底。我感觉能放心入戏的演员都是要有这样的锚点的,是拉着自己的一根线,能让自己在迷失边缘时被及时拉回来。”   锚点。   宁瑶夕关了游戏音效,安静地听着朋友们讨论的声音,比平常的任何一次相聚都安静沉默得多。她从手机屏幕中稍稍抬眼,在擦黑的夜晚中看向不远处的余晖,他拿着自己的镜头,正在拍片场的空镜。   空无一人的景物里,他的摄影机像是爬满灰色的阴影,在凋朽的角落里肆意生长,画面中布满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他拍得很认真,拍了很久,终于放下相机时,转头朝她看了一眼,不知为什么,稍稍眯起了眼。   “怎么了?”宁瑶夕刚好看见,于是问了一句。耳机里依然传来其他三人插科打诨的声音,她将耳机摘下,有点莫名地低头,审视了一下自己。   “我今天没NG太多次,感觉找得还不错吧。”   曾经进入过那种玄妙的感觉,抓到过那种切实存在的脉搏,出戏后想要再次进去,就变得容易得多。齐允的出现并像是让她在飘飘荡荡的下沉中突然清醒过来,脱离出那种近乎疯魔的执着,对自己的掌握反而到位许多。   一如余晖所向她要求的那样,让郑凡准时出现在片场里,没有耽误任何人的事情。   今天上午的拍摄已经结束,现在完全是她的自由时间,无论是和朋友一起消遣,抑或是再和齐允抓紧时间打个电话,理论上都是她的自由。   “没什么。”余晖摇了摇头,看着他,淡淡地笑了一下。   “就是突然觉得,你今天的颜色太明亮,在整体布景中有点太突兀了。”他说,“画面要和谐才有美感,你现在亮得似乎太格格不入了,有点刺眼。”   “太遗憾了。”宁瑶夕诚恳地说,摊了摊手。   “大家之前都说我是小太阳来着。”她说,朝余晖笑笑,眉眼舒展。   “在拍摄时间之外,我并不是郑凡。是什么颜色都没关系吧?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你的镜头里,拍摄时间之外,就别把我拉进去啦,这是另外的价钱。”   余晖看着她,忽而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毛。   “方便问一下具体的价钱吗?”他笑着问,语气轻描淡写,“这么鲜明强烈的观察对象不太好找,我真的还蛮中意。”   “我这个人不太擅长商业谈判。”宁瑶夕说,“具体相关事宜,和我经纪人谈。”   将耳机重新塞回耳朵里的时候,那边的几人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大家停下了打麻将的手,等着她那边交涉完。   宁瑶夕戴耳机和离开的脚步声他们都听得到,短暂的安静后,彭念彤打破了这其中的沉默,嘀咕着评价了一句。   “……别跟他接触太多把瑶夕,他听着像那种会拖人进深渊的类型……”   “潜心演戏就是个美好的幻想,很难真的心想事成,想要避开沿路一切糟心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程临说,“觉得累太正常了,我也会经常觉得。以后不这么挑战自己的极限,在自己的安全区继续发展,我觉得无可厚非,完全正常,人不能太难为自己,没有意义。”   “这种方面的选择,我们帮不了你。”张依凌说,“不过另外有一个人肯定行。手机页面切换了吗瑶夕,赶快去看看齐允发的视频,舒缓一下身心。”   齐允发的视频?他最近哪有时间剪视频,忙得都恨不得一瓣时间分成八瓣花了,发视频专用的剪刀手马甲号已经有段时间没更新,哪来的什么视频。   宁瑶夕心下疑惑,切出去看齐允发了什么内容。点开视频之后沉默良久,而后攥紧手机,又将页面切回和朋友们的麻将间。   “我又觉得我行了。”她说,“刚才觉得好累,现在想想,好像还能再挺一阵,这个命我续上了。”   .   二十几天的时光倏忽而过,宁瑶夕杀青离组的时候,齐允来接她。   来的时候轻装简从地来,吴月跟过来帮她布置了下房间就离开,齐允也只多陪她吃了一顿饭。现在把她接回去的时候排场意外铺得很大,来了三辆保姆车,最前面的那个降下车窗,从车里朝她招手。   “姐姐。”他笑着说,“来接你了,感不感动?”   “黎骁?”宁瑶夕惊愕地注视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他,而后看到齐允从最后面的车上下来,走到她身前时,侧眸看了黎骁一眼。   黎骁:“……”   “瑶夕姐。”他被迫修改了一下称呼,诚恳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一心看着这样的人。把目光放长远一点,只盯着眼前的这么两三个人容易降低审美。你看你现在就……”   他那个车上的司机是燃星的员工,当机立断,将他面前的车窗缓缓升起,挡住了黎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公然挑拨。   被车窗挡住的黎骁:“……切。”   玩不起。他在心里如此评价,悄悄将车窗又降下来一些,和车里的司机一起看热闹。   齐允向宁瑶夕走,宁瑶夕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睛弯弯,待他走近,忽而叹了口气,显得很是惆怅。   嗯?齐允意外地看她一眼:“怎么了?”   “就是觉得好遗憾呀。”宁瑶夕眨眨眼,摆出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淡定自若地道,“没法和你早早结婚了。”   没法早早结婚。   齐允顿了一下,转瞬之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对她的选择并不奇怪。   “既然不停在这里,那这一关结束,就还会有下一关,下下一关,不断地遇到新的困难。”他说,“有康庄大道不走,非要挑战极限,后悔了别怪我。”   “你会一直在吗?”宁瑶夕问他。   齐允眼都不咋,平静地应下:“会。”   “那就没关系啦。”宁瑶夕将手放进他的掌心,而后反正牵住他的手向前走,笑眯眯地说,“以后还请多指教,齐纪,齐总,齐允,男朋友。”   她拉着齐允的手,来到余晖面前,拍摄已经全部结束,器材尽数收拢,这个北方小城寂静的街区又恢复了它原本的样子。余晖的凝视着她,对她的选择似乎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平静地笑笑,摇了摇头。   “或许十年后我们再相见时,就能完全理解对方了,我有预感。”他说,“生活会将人塑造成另外的模样,手段不会太友好,我大概会看得有点不忍心,不过,当然,我觉得一定会很美。”   “一切顺利。”宁瑶夕没有理会他似是而非的话,闻言只是笑笑,朝他伸出了手。   掌心的温度一触即分,宁瑶夕收回手,平静地说:“这段时间的照顾,多谢,余导,我们就此别过。” 第112章   重新从剧组安静封闭的独立人生中回到喧嚣热闹的现实世界, 最直观感觉到的变化就是,耳边仿佛装了个大功率的音响, 各种各样的动静一窝蜂地涌过来。   耳边杂八杂八热闹的说话声需要重新适应, 机场的播报音声和路上车辆的鸣笛声也都暌违许久。这些都是她之前司空见惯的事情,需要的不过是一个重新适应的过程,但当宁瑶夕重新走进燃星的时候, 扩充了一倍有余的公司倒真是让她完全陌生,需要花时间重新适应。   齐允还真像他之前说的那样, 在她闭关拍戏的三个月里,把公司向下扩了一层。每个部门的分区都有所扩充,艺人商务部直接去了楼下,和新开设的三个练习室以及两个录音室一起,占据了楼下一层大部分空间。   会议室也新增加了两个, 原先一大一小,刚好够宁瑶夕一个人用, 现在新签了好几个艺人, 他们各自的团队也都各自组建起来, 正是需要用人手的时候。   “华盛正在走破产清算的程序, 之后会由董事会内部的人进行接手, 以后和李浩然就没什么关系了,这个公司要是没有李浩然在,不成气候, 没什么威胁。”齐允说, “从把公司从草台班子发展起来,就算有风口和运气之类的外因, 李浩然个人能力不用质疑。   不过他也确实胆子太大, 要不是自己有把柄, 也不会铁定被判那么多年,捞都捞不出来。齐允随即补充,说:“这方面可不是我们在背后运作,纯粹是他自己多行不义必自毙,作恶太多自有天收。”   他和郭炎准备的方案能让李浩然进去,但也关不了他太久,趁着这段时间把华盛拆解掉而已。但李浩然在后续调查中自己被查出更大的事,现在已经不止涉及到阴阳合同和偷税漏税,经济犯罪情节严重,只要盯死他不缓刑不保外就医,要在狱中服刑的年岁,就已经完全能让齐允得到发展的空间,彻底站稳脚跟。   发难谁都能做,但像李浩然这样自爆到这个程度的还是相当罕见,能做成这件事,属实是有一些天时地利人和的运气。宁瑶夕发出感慨:“竟然是以这样的原因大获成功,这算不算是命运的天平在向你这边倾斜?”   属实是带着几分上天眷顾的。宁瑶夕走出公司新楼层的电梯,站在电梯口向里看,像第一次进入陌生地点探险一样跃跃欲试。   “早该倾斜了。”齐允走在她身边,闻言摇了摇头,平静地说,“你看李浩然自己的处事方式,遇到事情喜欢往绝了做,在你的事情上是这样,面对别人时也没区别。夜路走多了总会见到鬼,命运不是在向我倾斜,是终于没再继续包庇他,他早该有这么一天。”   好像的确如此。宁瑶夕赞同地点点头,随即笑了起来。   “虽然说是早该有,不过实际上还是要自己争取,不然报应可能一直不会降到他头上。”她说,“我知道事在人为有多重要,辛苦啦。”   并不是站在正义的一方,正义就一定会如期而至,宁瑶夕一直很清楚这点。她十几岁的时候也总想这种问题,无数次想过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能失意到那样的地步,这种思考从来没有结果。   想要一直保持自己的正直,要么就始终身处无法决定任何事的被动位置,站得够低也就没有什么面对抉择与倾轧的余地。如果想要继续向前,又要保持本心,需要的就是有守护自己初心的能力,在这个方面,齐允一直做得很好。   面对她真心实意的肯定,齐允沉稳依旧,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回应,带着她继续向前走。宁瑶夕发自真心地夸了他一句,随即就也将心神收回来,继续放到了对公司新楼层的参观上。   结果又向前走了几步,齐允突然说:“没了?”   宁瑶夕:“……啊?什么?”   齐允转过脸来看她,云淡风轻地开口,神色一片淡定。   “做事情有始有终一点,不要半途而废。”他说,“多夸两句。”   宁瑶夕:“……”   傲娇死你算了。   宁瑶夕失笑出声,一时间滤镜猛然开到最大,觉得他真是可爱得要命。她笑眯眯地向他那边挤了几步,抱住齐允的胳膊,刚要说几句轻佻的凑趣话,侧过脸时无意中发现,几个本来发现齐允和她过来的人,忙不迭急匆匆地往这边走,现在不尴不尬地停在了原地,满脸都是不知道该不该贸然上前打扰的踟蹰。   咦。宁瑶夕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人身上,仔细地辨认了一下,不确定地远远向她确认:“你是……金姐?”   被她主动招呼的金宇愣了一下,错愕地抬手指了指自己,一时间也顾不上打扰老板和一姐的秀恩爱场面了,惊讶地说:“瑶夕你……还记得我?”   宁瑶夕还抱着齐允的胳膊,听见她的回应,确认她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顿时笑了起来,眼睛弯弯。   “这话该我说才对的。”她笑着道,“我没在金姐手底下待过,当时也已经不红了,好像没有过太多交集,没想到金姐还记得我。”   金宇失笑,忍不住摇了摇头。   “就算当时不记得,现在肯定也重新知道了。”她很是认真地说,“当时我是华盛的经纪人,你是华盛签约艺人,和我无关,我不记得还情有可原。现在我是燃星的经纪人,你是燃星的一姐、合伙人和老板娘,给我九个胆子我也也不能把你忘了呀。”   这么说就没什么必要了。宁瑶夕摇头,刚想说话,却看到金宇唇角的微笑变得柔和了一些,望着她,目光盈盈。   “不过我确实还记得你,不是这种记得。”她说,“有段时间没见了瑶夕——能看到现在的你真是太好了,恭喜你。”   她们之间有过一次相当短暂的交集,宁瑶夕十九岁那年大学在读,表演学院大一大二的课程紧张,要拿到一个公司开的证明当请假条交到院里才能出去。宁瑶夕回公司开条,张桐那边不在,她早已不是那个被公司众星捧月对待的潜力新秀,被各个部门推皮球一样相互推脱,问过她要进的组后毫无经管她的兴趣,用一句等张桐回来就打发了她。   张桐去休年假了,根本不可能因为她的事情回来。宁瑶夕试着给他打了个电话,不出意料地说让她等到他回去之后再说。   剧组开机在即,她现在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地位,更别说和剧方去说延迟进组的是,她上一秒说后下一秒就没机会,一时很是无措,只能在艺人经纪部的办公区里徘徊,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能找谁去争取一下。   彼时金宇接了自己的艺人上楼,宁瑶夕不太认识她,不过认识她接上来的艺人,表演学院比她大两届的学长,人还没毕业,已经在出演的剧中小有名气,是前途无量的年轻小生,和她一眼望得到头的未来完全不一样。   学长站在办公室里,目光在屋里短暂地巡梭了一圈,或许是因为办公室里亮色较少,视线很快就落到了她身上。宁瑶夕赶紧朝他礼貌而热情地笑了笑,表示自己认出了他,并且没有冒昧上前打扰的意思。   结果对方倒是反而直奔着她而来了:“宁瑶夕?你也来公司办事?”   必须要靠打工维持生计的她,在上课之余从来都是人影都见不着的,在外面租了老破小的单间,室友和同学都很陌生。宁瑶夕没想到他能主动招呼,赶紧让自己的笑容更灿烂了些,有问有答:“对,学长,我来开一个外出拍戏证明交到院里。但我经纪人张桐去休假,现在我有点不知道找谁。”   “什么剧组?”学长露出了个笑容,态度比刚才更热络了一点。   宁瑶夕报了个没有什么人回到的剧名,学长脸上微笑的神色很快减淡。   “你现在还在大学的前两年,课程多,这种没必要去的剧组没必要硬去,说不定放弃这个,来的更好。总在这种剧组里待着,没什么好处。”   宁瑶夕脸上本来的礼貌的笑迅速变成了苦笑,她扯扯嘴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有种被一无所知的现实刺痛了的感觉。   最终她也只能是配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尴尬与窘迫的苦涩笑容。   “这个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学长。”她说,“现在还能想起来给我试镜机会的角色太少了,每一个机会我都很珍惜。”   算是她还有人肯定的证明。宁瑶夕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学长又一次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而后渐渐露出一个带着些许深意的笑容。   “也不用这么看轻自己。”他说,“大家是一个公司又是一个学校的,我还是你的直系学长,不用那么拘束,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宁瑶夕一怔,久未接收到这么明确的善意,一时间很是感激地说:“谢谢学长,我想想问问我这个证明……”   “好说,我帮你留意一下。”学长爽快道,“加个微信吧,方便沟通,我之后说起相关事情时就带上你的份问问,明天约你出来和你说。”   加个微信太正常了,宁瑶夕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将微信添加好友页面点开递过去才听见他后半句话,动作一时间顿了一下。   ……约她出去说?   她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了,在这个圈里已经摸爬滚打好几年,没理由当时就知道的事情现在感觉不到。   她的手僵了一下,一时间有点迟疑。但对方其实也并没有说什么,反应过激也显得太怪,遭人笑话。   她为难地沉默着,没有接话。没听到她肯定的答复,学长的脸色也微微有点变了,显出几分对她不识抬举的薄怒。   “像你这样的……”他张口就来,还要继续往下说,宁瑶夕的手机屏幕上突然被盖了只手,一个女声响起,打断了他的发难。   “不是说过让你别乱加人吗?”她拿着手里的文件,皱着眉头说,“你现在事业也就刚刚起步,虽然有希望,但能不能红都是看命的,别那么早就给我留下把柄,到时候不好公关,你得学会自己控制一下。”   赶快走。她扬了扬手里的资料,示意他可以离开办公区,去办公室盖章了。被打断的人不情不愿地向外走,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一句,说不上是在发作对谁的不满。   金宇目送他的背影,将手从宁瑶夕的手机屏幕上收起来,看了她一眼。   宁瑶夕这一刻,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递过去联系方式的行为大概太冒失了,在经纪人看来或许是她在主动攀附。她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手,只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在发烫。   “别理他。”金宇说,“看着老实,一肚子花花肠子。”   她越过宁瑶夕,拿着给自己艺人准备的拍摄工作请假证明函,追上自己的艺人,去办公室里盖章。宁瑶夕收回视线,在办公区又站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没应下学长照应帮忙询问的代价,今天注定又会是无功而返的一天。   她收起自己的失落和焦急,只得朝公司外面走。她还没走到电梯,就听见有人在她身后不远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宁瑶夕,等一下。”   宁瑶夕疑惑地回头,金宇加快脚步朝她走了过来,将一张证明函递给了她。   “张桐休年假去了,短时间你都找不到人,拍摄时间等不下去,帮你提了一嘴,证明函给你开出来了。”她说,将一页薄薄的纸递给宁瑶夕。   “张桐要是问你,我就和他说一声。”她道,“省得你还要再往这边跑。你也是赶上了好时候,现在流程简化多了,原本这种事情都要层层向上报批审核,慢得能拖出去两三天。幸亏齐允不惯着他,直接自己写了个扁平化管理章程,我看最近公司已经在慢慢用了。”   齐允。宁瑶夕听到这个名字时顿了顿,金宇没有留意她的停顿,说完闲话后很快向她道别,重新投身于自己的工作。   临离开前,她看了宁瑶夕一眼,用一种纯粹的祝福口吻,简单地说:“拍摄顺利。”   那个剧组的拍摄确实也还算顺利,不过可惜的是剧播时删掉了很多拍过的部分,她这个配角中的配角首当其冲,辛辛苦苦地跟着剧组拍了一段时间,但最后屏幕上能显现出来的画面是隐喻谁,她对这些一概不知。   但这不妨碍金宇这个经纪人她一直记在心里,这么多年过去都没忘记她,当年一个微不足道小小的交集,足以让她那种温暖的情绪留存很久。   现在看来,金宇也还记得。宁瑶夕眉眼柔和,眨了眨眼,笑着应了一声。   “我一直记得金姐你。”她说,“我去燃星的时候太少了,这两三年都没见到过你。最近还好吗?”   金宇微微一顿,神色复杂地朝她笑笑。   “看不到我才是正常的。”她说,“我转行了,两年前。”   宁瑶夕一怔,下意识问:“为什么?你这么好。”   “艺人总想从我手里调走,不止一个频繁跟公司这么反应,稍微红点的都会提出换经纪人。”金宇说,“嫌我管他们管得太宽,越界了。我那段时间想了很久,感觉自己看艺人就像班主任看学生,可能确实是有点太较真了,不适合这个圈子,就转行了。”   被说管得太宽,得到的正面反馈不够足,这些都是能让人心生退意的原因,宁瑶夕很理解她。   就好比当时的那个学长,被她提醒一句少拈花惹草就很不耐烦,对她的态度也很不礼貌。那之后他又演了些角色,经纪人确实早早地换了,宁瑶夕之前没细究过深层原因,现在颇有种恍然的感觉。   同时也觉得颇有些讽刺。他的名字并没有留住太久的存在感,早在三四年前就因为被曝谈恋爱劈腿而粉丝骤跌,资源火速下降,到现在也没能缓过来,一语成谶不过如此,人总要输在自己的弱点上。   不过已经转行了的话……宁瑶夕好奇道:“金姐你现在是又转回来了吗?”   “没出这个圈,还是在这行里打转。”金宇说,笑了起来,语气上扬,“然后突然有一天,我在网上围观前东家和前同事斗法,结果突然就收到了前同事的微信消息——问我目前打不打算换个工作。”   然后她就来了,甚至都没有多问自己来燃星后要做什么,能被齐允记得殊荣,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种被人肯定的感觉,对她来说真是久违了。   咦?宁瑶夕好奇地看向齐允,话题扯到自己身上,齐允才开口,回答问题之前先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女朋友。   “你们认识?”他问,这属于他不知道的宁瑶夕的事情,他很感兴趣。   说来也不难讲。宁瑶夕在他耳边简略地将事情说了一遍,齐允听完后点点头,没做什么评价,回答了她刚才的询问。   “我在华盛时就知道她的手段风格,能力上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像她这样悉心照顾艺人,不光是要有善心,也要靠勇气。”他说,“这种工作风格负责,对自己消耗,如果没有公司支持就很难行事。”   本来就不容易讨艺人欢心,要是连公司也不理解,的确很难做。宁瑶夕点着头,听见齐允和她介绍:“金宇现在是带黎骁,她毕竟有两三年不做经纪人了,业务方面也还需要慢慢上手,所以黎骁的经纪人目前我也在兼,平稳度过这段适应期的时候再全权交给金宇负责。”   原来是给黎骁配的经纪人。宁瑶夕恍然,认同地点点头,笑了起来。   “这次一定没问题。”她热心地对金宇说,“黎骁这个人很领情的,那些别人不懂的关心和善意,他一定懂,不会辜负你的一片好心。”   在她信誓旦旦的劝慰中,金宇忽而短暂地沉默,心中一时酸楚难言。   她或许一直等待着的,就是在她全心付出的时候,有人能对她说一声辛苦,能看见她的情怀和坚持,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嗯,我已经和他基础了小半个月,他很好。”金宇笑着说,“谢谢你们,燃星真好。”   真好。   和齐允走进这一层的各个房间,和在这层工作的人都打过招呼,宁瑶夕真心实意地感慨:“怎么能这么好的,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有干劲。”   她能认出其中几个华盛的旧人,有因为和经纪人关系处得不好,一直被冷处理的演员,也有长期被耍大牌的明星跳脸指挥,吃进去一肚子气。但在燃星,他们似乎都找到了自己的定位,脸上都带着充实认真的卡利率,   “还不够。”齐允严格地说,“规模才还远不到我理想的程度,现在艺人声势没起来,还需要你去带,这也肯定不能长久存在。我从华盛挖了几个艺人过来,都是我当时比较看好的,选过来的都是同意我这一套的,千头万绪,慢慢来,等一切走上正轨就好了。”   宁瑶夕点点头:“嗯,这些我知道,剩下的暂时就没必要详细了解了,我也需要一点发挥的空间。”   宁瑶夕侧过脸来看他,齐允也朝她看来。   “发挥什么?”齐允疑惑地问。   “燃星像是你的梦工厂。”宁瑶夕认真地说,“装载着你的那些理想与前路,我也想要在其中留下我自己的痕迹,在你的世界里,我曾经来过。”   齐允颔首,表示理解了她的说法。   “喜欢的话随便发挥。”他说,“不过你已经不需要再弄出什么事情给自己增加存在感了,我的世界里任何具体的东西有与没有都不重要,你在里面就行。”   .   下午的工作时间结束,宁瑶夕和齐允踩着点准时下班。   齐允本来张了张嘴,还想要在临走时开个短会。宁瑶夕问他:“特别重要的会吗,造成的影响和生气噘着嘴等你的女朋友相比,哪个更大?”   三秒钟后,齐允默默地拿起了车钥匙。   一起回到他们的家,齐允就没用司机送。在正常的时间下班对两个人来说都是相当新奇的体验,下到停车上时,两个人的兴致都颇高。   而后他们在停车场里,意外地遇到了一位没有预约的客人。   云芷手指间夹着修长的女士烟,燃烧到只剩半支,升腾起袅袅的青烟。她的面容在青烟中稍稍朦胧,无声地看了并肩出现在停车上里的他们一眼,唇边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谈谈吧。”她说。 第113章   宁瑶夕有段时间没见云芷了, 上一次碰面还是在《甜蜜纪念册》最后一期录制的时候。   那个时期,她和郭炎就貌合神离已久, 各自算计着对方, 看谁能在舆论声中技高一筹,偏还要在镜头面前做出一副百般恩爱的样子。最后一期节目里,每对嘉宾都要给自己的恋人送一件为对方精心挑选的礼物, 挑选时还要在镜头前诉说对这段感情的美好设想,对没有表演特长的人来说, 题目出得实在是很超纲。   云芷并不能算是一个演技精湛的好演员,但每次在面对有关自尊的问题上,她似乎都会格外超常发挥一些,要强和不服输会变成最好的催化剂,让她展现出远高于自己本身正常实力的水平。   这次也是如此。尽管收官期真正播出的时候, 他们已经是官宣感情破裂的前任,网上的争论与骂战都掀起了好几轮, 节目里秀出的种种恩爱甜蜜都成了笑话。但云芷还是凭借着自己表现出来的真情付出和爱过无悔, 抓住这个CP最后的分手热度, 收获了相当一批路人好感。   即便是一早就看衰这对, 觉得女明星和豪门公子哥不可能修成正果的路人和吃瓜群众, 也会觉得即便分手是必然,但云芷本人在这段感情里,却不能说是有什么错的。   这个时期, 她收获的基本上还都是同情和怜爱, 一切应该都和她给自己设定好的剧本如出一辙,尽在她的掌握。   ——直到网上出现了铺天盖地的关于她的爆料贴, 将她一直以来被掩藏的真面目被掀了个彻底。   从这些年间的感情生活不清不楚开始爆料、尖锐地揭开她完美受害者的面具, 指出她虽然在郭炎之前没正经谈过恋爱, 但相关的桃色经历一点都不少。另外还有一些她流传已久的黑料,这一次被附上了确凿的证据重新提起,让喜欢她和不喜欢她的人都完全猝不及防。   附带着她站出来抹黑齐允的事也被扒了出来。今时不同往日,齐允已经完全不是昔日根本没有任何路人缘的幕后经纪人,现在他和宁瑶夕的CP粉铺天盖地,自然有热心粉丝替他打抱不平。   这件事本就是云芷单方面的一家之词,如果不是粉丝到处刷,根本不可能有现在的声量。现在被爆出更加关键的证据后,实际情况一目了然,也让齐允得以用一个意外的方式获得了沉冤昭雪,卸下了当时被迫背上的黑锅,总算重新拿到了属于他的清白。   对于明星来说,对外呈现出的人设就是吸粉的基础,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堪称明星本人的半条命。云芷这一次被彻底爆料起底,无异于对她的一次毁灭性打击,一夜之间掉粉无数,可以想见最近这段时间过得有多焦头烂额。   这也是郭炎能够在舆论上迅速翻身的重要原因。当大家不再一边倒地心疼其中一方,那么个中是非争执就变成了两个人之间的私事,由声讨变成了吃瓜,这就让声势变得温和许多。   而在两个人的事情上,郭炎根本不可能怕云芷什么,天生立于不败之地,有恃无恐。   从最后一期节目录制完毕,到现在又见到云芷,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这期间宁瑶夕进组的电影都已经拍完,如今又见到她,很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她的感官里,这和上个世纪的老黄历也已经没什么区别了。现在云芷的出现又将她拉回到之前的旋涡里,一时间稍微有点错愕,皱了下眉头。   来找你的?她怎么知道你今天在,你约过来的?宁瑶夕转头看向齐允,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问。   怎么可能。齐允和她对视了一下,而后两人一起转头看向云芷。   “有事?”齐允开门见山,“没预约就下次再说,我们赶时间。”   云芷抬眸看了他一眼,唇角简单地略略向上勾了勾。   “不是工作上的要紧事吧。”她依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唇角扬起些许,语气轻缓,不紧不慢地开口。   “齐纪如果有要紧的事情要办,走路都不是这个速度,脸上也从带着无论面对什么事情,都已经准备好迎战的凛冽。既然你现在脸上完全找不见这些影子,那就不是要紧的公事,是私事要赶时间?”   不能说她讲得完全一致,但像了个七八分是肯定有的。宁瑶夕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没有当着云芷的面展现出自己的惊愕,不过还是忍不住看了齐允两眼,用眼神传递自己的诧异。   齐允稍稍扬了下眉,显然也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这短暂的无人开口的片刻安静也合了云芷的意,她站直身,看着齐允笑笑。   “既然不是那么要紧的事,不如给我五分钟时间。”她说。   齐允说:“错了。”   什么?云芷疑惑地微微皱眉,目露询问,齐允否定了她的说法,神色平淡。   “不是不要紧的事。”他说,“何况就算我什么事都没有,被你拦住也不是个什么需要停下处理的事情。散伙都两年了,没必要一直拿着你自以为是的老眼光看人,我应该是没有听你说话的义务,你自便吧。”   言谈间确实没有半点把云芷放在眼里,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她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这期间肯定有许多人问过她类似的问题,她本来已经能答得轻车熟路,针对各种问题都有一番自己的对策。   云芷微微愕然,盯着齐允,这一瞬间清晰地感到,他确实是有点变了。   他们一起共事了八年,她和齐允共同的二十岁到二十八岁。如今回过头去看,总结起来不过是一段轻描淡写的时间,一路走来的两千多天却并非一两句话能概括的,一起跋涉过的岁月,让她以为自己至少也该很了解这个人。   了解他的性格,为人,行事风格,看人的眼神。   她也以为无论如何,齐允这个人一直是不会变的。哪怕明明她自己就已经变了很多,但总要有人一直目标明确,坚定不移,她的路走偏时回头去看,这个人要依旧还在那里,沿着自己的路继续向前。   但齐允当然也没有义务一直和她想的一样,他们并没有建立起这样牢固的信任,或许也从来都算不上朋友。   在意识到他的确已经开始抬步向前,没有继续和她交涉的兴趣之后,云芷终于不再持续刚才那种若有似无的对峙和较量,终于开门见山,正式切入了正题。   “不是找你帮忙,而是等价交换。”她说,“想用一个齐总一定会感兴趣的消息,换齐总一个建议。”   齐允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宁瑶夕进去,闻言终于顿了顿,抬眸看过去一眼。   云芷的性格虽然他一直以来都不算欣赏,但关于她,有一个点是比较明确的:她并不是喜欢空手套白狼的人,很少尝试大胆的豪赌与冒险。   她如果能这么说,一般就代表了她确实有能拿出相关的证据。   他感兴趣的消息,哪方面?齐允短暂地沉吟了一下,而后用有一种可有可无的语气,不置可否地说:“你要向我提的是什么问题?我会根据这个问题的难易程度,判断回不回答你的问题。”   好。云芷轻轻掸了掸指间女士烟的烟灰,平静地问:“如果齐纪站在我的角度,会考虑如何扭转这次对我太过被动不利的局面?在不伤筋动骨的前提下,有好的应对方法吗?”   齐允:“……”   已经坐进车里的宁瑶夕:“……”   来这儿要标准答案了啊?! 宁瑶夕十分震惊地吸了口气。   短暂的错愕过后,齐允也是被气笑了。他双臂环胸,以一个好整以暇的态度,慢条斯理地开口。   “行,那我先走了,祝你早日康复,治疗好之前别来找我。”他眼都不眨地说,让坐进车里的宁瑶夕也不由笑了一下,对这番阴阳怪气很是亲切。   怎么说呢,就很齐允。宁瑶夕趴在副驾驶前面的置物柜上,等着他上车,那头云芷听到他的答案,一时间顿了顿,停车场里顿时陷入了沉默。   此刻的沉默就稍微有些尴尬了。片刻之后,齐允冷笑一声,神色冷淡。   “怎么,云芷,你是我亲祖宗,我隔了八百年还要替你收拾烂摊子?翻车是你自己的事,跟我应该没关系,不用惩罚到我头上吧?”   没有惩罚的意思。云芷摇了摇头,面对他的问询,神色平淡。   “我之前是觉得,既然齐纪接手了宣发和铺舆论的工作,那按照你会留退路的性格,应该会有办法。”她说,随即摇了摇头,深深地朝他看过来一眼。   “也可能确实是我想太多了。”她说,人都是会变的,就像我之前也没有料到,齐纪有朝一日,会把自己的手里关于我的证据放出来一样。可能确实是我想得太多,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吧。”   齐允哼笑一声。   “怎么,你能干的事情,我不能干?”他直截了当地问,语气中夹杂着刻意为之的彬彬有礼,无形之中满是嘲讽。   “为什么,因为我道德底线比你高?所以我就要束手束脚,只能任由你泼脏水,在心里祈求你也早点触犯法律,让我有光明正大的理由送你进去?这是不是有点太欺负好人了,好人如果这么难当,要不就别当了吧,性价比太低,我从来不是让自己吃亏的人,你也不值得让我这么瞻前顾后。”   他把话说得太直白也太明确,容不下半点春秋笔法的成分,让云芷一时也是语塞。她看了看齐允,淡淡地笑了笑,稍稍垂眸。   “我完全同意。”她说,顿了一会儿,才又道,“齐允,我好像直到这个时候,才真正明白你之前那些话的意思。”   想要长久的当一个人人仰慕的大明星,自律是其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发生过的事情就会留下痕迹,并不是当时摆平,之后就不会再有新波折,纸肯定是包不住火的,终有一天会被拆穿,到时候撒过的谎就会将人完全埋起来,让你过往的努力都随之付诸东流。   脚踏实地向前走才更长久,齐允之前总是会和她说这些,遗憾的是她直到现在才终于真正看清。   “是吗,”齐允简单地应了一声,并不真正关心,也没问她是哪句话,神色平静,对她的示弱和退步都无动于衷。   他没有继续和她在这件事上周旋争论的意思,就要从副驾驶边离开,去另一边开门上车。副驾驶的车窗却突然被摇下了,宁瑶夕从里面探出头,看向不远处的云芷。   “你说你很了解他?”宁瑶夕问,转头看了眼一旁的齐允。   云芷看着他,很轻地扬了下眉毛:“怎么了吗?”   “可是按我对他的了解,这件事不是他的手笔。”宁瑶夕说,看着她。   云芷顿时一怔。   “能用这种方法将你置为死地的人太多了,你一直做得也没那么周到,没有哪张照片是只有齐允有的吧。”她说,“人做一件事情总要有点理由,针对你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吗?好像也没有,唯一的获利方只有郭炎和成辉的公司股价。”   “他们合作了。”云芷说,显然对背后的事情心知肚明。   “嗯,事情曝出来之后的舆论调控肯定是他的手笔。”宁瑶夕点点头,肯定她的想法,“我当时在拍戏,看得不算全,但也能看得见。但我就算看得不多,也发现了先期爆料和后期舆论调控的明显差别,你发现了吗?”   云芷微怔,顿了几秒,才说:“你指什么?”   宁瑶夕将一只胳膊搭在车窗外,托着自己的侧脸,看着她的表情,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看来没有。”她说,“是黄谣的部分在后续舆论建立中被完全砍掉了,你被爆料的时候一共三十几张图片,其中有二十几张都是你和不同男人显得亲密的照片。但后续营销号大规模跟进发布的时候,全都没有带这些照片,都是围绕着你的野心和手段说事。”   云芷随着她的话而稍稍拢起眉心,凝神思索,而后神色忽地怔了一下,显然随着她的提醒,已经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这点。   这种掩盖当然骗不过吃瓜最深的人,毕竟这些事情你也确实做了。宁瑶夕适时补充,说可能你在私信和评论后台接收到的恶意也不少,这个是难免的。   “但起码让你再多年以后再被提起时,留下的印象是你的手段心机,一个野心勃勃的坏女人,而不是周旋在那些男人中间,被模糊重点,留下的只有不堪入目的黄谣,大家只会津津乐道你的风流韵事,将你这个人完全物化。”宁瑶夕认真地道,摇了摇头,很轻地叹了口气。   “我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比你更无辜一点,但能理解你的无奈。”她说,“虽然和你接触不多,但感觉你其实对这些男人没什么兴趣和真心,只是实现你野心的方式而已。我不认同,但觉得将你归结为恋爱脑或是菟丝花,都是种对你更深的折辱,你应该也不希望看见舆论被定性成那样。”   齐允不知从何时起转过脸来看她,视线一直定格在她脸上,目光极其专注。   “不过说了这么多,这个说法也只是我基于对齐允的了解,所做的一种猜测。”宁瑶夕最后说,抬手挠了挠脸,“我还没因为你的事问过他,但是……我一直觉得,他其实是个很高傲的人,就算是曾经背刺过他的你,就算他有很多种理由礼尚往来地回敬你,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顺着爆料推波出来而已。可是他不会做,你没有资格让他打破自己高傲的底线。”   唉,自说自话地说了这么多,听见云芷和齐允的对话,一时间有点没忍住。宁瑶夕看着不远处站着的云芷,忽而想起两年前,陈瑞载着她来到会所的地下停车场,看到云芷和齐允站在一起的样子,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冲动,出声宣示了自己的存在,将齐允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去年她再去回顾这件事,已经完全理清了自己当时微妙的心情。那个时候的她也已经关注了齐允许多年,即便已经被他选中,声称要签下,但心里还是充盈着大量的不安全感。   所以在看到云芷的时候,尽管知道他们刚刚已经相当难看地拆伙,云芷主动撕毁了合作基础,她却还是下意识会觉得自己抢了云芷的东西,面对她有种虚张声势的不安与慌张,却又已经萌生出坚定的心情,一定要将齐允这个来之不易的幸运紧紧握在手里。   而现在。宁瑶夕转过头来,看向齐允。   “还要聊什么吗?”她问,“我好像已经等好久了。”   “这就走。”齐允一直在垂着眸看她,闻言顿了几秒,莫名地清了清嗓子后才回她,绕到另一边的驾驶座开门上车。   “回家。”   在上车的过程中,他步履坚定,动作利落,一眼都没有再多看云芷一眼。宁瑶夕自觉地给自己系好安全带,乖乖地等他开车。他们两个都没去注意云芷的表情,没看到她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时间竟有些微微怔愣。   她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当年曾经在齐允的书架上找到的,给宁瑶夕做的那份艺人发展规划书。   发现这份规划书的时候,距离她去和齐允毛遂自荐已经过了一年多。在这一年多里,她的事业顺风顺水,齐允眼光毒,能力强,为她创造了一个很好的发展环境,而她有抓住一切机遇的本事,两个人加在一起没有任何短板,她看得清楚明白,对自己当初的勇敢极其满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齐允这个人,实在是有点太过冷淡。她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女,又和他年纪相当,两人还都是单身,一路摸爬滚打,互相扶持过来,但凡是个正常男人,不说对她情根深重,总该对她有几分另眼相待的。   但经过她的多次饶有兴致的试探之后,她得出结论,世界上就是有齐允这样天生六根清净的性冷淡工作狂,不去出家真是埋没了他。   一年多过去,她也开始觉得,齐允这样的人,就该是这样的,清冽,纯粹,冷淡,平等地不喜欢任何人。   这样也很好,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人,也很好。   直到她看到了齐允做的计划书,看见齐允也会为了一个人做这种没有结果的争取,那个人空有美貌,没什么脑子,进公司一年多,被经纪人牵着鼻子走,已经开会泯然众人,肉眼可见的不会有什么更大的成就。   这算什么,齐允是她从宁瑶夕手里抢到的人?   不,应该说是宁瑶夕不要的人。云芷扯扯嘴角。齐允恰好在此刻进办公室,她若无其事地把企划书重新塞回去,找到自己要找的文件拿下来,全程动作行云流水,齐允看她一眼,似乎发现她之前拿的是什么,但也没有特殊的反应。   算了。云芷想。过程没那么重要,能抢到不是也挺好。   而后就是磕磕绊绊地将就着同行了许多年。两个性格不同、目标不同、追求不同、三观也不同的人,分歧越走越大。   她是趋利避害的野心家,在发现郭炎这个看起来更优质的下家之后,几乎一秒就放弃了齐允,还要亲自睬他一脚。在这个过程中,甚至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若是旁人知道,一定要惊叹于她的无情。   事实上,直到现在,此时此刻,她依然完全不觉得后悔。   云芷注视着不远处迟迟没有发动的汽车,目光悠远。   ——因为他终究是宁瑶夕的齐允。   她抢不到的。   .   齐允坐进来,关上车门,没有立刻发动汽车,转头朝她望来。   “什么时候猜的这些?”他问,“关于云芷的这部分。”   “最开始完全不是合理推测,就是一厢情愿地想这么相信而已。”宁瑶夕坦白地讲,“我那个时候状态也不好,想问你又觉得太打扰,而且觉得你其实会承认的,因为也确实有你的手笔,你应该不会和我解释这些具体的取舍区别。”   就像他也没有和云芷澄清自己一样。他似乎并不屑于让别人记他的好这种做法,身上始终带着幕后职业的色彩,并不介意被人误解,也觉得为自己澄清是种效率极低的浪费时间行为。   被人喜欢能怎样?被人讨厌又怎样?不重要,说不定被人讨厌办事更有效率呢,人总是欺软怕硬的。   但是即便话这么说,即便如此。   能够被人理解,被人相信,被人深入地触碰到一些更靠近灵魂的部分,这种感觉还是会……   让人觉得发自内心,由内而外的满足。   齐允忽而抬手,稍稍闭上眼睛,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鼻骨。   “累了?”宁瑶夕好奇地眨眨眼,关切地问。   “稍微克制一下。”齐允没头没脑地说,而后忽地又放下了手。   “没克制住。”他说。   是指哪方面……宁瑶夕话还没问出口,忽而就见齐允朝她靠近,手托在她的后脑上,用力吻住了她。   怎么能控制住不去爱你。   三月的申城已经春风和煦,车厢里如同提早进入了灿烂热烈的盛夏。无人在意的手机屏幕上,静静地跳出一条短信。   「青江市堰河区胡塘路291号,张桐的底牌。」   作者有话说: 正文还剩下最后几章内容~ 第114章   青江市堰河区胡塘路291号。   一座名不见经传的边陲小城, 没有机场和高铁,连铁路车站都没有, 要从隔壁市转车。当地人说普通话的也少, 齐允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辗转来到这里,依循门牌号找过来下车,回身按住也想跟着下车的宁瑶夕。   “在车上等, 我先过去看看情况,稍微做个判断。”他说, 眉头皱着,依然对她一定要一起过来的决定非常不赞同。   “都还不知道这边到底是什么状况,就非要跟着一起过来。万一是云芷或者张桐设下的一个圈套,目的就是引你过来怎么办?和你完全没关系也说不定,少冒不必要的风险。”   宁瑶夕看了他一眼, 而后叹了口气。   “你信吗?”她问。   齐允:“……”   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齐允的风格。他沉默了一下,两人都没说话, 空气中一时陷入短暂的沉默。   自从那天从云芷那里得知这个地址时, 他们将种种可能性猜测了一圈, 最后还是一致落定在一个最不希望发生的猜测上, 住在这里的人恐怕和宁瑶夕有着不浅的关系, 才能让张桐将之视为底牌,一直精心捂着这个秘密。   齐允又看了她一会儿,才再次开口, 语气中难得透出显而易见的迟疑。   “瑶夕……”   宁瑶夕先一步截下他的话, 朝他摇了摇头,露出个笑来。   “我没事。”她说, 尽力展露出最为坦然的神情, 表示自己所言非虚。   起码现在, 接到这样的消息,她心里虽然涌上许多复杂的感慨,但没有产生什么控制不了的波动,这些事情到底已经随着时光,在她的生命中渐渐淡去。   她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了,明白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已经足够了,人不能总连着别人的份一起愧疚。   抚养宁瑶夕长大的奶奶已经在六年前去世,本身就有着生活带来的积劳成疾,儿子和孙女的对簿公堂也极大地消耗了她的精力。她并不是那种活得开明想得通透的老太太,一直以来都有着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宁瑶夕的少年时代过得并不能说开心,但依然深深感激她愿意抚养自己长大。   这样的一个人,她还没有来得及长成之后报答,就要被迫辜负。   真正选择和父亲断绝亲子关系时,整个世界都似乎站在她的对立面。大家纷纷劝她不要做这种冲动过激、也有损形象的事,她奶奶更是连夜从老家赶来,跪在她面前求她撤诉,要她继续维系住这段摇摇欲坠的亲情,原谅亲生父亲一时糊涂所犯下的小错。   仿佛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务已经逼到了她头上,而所有人都还是在劝她忍气吞声。宁瑶夕不知道自己要忍多久,忍到用自己的命去一了百了结束一切吗?或许她也并不是没有想过。   然而她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没有用的。其他人可以事不关己地用高高在上的视角劝她,但她总不能一直得过且过。她必须要下一个更坚决的决定,哪怕此刻没有任何人站在她这一面帮她。   拒绝奶奶的请求让宁瑶夕觉得为难,而等到她真正接到老人离世的消息时,这份为难就又变成了强烈的痛苦、自责和遗憾。她曾许多次地从梦中惊醒,对这件事难以真正释怀。但时间到底是最好的良药,伤口会在每一天的时光中缓慢愈合,慢慢的,虽然提起时依然会有种被触碰到的痛,但已经不会再血流不止。   只是归根结底来说,到底依然热爱生活,在那段浑浑噩噩的混沌时光里,挣扎良久,还是想要好好活着。   哪怕姿态狼狈,哪怕前方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艰辛。   可她十四岁时也从来没有想到,十五岁时的自己会有一个改变命运的大事件发生,让她今后的人生走向都变得不同。   奇迹或许总是在这样不放弃的时刻出现,她想要活着去等,等那样奇迹般的一切再次发生。   从那个时期一晃到现在,已经又过去了这么多年。如果当时的她看到现在的自己,宁瑶夕觉得,那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定会觉得很高兴。   这就是当时的她所不敢奢求的,能够抵达的最好的未来。   即便真的是那个人,她的反应也一定不会让人让己难堪。宁瑶夕发自内心地这么想,脸上的神情也一派平静,忠实地反应出她的想法。   坦诚的两个人之间,眼神总不会骗人。   齐允没说话,两人对视片刻,齐允向后退了一步,从外面关上车门。   “先别下车。”他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隔着车窗看宁瑶夕,直到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才移开视线,招了招手,宁瑶夕的男保镖从车上悄无声息地下来,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起过去。   司机将车留在原地待命,女保镖和吴月一左一右将宁瑶夕夹在中间,一方面是陪她说说话,另一方面也是保护她的安全。吴月再次核对了一下宁瑶夕的行程,提醒她:“瑶夕,明天的行程没取消,要去中心电视台那边录公益宣传片,答应了推不了。不管这里有什么人,发生什么事,这个行程都不能耽误哦。”   我知道。宁瑶夕点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不过过了几秒,又问她:“是怕我身体受伤害,还是心理受打击?”   当然是都怕了……吴月干笑两声,如实回答,担心的视线径直落在她身上。   宁瑶夕耸耸肩,叹了口气。   “不用担心我。”她说,“就算里面真的是我爸,也没什么,早好几年就和他断绝关系了,登过报的。直到现在我都还在还他欠下的债务,无论从法律还是从人情上看,我应该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不欠他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这个人之前失踪了还好,如果人还是清醒的,又像当年一样故技重施,一个劲往她身上泼涨水,这就实在是让人很难招架,有苦说不出。   吴月想了想,小心地问她:“那个,瑶夕……你和允哥商量过了吗,如果里面真的是你爸,他能拿来束缚你的还是钱的部分,你怎么办?”   宁瑶夕顿了顿,慢慢地摇了摇头,深深吸了口气。   “真要是这样的话,反而还简单。”她声音很轻地说,神色凝重。   已经过去的这几年里,国家法律越来越完善,关于高利贷的偿还,已经有明文规定,放弃继承权的子女不必代父母偿还。所以如今要是再发生和当年类似的事,就已经不会再出现她当时那样模糊的裁判,灰色地带越来越少。   关于这一点,张桐不可能不知道。他去年才刚被扶上了华盛股东的位置,今年就眼看着华盛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垮塌,说是恨毒了她绝不夸张。   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张桐觉得是对付她的杀手锏呢……宁瑶夕苦思冥想,心中依然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一时间很是迷茫。   吴月还待疑惑地再问,却见宁瑶夕摇摇头,不说话了,视线转向窗外,看向齐允的背影,眼中掠过浓浓的担忧。   在她的密切注视下,齐允带着人来到291号门前。   这是一个临街的小二楼,街道上的每个建筑都能看出明显的陈旧,没有经过老城改造的偏远地区,时光走得似乎都格外慢,一切似乎都和二三十年前没有区别。   小二楼的一楼是个小商店,看到生脸出现,老板热情地招呼:“两位看着还挺陌生的,外地人?来旅游的?来点儿什么?雨伞,遮阳帽,充电器?”   齐允指了指窄小柜台里最贵的烟,问:“保真吗?”   “肯定保真,咱们做生意的就讲究一个千真万确。”商店老板拍着胸脯向他保证,“这么贵的烟咱们平常卖得慢,但肯定不会掺假,您放心。”   行。齐允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我全要了。”   全……全要了?商店老板先是一愣,继而脸上立刻现出了喜色。开在这种冷清地方的商店,半年一年都未必见一次这么爽快的买家。老板眉开眼笑地连连应答,从柜台下面将烟抽出来,动作麻利地递过去,生怕他反悔。   齐允当然也没有反悔的意思,付款的动作干脆利落。商店老板收到切实的转账,笑容顿时更加真诚,热情地帮他将烟装好,满脸堆笑。   “您这买烟是干什么的啊?用不用给包起来?”商店老板好奇地多问了一句,言谈间神色极其友善。   能为这样的蝇头小利喜形于色,并且看到他这种生脸时毫无警惕心,看来不管他楼上住着的是谁,应该都和他关系不大。齐允稍稍放下心来,接过袋子,轻描淡写地说:“拿给我便宜准岳父的见面礼。”   便宜准岳父?商店老板一愣,努力地理解了一下他的话外音,连蒙带猜地考虑着,给出自己的建议:“……和你女朋友不太亲近?离婚的?要是上门拜会长辈,就算是不太熟的,身份也毕竟摆在这儿,还是拎两个礼盒更体面。你就从这条街出去,走三条街外有个大超市,去那边置办一点更合适。”   “不了,你这里正好顺路。”齐允摇了摇头,实话实说,商店老板脸色疑惑,显出一种更深的茫然。   “他住这附近?”商店老板问,沉吟了一下,“这附近可都是些老街坊,没听说谁家有什么便宜姑娘……我楼上住着的倒是去年刚搬过来,不过根本没听说有什么姑娘啊,平常一共就一个单身汉住着,还根本不怎么出来……”   商店老板说到这里,突然一惊,猛地反应过来。   “哦!就是住我楼上是吧?是离婚的?”他恍然大悟地问,拍了下自己的大腿,一脸惊疑不定地看着齐允。   齐允适时翻出手机里宁俊才的照片,亮给商店老板看,问他:“你楼上的租客是这个人吗?”   照片是好几年前视频里截的一帧,并不如何清晰,他现在或许也已经变得很不一样。但好在商店老板眼光毒辣,一见之下,顿时确定地点头。   “对对!就是他。我说呢,怎么非要来我这儿买烟,我这两年都没卖出过这么贵的了——小伙子出手很大方啊,我看这趟行,准能成事。”   了解到齐允的来意之后,商店老板顿时放松下来,态度也轻松随意了不少。他还颇有闲情雅致地拍了拍齐允的手臂,笑容亲切。   “我家的酒也还行,推荐你这个牌子,入口柔,喝着香。”他越发热情地说,兴致勃勃地向他介绍起其他东西,“可惜我对他们也根本不怎么熟悉,不然还能多给你提供点信息。”   不熟悉。齐允不动神色,将买好的烟又抽出一条,递了回去。   “麻烦您多费心,平常在楼下也经管一下楼上的动静。他几年没有消息了,我和我女朋友都很关心他。”   ……的死活。齐允在心里补充完这句寒暄的后半部分,暗自扯扯嘴角。   商店老板对他的内心活动无从得知,但明白自己被委以了重任,很是庄严地地点点头,拍着自己的胸口,向他保证肯定没问题。   “行,我们平常就住在一楼,上面有特殊动静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留个联系方式,有事情的话我和你说。”   还在正常生活,多少稍微让人放心了一点,虽然从日常生活不下楼这点来看,正常的生活只能说有,但不多。齐允将微信留给他,随即若无其事地问:“最近都一直没动静吗?楼上住着人,生活的动静肯定难免有一些。”   “白天外面声音杂,动静一多也就听不见了,只有晚上才听得清楚。”商店老板说,因为他问得细,也就越发仔细地思索,又回想起一点新的细节。   “对了,他晚上好像有时候会突然哼一会儿,听声音好像挺痛苦的,但过一会儿就好了。”商店老板补充到,“持续时间不太长,应该是挺普通的小病。不过稍微有点太频繁了,有心的话就最好还是多注意一些。”   .   齐允出了商店,带着保镖上到二楼敲门。   这种二层的小楼,都有靠墙的室外楼梯,能够将楼上楼下各自分割开来,互不打扰。齐允敲了家门,里面就有了反应,一个粗重沙哑的男声不耐烦地问:“谁啊?”   从收到云芷的短信到今天,调好行程的四天时间里,齐允每天都有回顾当年的视频资料。宁俊才当年赌得失去理智,本身也不是什么矜持的人,各种热度都蹭,谁邀约他他都去,在各种节目里不遗余力地大骂自己养了个不孝女。   齐允每次看到他大放厥词都觉得很不爽,因而也深深记住了他的长相和声音,尽管看到都觉得厌恶。   而此时,屋里的声音显而易见地要比那时苍老一些,不过还是能听出确实是他。齐允站在门口,隔着一道门面对着宁俊才的询问,一时间顿了顿。   结果屋里竟然也就再没有了动静,似乎只有得到了确切的回答才会开门,这个回答恐怕还得是正确的。齐允指节抵在门上,还在思考,车里的宁瑶夕电话已经打了过来,她刚才看见了他从一楼商店出来,打电话的时间掐得很准。   “确定是我爸了吗?”宁瑶夕问他。   “确认了。”齐允回答,而后沉吟了一下,说,“稍微假设一下,你来见你爸,他在你敲门时问你是谁,该怎么说才能在和气行事的前提下被放进去?”   齐允和她转述了来自屋内的询问,宁瑶夕在电话那头顿了顿。   “说什么不重要。”她说,“重要的是要我说——我爸看来已经知道了什么,一定要见我一面了。”   电话那头传来车门关开的声音,齐允侧过身向下看,宁瑶夕从车里走了出来,上到二楼,站在他的身边。   “紧张吗?”齐允问她。   “紧张。”宁瑶夕点点头,实话实说,深深地呼出口气,而后又慢慢地、悠长地吐出来。   “……总要面对的。”她喃喃地说,再一次敲响了门。   这次门内响起的声音比刚才更暴躁了些,显然比刚才心情更糟。   “谁?!说话!”   “我。”宁瑶夕说,这一刻,声音出奇地平静,“宁瑶夕。”   里面暴躁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过了两分钟,拖鞋拖沓在地面上的声音响了起来,由远及近。门被从里面打开,时隔多年,宁俊才再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宁瑶夕看着他。   作为一个本质上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烂人,宁俊才之所以能早早娶到老婆,生下孩子,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人如其名,确实长得很俊。宁瑶夕五官和他有六分像,剩下的四分挑着母亲的优点长,受尽上天眷顾,   她十七岁的时候,父女两个站在一块,看着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可能也正因为如此,她的断绝关系决定被一边倒地反对,大家无外乎都觉得他们长得这么像,是血浓于水的鲜明体现,闹得难看对谁都不好。   而现在,并不算久的时间过去,他看起来却已经完全大变样了。眼眸青黑,目光无神,脸颊凹陷,胡子缠乱,生生将原来的好相貌折腾得消失殆尽,整个人已经完全找不出原来的模样。   饶是宁瑶夕对他的近况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也还是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没惊恐得直接扣退。她努力定了定神,才朝着门口怪物一样、枯草般的男人牵了牵唇角,平静地说:“好久不见了,宁先生。”   宁俊才的视线落到她身上。   在他的这一眼中,宁瑶夕突然无理由地汗毛直竖,敏锐的本能让她感到一阵心悸与慌乱,心重重地跳了两下。   在她旁边旁边,齐允的眉头一直紧皱着,他从开门后目光就落到了宁俊才脸上,对着他过分消瘦的脸,神色严峻。   “好几年过去,你倒是混得越来越好了,真没想到。”   在宁瑶夕的高度紧张中,宁俊才朝她笑露出一口黄牙:“没了我这个拖累,没有心里负担,是不是做什么事情都顺利了?恭喜。”   宁瑶夕注视着自己生理上的父亲,深深呼吸,神色间飞掠过如烟种种,最后定格在一个淡漠的眼神上。   “不用谢我,我没这个本事。”她平静而客气地说,“你自找的。”   宁俊才没说话,只这么盯着她看。   “我也没什么都顺利,这些年,我一直挣扎在你的债务垒成的大山里,深渊中苦苦挣扎,被压得喘不过气。”她轻声说,同样定定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声音依然平稳,眸光却越来越锐利。   “你把一切都丢给我的时候,我甚至还没成年,十七岁,接受你留下的八位数的债务。你根本没考虑过我能不能还上,一股脑地把所有该你自己承受的负担都丢给我。断绝关系后恼羞成怒,头也不回地一走了之,又是一个清清白白身无负债的好人,留我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帮你背负所有。”   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宁俊才脸上,将他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几眼,唇角轻轻牵起,淡淡地笑了笑。   “你拿我抵债,又向命运偷了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她轻声说,“你好像过得还是很不好啊,爸爸。你从什么时候被张桐找到的?你接受他的安排,又是想针对我做什么?我应邀来了,开始吧,让我看看,这次你又打算做什么,想用什么样的方式,再一次毁了我。”   不可能是她们刚分开时,张桐就找上了宁俊才。那时的自己在张桐眼里就是个没有未来的弃子,不值得他投入任何资源当保险。而现在的情况则又不一样,她已经重新有了被张桐提防的价值,这个人手段阴暗,一向如此。   宁俊才眸光深深,痛楚被隐藏在愤怒与冷静下面,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摇了摇头,依然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儿,语气中满是赞赏。   “我宁俊才一辈子没什么本事,女儿倒是生得很好。”他悠悠地说,“很优秀,但是太不懂事了——你觉得我变成现在这样谁造成的?是你啊,当年也是你心狠,约束着我不让我打牌。我才三十多岁,你就要和我断绝父女关系?我的这点小花销对你这种大明星来说也能算钱?心狠手黑,冷漠无情,我早就看透你了,有出息倒真有,可惜人比别人更不是个东西。”   在宁瑶夕骤然剧烈起伏的呼吸中,宁俊才大笑起来,眼珠慢慢发红充血。   齐允忽地面色陡变,顾不上说什么,一把拉住宁瑶夕,将她向自己身后扯。与此同时,宁俊才猖狂地大笑着,面目狰狞地朝宁瑶夕的方向用力倒去。   “我没救了,你也别想好。瑶夕,咱们两个毕竟血浓于水,还是和爸爸一起下地狱吧!” 第115章   青江市人民医院。   单人病房的窗帘严实地拉着, 病房里没人说话,死寂般的安静沉默萦绕在每个人周围, 气氛压抑, 令人呼吸困难。   房门被从外打开,保镖先一步进来,快步走到齐允身边, 低声汇报:“齐总,记者和狗仔已经赶到医院外面了, 现在闹着要采访。”   “先别理,晾一阵。”齐允言简意赅地说。保镖点点头,安静地退到病床一侧,站在一个随时能照应到宁瑶夕的距离上,进行日常安保工作。   他走进房间里, 在他身后过来的医生也显现出来。齐允看向医生,但还没来得及说话, 公司那边的电话就在此刻打了进来。   公关部主管高远。齐允看了眼来电显示, 朝医生做了个抱歉的表情, 先接起了电话。高远在公司向他汇报:“老大, 网上确实已经有爆料贴了, 同步发布的营销号不少,肯定是早有预谋。好在事情本身实在是有点离谱,目前还没有发酵出什么强烈的声势, 这件事的影响还远远不到峰值, 得等你们那边的结果,”   “先把两套方案都准备出来。”齐允说, 顿了顿, 声音微沉。   “……把人死了作为重点去准备。”他说, “这次就算用不上,大概率以后也跑不了。”   知道了。高远肃然应下,齐允的脸上的表情也极其凝重。他挂断电话,顿了几秒,才低下头,摸了摸靠在自己怀里,无声闭着眼睛的宁瑶夕。   从被送进医院开始,她就始终是这样,不言不语,不哭不笑。刚刚经历的惊心动魄时刻,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情绪上的激烈起伏,她显得有些不合常理的麻木,缺少平日里那点鲜活的灵气,看起来像一尊美丽的雕像。   现在被他这么触碰,她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只睫毛轻轻动了动,显示她并没有真的睡过去,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只是不想说话。   齐允没有勉强她,保持着身体不动的姿势,转头去看医生,客气地问:“情况怎么样?”   “危机时刻的现场做法很及时,报警也很迅速,情况和局面都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控制,做得很好。”医生朝他稍稍颔首,尽职尽责的介绍,“宁女士没有受到物理伤害,只是精神上受到了惊吓。但宁先生的情况的确很糟,根据化验结果显示,他的肝癌已经到了末期,癌细胞扩散,生命也就剩下最后一点时间。”   这个结果在他的预计猜测之内,齐允点点头,应了一声。   “今天早些时候我问他楼下的房东,房东说他晚上会经常性地喊疼,折腾出一些动静,那个时候就感觉他应该是身体上有点问题。”他说,眉头依然紧皱着,没有松开。   “房东还说这种动静不会持续太久。”齐允说,看向医生,“肝癌末期的疼没法自行控制吧。他是用了什么方法止痛?”   问到点子上了。医生顿了顿,摇了摇头。   “大剂量的吗啡和□□。”他说,“根据检查结果显示,病人的吸毒史至少已经有一两年,从过年附近开始,服用剂量突然大幅度加剧,推测吸毒史可能与癌症确诊史是同步的。至于他为什么突然加大剂量,或许是想要镇痛,不过这一点还需要更具体的问诊,他目前还没醒。”   齐允皱着眉,短暂地思考了片刻,慢慢地摇了摇头。   “这只能算是其中一种猜想,而且可能性不大。”他说,“用毒来镇痛,价格要比对症的药和止痛片高太多,按理来说是他负担不起的。他的服毒剂量如果是最近突然加大的,那很可能是有人突然出现,承包了他购毒的费用。”   至于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不过这部分的内容没什么和医生讲的必要,齐允收回在这上面发散的思绪,转而问:“他朝瑶夕撞过来时,手上拿的针管上面有什么?”   医生沉默了一下,看着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一种成瘾性很高的新型毒药。”他说,“情况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那样。还好你们动作够快,不然就算宁女士是无辜的,戒断也要去一层皮,造成的社会影响更是难以想象。”   向他们说明完具体情况,又叮嘱了一些有关于安抚受惊病人的种种注意事项,医生很快告辞离开。医院不比别的地方,医疗资源总是很紧张,就算是再大的明星入院,如果没有更加严重需要救治的问题,那就不能众星捧月地供着,注意力要放在其他更有需要的病人身上。   医生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里,关上房间门,一屋子剩下的又都是自己人。吴月从听到蓄意投毒时,整个人就开始怒不可遏,带着一种心有余悸的惊怒交加。她坐在病床的另一边,后怕地紧紧抓住了宁瑶夕的手。   “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喃喃地说,担忧与庆幸都清晰地溢出眼底,“瑶夕,还好你没事,不然……”   她没有说下去,连去想那种可能性都觉得害怕。   宁瑶夕的眼睫轻轻颤动,依然没说话,不过无声地回握了下吴月的手作为回应,表示让她放心。   吴月仔细打量着她,见她虽然人显出几分憔悴,但神色还算平静,也没有什么无法接受的恍惚。还好两个人其实从小就很少生活在一起,大了更是直接对簿公堂,并不怎么熟,更没有深厚的父女情谊,只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齐允的视线落在吴月探过来的,和宁瑶夕交握的手上,而后抬头看她。   “原定的航班什么时间?”他问。   吴月的职业素养没得说,对他问的问题心里有数,不用翻行程表,自然而然地开口回答;“今天晚上七点的一趟,一小时后如果不出发应该就赶不上了。”   “改到明天上午,不耽误行程的基础上稍微晚点。”齐允言简意赅地交代,“联系妆发和服装,直接带着东西去到机场待命,需要化的妆和换的衣服路上处理,省下一点来回折腾的时间。”   收到。吴月点点头,干练地立刻拿出手机,按照齐允的只是有条不紊地开始操作。退票、联系周子洋和服装师李竹,还有协调明天行程的情况,一忙起来就有忙得团团转的趋势,和宁瑶夕交握的手自然而然地放开。   齐允视线没有往那边看,却在吴月放开手之后,很快就动作自然地将自己的手探了过去,十指交叉,将宁瑶夕的手带了过来。   从手被吴月放开,再到重新被齐允接着握住,前后也就空了十几秒。宁瑶夕对此没什么反应,依然闭着眼睛,悄无声息,连呼吸都没有动静。   只有心跳的声音一下下响在齐允的心脏附近,似乎比平常来得都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齐允稍稍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低声对她耳语。   “理别人不理我?”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吃这种不合时宜的飞醋,换做是八年前,两年前,半年前的齐允,都绝对做不出这种事。这段恋爱事实上教会了齐允很多东西,比如在意一个人就要表现出来,有时候体贴懂事并不是最好的答案。   越是容易沉浸沦陷在个人情绪里的时刻,越是要去干涉,去折腾,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将对方强行拽出来,往往更有效果。   果不其然,在他锲而不舍地又骚扰了几句后,宁瑶夕被他闹得不得不睁开眼睛看他,显而易见带着无奈,但那种无力的孤独感的确减淡了许多。   她的神色姑且还算平静,睁开眼睛时也并没有显出通红,看起来没有哭过。她看起来只是很累,疲倦布满眼底,全身上下都透露出想要好好睡上一觉的疲惫,偏偏这种情况之下,他们两个都心知肚明,根本不可能有人睡得着。   睡不着就说会儿话,把闲着胡思乱想好很多。齐允看着她道:“刚才医生的话听见了吗?宁俊才活不了太久了,多行不义自然自毙。和这样的人已经没必要继续争论什么是非对错,别和他继续接触,太危险,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嗯。宁瑶夕低低地应了一声,微微恍神,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不会和他再去吵什么了。”她低声说,“一个能毁了我下半辈子的针头,这就是我得到的最终结果。”   齐允蓦地沉默下来,片刻之后才说:“别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别跟疯子讲道理。”   “我有一点不太明白。”宁瑶夕轻声道,“我们今天过来,按理来说他是不可能知道的,云芷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所以他的这个针管是特意为我准备的吗?算到了我一定会过来?”   齐允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是算到了你一定会过来。”他说,“而是这个套已经给你设置好了,只等着你参与其中,完成预设好的演出。这么偏远的小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两小时内就已经发酵到了网上,通稿都是早就准备好的。文字内容大致分成两种,一是大明星亲生父亲如今现状凄惨,二是顶流女星与父亲大打出手,后者通稿看着明显仓促,应该是事先没这么准备,临时炮制出来的。”   事情已经被幕后推手放到了网上。宁瑶夕心中发冷,沉默地听着齐允继续向她介绍情况。   “我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张桐那边的准备是这样的。”他说,“宁俊才的病拖不了,大概也就是这几天,他就会大规模铺开他癌症末期的情况,掀起舆论对你的声讨。大众总是怜弱的,不管当初他有多少不对,害了你多少年,现在你重新站起来,而他快要死了,天平就会向他倾斜,道德绑架你去经管他。”   这种展开实在太过合理,听着就像是肯定会发生的一切情节预言。宁瑶夕的心不断下沉,无声地抿了抿唇角。   “然后呢?”她问,“道德绑架我来看之后还能做什么,让我掏钱给他做手术?到现在这个阶段,做与不做已经意义不大了,如果真的要做,手术费我也可以捏着鼻子出。那之后呢?还能用什么样的方式害我?说给我听听,如果有一天真的这么发生,好歹我也能有个心理准备。”   听见她的话,齐允顿了顿,而后深深地看她一眼。   “他的命没有治愈的可能,人肯定是救不回来了,不过有时候,死人会比活人来得更有价值。”   短暂的沉默后,齐允漠然地说,神色严肃。   “他会死,而且每个死法都会努力让你也一起下地狱。”他说,“要么是像今天这样,见到你的时候找机会害了你,让你今后活着还不如一死了之。要么我恐怕你甚至不会等到上手术台的时候,他会死,而你是一号嫌疑人。”   宁瑶夕怔了怔,重犯了一遍。   “一号嫌疑人,我?”她问,“我杀他一个快死的病人干什么?”   “大众不会考虑得这么深入,只能看见被展示出来的问题的局部。”齐允说,“可能觉得你想要报复,可能觉得你这人一直就这么恐怖,之前只是隐藏得深。他这么恨你,可能不会介意自己少活几天,把阳寿用来泼你脏水,更愿意让你背上骂名一辈子,心里可能还觉得很痛快。”   他已经能想象到那时候对方会怎么发通稿,话题肯定会围绕在「宁瑶夕强势逼死亲生父亲」上,话题涉及了男女对立、亲子关系、悬殊地位,天生的流量爆款,能做文章的地方太多。   涉及到伦理纲常,又是一方死亡,不经他人事就劝他人善的路人一定层出不穷,源源不断,人没法和死了的人讲道理和得失,一个处理不当,宁瑶夕可能一辈子都要背上弑父的名号,未来步履维艰。   宁俊才看着就不是那种遵纪守法的老实人,如果一个人的生命已经注定不剩几天,那即便是最胆小怕事的人可能也会恶向胆边生,用自己的方法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更何况一个天生的无赖和恶人,做出来的事情只会更加离谱。   宁俊才似乎打从心里觉得,自己之所以过得这么落魄,就是大明星女儿不愿意再当自己的提款机,对自己的要求不予服从。任何别人他都管不了也改变不了,对这个自己带到世界上的女儿,恶意也就格外深重,无从遮掩。   宁瑶夕的呼吸微微颤抖。片刻的安静后,她低声问:“……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他不恨带他赌博的人,不恨看不起他的人,不恨结过仇的所有人,他恨我?替他还债到现在的我?”   “有的人就是这样,自己的能力不够,所以总是把生活的不如意发泄在自己的妻子儿女身上,从家庭中更弱小的故事里找意难平。”齐允摇了摇头,扯了扯嘴角,神色不屑地嗤了一声。   “懦夫和废物就是这样。”他说,“一辈子只能在自己阴暗破落的角落里苟且偷生,阴暗地盼着所有人不好。但是也别因为看到了这样的人,就开始消极悲观,觉得现在正在努力的这些都没什么意思,话也不能这么说。”   是吗。宁瑶夕看了眼他,对他的结论不置可否。齐允将她重新抱在怀里,动作很轻,一下下顺着她的后背。   “瑶夕,我和你说这些,是想要你看到龌龊的人心是什么样子,这样的人客观存在,我不应该也不能遮住你的眼睛,让你看不见这些丑陋的现实。它们客观存在,任何人都要面对。”   我知道。宁瑶夕平静地点点头,表示对他的做法没有异议。齐允的话却并没有说完,他望着她,再次开口。   “但你不用担心。”他说,“你有我,我不会让这些东西伤害你。”   我知道。宁瑶夕再次把头点点,这次终于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微笑的弧度。   “放心,我知道人能有多糟,也知道人能有多好。”她望着齐允,轻轻地说,“所以我不会大受打击,进而怀疑起自己的人生的。我对于人生还有很多很好很远的想法,告别他带来的阴影之后,还想要和你一起去实现。”   .   赶到青江市人民医院的记者,有的是看到朋友之间口耳相传的消息,赶紧从附近的城市赶来一探究竟。也有的则似乎消息过于灵通,连网上都还没发酵出这件事的具体内容信息,他们就已经像闻着肥肉的狼一样,眼睛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似乎散发出幽幽的绿光。   但他们挤在医院门口,先等到的并不是出来解释的齐允或是宁瑶夕,而是青江市公安的警车,警察们从车里下来,各个面色凝重。   怎么,青江市又出什么案子了吗?记者们面面相觑,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有供职报社偏向综合类的记者主动问了两句,警察看了这边的记者们一眼,表情严肃。   “我们接到报案,青江市出现一起蓄意投毒事件,情节恶劣,具体情况正在详细调查。”警察甩下一句言简意赅的总结,步履匆匆地进入医院,“涉及违法犯罪事件,情节特殊,还请媒体朋友先不要随便报道,要对自己的报道内容负自责任,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具体情况,请留意日后发布的警情通报。”   这句话一放出来,事情的严肃程度顿时就不一样了。记者们个个是人精,都听出了这背后的意思,互相看看,明白今天采访到宁瑶夕的想法可能是泡汤了。   算了,这次就先暂且放过。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么一个大明星,身上发生这么大的事,还能一拖再拖下去?不可能的,总能问到。   记者们抱着这样的想法,坚持不懈地又蹲点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了宁瑶夕离开医院。   坐警车前排走的。   记者们:“……”   这种游走在违法边缘的谣实在是不好造,麻烦很多,后患无穷。蹲点失去了继续的意义,记者们也只能悻悻地各自散开,打定主意联系同事,再碰到宁瑶夕时一定要抓住她,打破砂锅问到底。   结果这一蹲守,就径直蹲守到了三天后,青江警方的通告正式发布,终于迟来地掀起了舆论的轩然大波。   昔日断绝关系的父女两个,今天一个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大明星,一个身患绝症,沾染赌瘾,恶意向女儿注射违禁药品未遂,话题度与看点双双拉满,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在热搜底下议论纷纷。   「看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恨可怜,唏嘘。」   「??有些人在说什么啊,宁俊才可怜在哪??把自己八位数的赌债仍给女儿还的可怜?从小不着家要瑶夕拍戏给他挥霍的可怜?自己死了要拉着瑶夕一起死的可怜?你坐那儿是不是往外冒圣光?去庙里拜菩萨,菩萨得下来让你坐上去是吧?行走于人间的圣母就是您?」   「宁俊才现在做出这样的事,也就不可能说他可怜了,不过这些年宁瑶夕知道他的行踪吗,是一直偷偷照顾,还是让他自生自灭?自生自灭就有点过于冷情了,毕竟也是带给她生命的人。」   「我真就奇怪了,有些人是看不懂中文吗?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知不知道断绝关系是什么意思啊??气死我了!!」   在种种纷乱的声音当中,宁瑶夕方的声明终于发了出来。   篇幅不长,核心思想就一句话:过去曾经发生过许多的不愉快,受到许多的伤,直到现在都还在努力治愈自己。就算是一个陌生人也不至于见死不救,会出钱资助他好好戒毒,积极生活,平静地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通告一经发出,立刻引来好评如潮,舆论也就此平息。宁瑶夕也并非空谈不做,宁俊才被从青江转到申城继续治疗,最顶级的豪华病房,照片不适合发在宁瑶夕自己的账号里,由齐允代为反馈,评论区底下好评如潮。   「还是稍微有点生气!这种人还得对他这么好,真烦。他床上那个是固定手脚的吧?还得看着他戒毒,好生气啊!钱要花在这种烂人身上!」   「没办法,政治正确有时候就得这样。宁瑶夕这次的公关反应非常成熟,也很吸好感,齐允的能力没的说,除了佩服没有二话。」   「辛苦姐夫了,这样的奇葩还每天都来照看。姐姐行程忙,姐夫这也算是照顾过家人了,是不是可以催婚啦?大家要向前看嘛。」   齐允放下手机,站在病房门口,看向里面的宁俊才。   宁俊才本来正瘫在床上,看起来了无生气。但发现齐允出现之后,情绪顿时猛地激动起来,开始在床上大力挣扎。   他的手脚都被固定在床上,戒毒的人在毒瘾发作时,被这么约束着无可厚非。不过大众看到的只有照片,照片之外的时间里,他同样是这种待遇。   这是一座关押着他的,豪华的牢笼。   齐允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冷眼看着挣扎不休的宁俊才,神色淡淡。   “还挺有力气,看来过得不错。”他说,“都说恶人遗千年,你不会接受治疗之后,还能继续折腾出什么花样吧,这就不太好了,听我一句劝,该死的时候还是早点去死,等着给你送终呢,我赶时间。”   宁俊才挣扎的幅度更大,齐允不再理会他,看向一旁的四个护工。   “把他看好。”他说,在宁俊才的咒骂声中放轻声音。   “除了张桐……谁也别放进来。” 第116章   宁俊才撑着的时间, 比大家预计的都稍微要长一些。或许越是他这样的人生命力就越顽强,讨厌的人总是能碍眼很久, 不无道理。   “所以真的在好好治疗他?”黎骁饶有兴致地问, 椅子向后朝她的方向仰,很有求知精神地提问,被他的经纪人金宇拍了下发顶, 让他把椅子重新放稳,一手捂着额头调整了下姿势, 总算不再像个摇椅一样晃来晃去。   “真治啊,一举一动都有媒体看着,我总不可能真把他晾在那里自生自灭,不闻不问的。”宁瑶夕眼睛闭合,仰着脸让化妆刷在脸上轻柔地来回清扫, 做两场之间的补妆工作,想了想, 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就算没有媒体追踪报道, 如果我是偶然看到了他的近况, 可能我也会选择送他最后一程。”宁瑶夕说, “倒不是因为可怜他, 就是如果知道了这个事,不做点什么,可能过不了心里那关。算是我对我奶奶抚养之恩的最后回报吧, 我不能因为对他的仇恨, 就让自己变成一个冷酷到陌生的人。”   “其实我觉得,以德报怨不算是什么好文明。”黎骁摸着下巴思索, “弄不好会让自己很憋屈, 人生在世还是要以自己开心为最高准则。”   “我也没有不开心。”宁瑶夕摇摇头, 轻飘飘地道,抬手比划了一下。   “如果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能力,会被影响,那我可能心里不会释怀。”她说,“但现在,我在越来越向上走,这种趋势是谁都阻挠不了的。只有别人看我眼红的份,到了这个地步,我对别人的意难平好像就越来越低了,”   而且。宁瑶夕睁开眼睛,转过头来,朝另一边镜子的他眨了眨眼。   “你不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吗?”她笑眯眯地说,“你知道,我知道,明眼人都知道,有人把宁俊才这个时间放出来,就是为了让他搅乱我现在的发展势头,想要对我造成一些坏影响。但事实上我这两个月完全没受影响,那个人眼见我现在越来越好,肯定会恨得咬牙切齿,又完全无能为力吧,这比那个人自己设计的剧本有意思多了。”   两个月,六十几天,其实并不算是一段很长的时间,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并不少,一件接着一件,每一件都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好事。   季节已经从春天来到夏季,剧集平台正式进入每年一度激烈的暑期档厮杀。《燕歌行》已经于一周之前正式开播,作为黎骁出道的处女作,又是和宁瑶夕这样的流量女星搭戏,更兼有经典翻拍作者亲自担任编剧的噱头,种种BUFF加满,开播时简直可谓万众瞩目。   电视剧的成绩也完全没有辜负所有人的期待,开播破2,而后一路上涨,一周过去播了十四集,收视率已经惊人地破了4,用一周时间拿到这样的结果,别说今年的其他电视剧,就算拿去年收视奖项两开花的《赤色年代》对比,播出同期也没有这样惊人的效果。   当然,这背后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比如这本书的原著书粉本身就体量众多,这部在开播之前就已经备受期待,得到了书粉的大力支持和安利,炒足了热度。   比如她和黎骁在戏中都非常贴合角色,将许多只看过宣传片的路人观众都吸引而来,盛赞剧里也是一样的惊艳,没有进行期待值诈骗。   再比如电视剧本身只有三十集,在这个剧集注水情况越来越严重的时代里,独树一帜地坚持着快节奏高质量,剧情衔接紧凑,密切围绕原著,还原度和重新演绎的部分都让所有人感到满意。   总之方方面面都已经做到了能力范围内的最好,又是暑期档这样的好时候,天时地利,根本没道理不红。   剧播之后,演员的事情就多了起来。他们现在就是在跑《燕歌行》的宣传,宣传期的忙碌是写进合同里的条款,出于维持热度的需要,不光必须要遵守,还要尽力去做,做到最好。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宁瑶夕笑眯眯地说,“我现在心里有种感觉,就是……我已经不会再把这些人当回事了,反而是他们看着我越来越好,会越来越意难平,差不多就是这样,看别人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也挺好玩的。”   黎骁略略一怔,而后蓦地失笑。   “这话听着就有点像齐总了。”他说,“近墨者黑,老话果然不假。要不你还是离他远点吧瑶夕姐,多好一姑娘,突然之间就白切黑了。”   人的种种丑陋嘴脸始终客观存在,但换一个视角看,那些曾经让自己极度在意的,无法释怀的,难以想通的人和事,随着时间的流逝,正在一点一点,渐渐变得无关紧要。   十七岁时会为和父亲断绝关系而哭泣,二十三岁会为人生似乎走投无路而绝望,但二十五岁的她,已经不会再为这样的事情困扰。今时今日,即便让她面对这些相同的事,她也一定会很快想通,翻过没法改变的一页,迈步向前,继续走向人生的崭新旅程。   这能算是糊过又翻红带给她的宠辱不惊吗?宁瑶夕经过思考,觉得并不能算。让她拥有了稳定内心与强大力量的并不是命运的打击,而是命运赠予她的那个人,抚平她的伤口,将她过去一切缠绕纠结的部分理顺。   宁瑶夕真心实意地感慨:“我变了,我已经是百毒不侵的宁瑶夕了!常言道杀不死我的都会让我更强大,我做到了,现在是超级完全进化形态!”   真是闪耀的定位。黎骁不走心地给她鼓鼓掌,从善如流地说:“那间休之后的下半场录制你就自己一个人上了吧,组织相信你的能力。”   宁瑶夕吓了一跳,立刻挺直后背,正襟危坐,若无其事地道:“当我没说——外面张导和楚老爷子正等着呢,别让他们等急了。”   宣传期事项繁杂,需要男女主角配合的活动非常多,根本不可能黎骁不出现,让宁瑶夕一个人面对,完全不现实。黎骁当然也只是随便调侃一句,休息过后,身体已经很诚实地站起身向外走,两人一起出去,前台的活动场地里粉丝们已经翘首以待许久,望眼欲穿地等着他们再次出来。   这次节目录制的地点就在申城电视台,一档收视率不错的室内综艺节目,热度在台里数一数二,算是申城台的王牌。   两个人如今上起这种档次的节目,完全不会觉得有什么压力,合该他们两个上,而且同一个公司的男女艺人要好沟通得多,天然就是同盟。   “走,营业去。”黎骁十分潇洒地说,拉开房门,先一步迈了出去。   “对了,今天是不是没看到齐总?”黎骁问,“仔细想想的话,前几天也没看到他。公司我这段时间就回过一次,他在忙着坐班?”   “当然不是了。”宁瑶夕说,“在忙着和陈瑞天南地北地跑,协调更多代言和商务资源。剧红起来了嘛,我们两个身价当然也是水涨船高,他说这段时间递过来的商务合作太多,商务报价还没涨到顶,正是一秒钟几十万上下生意的时候,离不开人,必须盯紧一点。”   是时候见证她把欠债还清的历史时刻了。齐允的原话是这样的,侧身对着她,在卧室的穿衣镜前系领带,难得露出一副踌躇满志的表情:“送钱的已经找上门了,尽快开始走流程吧,我赶时间。”   宁瑶夕想起他当时的表情,依然觉得有点想笑,那个时刻会心莞尔的轻快和带着余温的被子、洒落进卧室的阳光一起,定格成为她人生中一个美好的清晨。还有许多个这样的清晨在未来等着她,想想就令人开心。   一旁的黎骁转过头来,敏锐地发现她在走神,将手放在她的面前挥了挥。   “入戏点瑶夕姐,注意你现在不是齐允的女朋友,是我的姐姐。”他提醒宁瑶夕,“营业,你懂的吧?别想着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死鬼工作狂了,看我,把这幅表情用在我身上。顶着你们那些CP粉的压力发糖,我也很紧张的。”   话虽然说得悬浮,但道理倒是真的,这部剧两人毕竟是男女主演,在原著当中这也是CP粉众多的神仙眷侣,必须要有充足的营业量让剧粉满意,不可能像之前拍的戏一样作为配角随便地省略掉这步。   黎骁目露思索,在心里盘算:上半场录制是剧组整体情况的介绍,照顾到了过来录制的所有人。等到下半场应该就是录制专场了,到时候可能会被问到些生猛的问题,保不齐要他一个人扛下所有。   “等下营业的时候姐姐你要是招架不住,就全推给我。”黎骁唱作俱佳地表演,笑着将脸凑过去,“虽然弟弟紧张,但弟弟愿意为了姐姐拼命。”   从你管自己的老板叫死鬼工作狂这点来看,还真没看出你有多紧张……宁瑶夕回过神,这下是真的笑了起来,摇了摇头,将他的脸稍稍推开。   “顾惊风的姐姐。”她先是纠正了一下黎骁的说法,而后摆摆手,示意他放心,“没问题,我现在入戏出戏已经能很熟练了,拍那部电影时虽然过程很艰难,但是收获很多,我知道怎么区分戏里戏外。”   那部戏。黎骁点点头,摸了摸下巴:“你说那部《无言宣判》?一周前提名了斯坦电影节的最佳影片和最佳女主角吧,什么时候飞去那边参加电影节?按照现在国内这个万众期待的架势,我看齐总不用忙着签商务合同,等你从电影节拿奖回来,身价还能再翻一番。”   “十天后启程。齐允说不能这么拖,待价而沽太久了吃相太难看,遭人烦。而且……”   而且齐允说:“还债还用他给你抬咖?用不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总的来说,齐允是个冷静理智的聪明人,越是这样的人,偶尔表现出被影响的吃醋或是口是心非就很有意思。   随着她热度的再次升温,还清债务确实已经提上日程。宁瑶夕清了清嗓子,跳过这个话题,转而提起提名的事,稍稍皱眉,叹了口气。   “八字刚有一撇的事,传得也太热情了,感觉这样也不太好。”   这倒也是。黎骁点点头,思索着道:“说起来的确,你还没拿奖,这次国内的关注度已经这么高了,余晖……”   宁瑶夕等着他的下文,而后有点意外地听见黎骁说:“……在国内签的经纪公司这么厉害?不是和陶导一个公司吗,陶导一般的宣传阵仗没这么大吧。”   ……怎么你就不会觉得是余晖这个人厉害!宁瑶夕悠悠地看他一眼,忧郁地发现自己的新人期可能确实是单纯得比较突出……   算了,已经过去了,她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她了。宁瑶夕向他介绍:“陶导不需要嘛,他的剧大多有官方主流推荐,不是一个赛道,太流量化反而不好。余晖的这部电影就不一样了,本身就是文艺片,题材还有点边缘敏感,如果没有大的声量,不太好上国内院线。”   不过……宁瑶夕想了想,理性地说:“余晖的话,即便有上院线的机会,他可能也不会愿意营业,对他来说,看得懂的人看到电影,就已经足够了。”   “艺术家。”黎骁评价,“对保持逼格很有用,不过发行公司不会高兴。”   “这个没关系。”宁瑶夕摆摆手,轻描淡写地道,“我已经签了国内的发行宣发了,到时候我这边跑通告排路演,肯定不会赔,放心。”   我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齐总没关系吗?黎骁疑惑地挑眉,不过想了想,并没问出口,只是了然地笑笑,点了点头。   “我算是看懂了。”他没头没脑地说,“别人拿什么赢啊。”   宁瑶夕:“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黎骁摇摇头,跳过刚才琢磨的话题,笑着看了她一眼。   “越来越有大明星的范儿了,气度开阔,处事成熟,谁见了不心折。”他语气略显浮夸地赞美,眼里的笑意却是自然真诚的,抬起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揽着她向前走,“去年和你第一次见的时候,你好像还不是这样的,现在差不多一年过去,你好像又成长了很多,真厉害,明明已经很好了,还能再进步。”   宁瑶夕一头雾水地听着他的感慨,觉得十分好笑:“这种老气横秋的话应该是你说的吗,十九岁的黎骁弟弟?”   “那些曾经和你争论一时高低,想要阻拦你前进的人,渐渐都被你越过去,远远甩在身后,不会再对你产生任何影响了。”黎骁没理会她的吐槽,自顾自地说,神色感慨,“虽然其实也没看你太久,但你好像一直没停下过,不断地向前,将停在原地的人都甩在身后,被你远远抛下的肯定特别容易心态崩盘,那种曾经纠缠的人越来越好、越走越远的感觉太难接受了,说不定会恨你呢。”   “他们的恨重要吗?”宁瑶夕的神色也认真起来,听见他的感慨,只是弯了弯唇角,平静地笑笑。   “不会再产生新交集的人,恨也没机会传递到我面前了。”她说,“当艺人,被很多人爱,也被很多人恨,我不会去想谁恨我,知道我爱谁就足够了。”   “能有幸见证这个过程,挺荣幸的。”黎骁说,“我也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往前走,能守护你这样的例子走通路,这是我最喜欢咱们公司的地方。”   “只要我和齐允一直都在,燃星就会一直像这样不变。”宁瑶夕笑了起来,说,“代表我们两个,给你做出这种保证——那我们就等着看啦。”   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电视台的走廊里,去往演播厅进行下半场的录制。在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安全通道的门被打开,张桐站在门里,凝视着宁瑶夕背影离去的方向,眼底布满血丝。   他来电视台,是为了现在已经被瓜分完毕的华盛争取机会的。如今的华盛已经从明辉大厦中搬了出来,搬到市郊的工业园区办公,规模和层次都大跳水式降级。他背后的关系在华盛倾倒时出了力,但到底无法挽回华盛的倾颓之势,反而因为搅进这摊浑水,自己也吃了亏,连带着他也备受冷落,很难再借上力。   由于始终对自己背后的靠山心存希望,张桐没能及时将股份出手,从华盛脱身,现在被套得越来越牢。   他本质上不是个运筹帷幄的资本家,而是个一直在做具体事务的经纪人,能帮上忙的地方也只有给依然牵线找工作机会,于是不得不发动之前结交下的种种关系,四处奔波,给华盛谋求一些出路。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他本身也不是个做事多地道的人,结交的关系大多浮于表面,如今能派上用上的太少。正是四处碰壁的时候,谁成想来申城电视台找一个老相识帮忙,正碰上宁瑶夕过来录节目。   她连背影都已经消失不见,张桐却还是直勾勾瞪视着她离去的方向,情绪上涌,本就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片猩红。   宁瑶夕。他将这个名字在嘴里恶狠狠地嚼了嚼,几乎想将人剥皮拆骨。   不在意被甩开的人的恨?对自己无关紧要?不会再受影响?   发展蒸蒸日上?前途光明无限?未来光辉可期?   你凭什么?被我宣判死刑的你也也配?!张桐面色僵硬地咬紧牙关,眼中怨毒翻涌,冷冷地笑了起来。   “宁瑶夕。”   他的嘴唇动了动,面无表情地自言自语,眯起了眼睛。   “这是你自找的。”他说,关上安全通道的门,大步转身离去。   .   十天后,申城国际机场。   宁瑶夕的航班信息大家早几天就已经知道了,电影节颁奖在即,她也不可能再拖延时间。机场里挤满了前来送她的粉丝,个个带着灿烂的笑容和真诚的祝愿,和她快乐地打着招呼,祝她奖运顺利,载誉归来。   每声祝愿都来得真诚,让人感动。宁瑶夕笑着和粉丝挥手道别,前往机场的贵宾候车室。进来后在沙发上挨着齐允坐下,像个出去春游的小朋友一样紧张又兴奋。   “我还没去过伦斯!”她快乐地说,“几次出国看秀都没到那边,我听说电影节的行程里都是有自由参观时间的,是不是能把伦斯逛个遍?那边的大瀑布我早就想去看了,还有摩天轮!一定要坐!”   她像模像样地口述了一份简易攻略,眉飞色舞,显然是私底下做过功课的。叙述过程中虽然也有对着别人的时候,但全程都在拽着齐允的胳膊来回摇,没把任何一项活动将他排除在外。   知道了知道了。吴月好笑地应下她的其他设想,而后挤眉弄眼地调侃:“摩天轮就你们两个去坐吧?我们其他人连两两凑对都来得多余。”   周子洋言简意赅:“人就算了,门票老板折现一下。”   行吧行吧。宁瑶夕大方地点头同意,随手拍拍齐允的胳膊:“折现,我答应了,你记得回头兑现!”   齐允从进到贵宾休息室后,一直没有说话,他始终在地盯着自己的手机看,被宁瑶夕拉了两下,转头看她,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不去伦斯。”他说,看向吴月,“当地的翻译我是让你联系的,你到了那边后正常对接,遇到什么问题随时和我联系。”   突然被点名的吴月:“……啊?!”   宁瑶夕怔了一下,抬头看他,带着点疑惑。齐允抬手摸摸她的脸,靠近她耳边,低声交代。   “我在等一个消息。”他说,“不一定真能顺利等到,但现在脱不开身,没法放心走人。你想去的地方,想坐的摩天轮,我都记住了,下次一起过去。”   宁瑶夕愣了一下,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表情,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后,沉默了一下。   登机在即,已经到了时间。宁瑶夕没有多问,只是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你再说一遍,下次去是谁带谁?”她问,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一手拍拍自己的胸口。   “我这次都去过了,下次肯定是我带你啊!”宁瑶夕大声宣布,“等你瑶夕姐先去探路,然后带我的小弟齐允去见见市面!”   齐允:“……”   齐允绷紧的面色缓和下来,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骨,笑了起来。   “嗯。”他说,语气柔和,“等着伟大的瑶夕女王罩我。”   .   飞机起飞半小时后,齐允的手机屏幕上跳出了一条消息。   「宁俊才死了,犯罪嫌疑人张桐逃逸。」   十分钟后,#宁俊才遇害#的消息空降热搜,平地掀起惊雷。 第117章   宁瑶夕是下了飞机才看到的消息, 十个小时的漫长时间过去,从飞行模式重新连上网, 海量消息瞬间涌入进来, 顷刻间就将她淹没。   实在是太杂太多,不用去点各种社交软件,光是能联系到她本人的消息就已经积攒了上百条, 一看就知道确实是出了什么大事,而且与她还很有关系。   看来齐允想等的那个消息, 应该是等到了。   最先看的当然就是来自他的消息。仿佛早预料到她此刻的窘境一般,齐允每个小时都会给她大致说下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让她能够有所心理准备。宁瑶夕坐在从机场出发去酒店的车里,一时间不知道该震惊于宁俊才的死亡,还是张桐竟然直接参与其中, 盯着手机屏幕,语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问齐允:“张桐现在抓到了吗?有证据人是他杀的?”   “他找自己的关系, 黑掉了医院病房区的监控。医院成立几十年也未必能遇到一件这样的事, 确实难免有疏忽。”齐允说, “但我在病房安了不连通医院网络的独立摄像头, 画面拍得很完整, 已经能定罪了,抓到就跑不了要坐牢。你下飞机了?回酒店好好睡一觉,倒个时差。”   现在这样谁还睡得着啊!宁瑶夕心情复杂:“张桐到底是怎么想的?宁俊才本来就已经撑不了几天了吧, 他去凑什么热闹……为了将死之人赔上自己, 值得吗?想害我也没必要自己动手吧,我怎么记得他不是这么冒进的人……”   齐允顿了顿, 清了清嗓子:“他自己来可能是因为我交代过, 除了他, 其他人都不能放进病房。他或许也试过找其他人动手,应该是没能进来。”   宁瑶夕:“……”   原来如此,一山更比一山高,这听上去就合理多了。   “这么千方百计也要来弄死宁俊才。”宁瑶夕心情复杂地说,“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应该不是冲着宁俊才来的……是冲着我?可是这件事他能怎么推到我身上,我没杀人,法律和事实总能给我清白的,申城总不可能是他张桐说了算的,害人也要讲点基本法吧?”   这件事情的内幕说起来,就有点没意思了。齐允啧了一声,在电话那边叹了口气。   “把宁俊才看作一个谁沾谁麻烦的危险物品,整件事就好理解多了。”他说,“张桐之前找宁俊才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在你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再一次跳出来绑架你。事情被我们提前踢破,人也接了过来,他的计划就没成功,总要再找点其他事抵上。”   宁瑶夕不能理解:“他给我找的事情,就是宁俊才在我手上死了?他有没有想过我图什么,救了他再去悄悄杀他?”   “能完全抵消你照顾宁俊才刷出来的大众好感的,也就只有你为了私人恩怨杀了他了。”齐允冷静地说,“他本来就快死了,消息流出时肯定也不会太警觉,严密捂死信息。一旦消息公布出去,质疑宁俊才死因的宣发必然立刻跟上,重点是他的死确实有蹊跷,到时候你百口莫辩,就算能查明真相,败掉的路人缘和造成的恶劣影响也已经没法逆转,有些人会觉得被造谣的你肯定也有问题。”   所谓各打五十大板,有些人的思想就这么神奇,决定自己判断的不是善恶,而是所谓的平等。   宁瑶夕深深的吸了口气,心情复杂。   “他们两个在病房里稍微吵了一架。”齐允说,“监控储存的视频已经送到警局了,这一段是我拷回来的,给你看看。”   他将视频发了过来,宁瑶夕点开,看到了自己父亲生前的最后一段景象。   从住进病房到现在两个多月,宁俊才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但当他被粗暴地推醒,睁开眼睛看到站在面前的张桐时,脸上突然爆发出狂喜的神情,情感强烈得吓了宁瑶夕一跳。   “张桐!”宁俊才哑声说,最大幅度地抬着自己被束缚住的手,“给我粉,给我粉,给我——”   “就你?也配?”张桐轻蔑地嗤笑一声,鄙夷地扫他一眼。   意识到张桐不是来给自己送药,缓解他渴毒的身体,宁俊才脸上浮现出明显的阴霾。他冷笑一声,无趣地将竭力抬起的手又放下,重新闭上了眼睛。   “来了也没什么用,那就滚吧。”他说,“你也看见了,我现在可起不了身送你。”   张桐的目光掠过宁俊才被捆缚住的手脚,脸上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   “宁瑶夕拿你在外面赚足了好名声,都说她以德报怨有情有义,现在看来,对你好像也没见有多好。”他抑扬顿挫地说,每句话都透着别有用心的挑拨,“拿我去做好名声,换成是我可忍不了,就算要死,也得拉一个垫背的,把她拖着一起。”   宁俊才冷冷地看着他,嗤笑一声。   “有话就直说。”他漫不经心地道,“不说就滚,你以为我现在有时间听你在这儿废话?”   “我要是你,一定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死了,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张桐轻声说,“我会留下一封遗书,在里面控诉宣泄对宁瑶夕的不满,用自己的性命诅咒她不得好死,最好能暗示被她影响了心理状态,到时候死无对证,自然有大把的人替你记得这件事,想着帮你伸冤。”   宁俊才眼珠转动,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   “真毒。”他说,“教一个父亲害自己的亲生女儿,你良心不会觉得不安吗?”   “怎么,你竟然有这种东西?”张桐露出一个夸张的吃惊表情,也冷笑了一声,“别给自己立牌坊了宁俊才,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宁瑶夕过得好,你不是比谁都难受吗,要不然当时我们两个是怎么一拍即合,凑到一起的?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发挥一点剩余价值,也算给她留下点最后的礼物,很划得来吧?”   “听着不坏。”宁俊才闭上眼睛,懒洋洋地说,“但没好处的事谁干啊?还这么费劲。当初你能给我钱,现在能给我什么?我为什么要自找麻烦,按你的想法来?张桐啊,咱们也不是第一天打交道了,好歹也是认识十年的老交情。你看我像那种热心肠的人吗?帮你圆梦,奉献自己?”   张桐脸色微阴:“你想要什么?”   “给我粉。”宁俊才毫不犹豫地说,“就算明天死,也先让我今天爽几口再说。最好能就这么直接吸死过去,那多好,一点苦都不用受……”   他的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满心想着的依然只有自己的私欲,半点没有为商讨参与进坑害女儿的计划而生出半分愧疚。张桐盯着他看了几秒,摇了摇头,看上去很有几分对他的无可奈何。   “这可不行。”张桐摇着头,慢条斯理地轻声说,脸上带着几分怜悯,嘴角却弯了起来。   “你要是死于吸毒过量的话,死因可就推不到宁瑶夕身上了。”他说,“你得头脑清楚地去死才行。算了,这对你难度可能有点太大,早知道当初诱拐你吸毒就少花点力气了,本来想抓个把柄,没想到毒直接把你变成了个没有脑子的废物,明明原先还有几分小聪明呢,知道这么离谱的条件根本不该说出口。”   他依然保持着自己脸上那份装模作样的怜悯,连连摇头,弯下腰去,手放到了床头仪器的插头上。   “算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他说,另一只手拍了拍无法动弹的宁俊才的来脸,“下辈子当个聪明人,放心,你的死,我会帮你报仇的,让你女儿陪葬。”   他拔下了插头,视频画面到此为止。   屏幕因为长时间无人操作,时间一到就暗了下去。宁瑶夕却还盯着手机,一时静默无声。   “瑶夕?”过了一会儿,屏幕重新亮起,齐允给她留足了反应的时间,而后确认般地叫了她一声。   ……嗯。宁瑶夕感慨万千,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如果他们两个都不是为了害我,本来都不至于落到这样的下场。”   宁俊才不至于沾毒,不至于被提前结束生命,张桐不至于怒意攻心到失去理智,竟然亲身上阵去做了这种事情。他们两个曾经在宁瑶夕心中的印象都是难缠而有城府,没想到今天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双双突破心理防线,一死一逃。   “……我其实,根本就什么都没做。”宁瑶夕喃喃地说,“我很讨厌他们两个,但是我忙着做自己的事情,没有时间精力去分给他们,久而久之好像自己都不太在意了。反而是他们,一直记着,把我当假想敌,自己弄出这么多事,但这个阶段对我来说早已经过去了。”   她始终在向前走,向前看,这些过去的人和事并不会一直困扰着她,她有新的目标,她不会停在这里。   “被你甩在原地的人的不甘心。”齐允冷静地道,啧了一声,“他们阴暗狭窄的世界里装不下太多东西,拿对你的恨盖过自己对失败人生的懊恼,想让别人为自己犯的错买单。”   凶狠,懦弱,复杂丑恶的小人物,被盯上就很难缠。   “但是不用理会这些,我会帮你扫清这些障碍,你不要看。”   他说:“瑶夕,继续向前,不用回头。”   .   倒过了时差,又弄好了妆发,在入住的酒店大厅里,宁瑶夕又一次见到了余晖。他们要共同前往斯坦电影节的开幕式红毯现场,乘一辆车过去。   宁瑶夕这边带了翻译、助理、造型师和司机,还有提前联系过她的服装代言品牌方,聚在一起,前呼后拥的一小群人。余晖则还是像每一次见面时的那样,简简单单的自己一个人出现,平常地走进灯火繁华的名利场,无论在多热闹的环境中,似乎都显出几分清淡缈远的孤单。   “好久不见了。”两人并排坐在车后座,宁瑶夕和他打了个招呼,余晖转过头来看她,平静地笑笑。   “没很久。”他说。   寒暄嘛……宁瑶夕挥挥手:“也有三个多月了,我这段时间好像经历了不少事,总有种光阴似箭岁月如梭的感觉,经常有点恍神。”   “那是你向前走得太快了。”余晖笑笑,平静地说,“对我来说,时间好像还停留在原地,上一次见你的确是昨天。”   宁瑶夕愣了一下,顿了几秒后才说:“你看的原片?昨天我就已经过来了,怎么没叫上我一起看,我还没看过。”   余晖浅淡地弯唇,眉眼舒展。   “因为是我的私人时间。”他说,“即便是看着你,得到的情绪也很私人,没法与人分享。”   ……啊。   宁瑶夕没接着继续问,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说起来,没想到电影能赶得上斯坦电影节的参选时间,你剪片子够快的。”   “拍的时候就想好了在电影里应该怎么呈现,选取所有角度里拍得最好的那一镜就可以,不算难。”余晖轻描淡写地说,而后转过头来,朝她笑笑。   “想看的话,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节上的首映?”他向她发出邀请,“六天后晚上八点,面向观众的第一场。”   “不是说不愿意分享你自己的私人情绪?”宁瑶夕问他。   余晖笑笑:“和你一起看的话,会有一些新的感受,也很珍贵。”   从开幕式到颁奖夜,中间有一周的电影上映时间,所有来参展的影片都会依次上映,越受瞩目的片子上映越晚。   隔天会有场刊对前一天上映的电影进行集中点评,第六天上映的《无言宣判》是所有影片当中最晚的一批。   这六天里,宁瑶夕和余晖一起,看了许多电影节期间上映的影片。只要时间不冲突,买张电影票直接进去就可以。电影类型多样,很多没有英文字幕,更有的一些连对白都很少。但电影中传递的情感总是能让人共情的,六天下来,宁瑶夕收获颇丰。   余晖也是个很好的观影伙伴。虽然宁瑶夕不完全认同他的每一个心得感想,但能够与人深度交流的感觉是很好的。她把其他几个入围的电影都看了一遍,九个国家的十一部电影,类别丰富,每一场的观影体验都很愉快。   第六天晚上十一点,宁瑶夕和余晖从《无言宣判》的首映场出来。盛夏的夜晚带来舒适的清风,其他电影场馆还有电影没有上映结束。会场里夏夜鸣蝉与灯光交织,粼粼的河水在夜色中徐徐荡漾。   脱离了国内一经露面就处处粉丝追随的情况,在这里光明正大、无人理会行走的感觉还挺不错。连助理都不用带,两个人沿着蜿蜒的河岸边,一起向前走了一段。   “最后的掌声是大家对这部电影的满意程度吧?”宁瑶夕问,“从今天听到的长度来看,反响很好,感觉我稍微放下一些心了。国内的宣发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签好合同了,到时候会有配合宣发的路演、杂志、推封、专访,不需要你频繁露面,懒得去的话全权交给我就行。”   “就只有这个感想?”余晖笑,“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我以为你知道。”   当然也不是只有这些。宁瑶夕摆摆手,整理了一下思绪,端正神色,认真开口。   “我在这里的这一周,看到了很多优秀的电影,优秀的角色,优秀的演员要怎样去诠释,心里很受触动。”她说,“唯有疯魔才能成活,最好的演出往往摆脱不了这样的状态,有时候只有掏空自己的巨大消耗,才能成就永不退色的经典定格,我看到了这些,也知道自己想要更进一步的话,应该付出什么努力。”   “最好的演员,即便演的是世俗百态,众生杂相,总也带着纯粹和皎洁,像天上月,水中影,越真实可触碰,让人能共情,越如隔雾之花,渺远不可及。”   他们无言地并肩向前,又走了一段,余晖平静地开口,眉宇清润而淡漠。   “所以呢?还是眷恋着你那些浮名荣华,什么都不肯放下,想要两相兼顾?宁瑶夕,世界上没有这么好的事情,你总要做出选择。”   宁瑶夕弯起唇角笑笑,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转头看他,神色坦然。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想这件事。”她说,“关于我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一个极致纯粹的演员,或是一个流量顶端的巨星。两条路都摆在我面前,似乎都任由我选择,很少有人能同时被这两条路接纳,我有幸拥有这样的运气,当然想要交出一份最完美的答案。所以我就开始考虑,我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余晖抬起一边眉头,露出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最初选择进圈入行,其实只是想收获一些被人喜欢的感觉,足够生活的酬劳,成为众星捧月的焦点。”宁瑶夕坦然地说,毫不避讳对过去自己的剖析,“很肤浅的想法,那时候也还小,很希望被人喜欢,人总是缺什么就想要什么。所以后来受到打击时才特别迷茫,因为其实想得很浅,一旦表层的追求没法被人满足,就会觉得六神无主。”   余晖的唇角随着她的叙述浅淡地弯了一下,宁瑶夕自己也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语气平和自然地继续说了下去。   “我是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得到重新站在舞台中心的机会,才再次明确自己想要什么的。当时已经明确自己的天赋在表演上了,所以目标一开始就很直接地就定在了成为好演员上,上限很高,能让我慢慢攀登求索,不懈奋斗。”   余晖敏锐地发现了她话里的形容。   “一开始?”   “嗯。一开始。”宁瑶夕点点头,平静地说,“遇到你之后,我才开始思考,我的本质理想究竟是什么。是成为一个纯粹的好演员吗?追求更高的演技经纪,成为蜚声国内外的知名演员,将别人的一段段人生饰演得惟妙惟肖……”   宁瑶夕摇了摇头,浅浅地露出了笑容。   “但我发现不是的。”她眸光熠熠地注视着余晖,声音和语气都很认真,“我想成为的,不是演绎出的一个惟妙惟肖的仿真角色,而是活生生的宁瑶夕本人。我的人生是自己的剧本,每一天都会遇到各种各样奇特的事,要竭尽全力才能过好每一天。”   不是表演谁。   而是做好自己。   “并不拘泥于做个影后,或是别的什么成就。早有人已经做成那些事,不新奇。”宁瑶夕眉眼舒展,潇洒地说,“我要做就去做最好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每一个行为都招惹关注,真诚地活在聚光灯包围里,展现出全部的自己,依然不忘记最初渴望被人瞩目的初心。”   被爱,被追随,被放在心里,温暖别人。   “如果这次没有拿奖,我不会觉得失望。”她说,“我的一生当中会有很多这样的考试,很多类似的困难。如果我需要……”   她的目光忽而拉远,穿过吹拂而过的晚风,在摇晃的河水中,与不远处的人相逢,惊讶地短暂停顿后,浅浅地微笑起来。   “我会和他一起面对。”她说。   余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齐允正拨开人群,从不远处朝他们走来。身上带着些微风尘仆仆的奔波倦意,脸上神情平静。   “余导。”他开口先和余晖打了个招呼,而后才转向宁瑶夕,稍稍压低声音,对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缘由简单解释了一句。   “张桐已经被抓了,事件完全是,感觉稍微还有点时间,就过来了。”他说,“明晚你这么重要的时刻,既然有时间,就还是过来到现在看看。你们刚才在来聊什么?没打扰吧?”   没有。宁瑶夕笑着摇摇头,朝他走去,牵住他的手,眼睛弯弯。   “刚说到你。”她说,“说要和你一起。”   “一起什么?”齐允问,没头没尾地听见这么一句,有点疑惑。   宁瑶夕抬起一边眉毛,转了转眼睛,不说话。齐允看她几秒,点点头,从善如流:“好,一起。”   “又知道一起什么了?”宁瑶夕眨眨眼,笑着问他。   “随便什么,答案不会变。”齐允说,“你决定方向,我保驾护航,我的梦想,就是实现你的梦想。”   关于未来的所有展望设想,希冀期许,美好结局。   无一例外,都要和你一起。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番外有一些十五岁大明星瑶夕和二十岁新人齐纪的IF线,正文时间五年后筹备结婚,总之都是一些甜甜的恋爱情节,明天开始更新IF线~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