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再嫁   作者: 云深处见月   文案:正文完结啦~~~   划重点:女非男c/男二上位/想到再补   破镜可以重圆?   她不愿意!   世人皆说,宁国候世子魏云台光风霁月,朗朗君子,明华听了,总是想笑,他们怕是不知,这位君子,把他所有的刻薄,都给了她这个原配结缡的发妻。而她唯一的错,就是当初定下婚事时未曾多问一句罢了。   谁能想到,让魏云台爱慕至极,亲自上门提亲的,竟然是她那位病弱的双胞胎妹妹呢。   后来她倦了,倦了魏云台终年不变的冷漠,倦了妹妹苍白脸上的痛苦,倦了父母无可奈何却又心痛的看着妹妹的眼神。   和魏云台和离后,不过三月,她的妹妹就嫁入了魏府,而她被流言传成了为嫁魏云台,冒名顶替夺了妹妹婚事的恶人。   她搬到了城外的别院居住,遇到一位生得俊美,前来养病的邻居。   两人日日相见,成了好事。   *   魏云台以为自己是厌恶陆明华的,她心机深沉,骗了明熙,嫁给他。   可等他与明熙大婚,看着满府遍红,他的心中,却骤然空了一大块。待到那日春日宴上,看着言笑晏晏,水眸温软和瑞王对视着的陆明华,他恍惚间,失手摔了玉著。   曾几何时,那双眼中只有他。   他后悔了。   *   瑞王燕元华,当今陛下嫡亲的幼弟,生性疏阔散漫,最坚持的一件事,就是为了他哥帝位安稳,前往边关坐镇,最后带了一身的伤回来。   他去城外别院养伤,遇到了陆明华。   于是他便有了第二件坚持的事。   他要娶她。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宅斗 打脸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明华,燕元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火葬场直接把骨灰扬了   立意:生活是自己的,不要自怨自艾 第一章   六月的天,空中乌云翻滚,又潮又热。   外面小丫鬟嘟囔,“也不知这雨什么时候才能下啊。”   墙角的冰盆沁着冷气,总算消减了些许暑热,陆明华午觉刚醒,半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心中出神想着,这样的天,明熙怕是又要病了——   下意识伸手按住隐约有些闷的额角,她不自觉的皱起了柳眉。   “少夫人?”晓夏打扇的动作微顿,担心是自己是不是力气太大了。   “没事,不用扇了,歇着吧。”陆明华轻轻叹了口气,却散不去心中的沉闷。   “少夫人,临安院那边递来消息,二少夫人有喜了。”外间李嬷嬷挥退了小丫,行至陆明华身前,伸手为她轻轻按着额角,边低声说。   陆明华的手一顿,然后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般放了下去。   “备礼,吃的,香料,以及贴身的都不必,准备些别的送去。”她吩咐了一句,声音平淡。   李嬷嬷抬眼一看,正做着针线的晓春立即起身去准备。   “少夫人、”李嬷嬷欲言又止,难掩担忧。   她家少夫人嫁与世子已有三年,未有喜讯,而二房的那位去年冬日里成的婚,如今就有了信,既然能放出来,想必三月已过,已经坐稳。夫人高兴之余,难免会对少夫人有意见,这该如何是好?   “嗯?”陆明华只做不知。   李嬷嬷默了一下,放轻了声音道,“铺子里前几日送来了新衣,是织霞罗做的,穿起来极是好看,少夫人不如一会儿穿上试试?”   那衣裳穿起来如云似雾,飘然若仙,她家夫人生的美,穿上身定能惊艳众人。若是能引得世子瞩目,那便再好不过了。   女为悦己者容,可陆明华早就没了这些心思。   眼神轻动,飘忽片刻后她轻轻一笑,道,“快去拿了册子,我亲自选礼,不然,今晚孙秋彤定然要挑我的不是了。”   “少夫人、总得,总得有个小少爷啊。”李嬷嬷不依,事到如今,她也不指望一对主子能恩爱无双,可是,总得有个孩子才好。   总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分居两处,形同陌路吧。现在还好,可等以后,该怎么办?   明明当初刚成婚时那样恩爱,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明华睁眼看了李嬷嬷一眼,眼含制止,想让她别说下去了。   李嬷嬷执拗回看,不肯罢休。   两人这般对视,陆明华轻叹一口气,李嬷嬷是她的奶娘,情分非比寻常,若不然也不会明知她不悦还要说出这一席话。   而她,的确也是生不起多少气的。   “嬷嬷放心,世子今晚就会回来的。”她似是妥协般的说。   “当真?好好好,我这就去准备。”李嬷嬷大喜过望,立即起身开始安排。   微微坐正,眉间一展,柔意顿时失了一半,撇了眼外面昏暗的天色,陆明华嘴角讽笑划过。   不多时,挑好了礼,等到日头偏西,外面的热意稍减,她正要出发,就见小丫鬟欢欢喜喜的过来,说是世子回来了。   “请世子稍坐,我先去临安院一趟。”陆明华从容的说。   “少夫人。”李嬷嬷想要阻拦,临安院的事哪有世子要紧。   “明早你再去,我有事要与你说。”正在这时,一阵清朗的声音响起,魏云台缓步进了屋,温声开口。   陆明华有心忽视,可这里是宁国侯府——   背对着人,她轻轻阖眼深吸了一口气,收敛了眼中种种情绪,唇角噙着笑过去,说,“什么事这样着急?二弟妹那里可是大喜事,我若是……”   “你们先下去。”魏云台没等她说完,语调温和的遣散了一众下人。   见此,众人只当世子有急事,掩下好奇,都一一退下。   只有陆明华,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她没有说话,平静的看着众人离去,直到屋里只剩下她和魏云台两人。   四目相对,她面上的笑便也没再维持下去,缓缓褪去,直到最后变得面无表情。   “什么事?”她不再看魏云台,转身在妆台前坐下,自顾自取下了刚刚因为要出门而戴上的钗环。   “天气这样不好,明熙该生病了,明日我陪你回去看看她。”看着她疏忽间就变了的脸色,眸色微暗,魏云台没有动,直接说。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轻缓温和,若是不知情者,怕是要赞叹一声对妻子的爱护,连这样的小事都还记着。   可陆明华只想笑,她也的确笑出了声。   果然啊。   明熙,唤的可真是亲昵。   “陆明华。”看着她这样,魏云台温润的眉眼轻蹙,出声提醒。   “我回去就好,这样的小事,就不必劳烦你了。”察出他态度中隐约的急躁,陆明华淡淡的道,捏着象牙梳的手不由得收紧,刺痛了她的掌心。   她骤然回神,低头定定的看了一眼,然后缓缓松开。   身后,魏云台还在说话,很是坚定,“我陪你一起。”不是商量,而是在做决定。一如刚才进屋时那般。   是了,这是宁国侯府,他魏云台是宁国侯世子,他不必听她的话,甚至连商量都不必。   而且,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曾经,陆明华还会生气,还会愤怒,还会有豁出一切和他一刀两断的怨恨。   可现在,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那么做了。   “随你吧。”她说,拿起梳子轻轻顺着散开的发丝。   乌发如云,陆明华的一头青丝,无疑是极美的。   比起陆明熙因为常年病弱而略有些黯淡的头发截然不同——   魏云台瞩目中忽然想到,因为得到满意答案而松开的眉不由得又蹙起,刚刚缓和了些许的面色骤然划过一丝冷意。   他抬步欲走,可看着妆台前陆明华的背影,忽然一顿。   屋内一片静默。谁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打开,魏云台出去了。   可陆明华知道,他只是去了书房,今夜,他是不会走的。   这一切种种,让她觉得即荒诞又可笑,魏云台这算什么?   补偿?还是安抚?   亦或者,是在维持她身为宁国侯世子夫人的体面,毕竟,夫妻一体。   铜镜被打磨的清晰光滑,近到她可以看清楚里面自己的面容。   外面动静不断,久久没迎来男主人而有些清冷的院落骤然热闹起来,她缓缓收敛起脸上的讥讽,让那副笑颜渐渐变得温和。   正如她所料,用过晚膳后,魏云台果然没走。   丫鬟上前伺候他梳洗,灯光之下,他眉眼温润,唇角含笑,宛如一块上好的美玉般,引得几个青春貌美的小丫鬟们顿时红了脸,眼含秋波,轻轻睇他。   魏云台微微阖上了双眼。   李嬷嬷眉眼带笑的出来,见着这一幕面色一变,走过去便在一旁守着。   几个丫鬟顿时老实起来。   陆明华从内室出来,看也未看一眼,坐在妆台前开始梳发。旁边晓冬已经准备好了带着淡淡茉莉花香的发油,细细的为她护着青丝。   轰隆一声,雷声响起。   心中一滞,陆明华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等雷声停下,才轻轻喘了口气。可紧跟着,一连串的雷声不停响起,她一张带着淡粉的脸颊渐渐泛起了苍白之色。   “少夫人…”李嬷嬷也顾不上再盯着那几个不老实的,过来挥退晓冬,拿起梳子一下下为陆明华顺着头发,轻声唤着。   自己养大的小姐,她是知道的,可陆明华有多要强,她也是知道的。   “我没事。”陆明华袖中的手攥紧,说出话时,才惊觉声音竟带着些许干涩。   看她这样,李嬷嬷眼中忧色划过,手上动作不停,一下下为她顺着头发,想让她更松快些。   雷声响起时,魏云台便不由看了眼外面,微微蹙了蹙眉,眼中忧色划过。   而后他又看了眼陆明华,便见她坐在妆台前,竟是一丝担心都没有,脸色便冷了一瞬。   这般各自忙活半晌,李嬷嬷带着丫鬟们都退了出去。   屋内顿时只剩下了陆明华和魏云台两人。   “明日把那几个丫鬟送走。”魏云台坐在屋内的锦榻上看着一卷书,低声开口,隐约有些不耐。   “那是母亲送来的,世子不喜欢,明日便去跟母亲说吧。”陆明华漫不经心的说,往床榻走去。   她睡在床里,展开被子,抬眼瞥见魏云台还坐在榻上,也不在意,说,“劳烦世子熄一下灯。”   说完,她闭上眼睛,呼吸渐轻,仿佛睡着了一般。   魏云台放在膝上的手指一动,又翻过几页书,才放下了书,熄了灯上榻。   他的睡姿很端正,双手放在小腹,微微闭眼,往日他都能很快的入睡,可今日帐中若隐若现的茉莉花香总在提醒着他身侧人的存在。   床内的人呼吸清浅,似是睡熟了,他之前预料的事情并未发生。   可不知为何,魏云台心中却越发的烦躁。   二弟已有子嗣,母亲想来更加不满,陆明华……   他思量半晌,身侧人一直没有动静,睡得很熟,不知不觉间,他便也睡着了。   浅青色织着如意纹的床帐中,两人中间隔着一人宽的距离,泾渭分明。   不知过了多久,陆明华睁开眼睛,往床内翻了个身,心里的厌倦让她迫不及待的想离这个人更远,却只能囿于这方寸之间。   她看着床内围栏上雕刻的吉祥纹路,久久不能入睡。   外面似是下起了雨,淅沥沥的声音若隐若现,雨势渐大,声音也逐渐清晰,哗啦啦砸在青石上,中间掺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咬牙忍过几声惊雷,陆明华慌乱中拼命稳住呼吸,不自觉就想起了窗外那株芭蕉。   她在闺中时的卧房窗外便有这么一棵,魏云台不知从哪里得知的这件事,在定下婚事后便寻了一株,初成婚时,两人也曾并肩立于窗前,喁喁私语,她满心甜蜜的听他叙说当初是如何千挑万选出这棵芭蕉来。   可后来,他再未多看过那芭蕉一眼了。   作者有话说:   开新啦~~~开新大吉,留评有红包哦~~~   【委身叔父后】   段承宣远赴边关,回来时却发现多了一个侄媳,玉貌花容,娇柔秀丽,正是那年上元灯节,不小心撞进他怀里的小姑娘。   她本该被他捧在掌心,却被侄儿偷走。   珍宝被窃,那便找回。   而第一步,便是让人撺掇着他那侄儿假死。   *   新婚不久,府上战功卓著的叔父段承宣归家,季扶春前去请安,不期然对上男人一双直直看来的墨眸,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一颤。   后来,不过一月,公公夫君就先后去世。她得知,是段承宣所为。   为了复仇,她委身诱之。   他对她很好,予取予求,万般宠溺。   她一腔恨意,从不放在心上。直到她发现,她的夫君,只是假死。   *   事败之后,段景耀朝着季扶春喝骂,如同一条疯犬——   “你以为段承宣是真的喜欢你?!不过是觉得你这个侄媳有趣,玩玩罢了。”   季扶春没有反驳,她也是这样想的。   可她等啊等,等到段景耀关在地牢奄奄一息,向她哀悔求饶,都没有等到段承宣厌弃。反而等到了锣鼓喧天,宾客盈门,她十里红妆,再次嫁进了威远侯府。   嫁给她曾经的叔父。   【皇帝为我发疯日常】   被太子灌下一碗堕胎药一尸两命后,曦光重生了。   重生在刚被太子哄骗进东宫说要纳她为侧妃,正费尽心思想要逃走的时候。   她要报仇。   曲意逢迎,曦光本来只是想找准机会让太子生不如死,却偶然发现当今天子看她的眼神不太对。   她心中一动。   后来,太子看着她微微鼓起的小腹生生吐了血,却只能咬着牙跪在曦光面前,口称母后,三拜九叩。   -   秦枕寒少时曾中过一种奇毒,再不能人道。可最近却总是在做一个梦,梦中那女子楚楚可怜被他按在怀中,正在行那……   直到他看见太子的新宠竟有着和那女子一般无二的容颜。   他不自觉的注意起了那女子,见她与太子恩爱无间,对自己则神色恭谨,敬而远之——   便不由想起了她含泪的模样。   妄念愈深,心火难熄,他终究动了手。   迎着女子哀戚的双眼,他温声轻笑,“太子的命,尽在你手。曦儿,要听话。”   父夺子妾,东宫娇宠一朝成了帝王宠妃。   -   帝王无情,当今尤甚。   曦光一开始便知道,她要做的,便是不动声色。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何况是一国天子。   【始乱终弃了摄政王后】   新寡丧夫,被人觊觎,池玉滟无奈之下避入道观,谁知,却撞入了一双兴味盎然的眼中。   当朝摄政王,褚宿风。   道观清幽,褚宿风行至深处,却在一个僻静的殿中,看到了一个清媚潋滟,好似妖精一样的女子。   可她神色不动,垂眸诵经的时候,却又仿佛是九天的神女。   勾引来的不动声色,他欣然接受。   三清像前,两人做尽了荒唐事。   褚宿风手握大权多年,见惯了美色,初时并未在意。   直到在他精心准备的别院,他看到池玉滟珍藏的画卷,画上一笔一划精心描绘着她曾经的夫君,他失了本该八风不动的气度,捏碎了画。   他忽然发现,池玉滟似乎也从未在意过他。   她只是借着他的势,为她报仇,为她那个早死的前夫报仇,等报完了仇——   如墨的夜色里,通明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天,黑甲卫把池玉滟逼到了褚宿风面前,她无处可逃,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高高在上的用马鞭挑起了她的脸颊。   “清清,我在这里,你哪里都不能去。”褚宿风慢条斯理的说,他亲昵的唤着她的小名,话中却满是冷意。   “疼。”她垂眸轻泣。   褚宿风冷淡的看着她半晌,到底俯身把她抱起。   *   池玉滟一开始是没准备和褚宿风纠缠的,可他偏巧就在那个时间出现在了道观。   那就怨不得她了。   没心没肺纯欲美人小寡妇/自己送上门的工具人摄政王   【小情郎】   徐宴春收到夫君寻到白月光,接进府中,命人称之为夫人这个消息那日,镇南侯府来了一个表少爷。   桃花眼笑吟吟在她身上划过,略带两分轻佻的唤了声嫂嫂。   一身的风流恣意。   定定看了他一眼,眉眼轻挑,徐宴春轻轻一笑。   一身的端庄秀丽忽然就有了十分媚色。   齐琼清霎时就看愣了。   带着心上人归家,镇南候苏澜承冷淡递给了徐宴春一封和离书,高高在上的说:   “念你这些年尚算尽心,休书便罢了,你走吧。”   他做好了徐宴春哭闹的准备,却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勾唇一笑,伸手接过,抬手间,衣袖迤逦,露出了手臂上点点红痕。   他如遭雷击。   *   得知齐琼清想要娶她,徐宴春笑的漫不经心,轻抚他的面颊,一如既往的温柔喜爱,言笑晏晏,“不过是逢场作戏,小郎君又何必太过在意。”   “姐姐好狠的心。”乔琼清哀怨轻叹,拥她入怀,压抑着的双眼才泄露出了些许痴迷。   姐姐只能是他的。   *   天子降罪,心上人不辞而去,镇南侯被燕王世子押解进京。   苏澜承身负枷锁,一身狼狈,看着那位矜贵高傲的世子喜形于色,将他的前妻如珠如宝般揽在怀中。   他想要喝骂,却被差役打翻在地,只能目眦欲裂,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人远去。 第二章   不知出神多久,窗外骤然又是一声惊雷,她不由瑟缩,抱紧了自己。   明日,明日……   这般想着,她咬着牙闭上眼,半梦半醒,便是一夜。   晨起梳洗过后,陆明华跟在魏云台身后,直接去了颐宁院请安。   “母亲。”丫鬟掀起帘子,两人进屋,魏云台行礼问安。   不等他弯下腰,宁国侯夫人孙氏已经抬手叫起,脸上的笑更盛了许多。   这个长子,素来是她的骄傲,自幼聪敏好学,身为宁国侯世子,却温润端方,进退有度,不知多少人称赞。   前些年更是入场科举,被天子钦点为探花,不过几年而已,如今已经是户部正六品的主事了。   须知,他今年也才二十一岁而已。   魏云台恪守礼节行完了礼,才对着秦氏微微一笑。   母子两人就算天天见面,也总有说不完的话,刚说了几句,外面丫鬟行礼声响起,二房夫妻来了。   “这孩子,都说有了身孕不必行礼,怎么又来了。”孙氏轻嗔,脸上不由笑起,似是无意般看了眼陆明华。   陆明华低眉敛目,只做不知。   魏云台拿着茶杯的手微不可查的一顿。   “知道母亲疼我,可我每日只有这会儿能见得母亲,我可舍不得不来。”孙妙彤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娇意。   说话间,魏云轩小心翼翼扶着她进来,一举一动满是亲昵。   “娘,有我呢,你就放心吧。”二公子魏云轩温吞的说。   屋中丫鬟妥帖的准备好软垫,换了清茶,服侍着孙妙彤坐下。   “我昨日等了一下午,竟没有看到嫂嫂,真是让我伤心。”她刚一坐下,立即就冲着陆明华说。   “我本想去的,只是世子忽然有事,便耽搁了。”陆明华直言道,见着孙妙彤神色微顿,又笑,“是我的不是,看来,给弟妹的礼,还得更重些才好。”   “嫂嫂这样说,可真是折煞我了,说的跟我盼着你去,便是为了你的礼一般。”孙妙彤不依不饶。   她性子娇蛮,略有些刁钻,往日孙氏为着魏云台,都会拦一下,可今日她在上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没有开口。   陆明华撇了眼魏云台。   魏云台素来不掺和女眷的事,本不准备开口,就见陆明华看了眼有些阴沉的院外。   他眸色一动,轻声开口,“昨日的确是我有事,没想到竟然惹得弟妹不悦,我……”   没想到他竟然会开口,孙妙彤下意识看了孙氏一眼,见着她神色微敛,心中一跳,立即说,“我和嫂嫂说着玩的,兄长怎么还当真了,看来是我不对。”   挤兑陆明华没事,可魏云台这位表哥可是她姑母的心尖子,她可不敢劳他开口。   孙氏目光在魏云台和陆明华两人之间转了一圈,心中有些奇怪自家儿子为何会开口,不由暗自记下。   “母亲,明华想要回去看看岳母,我今日无事,陪她一起去,这便先告退了。”等上了早膳用完,孙妙彤正提议玩一会儿叶子牌,魏云台温声说。   眼睫微动,掩去眼中讥诮,陆明华轻笑,“哪里就这么急了,世子若是有急事,我自己回去也是无碍的。”   她不痛不痒的刺了一下魏云台,不想让人以为他这样都是她撺掇的。   “今日天气不好,还是先行为好。”魏云台也察觉出自己这句话有点突兀,添补了一句。   “看亲家是正经事,不过云台事情多,也别多耽搁,记得早去早回。”孙氏道,虽然不满,却也不会当着众人多说什么。   得了她的话,夫妻两人行礼告退,回了春山院,一番收拾,就动身了。   李嬷嬷一直送陆明华到马车上,她要留下看着春山院,不能同去,这会儿看着陆明华,难掩忧心。   每次回去,她家姑娘都……   “少夫人、”她欲言又止。   陆明华对着她轻轻笑了一下,无声的表示没事。   一直看着马车远去,李嬷嬷才叹了口气,少夫人要回那个家里,她哪里放心的下啊。   陆家昨日就收到了信,两人刚到文安伯府门外,大管家就迎了出来,恭恭敬敬的请了她们进去。   这一代文安伯乃是陆明华的嫡亲伯父,整日醉心书画,是个彻彻底底的文人,他十分欣赏魏云台,恨不得和他促膝长谈,若非陆明华的伯母打断,怕是还要再说下去。   等两人到了思贤院,差不多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了。   陆成颂和秦氏夫妻二人等了许久,见了他们,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反而有忧色划过。   “爹,娘。”陆明华上前行礼,轻声唤道。   魏云台随之拱手见礼,进退有度,端的是温文雅致。   陆成颂忙叫起,安排了两人坐下,和魏云台搭上了话。   秦氏拉了陆明华的手,往后院行去。   起身间,见着魏云台目光看来,陆明华只做不知,跟着出去。   母女两个人许久未见,可一路行来,却没有多少话,秦氏忧心忡忡,陆明华明明早已习惯她这样的态度,可心中却仍旧不由泛起酸涩。   “明华,明熙又病了。”秦氏叹了口气,无奈又心疼。   陆明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妹妹病了,她该心疼的,可不论是魏云台的态度,还是父母的态度,都让她心中发冷,哪里还顾得上心疼。   “世子,在江南寻了名医,过段时间就会进京。”陆明华艰难的说,见着母亲骤然看来,满眼惊喜,她僵硬勾起唇角,道,“娘不必担忧,妹妹很快就会好的。”   “好好好,好。”秦氏高兴的说。   陆明华平静的看着,每次她都以为已经麻木,可等到面对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还是会,很难过。   “明华,我,你妹妹身体不好,娘不免关心了些。”秦氏高兴过后,忙解释说,又一连声的问,“你呢,你最近在侯府还好吗?你婆母性子傲,有没有为难你。”   如果这话是在一开始说,就好了。   陆明华悠然出神,听着自己平静的说,“还好,婆母不是会为难人的人,娘你不用担心。”她只是悄然示意,让别人来为难她而已。   说话间两人进了陆明熙的岁宁院。   秦氏口中话不止,依着自己的经验,提点着陆明华,道,“你顺着她些,没事多去请安……”   文安伯府不大,里面住着三房人,这院子自然也大不到哪儿去,在这院中说话,屋里的人都是听得清的。   陆明华抬眼看去一眼,心中默数,一,二,三——   “咳咳咳、”屋内一阵轻咳声传来。   秦氏神色一紧,顾不上再和陆明华细说,忙不迭的进屋,“这是怎么了?”   陆明华扯了扯唇角,跟着进去,绕过半掩的帐幔,眼神一动,就看见了正靠坐在床头的陆明熙。   她拿着帕子轻轻捂住嘴,眼中沁着水汽,脸上即便泛起红晕,也透着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惨白,衣袖轻垂,手腕纤细,弱不胜衣般。   “姐姐来了。”她放下帕子,对着陆明华轻轻一笑。   姐妹两人是双生子,生的几乎一模一样,可一个明丽,一个娇弱,几乎让人一眼就能分清。   “明熙,”陆明华也笑着唤了一句,还要说话,那边陆明熙又咳了秦氏就急急忙忙接过丫鬟手中的水,打断了话,说,“你先别说话,喝口水,免得又咳了。”   陆明熙对着陆明华歉意的笑了笑,接过水喝了一口,乖巧的递还给秦氏。   “多谢娘亲。”她柔柔的说。   “傻孩子,谢什么。”秦氏疼惜的顺了顺她的头发。   陆明华安静的看着,见着明熙看来,轻轻一笑,上前坐在床边,说,“这些天天气不好,你要保重自己,听娘亲和大夫的话。生冷的东西不要碰,等夏天过去就好了。”   她若无其事的说着,含笑看着陆明熙。   陆明熙眼睛轻眨,垂下眼睫。   她从小身体就不好,偏偏最讨厌别人提起这一点。   陆明华的话看似无事,可一字一句,都在戳她的心。   “多谢姐姐关心。对了,姐姐,姐……”陆明熙说,抬眼欲言又止的看着陆明华,似要说些什么,可嘴唇颤了颤,却又低下了头,悄然红了眼圈,没有说话。   秦氏左右看看,满脸为难,最后盯着陆明华看。   陆明华坐在这屋里,却好像坐在冰天雪地之中,她只当不知陆明熙的意思,微微蹙眉,有些担忧的说,“怎么了?”   “没,没事。”陆明熙忙摇了摇头,尾音轻颤,似有泣意。   “怎么会没事,让我看看。”陆明华凑过去说,更加担忧。   “姐姐,我真的没事。”说着话,一滴泪水砸在锦被之上。   陆明华皱起眉,还要再说,旁边秦氏已经拉住了她的手。   她心中一颤,转动视线看了过去。   “你先歇会儿,我和你姐姐说说话。”见着陆明熙乖乖点头,秦氏拉着陆明华到了外间,握着陆明华的手,眼中带着细微的央求,道,“明华啊,让,让云台过来看看明熙吧,啊、”   “母亲,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陆明华如遭雷击,惊愕的问。   “你妹妹昨晚发热,一直念着,念着那人,大夫说了,她再这样忧思下去,病情会更重的,你疼疼她,她身体不好,就这么点念想了,只是见一面,也做不了什么,男人三妻四妾,你、”秦氏乱七八糟的说着,忧心忡忡。   “母亲,那是我的夫君。”陆明华僵着脸说。   “可要不是当初你——”秦氏下意识说,骤然回神,却也收不回出口的话了,不由歉疚懊悔的看着明华,又道,“娘,娘不是那个意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5 01:11:54~2022-07-06 01:1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名半生 3瓶;我就是路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章   “原来母亲你也以为,当初的事是我做的。”陆明华晃了晃。   秦氏避开眼,没有看到这一幕。   陆明华袖中的手攥紧,死死盯着秦氏,狠狠闭上发酸的双眼。   明明她和魏云台没有丝毫交际,在对方上门求亲之前,她连话都没有和对方说过一次,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她暗中算计,抢走了本该属于妹妹的姻缘?   甚至,连她的母亲也是这样想的。   陆明华想要喝骂,想要和陆明熙对峙。   可她知道,那些都是没有用的,她没有证据。   “娘没有那么想。”秦氏干干的回答了一句。   母女两人不欢而散。   前院,陆明华跟在秦氏身后,刚一进屋,就对上魏云台直直看来的双眼。   他眸光微转,而后微微蹙了蹙眉。   陆成颂抬眼随意一扫,便发觉了不对。   他了解自己的发妻,这个样子,分明是搞砸了什么。心中一转,隐约猜出几分,却也没有在意,继续和魏云台说话。   他一个伯府次子,搁以前谁知道他,可自从有了魏云台这个女婿,出门去谁不高看他一眼。   陆明华早已习惯了自家父亲这个样子,只是扯了扯嘴角,就落了座。   略敛了眉,魏云台陪着岳父又聊了一会儿,期间看了外面好几眼,到底提了告辞。   陆父挽留无果,亲自送了人到院门口,才算罢休,口中还在可惜,道,“齐哥儿今日去了学堂,他最是推崇你,要是知道你今天来过他却没看见,定是要懊恼的。”   他口中的齐哥儿,正是他的庶次子陆训齐,今年十七,平日里最受他看重喜爱。   “那实在是可惜。”魏云台接人待物,素来温文和善,叹了一句后,便道,“若是齐哥儿有意,下次直接去府上寻我便好。”   闻言,陆成颂大喜,连声说好。   目光划过自家母亲面上的苦涩,陆明华垂下了双眼。   秦氏在生她和陆明熙时坏了身子,再也不能有孕,第二年,家里就有了庶子。因此,她自幼就很体贴懂事,可没想到,今日会听到那样一句话……   秦氏看了眼她,欲言又止,最后主动上前,牵起陆明华的手,细心叮嘱了一番。   往日陆明华都会很高兴,可今天,她轻轻看着秦氏的双眼,心中却不住的回想刚才那番对话。   安静听了半晌,对着那双隐约有些忐忑的双眼,她点了点头,轻笑着应了声好。   肉眼可见的,秦氏松了口气。   陆明华垂眼,忽然觉得嘴角的笑扬的有些艰难。   好累啊。   转身时,她无声的叹了口气。   一直到上车,魏云台仍旧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文安伯府。   “明熙,怎么样了?”踌躇片刻,他看着陆明华问出了口。   “生病了,世子不是请了名医,让他快些进京吧。”陆明华不想和魏云台细说下去,索性直接把话题扯开。   “前日传信说到了济州、”魏云台微微蹙眉,低声自语了一句。   陆明华闭上双眼,那股掩饰不住的愤怒消散过后,就是弥漫至全身的无力。   仿佛筋疲力尽般。   一路回了宁国侯府,魏云台径自去了前院书房,陆明华噙着微笑目送他离开,跟着回了春山院。   李嬷嬷匆匆迎出来,见着她的神情,脸色一紧,挥退了下人,亲自伺候着陆明华拆了发髻。   坐在妆台前,谁也没有说话,她一下一下拿着玉梳,为陆明华顺着发。   感受着凉意划过发间,一下接着一下,陆明华脸上一直保持着的微笑才总算散去,僵硬的全身一点点的放松,变得面无表情。   李嬷嬷见了,心中一酸。   她家小姐小时候也是会哭会闹的,可因为夫人嫌她不懂事,二小姐生着病还添乱,骂过她几次后,她就很少再在人前显露出自己情绪了。   她那时候还那么小啊。   “小姐,伤心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嬷嬷在,嬷嬷在,啊、”李嬷嬷眼睛一酸,搂着陆明华说。   陆明华闭上眼睛,忍住外露的情绪。   “我才不伤心。”她一字一句说,“我不伤心。”   她们不在乎她,那她也不要再在乎她们了。   陆明华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   天气阴沉着又是一天,下午时天边露了一丝天光,可等到晚上,又哗啦啦下起了雨。   “也不知嫂嫂你什么时候能有喜讯,母亲可盼了许久了呢。”踩着雨下之前,陆明华回了春山院,孙妙彤透着得意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本就糟糕的心情,顿时更差了些。   孩子……   不自觉的捂住肚子,陆明华眼中苦涩划过。   她这辈子,还能有自己的孩子吗?   *   连下好几天的雨,天气终于放晴了。   满地的水汽,只是一上午,就蒸腾了个干净,屋里的冰盆全都摆上,丝丝缕缕的凉气弥漫开,陆明华总算能松了口气。   中午用过了膳,她正准备休憩一会儿,外院就有人求见,说是江南的名医已经到了,特意来请教陆明华是否现在请去文安伯府。   陆明华说了是,那下人立即退去,结果没一会儿,就有小丫鬟匆匆来报,道世子回来了,正和那名医说着话呢。   陆明华心中顿时一冷。   回来的,可真是快啊。   魏云台来的快,也去的快,连后院都没有进,停了会儿,带着那名医一起走了,说是顺道给文安伯府送去。   府中众人不由感叹,世子对世子夫人可真是上心。   连着晚上去孙氏那里请安时,孙妙彤口中的挤兑都没有了。   对此,陆明华心中只有冷笑。   等到第二日,见着魏云台晚上没回春山院,昨日还有些萎靡的孙妙彤又神清气爽起来,一张巧嘴不停,时不时摸摸肚子,见缝插针的挤兑着陆明华。   孙氏只做壁上观,对此不置一词。   等到人都走了,才皱起眉,很是不解的对着身边的老人抱怨,弄不清楚她这个儿子到底在想什么。   说他不喜欢陆明华吧,人是他亲自求娶回来的,为此当初还和她僵持了许久,平日里陆家有个什么事,也十分的上心。   可若说是喜欢,偏偏平日里形同陌路,连春山院都不回。   下人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总算找到了借口,道世子如今忙于建功立业,忙于朝务,才冷落了夫人,等过些日子,就好了,左右世子和夫人,都还年轻。   孙氏摇了摇头,觉得不止如此,却也没再说什么了。   这样的日子不好不坏的的过着,对于陆明华来说,和之前的三年没什么不同。   不知不觉,又是三个月过去了。   天气从盛夏,入了秋。   直到那一天,秦氏身边的嬷嬷过来,兴高采烈的报喜,道经过名医的调理,二小姐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说那名医还说了,只要二小姐以后好好养着,平安到老不是难事。   外面鸟鸣声声,清脆悦耳,可不知为何,陆明华心中却忽然慌乱起来,总感觉,似乎有什么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要发生了。   “当真?”出神间,陆明华还没说话,今日休沐在家的魏云台就已经赶到,脱口而出。   “自然是真的,来之前,老爷和夫人都命老奴要代他们好好感谢世子一番呢。”说着话,嬷嬷跪在了地上。   魏云台随口叫起,一双眼睛已经盈满了喜色。   陆明华面上的笑意稍淡,低头喝了口茶。   嬷嬷站起来一脸的笑,魏云台打了赏,命人送了人出去,脸上的笑意毫不掩饰。   陆明华无话可说,随口翻了本书低头看着。   过了半晌,等魏云台终于从惊喜中回神,总算发现了屋内气氛的不对。   他安静看了眼陆明华,面上的笑意渐淡。   “你不高兴?”他淡淡问了一句。   “明熙身体好了,我自然高兴。”陆明华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不闪不避,嘴角讽意一闪,道,“只是,没有世子这么高兴罢了。”   “陆明华!”魏云台语调平平,一双眼睛暗含警告。   这句话实在是不妥当,若是让人听见了,还不知道会生起什么风波。   陆明华不想理会他,低下了头。   看着她挺直的肩背,和略微绷紧的下颌,魏云台唇角动了动,默默看了她几眼,起身离开。   屋内没了人,陆明华悠然出神,不自觉捏皱了书。   陆明熙身体好了,以后,会如何?   当初的事,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云台为什么会把她认成明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前蒙着一片迷雾,千头万绪,她分不清,辨不明。   她有千万句话想去辩解,可所有人都悄无声息的定了她的罪,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她。   这样好的消息传来,于情于理,陆明华都该回去看看。   于是,第二日,她和魏云台便再次到了文安伯府。   “姐姐,姐夫。”   刚一进府,一道轻柔的声音就响起,陆明华抬头,就见一身月白色衣裙的陆明熙翩然过来,依旧有些苍白的肌肤在初秋明澈的日光下几乎透明,恰如她衣襟绣着的那支兰花般柔美娇弱。   她目光看来,不由自主得落在了魏云台身上。   魏云台抬头,温润含笑的面容,忽然就添了许多柔意。   明明是初秋时节,却仿佛有春风拂面而来般,欢欣而愉悦。   陆明华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这荒唐而可笑的一幕。   作者有话说:   再放一遍预收~~~   【委身叔父后】   段承宣远赴边关,回来时却发现多了一个侄媳,玉貌花容,娇柔秀丽,正是那年上元灯节,不小心撞进他怀里的小姑娘。   她本该被他捧在掌心,却被侄儿偷走。   珍宝被窃,那便找回。   而第一步,便是让人撺掇着他那侄儿假死。   *   新婚不久,府上战功卓著的叔父段承宣归家,季扶春前去请安,不期然对上男人一双直直看来的墨眸,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一颤。   后来,不过一月,公公夫君就先后去世。她得知,是段承宣所为。   为了复仇,她委身诱之。   他对她很好,予取予求,万般宠溺。   她一腔恨意,从不放在心上。直到她发现,她的夫君,只是假死。   *   事败之后,段景耀朝着季扶春喝骂,如同一条疯犬——   “你以为段承宣是真的喜欢你?!不过是觉得你这个侄媳有趣,玩玩罢了。”   季扶春没有反驳,她也是这样想的。   可她等啊等,等到段景耀关在地牢奄奄一息,向她哀悔求饶,都没有等到段承宣厌弃。反而等到了锣鼓喧天,宾客盈门,她十里红妆,再次嫁进了威远侯府。   嫁给她曾经的叔父。   【皇帝为我发疯日常】   被太子灌下一碗堕胎药一尸两命后,曦光重生了。   重生在刚被太子哄骗进东宫说要纳她为侧妃,正费尽心思想要逃走的时候。   她要报仇。   曲意逢迎,曦光本来只是想找准机会让太子生不如死,却偶然发现当今天子看她的眼神不太对。   她心中一动。   后来,太子看着她微微鼓起的小腹生生吐了血,却只能咬着牙跪在曦光面前,口称母后,三拜九叩。   -   秦枕寒少时曾中过一种奇毒,再不能人道。可最近却总是在做一个梦,梦中那女子楚楚可怜被他按在怀中,正在行那……   直到他看见太子的新宠竟有着和那女子一般无二的容颜。   他不自觉的注意起了那女子,见她与太子恩爱无间,对自己则神色恭谨,敬而远之——   便不由想起了她含泪的模样。   妄念愈深,心火难熄,他终究动了手。   迎着女子哀戚的双眼,他温声轻笑,“太子的命,尽在你手。曦儿,要听话。”   父夺子妾,东宫娇宠一朝成了帝王宠妃。   -   帝王无情,当今尤甚。   曦光一开始便知道,她要做的,便是不动声色。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何况是一国天子。   【始乱终弃了摄政王后】   新寡丧夫,被人觊觎,池玉滟无奈之下避入道观,谁知,却撞入了一双兴味盎然的眼中。   当朝摄政王,褚宿风。   道观清幽,褚宿风行至深处,却在一个僻静的殿中,看到了一个清媚潋滟,好似妖精一样的女子。   可她神色不动,垂眸诵经的时候,却又仿佛是九天的神女。   勾引来的不动声色,他欣然接受。   三清像前,两人做尽了荒唐事。   褚宿风手握大权多年,见惯了美色,初时并未在意。   直到在他精心准备的别院,他看到池玉滟珍藏的画卷,画上一笔一划精心描绘着她曾经的夫君,他失了本该八风不动的气度,捏碎了画。   他忽然发现,池玉滟似乎也从未在意过他。   她只是借着他的势,为她报仇,为她那个早死的前夫报仇,等报完了仇——   如墨的夜色里,通明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天,黑甲卫把池玉滟逼到了褚宿风面前,她无处可逃,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高高在上的用马鞭挑起了她的脸颊。   “清清,我在这里,你哪里都不能去。”褚宿风慢条斯理的说,他亲昵的唤着她的小名,话中却满是冷意。   “疼。”她垂眸轻泣。   褚宿风冷淡的看着她半晌,到底俯身把她抱起。   *   池玉滟一开始是没准备和褚宿风纠缠的,可他偏巧就在那个时间出现在了道观。   那就怨不得她了。   没心没肺纯欲美人小寡妇/自己送上门的工具人摄政王   【小情郎】   徐宴春收到夫君寻到白月光,接进府中,命人称之为夫人这个消息那日,镇南侯府来了一个表少爷。   桃花眼笑吟吟在她身上划过,略带两分轻佻的唤了声嫂嫂。   一身的风流恣意。   定定看了他一眼,眉眼轻挑,徐宴春轻轻一笑。   一身的端庄秀丽忽然就有了十分媚色。   齐琼清霎时就看愣了。   带着心上人归家,镇南候苏澜承冷淡递给了徐宴春一封和离书,高高在上的说:   “念你这些年尚算尽心,休书便罢了,你走吧。”   他做好了徐宴春哭闹的准备,却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勾唇一笑,伸手接过,抬手间,衣袖迤逦,露出了手臂上点点红痕。   他如遭雷击。   *   得知齐琼清想要娶她,徐宴春笑的漫不经心,轻抚他的面颊,一如既往的温柔喜爱,言笑晏晏,“不过是逢场作戏,小郎君又何必太过在意。”   “姐姐好狠的心。”乔琼清哀怨轻叹,拥她入怀,压抑着的双眼才泄露出了些许痴迷。   姐姐只能是他的。   *   天子降罪,心上人不辞而去,镇南侯被燕王世子押解进京。   苏澜承身负枷锁,一身狼狈,看着那位矜贵高傲的世子喜形于色,将他的前妻如珠如宝般揽在怀中。   他想要喝骂,却被差役打翻在地,只能目眦欲裂,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人远去。   感谢在2022-07-06 01:14:27~2022-07-07 01:0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lle_zj197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章   眼见着魏云台面上一柔,陆明华几乎以为他会失态上前,却见他一敛眸,点了点头,含笑看向她。   陆明华一愣,眼尾扫见,陆明熙眼中不可置信一闪而过。   不解的看了眼魏云台,她笑着抬眼,唤了声妹妹。   “能见你这般康健的样子,真是太好了。”她上前挽住陆明熙的手。   陆明熙抬眼看她,眼中冷意划过。   陆明华不为所动的看着她。   “是啊,真是,太好了。”陆明熙微妙的顿了顿,道。   说完话,陆明熙亲自领了人进去,先见过文安伯,再去二房,陆明华一路看着,却是越看越糊涂。   之前见着魏云台对陆明熙的事情那样上心,可如今人好了,他怎么却疏离起来?   眼见着陆明熙看过去好几眼都落了空,眼中水意划过,最终失落的低下了头。魏云台满眼怜惜,衣袖轻动,陆明华几乎以为他会这样抱过去,却没想到,他最后仍是放下了手。   到了正堂,陆明熙却没进去,而是走了。   陆明华看了眼她的背影,又看了眼魏云台,见他目光跟去,竟出神了片刻,平静的低下了头,只当做看不见。   屋里陆成颂和魏云台很快聊了起来,秦氏带着陆明华到了侧室说话,开始关心起子嗣之事。   “你那弟媳眼看着就快生了,你还没有消息,侯夫人肯定不满,娘命人寻了几个养身体的方子,一会儿你拿回去试试。”   “多谢母亲。”陆明华神色自然,似乎忘记了上次母女两人不欢而散的事情。   秦氏仔细打量,心中略微放心了些,可还是有些不踏实。   这个女儿,从小心思就藏得深,小时候她还能分辨出一二,可等到后来大些了,她竟也弄不清她平时都在想什么了。   陆明华抬袖慢慢喝了口茶,茶水香味清雅,是南山白茶,最是养身。   也是陆明熙最爱的茶。   放下茶杯,她将茶水放在一边,再没有碰过一口。   在她的配合下,母女两人聊了许久,才起身,准备去前厅看看那两人聊得如何了。   “母亲,你知道我喜欢喝什么茶吗?”临出门前,陆明华忽然问了一句。   “不就是南山白茶——”秦氏口中的话一顿,想起,爱喝这茶的是明熙,可明华爱喝什么,她竟然根本想不起来。   陆明华扯起嘴角笑了笑,上前一步扶起秦氏的胳膊,说,“母亲,怎么还愣住了,走吧。”   她这样若无其事的样子,正感觉有些歉疚的秦氏不由怔了一下,出神的看着她。   陆明华只做不知,扶着她出去。   秦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等眼看着快到前厅,她脚步忽然顿了一下,转头看着陆明华,说,“明华,是娘对不住你。”   陆明华微讶,下意识看向她。   “以前明熙身体不好,娘不得不多照顾她一些,不过以后不会了,娘保证。”秦氏认真的说,眼中含着些许愧疚。   这是补偿?那她该感动吗?   陆明华心中讽意划过,所以,她永远排在陆明熙的后面。   从小无数次,她幻想过这一幕,想着母亲可以对她和明熙一视同仁。可等到如今,终于等到这句话,陆明华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快乐,有的,只是平静。   她等了太久了,久到,她已经不在意那些了。   对着那双眼中的愧意,陆明华轻轻笑了一下。心中总是堆积着的种种不甘怨愤,慢慢开始消散。   不是她不好,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错的,从来不是她。   “这好好的,娘怎么说起这个了。明熙身体不好,娘照顾她是应该的。”陆明华唇角勾起笑意,一句话说的妥帖细致,不露丝毫异样。   “你啊,总是这么懂事。”见她这样,秦氏不由欣慰的笑了。   说话间,两人进了屋,出乎预料的是,正厅内只有陆成颂。   陆明华的脚步微顿。   “怎么只有你在,云台呢?”身边秦氏已经问出了口。   “云台刚刚不慎打湿了衣裳,我让人带他去更衣了。”陆成颂说着话,目光划过陆明华。   魏云台最重仪态,也不是什么粗心大意的人,怎么就偏巧在刚才打湿了衣服,陆明华不信。   她定定看着自己的父亲。   陆成颂不以为意的收回视线,说,“你先坐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父亲有事,还请稍待,女儿稍有不便,要出去片刻。”陆明华说着后退一步。   “明华!”陆成颂皱起眉。   “女儿的事有点急,就先退下了。”陆明华不为所动,迅速出去。   陆成颂面露不悦,挥手一甩衣袖,扫见秦氏有些失神,立即呵斥了一句,“看看你教养的好女儿。”   “不行,我得去看看。”秦氏说着站起身,跟着走了。   在陆明华的态度中,她察出了异样,心中猜测一起,哪里还坐得住。   陆成颂就这样被母女两人抛下,面色顿时更黑了些。   二房的院子不大,没有设置客院,只有一间客房,在院中僻静一角,客房外花木扶疏,将这里半遮掩住,一棵丹桂位于其中,金黄色的桂花星星点点缀在枝头,香味宜人。   桂树下的石桌旁,魏云台端坐一旁,另一边,陆明熙垂着头,滴滴晶莹的泪珠落下,打湿了衣襟。   陆明华匆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娘亲已经在为我安排亲事,以后,便祝云台、”说着话,陆明熙哽咽了一下,抬起头,眼中盈着泪,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嘴唇轻轻动了动,只道,“祝云台和姐姐,夫妻恩爱,白头偕老了。”   闻言,肉眼可见的,魏云台眼中痛色划过。   陆明熙看着他,一双眼中仍旧泛着泪光,却极其认真,仿佛要把他深深记住一般。   下颌微动,魏云台深深注视着陆明熙。   陆明华心中一紧,不觉屏息。   下一刻,魏云台双眸紧闭,等再睁眼,一双眼睛已经恢复了平静,道,“多谢明熙,也祝你得遇良人,举案齐眉。”   眼睛一眨,本已止住的泪水,忽然又大滴大滴滚落。   陆明熙几乎难以再忍住哽咽,悲痛欲绝的看着魏云台。   魏云台不敢直视她的目光,豁然起身,转身离去。   陆明华后退几步,避入树后,安静的看着魏云台离去。   身后,陆明熙还在哭泣,声音细细弱弱,并不激烈,只是细细啜泣,却让魏云台在这短短的一段路中,停了三次。   每一次,陆明华都以为他会忍不住回头,可没想到,他始终没有。   “云台、”陆明熙忽然叫道。   魏云台停住。   陆明熙念了一句诗,陆明华不知出处,却隐约有些耳熟,一抬眼,就见魏云台身影一颤。   “终归是,错过了。”陆明熙哀声道。   “我姐姐,是个好人,你以后,一定要,一定要好好待她。当初的事,也,也不是她做的。下次,下次再见面,我们,便只当陌路人吧。”她断断续续的,把这句话说完,不等魏云台的反应,转身踉跄着就从另一条小道走了。   魏云台呆呆站在那里好一会儿,终于回头看了一眼,又出了会儿神,才终于迈步离开。   一直等到这里没有人影,陆明华才迈步出来。   她嘴角噙着冷笑,深吸了一口气,敛了神情,跟着离开了。   陆明熙说不是她做的那句话,可真是够委曲求全啊,有脑子都能听出她的言不由衷。   真不愧是她的好妹妹。   任谁听了,怕都会觉得陆明熙大度善良,到了这一步还在为她这个姐姐着想吧。想来,魏云台也不例外。   姐妹易嫁的名声可不好听,为了宁国侯府的声誉,魏云台绝不会轻易休妻,换娶陆明熙。但是以陆明熙的脾性,也不会愿意嫁与人为妾室。   也不知,接下来他们会怎么做。   最好的方法是在她这里入手。   看来,接下来这段时间她要小心了。   在文安伯府停留半日,陆明华和魏云台回了宁国侯府。   临走时,陆明熙没再出现。   而就在当晚,发生了一件让陆明华极其错愕的事情。   晚膳前,魏云台回了春山院,并且一直到睡前都没有走。   她心中惊疑,过了一晚,谁知,到第二日,他又来了。   就这样,一连三日,他都回了春山院。   不说陆明华,整个府上就没有不惊讶的,便是早晚请安,孙氏都没忍住仔细打量了她半晌。   陆明华也想不明白魏云台都在想些什么,索性平时直接忽视。   晨起,看着魏云台青色背影渐渐远去,陆明华不自觉的出了会儿神。   自从两人闹翻之后,这还是第一次,魏云台连着好几天都回来。   他……   陆明华不由有些烦躁。   比起疏离,这样突然而来的靠近,更让她心绪难平。   临安院中,怀孕第七个月,大夫诊出了孙妙彤这一胎乃是男丁。   这样的喜事,晚上魏云轩便拉着魏云台喝了会儿酒庆贺,等到睡前,都还未回来。   看着空了一半的床榻,陆明华非但没有失落,反而有些松了口气。   惊觉这一点,她忽然一顿,不觉出神。   洗漱过后,李嬷嬷亲手放下床帐,陆明华闭目片刻,便进入了梦乡。   她的睡姿其实是不太好的,这一点当初李嬷嬷纠正了许久都没有用,不管睡前如何,等睡熟了之后,她都不自觉的蜷缩起来,将自己埋进锦被中,只露出半张脸来呼吸。   平日里稳重端庄的人,在这个时候,就会难得的显出一股孩子气来,并且隐隐透着些许可怜。   魏云台掀开床帐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不由愣了一下。   隐约的酒气袭来,陆明华警觉地睁开了双眼,就对上了他有些出神的视线。   “世子怎么回来了?”心中不悦,陆明华拥着被子起身,道,“丫鬟太过懈怠,竟然没有禀报。”   随着起身,她一头青丝如水般从肩头滑下,披在身上,显得她那张脸越发的小巧精致。   话说到一半,陆明华便从不悦中回神,又接了一句,“本以为世子今夜不回来了,便没有准备,我这便叫丫鬟进来。”   “陆明华。”看她准备起身,魏云台忽然唤了一句,声音微轻,似带着些许柔意。   这个语气……陆明华心中惊愕,下意识看去。   “为我生个孩子吧。” 第五章   “世子醉了。”陆明华皱眉仔细看了他一眼,如是说,“我这就命人备醒酒汤。”   “我没有。”见她起身,魏云台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她。   陆明华下意识避开。   魏云台的手一顿,然后收回,说,“有一个孩子,对你,对我来说,都好。”   陆明华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可是……   “明熙呢?”她笑着问,带着若隐若现的讥诮。   有些事,她宁愿提前挑清,也不想见他以后和陆明熙情难自禁,来恶心自己。   而且,她终究是想自己的儿女是在父母全心全意的期盼下诞生的,而不是来面对这一摊剪不断理还乱的糟心事。   看她这般语气神情,魏云台眉不由一簇。   他抬眼看向陆明华,带着明显的不悦,却又忍了下去。   “明熙身体已好,以后自有自己的良缘。”他收回手背在身后,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我的夫人,终究是你。”   “所以,你劳心劳力这些年,只是为了治好她,然后看着她得到幸福?”陆明华嘴角讥诮更甚。   魏云台口中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不然呢?”在她这般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度之下,魏云台眉一展,神情变得冷肃,死死盯着陆明华道,“就跟你一样,明明抢夺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还丝毫悔过之心都没有?”   “我说过,不是我。”陆明华睁大眼睛,咬牙道。   “呵、”魏云台不想看她狡辩,转过头去。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连辩解都不愿,不过是在心底认定了她的罪过。   一时间,陆明华简直心灰意冷,坐在床上,连话也不想再说。   “当初,终究也有我的过失。”那边,魏云台沉默了一会儿,继续开口,“治好明熙,便算是弥补。她自有自己的幸福,既然你已经嫁给了我,便当做好这个世子夫人。”   “你好好想想吧。”说完,魏云台起身,径自出门。   “我说过,不是我。”陆明华坚持道。   魏云台离去的背影丝毫未停,转眼就出了寝室,门被关上。   明熙需要幸福,那她呢?   她便活该被人冤枉,活该做个被冷落的妻子,活该不配得到幸福?   只余下她一人的屋内,陆明华只觉得好笑,便就笑了。   搭在锦被上的手不自觉的攥紧,粉嫩的指尖发白,几滴晶莹的泪水滴下,洇开一片湿痕。   可是,没有人相信她。   “少夫人,是不是世子欺负你了?”李嬷嬷小心翼翼掩上门进来,急匆匆走到内室,看见陆明华面无表情的靠坐在床头,立即说道。   陆明华摇了摇头,睁开眼面上缓缓浮现一丝笑意,道,“没有的事,嬷嬷怎么忽然这么问?”   “小丫来禀报,说是世子回房,可没一会儿就走了,似乎有些不悦。”李嬷嬷如实道,关切的看着陆明华,很不放心。   “世子饮了酒,有些不适,就走了。”陆明华随口说道。   李嬷嬷明显不信,可陆明华不想说的,她自知也问不出来,便放弃了,又伺候着她睡下,才离开。   门吱呀一声关上,陆明华缓缓睁开双眼,一夜无眠。   晨起,陆明华去跟孙氏请安,近来孙妙彤身子渐重,孙氏心疼她,已经免了请安,如此一来,她总算能清净些。   婆媳两人说了几句话,感受着孙氏落在她身上时有些不满的目光,陆明华猜测她应该是知道了魏云台昨晚半夜离开的消息。   这个侯府,本就没多少事能瞒过孙氏。   心中想着,陆明华抬起头,说了句让孙氏一惊的话。   “母亲,儿媳进门三年尚无身孕,想来是在儿女上缘分不够。思来想去许久,只好厚颜来寻母亲,想请您出手,为世子安排几个合心意的侍妾。”   手上一顿,茶水晃动,险些溢出茶杯,孙氏却没来得及在意,只是随手放下,仔细看向陆明华。   陆明华眉眼不动,平静回看。   看她这样,的确是深思熟虑过的,孙氏打量她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思量了一会儿,轻轻一笑,道,“好孩子,你有心了。这事,我知道了。”   “那儿媳便在这里多谢母亲了。”陆明华道,又说过几句话后告退离去。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孙氏抬眼,若有所思。   她可以肯定,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之中,的确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存在。   会是什么?   那夜不欢而散后,第二日夜里,魏云台仍旧回了春山院。   陆明华表现的一切如常,似乎那夜的争执从未发生过一般,既不疏远,也不亲昵,相敬如宾。   没过几日,孙家老夫人六十大寿,宁国侯府上下的女眷,都跟着孙氏去贺寿。   便是已经有孕七个多月的孙妙彤,都没有错过。   妯娌俩坐的一个马车,陆明华抬手往孙妙彤身后垫了一个软枕,也没有说话,转头看着马车外的景色。   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孙妙彤愣了一下,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见着她腰背挺直,端庄沉稳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忽然哼了一声。   自从嫁进魏家,两人相处时,她一直都是这样,陆明华也不奇怪。   孙氏安排两人坐在一起,是想着能让陆明华照顾她一二,孙妙彤仗着这一点,毫不客气,直接指使起来。   陆明华才不惯着她这一点,直接叫进来了丫鬟伺候,自己只安静坐在一边闭目养神,晃晃悠悠的,一路总算到了昌远侯府孙家。   同样是侯爵之家,孙家并不如宁国侯府富丽,却自有一番古朴。   马车一直驶入内院,外面婆子侍候着等她们出去,陆明华先动身下去,后退一步,命丫鬟婆子小心服侍孙妙彤下来,然后在一起朝着孙氏走去。   孙家老夫人,是孙氏的嫡亲生母,刚一见面,就说了好一会儿话,孙妙彤则被她母亲唤去,余下陆明华,安静伺候在孙氏身边,一一和在场众人见过礼,才算坐下。   不多时,一个身形纤瘦的女子走进来,笑吟吟见过众人,陆明华记得,她是孙家嫡长女,孙妙彤的姐姐,孙妙微。   两人关系平平,不过她和陆明熙的关系不错。   “姐姐,”旁边孙妙彤立即高兴的叫了一声,直接站起了身。   孙妙微笑着过来,小心翼翼扶着她坐下,口中嗔怪道,“都是快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快坐下。”   “姐姐我看见你了开心嘛。”孙妙彤撒娇道。   陆明华在旁边看着她们姐妹情深,联想到自己和陆明熙,心中不由复杂。   她们乃是双生子,按理说,本应比别人更加亲密,可……   她和陆明熙的关系,就小就不太好。   小时候母亲尚没有现在这样偏心,可但凡她多关注自己一些,那边陆明熙就要生病。母亲就会去照顾她,若是她不依,就会被训斥不懂事。   久而久之,她也放弃了。   “明熙身体不好。”   “明熙生病了。”   “明华听话,不要胡闹。”   在陆明华的印象中,小时候似乎总能听到这些话。   “明华,许久不见。”安抚好了妹妹,孙妙微在她身边坐下,转头笑着对陆明华打了个招呼。   “妙微,近来可还好?”陆明华也笑。   她和孙妙微的关系也曾好过,可她天生是个喜欢照顾人的好性子,久而久之,便和陆明熙走的更近了。   在她成婚第二年,孙妙微嫁给了宁王府嫡次孙,按照她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嫁给次子,按理来说并不般配,陆明华也曾好奇过,只是隐约听闻,她似有隐疾,才算恍然。   昌远侯府虽然恩宠一般,可到底根基深厚,这一场寿宴亦是办的极为热闹,甚至还有几个王府世子妃也前来祝贺。虽然都只是旁支不受宠的王府,但是也非同一般了。   一场宴会热闹了半日,一直到晚宴散开,众人才慢慢离席,各自回家。   马车平稳的走在青石街道上,马蹄落地,传来一声声清脆的嗒嗒声。   陆明华宴上浅饮了两杯,虽不至醉,却也有些晕晕乎乎的,索性直接半靠在车厢上,闭目小憩起来。   无奈,她想安静,孙妙彤却不。   宴上她和孙妙微一直聊个没完,好心情到这会儿都还没散,当然,这和她看陆明华不顺眼没有冲突。   “你看我姐姐如何?”寂静的车厢中,她忽然问。   “嗯?”陆明华眼睫一颤,半张开眼撇了她一眼。   “妙微性情温和,体贴柔顺,自然很好。”   “比你也好?”闻言,孙妙彤立即追问。   看着她眼中的较真和不服气,陆明华有些莫名,她好像没有和孙妙微比过,也不知道孙妙彤那里的胜负心。   “人生来性格不同,各有各的好,如何比对?”她中允的说。   谁知,这句话说完,孙妙彤反而生起了气,又哼了一声。   陆明华不由莫名。   她这句话没问题,可坏就坏在,她刚才喝了点酒,这会儿晕晕乎乎的,说起话来就有些散漫,平平一句话,她这幅神情说出来,就仿佛是敷衍一般,甚至还带着些若有若无的轻嘲。   孙妙彤心里怒火翻滚,盯着陆明华,咬牙说,“要不是我姐姐身体不好,你以为你能有那个运气嫁给云台表哥?”   闻言,陆明华忽然睁大双眼看向她,尚残留着醉意的脑海瞬间清明。   “这是什么意思?”   看她变脸,孙妙彤有些得意,觉得肯定是戳到了陆明华的痛处,眉毛扬起,转过头哼了一声,说,“不告诉你。”   她以为自己这样能让陆明华着急,谁知半晌都没听到动静,不由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陆明华坐在那儿,赫然是在出神。   她忍不住揪了一下帕子,感觉更生气了。   生病,不能嫁给魏云台。   陆明熙和孙妙微关系好,甚至身体更加不好。   ……   会是她猜想的那般吗? 第六章   因为病弱,孙氏连自己的亲侄女都不接受,更何况陆明熙。   这些年,陆明华不是没怀疑过陆明熙,可从小到大,陆明熙便是自己没有,那她陆明华也不能有的性子,否则,她宁愿毁了丢了,哪怕是给别人都好。   因此,她始终没有深想。   可若是,这是陆明熙刻意为之呢?   陆明华出神许久,一直到马车停下,才豁然回神。   时间已然不早,这般劳顿半日,孙氏也有些乏了,拒绝了妯娌两人的侍候,只说各自回院,众人才各自散开。   陆明华一路回了春山院,进屋时,看见魏云台正坐在窗前的锦榻上看书。   今日他也去了昌远侯府祝贺,只是满府的女眷,他贺完寿便离开了。   放在往日里,陆明华并不想理会他,可因着心中的疑问,她便在挥退下人,自己取下钗环时,问了一句。   “世子可曾找到那小沙弥?”   说来魏云台和陆明熙的缘分,也算不浅。   陆明熙少时曾在城外兰台寺的长青树上挂了木牌祈福,上面提了一句她亲手写的诗,后来不慎落下,恰巧被魏云台遇到。   他好诗文,见了那诗心中喜悦,便题了诗文,挂在陆明熙的祈福木牌之侧,后来陆明熙知道,就又回了一首。   一段缘分,阴差阳错的,便这样开始了。   而陆明华口中的小沙弥,便是为两人传信,告知对方可曾回信的人。   也是这个人,告诉魏云台,传信之人,是她陆明华。可在成婚后,魏云台发现不对再去查时,却发现那个小沙弥已经失踪了,生死不知。   知情的人都以为是陆明华杀人灭口。   若不是陆明华自知自己从未做过,见着这样一连串的事情,怕是都要信了。   想到这里,陆明华的手一顿,忽然想起了之前陆明熙口中那句诗的由来,不正是她写在木牌上,就此引开和魏云台缘分的那一首。   也是这一首诗,成婚后魏云台曾对她吟诵,她不解其意,魏云台就此发现了不对。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问自己。”身后,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带着莫名的凉意。   陆明华骤然回神,闻言心中一闷。   她闭了闭眼,冷笑一声,“没想到,只是区区一个小沙弥,世子寻了三年,竟都没有寻到。”   她的人没找到也就罢了,可魏云台堂堂国候世子,竟也没找到。   能否洗刷她的冤屈,最主要的就是找到这个人,眼下却只有失望,她心生迁怒,语气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魏云台骤然捏紧了手上的书卷,声音微沉,说,“陆明华,你这是在得意吗?”   “我说过不是我,能否找到那个小沙弥,事关我自身清白,我自然关心,可没想到,三年时间,世子竟都没有找到。”陆明华转身,直直看着魏云台,毫不掩饰眼中的失望。   她一双眼睛晶亮,染着怒火,理直气壮,毫无心虚之意。   饶是魏云台早已确定,眼下却仍旧不由动摇片刻,但是,也只有着片刻。他相信自己不会被人蒙蔽,也相信手下人查到的消息,这些,不过是陆明华的狡辩罢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总会找到的。”说完,他低下头,一副不想多加理会的模样。   陆明华冷眼看他,嗤笑一声,也不想再理会他,直接唤了人进来伺候。   她本想试探着对魏云台说出自己的猜测,可他的态度打醒了她。   心有偏见,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信的。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多费口舌。   睡前,厨房忽然送来了一晚甜汤,道是夫人命人准备,送来解酒安神的。   魏云台听了抬眼看了陆明华一眼,只能看到她莹白如玉的侧颜,心中恍然,难怪向来隐忍小心的人,今晚忽然言辞锋利。   陆明华有些奇怪,孙氏不是这样慈爱的人,可听说给二房也送了,便也没有多想,接过直接饮了。   下人又送去一晚给魏云台,他也喝了。   丫鬟伺候了两位主子洗漱过后,一一退下。   李嬷嬷期盼的看了眼陆明华,两位主子这般日日同寝,她总想着能早日得个好消息,随之关上了门。   屋内顿时只剩下两人。   陆明华惯来的不去理会魏云台,先去睡了,锦被软绵,盖在身上隐约有些热意翻滚,她没有在意,只当今日气温有些高,便睡去了。   再次被撂下,魏云台微微蹙眉,抬头看向床榻,不解陆明华的想法。   有了子嗣,她才能彻底坐稳世子夫人之位,可这些时日了,她竟什么都没有做?是真的无欲无求,还是刻意而为?   隐约有些热,他没再看书,起身脱了披在身上的外衣,上榻休息。   夜半,陆明华是被身体里的热意唤醒的,她忍不住掀开被子,凉意袭来,可身上的热意却好似从骨髓中淌出,只是瞬间,就又翻滚了上来。   不对!   是那碗汤?!   陆明华晕晕沉沉中,恍然自己这样定是中了药,顿时一惊。   她睡前,只用了那碗甜汤。   正晃神中,她的手臂一紧,陆明华下意识看去,便对上了脸颊泛红的魏云台。   “你做了什么?”他哑声说,手上止不住的用力。   “疼。”陆明华细眉一皱,面上顿时现出痛意。   “说。”发现自己竟然中药,魏云台心中怒火翻滚,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沉声道。   “睡前用了什么,世子还需我提醒吗?还是说,你觉得我能收买母亲身边的人?”陆明华一甩手,冷笑道。   “亦或者说,你是觉得我之前的拒绝还不够明显?”   同寝半夜有余,她从未多看魏云台一眼,这还不够让他明白她的态度吗?   魏云台不信,气息微喘道,“你都能骗过我,谁知这不是你的苦肉计。”   说着话,他拿手撑住额头,努力忍住身上的躁动之意。   苦肉计?   陆明华心口一堵,怔怔的看着魏云台,她想苦笑,想怒骂,心潮翻涌,想大吵大闹,可最后什么都没有做。余下的,只有浓浓的疲倦。   原来,在魏云台心中,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昏昏沉沉中,她苦笑了一声。   “世子想多了,我还不至如此。”知晓多说无用,陆明华放弃了,她起身,准备越过魏云台下床。   两人中了药,眼下虽然还能撑住,可再过一会儿就不一定了。   还是分开为好。   可她小看了那药,刚一起身,便全身发软,顿时倒下,摔倒在了魏云台的身上。   茉莉花的香气迎面而来,曾经的记忆忽然出现,他下意识伸手揽住陆明华。   “我说过,只要你规矩,你永远都是我的夫人。”他低头看着怀中面带晕红的人,眸色微动,再次道,“无须这般画蛇添足。”   说着话,他便准备去解陆明华的衣襟。   他的神情一动,陆明华便猜到了他的想法,心中几欲作呕。   她还不至于如此作践自己。   魏云台!   陆明华咬着牙,死死的看了眼眼前神色淡淡的男人,有一瞬间的茫然。   这个人,真的是新婚时,对她温柔体贴,关怀备至的那个人吗?真的是……让她这些年都不能释怀,还想着解开误会,度过余生的那个良人吗?   为什么,她忽然觉得他是如此的陌生?   撑着一股劲,陆明华准备起身,魏云台下意识扣紧手臂,她抬手直接打向他的脸。   巴掌声格外清脆,但陆明华中了药,身上软绵绵的,力道实在不算重。   但是,魏云台几乎立时就回了神。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他看向陆明华,眼神发冷。   愣了瞬间,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陆明华抬起头,就对上了那双满是冷意的眼,刚刚升起的那丝悔意,瞬间消失不见。没再理会他,她踉跄着起身,忽觉手臂一紧。   “陆明华,我没空看你耍花样。”魏云台冷声提醒,一脸的不耐和厌烦,哪里还有被人称赞的温润如玉。   “我的夫人,并不是非你不可,你要弄清楚。”满是警告的话语从他的口中吐出,带着彻骨的寒意。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休了我?不过是为了你魏家的颜面,现在,又何必将过错都推到我身上?”陆明华冷笑一声,眼神尖锐的回看过去,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早知如此,她宁愿那时候被魏云台休弃,也好过这般日复一日的心神俱疲。   魏云台怪她,所有知情的人都觉得是她的错。   可她呢?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满心欢喜,以为嫁与良人的她呢?   她是错了,可她错就错在,订婚前没有多问一句缘由。   可谁能想到,魏云台竟认错了人,让他亲自上门求娶的,也不是她,而是她那个病弱的双胞胎妹妹呢?   “冥顽不灵!”见她胡搅蛮缠,魏云台怒火更炽,甩手将她推开。   陆明华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倒下。   指尖一颤,魏云台移开了视线,怒气微敛,有些失望的说,“明明是一母双生的姐妹,为何你会这样。”   闻言,陆明华只觉可笑,直接就笑了。   她俯卧在锦被之上,笑的眉眼弯弯,灿烂极了。   见她这样,魏云台只觉莫名,蹙眉看她。   看着这个被人玩弄于掌中,还油然不觉,隐约有些不耐的男人,陆明华心中一角忽然坍塌,疲惫涌上心头,在这一刻,她忽然有种想结束这一切的冲动。   好累,太累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09 20:10:38~2022-07-10 23:26: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孟夏 10瓶;Elle_zj197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章   再没理会按下怒火的魏云台,陆明华下了床。   “嬷嬷,”她扬声叫道,声音微哑。   李嬷嬷一直在外面守着,刚才隐约听见点动静,就有些不放心,这会儿听见陆明华的声音,几乎立即就推门进来了。   “少夫人,这是怎么了?”看见陆明华有些凌乱的衣襟,和泛红的脸颊,她着急的说。   “嬷嬷,备水,请府医,我和世子中了药。”   李嬷嬷一惊,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床上魏云台不由看向陆明华,没想到她会这样毫不遮掩的叫人来。   下意识微微蹙起眉,她就不怕遭人非议吗?   “不可声张,就说我身体不适。”他开口提醒,声音微沉。   微微一顿,陆明华才觉自己刚才失了妥帖。   可再仔细一想,她竟也没有多少悔意,明明,她之前一直在尽力维护自己最后的体面。   这样想着,陆明华神思忽远。   李嬷嬷看向陆明华,见着她点了点头,才应诺说是,转身出去。   这般兵荒马乱半宿,喝下了府医开的药,刚从冷水中出来的陆明华才总算舒了口气。   旁边,魏云台眸光垂下,掩住其中的复杂。   他没想到陆明华对自己竟然这么恨,为了不失态,直接要了冷水泡进去。是了,她一向都很能兵行险着。   意识总算恢复了清明,陆明华只觉浑身疲倦,几乎想大睡一场。   可躺在榻上,刚才的一切却止不住的翻涌上来,思绪纷飞,过往种种浮现在眼前,新婚时的恩爱甜蜜她仍旧牢牢记着,那是……这十余年来,她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   可下一秒,魏云台冷淡疏离的神情就跟着出现。   两相拉扯,陆明华无声叹了口气,只觉得全身都是说不出的疲倦。   正院之中,孙氏早就歇下,可听说春山院中请了府医,嬷嬷还是大着胆子叫醒了她。   听完,她一滞。   “嬷嬷,你说,云台到底是怎么想的?”陆明华这些年的恭敬细心,让她下意识忽略了她的态度,只以为是魏云台不乐意,顿觉头痛。   陆明华提议纳妾,她自然愿意,可相比之下,她更想有一个嫡出的孙子,今晚才特地送了点加了料的甜汤去。   药效不算太大,也不会伤身,只为推上一把,可没想到竟会是这个结局。   这问题嬷嬷哪里能答得出来,思衬一会儿,小心的说,“夫人与其烦忧,不如直接问问世子。”   孙氏仔细想了想,没有答话。   等到第二日一早,见着来请安的魏云台面上笑意略淡,而陆明华一如既往的神色恭敬,面含微笑,不由无奈。   “这几个是为娘选出来的,家世清白,略通诗书,你看看喜欢那个,便带回去吧。”等两人请完安,不等魏云台问出口,孙氏直接道。   魏云台神情一顿,道,“母亲何出此意?儿无心纳妾。”   “云轩孩子都快生了,你这里还没消息,这一次听我的,不许再推辞。”   魏云台实在没有这个意思,索性去看陆明华,希望她能拒绝。   昨夜没睡好,隐约有些疲神,陆明华正轻轻按着额角,见状手指一动,放了下去,微笑着说,“这正是我所提议的,世子放心,若是有了孩儿,我定视如己出。”   没想到内中缘由竟然在此,魏云台眉心微皱,眼中划过一丝不解。   他弄不明白陆明华到底想干什么。   “本想最好是明华先诞下嫡子,可你竟然不愿,那今天就把人领回去吧。”孙氏补充了一句,目光落在魏云台的面上。   魏云台肉眼可见的一愣,下意识看向孙氏。   “母亲,昨晚那汤,是您做的?”他眉眼轻动,而后不自觉放缓了声音问道。   旁边,陆明华忽然勾唇一笑,略带轻嘲。   魏云台下意识看去的目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顿时一滞。   “自然——”作为一个长辈做这个,孙氏也觉得不妥,便不想多提,眼下隐约听出他话中的惊愕,顿时看向陆明华,却见她神色不动,似乎不知道魏云台话中的怀疑一般。   心中一转,她隐约察觉出了两人中间的隔阂。   陆明华端坐在那里,只是嘴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她只是觉得魏云台太过可笑罢了。   他以为她会为了他用出那些肮脏手段?   不,他不值得。   孙氏不觉得有什么,可魏云台见了,心中却忽然乱了片刻。   也只有片刻。   他从不会笑看陆明华,眼下母亲如是说,说不定也是被她给骗了而已。   感受着他忽然幽深起来的视线,陆明华垂眸,眼中划过一缕嘲色。   她太熟悉这种目光了,也不知,这次魏云台又给她安上了什么罪名。   “儿不想纳妾。”那边魏云台回过神来,再次试图拒绝。   “几个服侍你的丫鬟而已,算不上妾,你带回去使唤着,若是顺手,就留下,不顺手,发卖了便是。”看他语气颇为坚定,孙氏也不想和儿子为了这么件小事闹别扭,便缓和了语气说。   她这句话已经算得上是让步,总是魏云台心有不满,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应承下来。   于是,只是请了趟安,等夫妻二人再回春山院,便带回了五个生的千娇百媚的丫鬟,院中原本侍候的下人见了心中顿时浮想联翩。   魏云台看都未看几人,换好了衣裳,便去了户部。   几个眼巴巴看着他的丫鬟,一双水眸顿时黯淡下来。   能被孙氏选中,几人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清雅的,娇媚的,美艳的,甚至还精通诗书。最重要的,都很聪明,见着被魏云台忽视,立即寻了陆明华讨好卖乖。   李嬷嬷见了脸色一肃,就想撵人,陆明华拦下了她,看向几人开了口。   “你们是母亲安排给世子的,院中别的事情你们都不必多管,专心侍候世子便好。”说完,又唤来了晓春命她安排下去。   晓春晓夏两个贴身丫鬟都是她从陆家带来的,全都是自幼伴着她长大的亲信。   再加上李嬷嬷,几人牢牢把持着春山院。   至于晓秋晓冬,则是嫁进魏家后,夫人嫌她只有两个大丫鬟不体面,又指来的人,原本都是她院中的二等丫鬟。   安排好了几个美人,铺子里的管事早已经候着了,感觉越来越昏沉,陆明华喝了口热茶醒神,觉得浑身都热乎了,又叫了人进来,准备处理好了事情再去小睡一会儿。   当初她成婚时,陆家给了她两个铺子,一个田庄,一个山头,经过她这些年的经营,几乎都翻了倍。   汇报完了最近铺子里的进项支出,管事上前一步,低声道,“少夫人,前段时间店里的伙计去南边进货,隐约好像见到了你说的那个人。”   “什么?”陆明华一时没控制住声音,惊喜的说。   “与您形容的模样差不多,只是伙计只是偶然遇见,事后才回想起来,再多的发现,就没有了,而且,也并不能确定,就是您要找的人。”管事有些自责的说。   闻言,陆明华不由失望,可能发现踪迹,已经是很好的消息了,她勉强笑了笑,又仔细询问一番,得知是在某个码头看见的,更是失望。   码头南来北往,谁知道那个小沙弥最终会去哪里?   深吸一口气,见着管事有些不安,陆明华勉强安慰说,“这次没发现没关系,只是,这个人对我很重要,店里的事可以放一放,但是他,必须给我找到。”   管事立即点头,见着没其他事了,才告退离去。   正厅中,陆明华的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若是能把人找到——   可她能调用的人手,只有店里的管事伙计,在这方面能力有限,南边那么大,想找到难上加难,除非是魏云台……   踌躇半晌,她一咬牙,到底定下了决心。   魏云台不是一直想知道吗,他肯定会尽力去找的。   “少夫人——您脸怎么这么红?不行你发烧了,我这就去叫府医来。”李嬷嬷说这话,还来不及出去,就扬声换了丫鬟去叫人。   感受着李嬷嬷的手一触即走,陆明华抬手探了探额头,才觉得有些烫,之前她也热,但一直以为是喝了热茶的原因。   看来是因为昨晚泡了凉水,发烧了,她想。   安排好,李嬷嬷忙进来,伺候着陆明华去床上躺着,口中念个没完。   “我昨晚就说不能泡凉水,你不听,这下生病了可怎么办。”她难掩担忧,忍不住又看了眼门口。   “嬷嬷放心,只是风寒,我从小身体就好,没事的。”陆明华轻声安慰,见着她有些焦躁,便引了个话题出来,道,“嬷嬷您刚才进来,是要跟我说什么?”   “怎么会没事,这可是风寒,一个不小心,可是……”李嬷嬷呸呸呸了几句,念了几句佛祖勿怪。   “嬷嬷,快告诉我吧,你说完了,我也好放心。”   “你呀,翠云那丫头出府了。”李嬷嬷无奈,压低了声音说。   “嬷嬷,你说陆明熙,到底想做什么呢?”陆明华不解的问。   翠云也是她从陆家带来的,但是因为从小到大陆明熙的针对,陆明华一开始就对这些人心怀警惕,最后果然发现里面有她的人。   她并不奇怪,只是始终想不通,陆明熙到底想做什么?   李嬷嬷不了解内情,只以为她是被陆明熙伤了心,压下心里的怒气,说,“二小姐这是心性被养歪了,小姐不用生气,她这样下去,总会吃苦头的。”   要知道,这天底下的人,可不都会跟秦氏一样糊涂。   “是吗?”可有魏云台在,怕是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的吧。   一想到余生都要和这个人纠缠不断,总是环绕着她的疲倦再次涌上心头。   外面丫鬟禀报,府医来了。   看她这样,老大夫也不奇怪,昨晚他可是亲眼见着这位泡完冷水的,当时还特意开了一贴防止风寒的药,眼下看着,定是没防住。   他仔细诊完脉,立即开了方子抓了药,等药熬好,陆明华已经昏睡过去了。   床上的人面色通红,李嬷嬷看的心疼,半扶着把人叫醒喝药。   迷迷糊糊睁开眼,陆明华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李嬷嬷又伺候了她躺下,一个没忍住就抹起了老泪。   她可怜的小姐,二小姐从小吃药,夫人都是哄了又哄,亲自去喂,还早早准备好蜜饯。可轮到她家小姐,竟连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她家小姐小时候还会拉着她的手让她哄哄她,可最后,也只是平静的拿着药,一口喝完罢了。   她已经,很久没要过蜜饯了。   另一边,文安伯府。   果盘内放着这个时节难得的果子,清甜的香味在室内缭绕,让人心情都不由松缓了许多。   可在听完翠云说过的话后,半倚在美人榻上的陆明熙却失手摔了手中的诗集。   旁边的丫鬟忙捡起来,见着好好的才松了口气,轻手轻脚放在小几上。   这诗集,是之前魏云台送来的,陆明熙一直十分爱护。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定是要生气的。可这会儿,她却看都没看一眼,而是坐起身,咬着牙说,“给魏云台安排侍妾,陆明华疯了吗?”   翠云老老实实站在下边,不敢说话。   眸中情绪变换,最后变得面无表情,陆明熙仔细问起了那几个侍妾的情况,心越来越沉。   这样的美人儿,魏云台真的能不动心吗?闭上眼睛,她扪心自问。   “姑娘放心,世子看都没看那几个丫鬟一眼,她们掀不起什么风浪。”见着她脸上的冷色淡了些,翠云这才大着胆子开口。   “那以后呢?”陆明熙抬眼,眸色如刀。   那些男子,谁不爱娇妻美妾,美人环绕,纵使魏云台现在不动心,可天长日久之后呢?   陆明华以为有了美人,就能让魏云台忘了她吗?她做梦!!!   还有魏云台,他觉得治好她就能和她两清了,想都别想!本来还想着慢慢来,可现在……   对上那双眼睛,翠云一个哆嗦,忙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小姐,喝药了。”外面丫鬟轻声提醒。   陆明熙心中一动,命人打开了门,片刻之后,看着碗中黑色的药汁,她抬手,轻轻倒进了盂盆中。   “记住,我身体不适,药刚入口,便呕了出去。”   丫鬟声音轻颤,说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0 23:26:30~2022-07-12 00:1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菀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章   陆明华病了。   魏云台刚一回府,就有下人来禀报,想起昨晚她泡的冷水,他微微蹙眉,而后长久以来的警惕又让他敛了心神。   莫非这就是她的目的?他忍不住心想。   床榻之上,入秋时换得鹅黄色床帐上绣着红豆,枝头站着两只毛色鲜亮的鸟儿,活灵活现,生机勃勃。   锦被之中,陆明华仍是那副蜷缩起来的模样,脸颊半藏在被子中,只露出一片通红的肌肤。   看着,十分可怜。   魏云台怔了一下,上次看见陆明华这个模样,是他醉酒那日,那一次,她很快就醒了,可这次——   他伸手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只觉指尖滚烫。   “世子。”李嬷嬷端了药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对着魏云台,她是不喜欢的,之前劝陆明华,也不过是为她以后着想,可平日里,她见了,却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少夫人该喝药了。”她说。   从她进屋时,苦涩的药味就不断弥漫,魏云台迟疑了一瞬,说,“我喂她吧。”   不管对陆明华有多少不满,可他还不至于迁怒一个病人。   从这方面来说,陆明华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他眼中一暗。   李嬷嬷也迟疑了一下,若是可能,她还是希望陆明华能和魏云台相处好的。   这般想着,她便应了。   魏云台接过药,李嬷嬷上前把陆明华叫醒。   头痛欲裂,陆明华保持着最让自己觉得安全的姿势,想要尽可能的舒服些,可李嬷嬷的声音不断响起,她还是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少夫人,喝药了。”李嬷嬷半抱着扶起了她。   苦涩的药味靠近,唇上和汤勺的触感,陆明华半睁开双眼看去,边伸出了手。   见着她这样,魏云台有些不解。   恍恍惚惚中,陆明华总算看见了他,下意识皱起了眉。   “药给我,我自己喝。”她说,声音轻微,若不是室内安静,几乎听不见。   “我喂你。”魏云台坚持。   陆明华往后躲了躲,皱紧了眉,再次说,“我自己喝。”   没想到陆明华竟然拒绝了,魏云台眉微蹙,低声道,“陆明华,别闹了,喝药。”   “我不习惯别人喂,我要自己喝。”他的语气一软和,陆明华便不由得放松了些,迟疑了一下,解释道。   魏云台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把药递了过去。   陆明华接过,一饮而尽,而后放下碗,神色丝毫未变。   魏云台神情一顿,他见过许多女子喝药,可从没有谁,是像陆明华这样干脆直接的。   她就不觉得药苦吗?魏云台心中顿时复杂。   药苦吗,自然是苦的。   可陆明华很早之前就知道,就算她说苦,也没有人会心疼她。娘亲只会觉得她在和陆明熙争,父亲眼中只有儿子。   既然没人会心疼,说出来不过是徒增烦恼,何必呢?   李嬷嬷忙递上清水,让她漱口。   一番收拾,陆明华昏昏欲睡,可因为魏云台在,始终不能放下心,硬是撑起了些许精神。   满头青丝披在肩头,拥簇着她通红的小脸,她半靠在床头软枕上,眉眼轻垂,素来端庄的人,竟显得楚楚可怜起来。   恍惚间,魏云台几乎以为眼前的人是明熙。   可她不是。   他倏然回神,眼中冷意划过。   “陆明华,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他说。   苦肉计,装可怜?   李嬷嬷不解的看向他,不值得他为什么忽然说出这句话。   陆明华头脑昏沉,乍然听到这句话,只觉不明所以,茫然的看了他一眼。   却只对上一双带着丝丝不屑的冷淡双眼。   他在,说什么?   扶着头疼欲裂的额头,陆明华尽力想了想,终于想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不由惊愕。   她看着眼前的人,迷茫,不解,伤心,过后轻轻笑了一下,毫不掩饰其中的轻嘲。   “世子,你想多了。”因为发热,陆明华的声音干涩,说着说着又笑了。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啊……   又是这种笑意——   魏云台不懂她这个笑中的含义,也不想懂,只是低声说,“不是就好。”   “滚,”陆明华这会儿正难受着,总是心中可笑又可悲,却也实在没心思跟他争辩,脸色一变,直接指着门口说。   魏云台双眸一冷。   陆明华还是第一个敢跟他说滚的人。   他起身就走。   “你好好养病吧。”魏云台素来克己,那点怒火,走出去几步后就被他控制住,淡淡留下一句后,推开门出去。   李嬷嬷皱紧了眉,虽然没听懂两人对话中的含义,却看出了陆明华的伤心。   “少夫人,刚才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嬷嬷,我好困,别让人打搅我。”陆明华道,面上没了惯有的微笑,眉眼无神,怏怏的躺下,说着话已经躺下了。   “好好好,少夫人放心,老奴不会让人扰了你的。”李嬷嬷连声说,   轻手轻脚收拾了碗,李嬷嬷出了房门,面色一变。   “世子呢?”她问了一句。   “世子去前院了。”除了对着少夫人,李嬷嬷向来都是严肃刻板的,院中的小丫鬟都有些怕她,忙低声说道。   “少夫人病了,世子的确该避着些。”李嬷嬷面无表情的说,平平一句话,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   她家小姐都病成这样了,魏云台这个做夫君的非但不安慰哄着点,还惹了她家小姐生气,可真是好啊,就这,竟也是其他人口中的朗朗君子,她呸。   小丫鬟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老老实实站在哪儿等她吩咐。   李嬷嬷点出了几个人,让她们把这段时间魏云台落在春山院的东西送到前院去。   “这些都是世子惯用的,若是没了,定然不习惯,都送去吧。”她说。   与其留在这里给她家小姐添堵,还不如滚远点。   几个丫鬟听了话,忙动起身来。   前院,魏云台正想着贸然离开,其他人知道了,定要多想,思索片刻,便准备过一会儿再回去,可手中的书还没看多少,就看见来送东西的丫鬟们。   正准备翻页的手一顿,他翻手将书放下,微微闭了闭眼。   这下好了,满魏家都要知道,妻子生病非但不安慰,还躲开的事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颐宁院孙氏就命人叫了他去。   “说说吧,你和陆明华,到底是怎么回事?”等他请完安后,她直接问道。   “母亲何出此言?我和她之间,没什么事。”魏云台一口咬定,丝毫不想被人知道,他当初被愚弄了。   孙氏又问了几遍,看他咬紧了不说,脸色也不太好看,甩袖道,“我不管你们之间怎么回事,陆明华现在是你的妻子,是我宁国侯府的世子夫人,像今天这样的事,我不想再听见了。”   可他的妻子,本不应是她——   “母亲放心,儿知道了。”压下心底的恼意,魏云台低声道。   孙氏看了他一眼,而后又叹了口气。   “云台,你从小就懂事守礼,温润端方,哪怕是院中的小丫鬟,你都十分耐心,可为什么,你对陆明华却这样冷待防备?”   魏云台默然不语。   “明明,她当初是你亲自求娶回来的。”   但是他要求娶的,不是她,是明熙。   这句话止于唇边,魏云台微笑抬眼,道,“母亲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虽然他表现的一切如常,可自己的儿子,孙氏还是了解的,她敏锐的听出了他口中的那丝抗拒,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提点了一句,“不论如何,夫妻一体,像今天这样让人看笑话的事情,以后不要发生了。”   “打了陆明华的脸,丢的是你的颜面。”   若是这样下去,当初魏云台亲自上门求娶,岂不就成了一场笑话,到时候,还不知道外人会怎么说他们魏家呢。   “是,母亲。”魏云台继续应着。   “记住了,夫妻一体。”孙氏加重了语气,见着魏云台应下,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又叮嘱了几句,就让人退下了。   这些年,哪怕她不是那么喜欢陆明华,明面上的体面,一丝没少她的,最多也只是纵容着孙妙彤挤兑她而已。可出了魏家,在所有人眼中,她依然是正正经经的宁国侯府世子夫人,没一个人敢小瞧她。   出了颐宁院,魏云台直接回了春山院。   此时夜色已深,丫鬟在前面打着灯笼,暖黄色的光芒点亮了脚下的方寸之地,往日尚算热闹的春山院今日格外安静,连空气中,都飘荡着苦涩的药味。   “老天保佑,少夫人要快点好呀。”   “是啊是啊,少夫人那么好的人,怎么就遭了这份罪。”   “对了,上个月你母亲病了,现在好的怎么样了?”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亏了少夫人赐给我的药,不然那么贵的参,我哪里能买到。”   前面几个丫鬟压低了声音说话,魏云台不由驻足。   “见过世子。”那边几个丫鬟转过小径,看见魏云台,忙福身行礼。   “起来吧。”魏云台叫了起,抬步离开。   那些丫鬟充满诚恳的话犹在耳边,他眼神淡淡,陆明华倒是会收揽人心。   “世子,少夫人眼下身体不适,担心过了病气给您,还是请回吧。”李嬷嬷守在门口,不想让魏云台进去,担心惹得陆明华动气。   “我看看她就走。”魏云台道。   李嬷嬷有些不愿,可魏云台不是她能拦的,只好让开。   “少夫人体贴我,可她生着病,我实在放心不下,在院中为我准备间房,我并没有去前院住的准备。”魏云台道,说着话,从身后跟着的书童手中接过一本书,道,“这是我刚刚找出的医书,一会儿送去给府医看看。”   闻言,李嬷嬷面色微动,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谢过了魏云台。   之前的不满稍稍散了一些,魏云台肯为她家小姐费这个心思,倒还有点良心。   屋内,陆明华仍在昏睡,满室的药味,连着本来清雅的茉莉香味,都莫名苦涩起来。   这个女人,清醒时素来是沉稳从容的模样,不急不缓,不管面对什么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魏云台最不喜欢的,就是她那副样子,总让他觉得,她已经暗中做好了布置,只等着人落入她的陷阱。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虚弱的模样,可眼下见了,他仍是在想,这些,是不是她早就安排好的。这样一想,他本来有些怜惜的心,又硬了起来。   陆明华这一病,整整昏睡了两天,等到第三天时,才总算有了精神。   坐在床上,听李嬷嬷说完这几天大致的事情,外面丫鬟禀报,世子回来了。   “少夫人。”李嬷嬷有些担忧的看着陆明华。   之前陆明华的魏云台的不和,彼此都默契的避着人,之前的那次争吵,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她从没有想过,看起来脾气很好,温和有礼的魏云台,对着她家小姐,竟然会是那副模样。   “没事。”陆明华精力仍有些不济,勉励安抚了她一句,外面魏云台便已经进来了。   李嬷嬷这次没有退下,而是不放心的守在一旁。   “你醒了,还好吗?”魏云台在床边坐下,轻声问道。   “……还好。”听见他的声音,陆明华竟不由得恍惚了一瞬。   她似乎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听到他这样温和的声音了。   “之前,是我做的不妥,”沉默了片刻,魏云台忽然说。   陆明华疑惑的看向他,不解他为什么忽然道歉。   “你生病,我不该那么说你。”魏云台敛眉,掩去眼中的平静,轻声道。   陆明华这下彻底愣了。   她竟然,听到魏云台在向她认错? 第九章   然而,正如魏云台对她时的警觉一般,陆明华只是失神了片刻,就稳住了心神。   不管他是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反正绝对不会是因为歉意。   要知道,在魏云台心中,她陆明华,可是个心机深重,自私自利的骗子。   所以,他的歉意会给所有人——哪怕是个小丫鬟,也不会给她。   “世子言重了。”扫过李嬷嬷缓和了不少的表情,陆明华没有质疑下去,勾起一个微笑道。   没想到她这次不止没反驳,甚至连那种莫名的笑都没有,魏云台顿了一下,抬头冲她轻轻笑了一下。   眼睫颤了一下,陆明华状似不经意的避开了眼神。   这样的微笑,自从她们闹翻后,这,还是第一次。   可是为什么,她明明曾经那么想再拥有的这一幕,甚至为此拼命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可现在终于得到了,心中有的,却只是漠然和疲惫?   这样想着,陆明华示意李嬷嬷下去,说了前两天掌柜告诉她的事。   “如今总算有了稍许踪迹,剩下的,就要劳烦世子了。”她抬眼看向魏云台,不闪不避。   魏云台的确是愣了一下的。   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陆明华口中听到那个小沙弥的消息,可紧跟着的,就是警惕。   这其中,是不是有她早就布置好了的算计?   心中盘桓着这个念头,思及前两日母亲的话,魏云台按捺住了自己的怀疑和不信任,点了点头,说,“交给我就好。”   见着他如此干脆就应下了,没有质疑,没有冷笑,陆明华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她打量了一下魏云台,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这幅模样。   将陆明华的神情尽收眼底,魏云台又微微笑了一下,紧跟着就发现陆明华眼中惊疑划过,他脸上的笑意一顿。   ‘可为什么,你对陆明华却这样冷待防备?’   母亲说得对,可他也不明白自己对于陆明华,为何会这样。   很快,喝药的时间到了。   陆明华照旧一饮而尽,可等放下药碗,一抬眼,却看见魏云台托着一盏茶向她递来。   这样的体贴模样,只有新婚时才有过。   种种心绪划过,陆明华接过水,可握着手中的杯子,她却久久没有入口。   不是舍不得,而是……一个莫名的,她也说不上来的抗拒。   仿佛在无声的诘问她,他想冤枉你就冤枉你,想冷待你,就冷待你,如今对你示好了,你就也必须接受吗?   她不想接受。   陆明华将茶杯放下,抬头对着魏云台带着微微笑意的双眼,说,“劳烦世子了,可我现在还不想喝。”   魏云台眼中的笑意不变,道,“那就等会儿再喝。”   陆明华看着他一丝失望都没有的双眼,垂眸扯了扯唇角。   好像从她醒过来那天,魏云台就很不对劲了。   若说之前搬回春山院时,他还有些冷淡,可这几日,他竟一点点的变回了刚刚成婚时温柔体贴的模样——   当然,这种模样,只是浮于外表罢了。   若非陆明华真正感受过他的温柔,怕是也分不出来的。   可她偏偏就能分出来。   她隐约感觉到,魏云台似乎在试图和她融洽关系,她有些不愿,但理智告诉她这样是最好的,便就一日一日的这么看着。   若他能一直这么装下去,似乎也可以接受,偶尔有时间了,她也曾这样想过。   晨起,陆明华正梳妆时,已经穿戴好的魏云台掀开帘子进来,他一身青色的官服,胸前绣着鹭鸶,显得他越发的清俊。   身后晓春巧手,很快就为她盘好了发髻,正要簪钗,魏云台走了过来,挑挑拣拣一番,取了一只玉兰花簪,笑着对她说,“这个如何?”   陆明华对玉兰花的感觉一般,不好不坏,便点了点头。   垂眸片刻,她抬眼对魏云台轻轻一笑,道,“多谢世子了。”   晓春正要接过,魏云台过来,抬手为她簪上,道,“正配你。”   陆明华就又笑了笑。   梳完妆,外间传来饭菜的香气,两人一道出去用膳。   席上,魏云台取了筷,为陆明华挟了一筷她爱吃的菜,一举一动,体贴备至。   看着碗中的菜,陆明华沉默了一瞬。   这还是新婚两人尚且甜蜜时,她亲口告诉的魏云台她的喜好。   她也的确爱吃这个菜,可一想到它是被魏云台挟来的,她忽然就好像不是那么喜欢吃了。   “多谢世子。”陆明华面上不显,扬起嘴角似乎笑的很开心,抬手挟了回去。   这几年,她对魏云台的喜好也有所把握,落筷几下,都是他爱吃的。   “你我之间,不必多礼。”魏云台微微一笑,眉眼温润,看呆了一旁侍候的丫鬟的眼。   陆明华也笑,“只是一句谢罢了。”   两人轻声细语吃完了早膳,魏云台丝毫不觉,他挟给陆明华的菜,她始终没有动过。   就这样,无声无息的,两人的关系似乎回到了一开始的模样。   春山院的下人们都很高兴,主子之间和睦,她们平日里也就不必那么小心翼翼的,实在是个好消息。   悠然间,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十余日。   魏云台又搬回了正房,李嬷嬷开始为陆明华炖养身的汤水,喝着汤,陆明华悄然捂住了小腹。   李嬷嬷的想法她知道,孩子是她后半生的依靠——   可是,她真的要,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和魏云台心照不宣的做一对表面恩爱的夫妻吗?   扪心自问,她愿意吗?   她不愿意。   陆明华如是答道,夜间,依旧和魏云台各自分开,泾渭分明。   魏云台素来不会勉强别人,在试探过一次被拒绝后,便没再妄动。   可陆明华自己也不确定,这样的日子若是持续的时间久了,她还会再坚持下去吗?   她也不知道。   索性,也不用她知道,那日,魏云台回来,高兴的对她说,他得人找到了那个小沙弥的踪迹。   同样也是那日,文安伯府的人匆匆上门,传话的下人一个腿软跪在了堂下。   “二小姐病的厉害,夫人让我来叫您回去看看她。”   他喘着气说出的话在室内分外明显,随着魏云台面色的骤变,顿时撕开了这一阵子温情所掩盖的假象。   茶杯被放在案几上,陆明华侧眸看去,竟发觉有几滴溅了出来,这对于素来从容沉稳的魏云台来讲,几乎从未有过。   忍不住的,她又笑了笑。   仿佛积攒了许久的雷突然响起,陆明华慌神片刻后,最多的,竟然是放松。   这一天,终于来了。   魏云台失神片刻后,立即看向陆明华,一双这阵子总是温和带笑的双眼,竟然露着些许慌乱。   “陆……”   “世子,这样大的事,我要回去一趟,您和我一起吗?”陆明华打断了他的话,可罕见失态的魏云台,还是引来了屋内下人们的侧眸。   “好好,我们这就动身。”说着话,魏云台率先站起了身。   “还要先跟母亲说一声。”陆明华不急不缓起身,补充道。   “我这就去。”魏云台下意识照着陆明华的话去做。   看着他的背影,陆明华唇角扯了扯,跟了上去。   两人一起去跟孙氏说过,然后坐上了马车,匆匆回了文安伯府。   一路上,魏云台都心不在焉,只是一味焦灼的看着前路,再没有前段时间总是隔着一层纱似的那种温柔笑意。   陆明华坐在一旁,漫不经心的看着,忽然低眉敛目,笑了起来。   “明熙重病,竟也值得你笑?”魏云台满心急躁,无处宣泄,骤然听得她笑,转头看来,眸色冷沉,低声道。   “你瞧瞧眼下,我这个当姐姐的丝毫不急,可你这个当姐夫的却心急如焚。如此情形,如何不可笑呢?”陆明华抬眼看他,字字句句,温温柔柔,可落得魏云台耳中,却让他神情一顿。   “原本不该这样的。”魏云台收敛了怒容,沉沉的看着陆明华道。   他话中之意,陆明华很明白,她继续笑着,说,“我说过,不是我。”   魏云台不信,从来不信,他转过了头,不想再看她。   之前的温柔体贴,在这一瞬,都仿佛水中花,镜中月一般,全都消散不见。   也对,那本就不是真的。   “这些天的照顾,委屈世子了。”陆明华笑道。   魏云台以为她是在嘲讽,可一抬眼,却发现她竟好似真心实意这样说的。   陆明华也的确是真心的。   若非这些天魏云台的言行举止,她也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走不出那段困住她的过往。   罢了,她又何必,多做妄想。   一阵风起,吹动了车帘,路边一户人家院中的树叶子已经落尽,枯黄的树叶随着风打了个卷,又慢慢落下,平添萧瑟。   天色昏暗,枝丫摇晃,呼吸间都弥漫着一股冷意。   风雪将至。   刚进陆家,大管家匆匆迎了他们进门,道老爷说了,不必去他那儿耽搁,直接去思贤院就好。   魏云台立即道了谢,走出一步后,豁然回神,回头看向陆明华。   管家有些惊讶,不解这位向来仪态从容的世子今日怎么行色匆匆,却也没有多想,目送两人离去。   思贤院中,刚一进门,便见秦氏匆匆从后院出来,眼圈发红,手中帕子按了按眼角,满身哀戚,说,“大夫说,明熙郁结于心,乃是心病,如今,已经连药都喝不下去了。你们,你们去看看她吧。”   说是你们,可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全然落在魏云台身上。 第十章   肉眼可见的,魏云台身影僵住。   “母亲,我,我和明华这就去看看她。”他说,声音微涩。   陆明华垂眸看着他掩在袖中的手攥紧。   她上前一步,顶着秦氏和魏云台看来的目光,一字未语,裙角翻飞,径自往后院走去。   将众人甩在身后,她缓缓勾起一个微笑。   这让她疲倦的一切,似乎即将迎来结束。   她竟有些迫不及待了。   魏云台和秦氏两人忙跟上。   步履匆匆,没过多久,一行人就到了陆明熙的卧房,苦涩的药味在鼻尖盘旋,帐幔重重,窗扇紧闭,屋内的丫鬟面色沉重,隐有哀戚。   床帐挽起,陆明熙小脸惨白,毫无血色的卧在床榻之上,呼吸声几不可闻,奄奄一息。   陆明华上前,可魏云台,却比她还快了一步。   “明熙、”素来端方温润的男人,声音轻颤,竟跪倒在了床边,。   屋内的下人不由惊愕,这——   “你们都退下。”秦氏忙开口挥退了人。   几个丫鬟猛然惊醒,忍不住看了眼陆明熙,见她站在那里,平静无波,心中不由复杂。   见着人都出去,秦氏一个眼神示意身边的嬷嬷出去提醒一番,别让那些人乱说了话,才回神看向床榻,心中满是苦涩。   她的明熙,老天爷,怎么就待她这样残酷?   “是我的错,我不该……”魏云台喃喃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不该什么呢,不该上次拒绝?还祝她以后夫妻恩爱?   陆明华只觉可笑。   “明华,娘有事和你说。”看她站在那里,目光落在魏云台身上,目光晦涩,秦氏心中一颤,轻声唤道,而后过去拉着她的手,想往外间走去。   陆明华没有动。   “明华?”秦氏不由惊愕的看向她,没想到这个素来听话懂事的女儿,这次竟然会拒绝她,在此之外,又隐隐有些担忧,竟有些急了。   “母亲,之前为明熙看病的名医呢?请来了吗?不行就让世子去请太医来。”陆明华略微蹙眉,似有担忧。   “我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魏云台淡淡说了一句。   秦氏不由大喜。   陆明华看了魏云台一眼,竟也不觉得奇怪。   这个人真正有心的时候,从来都是一个体贴入微的人。   “那就好。”她笑着说。   秦氏放下了心,絮絮叨叨说,“之前那名医,半月前明熙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再留名医在府,对其他病人未免不好,就送了他离开了。”   半月前?陆明熙得知她要给魏云台纳妾的时候?   陆明华看向榻上无知无觉的人,眼中轻嘲划过。   陆明熙一直没有醒,魏云台就坐在床边看着她,像是痴了一般,浑身都充满了懊悔之意。   不多时,太医到了。   陆明华漫不经心的揣摩着,不知道魏云台还记不记得他的身份。   太医可不比这府上的丫鬟,想封他们的口,可不容易。   最后,在太医进屋的前一刻,他起身了。   陆明华垂首,看着床上的陆明熙,轻轻笑了笑。   我的好妹妹,到头来,你到底是及不上魏云台对于自己名声的看重。   太医一番诊治,叹息着摇了摇头,连方子都没有开,只说郁结于心,药石难医,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府上可以准备起来的意思。   秦氏踉跄一下,直接晕了过去。   魏云台僵立在那里,目光落在陆明熙身上,久久不能挪开。   整整一日,暮色西沉的时候,床上的人眼睫轻颤,正为她擦拭脸颊的陆明华手一顿,旁边魏云台便忍不住开了口,柔声唤道,“明熙、”   不急不缓的放下帕子,陆明华站起身,看着床上的人睁开双眼,转身出去让丫鬟去叫秦氏来,回头进了屋,刚到内间门外,就听到里面轻柔到几乎随时会碎开般的声音。   “云台,我在做梦吗?”   “明熙、”魏云台声音里面的哀痛清晰到陆明华只是听着,就能感觉到。   里面两个人的对话还在继续,陆明华也不进去了——   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不多时,秦氏也来了,她也没有进去,只是听着里面陆明熙的声音,眼中哀痛愈甚。   ……   “我,快不行了。”   “姐姐很好,是我对不起她。”   “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待姐姐,这样,我也能安心了。”   “明熙,别说了,你会没事的。我这就找大夫,我一定能找到人治好你的。”魏云台急切的说。   “不,不用了。”陆明熙似是轻轻笑了笑,道,“我此生,已无什么趣味,这般,倒也正好。”   “明熙!”魏云台声音轻颤。   旁边秦氏骤然就落了泪。   陆明华一直听着,忽然觉得里面两人生离死别,她竟好似成了坏人。   瞧瞧陆明熙这句话,若她是魏云台,怕是心都要碎了。   谁还记得,她才是魏云台明媒正娶的发妻?   “明华,”旁边秦氏哽咽一声,忽然握紧了陆明华的手臂,一双红肿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陆明华几乎已经预料到她要说什么,面无表情的看过去。   “你,帮帮明熙。”被她这样的眼神看的心里一颤,秦氏心中刚刚因为陆明华丝毫哀伤都没有而产生的怒气顿时消散,转而祈求的看着她。   “母亲,你想要我怎么帮她?”陆明华定定的看着她,眼神竟是有些稀奇的。   她的亲生母亲,到底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和她说出这种话的?   因为觉得都是她的错,都是她使计,抢了陆明熙的姻缘,所以才能这样理直气壮的吗?   这就是她的母亲。   陆明华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会伤心了,可在这一刻,心中还是仿佛被针扎了一般。   不是很疼,可却细细密密的,迟迟不能散去。   “明熙快不行了,她这辈子,就这么一个愿望,明华,明华,你帮帮她。”心中所想难以述之于口,秦氏只是拉着陆明华的手,一遍一遍的说。   “母亲,你想要我怎么帮她?”陆明华只觉得自己的耐心好极了,她只是无比平静的,又问了一遍。   看出这次陆明华不准备再善解人意,懂事体贴。   秦氏加重了语气,“明华,那是你的妹妹!”   “所以母亲你只要说,我可以考虑。”陆明华细细的看着眼前的秦氏,发现她的眼中竟有着一丝怨恨。   一团棉花仿佛堵在了她的胸口,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秦氏咬牙,定定看着陆明华许久,咬牙说,“你,你让云台纳了明熙了。”   饶是早有预料,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陆明华还是不由觉得荒谬。   “母亲,你让我,纳了明熙给魏云台做妾?”纳了她的双生妹妹,给自己的夫君?   惊愕之后,陆明华反而想笑。   她的好母亲,竟还没有她了解陆明熙,陆明熙若是愿意做妾,那就不会有今天了。   她只是惊讶,未见愤怒,秦氏稍稍放下了一些心,一股脑的说,“你放心,她不会跟你抢的,上次她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她没想缠着云台。可,可她这次病的这样重,娘实在没办法,出此下策,只为给她一个念想。明华,明华你帮帮她,帮帮你妹妹。”   心中明白这个主意与陆明华无益,秦氏已经做好了以母子之情相胁的准备,却没想到,话音刚落,就看到眼前的明华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有些微妙的笑,说了个好字。   她顿时愣住,难以置信,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好啊,我都听母亲的。”这样说着,陆明华浅浅的笑了,上前扶起秦氏,温柔体贴极了,提议道,“既然您已经想好了,不如我们进去和魏云台以及明熙商量一下,该怎么办?”   她忽然就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陆明熙听说秦氏想让她跟魏云台做妾,会是什么反应呢?   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大悲大喜之下,秦氏晕晕乎乎的就点了点头,顺着陆明华的力道进了内室。   床边魏云台正轻轻握着陆明熙的手,没有注意到她们,倒是陆明熙,看见陆明华后仿佛被惊了一下,忙不迭的收回了手,低下头仿佛不敢直视她。   “母亲,姐姐。”她喃喃道,才又抬起了头,带着些许急迫的说,“姐姐,姐姐你别多想,我,我刚才……咳咳咳、”   “明熙,没——”魏云台身子前倾,声音有些着急。   “没事。”陆明华平静的截住了他的话。   陆明熙抬眼,对上她毫无波澜的双眼,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带着些许不放心的看着她,似乎在辨别她这句话是否真心一般。   可不管怎么看,她竟都是真的不在意——   眼眸轻垂,陆明熙眼中冷色划过。   从小到大,她最恨的,就是陆明华这幅从容不迫的模样。   魏云台也不由多看了眼陆明华,站起身,对着秦氏略行了半礼。   秦氏看了看魏云台,又看了看床上只是这一会儿,惨白的脸色就稍稍好些了的陆明熙,越发觉得自己的主意可行,不由含笑。   “母亲,”陆明华唤了声秦氏,见她看来,才笑着道,“这么大的好消息,您不和明熙以及世子说一声吗?”   好消息?   陆明熙不由看来。   “我刚才和明华说了,让云台纳了你,她同意了。你不是喜欢云台吗?之前是娘不好,不该逼你,以后,你就能天天和他在一起了。”秦氏高兴的说。   陆明熙怔住,眼睛骤然睁大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陆明华,然后飞速的垂下双眼,不敢让人察觉她眼中的愤怒。   陆明华在秦氏要说话的时候,就一直注意着陆明熙的反应,将那一丝情绪尽收眼底,嘴角没忍住轻轻勾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这里说一下,之前那本【委身叔父后】,改名成【袖中春色】   然后主线也有修改,原来是女主主动引诱,我改成了男主强取豪夺,因为预收好几本都是女主主动,所以想试试不一样的哈哈哈。   然后,如果有收藏了这本预收的宝们不能接受不喜欢,可以取消一下,麻烦大家了。   这是现在的文案:   季扶春成婚不久,夫君公公相继去世,侯爵之位由那位战功赫赫的叔父继承。   新任威远侯英武俊朗,煞气逼人,看她时目光幽深,旖旎暗生。   暗自心惊,季扶春想要归家却被拒绝,只得躲在小院。   然而,奇珍异宝,绫罗绸缎,如水般送进她的小院,竟毫不遮掩。   “叔父,”夜色中,面对着不请自来的男人,季扶春慌张的捏紧了帕子,后悔这灯火太暗。   她一身黑色衣裙,几乎融进夜色里,可那张小脸凝脂点漆,如玉生晕,竟晃得他目眩了片刻。   段承宣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忽然笑了笑。   “怕什么?”   “怕,也没用。”早在当年她撞进他怀中的时候,她就永远都逃不开了。   *   段承宣远赴边关,回来时却发现多了一个侄媳,玉貌花容,娇柔秀丽,正是那年上元灯节,不小心撞进他怀里的小姑娘。   她本该被他捧在掌心,却被侄儿偷走。   珍宝被窃,那便找回。   而第一步,便是让人撺掇着他那侄儿假死。   感谢在2022-07-13 11:49:04~2022-07-15 23:1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蒹葭 10瓶;孟夏、菀溪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一章   陆明熙垂眸后又骤然抬眼,失神看着魏云台,赫然是愣住了。   魏云台也惊了片刻,看了眼安静站在那里的陆明华,紧跟着皱了皱眉。   “不行,做妾太委屈明熙了。”   闻言,陆明熙惨淡的小脸,在这瞬间仿佛亮了起来,忍不住惊喜的看向魏云台。   陆明华竟也不觉得奇怪,她看向魏云台,笑道,“那世子,觉得该如何呢?”   最好的,自然是她让位,但是,她才不要开口。   她就要看看,为了一个陆明熙,她的母亲,她的夫君,还能做出什么荒唐事,说出什么可笑的话来。   魏云台看一眼陆明华,目光最后落在陆明熙身上,久久没有说话。   “这,这……”秦氏没想到她说动了陆明华,可在魏云台这儿却出了岔子,一时间根本无计可想。   “明华、”无措之下,她下意识看向陆明华。   陆明华垂眸,只当做没有看到。   “母亲,”陆明熙拦住她,看向陆明华,感激的道,“多谢姐姐。”   陆明华摇了摇头,看向她时面上带着些许怜悯,道,“没什么。”   陆明熙心中一刺,看向魏云台勾了勾唇,“云,咳咳,姐夫,咳,你,不要听我娘胡说,你和姐姐,咳咳,和姐姐要好好的,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明熙、”魏云台声音一颤。   陆明熙惨淡的笑了笑,小脸在刚才短暂的亮了片刻后,迅速的灰暗了下去。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捂住胸口急促的喘息片刻后,骤然失了力气,直接晕了过去。   “大夫,大夫!”秦氏惊慌失措,命人赶紧去叫大夫。   大夫很快赶到,诊治之后皱了皱眉,说陆明熙刚才太过激动,伤了心神,却也没有开药,只是委婉的表示时间不多了,该说的,都说了,该准备的,都准备起来吧。   秦时不可置信,流下了泪。   魏云台站在一侧,拳头攥的死紧,怔怔的看着床上的陆明熙,久久不动。   一直到候在外面的下人来请,道天色快黑了该回侯府,他迟疑了片刻,才算动身。而在回府的马车上,他一直沉思,眼看着快要到侯府,他才骤然看了眼陆明华,眸光暗动。   陆明华平静的看着窗外,只做不知。   外面寒风萧瑟,随着一阵风吹过,星星点点的白色雪花落下。   冬雪已至。   “世子,少夫人,”马车直入府中,两人下车,丫鬟忙撑了伞上来,为两人挡住雪,管家过来行礼,看样子是等了好一会儿了。   “可是母亲叫你来的?”陆明华面露歉意,道,“倒是我的不是,这次耽搁太久了。”   魏云台眉心轻蹙,仍在忧心,闻言看了眼她,心中一时复杂。   是了,她素来是这样面面俱到的周全性子,她也的确是个合适的世子夫人,这些年,哪怕他冷落,也未曾动摇她的位置。而明熙……   忆及刚才陆家种种,还有明熙的话,魏云台抬眼看了眼眼前威严富丽的宁国侯府,缓缓握紧了手。   “夫人担心世子和少夫人,是差人来问过几次。”管家笑呵呵的说,又问,“不过这下了雪,夫人刚刚来了吩咐,言道不忙去看她,先回去梳洗一番才好。”   “这倒不必,刚刚在马车上,还是先去看了母亲吧,世子?”陆明华说着话,看了眼魏云台。   见着他一路都漫不经心,眉眼轻垂,扔掩不住唇角的那缕轻嘲。   可笑,她之前生病时,可不见魏云台如此失魂落魄呢。   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陆明华、”自然要先去孙氏院中说一声,陆明华和魏云台一路无言,眼看着到了颐宁院外,魏云台忽然唤了一声。   陆明华抬眼看他,竟罕见的在他眼中看到了迟疑。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便就消失不见了。   会是什么?   可不管什么,陆明华都不准备掺和,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无比疲惫。   她倦了。   “世子有何事?”陆明华只做不知,问了一句。   “没什么。”说话间两人进了颐宁院,孙氏身边的嬷嬷已经迎了出来,魏云台看见后,墨眸轻晃,咽下了口中的话。   见了孙氏,请完安,两人回了春山院。   同床异梦,陆明华没有睡好,她心中情绪翻滚,即有些面对未知的慌乱,又有些莫名的欣喜,索性直接闭着眼睛养神。寂静的卧房中,她能听到身边魏云台一阵轻一阵重的呼吸。   往日睡姿规整的人,她今夜竟然感觉到他翻了好几次身。   晨起,魏云台心不在焉的去了户部,陆明华坐在窗边,平静的看着他的背影不见。   还以为他会为了陆明熙告假——   到底是她高看、亦或者是低看了这位宁国侯世子了。   心中越发讽刺,陆明华起身回了文安伯府。   陆明熙还在晕迷,秦氏也仍是一脸哀戚,陆明华在一旁看着,心中竟隐约有些不耐烦了——   这场可笑的戏码,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下午,魏云台下了衙,没回侯府,直接到了陆家。   外面下人高兴的禀报,床上,陆明熙眼睫轻颤,恍惚中睁开了双眼。   魏云台在秦氏带着忧惧的‘明熙从昨日晕迷,就一直没醒’这句话中带着肩上的雪意,大步进了内间,一抬眼,就对上了陆明熙下意识看来的双眼。   陆明华在一旁成了陪衬,平静的看着这一幕,想着这一幕若是在戏曲里,怕就是所谓的一眼万年了。   正想着也不知这次陆明熙会说什么话,却见陆明熙欣喜的看了眼魏云台,又慢慢阖上双眼,再次昏睡了过去。   秦氏惊慌的叫着她,这几日陆明熙的病让这个保养得体的女人瞬间老了好几岁。   可素日里向来在意这一点的人,这会儿却全然不顾,只是一眼都不敢错的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女儿,口中一叠声的叫着大夫。   魏云台站在床前,失魂落魄。   陆明华平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隐隐有些痛,可更多的,只是麻木。   她早就习惯了,只是,依然没办法平静的接受。   大夫很快过来,正要把脉,却见陆明熙手中正攥着一件东西。   秦氏忙取了出来,只见那是一块二指宽,一指长的小木牌,她有些不解,却也顾不上多想,直接放到一边去了。   魏云台在那木牌出现的时候就愣住了,秦氏放下后他才如梦初醒,指尖轻颤,去拿了取来,怔怔的看着。   上面写着一句诗。   陆明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那首诗,赫然正是两人缘定之始。   这个木牌,想来就是当初陆明熙挂上,却恰巧落在魏云台面前的那个。   大夫细细把完脉,叹息更重,欲言又止后说,“恕老夫学习不精,贵府小姐这病,完全是心病,哀悔过甚,无药可医。若是能称心如意,说不定能好转。”   秦氏下意识看向魏云台。   陆明华也悠然看过去。   魏云台……会怎么做呢?她看着魏云台攥紧的手,垂下眼眸。   天色暗沉,昨日夜间落了几片雪,后来就停下,没想到今日下午,竟然又开始下了,眼看着雪花不断,天地之间,渐渐裹上了银妆。   “陆明华,我们和离。”又是回宁国侯府的路上,魏云台紧紧注视着陆明华,沉声道。   陆明华抬眼看去。   “和离?”她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言自语。   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遭,可真的听到魏云台下此决心,陆明华还是忍不住心绪复杂。   “对,和离。”   “你不说说和离的理由吗?”看他如实笃定,哪怕明了他的想法,陆明华忍了忍,还是问出了口。   “你心知肚明,何必多此一问。”魏云台看着她淡淡的道。   “即知我心知肚明,你便该知道,此时于我无益。”   “那是你妹妹!”   “要我让位,然后嫁给我夫君的妹妹?”陆明华不掩讽刺的说。   “若不是你当初暗使手段,根本不会有今日!!”往日这话魏云台是不会直说的,他自幼熟识礼仪,总愿意为彼此留一份体面,如今激愤之下,竟也忘了。   “我说过,不是我。”陆明华再一次说出自己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而魏云台,也一如既往的不信。   “说吧,你要怎么才肯同意?”魏云台身子微微前倾,逼视道。   “你求我。”看着眼前的魏云台,陆明华顿了片刻,轻轻勾起唇角,一字一句说出了她设想过无数次的话。   魏云台霎时间愣住,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明华。   求她?   “陆明华,你不要太过分!”迅速回神后,他怒道。   “到底是谁过分?”陆明华反问回去。   魏云台冷了面色,看着陆明华,说,“你要知道,想和离,不是一定要你同意的。”   “那好啊,我也不介意说一说这几年你和陆明熙的事情。”陆明华毫不畏惧,还轻轻笑了笑。   “鱼死网破,不外乎是看谁豁的出去,我能,而你,能吗?”她如是道。   魏云台顿时,看着陆明华时,甚至是有些惊愕的。   他见惯了从容周全的陆明华,却从未想过,她会有这样锋芒毕露的一面。   看着那双眼睛,他明白,她说道是真的。   “绝无可能。”魏云台心中思衬,面上说,“换个条件。”   “不可能?看来,你对明熙的感情,也没有你表现的那样深啊。”陆明华笑了,道,“你说,我要是把这个要求说给我娘和陆明熙,她们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毕竟同意了,可就能称心如意了,不是吗?”看着魏云台越发冷沉的面色,陆明华心中竟浮现出一阵阵痛快之情来。   这般模样,倒真显得她像戏文中拆散一对有情人的坏女人了。   “陆明华!”魏云台厉喝一声,明熙生着病,哪里能受得了这个刺激,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在这一瞬,陆明华几乎以为,魏云台会直接对她动手,可眼前这个人手都抬了起来,最后仍是放下了。   “我说过,想要我和离,你就求我。”她说。   魏云台会怎么做呢?陆明华在这一瞬甚至是有些期待的。   作者有话说:   我之前想着,让宝贝女鹅要方子票子庄子,但是最后写到这里,还是觉得,先出一口气,最重要。   那什么,我这个进度,会显得太磨叽吗?…… 第十二章   “不可能。”魏云台一口否定,毫无转圜。   “田产,庄子,铺子,我名下的任由你选,保证你余生无忧,陆明华,你向来聪明,不要在这个时候犯傻。”他语带警告。   “所以,陆明熙还是没有你的…体面重要。”陆明华思衬了一下,笑着选了体面两个字。   她看着魏云台,止不住的嘲讽。   还以为,是如何的情深。   原来,也不过如此。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祈求,可陆明华也不觉得失望,反而觉得陆明熙有些可笑起来。   看,这就是她辛苦筹谋的男人。   魏云台眼神微紧,移开眼神后说,“你好好想想,明天我要知道答案。”   “何须多想。”陆明华细眉微扬,毫无迟疑的说,“待回去了,世子将你名下账册给我,我挑好之后,你就可以写和离书了。”   没想到陆明华竟然这样轻易的就同意了,魏云台瞬时惊愕。   陆明华反而轻轻的,惬意的笑了笑。   她撩开车帘,伸手接了片雪花,整个人仿佛都松了下来。   魏云台迷惑了瞬间。   在这一刻,他竟然有些分不清,陆明华如此,到底是真心,还是以退为进了。   和离之事这样要紧,一般人不会冒险,可陆明华在他心中,绝不属于所谓的一般人。   可若是真心……   魏云台心中顿时复杂,难以分辨自己的想法。   回府之后,雪下得越发的大了。   孙氏心疼儿子,早早就嘱咐了管家告诉他们不必去颐宁院了。要是往日,魏云台定然不会同意,陆明华也要推辞一番,可这次,她什么都没说。   颐宁院中,孙氏收到回禀,微微蹙眉,感觉有些不对。   春山院中,陆明华一进门就叫来了李嬷嬷。   “嬷嬷,安排车马过来,我的配房都叫来,你去清点一下我的细软,贵重的东西都装好,我们一会儿回陆家。”她端坐在软榻上,也不准备梳妆洗漱,看向外面的风雪。   “少夫人,这是怎么了?”李嬷嬷一惊。   “我要和魏云台和离,嬷嬷,去准备吧。”对着这个老人,陆明华没有隐瞒,直接道。   李嬷嬷顿时愣住。   “和离?”她没忍住声音微扬。   陆明华点了点头,催促了一遍,“嬷嬷快去吧,别一会儿要走了,什么都还没有收拾。至于这其中的事,一会儿我会和你说清楚的。”   李嬷嬷欲言又止,想要劝阻。   “嬷嬷,去吧。”陆明华看她微微笑了笑,眉眼坚定,不见伤心,甚至还有些许的轻松。   见此,李嬷嬷顿时说不出别的话,转身进了内室。   不多时,魏云台拿着一本账册进来,陆明华翻看了一眼,直接划走了其中一半最挣钱的,然后看向面前的男人,说,“劳烦世子立下字据,免得以后别人以为这些东西来路不正。”   她这句话平平淡淡,无甚讽刺,却刺的魏云台呼吸一滞。   不过陆明华愿意和离已经算是一桩喜事,他没有争执,就着陆明华早就准备好的笔墨,挥笔写下一张字据,表明这些都是他心甘情愿赠予陆明华。   待墨迹微干,李明华接过,放在一旁,抬眼看着对面停下笔墨的魏云台柳眉一皱。   “和离书还需要我教世子怎么写吗?”她看一眼白纸。   她的态度太过干脆,干脆到魏云台刚才的那丝迟疑都显得有些可笑起来。   可是,这一纸和离书写出,以后——   想想即将要面对的来自长辈的诘问,来自外人的议论,宁国侯府声名的动摇,魏云台微微闭目而后豁然睁开,垂首提笔,没再多想,手下不停写出一封和离书。   通篇无一陆明华的不好,只是二人不合,感情不睦,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最后更祝陆明华得遇良人,弦瑟和鸣,白头偕老。   陆明华细细看过,仔细收起,而后站起身,看着外面漫天的雪意,道,“我这便归家,以后相见,只做陌路。希望世子与陆明熙,弦瑟和鸣,白头偕老。”   她把和离书上的话原样说给魏云台,话中意味深长。   且让她看看,魏云台要多久,才能发现,陆明熙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较弱可怜,白璧无瑕罢。   这样一想,她真的是太期望这两个人能一双怨偶,却永远也无法摆脱对方了。   “现在?”魏云台没想到她竟然这么急。   “现在。”陆明华毫无迟疑,外面她的配房都已经赶到,马车也已经来了,李嬷嬷正在安排人把东西放上马车。   两人都没有叫下人进来侍候,而是安静对坐,陆明华一直看着外面的漫天飘雪,而魏云台,却不由得看向她。   他始终弄不明白,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事到如今,你可曾后悔过?”或许是屋内太静了,静到魏云台不由得说出了心里的话。   他定定看着陆明华,眼神轻动。   陆明华除了骗他,这些年并无劣迹,他总想着,她能自认错失,回头是岸。   “后悔?”陆明华转头看他,目光渐渐从空茫凝实。   她细细的看着眼前的魏云台,半晌,忽然问,“成婚之前,我只见过你寥寥几面,甚至连话都未曾刻意与你说过一句,魏云台,你可否告诉我,到底是什么,让你那样自信的以为,我竟然会使了手段,只为嫁给你?”   魏云台顿时皱眉。   “因为你是魏云台,因为你是宁国侯世子?所以女子就一定会爱慕你,就一定会为了你种种谋算吗?”如今已然和离,陆明华也不准备忍着了。   她生就不是什么愿意忍气吞声的人,不会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克制自己。   可如今,她不必再克制了。   “我怀疑你,是因为证据确凿!”魏云台眼神一沉,听着她言之凿凿的话,心中莫名烦躁。   陆明华和他四目相对,认认真真的说,“我可以告诉你,在你成婚之前,我从未想过嫁与你,齐大非偶,并非虚言。而我,只求一知心人。我如今只后悔,当初定亲之时,未曾多问一句,白白蹉跎了这三载华年。”   “魏云台,我不曾爱慕你,我也不会为了你用那些肮脏手段。”   她的眼神太过认真,认真到魏云台险些信了。   可他终究不相信陆明华。   他不想再听陆明华的那些话,却也愿意忍让她这片刻,便没再开口。   看出了他眼中的不信,陆明华收回视线。   魏云台这个人,性情骄傲,意志坚定,自信执着,他认定的事情,除非证据确凿,没有一丝疑问,否则他都不会动摇。想要让他改变想法,必须要绝对的证据。   可她偏偏没有。   她的好妹妹,可真是了解这个男人啊。她很快就能如意了,但是——   放眼这偌大的宁国侯府,陆明华浅浅的笑了笑。   这,只是个开始。   李嬷嬷带着丫鬟忙忙碌碌的收拾,总算捡着珍贵的收拾了大半,这般箱子搬进搬出,引来了院中丫鬟们的议论。   正院之中,孙氏很快收到了这个消息。   这个时候收拾东西?之后又听闻马车去了春山院,而陆明华的下人正搬着东西上车,她是彻底坐不住了。   “不行,我要去看看。”孙氏豁然起身。   外面好大的风雪,一行人拥簇着孙氏,赶到了春山院。   她们进院时,陆明华刚刚出门,正要上车,眼看着这个安排,根本不是离开一日两日的架势,她皱起眉,说,“这是要干什么?”   “这样大的雪,明华,你要去哪儿?云台,明华胡闹,你也不拦着点?”   嬷嬷知机上前,挥退了院中的下人,李嬷嬷不肯走,看着陆明华。   “嬷嬷,过来为我撑着伞。”陆明华想了一下,如是说,正好借此把话说明白。   孙氏忽然出现,她也不奇怪,这个侯府,本就没几件事能瞒过孙氏,便是没在这里,怕是她的马车还没有出门,就已经被人拦下了。   院中下人很快都消失不见,雪花洋洋洒洒,好像又大了些,竟遮蔽了视线,眺目看去,只见一片白茫茫的。   “夫人。”陆明华笑着上前,屈膝一礼。   孙氏骤然看向她。   “夫人?”她重复一遍。   “世子决意与我和离,我接下和离书之后,便算不得是宁国侯府的世子夫人了。”眼前的女人惯来高傲,她也应该高傲,出身侯府,丈夫信重,府上一女两子皆她所出,几个妾室乖巧的几乎都见不着。   她看来的目光凌厉无比,陆明华却好似看不见一般,依然平静从容。   这个消息忽然砸下来,饶是孙氏也怔了一下,她很快回神,看向魏云台,素来疼爱儿子的女人第一次疾言厉色,甚至顾不上先进屋避过风雪,直接问道,“云台,到底怎么回事?”   “母亲,外面雪大,先进屋再说吧。”魏云台顾念着她的身体,劝道。   “不必,你就在这里跟我说,说清楚。”孙氏冷眼看他。   “我与陆明华,感情不睦多年,与其——”魏云台斟酌着说。   “不要拿这些话来糊弄我,我要听实话。”孙氏径直打断。   她的确不怎么喜欢陆明华,两人和离也乐见其成,反正她的儿子,总能找到称心的佳妇。但前提是,他们和离有正当的理由,而不是这般没头没尾,无端让人心中揣测。   无凭无据,就这样和离了,这满上京看着宁国侯府的眼睛,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儿、”魏云台迟疑住了。   若说实话,他母亲定然是不能接受的,可欺瞒亲长…   陆明华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忽然轻笑了一声。   “就让我告诉夫人吧。”   “陆明华!”魏云台想要制止。   “因为你的儿子,真心喜欢的人,是我的妹妹,陆明熙。”陆明华上前一步,漫天的风雪扑面而来,将她如云的青丝笼上了一层雪色。   李嬷嬷听了她口中的话,大惊失色,竟没有第一时间为她遮去风雪,这会儿才回神,上前挡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7 00:47:16~2022-07-18 00:0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菀溪 5瓶;浮名半生 2瓶;Ros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三章   “而当年,他弄错了人,误以为是我,我们两人成婚之后,他才发现不对。他一直觉得,是我刻意算计只为了嫁他,所以这些年冷待无视于我。而现在,陆明熙病了,大夫说她这是心病,无药可医,若想活命,最好的办法是全了她的心愿。”陆明华没管魏云台的阻拦,直接把话说完。   “所以他要与我和离。”陆明华笑着看向孙氏,眼中含笑,端方得体,道,“而我,自然要同意。”   可偏偏,此时此景,她这副模样,就显得格外微妙了。   随着她的话出口,孙氏一点一点的皱起了眉,等听到最后那句话,抬眼盯了她一眼。   “所以说,你今日如此,只是为了一个陆明熙?你糊涂啊,她是你发妻的妹妹,你这样做,想没想过别人会怎么看待你,怎么看待我们侯府?”   “不行,我绝不同意。”孙氏简直有些气急。   一个陆明华她勉强能接受,可那陆明熙算什么,病恹恹的,眼神不定,心思繁杂,这样会装的她年轻的时候见了不少,没想到,她儿子竟然栽在了这么一个货色上面。   “母亲,明熙她——”魏云台有心想为陆明熙说一句好话,可孙氏根本听不进去。   “想娶她,除非你不认我这个娘。”她挥袖道。   陆明华笑着看着这一幕,心中阵阵畅快。   “这些,就是宁国侯府的家事了,夫人,世子,我该回去了,告辞。”点燃了这把火,她轻轻颔首,又侧头看向李嬷嬷,让她把人叫进来。   “你和云台的事我不管,但是,记住,不该说的,不要让我听见。”孙氏不准备拦她,如今这一出,不止陆明熙,陆明华也被她厌恶上了。   若非这两姐妹,又怎么会有今天的事,她好好的儿子,眼看着就要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谈了。   “夫人放心,我以后的日子还长着,犯不上为了这么两个人搭上自己。”陆明华轻笑着说,略带轻慢,甚至是不屑。   孙氏听了心中极其不舒服,她的儿子,就算自己生气,也容不得别人这样说。   “呵,的确,日子还长着。”她盯着陆明华缓缓说出了这句话。   “夫人不祝我以后事事顺遂,平安喜乐吗?”陆明华拢了拢披风,抬眼看向她笑了笑,眉眼轻挑,意味深长,道,“毕竟,这人啊,日子过得不好了,难免会犯糊涂,您说呢?”   吓唬人,谁不会。   还是那句话,只看谁更豁的出去罢了。而宁国侯府这个玉瓶,又怎么会和她陆明华这个瓦砾硬磕呢。   闻言,孙氏面上一顿,而后缓缓笑了笑,道,“你说的是,是我疏忽了,好孩子,你以后定然会事事顺遂,平安喜乐,若有什么问题,只管来找我就好。”   陆明华就也笑了。   不多时,马车过来,陆明华后退一步,微微屈膝,道了句告辞,转身就走。   迈出一步,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回了头。   “世子,你说,你这些年念念不忘的,到底是错过的心上人,还是自己被欺骗的不甘和愤怒呢?”她笑吟吟的说。   “你在胡说些什么?”魏云台这会儿正心烦意乱,想着该怎么让母亲接受明熙,闻言也没有多想,先皱起了眉。   “没什么,只是一个我一直以来的疑问罢了,不过看样子世子也不知道,那便罢了。”陆明华说完,转过身,榴红色的披风很快被马车车门掩住,再看不见。   “以前,倒是我小瞧了她。”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孙氏若有所思道。   雪夜之中,一行马车徐徐前行,穿过大门之后消失不见。   车中的灯火晃动,冷意弥漫,陆明华挑起窗帘,看着自己将宁国侯府抛在身后,深深的,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笑了起来。   马车渐渐前行,拐过一条条街道,离文安伯府越来越近。   面上的笑意渐渐淡下,陆明华心中,忽然就有些茫然。   下雪天冷,文安伯府的门房一到点就关上了大门,缩进被窝里。   谁知,眼看着就要睡着了,外面门忽然被砰砰砰敲响,他不情不愿的爬起身,过去问了声谁,得知是府上嫁去侯府的三小姐回来了,心里一惊,忙打开了门。   眼见着一行好些辆马车,门房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坏了,出大事了,他心想,忙叫人去里面禀报。   马车从侧门直入伯府,往二房行去。   夜色里,一盏盏灯火亮起,思贤院的门打开,陆成颂匆匆起身到正堂的时候,现任文安伯陆成文和他的妻子袁氏已经早一步到了。   “明华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带着行李回来了?”陆成颂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刚一进门,就听到嫂子袁氏问道,他心中顿时一跳。   “带着行李?你和云台吵架了?胡闹!”他立即斥了一句。   “父亲,不是吵架。”陆明华放下捧着的茶杯,先起身见礼,而后慢慢坐下,补充了一句。   闻言,屋内其他三个人都松了口气,不是吵架就好。   文安伯府到陆成文这一代,已经没落,府上连个出仕的人都没有,眼看着就要江河日下,可自从有了侯府这门亲戚,府中情况大好,晚辈们前途大好,去年,陆成文的嫡长子,就在侯府的帮衬下外放,做了个县令。   这般种种下来,他们是说什么也不敢让陆明华和魏云台闹脾气的。   “是和离。”看着袁氏和她父亲缓和下来的面色,陆明华才接着道。   “什么?和离?!”三个人都惊住了,陆成颂最先反应过来,厉喝一声,看向陆明华,道,“胡闹,这样大的事,你怎么不和家里说一声?!”   “和离,什么和离?怎么回事?”姗姗来迟的秦氏满脸疲惫,听到这句话后还没回神,下意识问道。   “魏云台和我和离了。”陆明华解释道。   “你——”陆成颂满脸怒气,还要再说,被陆成文拦下。   “明华,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说?若是受了委屈,告诉伯父,伯父帮你做主。”陆成文除了一开始的震惊,倒没有多愤怒,而是纯粹的疑惑,看着陆明华时,还有些关切。   “伯父,”见状,陆明华发冷的心中总算缓和了些。   这满府的人心思各异,其中,她这位伯父陆成文的心底,却是最纯粹的。他自幼喜好文章,对于名利等外物毫不在意。当然,这也是伯府没落的原因之一。   “没什么,不过是魏云台和明熙互相爱慕,如今明熙病重,大夫说是心病,魏云台便和我提了和离。”继魏家之后,陆明华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话音落下,偌大的正堂竟静默了片刻。   袁氏和秦氏惊愕之后,眼中浮现喜色,陆成颂怒意减退,眸光微动,显然是在算计着什么。   “荒唐,荒唐!”陆成文则是大怒,口中斥道,豁然起身道,“不行,我要去找魏云台理论一番。”   “伯父不必了,我已经接下了和离书。”陆明华道。   “什么,你,你糊涂啊。”陆成文一惊,无奈道。   “老爷,”袁氏准备说些什么,被陆成文挥袖阻拦,“你不要说话。”   “我问你们,魏云台和明熙的事情,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陆成文打量一眼陆成颂和秦氏,厉声问道。   秦氏眼下喜形于色,闻言先看了眼陆明华。   “大哥,这,魏云台要娶的本来就是明熙,结果弄错了,才娶得明华。”陆成颂也看了眼陆明华。   夫妻两个人在这个时候难得的默契,就差没直说这里面是陆明华捣的鬼了。   “什么,是你?!”袁氏一声惊呼,惊讶中带点不屑的看着陆明华。   “不可能!”陆成文却断言道。   陆明华不由看向他,眸中带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期盼。   “明华性子清正端方,断然做不出这种事情。你们怎么查的,告诉我?”陆成文看着自己一对弟媳,等着他们回答。   陆成颂和秦氏顿时沉默,他们哪里有查,都是自己猜出来的。   “没有查证,如何敢妄言?!”陆成文这下是彻底失望了,他早知两人偏心,可没想到,关系着陆明华名声这样大的事,他们竟然都没有细查。   “诶呀老爷,既然二弟他们敢这么说,肯定是有原因的,是不是啊,明华?”袁氏有些幸灾乐祸。   她膝下有一女,和陆明华同岁,结果当初陆明华嫁给了侯府世子,可她的女儿却只能嫁给一个小小四品官的儿子,这些年,她早就看陆明华不顺眼了。   “不是明华做的,在魏云台上门求亲之前,我根本就没注意过他,这些年,我也在查怎么回事。”收敛起眼中的惊愕,陆明华平静的说。   她愣愣的看着陆成文,竟回不过神。   原来,这个天底下,还是有人愿意相信她的吗?   “好,明华放心,伯父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陆成文一口应下。   “多谢伯父。”陆明华忍不住笑了。   这般说完,陆成文才心事重重的带着袁氏离开,陆成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扫了眼陆明华,让秦氏安排一下,就也走了。   秦氏看了眼后院,招来了身边的嬷嬷安排,拉着陆明华说,“你出嫁前的院子还留着,我让人收拾收拾,你还住回去。明熙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娘先去看着她了。”   看她什么呢?等她醒了好及时告诉她这个喜讯吗?   陆明华心中嘲讽,看着秦氏匆匆离去的背影,左右环视了一眼转眼中只剩她一个人的正堂。   堂外风雪连天,堂内她孤身一人,静坐半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8 00:08:25~2022-07-19 00:4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星你别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孟夏、浮名半生 5瓶;58012859 2瓶;maohao08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四章   陆明华归家第三日,陆明熙醒了。这个好消息显然有用,被大夫诊为药石无医的人,之后短短几日,就迅速的恢复了生机。   等到第十日,她已经能起身了。   那日这场洒洒洋洋下了几天的雪,在日光下已经开始融化,呼吸中都透着丝丝冷意。   陆明华顶着秦氏有些紧张的视线踏进了陆明熙的卧房,一抬眼就对上靠在软枕上的陆明熙得意的眼神。   可这个眼神,也只是一瞬,等秦氏看去的时候,她已经眼睫轻眨,满脸愧疚无措了。   这样的变脸,陆明华早已经习惯,她知道,这是陆明熙在激怒她。   她自小就喜欢这么做,总是热衷于在各种别人发现不道的地方挑衅她,然后看着她失态发怒,再装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   陆明华曾经吃过不小的亏,最厉害的那一次,陆明熙装作被她推到水里,她大病一场,而陆明华则错失了和某位郡主成为好朋友的机会,被秦氏压着在佛堂跪了半月,也念了半月的经。   “你在这里诵经,为明熙祈福,也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她醒了,什么时候你才能出去。”陆明华只是刚想起,秦氏那句话就仿佛在耳边想起,清晰无比。   记忆总是很奇怪,有的几天就会忘却,可有的,却经年难忘,且越发的深刻,几如历历在目般。   “明熙你醒了。”陆明华勾起一个浅笑,神态从容平静。   她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拼命解释不是她,满心委屈的小女孩了。   陆明熙眸光轻动,垂眸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抬起头目光闪动,似是不敢直视陆明华般,喏喏道,“姐姐,对不起,我——”   “说什么对不起的话,”陆明华打断,坐在床边,仔仔细细看了眼陆明熙,似是松了口气般,“你身体不好,好不容易醒了,该好好养着才是,别想那么多。”   “可,可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和云台,呀,是,是姐夫,”陆明熙抬手捂嘴,无措的看向陆明华。   姐妹两人四目相对,你笑我体弱多病,我笑你被人抛弃。   轻声细语间,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秦氏忙上前,道,“明熙你呀,明华你不要在意,明熙无心的,她这些天醒了好几次,都在后悔……”   她口中的话还在继续,陆明华眼中却只看得见陆明熙依偎在她怀中时,得意看来的目光。   在秦氏开口之时,她就已经输了。   “母亲,我不在意。”陆明华平静的等秦氏说完,由着心中种种情绪翻滚,最后冲破樊笼,笑道,“本就是一场误会,我根本不在意魏云台,说来我还要感谢妹妹,若不是她这次生了病,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从宁国侯府脱身才好。”   秦氏闻言,愣了一下,抬眼看向陆明华,只当她是在嘴硬,还要安慰,就听她继续说了下去。   “以后,就祝妹妹和魏云台,夫妻恩爱,白头偕老了。”说着话,陆明华长出一口气,笑吟吟的说,“我也好再寻一知心人。”   她一双眼睛太过认真,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时,里面的喜悦几乎要溢了出来一般。   秦氏虽然不够了解自己的女儿,却也知道她大致的脾气,顿时就信了大半。   陆明华神情无波,陆明熙在她说话时一直看着,确定她的确不是装模作样,忍不住咬了咬唇,袖中的手攥紧。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分明是她拼命都想得到的东西,为什么陆明华就能毫不在意?   “妹妹?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又不舒服了?”看陆明熙竟然没第一时间接上话,陆明华眉眼微动,笑着唤了一句。   “没,没事,只是没想到姐姐是这样想的,那,那我就,就,”陆明熙结结巴巴的偷眼看着陆明华,到底没把话说完,可眼中按捺不住的喜悦,却是瞒不过人的。   陆明华只是笑了笑,又蹙眉,说,“不过妹妹你,我之前为了测试魏云台对你的诚心,他提出和离的时候,特意为难了一下,只说让他求我,我就同意。”   “明华,”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做,秦氏心中一颤,下意识说,丝毫没发现,她怀中的陆明熙忽然抬头,直直看向陆明华,眼中不自觉的盛满了期待。   “可他没同意。”陆明华慢悠悠说完这句话,看着陆明熙眼中拼命掩饰却仍旧一闪而逝的失望,眼中笑意越盛,道,“也不知是我太过苛刻,还是魏云台——失了两分诚意,妹妹自己斟酌着就是。”   秦氏也不由深思。   “不过也是,之前三年,我好多次都以为魏云台要和我和离,结果每次期盼都落了空,结果耽搁了妹妹到现在,真是,”陆明华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秦氏立即皱眉,担忧的看向怀中的陆明熙。   陆明熙失魂落魄,捂住嘴咳了咳。   陆明华手疾眼快递上了茶,秦氏心中刚升腾起的怨气便就这样散了,她只是有些不赞同的看着陆明华,说,“你妹妹心病刚好,你不该跟她说这些的。”   成功在陆明熙心里扎了一刀又一刀,陆明熙心中畅快,眉眼轻敛,免得泄露了情绪,叹了一句,“我也是担心妹妹,怕她痴心错付,这才多了两句嘴。”   “你可以过两天再说的。”看她这样,秦氏没忍住缓和了语气。   “我怕是等不了了。”陆明华站起身,轻轻笑了笑,道,“母亲,我如今和离归家,住在家中到底不便,前些时日我已经命人收拾好了城外的别院,过几日就搬去。”   “什么,明华你、”秦氏想要阻拦。   “母亲,妹妹虽然痊愈,可这场重病到底伤了身,我在家难免让你分心,等我走了,你也好专心为她调养。”陆明华垂眸看向陆明熙,轻言细语道。   闻言,秦氏阻拦的话立即就停在了嘴边,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   陆明华又对陆明熙笑了笑,转身离去。   陆明熙看着她的背影在帐幔后消失,外面的日光和曦,笼在她身上,她整个人都仿佛融进了日光中一般耀眼,刺的她忍不住闭上眼睛。   秦氏絮絮叨叨嘱咐半晌,她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等秦氏出去了,她才睁开眼睛,掩去里面的些许不耐。   “小姐。”外面嬷嬷忽然进来,看她醒着也不奇怪,匆匆过来说,“刚才三小姐走的时候,把翠云留下了,说是她那里现在用不了这些人,把她给您当个粗使丫鬟用。”   她这句话迅速说完,低着头不敢看陆明熙的神色。   翠云是怎么到陆明华哪儿去的,都干了什么,她心中一清二楚,可眼下这样,分明表示,三小姐早就知道了,那之前……   陆明熙心绪翻滚,脸上一白,嘴角就沁出了一缕血色。   嬷嬷一惊,忙翻出帕子,正要上前,陆明熙一把夺过,使劲擦过嘴角,咬牙道,“陆明华。”   这么一想,她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是故意让她知道她要给魏云台安排妾室,甚至猜到了她会装病,连和离的事都不意外。   可最让她难受的,是陆明华对魏云台的不在意。   她视若珍宝的人,在她的姐姐那里,竟然弃若敝履——想着魏云台那张清风朗月的容颜,她满心的喜欢忽然就淡了些许。   三日后,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出发。   陆明华披上披风,就见有人匆匆赶到,仔细一看,是伯父陆成文身边的书童,便止了步。   “三小姐,老爷让我给您说一声,按时间来说,今日将士应该能抵达上京,到时估计不好走,要不您换个日子?”   “今日?”陆明华没想到这么不巧。   前些时日西北捷报传回,天子大喜,命大军班师回朝。没想到竟然正好是今日赶到。   可——   看了眼收拾的整整齐齐的院子和行礼,陆明华笑着谢过伯父的好意,只说行礼都收拾好了,哪怕遇上大军还朝也无事,左右那庄子不算太远,太黑之前总能赶到的。   小厮只是过来提醒一句,领了命之后就走了,陆明华跟着上了马车,也出发了。   将伯府抛在身后,她没有丝毫不舍,什么,还隐隐松了口气。   马车一路朝东城门走去,便是寒冷的天气,也丝毫不影响街上的热闹,叫卖声起伏,直到出了城门,都还能隐隐听到那些声音。   马车不急不缓的走着,忽然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大军归朝,闲人避让。”马上的将士高呼开路,身后两队黑甲骑士纵马驱开路上的人群,让出宽敞的地方来。   车夫急忙问了句,陆明华没想到竟然真这么不巧,就让避到角落里去。   远远的,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甚至隐隐能感受到地面传来的震动,黑甲骑士如同浪潮般涌来,威势赫赫,让人心惊。   百战之师,不外如是。   陆明华挑开帘子看了一眼,不由心惊,下意识避开眼神,忽然发现,这角落里,竟盛开着几株腊梅,难怪她到了这里,就闻到阵阵隐隐的幽香。   风尘仆仆归来的大军在距离城外一段距离停下,没过多久,就有人纵马从城内疾驰而来,马上的人到了大军前下马,微微弯腰尽显恭敬,不知说了些什么,黑甲骑士打头的人一提缰绳,一队人脱离队伍徐徐往城内而去。   这边,陆明华打量半晌,终于选出了满意的腊梅,掀开车帘伸手去折了一支。   花树晃动,引来马上之人遥遥一眼。   只见,玉色指尖挑开车帘,一张秀丽娇美的容颜半露,轻轻嗅了嗅手中的花枝,浅浅一笑。   他满身从边关带回的满身兵戈戾气,在这一个满足惬意的笑容之中,忽然就散去了大半。   作者有话说:   千呼万唤始出来,男主出场啦啦啦啦感谢在2022-07-19 00:40:55~2022-07-20 00:0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嗯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嗯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五章   他身形微顿,熟悉他的亲卫忙低声唤了一句,问,“可是身体不适?”   燕元华摇了摇头,一提缰绳继续前行,眼角的余光瞥见车帘轻晃放下,玉色指尖消失不见。   黑色骏马前行,穿过城门,往皇城奔去。   大军暂时于城外修整,来往人群都避开从一侧穿行,陆家的马车也不例外。   陆明华的别庄是前两年她命人置办的,地方稍有些偏僻,她还未曾去过。   车子在官道上走了许久,又拐入小道,穿过几片山林后,眼前豁然一开,只见几座山围绕中,一个个房子点缀在苍青色的山中,李嬷嬷遥遥指了指远处半山腰上一片明显大上许多的院子,说那就是了。   山路蜿蜒,但是很平整,这般好一会儿,总算到了地方。   马车直入院内,院中的管事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陆明华先熟悉过,又用过晚膳,才有心情来看看这个她未来不直到会住多久的地方。   院子很大,而且格外精巧别致,完全不像是会在这种偏僻地方存在的东西。   假山上流水潺潺,哪怕是冬日里也未曾停下,些许冰棱挂在一角,在淡淡的日光下缓缓滴下一滴水。   山上有亭,陆明华踩着青石铺就的石阶小心翼翼的上去,准备好好看看这里。   “咦,那边还有个院子?”没想到自家别院左边靠上的地方,竟然还有片别院,陆明华有些惊讶。   再仔细一打量,两个院子的景致布局都差不多,明显是一起建出来的。   “这两个别院,本是一对好友所建,后来出了些事,就都出售了。当时掌柜的本来想一起买下来的,可是不凑巧,那边的已经出手了。”   陆明华点了点头,又看向身后这山,当时为了方便,这山她也吩咐了买下。眼下冬日萧肃,看不出什么,但是听掌柜的当时的说法,这里景致很好。   一时间,她倒是有些期盼春日万物复苏的时候了。   自此,陆明华就在这别院住了起来。   晨起,外面雾气一点点从山脚蔓延开,然后在日出的时候散开,留下一片露珠在枝头。   半山腰的地方有一片腊梅,陆明华每日早上,会出去散散心,顺道折一枝腊梅回来,养在花瓶中。   中午,她会看一会儿诗书,练一练字。   下午,她会翻出女红来,她的女红向来不好,只是一直也没有机会去练,眼下她终于有了大把的时间,便准备好好练一练。   这般悠闲的日子于陆明华而言,几乎是从未有过的,她有些新奇,也格外欢喜。   直到那日,宁国候府的人匆匆赶到,请陆明华回京。   “宁国侯府的人?怎么回事?”陆明华看着手下毁了的字,皱了皱眉,放下了笔。   “说是侯爷夫人的吩咐,有要事请您去一趟。”李嬷嬷也很疑惑。   “侯爷夫人?”陆明华只是听见这个名字,就想起了在侯府的时光,不由轻轻蹙了蹙眉。   “不去。”她一口拒绝。   李嬷嬷十分赞同的点头,有些痛快的笑着说,“就该这样。”   为了不污了她家小姐的耳朵,她都没说那嬷嬷说话时趾高气昂的样。都和离了,还来对他们家小姐颐气指使。这下好了,看她还怎么傲气的起来。   “什么,不去?”来的嬷嬷是侯夫人孙氏身边的老人了,见惯了陆明华原来妥帖懂事的样子,本来以为这次叫她回去时十拿九稳的事情,可没想到竟然碰了一头包。   “你没说是夫人请她去的?”她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陆明华一个侯府不要的弃妇,竟然敢拒绝侯夫人的召唤?   “小姐说了,不去。”李嬷嬷断言道。   “这,这,”来的嬷嬷确定之后,顿时就有点慌了。   李嬷嬷叫了人送客,那嬷嬷一个激灵,忙上前拉住她,赔了好一会儿不是,好说歹说就要请陆明华去一趟。   见着她脸变得这样快,李嬷嬷心中一转,知晓这次定然是有事,不然这个嬷嬷不会这样,她立时咬死了话,不想再让陆明华回去掺和那一堆烂摊子。   “老姐姐啊,之前是我不是,求求你了,你就让明华小姐跟我回去一趟吧。”苦求无果,嬷嬷一咬牙,直接就跪下了。   李嬷嬷眼睛一跳,没想到她会这样做。   “你这是干什么,使不得,快请起,请回去吧,我家小姐来此修养,不想在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的确是不准备再回去的。”   “要不是有要紧事,夫人绝不会让我来打扰明华小姐,可这次,这次,侯爷回府,得知了世子的事,怒气冲冲就罚了他,如今,如今世子已经在祠堂跪了五日了。夫人也没办法,只想让明华小姐去说句好话,毕竟这和离,也是明华小姐同意了的啊。”本来这些实情,要等到陆明华去了侯府,孙氏再亲自说的。   但是这会儿陆明华说什么也不回去,嬷嬷没办法,只得说了实话。   “竟是这样!”李嬷嬷恍然,想了想去说给了陆明华。   “罚他跪祠堂?”陆明华惊了,眨了眨眼,感受着心里的痛快,难掩幸灾乐祸的笑了。   “侯夫人想请我去给魏云台说情?”她嗤笑一声,“做梦呢。不过……”   她倒是想去看看,魏云台如今的狼狈模样。   这句话好似不够良善,陆明华没有说出口,思衬片刻,让李嬷嬷告诉那嬷嬷,她明日回京。   嬷嬷有些不满意,她更想陆明华今日就回去,可她也做不了主,只得同意。   本想着好歹能在这儿住上一夜,明日一起动身,可没想到李嬷嬷直接送了客,她无奈愤愤,只好在山脚下寻了处瞧不上眼的民居借住了一夜。   第二日,陆明华不急不缓的洗漱完,用完早膳,才坐上马车,回了上京。   阔别半个月,上京的繁华依旧,甚至随着年关将近,越发的热闹。   那嬷嬷厚着脸皮一早候在别院门外,一道回了上京,本以为陆明华会直接去宁国侯府,没想到马车竟然先去了文安伯府,她一急,忙去拦住问了一句。   “嬷嬷误会了,我回京有事,宁国侯府的事,与我无关,还请嬷嬷转告夫人,另请高明吧。”陆明华隔着帘子说了一句,吩咐车夫继续走。   眼见着拦不住人,嬷嬷只得吩咐了人去守着,先回侯府禀报。   文安伯府一切如旧,陆明华回府没走多远,陆成文身边的管事就匆匆忙忙过来,请了她去书房。   “明华回来了,在别院可还好?”陆成文关切的问。   他是不怎么赞同陆明华自己出去住的,说起来,她也才十九岁而已,还小呢。可无奈他弟弟不管,陆明华又下定了决心,只好看着。   “谢伯父关怀,我最近过得不错。”陆明华浅浅一笑。   陆成文仔细打量一番,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嗯,眉目有神,的确不错。既然回来了就别急着走了,留在府里过完年吧。”   陆明华浅笑,没有回答。   这府上,除了她这位伯父,怕是没有人欢迎她,既然如此,何必留在这里自讨无趣呢。   这小小的侯府,哪有她的别院有意思。   “你啊,怎么就这么倔强。”她不说话,陆成文就懂了她的意思,似是回忆,又似是感叹,说,“但凡你娇气柔弱一点,也不至于今日这般。”   陆明华懂他的意思,他的父亲喜欢乖巧懂事的女儿,她的母亲喜欢病弱可怜的女儿,可她,虽然懂事却不够乖巧,更不病弱,不可怜。   可她难道就要为了她们,让自己活成最厌恶的样子吗?   她不愿意。   所以有今日,好像也不能全怪他们。   陆明华想着,自嘲的笑了笑,不再说这个,转而道,“伯父可了解宁国侯?”   在那个嬷嬷去之前,她根本想不到宁国侯会对魏云台下此重手。   当初她成婚时宁国侯驻守边关,根本没回来,她这些年从未和对方接触过。这次的事情,让她觉得她有必要了解一下。   “你问他做什么?宁国侯府的人去找你了?!”陆成文立即就反应了过来,见着陆明华点了点头,就皱了皱眉,说,“那你还回来?”   “那嬷嬷直接跪下了,看样子,我不答应,怕是不准备起来了。”陆明华淡淡的说,又笑,“不过我只说回京,可没答应去侯府。”   “岂有此理。”陆成文有些恼,思量了一下,说起了这宁国侯的事情。   性格冷硬,严肃认真,骨子里带着勋贵的骄傲。   “他最在乎的,是宁国侯府。”陆成文以这句话为结尾。   陆明华一一记下,告辞退下。   刚到书房院外,她就看见了秦氏身边的嬷嬷。   “小姐,夫人让我来迎您回去。”嬷嬷恭敬道。   竟然来接她?   陆明华心中微动,没多一会儿,就回了思贤院。   “明华,你回来了。”秦氏迎出门外,满脸的笑。   陆明华微怔,下意识点了点头。   “那你赶紧去宁国侯府吧。”秦氏紧跟着一句,握着陆明华的手,急急的说,“魏云台被罚,你妹妹知道了又病了,如今也只有你能求动宁国侯了,你去说说,说说你也是愿意和离的。啊。”   这句话落下,陆明华心中顿时仿佛覆上了寒冰一般。   陆明华,你还在期盼些什么?   这些年这么多的教训,你还没有记住吗?   “母亲,魏家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这次回来只是有事,明天就走了。”深深的看了眼秦氏,陆明华淡淡的说,眼见着秦氏面上更急,又说,“我这一路上也累了,母亲,先让我歇歇吧。”   秦氏有心继续纠缠,可对着陆明华眼中的拒绝,到底讪讪的应下了。   晚上马车上的东西都没怎么动,保持着随时都能走的样子。第二日一早,马车收拾起来,看样子,陆明华真的准备走了。   这下子,一些人彻底坐不住了。   不多时,陆明华刚用完早膳,就听说宁国侯夫人孙氏登门拜访。   而在这之前,昨天秦氏说又病了的陆明熙先到了陆明华的小院,进屋唤了声姐姐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姐姐,求求你,救救云台。”她泪流满面的说,小脸惨白,身形消瘦,这般跪下身子一颤,摇摇欲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0 00:04:58~2022-07-20 23:4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浮名半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屋中来禀报消息的小丫鬟还在,见此吓了一跳,无措的左右看看,被李嬷嬷挥退。   陆明华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地上跪着的陆明熙,轻轻眨了眨眼,有些稀奇的看着她。   “你这是,在求我?”她似笑非笑的说,呵的一声就笑了。   “姐姐,”陆明熙喃喃一句,泪眼看她,满是祈求,膝行上前,抓住了她的裙角,哽咽道,“姐姐,你救救云台,救救他,如今,只有你能救他了。”   她看起来,即诚恳,又忧急,只是看着,就能感觉到她对口中那人的情意。   “魏云台,与我何干。妹妹,你求错了人,该去求宁国侯大人才是。”陆明华低头看着陆明熙这幅模样,笑吟吟的,口中如是道。   “姐姐,”陆明熙不能接受,又叫了她一句,说,“之前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见他,我不该生病,姐姐,你要怪就怪我,求求你,求求你了,你救救云台,他是无辜的啊。”   “妹妹,我说了,我无能为力。”陆明华轻笑,看了眼李嬷嬷,道,“嬷嬷快扶明熙起来,一会儿晕倒了就不好了,母亲知道,又得怨我没照顾好她了。”   李嬷嬷闻言忙去扶她,陆明熙不愿,说什么都不起来,最后坚持跪在了那里,继续哀求。   她不起来,陆明华也就放弃了,只当做听不见她口中的话,又拿起了茶杯。   堂上女子端坐,和她生着一般模样的女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衬的她好生铁石心肠——   外面丫鬟行礼声响起,陆明华起身出去,裙角拂过陆明熙的手背,毫不在意的把她抛在身后。   李嬷嬷忙跟上,主仆二人离开,只余下陆明熙一人跪在那里,面对着空荡荡的座椅。   这一切,好似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一般,陆明熙垂眸,听着门外的动静,按在地上的指尖发白,死死咬住了牙。   “母亲,夫人?真是贵客临门啊。只是,您二位有事且去说就好,怎么到我这小院来了。”陆明华似是惊讶的说,左右看看她的院子,略微蹙眉,稍显惭愧。   她这院子不大,甚至可以说小,而且地段也不好,不止比不上陆明熙,连生下庶长子的张姨娘都比不上。   孙氏一口气堵在胸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最后僵着脸点了点头,勉强笑道,“明华,我此行是来找你的。”   秦氏也看了眼,往常她都觉得很正常——   明熙生病要住好点的地方,柳姨娘受宠,她做不了老爷的主,她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可现在面对着本高高在上的侯夫人,她心中一乱,忽然就有些无措,下意识看了眼孙氏。   还好,孙氏没什么反应,她才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孙氏这会儿一心惦记着儿子,根本没顾得上这些,上前一步就想拉住陆明华的手,谁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恰好后退了一步。   陆明华嘴角噙着笑,将两个人让进了屋。   秦氏正要说话,一抬眼就看见了摇摇欲坠跪在那里的女儿,一声惊呼,就忙不迭的走了过去。   “明熙,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秦氏伸手要付,陆明熙却摇摇头拒绝。   “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是我的错,只要姐姐能原谅我,我做什么都愿意。”陆明熙声音很轻,有气无力的说。   “明华,你——”秦氏一听就恼了,正要说话,就被陆明华打断。   “母亲莫要误会,我可不舍得让明熙跪下,可无奈,她一意孤行,只说我不答应她就不起来。”陆明熙三言两语解释完,看秦氏还要说,面色淡淡的说,“母亲,你还是快扶明熙起来吧,万一一会儿病了,我可担不起责任。”   “明华,”秦氏无奈唤了她一声,转身去扶起陆明熙。   “娘,我不起来,我,”陆明熙不肯,依旧坚持。   陆明华只当做看不见,请孙氏坐下。   “让夫人见笑了。”她说。   地上,陆明熙似乎现在才看见孙氏,眼睫一颤,忍不住看了眼她,然后怯怯的收回了视线。   “的确。”孙氏一口就应下。   秦氏见她似乎很不喜欢陆明熙,不由担忧的看了眼依旧跪着的女儿,又去拉了拉。   “姐姐,求求你,都是我的错,你救救云台,你只要肯救他,我,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见他了。”陆明熙执拗的很,拽着陆明华的衣角再次哀求。   孙氏眼神一动,暗自揣摩,若是真让这个病秧子不见自家儿子,似乎也不错,便就闭上了嘴,坐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   “妹妹,这话怎么能说呢。”陆明华叹了口气,蹲下身伸手去轻轻抚摸陆明熙的脸颊,很是疼惜的模样,道,“若是让魏云台知道,还以为我因爱生恨,刻意棒打鸳鸯,那他不得恨死我了,更是要念死你了。这个黑锅,我可不想背。”   孙氏面色微变,依他儿子的性子,还真有可能这样。   陆明熙看着陆明华的眼神微微一变,恨色划过。   秦氏为难的左右看看,什么都没看出来。   陆明华太了解自己这个妹妹了,了解到她一句话,她就知道她想干什么的地步。   见此,她眼中笑意愈盛,毫不掩饰愉悦的看着陆明熙。   “这些年啊,魏云台总以为我喜欢他才刻意算计他,可真是冤枉死我了。似他那样的人,我才不喜欢,一想着会让他以为我深爱他,我就……”陆明华蹙眉,收回手按了按胸口,另一只手捏着帕子捂住嘴,没有说下去。   可她的意思,屋里的人却是都懂的。   孙氏的脸立即一青,忍不住低喝一声,“陆明华!”   若不是她还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这会儿怕不是低喝,而是呵斥了。她的儿子,岂能容别人这么嫌弃,还是一个他儿子不要的女人。   陆明熙垂眸,依旧哽咽着叫了声姐姐。   “妹妹,我昨日回府,昨晚,你怎么不来找我?”陆明华又问了一句,笑道,“母亲说你病了,什么药这般见效,一夜就让你痊愈了。可得小心些,别伤了身才好。”   “对对对,明熙,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药?昨晚你不是还病着?”秦氏一颗心都扑在陆明熙身上,根本听不出陆明华话中的意思,立即问道。   “娘,你放心,我没事,一想着云台还在受苦,我哪里还能躺的下去。”陆明熙一句话就哄好了秦氏,眼尾一扫,却见陆明华正和孙氏笑的意味深长,她心中顿时一堵,余光扫了眼秦氏,收起眼中的恼怒。   这下,她的计划全毁了。   哪里是她昨晚不想来,只是孙氏不在,她来干什么,来找陆明华自找羞辱吗?   有秦氏在,她说动她就能让陆明华答应,何必费这番心思。   “夫人,我这妹妹心心念念都是魏公子,看来侯府好事将近,我在这里,提前祝贺了。”陆明华笑着看向孙氏,口中道。   “好事?”孙氏冷漠的扫了眼地上的陆明熙,道,“我家云台什么样的人品,自然要佳妇相配,若是女子爱慕就要娶,那我家怕是娶不过来。”   这句话太过刻薄,秦氏脸色一变忙道,“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定亲成婚,终究是要两情相悦才好,不然,不然,”她下意识看向陆明华,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本就不喜欢陆明熙,再加上有求于陆明华,所以孙氏才这样说,可没想到这个当娘的,竟然踩一个捧一个,这下,她是真的有点可怜陆明华了。   可再一看陆明华,她若无其事,甚至有些闲散的样子,哪里像是伤心,分明是毫不在意,她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了,也是,这样的母亲,为她伤心才是真的不值得呢。   “呵,好了,秦夫人,我和明华有事商量,不如你带着贵府小姐稍等片刻?”她直接说,一字不提刚才陆明熙的所作所为,赫然是全然没放在眼中。   “不,不行,我还没求得姐姐答应,姐姐,”陆明熙咬牙坚持,都到了这一步了,她这会儿要是走了,才是真的成了笑话,还不如坚持到底。   这段话的功夫,她脸色越发的白,身形微晃,声音也越发的微弱。   孙氏冷眼看着。   “明华,你就答应她吧,就一句话,难不成,你也要娘跪下来求你不成?”秦氏焦灼的看着怀中的女儿,看向陆明华有些着急的说。   “母亲莫要这样说,女儿承受不起。”陆明华看向秦氏,从陆明熙来的时候,她就预想到秦氏最后会有的态度。   眼下真如了她的猜想,她却惊讶的发现,她心中,竟好似松了口气一般。   面上笑意纹丝未变,她平静的说着道理,“只是,这是宁国侯府的家事,我贸然前去,于理不合,怕是要惹人笑话的。”   “怎么会,明华,这次伯母也是没办法了只得来求你,侯爷他还以为是云台负了你,这才如此狠手,只要你说句话,说和离之事你也同意的就好。”这般好的机会,孙氏忙说。   “不妥,不妥。和离本就惹人非议,我这般前去,别人还以为我对魏云台仍有感情,我实在不愿如此。”陆明华不愿意。   “就,就说是伯母求你,我求你,求你去救救他,他被关了六日了,我昨日看他憔悴的不成样子,我,我实在受不了啊,明华,不为他,便为我们之前几年的相处,伯母求你去侯爷那里说说好话。”孙氏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这会儿也顾不上了,陆明华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已经让她心中七上八下,这会儿只得放低了身段,口中祈求。   “这……”陆明华面上总算有了些迟疑。   “明华,”孙氏握住她的手。   “夫人,若是别人问起?”   孙氏迟疑了,在这里求是一回事,可让别人知道她求陆明华又是一回事。   半晌,她看了眼眼前的小院,说,“我在城外有个百顷地的庄子,送与你傍身,换你为云台说句好话,如何?”   “好。”陆明华思索片刻,答应了。   孙氏总算松了口气。   两人言语间定下了这件事,直接把秦氏和陆明熙撂在了一边。   陆明熙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攥紧,孙氏对她不屑一顾,可对陆明华却软语相求,如此区别,让她心中无比难堪。   为何,为何会这样?   明明不该如此的,可自从陆明华和魏云台和离后,好像一切都变了。   秦氏虽然心中莫名有些不舒服,可见着陆明华答应还是忍不住高兴的看向陆明熙,本以为能看见她高兴的样子,却只见她面色淡淡,神色不由微微一顿。   陆明华抿了口茶,目光划过地上相拥的母女,掩去唇角的笑意。   虽然可以预想,但是真正看到这一幕,依旧让她——   无比的愉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0 23:43:56~2022-07-22 00:2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嗯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七章   “妹妹,我答应了,快起来吧。母亲,地上凉,快带妹妹回去吧。病了就不好了。”看着地上两人没动,陆明华淡淡一声。   李嬷嬷忙去扶,陆明熙这次没再坚持,可刚一起身,忽然没了力气,就晕倒了。   秦氏一叠声的叫人,陆明华平静的看着。   看着心中那点不舒服越来越淡,最后几乎没了感觉。   “明华,我们先走吧。”孙氏在一旁催促。   “可我母亲——”   “秦夫人,我有事,先带着明华走了。”孙氏直接打断。   秦氏下意识看向陆明华,对上她那一双平静的双眼。   她心中忽然一跳。   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嗯,好。”她恍惚中有些心惊,只是下意识应了一声,怀中依偎着她的陆明熙无意识的轻咳唤醒了她,她立即看去,下意识拍了拍。   陆明华看她一眼,跟着孙氏走了。   马车一路前行,速度略快,引得行人不满,可在看到车上宁国侯府的徽记之后,都息了声。   宁国侯坐镇边关十几载,如今大胜归京,前些时日的庆功宴上陛下赏赐不断,可谓是深受信重。偌大的侯府,如今简直是繁花似锦,烈火烹油之盛了。   这上京城中,除了同样从边关回来的陛下亲弟,瑞王殿下,谁人可比。   “我要见侯爷。”孙氏带着陆明华一路往府内而去,最后在一个院外被人拦下,她冲着那人直接说。   陆明华抬眼看去,眼前的院落位于前院,她隐约记得,这里是侯爷的书房,平日里都有专人看着的。   拦住孙氏的人身材高大,虽然只是布衣,可眉眼却十分凶煞。她心中隐约猜测,这人应该是宁国侯从边关带回来的。   那人看了看陆明华,转身进去了。   “王爷,您放心——”院内,宁国侯魏怀良坐在下首,正要说话,外面亲兵匆匆进来,只好停下口中的话,转身看去。   亲兵立即说了孙氏带着陆明华来的事,垂首等着吩咐。   “胡闹。”魏怀良斥了一句,而后说,“让夫人等着。”   上面燕元华放下茶杯,轻轻的一声‘笃’,引得魏怀良看去,他笑了笑,惯来的洒脱疏朗,道,“我们的事不急,仔细盘算下来怕是要一天,侯爷有事先去,本王可以等等。”   此次边关将士伤亡抚恤一事圣上交由宁国侯负责,他有心尽一份力,便微服过来了一趟。   “这,”魏怀良踌躇了一下,而后拱手道,“多谢王爷体谅。还请王爷稍待,我去去就回。”   长子不争气,无缘无故和离也就算了,还说要娶发妻的亲妹,如此不成体统,他实在是生气。可夫人为他操持家业这些年,她的颜面他还是要给的。   看着他离开,燕元华闲闲拿起茶杯喝了口茶,听见院中的动静,下意识看去一眼,而后一顿。   竟然是她?   他有些惊讶,没想到那日在城门处看见的女子,竟然就是宁国侯府曾经的世子夫人。   不自觉的瞩目片刻,他心中忽然想到,一段时日不见,她的气色似乎更好了。雪肤玉肌,唇上那点嫣红,在今日清透的日光下格外夺目。   可见……   终究是别人的私事,燕元华没再细想。   陆明华平静的走在孙氏后面,面色淡淡,隐约间感觉好像有人在看她,她抬眼轻轻一扫,却什么都没看见,就又收回了目光。   目似点漆,羽睫纤浓,这般淡淡一眼,竟好似笼着漫天星子一般。   燕元华不自觉的又顿了片刻,等再一眨眼,人已经离开了窗前,进了隔壁的正堂。他微微侧耳,就听到旁边女子清悦的声音响起。   出了书房,魏怀良去了外面的正堂,不多时,孙氏就带着陆明华进来,脚步微急,失了从容。   陆明华跟在孙氏身后行过礼,这才抬起眼。   出乎预料的是,在伯父眼中很不好相处的宁国侯竟然是一个面色温和的人,看起来和魏云台竟有六分相似。   孙氏说了陆明华的身份,期盼的看着宁国侯,而宁国侯,则在看着陆明华。   虽然曾经是他的儿媳,可这些年边关生乱,他从未回来过,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人。   “这次的事,是云台对不起你,若是不介意,你可以叫我一声伯父。”魏怀良仔细打量,堂下的女子目光清正,不急不缓,丝毫没有惊慌之色,目中便多了两分赞赏。   “侯爷客气了。不知我可否先见一见世子?”陆明华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为了来看一眼魏云台的狼狈模样的。   没想到她这么直接,魏怀良一口应下,孙氏微微皱眉,更想陆明华先说话好让侯爷把人放出来,可见着他同意了,也就没再说什么。   很快,外面的人进来,亲自领着陆明华去见人,孙氏本想要跟上,可仔细想了想,却又坐下。   两人成婚三载,定是有感情的,她这样跟去,说不得本来要说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还是在这里等着吧。   宁国侯府的祠堂陆明华只去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不过,比起前一次,这一次外面守了很多人,气势和带她来的人差不多,格外骇人。难怪她来的路上见着丫鬟下人们都离得这里远远的。   那些人直接挡住了门口,带她来的人上去低声好几句,才放了人进去。   祠堂的大门正开着,远远就能看见里面跪坐着的背影。   跟来的下人止步,陆明华自己上前,一步步靠近。   迈步,进步祠堂。   光从身后而来,将她的影子拉长,落在魏云台一侧。   魏云台没有动。   陆明华上前,衣裙扫在青石地面上,绕过蒲团,在魏云台身前站定,俯首看去。   曾经光风霁月的宁国侯世子,如今面色憔悴,跪在那里身子笔直,可眼神早已恍惚,显然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似乎终于看到有人来,他抬了抬眼,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好像耗费了他大半的力气。   “陆明华?”他声音沙哑,眼神瞬间清明起来,“你来做什么?”   眉轻轻一挑,陆明华不得不感叹一下魏云台对于她的在意——虽然是警惕。   竟然到只是看见她就瞬间精神起来的地步。   “是侯夫人请我来的,用城外百顷的庄子,换我来为你说句好话。”陆明华轻轻笑了笑,歪了歪头,一派愉悦快活的说,“你希望我怎么说呢?”   魏云台的脸色似乎更白了些。   “对了,为了你,陆明熙还在我面前跪了小半个时辰,多难的啊。”陆明华感觉自己现在好像个坏人,说的话一句句都是为了让魏云台难过。   不过,她可真开心啊。   “陆明华!她是你妹妹!”魏云台想要发怒,可他这会儿连发怒都没有力气了,只是稍稍一动,就向前倒去,要不是用手撑着,怕是已经栽倒了。   “你竟然不是生气你娘为了你付出了一个庄子?”陆明华做惊讶状,只觉得看着他这样,心里痛快极了。   “你,”魏云台喘着气,撑在地上的手开始颤抖。   陆明华就噙着笑在哪儿看着,然后伸出脚,踢了一下魏云台的手腕。   本就摇摇欲坠的人,手瞬间没了力气,立即就栽倒在地。   他想要起来,可手按在地上,哪怕指尖都泛了白,也起不了身。他那张被赞为俊美的容颜贴在地上,狼狈极了。   “世子这样,可真是狼狈啊。”陆明华低着头,高高在上的说。   魏云台抬眼,冷冷的看着陆明华,他手背爆起青筋,愣是半直起了身。   那样的眼神,仿佛他只要能动,就会要了陆明华的命一样。   可她不怕,她曾经怕过许多个夜晚,到最后,她已经不会再怕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魏云台抬起头问她。   他的发冠坠落在地,衣衫凌乱,向来仪容得体的人,在这一刻满身狼狈。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有多狼狈。”陆明熙说了大实话,眉梢轻扬,道,“顺便看看,能不能清清世子脑袋里根深蒂固的想法,当地是什么让你认为,我爱慕你呢?”   魏云台皱起眉,正要说话,就听她继续说了下去。   “每次想到你会这样想,我就恶心的连饭都吃不下去了。”陆明华凝眉捂住胸口。   魏云台脑中一震,愣愣的看着陆明华眼中直白的厌恶。   “如今总算看到了,我也该走了。”心中那口恶气出的差不多了,陆明华懒得再看这人,免得眼睛不舒服。   她转身,裙角微扬,向外走去。   “哦对了,你放心,我会好好为你和陆明熙说句好话的。毕竟,这世界上,最盼着你们恩爱白头的人,恐怕就是我了。”陆明华脚步微顿,声音中带着笑意又说了一句,朝着外面走去。   魏云台不由皱起了眉,她是什么意思?   “世子跪不住已经倒下了,侯爷慈爱,还请快放他出来吧。”见着宁国侯,陆明华直接道。   孙氏先是一喜,而后又皱眉担忧。   “是云台对不起你,你不恨他,还要为他求情?”魏怀良问她。   “侯夫人出手大方,城外一个百顷的庄子,够了。”陆明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说。   “对于云台和你妹妹的事,你怎么想的?”魏怀良忽然问。   “我觉得侯爷还是答应为好。”陆明华笑了笑。   “胡言乱语。”孙氏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哦,你是怎么想的,说说看。”魏怀良眼神一动,问道。   “我妹妹的身体不好,众所周知,而人死了,活人,就只能记住她的好了,并且这辈子都忘不掉。”陆明华嘴角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意,抬眼直视魏怀良,说,“世子情深,若是再娶,想来新妇也不会比我好到哪儿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22 00:20:28~2022-07-23 23:3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光如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魏怀良神情一动。   说起来,陆明华这个儿媳他并不怎么满意,按照他的设想,最好还是门当户对为好。如此一来,陆明华这句话就至关紧要了。   他是想结亲,想为魏家结一个得力的姻亲,而不是为了结仇。   “聪慧透彻,可惜了。”魏怀良淡淡叹了一句。   旁边,燕元华轻轻笑了笑,的确可惜。   如此佳妇,若是能得,少不得家中能泽福三代,看来是宁国侯府没这个福气。   陆明华一点儿也不想知道魏怀良口中的可惜,指的是什么,话已经说了,就笑吟吟看向孙氏,道,“夫人的话别忘了,明华还有事,今日就先走了。告辞。”   孙氏却早有准备,一抬手嬷嬷就送上了庄子的地契。   钱货两讫,陆明华接的干脆,而后笑了笑就走了。   马车没有回文安伯府,她使人传了信,径自回了城外的别院。   只是忆起那座清幽的小院,她竟然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挑起帘子,看着马车将这座繁华的城池抛在身后,眺望远山,陆明华心中细细品味着这种可以称之为思念的情绪。   才一天而已。   腊月岁末,山上的几株红梅抽了花苞,远远点缀在苍翠山间,分外夺目。   半山腰上的别院上面飘着炊烟,烟火气扑面而来,陆明华只是看着,忽然就深深的,松了口气。   这座别院她明明只住了半月有余,可在这一刻,却有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温暖之感。   仿佛在无声的对她说,回家了。   下了马车,李嬷嬷急急就迎了出来,伸手掺着她下去,笑着说,“小姐回来啦。”   陆明华恍惚片刻,灿笑点头,声音轻柔,“嗯,我回来啦。”   “快过年了,我找了人让把别院收拾收拾,我已经订好了灯笼红纸,到时候装扮起来,我们热热闹闹过个好年。”李嬷嬷絮絮叨叨的说着她的安排,陆明华笑着点头。   “嬷嬷决定就好,有嬷嬷在,怎么样都好。”陆明华握住李嬷嬷掺在她胳膊上的手,冲着她轻轻一笑。   这些年一直是李嬷嬷在照顾她,她有时候会可惜她不是她的亲娘,可现在想想,这个想法实在是太不知足了些。不论如何,有一个无时无刻都把她放在心上的人,终究是一件幸事。   李嬷嬷怔了一下,然后笑开,说,“好好好,嬷嬷啊,一定好好安排。”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小姐回去一趟似乎就轻松了许多——但总归是好事。那样一家子臭鱼烂虾的东西,才不值得自家小姐伤心难过呢。   可没办法,谁让老天不开眼,偏生让自家小姐生在那么一家子里面吃苦。   第二日伯府的人就到了,文安伯让人拉来了几车平日里用得上的东西,跟着一起来的是府上的大管家,在再三确定她不准备回去过年后,后面几日又送来了许多东西。   都是过年用得上的东西,有了这些,就算没在伯府,陆明华也能过个好年。   虽然她从来都不缺这些东西。   但是为着这份心意,陆明华还是开心了许久。   时间过得很快,仿佛只是转眼间,就过年了。   崭新的红绸悬挂在院中的树枝上,漂亮的灯笼在檐下随风轻晃,红纸黑字的福字贴在墙上,大门上的门神像鲜艳神气。   陆明华还准备了烟花。   夜色降临时,山脚下的小村子里爆竹声声,陆明华站在门口看着这小小的一方村落,听着里面孩童的欢呼声,轻轻勾起了一个笑,手下意识贴近小腹。   她要是,也能有个孩子就好了。   外面下人摆好了烟花,向她禀报过后点燃。   一朵朵灿烂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响,小村子里灯火晃动,掺杂着小孩子们越加激动的欢呼声,衬的这个年越发的热闹。   在这偏僻的山村,不需要往来人情,这个年便过得格外清净。   文安伯府仿佛遗忘了她一般,陆明华那对父母只是送来了些东西,丝毫不提让她回去的事。也是,他们现在心心念念都扑在该怎么把陆明熙嫁进侯府,哪里愿意让她回去,徒惹旁人非议。   不知不觉,就是十四了。   正月十五是上元佳节,到时候城内有灯市,最是热闹,陆明华没有惊动陆家人,自己带着下人回了上京,住进了早就置办好的院子。   夜色降临,花灯如昼,人潮如织。   陆明华披着杏黄色绣腊梅的披风,领子上嵌着一圈白色的兔毛,拎着一盏兔子灯走在人群中左右张望,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燕元华在楼上看着,也跟着看了看,靠在窗边好奇。   这一切不过平常,她怎么就看的那么高兴,那双眼睛那么亮,比这满街的灯火还要璀璨。   忽的,见着鬼鬼祟祟跟在她身后的人,他眼神一沉,翻身下了楼。   几声轻呼响起,燕元华毫不在意,抬头仔细打量,得亏他身量高,不然还真看不到。半晌,总算从汹涌的人群中看到了那道杏色的背影,立即穿过人群跟去。   听说前面有灯王出现,行人立即激动起来,等陆明华好不容易脱身,就发现跟在身边的下人们都已经不见了。   她不由皱起眉,左右看看,正想着该等在这里还是主动去找,就发现周围的人,似乎不太对。   她心中一凛。   往年,虽然陆明华不能出门,但是她没少听说灯市中丢失孩子和女人的事。所以,这些人……   心中发紧,她佯装不知,准备离开这里,却发现那几个人若有似无的靠近她,她脚步一快,忽然撞到了一个女人。   陆明华正要说抱歉,就见那女人眼神不对,她呼吸一紧,后退一步。   女人愣了一下,赶紧上前压低了声音说,“这位小姐,快跟我走,有人盯上你了。”   这个人?情况紧急,陆明华难辨好坏,正要拒绝就被那女人握住了手腕往一边拽去,她眼神一厉,另一只手上攥着的簪子直接插了上去。   那女人顿时一声惨叫,引来了周围人的目光。   陆明华后退一步。   周围几个人骂骂咧咧的过来,口中不干不净的,话里话外的意思仿佛陆明华是偷跑出来的,要抓她回去,陆明华心里发紧,四下看去,却发现那些人都纷纷避开。   也不知,是真的没发现端倪,还是不准备多事。   陆明华心中发凉,握着簪子的手越发的紧。   看她这个样子,那女人捂着流血的手也不敢上前,一个眼神过去,周围几个男人立即上前。   她目光游移,贪婪的落在陆明华的脸上。   生的这样好,气度也不一般。可不管身上的衣裳还是身边的下人都一般,明显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来的,身边也没有男人,想来是谁家的姨娘偷偷跑出来了。   这样的人,她最喜欢了。就算人没了,那些正室夫人也不会刻意追究的。说不定还得谢谢她们帮着解决了一个大麻烦呢。   正盘算着这个女人出手能得多少银子,就见一道黑影闪过,好像只是一瞬间,帮着堵人的六个大汉全都倒地了。   她心中一个咯噔,转身就要跑,就感觉背心一痛,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情势转眼大变,陆明华没来得及回神,愣愣的看着来人。   俊眉朗目,这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子。并非时下崇尚的温润君子,他身形高大,气势迫人,更像是行伍中人。   “你还好吗?”燕元华看着她问。   目光落在她手上依旧紧攥的簪子上,上面还流着血,滴滴落在地上。心中一转,想起刚刚捂着手的女人,他就知道了这血的来处,心中不由赞叹。   想不到,这繁花锦绣的上京城中,一个柔婉秀丽的小女子,也有这样的胆色。   还是说,只有她不同?   “可有受伤?”惦记着那血,他又问了一句。   陆明华总算回神,下意识摇了摇头。   “我,没事。多谢公子搭救。”她说着福了福身,看着手上的簪子,拧眉扔在了地上,抽出帕子平静的擦着手。   似乎一切如常。   可燕元华却看见了她微颤的指尖。   原来她也在害怕。   “那边茶楼的花茶不错,小姐不如过去喝杯茶,稍待想来你的下人就能找来了。”燕元华左右看了眼后,低声说。   陆明华心里跳的厉害,正需一杯热茶来平复心绪,便下意识点了点头。   “他们?”可眼神扫到地上的人后她不由迟疑,担心平白放跑了这些恶人。   “无须担心,我的好友已经去寻巡防营的人了,小姐自去,我在这儿等等就好。”燕元华眼神顿时一柔,没想到陆明华现在还记得这些人,声音也不由轻了许多。   陆明华这才放心,过去点了杯热茶,坐在窗前看着巡防营的人来了,才放下心。   看着来人要行礼,燕元华不想惊动了人,一个眼神过去阻止,让他们赶紧把人带走。   抬眼看了眼茶楼,见着一堆下人围着陆明华,他便放弃了过去的想法,反正也只是萍水相逢,而后便走了。   走出一步,脚下踩到一个坚硬的东西,他低头一看,赫然是陆明华刚刚扔下的发簪。   簪上镶嵌着的莹润珍珠沾染上了淡淡血迹,忽然就让他想起了刚才那小女子。   迟疑片刻,燕元华俯首,将珠簪拾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希望元华能把明华也拾起来,细细呵护,妥善珍藏感谢在2022-07-23 23:34:15~2022-07-24 23:5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王子 19瓶;一颗毛豆豆 3瓶;Ros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茶楼中,待陆明华从见到晓春几个丫鬟的惊喜中回神看去,便发现那道高大的人影已经不见了踪迹。   她心中顿时一颤,后怕和不安交织,被她挥散后,又有了些淡淡的遗憾。   还不知那人姓甚名甚,她本来想着要好好感谢对方的。   好好的上元灯节,因为这件突如其来的事蒙上了阴影,巡防营的到来让外面冷清了片刻,可再又一些不知情的人到来后,反而更加热闹。   有人提及刚才那个险些被绑走的女子,看向茶楼时,才发现人早已经不见了。   小院里,陆明华一夜都不能入眠,每每入睡,总会被梦中面目狰狞的女人和男人惊醒,最后索性不去睡了,一夜到天明。   直到第二日,大老远回来别院,在这满山混合着梅香的冷香中睡了整整一下午。   外面李嬷嬷的声音清亮又干脆,比起在侯府的严肃刻板,她现在明显软和了许多。   “嬷嬷,在忙什么?”陆明华推开窗户问了一句。   “小姐,您醒了,快进去快进去,可不能这样。”李嬷嬷忙过来,絮絮叨叨担心她刚醒吹了风会着凉。   陆明华笑着关上窗户,李嬷嬷从门口进来,说,“隔壁院子来了人在收拾,说是缺了东西过来借,我索性直接让人过去帮把手。”   “来了人?是主人家要来吗?”陆明华坐在妆台前,由着嬷嬷为她梳理着青丝。   “据说是,也不知道这新来的邻居好不好相处。”李嬷嬷有点忧心,她家小姐孤身一人在这偏远的地方住着,要是遇到一个不好相处的邻居,那就难办了。   “能让嬷嬷你借出去人手,想来不是什么不好相处的人。”陆明华却笑了笑。   李嬷嬷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可这个来人非但顺利借得了东西,还让嬷嬷差了人去帮忙,想来也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   “小姐,我是担心你,这里到底是太偏了,不如我们回京去住?”李嬷嬷劝道。   陆明华摇了摇头,掩鬂上坠着的白玉珠子轻轻晃动,她拿起手上的玉簪端详片刻插入发间,笑道,“嬷嬷,京中那些人,我不想见。这里很不错,清净。”   李嬷嬷唇角动了动,到底没再说了。   她心里不由忧愁,她家小姐还这样年轻,难道就要在这偏僻的别院,度过余生吗?   她抬眼,镜中的女子肤若凝脂,眼若秋水,只是含笑低眉轻轻一眼,就好像看到了枝头花瓣轻颤的花朵一般,不是她自夸,她家小姐的样貌,在整个上京都是出挑的。   李嬷嬷心中闷气不止,想不明白那些人怎么就瞎了眼,舍得这样对她家小姐。   正月过完,春天就好像来了一般。   隔壁院子收拾了整整半个月,终于在一天早上,一辆马车过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笑呵呵敲响了别院大门,宣告了主人的到来。   不过这跟陆明华没什么关系,隔壁院子的人再知道这个院子中住的是女眷之后,也嫌少再过来打搅,两个别院虽然离得近,却维持住了互不打扰的默契。   枝头的柳枝抽出了新芽,苍翠的山上渐渐覆盖上了淡淡的青色,梅花尚未落尽,山上几株野杏就抢先开了花。   这样满山青翠,白色花枝点缀其间,简直美不胜收。   陆明华早日起来遥遥看着,忽然就生了出去走走的心思,她放下手中的绣架,上面一只漂亮的鸟儿正歪着头梳毛,比起一开始的生疏僵硬,经过她这段时间的练习,绣技已经有了明显的长进。   换下软底绣鞋,陆明华带着下人就出了门,循着山道,不急不缓的闲散走着。   眼下正是上午,春天的日光熹微,清澈而不刺眼,满山的花草香味融合成一股淡淡的清新味道,落在人身上让人整个身心都放松了。   她也不着急,不急不缓的走着,可在离着杏花有一段的地方,陆明华还是不由细细喘起了气,感觉到了久违的疲累。   看来有必要好好养养身体,她若有所思的想着。   遥遥的,已经能看见那几棵生在一起的杏树了,可陆明华却不由驻足,有些迟疑的看着树前站着的那道墨青色背影。   这想必就是隔壁的主人家了?她瞬间回神,莫名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眼熟。   那人似乎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回头看来。   是他?!   陆明华不由惊讶。   那边,燕元华的惊讶不比她少,他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到陆明华。   隔壁的女眷竟然是她?她就住在这里?   “公子,上次的事,在此谢过。”陆明华忍不住笑起,上前屈膝,深深福了一礼。   自从上元灯节后,她一直有心再见对方一次。   不为别的,只为认真感谢对方。谢谢他,在那个时候愿意伸出援手。   “小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那次的事,我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燕元华侧身避过,面上笑道。   “可也只有公子,顺手而为了。”陆明华笑了,抬眼注视着燕元华认真的说。   燕元华不觉得这有什么,他正好看见了,就也正好解决了。   不欲再多提,他扯开话题,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小姐。”   “我姓陆,取名明华。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叫我的名字。”陆明华鲜少有被称之为小姐的时候,哪怕对方礼貌又谦和,可很少和男子交谈的她还是有些不习惯,就提了一句。   “原来是陆小姐。”燕元华不动声色,只当做自己之前从不知道对方的姓名般,笑道,“我姓元,名济安。”   “元公子。之前没想到隔壁的主人竟是元公子,倒是我怠慢了。”陆明华笑了笑,说,“之前一直想找到你好生致谢,这次遇见,回头我便让家人奉上薄礼聊表谢意,还请公子不要拒绝。”   “这倒不用。”燕元华失笑,道,“陆小姐这样,实在是太过郑重了。”   “我一条性命,这些薄礼我还嫌不够呢,莫非公子也是这样觉得的?”陆明华不想他再推拒,就抬眼笑了笑,说了句俏皮话。   出一次手而已,燕元华还不曾放在心上,也没太在意,不过看着陆明华执意要送,他也不欲再拒绝,见她这样说就应了下来。   “陆小姐也是来看花的吗?”他后退一步,让出地方,侧眸看了眼旁边的几株梨花弯眸一笑,说,“这梨花倒是开的热闹。”   “没错,我晨起就看见了,正好春日和畅,便想着出来走走,结果竟遇到了元公子,真是意外之喜。”说着话,陆明华上前,最后一句时正好走到燕元华让出来的地方,没忍住侧头冲他轻轻一笑。   大概是那夜他出现的时机正好,陆明华明知不对,可一见着这个人,心中还是瞬间就多了许多安定。   大概是今天的日光太亮——   燕元华眨了眨眼,连着眼前这小女子眼中的星子似乎都更亮了些。   她侧脸去看杏花,露出的那一小片脸颊白皙如美玉般,他的目光不由停驻上去,惊觉自己的意图后骤然收回,没着没落的在空中转了一圈,伸出手随意折了一支杏花。   等花在手,燕元华才回神,捏着花枝的手就顿了片刻。   “元公子很喜欢花?”陆明华转过头看去。   她笑盈盈的,用那双好像含着星子的眼睛看他,燕元华掩下那点莫名的尴尬,点了点头。   见他神情似乎有些僵硬,只当他是不自在了,陆明华体贴的收回目光。   的确,男子很少有爱花——   尤其是元公子这样一个身材高大,气势洒脱疏朗的人。   “我看看,这支很不错,还有这支,公子可以多带几支回去拿花瓶养着。我那里有一只青瓷,就很适合。”没有多说,陆明华自然的伸手指了指枝头上她觉得更好看的几支给燕元华看,而后又思量道。   她指了,燕元华只好去折了。   这杏花开的实在是热闹,哪怕折了这几支,也依旧熙熙攘攘,看不出什么。   摘完了花,两个人正好结伴回去,陆明华先到家,燕元华却还要再走一段。   目送她回去,燕元华捧着一怀的花无奈的想着,他就这样回去了,那些下属还不知道会怎么想他。   大门甫一打开,赵十一就惊住了,有些傻眼的看着自家王爷怀里的那一捧杏花,再看一眼脸。   没弄错,这就是他家王爷。   燕元华撇了他一眼,有心想扔了花,可想了想刚才陆明华认真的样子,到底把花抱了回去。   刚坐下,赵十一又飞快的跑进来,捧着怀里的花瓶放在了桌上。   他抬眼看去。   青瓷花瓶,敞口,这个……   “隔壁下人送来的,说是她家主人吩咐,送来给主子您养花的。”赵十一看似目不斜视,实际上余光一眼接一眼的扫着,心里好奇的不得了。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自家主子出去一趟,不止带回了花,还引得隔壁送来了花瓶?   没想到陆明华动作竟然这样快,燕元华伸手扣了扣花瓶,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他笑了笑,把花放下,给了赵十一一个眼神,“去,把花养上。养不好,就罚你一个月不许喝酒。”   赵十一神情一震,几乎可以说是小心翼翼的拿着花瓶和花下去了,在外面转了一圈,忙找了匠人侍弄,好不容易弄好,本想着找自家主子问问花放哪儿,却没找到人,索性直接放去了卧房。 第二十章   铺天盖地的血色,残垣断壁,尸山血海。   一道人影冲上前挡住了暗处飞来的利箭,吐着血对他说‘王爷,快走。’   快走!   走啊!!!   走!!!   无数道人声混在一起,拼命呐喊。   燕元华呼吸急促,豁然睁眼,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没错,是梦。   那些已经过去了,燕国大获全胜,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见了战场还会整日做噩梦的小王爷了。   可那些人,也永远都回不来了。   燕元华怅惘抬眼,即使回京已有两月,却依旧无法从布满硝烟的边关中回神,每每梦回,都是那些抹不掉的记忆。   眼神一动,他忽然看见了花瓶中养的那一束杏花。   春日的花朵被养在青瓷瓶中,枝头的花瓣娇嫩,他看着,那些仍旧在脑海中翻滚的记忆忽然就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杏花树下,含笑为他挑选花枝的女子的容颜。   那小女子生的美,眼若点星,肌肤白皙,是只有在这繁华之地才能养出的娇嫩。   和满目疮痍的边关截然不同。   可他还记得那夜,她攥着簪子的模样。他看过卷宗,那个妇人手背险些都被捅穿了,可见如她当时是如何的果决厉害。   这又是京中很少能养出的性子了。   也不知是怎么养成的。   燕元华嘴角不自觉的就噙起了笑,外面夜色正深,他不知不觉再次入睡,梦中只有枝头热闹的杏花,和杏花下看不清面目的含笑女子。   隔壁,陆明华也在做梦。   上元夜中那些人的面容越发的模糊,却仍旧会让她在梦中惊醒,可今日,梦中多了一个苍青色的身影。她没有惊醒,睡得更沉了。   两人机缘巧合下做了邻居,却也鲜少能碰面。   不知不觉,二月过半,山上的翠色弥漫开,嫩柳新芽初绽,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间,小童儿们放起了纸鸢,在山间欢呼。   院中有一小楼,四面开着窗户,坐在里面,可以将这山间风景尽收眼底。   陆明华平日里最喜欢在这里打发时间,如今见了纸鸢,心中不由微动,竟也有了些许心痒。   她还从未放过纸鸢呢——   不,幼时似乎放过一次,那时母亲帮她扯着线,耐心的告诉她该如何放,然后,陆明熙就摔了一跤,她母亲失手扯断了线。   纸鸢飞了,母亲带着陆明熙回去,她舍不得想请母亲去找,被母亲斥了一句不懂事。   陆明华握着线轮站在那里看着,不明白她哪里不懂事了,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想认。   从哪儿之后,她再也没碰过纸鸢。   可她现在想玩了。   既然起了心思,陆明华就找来了李嬷嬷,问家里有没有纸鸢。   别院虽然东西齐全,但是纸鸢,还真的没有。   李嬷嬷如是说着,眼见着自家小姐眼中失望划过,忙又说,“不过老奴知道怎么做,要不小姐我们试试?”   闻言,陆明华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主仆两人说干就干,准备好了材料,忙活半晌,终于做出了一只差不多的。   细竹为骨,绷着红色薄绸,一开始本想做个复杂的,可无奈做不成,只好选了简单的样式,陆明华细心锁了边,这会儿刺绣太耗费时间,她就提笔,在上面写了一幅颂春日的诗词。   带上丫鬟,在她们的帮助下,努力半晌,红色的纸鸢终于乘着春风,摇摇晃晃的升上了天空。   这些年陆明华不感兴趣,晓春这些丫鬟们就也没怎么碰过这些东西,眼下瞧着纸鸢飞在空中,就都笑了起来,一开始还顾忌着陆明华,可见她眉眼含笑,李嬷嬷也未说话,就都大了胆子,笑的越发高兴。   欢声笑语,连隔壁别院都能听见。   赵十一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旁边的院子向来清净,很少会有这般大的动静,这是怎么了?   陆明华扯着线,小心翼翼的放了半晌,眼见着纸鸢飞得越来越高,脸上也不由得笑开了。   这般在花园中消磨了一上午的时间,她竟都有些累了。   “小姐,小姐,别玩了,该用午膳了。”看她高兴,李嬷嬷也高兴,膳食早就做好了也没舍得催,眼看着再不用就该凉了才开口。   “好啊嬷嬷,”陆明华应道,开始收风筝,这是她第一次做的,她准备好好收着,谁知,刚收到一半,一阵风吹过,线忽然就断了,红色的纸鸢摇摇晃晃往东边掉了下去。   陆明华握着手中的线轮,顿时就怔住了。   又断了。   “诶呀断了?”李嬷嬷本来没怎么当回事,可瞧见陆明华脸上的失神,心里一惊,忙说,“快快快,你们赶紧去找找。”   “就这么点地方,掉不了多远,一会儿就找到了。小姐别担心。”虽然不明白只是一个纸鸢,自家小姐怎么就这么在意,不过不管怎么说,找回来就好。   “真的?”陆明华有些迟疑,她小时候那个纸鸢也曾经让丫鬟们去找,但是仍旧没找回来,还被母亲斥责了多事。   “当然,小姐,先去用膳吧。”李嬷嬷也不确定,但是看她的模样,仍旧信誓旦旦的说。   然而,一直到傍晚,那些下人们依旧没找到。   纸鸢到底还是没找回来。   “小姐,没事,我们再做一个。”看着陆明华安静坐在窗前,注视着外面神色淡淡,静默不语的样子,李嬷嬷有点担忧的说。   陆明华回头,笑了笑,说了声好。   她不是舍不得那个纸鸢,只是找不回来的纸鸢,总让她忍不住想起幼时的记忆,她的心情也不由得变得糟糕起来。   李嬷嬷忙不迭的捧上来材料。   看她早有准备的样子,陆明华忍不住笑了笑。   晚上,陆明华又做梦了。   梦里是不停远去的背影,她没有追赶,平静的看着那道背影渐渐消失,周围迷雾包裹着她,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这个梦境让陆明华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她勉强维持住笑容,不想让李嬷嬷忧心,用完了早膳,索性直接去外面走了走。   山脚上晨起的薄雾渐渐散去,草木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在门口顿了一下,陆明华往东走去。   东边是个山涧,小路崎岖难行,往日她都是往西走,这边很少过来。   一路上,她目光移动,想要找到那一抹显眼的红,可不论如何都看不到踪影。   也是,那样显眼的颜色,要是能找到,昨天下人们也不会无功而返了。   最后,她止步在山涧前,下面树木贴着山壁生长,遥遥可以看到山脚下的炊烟,唯独不见那抹红色。   陆明华上前了一步,低头去看脚下的崖壁。   “小姐,”晓春几个丫鬟心里一颤,忙轻声唤道,生怕惊着了她。   陆明华轻声说了句没事,仍旧看着。   别院中,燕元华喝了药,嫌药味太苦索性出去透透气,一抬眼就看到那抹黄色身影。   那是——   没有细想,他直接往那边走去。   “陆小姐。”刻意加重了脚步,见着引了人回头看过来,燕元华眉眼轻扬,笑着打了个招呼。   “元公子。”陆明华后退一步,转身笑道,关切的问了一句,“您身体可好些了?”   偶然几次接触中,她发现眼前这位元济安元公子身上总带着药味,才知道他身上有伤,来此是为了休养身体的。   “每日药石不断,想来,应该好些了。”燕元华说着,歪头沉思了片刻,灿笑着说。   这位元公子不论何时见,总是一副疏朗含笑的模样,在他身上根本看不见忧愁烦扰等情绪,仿佛一切都很有意趣般。   陆明华每每见了,心中都忍不住随之一松。   “想来无用,”看他看玩笑,陆明华也忍不住打趣了一句,“元公子还是好好喝药,认真疗养,真的好了才算好。”   燕元华就是在京里被母后皇兄说的烦了才避来这里,没想到还是被说了。   可看着陆明华脸上的盈盈笑意,他无奈之余,竟也没感觉到厌烦,不过这个话题他是不想继续下去了,索性轻咳一声,上前跟着看了眼脚下,又转过头看着陆明华,问道,“陆小姐这是在找东西?”   陆明华有些惊讶,她表现的很明显吗?   不过看着燕元华只是随意一问般,她也没有深思,笑道,“我昨日…”迟疑了一下,继续说,“纸鸢线断了,看样子应该是掉在了这边,就想来看看。”   一个纸鸢而已——   燕元华正想笑,就看见了陆明华眼底淡淡的怅惘,口中的话一顿,道,“原来如此。不知道那纸鸢是什么样的,我整日在山上走,说不定能遇见。”   “哪里好麻烦元公子。”陆明华立即拒绝,心中有些赫然,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纸鸢,最多是承载了她一点儿执念,哪里好让恩人去找。   “顺手而为罢了,若是我瞧见了却因为不知道而错过了,岂不可惜。”燕元华抬眼朗笑,可惜两个字说的真真的。   陆明华听了,竟也觉得有些可惜了,想了想便说了,而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是我随手做的,实在一般,想了想,也没有找回的必要,还是不劳烦元公子了。”   这般细细说来,她忽然就觉得自己的确有点小题大做了。   不过是个纸鸢而已。   那不是当年的纸鸢,她也不是当年的陆明华了。   瞧见她释然一笑,燕元华一直若无其事的心中,忽然就真的有了点好奇。   见着陆明华拒绝,他没有多说什么,含笑点了点头说好。   心中有点感激他没有坚持,陆明华面上笑意更浓,又闲聊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虽然在山野之中,没有那么的人多眼杂,可男女之别,终究还是需要在意些的。   这时候的陆明华丝毫没想到,在当天下午,她就看到了她的纸鸢。   上面的墨迹经过夜露已经微微晕开,绸布略皱,红色也不那么鲜亮了,可的的确确,是她丢的那个纸鸢。   下人说,是隔壁赵管家送来的。   陆明华捏着纸鸢,不由得就怔住了。 第二十一章   她的纸鸢回来了。   陆明华垂眸出神,忽然就轻轻笑了起来。   就仿佛,当初的遗憾也随着这个纸鸢的归来而被抚平。   她所在意的,终究得到了回应。   “替我,谢过元公子。”陆明华抬头,眼中盈满了笑意,仿佛星子落在春日的水面,温柔又璀璨。   送来纸鸢的人已经走了,陆明华忙让人备了一份礼送过去。   想着隔壁看样子什么也不缺,十分富贵,她若是送寻常的礼,难以表示自己的谢意,左思右想,一时间竟然有些为难了。   “小姐,不如送些您亲手做的点心去?”李嬷嬷看着好笑,又有些心酸,上前建议了一句。   她家小姐那么细致妥帖的一个人,这会儿竟然有些无措,说到底,还是感受到的善意太少,只是这样一点,就让她心生感动。   “好,好。”陆明华回神,点了点头很是赞同,又有些迟疑,说,“会不会太轻了?”   李嬷嬷正要说话,就听着自家小姐若有所思的说,“我记得,曾经收过一本兵书,在哪儿?”   陆明华记得隔壁的元公子是军伍之人,想来会对这兵书感兴趣,那本兵书是兵道大家所著,世所罕见,她也是机缘巧合才遇到的。   书籍这样珍贵的东西,李嬷嬷自然带了来,闻言忙去找了出来。   陆明华拿过翻看了两页,找出木盒妥帖放好,随着食盒让人一并给隔壁送去。   “等等,我亲自去吧。”   踌躇了一下,陆明华道,带着人直接去了隔壁。   刚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就打开了。   赵十一等了好一会儿了,眼见着终于来人了,而且还是那位陆小姐亲自来,不由惊讶了一下。   “赵管家,元公子可在?”陆明华轻轻笑了笑,客气的问。   “在的,小姐这是?”赵十一眼神闪了闪,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陆明华。   之前只知道这位小姐仪容不凡,如此见了,才发现对方的容色,实在是非同一般。   “劳烦元公子为我寻回纸鸢,我准备了些点心,聊表谢意。望元公子莫要嫌弃,还要烦劳赵管家代为转达我的谢意。”终究是别人的府邸,陆明华没准备进去,接过李嬷嬷手里的食盒,准备递给赵十一。   看着陆明华温柔含笑的神情,赵十一眼珠子一转,没接食盒,让开了路,笑呵呵的说,“陆小姐客气,都是我家主子的意思,您里边请。”   陆明华不由一顿,迟疑片刻,到底迈步进去了。   夕阳西下,日近黄昏。   燕元华用过晚膳,躺在软榻上翻出话本子来看,忽然听得外面一串细碎的脚步声,他手上动作一顿。   “主子,陆小姐来了。”赵十一进了院子,扬声一句。   李嬷嬷眉梢跳了跳,只觉得这个管家礼数实在有点生疏,一府的管家,谁会像他这样咋咋呼呼的。   她心中思量着,能用这样的管家,想来那元公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名门出身,应该是商户人家。   燕元华迅速坐起,整了整略有些凌乱的衣裳。心中忍不住有些恼,这个赵十一,怎么都不知道提前通报一声。   他起身出门,就见天边绚丽的晚霞中,陆明华一身青色衣裙,站在院中抬眼看来,轻轻一笑。   “陆小姐,快请。”燕元华就也没忍住笑了一下,上前道。   说着话一行人进了正堂坐下,陆明华落座,丫鬟们忙把提来的食盒以及木盒放在她手边的小几上。   “劳烦元公子为我寻回纸鸢,本想送上谢礼,可思来想去公子已经帮了我好几次,若是寻常礼物,便有些浅薄了,思来想去,只好送上我亲手做的点心,公子若是不嫌弃,可以尝尝。”寒暄过后,陆明华笑道。   说着话,陆明华站起身,准备亲自送去。   说来也奇怪,这位元公子屋中,竟连个丫鬟都没有,她又不好反客为主让自己的丫鬟去,只好自己来了。   燕元华站起身接过,道,“不过是顺手而为,竟然还劳烦陆小姐送上亲手做的点心,倒是我的荣幸了。”   赵十一总算泡好了茶送来,闻言心里呵了一声。   什么顺手,明明是一大早上就使唤着他们这群亲兵去东边翻山越岭,爬着崖壁下去找到的,这叫顺手???   瞅一眼自家王爷,见他笑容依旧,可看人家陆小姐那眼神,却比看他们时柔了不止一点两点,心里没忍住又呵了一下。   那边陆明华送完了食盒,又取了木盒送去。   燕元华抬手去接,忽觉指腹触感不对,他下意识抬眼,便对上了陆明华惊讶看来的双眼。   四目相对,两人都僵住了。   粗粝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陆明华呼吸一促,有些不知所措。   除了魏云台,她还是第一次和男子这样接触,便是家中的父亲,也因为关系生疏,从未有过。   燕元华也有些赫然,他肩上有伤,手便没有那么灵活,谁知道怎么就这么不凑巧……   他忙移开手挪到一边,捏着木盒一角收起。   陆明华也忙不迭的收回手,放在袖中,然而粗糙的指腹碰触过的感觉,却久久不能散去。   唇角动了动,燕元华有心想要致歉,可刚才的动作一触而逝,无人察觉,他说出口,反而徒惹尴尬,他倒是无事,却担心惹了陆明华不自在,想了想到底没说话,只歉疚的看着陆明华。   陆明华垂下双眼,不半晌总算抬眼,对上燕元华带着歉意的双眼下意识挪开,而后回神,又挪了回去,忍着羞意轻轻笑了笑,表示她没事。   可到底不自在,闲说几句话后,陆明华就起身告辞了。   “我送你。”燕元华起身。   陆明华拒绝未果,只得一道往门口走去。   男人高大的身影走在她一侧,一时无语,微妙的氛围弥漫在两人之间。   有心想要打破,陆明华左右看了看这个院子,随便找了句话说。   燕元华有心配合,两人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了起来。   一直到门口,陆明华心中才总算松了口气,可一抬眼,对上燕元华神采飞扬的双眼后,又下意识避开。   她眼神落在空处,道了别,转身走了。   淡青色的身影渐渐远去,燕元华低头,看着指尖。   仿佛还能感觉到那温软柔嫩的触感。   自那日后,好几天,陆明华都没再出门,燕元华倒是日日都出去,却没再看见那个笑容温软的小女子了。   一直到二月过半,他才再次见到。   上午的阳光清和,别院外马车已经准备好,燕元华正巧出了门,就见隔壁院子的大门打开,陆明华穿着一身雾紫色的衣裙出了门,双眸沉沉,面上也没了笑意,一副要远行的模样。   他眼神一动,大步就走了过去。   “陆小姐,”他叫了一句,说,“要出门吗?”   陆明华眼尾早就瞥见了他的身影,眼神下意识移开,不过在经历了这些时日,她已经能维持住平静,便又勾起了笑看去,说,“元公子,早,昨日家里来了消息,我要回去一趟。”   “那就祝你一路平安。”   “多谢元公子。”陆明华谢过,点了点头,上了马车,刚一转身,面上的笑意就再次淡了下去。   马车渐远,淡淡的茉莉香味被风吹散,燕元华忽然没了出去转的心思,转身回去,叫来赵十一问,“最近文安伯府有什么事?”   “宁国侯世子求娶文安伯府四小姐,婚期就定在明日。”赵十一心里腹诽自家主子早就说了要静养不管这些小事,可现在问的也是他。   不用多想,肯定又是因为隔壁那位陆小姐。   燕元华眸色微动,魏云台和李明华妹妹的事情,他之前就知道,可没想到——   “可真是急不可耐。”他轻嗤了一句。   赵十一不清楚事情的始末,见他面带讥讽,顿时摸不清头脑。   燕元华眉心微皱,魏云台如此作为,置陆明华于何地,也不知道京中那些人会如何言论她。   马车上,陆明华脸色很不好看。   陆明熙的婚事,她根本不想回来,可这次陆成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遣人过来,昨日来的亲随竟说出了她若不回去,陆成颂便要亲自过来的话,她这才不得不动身。   一路不停,很快就到了文安伯府门外。   往日清雅的伯府眼下张灯结彩,来往的下人们也都喜气洋洋,可在看见陆明华后,全都下意识收敛了些,忍不住在背后偷偷看她。   “明华,你回来了。”秦氏在二房院中忙活着,督促着下人们细心布置,见着陆明华进来,忙笑着招呼一句,精神焕发的样子,仿佛年轻了几岁一般。   陆明华见了,不由得想起她成婚的时候。   陆明熙好巧不巧的病了,秦氏一心扑在她身上,根本无暇管她,成婚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嬷嬷下人们处理。后来下人又求到了她那里。   说来也好笑,她的婚礼,竟差不多都是自己准备的。   抬眼看向秦氏,陆明华勾起了一个笑,惊讶的发现心中竟然毫无波动——   不,也是有的。   是厌烦,才刚回到这个本应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她就开始想念起自己的院子了。   “母亲,”陆明华上前温声说,不急不缓,礼数周全。   可看着她那双含笑的眼眸,秦氏心中却骤然空了一下。   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没有了。   她有些慌,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慌些什么。   “明华,你在山上住的怎么样?心散的差不多了就回来住吧,那荒山野岭的,我总是不放心。”秦氏上前握住她的手。   “李嬷嬷她们都是一直照顾我的人,母亲无须忧心。”陆明华淡淡一句,引开话题,说起了别的。   秦氏欲言又止,到底跟着她的话走了。   母女两个聊了几句,就一起去看了明天的新娘子。   喜事将近,陆明熙常年不见血色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她见着陆明华,一抬眼,就是灿烂一笑。   “姐姐,你总算回来了,我之前还担心……你回来了就好。”她纤瘦的身子翩跹而来,宛如一只舞动的蝴蝶般,毫不掩饰自己的快乐和新嫁娘的羞涩。   “妹妹大喜,我自然要回来。”陆明华因为要面对这糟心的一切,回来的路上一直不高兴,可眼下看着快活的陆明熙,她忽然就笑了。   她的好妹妹,还真以为侯府是什么好地方了。   “多谢姐姐。”陆明熙垂下头,脸颊泛起红晕。   陆明华就又轻轻笑了下,说,“祝妹妹和魏云台,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这句祝福,她说过好几次,可每一次听到,陆明熙仍旧忍不住心中一跳,身上泛起一阵寒意。   “姐姐,别光说我,你呢?”暗自嗤笑陆明华的虚张声势,她口中一转笑道。   秦氏似乎被提醒了一般,跟着看向她。   陆明华暗自警惕,微微笑了笑,说,“我如今一个人正逍遥自在,暂时没有其它想法,以后再说吧。”   秦氏顿时欲言又止,陆明熙眼中划过微妙的笑意。   看她们这样,陆明华明了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了,顿时警惕更甚,觉得回头查问一遍,然而,不等她问,秦氏很快就告诉了她答案。   “明华,你可知道昌平郡王?”看完了陆明熙,在她暗含愉悦的笑意中,秦氏拉着陆明华一直回了她的小院,坐下后踌躇片刻问了一句。   陆明华点了点头,这个人她自然知道。   贪花好色,一后院的美人,死了三任妻子,府上乱的不成样子。等等,秦氏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   她心中一紧,就听秦氏继续说了下去。   “你父亲说,昌平郡王有意娶你为继室,你意下如何?”   陆明华面上的浅笑渐渐消失,面无表情的看着秦氏。   每次在她以为自己对于这对父母已经足够失望的时候,她们总能及时的告诉她,他们还能让她更失望。   “母亲,昌平郡王府上十几个儿子,长子的孩子只比我小几岁,后院的美人足有几十个,你让我嫁给他?”陆明华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生身母亲,只觉满眼陌生,竟仿佛从未认识过这人一般。   “若是嫁去,你就是郡王妃了。”秦氏劝了一句,见着陆明华不理她,又喏喏了一句,“你是和离之身,有宁国侯府在,谁敢娶你,如今郡王愿意,已经是再好不过的亲事了,莫非你往后都要独自一人不成?”   “那又如何?”陆明华冷笑。   她就是去庵里做姑子,也好过嫁给那所谓的昌平郡王。   “你主意大了,为娘也管不了你了,不过这亲事你父亲已经应下,你好好想想吧。”见她这样不听劝,秦氏也有些恼了,撂下一句后就走了。   作者有话说:   带带预收,明天就v啦~~~   【袖中春色】   季扶春成婚不久,夫君公公相继去世,侯爵之位由那位战功赫赫的叔父继承。   新任威远侯英武俊朗,煞气逼人,看她时目光幽深,旖旎暗生。   暗自心惊,季扶春想要归家却被拒绝,只得躲在小院。   然而,奇珍异宝,绫罗绸缎,如水般送进她的小院,竟毫不遮掩。   “叔父,”夜色中,面对着不请自来的男人,季扶春慌张的捏紧了帕子,后悔这灯火太暗。   她一身黑色衣裙,几乎融进夜色里,可那张小脸凝脂点漆,如玉生晕,竟晃得他目眩了片刻。   段承宣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忽然笑了笑。   “怕什么?”   “怕,也没用。”早在当年她撞进他怀中的时候,她就永远都逃不开了。   *   段承宣远赴边关,回来时却发现多了一个侄媳,玉貌花容,娇柔秀丽,正是那年上元灯节,不小心撞进他怀里的小姑娘。   她本该被他捧在掌心,却被侄儿偷走。   珍宝被窃,那便找回。   而第一步,便是让人撺掇着他那侄儿假死。   【皇帝为我发疯日常】   被太子灌下一碗堕胎药一尸两命后,曦光重生了。   重生在刚被太子哄骗进东宫说要纳她为侧妃,正费尽心思想要逃走的时候。   她要报仇。   曲意逢迎,曦光本来只是想找准机会让太子生不如死,却偶然发现当今天子看她的眼神不太对。   她心中一动。   后来,太子看着她微微鼓起的小腹生生吐了血,却只能咬着牙跪在曦光面前,口称母后,三拜九叩。   -   秦枕寒少时曾中过一种奇毒,再不能人道。可最近却总是在做一个梦,梦中那女子楚楚可怜被他按在怀中,正在行那……   直到他看见太子的新宠竟有着和那女子一般无二的容颜。   他不自觉的注意起了那女子,见她与太子恩爱无间,对自己则神色恭谨,敬而远之——   便不由想起了她含泪的模样。   妄念愈深,心火难熄,他终究动了手。   迎着女子哀戚的双眼,他温声轻笑,“太子的命,尽在你手。曦儿,要听话。”   父夺子妾,东宫娇宠一朝成了帝王宠妃。   -   帝王无情,当今尤甚。   曦光一开始便知道,她要做的,便是不动声色。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何况是一国天子。   【始乱终弃了摄政王后】   新寡丧夫,被人觊觎,池玉滟无奈之下避入道观,谁知,却撞入了一双兴味盎然的眼中。   当朝摄政王,褚宿风。   道观清幽,褚宿风行至深处,却在一个僻静的殿中,看到了一个清媚潋滟,好似妖精一样的女子。   可她神色不动,垂眸诵经的时候,却又仿佛是九天的神女。   勾引来的不动声色,他欣然接受。   三清像前,两人做尽了荒唐事。   褚宿风手握大权多年,见惯了美色,初时并未在意。   直到在他精心准备的别院,他看到池玉滟珍藏的画卷,画上一笔一划精心描绘着她曾经的夫君,他失了本该八风不动的气度,捏碎了画。   他忽然发现,池玉滟似乎也从未在意过他。   她只是借着他的势,为她报仇,为她那个早死的前夫报仇,等报完了仇——   如墨的夜色里,通明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天,黑甲卫把池玉滟逼到了褚宿风面前,她无处可逃,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高高在上的用马鞭挑起了她的脸颊。   “清清,我在这里,你哪里都不能去。”褚宿风慢条斯理的说,他亲昵的唤着她的小名,话中却满是冷意。   “疼。”她垂眸轻泣。   褚宿风冷淡的看着她半晌,到底俯身把她抱起。   *   池玉滟一开始是没准备和褚宿风纠缠的,可他偏巧就在那个时间出现在了道观。   那就怨不得她了。   【小情郎】   徐宴春收到夫君寻到白月光,接进府中,命人称之为夫人这个消息那日,镇南侯府来了一个表少爷。   桃花眼笑吟吟在她身上划过,略带两分轻佻的唤了声嫂嫂。   一身的风流恣意。   定定看了他一眼,眉眼轻挑,徐宴春轻轻一笑。   一身的端庄秀丽忽然就有了十分媚色。   齐琼清霎时就看愣了。   带着心上人归家,镇南候苏澜承冷淡递给了徐宴春一封和离书,高高在上的说:   “念你这些年尚算尽心,休书便罢了,你走吧。”   他做好了徐宴春哭闹的准备,却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勾唇一笑,伸手接过,抬手间,衣袖迤逦,露出了手臂上点点红痕。   他如遭雷击。   *   得知齐琼清想要娶她,徐宴春笑的漫不经心,轻抚他的面颊,一如既往的温柔喜爱,言笑晏晏,“不过是逢场作戏,小郎君又何必太过在意。”   “姐姐好狠的心。”乔琼清哀怨轻叹,拥她入怀,压抑着的双眼才泄露出了些许痴迷。   姐姐只能是他的。   *   天子降罪,心上人不辞而去,镇南侯被燕王世子押解进京。   苏澜承身负枷锁,一身狼狈,看着那位矜贵高傲的世子喜形于色,将他的前妻如珠如宝般揽在怀中。   他想要喝骂,却被差役打翻在地,只能目眦欲裂,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人远去。 第二十二章   院中寂静, 因着刚才两人的争执,下人们都避的远远的。   陆明华一甩衣袖关上房门,坐在妆台前怔愣着出神,这样的父母, 这样的父母——   外面丫鬟小心翼翼的扣响门扉, 陆明华恍惚着回神, 才发现铜镜中的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何事?”   “小姐, 该用午膳了。”丫鬟恭敬的说。   “不必。”陆明华一口拒绝。   外面的嬷嬷皱眉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眼送饭菜的食盒,让人放在一边, 又命丫鬟送来了茶水, 悄无声息的往里面添加了些许粉末。   主子不吃,晓春本来想让膳房的人离开,可嬷嬷坚持说等会儿,担心主子一会儿饿了就想吃了。她也没多想,只当这个嬷嬷是想躲懒,便没有多说。   嬷嬷似是闲着没事在院中转了一圈, 经过茶房的时候看了眼茶炉,夸了两句,手指悄无声息的在茶壶中洒下粉末, 然后守在院中,直到看见丫鬟送了茶水进去才放心。   陆明华的确有些渴了, 可思及刚才秦氏说的话, 她忍住了渴意, 不准备动伯府准备的东西, 叫来了几个亲信低声吩咐了几句, 又要了水洗漱,然后叫来了人,备好马车,就准备离开。   “你这是做什么?”陆成颂带着人拦在了院门口,沉着脸问陆明华。   之前秦氏告诉他陆明华的反应后,陆成颂就知道这个女儿肯定要闹事,没那么容易听话,遂命人下了药,结果她竟然没事,而且还想走!   瞪了眼躲在一旁的嬷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女儿思来想去,看着曾经的夫婿和妹妹成婚,到底是让人笑话,这便准备走了。”陆明华神色淡淡,对着这个父亲,连着面上的功夫都不准备做了。   “胡闹,你妹妹大喜的事,哪里会有人笑话,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哪儿都不许去。”陆成颂挥袖,命人守住门口,就准备走了。   “父亲,你没发现我身边少了几个人吗?”陆明华淡淡提醒。   陆成颂身形一顿,皱眉看去。   “我已经命人去了京兆尹府,一会儿若是我出不去,他们少不得要敲一敲登闻鼓,说一说我们伯府的事了。”陆明华扯了扯嘴角,笑了。   “你,孽女!你就不怕被人耻笑吗?”陆成颂抬袖指着陆明华,不可置信的说。   他早知这个女儿心有反骨,可没想到,她竟然真豁的出去。   “父亲都准备把我卖了,我还顾忌那些干什么?”陆明华冷笑。   她自己都要活不下去了,还顾忌什么孝道,纵使会被人唾骂,她也不管了。   “滚,滚滚滚!”陆成颂死死盯着陆明华,看着她眼中的决然暗自心惊,到底命人退下。   陆明华大步出去,没往府外走,反而去了陆成文的书房。   没有耽搁,她直接说了陆成颂干的事。   “什么?!竟然,竟然如此荒唐?”这次换成陆成文气的浑身颤抖,直接摔了往日里最喜爱的狼毫笔,扬声就叫来了人,直奔二房。   思贤院中,陆成颂还在生气,冷不防就看着自家兄长满脸怒气进来,也不废话,直接就命人捆了他去祠堂。   他一头雾水,抬眼便看见了跟在陆成文身后,眼眸冰冷的陆明华,一瞬间就全都明白了。   “孽女,你这个孽女。”心里好不容易咽下去的怒气又翻腾上来,涨的他胸口都在疼。   “混账东西!”陆成文直接打下了他的手,也不废话,直接去了祠堂。   挥退了人,他才转身,看着跪在地上的陆成颂。   “你读的书都读到哪儿去了?啊,那昌平郡王是什么人,你竟然也舍得将明华送去给他糟践?这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啊!”陆成文几乎捶胸顿足,死活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个兄弟。   “她和离在家,没人敢娶,能做个郡王妃还不好?”陆成颂不以为意。   “你,你,”陆成文没想到他竟然丝毫悔过之心都没有。   “兄长你别说我,你不想想你的孙女,有个和离在家的姑姑,以后亲事上肯定要生波折,嫁了她出去,对谁都好。”陆成颂说的理直气壮,又道,“我正要为齐哥儿说亲,对方听说她在家,就有些迟疑。可偏偏,她之前嫁的是宁国侯府,一般人谁也不敢娶,也就昌平郡王不在乎,这不就正好。”   “住口!”陆成文一声怒喝,再也忍不住,“明华和离,是谁的过错?那些人在意,是那些人愚笨不通情理,可你呢,你是她的亲生父亲啊,你竟就这般糟践明华?”   “我们自幼读书,夫子教的礼义廉耻,你都忘了吗?卖女求荣,人所不齿!”陆成文明白,自家弟弟说这么多,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不是那昌平郡王给了他好处。   不然,官场中人不敢娶,可以明华的品貌,完全可以嫁去书香人家,那些人不会在意这些。可他偏偏这么做,不过是没把陆明华当回事,能换好处就忙不迭的许出去了而已。   陆明华安静站在一旁,心中竟也不觉得难过——   比起还曾给过她两分温柔的母亲,这个父亲从来都不曾在意过她这个长女。   陆成颂被陆成文这么毫不客气的一顿说,直接戳破了自己的目的,还是当着陆明华的面,脸色顿时一僵。   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一个女儿而已,昌平郡王说了,得了她,他就可以给齐哥儿安排一个官位。这笔买卖,他怎么算都划算。   看着丝毫不在意的兄弟,陆成文逐渐失望,叫了人进来,上家法。   “兄长?!”陆成颂这才惊了,他都多大的人了,还要被打屁股?颜面何存。   “打!”陆成文直接喝到。   陆成颂挣扎不动,等到板子落在腰背上,剧痛传来,忍不住就是一声哀嚎。   “兄长,别,别,我知道错了。”他忙不迭的求饶,飞快的说,“明日明熙出门,我还要出席,兄长!”   “没事,就说你病了。”陆成文毫不在意,命人接着打。   陆成颂又是一声哀嚎,说,“别,别打了,”他看向陆成文拼命想要求饶,可一抬眼,却看见了满眼畅快的陆明华,心口那股气顿时开始翻滚。   “孽女,都是你,都是你,你这个孽障!!!”他恨恨的说,气的嘴唇都在抖。   “和明华有什么关系,若非你为父不慈,何至于此?”陆成文上前一步挡住陆明华,甩袖说道。   又是一板,陆成颂痛的已经没有力气在喊叫。   常年养尊处优的人,哪里经受得住这一下下竹板。伤不了人,但是每落一板,都疼的要命。   就这样,在陆成文的坚持下,陆成颂被打了十板,最后哀哀叫着被送回了思贤院。   看他这样子,明日好女婿来接新娘的时候,他怕是不能出去享受被人吹捧的风光了,陆明华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下。   “你啊,你不该跟来的。”刚才怒气上头,陆成文也没发现陆明华一直跟到了祠堂,竟眼睁睁看着他打完陆成颂,他心中顿时复杂。   “他到底是你父亲。”他最后说。   看着亲生父亲受罚,不说以身相替,她竟然连句话都没说。这实在是不孝顺,他有心责备,却又说不出口。为父不慈,又哪里能强求子女孝顺。   “我没有这样的父亲。”陆明华一腔怒火,在看完陆成颂受罚后消了些许,可翻滚的怒气依然汹涌,最后面无表情的说。   察觉出陆成文话中的不满,她顿时心凉。   连伯父也觉得她错了吗?   “你啊,今天的事若是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说你的不是。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陆成文叹息一声,到底还是怜惜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口中轻声说。   陆明华一怔,愣愣的看着陆成文,伯父这是在,教导她?   “世人的口舌,有时甚至能杀人,你还有好长的日子,终究要克制一些。”陆成文轻声说。   陆明华从来都无依无靠,走到今天只是凭着胸中那一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她认同陆成文的话。可她已经一忍再忍,一再退让,那些人尤不知足,想拉她下万丈深渊,既然如此,她索性也就直接豁出去了。   可面对着长辈的关怀,她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还有昌平郡王那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注意到你的,以后你要多加小心。”陆成文默了一下,惭愧的说,“伯父没用 ,护不住你。”   伯府终究已经没落,而昌平郡王纵使再不得帝心,终究是个有爵位的王室中人,他们伯府,招惹不起。   “明华会小心的,伯父放心。”陆明华浅笑。   和陆成文分别后,这次他没有挽留,还嘱咐她最好少回来,有什么需要的给他送信,他为她准备。   种种嘱咐,是陆明华从未有过的。   她心中感动,乖巧应下。   从书房出来,外面马车早已经准备好,陆明华正要过去,可没走多远,就在路上遇见了慌张的秦氏和扶着她的陆明熙。   她驻足看去,陆明熙抬眼看来,嘴角飞快一勾,满是幸灾乐祸。   “明华,刚才怎么了?您爹他怎么就受了家法了?”府上张灯结彩,檐下挂着红色的灯笼,入目满是喜色,这大好的日子,秦氏不想坏了女儿的好事,强行忍住泪意,见到陆明华后上前问道,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的手。   陆明华放下手,侧身避开。   秦氏一顿。   “明华?”她疑惑的看着这个女儿。   陆明华不想耽搁,三言两语说完刚才发生的事情,越过她们就想离开。   “明华!你,你怎能如此?”秦氏已经惊呆了,就是陆明熙,眼中也闪过诧异,没想到陆明华竟然如此决绝。   “不然呢?”听着秦氏那种不赞同的语气,陆明华强行按下的怒气再次翻滚,驻足回眸冷笑,说,“我就任由我爹卖了我吗?”   “说什么呢!你这孩子,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明华谢过,但是我不用。”陆明华直接打断,面无表情的看着秦氏,说,“初嫁从夫,再嫁从己,我以后如何,就不劳秦夫人和陆二老爷操心了。”   说出这句话,说出这个她早就想叫出的称呼,她心中仿佛一块悬坠许久的大石终于落下,她由衷的,从心底最深处,深深的松了口气。   就这样吧,她倦怠的,又带着些许放松的想。   “你,你叫我秦夫人?”秦氏愣了。   “秦夫人,明华告辞了。”陆明华微微福身,转身就走。   “姐姐,”陆明熙叫了一声,可陆明华理都没理,直接走远了,她不由失落蹙眉。   若是以往,她这幅样子,秦氏看见早就要过来安慰,可陆明熙垂眸半晌,身边的人竟也没有动静,她眼神一动看去,只见秦氏愣愣的看着陆明华离开的方向,失魂落魄。   她眼神一冷,讽色划过,握住秦氏的手臂,开口轻咳起来。   秦氏立即回神,一阵关切揽着她回去,可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   陆明熙见了,一口银牙都要险些咬碎了。   将伯府抛在身后,马车穿过热闹的街市,朝着山中的别院走去。   在傍晚来临之前,陆明华遥遥看见别院,她不由安心的舒了口气。   下了马车,直入府内,李嬷嬷高兴的让人准备洗漱,坐在亲手装点的卧房内,陆明华的胸口才后知后觉的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之前凭着一口悲愤之气,她什么都没觉得,直到现在觉得安全了,才惊觉当时自己都做了什么。   威胁父亲,和大伯告状,眼睁睁看着父亲受罚一字不发……   她当时甚至觉得只是如此还不够。   现在回神,才发现当时有多凶险,她做的有多大胆。   但凡她迟疑一点就会被关在小院,伯父到底不好越过父亲来管她的事,说不定她会一直被陆父关着,直到送上花轿。   后来找陆成文告状更是大胆,如果她看错了人,陆成文也赞同送她入郡王府呢?   愣神半晌,她竟把自己吓出了冷汗。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神,陆明华叫来了水沐浴,准备好好去一去在侯府沾染上的晦气。   旁边,听着安静了一天的隔壁忽然热闹起来,燕元华放下了手里的兵书。   “外面在吵什么?”他扬声问了一句。   候着的亲兵打听了一下,说是隔壁家的主人回来了。   “这么快?”燕元华有些惊讶。   他站起身,想着今早陆明华面无表情的模样,心念不由微动,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过去拜访似有不便,他这般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两家别院挨着的院墙旁。   两个别院布置的大体相似,都是三进的院子,正房自然在二进,他从这里抬头看去,甚至能看见隔壁小楼的一角。   之前好几次,他都隐约在里面看见了陆明华的身影,她似乎很喜欢那个小楼。   今夜月色不错,陆明华沐浴过后,到底心绪难平,就让人在院中准备好了酒菜,准备就着月色,借酒消愁。   石桌旁种着一棵桃树,眼下枝头已经抽出星星点点桃红色的花苞,只是瞧着,就能想象着以后花开满枝头的热闹。   陆明华一口一口喝着酒,不知不觉,竟喝完了一壶。   “小姐,不能再喝了。”李嬷嬷轻声劝阻。   院墙隔壁,恰好走到这里来的燕元华脚步微顿。   微微的酒香被微风送来,他顿时恍然,陆明华这是在喝酒?   “再来一壶。”陆明华没听李嬷嬷的,她今日一遭,心绪难平,眼下只想大醉一场。   她如此坚持,李嬷嬷只好听命。   院中下人早就被遣散,陆明华没了一直坚持的仪态,腰身放软,撑着额头,靠在了石桌上。   眼泪不知不觉的落下,她拼命想要忍住,可酸涩的眼睛完全不听她的。心中种种情绪翻滚,忽然就再也绷不住,趴在石桌上抽泣起来。   她哭的声音不大,不被重视的人,连哭泣都是沉默的——   反正也没人在意,也没人会哄。   然而,这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随着风被送去隔壁,却让素来笑着的男人敛了面上的笑容。   明明当初遇见歹人,她心中害怕的时候都没有哭,可今日怎么就哭了。   这次回京,发生了什么?   “小姐,诶呀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李嬷嬷拿了酒回来,瞧见自家小姐在哭,惊了一跳,忙过去扶着她的肩膀一叠声问着。   “嬷嬷,我,没事。”陆明华咬住牙稳住声音,忍住抽泣。   “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是不是这次回去老爷和夫人又给你委屈受了?”   “我,真的,没事。”   “小姐!告诉老奴吧,别憋着自己,说出了就好了,说出来就好了啊。”李嬷嬷担心她憋出了病,耐心的哄着。   陆明华靠在她的怀里,不想说话。   沉默了许久。   燕元华靠在墙上,抬头看着天上夜空,今夜月色很好,星子却不多,可他眼前,却浮现出了那双落满星子的眼眸。   那双眼眸如今含了泪水,也不知又是何等模样。   “嬷嬷。我今日回府,母亲说,昌平郡王欲娶我做继室,我父亲已经答应了。”平静的夜色里,几声虫鸣和清脆婉转的鸟啼交织,隔壁,陆明华声音平平,听不出喜怒。   亦或是,早已心死若灰。   燕元华忽然想到。   昌平郡王的名声为人,这满上京还有谁不知,但凡心疼女儿的人家,都会离得他远远的,可他如今听说了什么,陆明华的父亲竟然想让她嫁给那么个东西做继室???   “什么?”李嬷嬷震惊的声音划破了夜空,而后急急的说,“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小姐,这,这万万不行啊。”   “我知道,父亲本来准备把我关在院中,我威胁了他才得以出来。”   “竟然,竟然!!!”李嬷嬷咬紧了牙,几乎想要破口大骂,到底忍住了。   “我跟伯父告了状,伯父压着他行了家法。”陆明华还在说。   明明是一件畅快的事,可听她用那般淡淡的声音说来,只能感受到她满身的疲惫。   “小姐…”被她这样子惊到,李嬷嬷顾不上生气,放软了声音。   “伯府不是群王府的对手,哪怕我躲在这儿,也不一定安全。”陆明华喝了酒,晕晕乎乎的,却仿佛更清醒了般,说,“若有一日我出了意外,你就拿了卖身契,跟晓春她们一起走吧。”   “小姐!”听着她这幅仿佛在安排后事的语气,李嬷嬷简直是胆战心惊,连忙打断,说,“老奴不走,要真有那一天老奴就是死也要救你出来。”   “嬷嬷说什么傻话。”陆明华似是轻笑了一声。   “老奴是认真的。”李嬷嬷轻声说。   陆明华没说话,她拿着酒,继续喝了起来。   嬷嬷尚且知道心疼保护她,可她的父母……不,他们不配做她的父母。   李嬷嬷也没再拦,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喝醉了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是好事。   玉壶倾倒,酒液淅淅沥沥落入玉杯,断断续续的声音不止,直到夜色渐深。   陆明华喝醉了也是安静的,她不说话,也不撒酒疯,燕元华只听到那个嬷嬷长长的叹了口气,又恨恨的咒骂了一句,随后一轻一重的两道脚步声消失,他这才微微动了动,从靠了许久的墙上离开,往卧房走去。   赵十一一直藏在暗中,见状跟上。   “吩咐下去,好好查一查这个昌平郡王。”燕元华说。   “是。”向来嬉皮笑脸的赵十一这次收了笑,肃容说,本想着先送自家主子回去再安排,可看着燕元华看来的目光,立即转身走了。   燕元华面上的笑容很淡,他心里有一股无名火,不知来处,不知原因,可却烧的他十分不舒服。   陆明华平静的宛如死水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那种情绪他十分熟悉,意味着她的主人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宁愿死吗?   燕元华向来瞧不上那些放弃生命的人,可想着陆明华的种种遭遇,也只是叹了口气,心中不由怜惜。   *   上午,阳光灿烂,穿过窗扇,在屋内的地上洒下大片光芒。   陆明华宿醉醒来,整个人都不舒服,一时也不想动弹,索性就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看着屋内。   阳光,窗扇,软榻,榻上还有她的绣架,上面绣的是一只燕子样式的风筝。   她伸出手,阳光恰好落在她的指尖。   种种阴晦的,厌倦的,怨恨的情绪,在这一片光明中,似乎都淡去了。   愣愣的看了半晌,直到那片阳光退去,温暖不在,陆明华才终于回神。   趴在床上半晌,轻轻的就笑了。   她何必自怨自艾,没人爱她,她就加倍的爱自己,别人对她不好,她就还回去,意外和伤害随时回来,那在这之前,她就享受好每一天。   反正已经做好了最糟糕的准备,不是吗?   陆明华起身叫了人进来洗漱,选了那件她很喜欢,却被压在箱底的桃粉色衣裙,梳上漂亮的飞仙髻,簪上坠珍珠流苏蝴蝶花簪。   镜中的人轻轻转了个身,珍珠流苏在耳边轻晃,衣裙娇艳,她轻轻勾起一个笑,自是动人心魄。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美的。   但是陆明华从未认真去展现过这种美,在陆家时用不到,在魏家时她懒得去弄,可如今,她想展现出来,只为取悦自己。   用完迟来的早膳,陆明华出了门,准备去山上散散心。   谁知,没走几步,就遇到了燕元华。   燕元华早早就出了门,随意转了一圈,见着陆明华不像要出来的模样,索性就直接回去,可没想到,竟然正好遇见。   瞧见眼前精心妆扮,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的女子,他竟然不由得怔了刹那。   她本就生的美,可之前一直都满身素淡,如今乍然装扮起来,便让人耳目一新,惊艳无比。   “元公子。”陆明华倒是不知道这些,她觉得自己只是换了身衣服罢了,见着燕元华这个三番两次帮上忙的恩人立即打了个招呼。   “陆小姐。”燕元华目光仍然不由的在陆明华身上流连,而后眸色渐淡,就连脸上的笑意,也有些淡了。   他感觉,现在的陆明华就好似一朵在肆意释放自己生命里面的花朵,当花开到荼蘼的时候,就是她死去之时。   “公子身体可好些了?”陆明华开始自己的例行问候,初时见到燕元华时她仍旧有些不自在,但是那点情绪很快就被她抛在了脑后。   本就是无意之事,她何必耿耿于怀。   “好些了。”燕元华顺势转身,和陆明华一道往山上走去,似是惊奇般笑道,“陆小姐今日神采焕发,可是有喜事?”   “原来我往日竟是神色倦怠的吗?”陆明华笑了,打趣了一句。   她之前和离归家,为了防止被说闲话,那些鲜亮漂亮的衣裙,通通都被她压进了箱底。如今想来,实在是不值。   “哪里,只是今日格外不同罢了。”燕元华毫不掩饰眼中的好奇。   “大概是我今日醒来,见着这一片景色实在太好,便连心情也好了。”陆明华抬眼看向眼前这一片春色,嫣然一笑。   “原来如此,唔,看来是我眼拙,竟没看出陆小姐眼中的盛景。”燕元华之前想过很多该如何委婉安慰陆明华的话,可没想到,再次见到,竟然会是如此情景。   这个柔婉端丽的小女子,在这一刻,竟然表现出了无比的坚韧。   可他心中并不欣慰。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养成如此性格——   昨日的事,想来不是第一次。只有经历过无数次,熟悉到已经麻木,才能似她这般,迅速平复心情。   只是这样想着,燕元华心中便止不住的怜惜,这世上的确有种种苦楚难关,可再难,也比不过来自于父母的伤害。   他不曾感受过,但只是想想,就心中震颤。   陆明华轻轻笑了笑,道,“哪有什么盛景,不过是偶有所感罢了。”   她抬眼看去,眼睫忽然一颤。   眼前人眼中的怜惜——   燕元华眼神轻动看向一侧,朗笑道,“的确,对了,我前些日子,在后面的山间,看到了一株兰花,不知道陆小姐可感兴趣。”   应该是看错了,陆明华按下心颤,刚刚那一瞬,她几乎以为眼前的人已经知道了她的事情。   “兰花?在哪里?”慌乱片刻,她接道。   “唔,那边,不过有些偏僻,一时说不清。”燕元华指了个方向。   山路难行,陆明华每次出来,都是顺着开出来的小道走的,可他指的方向,却位于林中,那里,她从未去过。眼下见了,不由蹙眉。   “我前日见时,已经抽出了花芽,陆小姐若是感兴趣,不如我带你去看看?”燕元华道。   陆明华想了想,点了点头。   她还从未见过野生的兰花呢,之前都是养在名贵花盆里的那种。   燕元华就在前带路,领着人往林子里走去。   脚下去岁落的枯叶已经腐化,青绿色的野草铺成一片绿色的毯子,陆明华之前还有些担忧小路难走,可如今看着,除了坑坑洼洼的不平,倒是没有她想象中的艰难,只要小心些就好。   穿过树林,眼前是一条位于崖边的小路,小心翼翼走在更靠近山壁的地方,陆明华立即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念头。   山路,还是很难走的。   前行没多久,燕元华又走向崖边,扶着一棵小树往下走了一步。   陆明华顿时吓了一跳,一抬眼才看见燕元华正稳稳的站在那里,原来,那里竟是有路的。   见惯了她面上盈盈含笑的模样,骤然看她眼睛睁大带着惊慌,燕元华一时竟觉得有趣起来,便朗笑了一声。   “莫怕,这里有条小路,通往下面,兰花就在那里。”他说。   陆明华被他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却也看出他没有恶意,便轻轻笑了一下,在丫鬟的搀扶下,靠近崖边。   仔细一看,果然有条小路,但是又陡又窄,若非燕元华指出,她都不能相信这是一条路。   若要下去,丫鬟的搀扶定是不用的,说不得,她还要自己扶着树枝下去。   陆明华不由踌躇,那般仪态不端整的模样,她从未经历过。   看她迟疑,燕元华也不着急催促,就站在那里含笑看她。   左思右想,到底是新奇和好奇占了上风,陆明华示意晓春松开,上前小心翼翼的扶着树,试探着往下走去。   “小姐。”晓春几个丫鬟不由担忧。   “没事,你们也来,小心些,若是怕在这里等我就好。”迈出了第一步,莫名的喜悦浮现,陆明华眼睛微亮,看向几个丫鬟叮嘱。   晓春她们哪里敢让她一个人下去,都跟了上去。   “跟着我的脚印走就好,别的地方不要踩。”燕元华眼中笑意划过,在前面带起了路。   曲折蜿蜒的小路开在崖壁之上,陆明华无暇它顾,踩着燕元华的脚印一步一步往下走。   燕元华回头,见着她绣着翠鸟的绣鞋探出裙角,踩在他留下的脚印上,心中不由一动。   半晌,绕过一处凸起的岩壁,过去之后,眼前豁然一开,这里竟然是位于山间的一处溪流。   比人还高的大石堆垒在山间,溪水潺潺从大石上流下,在石下堆积成一个小小的水潭,然后又穿过铺满一地的小石,慢慢往山下流去。   兰花在对面,若想过去,必须要踩着xi\'ji\'\'an   大石一侧的山壁上生着青翠的小草和苍青色的青苔,一株兰花抽出修长的枝叶,扎根在其间。   “喏,就是那个了。”燕元华耐心的等陆明华从惊艳中回神,伸手一指。   陆明华下意识随之看去,定定看了一眼,忽然灿烂的笑开。   “造化天成,不外如是。”她叹道。   谁能想到,在这偏僻的山间,竟然有这样一处美丽幽静的隐秘所在呢。   她不是没有见过比这更美丽的景色,可那都是人工早就,那里及得上这般天地灵秀而成。   “可要过去看看?”燕元华不知何时寻了处大石坐下,区起右腿踩在石上,手闲闲放在膝盖,眉眼含笑,疏朗洒脱。   陆明华本来只是随意看去,见状却不由瞩目片刻。   她见过很多人,世家公子鲜少洒脱,寻常人家不见贵气。眼前这位元公子,是她见过的第一个,可以将两者融合的如此完美的人。   看她看来,燕元华立即看去,便对上了那双眼睛。   两人不由一顿。   “去。”忽而对上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睛,陆明华下意识避开,口中道。   既然来了,自然要去。   兰花在对面崖壁,若想过去,那就要踩着溪间的几块大石才行,   只是,这大石立于水中,也不知道稳不稳。   “小姐,奴婢去为你采来吧。”晓春不放心,上前道。   “这兰花生在山间,何必采它,我去看一眼就好。”陆明华道,若是养在盆中的花,她带回家自无不克,可这兰花生于山间,她又何必为了自己的私心,让它离了自己的乐土呢。   小心翼翼拎起裙角,陆明华踩上大石,脚尖点了点,站稳了不由舒了口气,面上笑开。   这样的事情是她从未做过的,新奇之后,就是止不住的快活。   一块石头,两块,三块,陆明华一步一步稳稳当当,踩过一块块石头,终于去了对面。   燕元华不知什么时候起身到了谭边,见着那道粉色身影过来对岸,看她似是长长出了口气,他不由笑开,才发现自己刚才仿佛也松了口气。   摇了摇头,他顿时失笑。   溪边都是小石头,陆明华踩在上面,很快就到了兰花所在。   兰花扎根壁上,正在她肩膀这个位置,她只是一个抬眼,就看的分明。修长的兰叶中,抽出了几根花茎,上面点点花芽,仔细看去,芽尖泛着点点绿色,她不太了解兰花,见此不由好奇,道,“这是一株碧兰吗?”   她回头,看向燕元华,眼中满是好奇和欢喜,眉眼弯弯,顾盼生辉。   燕元华眼神定了刹那,骤然回神,笑道,“不,这应该是白兰。现在芽尖发绿,等它花苞生成,就会褪去。”   “真是神奇。”陆明华素来只做赏花人,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个事,不由赞叹的看了眼燕元华,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   燕元华笑而不语,心中松了口气,想着还好之前看见,回去顺手翻了下书。   丝毫不知某人也是一知半解,陆明华又细细看了半晌,才依依不舍的又回去。   指下的崖壁青苔泛着湿润的感觉,脚下是细小的,被水冲刷的无比光滑圆润的石子,上面溪水从大石砸落,溅起水珠在水面泛起涟漪,哗啦啦的水声中,溪水向山下流去。   这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新奇有趣的,她满眼满脸的笑意,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踩着大石,她往回走,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   “小心!”燕元华忽然低喝了一声,陆明华不解的看去,就见他正死死盯着她脚下一侧,她下意识随之看去,心中顿时一颤。   一条细长的黑影在水中游移,分明是一条蛇,她呼吸一紧,顿时动也不敢动了。   “呀!”几个丫鬟不由惊呼,险些软倒。   “闭嘴,不要吵,会惊到它的。”燕元华脸上没了笑意,低喝一句。   丫鬟们顿时捂住嘴,无措惊慌的看着陆明华,不敢再说话了。   “别动,别惊到它,等等就好。”燕元华又放低了声音,缓声安慰。   陆明华死死咬着牙,点了点头。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条蛇终于穿过她脚下的大石,爬远了。   没人说话,连呼吸都放缓了。   一直看到蛇离陆明华好一段距离,燕元华才扔出了手中的石子,正中蛇头,那蛇原地翻滚了片刻,再不能动了。   陆明华僵硬的看着,眼见着那蛇不能动了,仍旧不能放心。   她以前只看见过杂耍人养的蛇,还是远远看的,何曾这么近的接触过。   “没事,好了,它死了。”燕元华过去,捡了根树枝挑起蛇远远的扔了,才回头看着陆明华,柔声说,眼含笑意,安抚的看着她。   “来,过来吧。”   眼见着那蛇是真的不能动了,陆明华才深深的松了口气,抬步欲走,可她紧张站在这许久,身子都已经僵了,刚一提步,就感觉双腿酸麻,顿时往一侧倒去。   她闭上眼,已经做好了摔进水里的准备,却忽然被人拦腰搂住,落进一个带着淡淡药味的怀抱。   耳侧是稍快的心跳,她下意识睁开双眼,入目是苍蓝色的衣衫。   “可还好?”燕元华关切的问,扶着她站直。   几个丫鬟踉跄着过来扶住她,不敢再让男子这般扶着自家姑娘。   陆明华在丫鬟的搀扶下总算站好,心跳声声依旧急促,她下意识摇了摇头,忍住羞涩,努力平静的笑了笑,说,“我没事,多谢元公子相救。”   她看过去,才发现这位元公子正站在水中,腿上的衣衫已经湿尽,可他却毫不在意,满眼关切的看着她。   “没事就好,是我疏忽了,带了你来这里,差点害得你受伤。”燕元华不免自责。   他本是想带陆明华过来散散心,免得心中积郁,却忘了这山野之间,处处潜藏着危险,哪怕他事事注意,也不能全然防备。   作者有话说:   入v第一章 ,大家都踊跃一下留评,我给大家发红包,感谢大家的支持啊。感谢在2022-07-27 23:26:58~2022-07-28 16:3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sa、一颗毛豆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元公子哪里的话, 本就是我要来的。”陆明华掩下心里的不自在,温声轻笑。   她微微侧头,白玉似的耳垂露出,上面透着淡淡红晕。   燕元华抬眼, 恰好看见, 他口中的话顿了一下, 移开眼神,朗笑一声, “陆小姐,不怪罪就好。”   耳边水声不止,上午的太阳渐渐升高, 清透的日光穿过溪上的树梢, 悄悄落在了陆明华的眉梢眼角。   她眼睫微颤,回转目光,笑道,“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那片日光便落在了她的颈侧,晃得那片白皙的肌肤都好似晕着珠光一般。   燕元华眼神不由自主的落在上面, 骤然失神。   没听到他的回答,陆明华便抬眼看去。   燕元华立即回神,说, “正是,我们这边走吧。”   说着话, 他便豁然转身, 身影略有些匆忙般。   隐约觉得有些奇怪, 陆明华压下感觉, 缓步跟上。   下山需小心, 那等到上山,费的就是力气了。   陆明华扶着树枝慢慢跟上,没多一会儿,就不由细细喘起了气。   燕元华再次感觉到失策,站在那里等着,眼见着陆明华抿着嘴,强忍着往上走,一句不吭,满身倔强,不由无奈。   “陆小姐,可要我帮你一把?”踌躇片刻,他试探着问道。   陆明华立即摇了摇头。   燕元华只好放弃。   “左右无事,我准备慢慢走着,多看两眼着山上风景,元公子先回去吧。”自觉是个拖累,陆明华不愿耽搁元公子的时间,想了想后温声说。   闻言,燕元华眉微微一皱。   这话若是其他时候说,他说不得就信了,刚陆明华刚刚受了惊吓,便是他再不了解女子,也知晓她这会儿怕是没有看风景的心情的。   说到底,还是为了劝他先走。   他眼神顿时复杂,落在陆明华身上。   燕元华不是没见过妥帖周全的人,可一旦想到这个人是陆明华,想到她那对父母,他就很难不多想。   到底是如何遭遇,才会养成她这样不愿劳烦别人的习惯?   “我也无事。”心思复杂,他口中的话便简洁了一些。   心中一动,陆明华想着这位怕是有些不耐了,抬眼看去还想再劝,就见燕元华满脸笑容,左右看看,一副谨慎小心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说,“我可是刻意躲出来的,家里老仆太过絮叨,受不了,受不了,只得出门来透口气了。”   说着话,他一脸无奈又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他这般作态,陆明华不由失笑。   “元公子身上有伤,合该好好休养,他们也是担心你。”说着话,她忽然一惊,道,“刚刚元公子为救我入了水,可还好?”   她记得这位元公子似乎伤在身上,若是在腿,那可不能碰水的。   尤其是这山间里的水,更是寒凉。   “无碍,我伤在肩,只是平日里手会失些准头,别的倒也无事。”燕元华心中一动,加了后面那句,算是隐晦的解释了上次的事。   那件事陆明华本以为自己早已遗忘,可一听到这句话,她却骤然想起那日,拂过指尖的粗粝感觉。   她心中顿时一颤。   “原来如此,不过也不可大意,元公子回去,还是找人看过才好,免得受了风寒。”轻轻垂眼,陆明华道。   她这般温声细语,关怀体贴,燕元华不自觉的就勾了勾唇角,说了句好。   休息片刻,两人继续往上走。   他走在前面,陆明华偶尔抬头,或者看到那道高大的背影,或者撞见他回头细心的看她,她心中,忽然复杂。   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等她,可后来……   不愿再细想,陆明华收敛了神思,专心的跟在燕元华身后。这般一前一后,总算一鼓作气上去了。   “今日,多谢公子了。”一路回了别院,临进大门前,陆明华顿了片刻,对燕元华道。   燕元华眼含笑意,疏朗洒脱,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两人目光交接,自有一番默契。   回了别院,李嬷嬷赶紧迎出来,见着几个丫鬟衣裳都湿了,立即担忧的看向陆明华,问道这是怎么了。   陆明华先让几个丫鬟下去梳洗换了衣服免得生病,这才简略的说了刚才的事情。   “小姐下次可不要这么冒失了。”李嬷嬷心里有些责怪那位元公子大胆,竟然带着她家小姐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可看着陆明华舒展的眉眼,却说不出责怪的话,只好叮嘱了一句。   陆明华自然说好,正要洗漱换了衣裳,就见下人来报,说是隔壁管家送了大夫来,求见她。   她有些不解,叫了人进来。   “见过陆小姐。”赵十一偷眼瞅了眼上面的陆明华,心里好奇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自家主子衣裳都湿了,可那几个暗卫嘴紧的跟蚌壳似的,他只好忍住心痒。   “赵管家请起,这位大夫是?”陆明华看向那位大夫,比起常年见得老大夫,这位只是中年,只是面无表情,显得很不好接近。   “我家主子吩咐,说是担心您受了惊,所以命我带着大夫过来,为您诊个脉。”   陆明华便就怔住了。   只是受惊而已——   她以前,便是生病,也不曾有人这样妥帖的准备了大夫。   心中复杂,陆明华一时间竟然难以分清自己的想法,可本就含着笑意的眉眼,却不知不觉更软了三分。   “小事而已,哪里就用劳烦大夫亲自来一趟了。”她口中推辞,面对着这难得的关怀,有些无措。   “反正来都来了,便是无事,诊个平安脉也好啊。”赵十一笑呵呵的。   他这样坚持,陆明华抿了抿唇,轻声道,“那便劳烦赵管家代我谢过你家公子了。”   “不劳烦,不劳烦。”   陆明华笑了笑,伸出手看向大夫,又道,“劳烦大夫了。”   那大夫看着两人来回推辞,也没反应,听了话就上前诊脉,神色沉静,很是认真。   “陆小姐莫要见怪,宋大夫医术好,就是不爱说话,并非故意怠慢。”赵十一瞅了眼这位大夫,有些无奈,嘴上解释了一句。   “无碍,本就是我劳烦大夫,哪里会见怪。”这个管家实在是周到,陆明华忙回了一句。   “是有点受惊,我开一副安神药就好。”宋大夫收回手,口中却没停,而是说,“不过,你常年积郁在心,若是不能放开心胸,难免会对寿数有碍,平日里还是少想些烦心事,做些高兴事为好。”   这是心病,药石难医,他能做的,只有说句话而已。   赵十一立即就想起了昨晚跟在自家主子后面偷听到的话。   这位陆小姐,也是个可怜人,竟有那么一堆父母,难怪……   陆明华怔了一下,眼神轻垂,道,“多谢大夫提醒。”   宋大夫点了点头,开了副安神药,起身走了。   “唉,这人,你等等。”赵十一叫了一句,他连句告辞都没有,扭头就走,这像什么样子。   “等什么,你主子还在家等着我呢,也不看看他那是什么身体,浑身是伤,也敢下水,今晚有的他疼,还不赶紧走。”宋大夫哼了一声。   “什么?元公子他?他现在怎么样了?”陆明华惊住,失态的站起身。   “陆小姐放宽心,不要听他的,我家主子都是旧伤,只是受不得凉,没事的。”赵十一瞅了眼宋大夫,心里暗笑算这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说了句好话,口中乐呵呵的说。   主子吩咐他不许多话,他可一直记着没说什么,说的人可是那个姓宋的。   陆明华皱起了眉,浑身是伤,碰不得水,这……   她心中不由愧疚,若非为了她,元公子哪里会如此。   “那,那你们快回去吧,莫要耽搁了。”陆明华看一眼宋大夫,忙说,又叫了晓春去送。   “多谢陆小姐体谅,在下这就告辞了。”看着陆明华眼中的担忧,赵十一拱了拱手道,带着宋大夫走了。   见着宋大夫提前一步离开,他忙不迭的追上去,口中不忘喊着等等他。   李嬷嬷张罗着人出去煎药,回来就见赵十一咋咋呼呼的,眼中顿时有些不赞同。   太不稳重了。   “嬷嬷,”陆明华叫了她一声,忧心的说,“元公子为了救我如水,旧伤复发,据说会疼,可有什么法子?”   “旧伤?那是治不好的,但是可以缓解,老奴之前听说过好几个土方,可以试试。”李嬷嬷闻言也皱起了眉,说了起来。   第一个,就是煎熬了药,用稍烫的水沐浴浸泡。   陆明华先是一喜,等听到这里呼吸又是一顿,不由有些别扭,还是强忍着听了下去,而后仔细问过几句,想了想,才道,“劳烦嬷嬷去备点用的上的要药材,代我去隔壁看看,再说说这几个方子,用不用,就让他们决定吧。”   李嬷嬷点点头直说应该的,很快就准备妥当去了隔壁。   隔壁屋内,燕元华听完宋大夫的禀报,眉微皱。   “积郁在心?”他没想到竟然能听到这个回答,忽然就想起了今晨看见的陆明华。   原来终究还是在意的吗。   “别想人家小姐了,还是赶紧想想你吧。”宋大夫对着他更没什么好脸色,他是皇帝亲自指派来的,要是在他的照顾下这位主身体有恙,到时候他就要不好了。   “劳烦宋太医了。”燕元华也不在意,笑着说。   “等到今晚疼的时候,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宋大夫轻哼,堂堂亲王这样随和,他也不好再发脾气,便就收了脸色。   赵十一守在一边,也没多嘴告宋大夫的状,要是说了,自家主子肯定要治他一个没有及时阻止的罪过,还是老实点好。   正这样想着,外面的人来报,隔壁的嬷嬷登门求见。   两家往来已经好几次了,下人们都熟悉了,倒是没怎么警惕。   赵十一出去把人请了进来,李嬷嬷就送上了药,又说了自己知道的几个方子。   燕元华眸色一动,没说话看了眼赵十一。   赵十一看着宋大夫,无声表示不是他干的。   燕元华谢过,一旁宋大夫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药浴,倒是可行,可以一试。”   他伺候在宫里,都是贵人,哪敢让发肤有损,不过这位主就没事了,这样一想,他竟然有些豁然开朗之感,脸上甚至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意。   听见他这么说,赵十一立即看去,眼睛一亮,燕元华倒是没什么反应,和声和李嬷嬷说了几句话,见着他离开,才看了眼赵十一,面含微笑的呵了一声。   赵十一身上顿时一紧。   “明天早练多一个时辰。”燕元华吩咐,赵十一只好苦着脸答应。   “嬷嬷,如何了?”陆明华一直等着,眼见着李嬷嬷回去,忙站起身问道。   李嬷嬷大致说了,听得有用,陆明华才心下一松,连累了燕元华的内疚稍稍散去了些许。   见她仍有担忧,李嬷嬷有心移开话题,说,“你说隔壁是怎么回事,那么大一个院子,竟然连个丫鬟都没有。”   “元公子军伍中人,想必是不习惯吧。”陆明华心不在焉,随口猜测了一句。   “军伍中人?倒是看不出来,不过如果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李嬷嬷恍然,转而好奇的说起军中的事以及那位元公子会有的品级。   陆明华倒是真被她说起了几分好奇,跟着言论起来。   眼见着她难得的对某件事感兴趣,李嬷嬷看微笑看着她眼中的笑意,心中某个念头忽然一动。   夜色渐深,红烛跳动。   陆明华慢慢梳理着青丝,看着镜中红烛高照,神思飘飞到城中。   今日是魏云台和陆明熙的成婚之日,也不知道会是何等模样。   她很想知道,两人成婚后,魏云台需要多能才能发现陆明熙的真面目,届时,又会作何感想。   这,只是个开始。   可惜了,她不能亲眼目睹陆明熙以后的生活。   闲闲用簪子拨了拨跳动的烛火,陆明华遗憾的想着,嘴角噙起一丝轻讽。   不过她没去管,李嬷嬷却是一直注意着呢。   她家小姐性子好,不争不抢不爱使哪些手段,她可不是,早在知道陆明熙和魏云台的事后,她就做好了安排。   果然,那两人成婚第二日一早,宁国侯府就热闹起来了。   起因是早上的敬茶。   孙氏倒是没刁难,她性子高傲,对于瞧不上的人连多看一眼都懒得,接过了茶连唇都没碰一下,就放在了一侧。   魏怀良倒是勉励了一句,可那茶,同样没碰。   当时陆明熙脸就白了。   侯府两个做主的人都是这样,其他旁系的人态度自然也热络不起来。   本应该热热闹闹的见礼,最后竟然十分清冷。甚至,魏云台的两个弟弟,连句嫂嫂都没叫。等到要该开祠堂将陆明熙的名字写上族谱的时候,魏怀良甚至提都没提,魏云台倒是问了一句,他撂下一句有事就直接离开了。   随着家主的离开,其他的人也跟着离开,敬礼的两个人,竟然被直接撂在了那里。   最后,刚一出房门,陆明熙就晕了。   她落得这个下场,李嬷嬷很是高兴,收到京中传来的信后,就说给了陆明华听。   “让她巴巴的算计,还真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了,活该!”她最后痛快的说。   “直接晕了?”陆明华失笑,摇摇头眼中满是讥讽。   “可不是,我看啊,侯夫人怕是要恼怒了。”李嬷嬷眼中也是笑意,陆明熙还真以为天底下的人,都是秦氏那样的糊涂蛋了。   “侯府不是陆家,她这么做,只会惹得侯夫人更加厌恶,以后……”陆明华眉眼淡淡,只觉可笑。   其实陆明熙小时候身体还没有这么差,只是先天不足而已,可隔三差五的总是称病,等到最后时日久了,身体便真的越来越差了。   “以后啊,有的她罪受。”相比陆明华的克制,李嬷嬷可以说是眉开眼笑,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幸灾乐祸。   “嬷嬷~”陆明华无奈看她,之前还嫌赵十一不稳重,现在她又好到哪里去了。   这样想着,她不由笑起。   虽然这样得意的样子很不君子,但是不得不说,这样子是真的让人痛快。   就这样,在陆明熙隔三差五晕倒,宁国侯府一团乱的时候,陆明华主仆两个整日里乐呵呵的看着热闹,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月。   春日已盛,万物复苏。   山上桃花杏花梨花三三两两,点缀在青山之上,可谓是赏心悦目。   山脚下的弄人们开始侍弄田地,浇水除草,童儿赶着牛漫山遍野的吃草,远远的牛哞声在山间回荡,好一副春日景象。   “你就是山上那个院里的小姐吗?”   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李明华,又好奇又惊喜。   “应该是的,”今日天气不错,陆明华出门来玩,正巧看见几个小姑娘在折柳条编成环,一时好奇,就来看着,又问一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折花环啊,”小姑娘举起来说,其他小姑娘又让她看了摘来的野花,三言两语的说了她们要做的事。   用柳条编成环,然后把野花点缀在上面,戴在头上。   陆明华有些惊奇,她幼时只是读书,做女红,跟着父子学习,这样的事情,偶有闲暇,也因为陆明熙身体不好,很难出门,像这样的事,她从未经历过,索性就站在一旁看着。   一众小姑娘都是山下村子里的人家,偶尔听家里长辈提起过山上院子里的人,没少被提醒见着她们要懂事点。   这会儿见着陆明华过来,惊奇过后,就有些束手束脚的,连着笑闹的声音都变小了。   陆明华见了,笑一笑,多看了一眼,就转身走了。   身后,有个小姑娘松了口气,然后又压低了声音笑嘻嘻的叽叽喳喳闹了起来。   她往回走去,路边遇到柳树,就随手折了一枝,可研究半晌,每每盘好,很快就会松开,不由皱眉。   晓春几个丫鬟在一旁看着,小声笑着在哪儿提意见,但是她们都是自幼进府,又哪里会这些。   “你们也笑我。”陆明华并不生气,抛下柳枝扔到一旁,撇了几个丫鬟一眼。   “哪里,奴婢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晓春跟她时间最久,大着胆子说,“小姐您现在这样,可比以前看着快活多了。”   闻言,陆明华也就笑了。   晓夏又递上柳枝,说,“小姐您再试试。”   陆明华摇头,说,“不试了,你们玩吧,若是能给我编出一个好看的花环来,有赏。”   她碰了柳枝,这会儿只觉得手腻腻的,不想再动了。   “哦?我编好了,不知道陆小姐准备怎么赏我?”闻言,丫鬟们还没说话,一道满是笑意的声音就从一侧传来。   陆明华下意识看去,却没见到人。   跟着人影一闪,燕元华从旁边的大树上跳了下来。   “元公子。”陆明华惊了一下,然后笑道,“公子想要什么赏?”   这些时日两人相处下来,两人已经很是熟稔了,说起话来,便少了许多拘束。   “嗯,就赏我看看陆小姐戴花环的模样吧,”燕元华似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从身后递出了一个满是桃花的花环,直直放在陆明华眼前。   陆明华垂眸看去,不由惊艳。   “桃花做的?”她惊喜道,伸手接过,指尖眼前这花环并不是柳枝编的,而是一支支桃花织就,可谓是十分精巧。   “嗯,柳枝不好,我就做了桃花的。”   “不好?”陆明华倒是不知道这个,抬眼询问的看向燕元华。   燕元华笑了笑没说话,柳自来是祭奠亡人所用,用来叙说自己的思念,边关那许多座无名的坟茔,每年清明,都会插上柳枝。   因此,刚才在遥遥看到陆明华好奇的看着那些小孩编柳枝的时候,他便寻了这桃花来。   “陆小姐不准备赏我吗?”不想提及那些过往,总归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事,燕元华转而笑道。   陆明华疑惑了片刻,才想起他刚才所谓的赏,忍不住笑了笑,拿起花环,便轻轻戴在了头上。   青丝如云,雪肤花貌,花环点缀其间,可谓是人面桃花,相映红。   燕元华便看愣了一刹,刚才被挥去的想法瞬间浮现——   ‘她带着桃花花环的模样,一定很美。’   陆明华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也发现这是一个真正光风霁月的君子,所行所言,都坦坦荡荡,毫无伪饰,便就按捺下种种情绪,抬眼看去,轻轻笑了一笑。   “这便赏了。”她打趣道。   作者有话说:   忽然想到,   男主:“赏我能娶你为妻。”   女主:“这便赏了。”   哈哈哈,做梦都不敢这么美的。   感谢在2022-07-28 16:39:42~2022-07-29 16:4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孟夏 5瓶;月光如水 2瓶;顺顺、maohao0888、拾起一支阿墨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多谢小姐。”燕元华直接接了下去, 含笑拱手,似模似样的行了个礼。   “诶呀,使不得。”饶是见过不少次这人的不拘小节,陆明华还是不由惊讶, 忙微微侧身避开。   燕元华抬眉, 冲着陆明华笑, 满不在意的说,“只是玩笑, 何必这么拘礼。”   陆明华无奈,敛眉轻笑。   两人一前一后往回走去,言谈间,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处。   几个丫鬟再后面面面相觑, 心里想着着两位是不是太亲昵了,但看看前面两位从容不迫的模样,思来想去,只当自己想多了。   “后日是清明,我要回家一趟,陆小姐呢?”燕元华问了一句。   “我一个和离在家的女子, 祭祖且还轮不到我,我不回去。”实际上,前几日文安伯府就遣人过来唤她, 只是陆明华拒绝了。   她一点儿都不想回去见到那两个人。   燕元华赞同的点了点头,他手下的人来报, 这几日那陆成文伤势刚好, 竟又和昌平郡王又走动起来, 也不知道要谋算些什么。   陆明华不回去是最好的。   心中微松, 他笑着说起了别的。   “可需要我带什么东西来?”   陆明华哪里好让他带东西, 只摇了摇头,笑道,“家中的下人每日往返,哪里需要劳烦公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就到了院门口。   “我这几日回京,赵十一会留下,你们一家女眷难免有什么不便,若有事,你命人去寻他就好。”扫了眼陆明华纤瘦的身影,燕元华有些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那我就在这里提前谢过元公子了。”陆明华心中没有这个打算,但终究是燕元华的好意,她便没有推辞。   两人分别,陆明华回去,竟再次遇到了自家伯父派来的人。   “三小姐,老爷吩咐了,说是这次祭祖,告慰先人,届时所有人都会前往,小姐既然归家,也该去一起拜祭才好。”   “伯父命你来叫我?”陆明华有些惊讶。   之前来的人都是大伯母派来的,看样子也不甚在意,略有敷衍,她也就直接拒绝了,可眼下他伯父开口了,那她就要认真思量一下了。   “正是,老爷得知您没有回去,特意命老奴过来的。”   陆明华顿时皱起了眉。   孝之一字,自古有之,似这等拜祭先人的大事,她嫁了人还好,如今留在家中,按理说无论如何她都不该推脱的。而且伯父的意思她明白,届时旁支也会前去,若是她不出现,恐有非议。   这般迟疑半晌,她到底应了。   那下人松了口气,这才退下,在李嬷嬷的安排下休息去了。   屋内,陆明华静默半晌,一想到要回到那个家里,她心中的快活就一点点散去,到最后什么都没有,只余下一片空空荡荡。   “小姐,”李嬷嬷回来,看她这样,不由担心。   “嬷嬷,我不想回去。”陆明华看着她,轻声叹道,怏怏的,高兴不起来。   李嬷嬷不由心疼,可伯爷考虑的对,若是小姐不回去,怕是那些人还以为她和伯府不睦,这对她来说,不是件好事。   左思右想,她引开了话题,道,“刚才隔壁的赵管家还特意来拜访,说是元公子吩咐了,后两日有事可以去找他,眼下您也要回去了,老奴是不是该去说一声不用了。”   闻言,陆明华神情微动,不由的就软和了面色。   明明跟她说过一遍,还要赵管家再跑一趟,元公子这……   心下不由感动,陆明华面上到底露出了一丝笑意。   无亲无故,这一份好意,就显得更加难得了。   隔壁赵十一前去跟燕元华禀报他已经去了隔壁。   燕元华点了点头仍旧看着兵书,这便是当初陆明华送来的那本,的确难得,他也只是听说,这些时日一遍一遍翻看,每每再看,总能找到更多的妙处。   看他没什么吩咐,赵十一就退下,结果,刚一出去,就收到了李嬷嬷送来的信,利索的就又回去了。   “她要回去?”燕元华放下书,皱起眉。   赵十一默默点头,很是同情这位陆小姐,偏偏生在那么个人家,明知是个泥潭,可囿于亲情血脉,也很难脱身。   之前他还想着这一切太巧了,莫非是有心算计,可等真正查过才知道,原来都是真的。   而且他查出的,远比他知道的更多。   什么偏心妹妹,什么夫君和妹妹牵扯不清,什么亲生母亲求着她和离,种种不一而足。饶是他都忍不住要说一声惨了。   那个魏云台还是什么朗朗君子呢,连他们家王爷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昌平郡王你查的怎么样了?”燕元华转而问。   赵十一顿了一下,就苦起了脸,说,“这位郡王除了贪花好色之外,倒也没干别的事。”   燕元华顿时皱眉,“什么都没有?”   “属下查了,他那些美人,全都来路清白,不是自愿,就是家人同意,要么就是被人所赠,的确是,什么都没有的。”要不然这个老郡王也不会安安生生活到这个岁数。   算起来,陆小姐就属于第二种。   “那就看好他。”燕元华看着赵十一沉声说。   赵十一神色一肃,立即称是。   第二日一早,陆明华准备离开,却见燕元华的马车也徐徐出了府。   她不由挑起帘子多看一眼,恰好看见对方也从车窗出看来。   “都是回京,不如同路?”燕元华懒散的靠在窗旁,笑着说道。   “若是如此,怕是要委屈公子的马了。”陆明华看了眼对方一看就比自家神骏的多的马,口中笑道。   “说不定我这马,也很是懒怠,不愿意快行。”燕元华低笑一声。   马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愿意听他如此说,长叫了一声。   陆明华顿时失笑,道,“你看看你说这话,马儿都不愿意听了。”   “失策,失策,太不给面子了,回头扣你们的粮草。”燕元华连连摇头,口中威胁。   马儿动了动蹄子,没理他。   陆明华面上的笑意便就止不住了。   燕元华看着她笑,眼中也不由浮现起了笑意。   马车已经准备好,李嬷嬷禀报一声,便就缓缓前行,出发了。   半日后,抵达上京,隔着窗户道外别后,两辆马车在一处热闹的街上分开。   陆明华直接回了伯府,先拜见伯父伯母,然后回了自己的小院,丝毫不准备去见一见陆成颂和秦氏。   两人在正堂候了一会儿,得了丫鬟禀报,陆成颂当时就撂了脸,瞪了一眼秦氏,口中斥道,“看看你养的好女儿。”   说完,挥袖起身。   路上,陆成颂阴着脸,本想着这个大女儿不好摆弄,准备示好一番也好放下她的戒心,没想到这个死丫头做事竟然这么绝。   隐隐的,他感觉自己的腰背似乎又开始抽痛起来了。   回了书房,陆成颂坐下想了想,找人吩咐了几句。   那个丫头就是呆在山里人都呆傻了,做个郡王妃不比呆在那荒山野岭里的好。等她看清事实,想必就能想明白了。   另一边,马车几番周转,改头换面回了瑞王府。   这座王府在今上登基那年就开始修建,可直到去年,他的主人才真正住了进去,然而,不到两个月,他就又走了。   因此,在得知燕元华总算回来后,府上的大总管于公公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他是当今太后从家中带进宫的亲信,从小看着瑞王长大,可以说是把他放在了心里第一位,当初燕元华要出去住不带他,可惹他伤了好大一场心呢。   “主子,你可算回来了。”于公公迎上去,手里捏着帕子,眼圈发红。   燕元华脸抽不抽,侧开眼神没法直视自家大总管泫然欲泣的脸——   不管看多少次,他都不能习惯。   “公公,我回来了,备好水了吗?我要先沐浴。”他先下手为强,开始吩咐,要不然等于公公开口,怕是能絮叨到他晚上入睡。   于公公冷不防被打断,也没多想,一脸关切立即应声去安排。   见着人走了,燕元华算是松了口气,洗漱过后,也没耽搁,先进宫去给他的生母,当今太后请安去了。   好久不见这个儿子,终于回京,还不在京里待,太后心里恼他,可见了还是高兴,一番安慰,就说起了老生常谈的事——   “我看好了好几家的姑娘,这次你不许走了,等过几日我办个宴会你见见,看看有没有喜欢的,让你皇兄赐婚。”   之前燕元华就是因为她的催促才躲出去的,眼下又听她提起,不由无奈,立即开始想办法避开这件事。   见惯了边关沙场,他可受不了那些娇贵难伺候的贵女,到时候难免生怨,当然,要是像陆……   惊觉脑海中竟然浮现了陆明华的身影,燕元华怔了刹那,迅速挥散了这个念头。   清明祭拜祖先,众人都早早起来,全家上下,去祠堂外候着,等待时候到了祭拜先祖。   文安伯府足迹梧州,家中长辈去世,都是送灵归乡。路途遥远,车马都要行上半个月,因此,每年都是拜过祠堂就好。   陆明华安静站在秦氏身后,忽略了秦氏一眼又一眼看来的目光,隐隐约约间,听到身后众人的窃窃私语。   “这就是三小姐。”   “就是她和宁国侯世子和离,然后那世子又娶了她的双生妹妹。”   “姐妹易嫁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们没听说吗?据说啊,那个侯府世子本来想娶的就是她妹妹,结果啊……”那人意味深长的留了尾音,没有继续说下去。   “嘶——”有人抽了口气,声音更低,之后的,陆明华就听不见了。   可她知道,这些人会说什么。   不外乎就是那点猜测,之前就被左右亲近的人这样揣测过,现在轮到被这些不熟悉的人说,陆明华竟也没怎么生气了。   她早已习惯,这些,也不过是无关之人罢了。   文安伯府延续百余年,分支无数,这次来祭拜的人,大致就有百多人,等礼仪繁琐的祭拜完,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   众人散去,陆明华随着人群往外走去,忽然就听着有人说。   “做出这样的丑事,也好意思回来祭拜祖先,搁我啊,早就羞死了。”那人似乎就在她身后,话音落下,周围的人都看向陆明华。   她脚步一顿,直接转身。   秦氏一惊,想要拉她,可根本来不及。   “这位——嫂子,不知你刚才说的是谁?”陆明华上下打量一眼,隐约认出对方,应是叫嫂子的,便就开门见山的问了。   那女人一愣,讪讪一笑,道,“没谁,没谁。”   这含沙射影的话她敢说,可真和人面对面的分辨,她就没那个胆子了。一见陆明华这样理直气壮,她就顿时心虚了。   “的确,若是做了丑事,似谋财害命,诬陷馋毁这样的罪过,第一要做的,就是去京兆尹衙门,当今英明治下,衙门里的大人自会给你个公道。”陆明华抬眼,眼神清亮亮的看着眼前眼神闪烁的女人,呵笑一声,说,“嫂子以为呢。”   那女人面色难看,什么诬陷馋毁,陆明华就差没直说她在这儿胡说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今天的更新,明天要上千字收益榜,更新推迟到晚上十一点,到时候,会有万字章掉落,感谢大家的支持,比心~感谢在2022-07-29 16:48:32~2022-07-30 01:3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aohao08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陆明华目光灼灼, 盯着眼前这个女人,等着她的答案。   她态度磊落,言笑晏晏,无声的催促着对方给出证据。   女人自然是没有的。   她讪讪笑着, 继续含糊, 哪里还能再说下去, 心里更是懊恼,也不知道自家男人是怎么回事, 无缘无故的就让她当着众人的面干这事。   本以为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毕竟这些年轻小姐们面皮都薄,稍微两句话就能说得慌乱无措起来, 可谁知这个陆明华怎么就这么从容。   仔细回忆一番, 陆明华不记得曾经和对方有过节,只以为是对方天生如此,便也没有多想,眼瞅着对方说不出话匆匆告辞,这才转身。   一抬眼,她就看见秦氏正蹙眉看她。   “明华, 都是一家人,你怎么这样说话。”她很不赞同的轻叹。   陆明华简直想冷笑了。   她怎么说话了,那女人说她的时候, 她这个当娘的在干嘛?   “母亲,我说的话, 可有不妥?”陆明华看向秦氏, 目光清凛凛的, 从容坦然。   秦氏一张嘴, 却是哑然。   陆明华说的话, 自然是没有不妥的,可,可她的态度。她有心想教诲两句,却发现说不出什么。   “明华,你现在怎么这样了?”她有些茫然的问,明明之前的陆明华,体贴周到,一直都与人为善,鲜少和人为难,从来不需要她操心,最是懂事不过。   可现在,她却冷淡强硬,连父母之命都不听,她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心中觉得荒谬,陆明华讽然失笑。   她为何会这样?那不都拜她这些家人所赐吗?   闺中之时,她处处忍让,只想着能嫁一个不好不坏的郎君,生下孩儿,有一个自己的家。她甚至都不敢多求,可结果呢,她如此小心翼翼,还是一切都毁了。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再委屈自己。   看着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秦氏,陆明华忽然在想。   她这位母亲,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她不想知道呢?不过那都不重要了,她早已没了和这些人继续牵扯的心思,只是扯起嘴角笑了笑,随便找了个理由,她直接离开。   秦氏呆呆站在那里,看着陆明华的背影出神。   “夫人?”嬷嬷轻声提醒。   她这才回神,走了。   祭祖完,当天下午,陆明华就准备动身返回别院。   谁知,陆成文却好说歹说的拦下了她。   “伯父,您留我在府,可是有事?”陆明华不解的说,她是真的一天都不想在这个伯府多待。   陆成文踌躇片刻,轻咳一声,到底说了,“我有一老友,家中次子发妻病逝,膝下尚且无子……”   陆明华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微微皱眉,想说自己暂时没有嫁人之意,却被陆成文眼神制止,只得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丧妻无子的鳏夫,洁身自好,性情温和,喜好诗文,出身书香门第,家在南边。   陆成文觉得这是一个好人选,适合陆明华再嫁,想让她见上一见。   陆明华措不及防,有些惊讶。   “不是说家在南边?”她问。   “正好有事来京。”陆成文笑呵呵的说。   “伯父,我……”陆明华想拒绝。   “人,伯父已经给你约好了。”陆成文抢先开口,还说出了地点,就是下午,在城中濉河边。   陆明华无奈,没有应声,脑中想着该怎么拒绝。   “他们家在当地很有声望,虽然算不上有多富贵,但是足够让你衣食无忧。我知你不喜欢伯府,若能嫁去南边,岂不正好。”陆成文还在劝她。   “伯父,如今我一个人,过得也算自在,暂时不想再嫁,只得辜负伯父的好意了。”陆明华到底还是拒绝了。   虽然不想辜负这份好意,但是正如她所言,孤身一人,方觉自在,何苦再嫁。   谁又知道,那会不会是下一个魏家。   陆成文被拒,看她神态坚定,无奈之下只好放弃,叹道,“好吧,好吧。”   “伯父,我知你是为我好,但我实在是怕了。”陆明华心生歉意,更不想让这个难得为她考虑的人伤了心,口中便就也叹了一句。   陆成文的确失望,可见她如此,却又不免心疼。   说到底,到如今这地步,终究不能怪这孩子。   “罢了,罢了,也是缘分不到,以后再说吧。”陆成文不想放弃,口中道。   陆明华更加无奈,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对了,伯父,不知那小沙弥的行踪,你可有发现?”她顺势提起这件事。   陆成文摇了摇头,神色微正,说,“南边离京太远,我遣了人去,可这好几个月了,都没有消息。”   说着话,他微微皱眉,觉得有些棘手。   心中不由失望,陆明华面上勉力安慰了一句,又说起了别的。   伯侄两人闲聊了一会儿,陆明华正要告辞,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外面下人行礼,口称二少爷。   “这孩子,还是这么冒失。”陆成文顿时皱眉。   来人是他的二子,陆耀忠,前些年家里想办法,把他塞到了御林军中,寻常都在衙门待着。大大咧咧惯了,像这次突然回来,连提前叫人来说一声都没有就直接过来了。   外面陆耀忠和一个身量修长的男人一道前来,两人身上还穿着御林军的青狼服,胸前狼头狰狞,威势赫赫。   见着下人请安,他随便点了点头叫起,然后就推开了门。   守在门边的下人一伸手,试图阻拦,却也来不及了。   陆耀忠没注意,他身边的男人却看到了,便抬眼看了眼面前的书房。   门吱呀一声推开,书桌后样貌儒雅的男人正有些无奈的皱着眉,旁边一身粉色裙衫的女子笑盈盈看来,带着几分打趣。   两人恰好撞了个对眼,陆明华一惊,没想到陆耀忠还带来了人,匆忙收了笑,回转过头。   男人目光定了一下,不由惊艳。   “爹,三妹妹也在啊。”陆耀忠看见陆明华也在,明显愣了一下,跟着看了眼身后,有些无措的呵呵一声。   陆成文顿时皱起了眉,跟着就见自家那个傻小子让开身子,纠结的说,“这是我的上司,高明诚高大人,我们约好了下午去蹴鞠,儿子要给您说一声,高大人说既然来了总要给您请安,我就带着他一起来了。”   他一串话飞快的说完,瞅着自家亲爹,拼命表示他不是故意的。   “伯父,您这里有客人,我就先走了。”有外男在,陆明华不好多留,起身告辞。   陆成文瞪了眼自家不成器的儿子,笑着应了。   “二哥,我先走了。”陆明华打了声招呼,对着他旁边的人点了点头,越过两人离去。   陆耀忠一味的点头,脸上讪笑着。   回了小院,东西已经收拾好,陆明华便动身启程了。   期间,她一直防着陆成颂会像上次似的拦她,可没想到,一直到马车出了城门,竟也没什么动静。   她不由惊讶,心中略松了松,可眉却又不由皱起。   陆明华了解她这个父亲,在他眼里只有那几个儿子,别的女儿,她也好,陆明熙也好,在他眼里都是可以换好处的,现在用一个她巴上一个郡王,他绝不会轻易放弃。   今日清明,路边不知道谁家弹起了古琴。   琴声袅袅,略带怅然,追思之意悠然而起。陆明华侧耳倾听,眼中微亮。   好琴音,好技艺。   马车不停,渐渐将琴音抛在身后,陆明华手指微动,随着琴音拨弄。   可那指法,却不似弹琴。   行出城门不远,金铃声叮叮当当响起,一辆华贵的马车从前面行来,车夫立即让开路,谁知,那马车在经过他们的马车时,缓缓就放慢了速度。   “车内可是陆家小姐?”女孩儿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声音平平,略带傲气。   陆明华挑起帘子看去,就见说话的竟然是旁边那马车上的丫鬟,目光扫过马车,她心中一跳,袖中的手顿时攥紧。   那边,丫鬟看见陆明华的脸,面色也是微的一变,先是嫉色划过,而后就是担忧和莫名的幸灾乐祸。   “王爷,正是陆小姐。”她没管陆明华,转而挑起帘子,对着马车内的人软了声音,娇意更甚的说。   “嗯?我看看。”有些漫不经心的男音响起,窗户被一双涂着丹蔻的手挑起,露出眼角带着淡淡皱纹,面色红润,仍能看出年轻时俊朗的男人来。   他一身紫色锦袍,靠在车上,左拥右抱,美人倚在他身上,好不快活。   这就是昌平郡王。   虽然只见过寥寥几次,可陆明华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她一甩手,直接放下了帘子。   “有脾气,我喜欢。”燕容辰笑着说了一句,目光流连在车帘之上,回味着刚才一闪而逝的秀美容颜。   陆成颂倒是没胡说,他这个女儿,的确生的不错。   当然,这个摔帘子的脾气更不错。   有脾气好啊,他就喜欢有脾气的。   “启程。”陆明华吩咐一句。   “声音也好听。”燕容辰眼睛一亮。   车内陆明华撇开脸,只觉心口翻滚。   前面车夫扬鞭轻催,可刚刚一动,就又停下。   “小姐,”外面晓春面色慌乱,小声说前面路有护卫拦着。   “还请王爷命护卫让开道路。”陆明华心下一紧,强做平静的说。   “哦,陆小姐识的我?”燕容辰也不忙吩咐,搭起了话。   陆明华哪儿有那个心思和他闲聊,默不作声,抬手从发间取出了发簪,捏在手中。   静默半晌,眼看着陆明华的确不准备搭话,燕容辰只好叹了口气。   “美人无意,本王也不好强逼,你们让开吧。”话音落下,拦在陆明华马车前的几个护卫立即让开路来。   晓春立即满脸惊喜的禀报给了陆明华。   “走吧。”陆明华不敢放心,轻声说。   马车徐徐离开,将那一辆华贵的马车抛在身后,车帘轻动,陆明华可以看见站在道路两旁,身形精干的护卫,她心跳愈快,捏着簪子的手又紧了紧。   哪怕是走远了已经看不见身后的马车了,她都没办法放下心。   “去,找个人跟上去,看看她住在哪儿。这春日盛景,本王怎能放过,合该多去看看。”眼瞧着那一行人走远,燕容辰吩咐了一句。   护卫领命,骑着马遥遥跟了上去。   “王爷,奴婢们伺候的你不周到吗?你可别有了新人,就不疼我们了。”瞧着他放下车帘,面露惬意,两个美貌女子立即依偎上去,软声撒起了娇。   “疼疼疼,本王不疼你们疼谁啊。”燕容辰笑着哄她们,心里还想着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娇颜,越发回味。   这大家闺秀,气度风韵就是不同,哪怕只是平平一坐,肩背挺直,玉颈修长,便自有一番雅致秀美,绝不是他怀里这些女子能比的。   “那您怎么非要娶她啊,奴婢瞧着,这京里多得是美人儿,王爷何等的身份,何必娶一个和离的妇人呢?”女人疑惑地问。   “自然是因为她赏心悦目,身份也不错啊。”对于自己的爱宠,燕容辰向来耐心。   他的妻位空着,连个能入宫请安的都没有,正需要一个身份拿得出手的女子为妻。可愿意嫁他的,不是家世不行,就是容貌不妥,如此算来,这陆明华竟是正好。   “她有什么身份,奴婢可听说了,据说当初魏世子之所以求娶,就是因为她冒名顶替了自己的妹妹,才得了这婚事。”那女人轻哼了一声,有些不屑。   “哦?竟有此事?”燕容辰略微惊讶,而后面上不屑划过,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看他没有反应,女人不依的摇了摇身体,说,“王爷您不信奴婢吗?”   “你啊,傻,也不想想,那魏云台前脚娶了发妻的妹妹,后脚就流出这个流言,到底是为什么。”燕容辰轻呵一声。   “王爷是说?”那女人疑惑地眨了眨眼,而后忽然一惊,抬手捂住小嘴。   “陆明华一个小女子,哪有那般大的本事算计侯府世子。”燕容辰说着忽然一笑,道,“再说就算是真的,那也只能说明魏云台这个侯府世子愚蠢无能,竟这样轻易就被人算计。”   说着,他若有所思,道,“魏怀良还没这么蠢,这件事,不一定是宁国侯府干的。”   聪明人都知道,这会儿最好是安然无事,过个几年,自然就没人会在提起这件事。那么,这件事又会是谁干的呢?   赶在酉时前,陆明华终于回了别院,她紧张了一路,等看到眼前熟悉的远门,才总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这一路上,每每听到外面的动静,她心中都会忍不住一紧,实在是搅得她无比疲惫。   李嬷嬷一如既往的迎了上来,见着这一行人的脸色,她心中就是一沉。   伺候了一脸疲倦的陆明华去沐浴,她拉了晓夏出去,仔细问了一遍这次回去都发生了什么。   晓夏老老实实的从头说起。   等听到那些人背后议论时,李嬷嬷脸色一冷,吓得晓夏忙住了口中的话,她一眼扫过去,让她继续。   晓夏这才继续说下去,等说到回来时遇到昌平郡王,李嬷嬷又是一惊。   “什么?小姐可有事?”不等晓夏继续说,她忙不迭的问了一句。见着晓夏摇了摇头,才算略微放心,可心里依旧发沉。   李嬷嬷明白,昌平郡王不动,不过是觉得自家小姐逃不掉罢了。   让晓夏退下,她忍不住叹了一声。   自家小姐想要过个安生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里面陆明华沐浴好了出来,穿着一身白色里衣,坐在妆台前开始梳发。   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檀木发梳一点点的顺着青丝滑下,一下一下,她双目半阖,心绪也随之平静下来。   那枚刻意打造的发簪放在妆台之上,簪头尖利,在下午落进屋内的日光照射下,闪过一缕寒光。   李嬷嬷瞧见时,心里骇了一下。   “小姐,”她想劝,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咽下了口中的话,拿起一柄发梳细细帮她梳着。   在发丝的轻颤中,陆明华彻底平复了心绪。   不过一死而已,她如此想着。   睁开眼,她嘴角勾起了一个笑,道,“嬷嬷,帮我挽起来吧,不必梳髻了。”   李嬷嬷连忙应声,手中轻巧的帮她将头发松松挽在脑后,取了一枚白玉簪簪上,又顺手把那个看起来就让人心里发凉的簪子藏进妆台深处。   陆明华瞧见了,心中失笑,起身叫了晚膳,坐在窗前出起了神,细细思量。   李嬷嬷可怕了她这副样子,生怕她又生出了什么决然的念头,忙不迭的开口,说,“老奴听说京中传起了流言,小姐您可有眉目?”   “能做这种事的,除了陆明熙还能有谁。”陆明华笑了,并不在意。   “也是,”李嬷嬷也是这样想的,而后询问,“小姐可想好了该怎么做?”   “什么都不需要做。”陆明华说。   李嬷嬷一愣,面露不解。   “眼下,最想这流言消失的人不是我,是宁国侯府。”陆明华面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郁,眼带嘲讽,摇了摇头,说,“陆明熙这是生怕自己暴露的不够快啊。”   李嬷嬷还是不解,看着自家小姐等她给出答案。   陆明华本不想细说,可看她这样,只好接着说下去,道,“我的名声固然不好听,可魏云台也好不到那儿去,要真的被我骗了,别人只会觉得他蠢,如果不是,那就是他行事不端,并且还要往我身上泼脏水。”   听到魏云台会落得这么个下场,李嬷嬷眼睛一亮。   “最好的办法,就是平息此事,无人谈及,时间久了自然就忘得差不多了。”陆明华说着又嗤笑一声,道,“可陆明熙不知道,或者说,比起这些,她更想让人知道她的无辜。”   “四小姐从小就是这样。”李嬷嬷皱了皱眉。   自家小姐吃过的苦,一多半都是因为她,可偏偏她装的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只是生个病,咳一声,晕一下,秦氏自然而然就会如她所愿了。   “是啊,谁会去在意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子呢。”陆明华笑容微淡。   屋内一时安静。   李嬷嬷想要安慰,但往事种种已经过去,这件事已经成了自家小姐的一个心结,说什么都没有,索性,这会儿正好晚膳好了,她忙张罗起来。   用完膳,陆明华起身走走消食,忽然想到,“嬷嬷,我那把琵琶呢?”   嬷嬷很快给她找出来,那是一把四弦琵琶,通体黑黄,上面用金线,细细的描出一团牡丹,低调而华贵。   陆明华接过,轻轻一挑弦,纵使许久未用,它的声音依旧松脆亮堂。   忍不住轻轻一笑,她将琵琶半抱在怀里,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弹了起来。   声音断断续续,从一开始的生疏,逐渐熟练,到最后她手指不停,弹了一段轻快的小调。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正是众人耳熟能详的曲子,【春江花月夜】   她认真的弹着,眉眼轻垂,轻柔快活,仿佛整个身心都随着琴音,坠入了那一片良辰美景般。   李嬷嬷在旁边看着,严肃冷漠的脸慢慢松开,轻轻笑起。   她家姑娘自小就爱弹琵琶,家中女夫子教的时候,她最是认真,没学几次,就能顺畅的弹出来,府上的小姐们,没一个比得上她,连夫子都是一直夸赞的。   偏就陆明熙说什么听不得琴音,头晕,秦氏不好说夫子,就不让自家小姐在院里弹,后来除了那夫子的课,自家小姐就再也没弹过了,等到大房的两位小姐定下婚事,夫子离开,自家小姐更是再没碰过琵琶。   眼看着她现在重拾琵琶,李嬷嬷心里实在是高兴。   自家小姐现在终于能随心所欲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一口气弹完,总算没有错音,陆明华满意的笑了笑,一直到用完晚膳,上榻休息,她的好心情都没散过。   相比陆明华,京中另一个人心情就没那么美妙了——   “什么,小五不见了?”陆明熙一双总是笼着薄薄水雾的眼睛一睁,顿时就现出了厉色。   丫鬟垂着头不敢多看,说,“小五听您的吩咐,散播了消息之后就出了京城,按理说前些天就该到地方的,但是那边刚刚传回来消息,根本没看到人。”   陆明熙脸上笑意不在,细眉轻蹙,眼中隐有不安。   “难道……”她心中暗自猜测,顿时坐立不安起来。   外面丫鬟行礼,口称世子。   陆明熙面色一变,又带上了轻柔的微笑,她站起身,袅袅前行两步,身子轻盈,裙角微动,弱不胜衣般。   “云台,你回来了。”她放柔了声音。   魏云台抬眼看她,恍惚中,好似看见了曾经的陆明华一般。   他瞬间就回了神,不,不是他,明熙的目光总是柔弱的,依赖的。可陆明华的目光,却是平静而从容的。   这两姐妹生着一般无二的容颜,但是那一双眼睛,却决然不同。   “怎么起来了,快坐下。”魏云台柔了眉眼,温声道,上前扶着陆明熙坐下。   他如此体贴,陆明熙眼中更加欢喜——   这样好的男子,是她的了。一回想起他对陆明华的冷待,再看自己,她就更添了些许得意。   魏云台坐下,一抬眼,屋中遍红,两人成婚尚不满一月,这院中的喜意尚未散去。   可大抵是人太过相似,看着陆明熙坐在身侧,他总是会不由得想起陆明华,再一看,这屋子一切如新,丝毫都找不到当初陆明华存在过的痕迹了。   莫名的,他心中空茫了片刻。   “云台,我们明日几时动身啊?”陆明熙丝毫未觉,轻轻拉着他的衣袖说。   对上那双笑眼,魏云台心中一定,道,“辰时末就好,你身体不好,用完早膳休息一会儿再动身。”   陆明熙笑着点头,乖巧极了。   忽然想到一件事,魏云台说,“对了,刚才岳母遣人给你传信,道你姐姐已经走了。”   他只是淡淡一句,未在多言。   陆明华曾经的身份在这里,他实在不适合多说。   闻言,陆明熙脸色微变,笑意淡下。   “怎么了?”魏云台关切的问。   “云台,你说姐姐是不是还在怪我。”陆明熙轻轻靠在他肩上,声音轻微,带着内疚。   魏云台看不见的地方,她咬了咬牙。   本来想着陆明华回来了,她带着魏云台回去,也好报前些年见她与魏云台出双入对的气,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走了!!!   等着吧,下次……   魏云台丝毫未觉,还在轻声安慰。   丫鬟把头埋得更深,丝毫不敢看陆明熙冰冷的神色。   *   晨起,山下的农人挑了新鲜的菜送到别院。   膳房的下人领了人进来,见他左右张望,不由皱眉,低声制止。   “这府上,住的是哪家小姐吧?”农人低声问。   “这是你能打听的吗?”下人顿时更不高兴了。   能被陆明华带到这里的,都是她的亲信,卖身契等身家性命都在她手上,最是忠心不过了。   “诶呀,要是的话我给你说一声,昨天那马车上山没多久,就有个人骑着高头大马进村了,也没上山,就是张望着看着你们这里,好长时间了才走,你们小心些。”老农也不在意下人冷脸,这府上都是好人,也没什么大脾气,上次他家小孙女遇到这家的小姐,那小姐还给了她好吃的点心呢。   “什么?”下人一惊,不敢耽搁,叫了人过来带路,他去找李嬷嬷,说了这事。   李嬷嬷也是一惊,立即想起了昌平郡王,肯定是他!!!   她忍不住来回走了几步,抬眼瞧着下人还候着,从袖中取了银子给他,吩咐道,“你拿这个给那老农,就说谢过他,让他下次再有这种消息,上来通知我们。”   下人立即称是,拿着银子找人去了。   陆明华刚刚晨起,还没有梳妆,索性自家的别院也没有外人,她也懒怠鼓捣,穿着一身杏色衫裙,由着青丝披在身后,闲闲靠在窗边,拿着琵琶有一下没一下的挑弄,继续熟练。   这时还早,淡淡的雾气弥漫在山脚下,远山的桃花三三两两,由着桃红色点缀在苍翠的山间。她手下的调一变,就换做了早年学过的一首颂春的小调。   曲调轻快,仿佛有鸟儿鸣唱,有绿柳轻拂,新开的桃花花瓣轻颤,一滴露水滚落。   李嬷嬷进院遥遥就见着她这般惬意的模样,脚下的脚步一慢,不想扰了她的兴致,一直等到她手指停下,才走过去,说了刚才那事。   “没关系,就算他不来,陆成颂也会想办法告诉他的。”陆明华顿了片刻,而后说道,并不在意。   “小姐,老奴多找几个人来看家护院如何?”这别院不大,前后三进,她们只带来了六个丫鬟,四个婆子,六个仆役,算上她们两个人,也不过才十几人而已。   李嬷嬷实在不放心,想要多找些人来。   “嬷嬷安排吧。”陆明华想了想,点了点头。见着李嬷嬷皱眉思索,又安慰了一句,道,“没事的,昌平郡王明面上什么都不会做的,我们只需要防着他暗地里的算计就好。”   “这可说不好。”李嬷嬷不能放松,那昌平郡王名声都差成那样的,能是什么好人。   陆明华手指轻轻在琵琶上挑了一下,发出清亮的‘铮’的一声,无形中让人心中一凛。   “这满京城的王公亲贵,要是他真的那样放肆,是安生不到现在的。”她又是一拂,滴滴如玉珠落盘,清脆悦耳,抬眉冲李嬷嬷轻轻一笑,“我也不是什么没身份的人,嬷嬷放心就好,他还不会那样放肆的。”   闻言,李嬷嬷神情总算松了一下,却依旧难掩担忧。那些人连心都是黑的,谁知道暗地里都会做些什么。   这样想着,她风风火火的退下,开始安排,准备再找些靠谱的人来看家护院。   可这人不好找。   一般人对付不了那些护卫,可要有本事的又不好找,真要找到了,也不能放心,她左右思量,一咬牙去了隔壁,寻了那赵管家。   “嬷嬷想找些护卫?”赵十一被燕元华扔下来看家,说是看家,可为的还是隔壁的人,因此,李嬷嬷一找,他就出来了,闻言不由惊讶。   李嬷嬷点了点头。   “这…”赵十一本想问为何,但是又一想陆明华身边的那些麻烦,就觉得不奇怪了,立时又问起李嬷嬷的要求来。   李嬷嬷很是谨慎的提出了一些,最主要的就是人品要好。   她寻了人来是想要保护自家小姐的,可不想反为她惹了麻烦。   “嬷嬷放心就是,我那些兄弟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保证没问题。”赵十一立即笑开,嘴甜如蜜的保证了一番,哄得李嬷嬷缓和了脸色。   “那就劳烦你了,你那些兄弟若是来了,放心就是,月银供奉,我家小姐都会安排妥当,绝对没问题。”李嬷嬷有点骄傲的说,她家小姐生财有道,早先几家铺子早就开到了外省,钱是一点儿都不缺的。   赵十一连连点头,笑容更灿烂了三分。   别说本来就没问题,就算有问题,有钱什么都好说。   如此两人就说定了。   送走了李嬷嬷,赵十一松了口气,昨天下面的人就发现了昌平郡王手下护卫来过的事,他正愁接下来该怎么办,李嬷嬷就找来了,这不正好。   他正寻思着送信回京给自家主子,却没想到,当天上午,燕元华就回来了。   “主子?”赵十一有些惊讶,依着太后皇上对自家主子的重视程度,怎么着也不应该两天就让他走啊。   燕元华大步进去,随口问道,“这几日如何?”   赵十一没有细想,上前禀报了隔壁的事。   陆明华昨日就归来了,但是昌平郡王府的护卫也到了,然后今天李嬷嬷过来请他寻些护卫。   “护卫?”燕元华神色一动。   “属下已经选好了,”赵十一立即念出了几个人,都是边关认识的人。   此次大胜,虽然大赏三军,可对于那些普通兵士来说,也不过得了些钱财而已,还有些或因为家中牵挂,或因为身上有伤,都不得不退伍,能给富贵人家看家护院,对他们来说倒是一个好去处。   燕元华想了想,去掉其中两个,换成了别的。   “王爷,这——”赵十一不由惊讶,这两个人可是王爷的亲兵,而且还不是退伍的那些,正当值呢。   “我这里暂时用不到,昌平郡王手段下作,防不胜防,一般人怕是防不住。”燕元华道,他那一后院的女子,心甘情愿的的确有,可还有些都是他用各种手段纳回去的,不过是做的干净,让人拿不住首尾罢了。   毕竟,正常女子,有几个愿意委身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的。   众人只看见他院中的如花美眷,可那些上了年纪,容颜不在的女子,都去哪儿了?   赵十一神情一凛,道了声是,转身去安排起来。   一路颠簸,燕元华先行洗漱,也不用人伺候,在边关呆惯了,倒是习惯什么都自己来了。   正换衣服中,他忽然一顿,侧耳向隔壁,隐隐听见一段琵琶声。   论起技艺,这琵琶自然及不上他自幼听的宫廷乐师所弹,可难得的是曲声中的意境。   自在惬意,只是听着,就仿佛能在她的琴音中看到春风,看到流水,看到花开。   缓缓扣上玉带,他看向隔壁,眼中不由浮现出了笑意。   赵十一早就回来了,见他认真倾听的样子,也不敢打扰,正好看见跟着燕元华回去的亲卫,就凑过去小声问,“王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催婚,”那亲卫放轻了声音,挤了挤眼,“王爷偷着跑的。”   赵十一顿时恍然,忽然见面前的人面色一板,迅速变得正经起来,他背后倏地一凉,迅速转过头,就见自家主子正站在窗后看他。   “对了,属下查到,前几日,陆成颂遣了人出京,暗害了某个人,我们已经把那人救下了,可他受伤太重,还没有清醒。”外面,赵十一一副忽然想到什么的样子,开口说道。   勋贵人家总有些隐私事,这件事又和陆明华无关,他没太在意刚才也就没提,可这会儿用来转移话题却正合适。   “害人?”燕元华神色微动。   *   文安伯府,书房。   “父亲这是何意?”陆明熙看着身前这叠信,轻轻捂住胸口,疑惑的看着对面的陆成颂。   “熙儿,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你手段更狠。”陆成颂看着她微笑,掩下心中那句‘也更蠢。’   不蠢,怎么会以为能在伯府瞒过他去陷害陆明华。不蠢,怎么会那么放心的用他给她的人手。像陆明华,早就把他给的人扔的远远的了。   之前要不是他帮忙,她怕是早就让魏云台查出不对了。   “可我发现你还不够狠,既然已经让人散播了你姐姐的流言,就不该留下活口,宁国侯府可不是好惹的。所以我就帮你料理了他。”他笑着道,伸手拿起了那叠信。   陆明熙下意识伸出手想要阻拦,却根本拦不住。   “爹你想要女儿怎么做?”陆明熙看着对面好整以暇的陆成颂,咬了咬唇,问道。   她明白自己这个亲生父亲,对于她们这些女儿毫不在意,更不会无缘无故做好事,眼下如此,必然是要她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30 01:30:20~2022-07-31 23:3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迷吸猫 58瓶;玛丽污懒懒 40瓶;阿白 20瓶;今天暴富、浮名半生 10瓶;linegogo 7瓶;南觅、腱小宝 6瓶;lovebook、一只蒜、东四环的LILY 5瓶;月光如水、顺顺 2瓶;savior、糖炸栗子、菀溪、34244259、Kar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你如今是侯府的世子夫人了。”陆成颂语带感叹, 端起茶悠哉悠哉的喝了一口。   陆明熙心中顿时一沉,难道……   “齐哥儿眼看着今年九月就要下场,可这学问,却还差了些, 明熙, 你说该如何是好?”陆成颂笑看她一眼, 开口问道。   陆明熙心下一松,面上露出一个笑, 说,“世子师从良师,心有所得, 待女儿晚上回去问过他, 定能为三弟寻一个好师傅。”   “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女儿。”陆成颂一喜,满意点头。   当初他也曾要求过陆明华,可他这个大女儿直接拒绝了他,竟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若是她那时候能应下,为齐哥儿寻得良师, 说不得他早就能考中举人了。   本想着她若是听话,他就把陆明熙算计她的线索交给她,可这个女儿这样不识相, 那就怪不得他了。   这事陆明熙也知道,可她却不以为意。   宁国侯府位高权重, 不过是给那个庶弟寻一个老师而已, 又有何难, 而且还能展示侯府对她的看重, 她实在想不明白陆明华为何要拒绝。   父女俩对视一笑, 陆明熙把目光落在那叠她交予小五的信上。   陆成颂倒没有为难,直接给了她。   “不对,少了一封。”陆明熙接过手就忙不迭的翻看起来,而后一抬眼,死死看向陆成颂。   “不可能,那小厮身上只搜到了这些。”陆成颂微惊,坐直身体看向她。   细细看着陆成颂,陆明熙也难以分辨他此言真假。   “那一封信至关紧要,若是找不到,父亲就别怪女儿失言了。”她攥紧手中的信,口中轻声道。   陆成颂面色一沉,看向陆明熙。   陆明熙很是淡定,她如今已经嫁入了宁国侯府,就算父亲不喜,又能耐她何?   “好啊,好啊,”陆成颂气急而笑,而后脸色一变,冷笑道,“莫非你忘了翠枝。”   “翠枝?”陆明熙一惊。   “父亲这是何意?”勉强稳住了面色没露出异样,陆明熙面带疑惑的问。   “当初你都是怎么让翠枝去联系那个小沙弥的,难道你都忘了不成?”陆成颂再次坐正,居高临下的看着陆明熙。   陆明熙这些是真的花容失了色。   她万万没想到,这件事陆成颂也知道——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想到自己成功算计了陆明华,正在沾沾自喜的时候,对方就站在暗处无声的注意着这一切,陆明熙浑身就是一寒。   “刚才,是女儿的错,还请爹爹莫要见怪,女儿定会为齐哥儿寻一个好老师的。”陆明熙捏紧了帕子,再端不住刚才的傲气,微微俯首,软了声音说。   “我听说,近日翰林院的张大学士准备收徒,我觉得他就不错。”陆成颂意味深长的说。   “张大学士?!这不可能。”陆明熙立即摇头,不等陆成颂变脸,她就说,“女人就算得世子看重,也没到能让他为了齐哥儿去求张大学士的地步。若真如此,说不得我们关系就生了嫌隙,还会惹侯爷和侯夫人不悦。为长远计,爹爹还是另选他人吧,”   她这句话说得在理,陆成颂本也就是一试,顺便吓一吓她而已,闻言故意沉吟了片刻,见着陆明熙微微不安,神态更加恭敬的时候,才算松了口,又选了一个翰林院的老翰林,听说此人教授学生,很是厉害。   这个女儿有用的地方且还多着,他怎么舍得现在就废了她。   陆明熙袖中的手死死攥着,垂下的眼,压抑的全是对陆成颂的怨恨。   等到她出书房时,脸色都还没有变回去,笑意略淡。   相比之下,陆成颂的心情可以说不是一般的好,一整日都十分愉悦。   *   “终于到这一天了。”自从昌平郡王的事出了之后,陆明华一直注意着文安伯府的动静,第二日收到传回来的信,自信看过后,轻轻一笑。   也不知道陆明熙答应了陆成颂什么,不过想来,左右是跟他儿子有关的。   陆明华将纸条细细撕碎,扔进纸篓,悠悠想到,不知道陆明熙什么时候才能发现,陆成颂的愿望是永无止尽的。她只要答应了这一次,那她以后,就永无宁日了。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从伯府回去的路上,她可以说是心神不宁,等进了侯府,一众下人齐齐见礼,口称‘拜见少夫人’时,她才恍然回神,想到以她现在的身份,陆成颂不会舍得轻易坏了她和魏云台的婚事。   最想她们两人长长久久的怕就是他了。   但现在想到已经迟了,她心中暗悔,当时不该让陆成颂吓到,合该好好拿捏拿捏,让他也求一求她才好。   心中定下,可等见到了魏云台,她仍旧不免心慌意乱了片刻。   魏云台待她体贴入微,可她还记得他对陆明华的冷漠。她简直不能想象,若是他知道了真相,会如何待她。   她决不能接受那种结局。   心思辗转,陆明熙本想阳奉阴违,却又怕惹恼了陆成颂,让他下了狠心,左右思量,一直等到晚上欢愉过后,靠在魏云台怀中,感受着他的温柔安抚,她心中急转,才轻轻叹了口气。   魏云台立即温声道,“今晚总感觉你有心事,怎么了?”   陆明熙欲言又止,似是难以启齿,在魏云台的再三追问下,才说了父亲想要托她为弟弟寻一个老师的事。   魏云台面上一松,不以为意,等听陆明熙说完人选之后,才沉吟片刻,似有为难。   那翰林的确很有声名,这些年教出过不少人,这满上京里多得是想要把孩子送到他门下的,饶是他去,也不一定能办成。   可一看陆明熙垂眸忐忑为难的样子,他就说不出什么了。   他那个岳父的性子他也知道,最喜欢钻营,前几年就没少在他耳边旁敲侧击,都被他含糊过去,没想到,如今竟然寻了明熙。   看着怀中的陆明熙,他心中忽然一动。   既然会寻明熙,当初想必也寻过陆明华,可他却从未在陆明华那里听到过这些事情。   这样想着,魏云台心中顿时复杂。   当初,她都是怎么面对陆成颂,她的亲生父亲的呢?而陆明熙却……   种种心思翻滚,他耳边忽然闻得轻轻的抽泣,顿时收了心思,就见陆明熙流下泪来。   陆明熙不敢抬眼,怕露出了眼中的幽怨——   不过是个翰林,魏云台竟也这样为难,便就咬着唇,愧疚的说,“云台,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魏云台心中顿时怜惜,哄了片刻,到底一咬牙应下了。   陆明熙心中顿时松了口气,高兴之余,又有些得意,等到第二日见着魏云台略有些沉默,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云台,”她有些惶恐的拉住魏云台的衣袖,眼中不解。   见此,魏云台心下叹了口气,他母亲说得对,陆明熙不是个好的主母人选,可……   终究是他做的选择,他没有多想,握着陆明熙的手,温声道,“明熙,你现在是侯府的世子夫人了,万事,要以侯府为重才是。”   陆明熙心下一动,明白了魏云台的意思,但这些事于侯府而言,都是小事而已。   她既然做了这世子夫人,那这些,都是她该拥有的。   但是她不会跟魏云台争执,轻声乖巧的应下了。   看她这样温顺,魏云台不由后悔刚才语气似乎有些太重了,以后是一番安抚,才起身去了衙门。   殷殷送走了人,陆明熙坐下,下人殷勤伺候着,她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之前陆明华成婚,一月之后,侯夫人就将一些侯府事务交给她处理,可现在轮到她,侯夫人直接免了她的请安,说这话时,她脸上的不喜毫不遮掩。   现在,她名为世子夫人,可出了这春山院,莫说是之前对陆明华恭恭敬敬的管家,就连一个嬷嬷都不把她当回事。   岂有此理!   她咬紧了牙,遥遥看了眼颐宁院,心中想着对策。   *   别院,李嬷嬷说起侯府种种时,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可惜,看不到当时陆明熙的脸色。”她有些扼腕,侯夫人的傲气,她们都知道,以前她没少为此生气,可现在这份傲气轮到陆明熙承受了,她竟觉得痛快了。   陆明华也笑了,她懒懒撑着脸颊,看着手中的曲谱,漫不经心的回到,“这样的日子,以后还多着呢。”   闻言,李嬷嬷更高兴了。   “该,”她口中重重的道,边用眼神偷眼瞧着陆明华,见她眉眼畅快,心下就更添了两分高兴。   从小到大,陆明熙几乎成了她家小姐的心结,如今她时时惦记着陆明熙过的如何不好,也存着让陆明华放下这段心结的心思。   那样的人,不值当。   “对了小姐,隔壁赵管家今早告诉我,他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传了信,再等几日人就能到了。”   “嬷嬷安排就是。”陆明华点点头,还在钻营曲谱。   这些年她把琵琶放下的太久,指法生疏也就罢了,连着一些曲谱也忘得差不多了,如今既然要捡起来,正要多看多练才好。   “小姐!”李嬷嬷无奈,加重了声音。   陆明华抬头疑惑看去。   “小姐你从昨日开始看,一直到现在,该歇歇了,否则会上伤眼的。”   “嬷嬷,我这才看了一个时辰。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陆明华失笑。   “一个时辰还不久?”李嬷嬷瞪眼。   感觉眼睛的确有些干涩,陆明华只好放下曲谱,笑着说,“好好好,我不看了就是,嬷嬷且收了脸色,免得一会儿又吓到那几个小丫鬟了。”   李嬷嬷嘴硬心软,偏生又生了一张严肃刻板的脸,稍一摆个脸色,就能骇人一跳。   “那是她们胆子小。”李嬷嬷嘟囔,她也知道自己生的不好看,但那些小丫鬟胆子属实是太小了,像她家小姐,就从来没有害怕过。   陆明华站起身,懒懒的舒展了一下腰肢,说,“听嬷嬷的,我出去走走。”   李嬷嬷立即点头,忙上前撩起了帘子。   陆明华失笑,上前出去。   三月过半,漫山遍野草长莺飞,花木繁盛。   陆明华眺目远望,虽然已经看过许久,可再次看到,仍旧觉得心中种种繁杂纷扰都随着一清,只觉天高云淡,疏阔自然。   “嬷嬷,我们放纸鸢吧。”陆明华说。   早在她那纸鸢丢失第二日,嬷嬷就让人从京中买回了好几个上好的纸鸢,可她没有兴致,一直放到现在。   今天心情好,她又想玩了。   李嬷嬷立即找了找来,陆明华在花园里放了半晌,总算让那个纸鸢飞上了天空。   隔壁,燕元华正在看那卷兵书,闻见隔壁欢声笑语,一抬眼,就见一只燕子纸鸢摇摇晃晃半晌,终于随着风远远高飞。   那纸鸢一晃一晃,只是看着他仿佛就能想象到陆明华噙着笑,一下一下拽着线的模样。   “看来心情不错。”燕元华懒散靠在廊柱上,手指搭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眼角眉梢,都是疏阔的笑意。   作者有话说:   今天收到了一个雷,呜呜呜感谢宝贝,不过太破费了,还要被晋江抽走一半!!!划不来,以后还是不要了,有这个钱,可以多看本书呀 第二十七章   “小姐小姐, 快拉线。”   “诶呀,掉下来了。”   “有风有风。”   一群小丫鬟叽叽喳喳的在哪儿笑闹。   陆明华的声音中也满是笑意,难得的扬了声,说, “知道了知道了。”   两边正院只隔了一堵墙, 但凡有点动静, 只要用心,总能听见, 更何况这边住的都是耳聪目明的人。   一群亲卫散在院中各处,看着自家王爷难得的放下那卷宝贝了许久的兵书,在哪儿扬首惬意的看着纸鸢, 互相看一眼, 挤眉弄眼带着打趣。   王爷向来疏远女色,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这样关注呢。   “小姐,慢些,慢些。”微风止住,纸鸢慢慢下落,陆明华急急扯着线往后退着, 李嬷嬷见着心中担忧,连声说,却也没挡住。   “呀, ”惊呼一声,陆明华脚下一绊, 跌倒在地, 脚腕剧痛, 她下意识伸手去捂住, 口中倒吸一口气, 这才发现她不知不觉已经退到了花园外。   “小姐,小姐,你还好吧,没事吧?”   丫鬟们忙不迭的上前围着,正向扶起她却被李嬷嬷拦住。   “不能动。”她上前拨开丫鬟,蹲下身细细查看,担心伤着了骨头。   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远远传来。   “陆小姐,怎么了?”陆明华细细抽着气,温声抬头去看,才发现声音是从墙那边传来的。   “元公子?”她问了一句。   “是我,刚才听到动静,可是伤到哪里了?”燕元华抬头看着墙,按下立即翻过去的想法。   “只是绊了一下,我没事的。”陆明华哪里好麻烦他,咬牙说。   李嬷嬷却不敢放心,她们来这里什么都带了,却没带大夫,眼看着自家小姐额角都沁出了汗,更是担忧。   “小姐…”她想要说话。   陆明华摇了摇头。   “恕我冒犯了。”燕元华心中一紧,说了一句。   一众亲卫眼见着他后退一步,翻了墙过去,不由担忧。   他家王爷是不是忘了自己身上的伤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太医嘱咐过,还需静养?   陆明华正不解,就见一道苍蓝色的人影从墙上跳了下来,她惊了一下,愣愣的看着。   “我看看,伤着脚踝了?”燕元华大步过来,屈膝蹲下,绣着暗纹的衣袍落地,沾染上了灰尘。   陆明华不好意思的动了动,想把脚踝藏进裙中,只是一动,便觉得抽痛更甚,又忍不住吸了口气。   “别动,”燕元华立即伸手握住那截小腿。   陆明华顿时一僵,不知所措。   感受着掌下温软的触感,燕元华也是一顿,抬头说,“这种伤不能大意,要是伤到骨头,一动会伤势更重的。”   面上发热,心口乱糟糟的跳着,陆明华抿着嘴说不出话,见他看来,下意识撇开脸。   这些年,她从未,从未……   见着她粉色渐深的面颊,燕元华心中也有些不自在,以前他都是帮着那些将士们,可这次……   他素来清朗的声音微低,说,“冒犯了。”   李嬷嬷见着燕元华如此动作也是骇了一下,可等听到他说的话就是一惊,也顾不上多想,立即说,“那就劳烦元公子了。”   陆明华忍住心中的羞赫,转过头,眼神却微微垂着,不敢看他,也轻声道了一声劳烦。   “哪里劳烦,若说别的我还不会,似这种伤势,我恰好懂得。”燕元华不知为什么,忽然想笑,便就笑了,他口中说着话,手指在陆明华脚腕上轻轻按捏。   浅粉色绣鞋里是绣着白色云纹的罗袜,往日一直掩在裙角之下,从不曾被外人见得。可如今却被一只大手握着,任由修长的手指细细拂过。   陆明华更加不自在,之前纵使和魏云台新婚时,两人也不曾如此,她只觉浑身都在发热,想要收回脚,却又要强自忍住,只好别开眼,不敢多看。   “没有大事,只是扭着了,”燕元华看完,心下一松,本想帮着按揉,可看着那片精致的裙角,及时回神忍住,抬头道,“回头不要动,我那里有药酒,一会儿送来,让人每日按揉,休息几天就好了。”   陆明华不忙说话,先动了动脚,想要收回。   燕元华轻轻松手,看着那只绣鞋又被藏进裙角。   很小,他下意识对比了一下自己的。   “多谢元公子。”陆明华口中称道,想要试着起身。   “坐下就好,还是不要站起来了。”燕元华立即开口制止。   陆明华轻轻点头,道,“我想去那里坐着。”她指了指那边的石凳,这样坐在地上,也太失态了些。   燕元华明了,满眼的不赞成。   依他看,陆明华还是最好不要动,最好现在就回去休息才好。   “莫动了。”他低声说。   看着他眼中的关怀,陆明华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   “刚才一时情急,是我冒犯了,还请陆小姐莫要见怪。”瞧着她轻颤的眼睫,燕元华屈膝起身,略一抬手,朗声道。   “元公子哪里的话,你也是为了帮我,我怎会如此。”陆明华连忙说,跟着就想起身。   “那我就先走了,你别动了,不用你送,赶紧回去休息才是正理。”燕元华仍不放心,可看她这样拘束也不好多待,笑了一句。   陆明华心下一松,点了点头。   跟着又觉自己这样的态度实在不好,见着燕元华眉眼舒展一笑,转身离开,迟疑片刻,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忙又问,“对了,元公子你身上还有伤呢!”   “无碍,早就好了,只是他们大惊小怪罢了。”燕元华心下微动,回首笑了一下。   “元公子刚才还说我,依我看,公子不能大意才对,莫要走哪里了,还是从正门走吧。”陆明华不放心的说,心下的不自在倒是淡了,反而有些担忧。   燕元华本想拒绝,他这般过去很方便,可眼见着陆明华坐在地上,抬头看来时眼中担忧,口中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嬷嬷,快代我送元公子。”陆明华忙说。   李嬷嬷有些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上前相送。   主仆两人如此,燕元华失笑,一抬手,难掩笑意道,“那就多谢陆小姐了。”   他总是这样洒脱疏朗,每次陆明华不自在时,见着他这副模样,就会不由得觉得是自己想的太多。   元公子是个好人,她不该那样胡思乱想。   如此想着,陆明华抬眼一笑,道,“公子慢走。”   燕元华不自觉的点了点头,按下想要继续说的念头,转身走了。   李嬷嬷一路送到门口,路上一直说着感谢的话,燕元华笑着搭了几句,虽然没什么傲气,可话却少了许多。   她也不在意,到底是贵人。   “嬷嬷稍等,随我回去拿了药酒来。”李嬷嬷正要相送,燕元华吩咐了一句,她忙跟上。   等去了隔壁别院,燕元华命人取了药酒,又亲自说了用法,李嬷嬷感激不已,认真听完,再三谢过之后才告退离开。   “这可真是乐极生悲。”   李嬷嬷回来时,就听自家小姐坐在榻上轻叹,她挑开帘子进去,沉着脸说,“小姐可不许胡说。”   “嬷嬷,我怎么感觉我今年总是出事。”还回回都让那元公子遇到,陆明华很是不解,又有点赫然。   李嬷嬷反倒不以为意,上前在榻前坐下,瞧着那泛着红晕的脚踝,眼中很是心疼,忙取了药酒,照着那元公子所说,细细为陆明华揉了起来。   “小姐以前就是太懂事了,成婚之前不怎么出门,等到成婚之后,又忙着料理家事,哪儿有时间出来游玩。如今这样啊,正好。嬷嬷瞧着,您可比之前开心多了,这便够了。”   “玩乐总会免不了受伤,小姐您以后小心些就好。”她说着有些不放心,忙又补充了一句。   李嬷嬷带着沧桑的沙哑声音在室内响起,低低的,满是柔和。   陆明华躺在榻上忍着痛,安静的看着她,眼中就溢满了欢喜。   李嬷嬷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   真正有本事的,瞧着在她这里出不了头,早就走了,可她没走,非但没走,还一直细心照顾她。记得小时候她还没这么凶,那会儿陆明华在秦氏哪儿受了委屈,她哭的比她还厉害。   主母不关心,院中的下人也就开始疏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板起了脸,之前总是温和的声音也一日一日变得严厉起来,整日管束着那些人,直到她们都服服帖帖的。   陆明华至今仍记得,在凶完那些人后,回到卧房,李嬷嬷把她搂进怀里时,她在耳边听到的剧烈的心跳声。   她在害怕。   可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她。   一直到现在。   “好,我知道了嬷嬷。”屋外阳光正好,春末时节,姹紫嫣红开遍,日光落进屋内,可以看到点点微沉在光芒中舞动,嬷嬷褪去了眉眼中的严厉,温声说着话,外面小丫鬟们正相互笑闹,陆明华躺在榻上,忽然就想起了一个词。   岁月静好。   莫不如是。   隔壁,燕元华想要拿起兵书,可一伸手,就不由想起了刚才种种。   他手中已空,却依旧记得那纤细的脚踝。   绣着云纹的罗袜松松的拥着,仿佛一碰就能折了般的脆弱。   他身份尊贵,年少时没少碰到以各种方法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子。   或是无辜,或是可怜,或者含羞,想要引得他多看一眼,他从曾不在意过。但今天见着隐约有些抗拒,拼命忍住抽气声的陆明华时,燕元华却忽然明白何为怜惜。   大概是她太过坎坷了。   燕元华如是想着,展眉一笑,没再多想,继续看起了兵书。   伴随着夏日的到来,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匆匆而来。   京中传来消息,陆成颂的庶长子陆耀齐拜师翰林吴知舟。   吴知舟的名声,便是陆明华也听过的,以前赴宴,她曾好几次听闻那些贵夫人想要将自家子弟送去都不能,没想到,他竟然会收下陆耀齐。   这个庶弟她还算了解,天资不算多出众,脾性和陆成颂如出一辙,前些年以倒数考上秀才,最后在举人试上名落孙山,当时陆成颂还怨怪过她。将陆耀齐的失败,归咎在她不请求魏云台帮忙找一个好老师的份上。   现在看来,他终于如意了。   不过侯夫人怕是要恼了,她没记错的话,侯夫人的娘家嫡亲侄儿早就想拜师了,她一直推辞,如今魏云台却帮着办成了这件事……   这简直在让她在娘家人面前颜面无存啊。   陆明华想着就乐了,连着有些恹恹的琵琶声都轻快起来。   为着伤了的脚踝,她整整养了半月,虽然她觉得自己早就好了,但是李嬷嬷还是压着她一直躺着,躺的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一天对软榻生厌。   “你说她要是瞧见了这个,怕是得更高兴吧。”隔壁,燕元华失笑,拿着手中的信纸随口说。   “陆小姐高兴是应该的,要是我,我恨不得亲眼目睹才好。”赵十一连连点头。   相比陆明华的那点人手,燕元华的消息无疑更多,也更快。   这边她只是收到拜师的消息,他这里已经得知,侯夫人在知道魏云台所作所为后,直接就气病了。   宁国侯恼怒,也不知说了什么,魏云台在院中跪了三个时辰,几乎站不起身。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是土狗,这个情节很老套了,但是,我还是想用   因为态度太光明磊落,所以——   【滴,第一张好人卡送到】来自陆明华   【滴,第二张好人卡送到】来自李嬷嬷。   不懂情爱的男主,我怜惜她是因为她可怜。   呵,傻子   昨晚码字困得要升天,一直担心快到十二点了,所以今天中午不睡觉,先搞出来,晚上如果能再写一章,就是加更!!!   宝们,给与我力量吧   感谢在2022-08-01 23:59:11~2022-08-02 16:0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陌陌 30瓶;50361232 20瓶;喜糖、32623921 10瓶;越野世里奈、lmqy、泡泡、清风明月、梦幕 5瓶;顺顺、即墨君、菀溪、徐小清 2瓶;maohao088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八章   赵十一心中嘀咕, 想着那可不一定,两人到底做过一场夫妻,指不定那陆小姐还有什么余情未了呢。   可瞅着自家王爷眉眼间的笑意,他忍住了。   还是别扫兴了。   两人主仆多年, 燕元华还能不了解赵十一, 一看他这样就晓得他肯定不认同。   往常, 他也不在意,随便他怎么想, 可这次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他莫名就不想让人那样揣测陆明华,遂笑着说起了那一次在宁国侯府的见闻。   当时魏怀良的他的妻子在屋内没看见, 可他呆在书房却看得真真的。   陆明华从祠堂回来的时候, 眉眼飞扬,满是畅快和轻松,丝毫不见担忧不舍,临到要进屋的时候,才收了神色,变得平静起来。   以前还不觉得, 如今想起,燕元华实在想知道,当时她去祠堂都干了什么。   状似随意的说完, 瞧着赵十一惊讶的整了整眼,他方才满意的收回视线。   丝毫没发现自家主子的眼神, 赵十一很是惊奇, 他一直以为陆明华被和离之后, 定然会心生怨恨不甘——   虽然这么想不对, 可那到底是侯府世子夫人, 怎么样也比她如今屈居山野要好。   可没想到,在自家主子这里,竟然听到了不一样的答案。   “魏云台此人……”燕元华略微有些瞧不上,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他和宁国侯公事几年,对方虽然傲气霸道,可大事上从不含糊,两人也有一番交情。刚回京时,也曾听过魏云台的盛名,可没想到,此人内里,竟然如此糊涂。   “也不知道宁国侯都说了什么。”赵十一有些好奇魏云台为何罚跪。   “魏怀良之前无所谓,现在,怕是生了杀意了。”燕元华随口道。   赵十一顿时睁大了双眼。   “之前伯父说过,宁国侯最重视宁国侯府,陆明熙若是老老实实的还好,她这样做……”隔壁,陆明华说着和燕元华相似的话,轻轻笑了笑。   “如今,只看魏云台能保她多久吧。”   “毕竟,一个体弱多病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一场急病就能要了她的命。”   陆明华手指骤然拂过,琵琶发出一声脆响,听得人精神一震。   “让我看看,魏云台所谓的爱慕,有多真切。”她抬眉,似笑非笑。   当初和离时她问魏云台的那个问题言犹在耳——   “世子,你说,你这些年念念不忘的,到底是错过的心上人,还是自己被欺骗的不甘和愤怒呢?”   她实在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魏云台此人,天之骄子,聪敏博学。   他自幼的地位,所受到的教导,都决定了他的自信自傲,甚至到了自负的地步。一旦认定某件事,除非绝对的证据,否则绝不会轻易动摇。   陆明华用三年的时间确定了这件事。   现在,她很想知道,等到真正发现事情真相不是他所认定的那样时,他会是何等神情。   *   京中。   儿子得拜良师,陆成颂喜不自胜,广邀宾客前来庆贺,自然不会落下最大的功臣魏云台和陆明熙。   然而,帖子送到侯府,下人送去给陆明熙看后,她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连着之前细心准备的,想在庆功宴上惊艳众人,展示魏云台对她喜爱的华贵裙裳,都被她掀翻在地。   “岂有此理。”陆明熙怒气十足。   宁国侯府位高权重,她作为魏家的儿媳,难道连给弟弟寻一个老师都没有资格吗?只是这样一件小事,两人竟然生起了气——   不,他们那都不算生气。   自从婚后,宁国侯夫妇两人就一直冷待忽视她,连请安都不必她去,毫不掩饰他们对她的不屑不喜。她面上惶恐,心中却不在意,反正候位早晚是魏云台的,只要她抓紧他就好了。   可没想到,经过这次,魏云台对她竟也有些冷待了。   连带着,她也怨恨起了陆成颂,要不是他威胁她,她何必会如此。   瞧着地上混在裙裳中的请帖,陆明熙心中愤愤,上前踩了上去,狠狠碾过。   “世子回来了。”   这时,外面丫鬟忽然扬声唤道。   陆明熙一惊,忙不迭的收回脚,这会儿再收拾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好随意踢了一下,努力掩住脚印,揉红了眼眶,快步迎了出去。   “云台,你回来了。”她说。   忍住膝上的疼痛,魏云台缓步进屋,一抬眼,就见陆明熙眼眶发红,满是内疚懊悔的看着他。   “你,你还好吗?”陆明熙看着他的,身子摇摇欲坠。   面色微动,之前因着被父母训斥,而对陆明熙的不满不由散去些许,魏云台笑了笑,道,“我没事,你莫怕。”   “真,真的?”陆明熙眼睛一亮,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扶住他。   魏云台点头,面对着心上人的体贴,他本应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何,心中却有片刻茫然。   陆明熙欢欣于他对她的温柔体贴,毫无所觉,两人相扶着进了内室,魏云台眼神一动,就见地上一片乱糟糟的,脚下不由一顿。   “诶呀,我,我。”陆明熙面上赫然,忙唤了丫鬟进来收拾。   魏云台瞧着裙裳间露出来的些许脚印,微不可查的默了一瞬。   丫鬟进来收拾,拿了衣服行礼出去,一眼也不曾多看。他不由想起了从前,陆明华的丫鬟虽然恭敬,可偶尔也会好奇玩闹,但陆明熙的这些丫鬟,从他们成婚到现在,就一直是恭恭敬敬,一眼都不敢多看的模样。   心中微动,他正要细想,就被陆明熙打断。转过头去,魏云台对上陆明熙垂泪的双眼。   “云台,都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要听我爹爹的了。我,我也没想到,父亲和母亲,怎么会发了这么大的火?”陆明熙又是委屈又是疑惑,拉着魏云台的衣袖,可怜极了。   “此事,也怪我不周到。”魏云台唇角微动,到底把这件事揽到了自己身上,细细说了孙氏娘家的事。   “我害母亲丢了颜面,还不知道外祖和舅父他们会如何想,等到明日,我亲自上门赔罪。”他如是说。   “怎么怪你,该怪我才是,我嫁你为妻,竟连这些事也不知道,是我失职。”陆明熙忙认错,有心想要牵出侯夫人挟制她,不让她碰府务的事。丝毫没发现,在她说这句话时,魏云台认同般的沉默。   以前,这些事都有陆明华提醒他。   魏云台这样想着,看着眉眼委屈娇柔的陆明熙,压下那些心思,想着,没关系,他多教教就好了。明熙只是单纯,不然也不会被陆明华算计,害的两人迟了三年才能在一起。   “云台,我进了侯府,什么也不知道,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做啊?”瞧着魏云台没往她想的方向沉思,陆明熙只好更明显一点提到。   “你什么都不必做,”   未料,陆明熙却听到魏云台这样说,她心中顿时不满,面上却不解的看去。   “你身体不好,不适合操那些心,顾好自己就好。”想着今日书房,父亲冷声的警告,魏云台心中担忧,语重心长的对陆明熙说。   他了解他的父亲,最是说一不二的人,他既然说了他再因为陆明熙昏了头做出糊涂事,便不介意宁国侯府有一个病逝的世子夫人,就能说到做到。   而他,什么都做不到,如今,只能哄着明熙,不过还好,她素来乖巧懂事,想来会没事的。   丝毫不知缘由,听到魏云台这样说,陆明熙心中恼怒,她垂眼掩去里面的不甘,轻声应了一句好。   “云台,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她轻轻依偎进魏云台的怀中道,袖中的手攥紧,掐的手心生疼。   陆明华那时还能掌府务,现在魏云台却让她什么都不要管?   她不服!   魏云台心下一松,含笑道,“母亲那里生气,你别担心,只要你听话懂事,母亲早晚会知道你的好的。”   陆明熙只想着两个老的早早没了,她好上位,谁稀罕他们的喜欢。   她如此想着,轻声应着。   两人喁喁私语,一时亲密。   另一边,陆成颂办的宴会,可谓是宾客盈门,然而,直到宴会开始,魏云台和陆明熙都没有来,不止没来,竟连个过来穿句话的人都没有。   感受着堂中诸人隐晦的视线,他一张脸都僵了。   之前他显摆女婿得力时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难堪。   堂中气氛一时微妙,一直等到一个出乎预料的客人登门,才算缓解过来——   “昌平郡王到。”下人进来禀报。   身为郡王,竟然来参加一个伯父二房的宴会,无疑让人侧目。   陆成颂忙把人迎了进来,燕容辰扫视一眼,却有些失望。   “你那女儿怎么不在?”这些日子他一直心心念念着,本以为今日能见到,却没想到,人竟然不在。   陆成颂满脸的笑忙解释着,还说出了陆明华的地点。   燕容辰眼神一动,若有所思。   那个地方,说来他也是知道的,只是这段时间忙着,一直没想起来去而已。   *   时隔半个月,衣服换做了单薄的夏裳,陆明华终于能出门了。   站在门外,看着山间越发浓郁的绿意,她深深的吸了口气。   “李嬷嬷终于放你出来了?”燕元华含笑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她转头看去,笑着唤了句‘元公子’   满山青翠,她回头一笑。   燕元华倏地就想起了三月枝头绽放的桃花。   “你伤的不重,半月足够养好了。”燕元华眼也不错的看着,目光扫过她的脚踝。   桃红色裙角绣着一只桃花,只露出绣鞋一角,上面镶嵌着莹润的珍珠。自然而然的一眼,他继续看向陆明华。   “元公子你这话说的太晚了。”陆明华笑道,眉眼轻动,佯做出一副嗔怪的模样,“若是你早些说,说不定我能早些出来。”   “唔,难道李嬷嬷没告诉你,就是我说的你今天可以出来的?”燕元华笑了。   “什么?”陆明华睁大眼睛。   “琵琶声,还是得快活些才好。”燕元华眉眼含笑,带着打趣的说。   “这……是我疏忽了。”陆明华这才回神,闹了个脸红。   前几日被关的憋闷,她弹琵琶的时候难免就带了情绪进去,当时不觉,如今听了燕元华说,才觉不妥。   “不过陆小姐的琵琶很好听。”看她不好意思,燕元华忽然一笑,口中赞道。   骤然被赞,陆明华下意识抬眸看向燕元华,眼中泛起点点星子。   “真的?”她有些不确定的问。   “自然。”燕元华给与肯定的回答。   陆明华就不由笑了,而后又摇摇头,说,“我还差得远呢,终究是好些年不练,有些生疏了。”   说着话,燕元华已经走了过来。   两人默契的抬步,向前走去。   “我觉得很好。”燕元华笑着说。   这人一直都带着似乎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坚定,连他说话时,字字句句都无比笃定,仿佛他所说的,都是真心之言般。   听着他的话,饶是不自信如陆明华,都油然升起了一股信心。   好在她到底理智还在。   “元公子莫要这样夸我了。”陆明华失笑,而后又道,“我想要寻一位老师,却又不知该从哪里着手,不知元公子可有推荐?”   “老师?”燕元华沉吟片刻,见着陆明华侧眸看来,眼中细微的期待,笑道,“这我倒是不知,代我回去问过家里人。”   “这就不必了。”陆明华下意识拒绝,她自觉现在和眼前这位元公子已算熟识,才能开这个口,可她和元公子的家人又不熟悉,哪里好劳烦对方这样动问。   “无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燕元华不以为意,见着陆明华还要拒绝,又笑,道,“莫非陆小姐不放心我?”   “元公子!”一看他这玩笑的模样,陆明华不由无奈,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交给我就好。”燕元华直接道。   陆明华只好咽下拒绝的话。   “陆小姐,不要觉得需要别人的帮助是种麻烦。”燕元华素来散漫的眉眼忽然变得认真起来,“我们是朋友,我心甘情愿帮你,你要是不让我帮,那我可要自我审视一下了。”   “什么?”不解他为何这样说,陆明华下意识追问。   “审视一下,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竟然会让朋友觉得我会嫌她烦。”燕元华说着又笑起来,不是那种灿烂的,而是专注的,真诚的。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陆明华怔然着,又疑惑着。   是这样吗?   从没有被爱过的她不懂,却又想要相信燕元华的话。那种存在他话语中的感情,对她来说,太过美好了。   作者有话说:   写男女配心思各异,一不小心就多了,大家会不会觉得烦?   感谢在2022-08-02 16:01:10~2022-08-02 23:59: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星你别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炉火糖粥 8瓶;月光如水 5瓶;腱小宝 3瓶;彩虹棉花糖 2瓶;甜.、顺顺、Kar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九章   因为元公子这句话, 连着好几日,陆明华都不由出神。   不是她不好……吗?   京内。   陆耀齐拜师吴知舟吴翰林这位名师,本是一件喜事,然而, 等他去了吴翰林家拜访后, 才发现难熬之处。   京中勋贵子弟众多, 不说区区一个伯府的二房子弟,就算是文安伯府, 也不甚起眼。   这些年,能摆在吴翰林门下的,要么是真正的才学出众, 要么是出身非同一般, 偏生,他哪一个都不占,能拜进府,还是靠着出嫁的姐姐才来的。   如此行径,让人看轻。   他刚进府时,吴翰林还算温和, 等考教过一番,发现他资质一般的时候,态度便稍微冷淡了些许。后面, 那些师兄弟更是无视于他,连着他的问候都不屑搭理。   兴冲冲的上门, 却吃了一肚子的气, 陆耀齐回了思贤院后, 脸色都是僵的。   陆成颂最是喜爱这个庶长子, 刚一回家就叫了人让他去了书房, 见此忙一番询问,得知经过后就生了气。   心中恼恨,偏生又要强行压下来,吴翰林再怎么如何,也是一位难得的名师,他非但不能发火,还要按捺下来了,细心叮嘱陆耀齐,让他恭敬伺候,好好学习。   陆耀齐心中怏怏,他其实没那么想上进,但他深知惹了陆成颂不喜的后果,所以一直装着努力进学,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忙收了脸上的气愤,听话的应声。   看他这样,陆成颂心中顿时满意,等说完陆耀齐退下,才发了脾气。   他这辈子最恨别人看轻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也会如此。   一想到那日不给面子,连露面都不曾的魏云台和陆明熙,心中怒气更甚,坐在那里面色阴沉,思量半晌。   陆明熙攥在他手上的把柄不少,他不用,是因为她还有用,要是她没用了,那就怪不得他了。   还有,之前陆明熙说少了一封信。   陆成颂微微皱眉,那信要是落在别人手里,结果难料,可他怎么也找不到,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   另一边,昌平郡王府的马车,悠悠出了上京。   车上,燕容辰饮了杯酒,一想到即将能见到的美人儿,面上就浮现出笑意。   陆成颂也是没用,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拿捏不住,反而被她辖制住了。   这样刚劲的女子他见过不少,可最后还不是乖乖进了他的后院。   心中遐思不断,燕容辰惬意的喝着美酒,只觉时间过得太慢,遂扬声让车夫快些。   别院琵琶声声,陆明华轻弹一曲,抬眼有些忐忑的看着眼前的妇人。   “老师,我弹得如何?”   她没想到,元公子为她寻得老师,竟然就是当年在伯府教授她琵琶的夫子,实在是太巧了。   “你多久未弹过琵琶了?”詹媛温声问道,眉却是微微皱着的。   “自老师走过,便再未碰过了。”陆明华如实说。   詹媛眉皱的更深,她此生醉心于琴技,教授过无数学生,陆明华的天分,在这些人中都算的上是出挑的,因此她对她也格外抱有期盼。   却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将琵琶荒废了,心中一时不由失望。   她的不悦太过明显,陆明华心中惴惴,垂下眼去。   “怎么,詹大家和陆小姐竟是认识的吗?”这时,燕元华朗声开口。   詹大家昨日傍晚被请来,休息一夜,等到今早,燕元华才命人请了陆明华过来,互相介绍一句后,便坐在一旁喝茶,一直未在开口。   却没想到,这詹媛竟略带指责,瞧着陆明华心情低落,心中不由微恼。   本以为当初两人相处的不错,早知会如此,还不如换个人来。   詹媛回神,瞧着陆明华低眉垂眼,豁然想起当年,心中那点怒气,立时就散了。   这孩子也不容易,她又何必苛责与她。   总归,如今再学,也不算晚。   “是啊,当初我曾被聘为夫子,明华就是我教授的学生。”詹媛缓和了面色,笑道。   “没想到竟然这样有缘分。”燕元华笑了。   闻言,詹媛侧眸看了他一眼。   哪儿来的缘分!   在这位公子找上门的时候,她正在别人家坐馆,直接就拒绝了,可没几日,那户人家无缘无故就说有事,和她解了契约,紧跟着这位公子的人就上了门。   她还没傻到这种地步,会以为这是巧合。   陆明华抱着琵琶,抬眼对他一笑,谢过他刚才解围。   她倒不怪詹媛,这位曾经的夫子她还是了解的,醉心于技艺,于人情往来上,就缺了些。虽然如此,在被她这样说的时候,还是难免难过。   难过于她曾经因为那些过往而荒废的时光。   燕元华也是一笑,微微挥手,表示不以为意。   “你的琵琶素来有灵气,这一点殊为难得,技艺可以练习,以后,你就跟着我好好学习。”瞧着两人含笑对视,詹媛若有所思。   “可不能再荒废了。”她复又重点提了一句。   “是。”陆明华顿时笑开。   詹媛心中满意,也跟着笑了。   久别重逢的师生二人对视一笑,毫无芥蒂。   燕元华坐在一旁格格不入,想着自己刚才的恼火,不由失笑。   倒是他多事了。   心中若有似无的有点失落,燕元华没有细想,忽然抬眼看向门口,就见赵十一匆匆过来,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昌平郡王出城,往这边来了。”   他素来含笑的脸色微沉,心中划过不喜。   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分外强烈,让燕元华有些不适,不由微微蹙眉。   赵十一也惊了一下。   他家王爷素来的好性子,疏阔自在,便是不喜也不过是一笑而过,让人再也不能出现在他面前罢了。   这次怎么还发起怒来。   想不出自己这份情绪的缘由,燕元华只当是因为那昌平郡王做事太过龌龊,没再细想,低声吩咐了一句。   赵十一微惊,迟疑的看了他一眼。   燕元华不动声色,面上又含起了笑看他。   赵十一这才应喏,转身出去,片刻之后,一只信鸽从别院飞出。   林中,几个亲卫百无聊赖的遥遥跟着昌平郡王府的马车。   不多时,一只雪白的信鸽循着味道在树林上盘旋片刻,发出咕咕的声音,亲卫听到,忙伸手招了它下来,待取下小竹筒一看,面面相觑片刻,眼睛亮了。   而后掩盖住踪迹,悄然靠近昌平郡王府那辆华贵的马车。   车内,燕容辰喝着酒,只觉怀中空空,有些无趣,想着早知还不如带着美人来。   正在这时,拉车的其中一匹骏马忽然发出一声嘶鸣,另一只也跟着受了惊,往道边的树林里冲去。   跟着车旁的护卫们还没有回神,忙不迭的冲上去,车夫使劲拽着马,连声吆喝都拉不回疯狂往前蹿的马车。   “怎么回——”燕容辰毫无防备之下一头撞在了车厢上,正要捂着昏沉的头脑,马车又是几个颠簸,直接扑倒在地,脑袋撞到小几上,一声□□,只感觉额角剧痛,温热的鲜血随之流到脸上。   “快停下!停下!”马车剧烈的摇晃,他根本起不来身,只好扬声喊叫。   好半天,等护卫们终于拦住两只疯跑的骏马时,仔细一看,车厢内的昌平郡王已经晕倒了。   看着满脸血渍几乎看不清面容的人,众人顿时心惊,忙不迭的止了血,哪里也不敢再去,直接原路返回了京城。   “看样子只是伤了额头?”亲卫蹲在暗处皱眉。   “没办法,那马车太结实了。”另一个遗憾的接道,要是马车能被撞坏,轻一点的压伤,重一点的把人甩出来,好歹也能安生上一年半载的。   眼下,最多三个月应该就能好。   “没关系,还有下次。”   一想到那些被送到山上庵里的女子,他们就难忍对昌平郡王的厌恶。   纵使不喜欢,好好养着就是。女子一年到头的花费,还没有他在青楼里一番挥霍花的钱多。可他倒好,竟然直接把人扔到了庵里。   那庵里要是好好安置也行,但是那里面生活清苦,缺衣少食,哪里是人能过的日子。   “也不能总是意外。”   “下次找准机会。”   “还是先禀报过王爷才是。”   “正是。”   私语声渐散,他们又跟着昌平郡王回了上京。   一场风波消匿于无形之中,等下午陆明华收到昌平郡王今日出京的消息,还未警惕,就听说他又回去了。   心中霎时就松了口气。   隔壁,燕元华有些不满意。   “怎么没断了腿。”他放下兵书,腿断了,就没有到处乱跑的心思了。   赵十一看他一眼,心想着多大仇多大恨。   “王爷,陆成颂那里的人手是不是可以撤回来了?”他们派了人去就是防着陆成颂和昌平郡王串联,现在后者解决了,前者那里的人手也就没必要了吧。   那里的兄弟早就呆的不耐烦了。   “撤回来?”燕元华看他。   赵十一回看过去,理解不了自家主子眼神里的深意。   燕元华撇开眼神,懒得再看,拿起兵书细细看着,刚才他放下书的动作有些重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损伤。   “前段时间流言的真相查出来了吗?”   “所谓的错嫁是怎么回事?和离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都没查出来,回来干什么?”   陆明华性子温柔,但心中自有傲骨。燕元华相信,那种事情,她是不屑去做的。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却没人能帮她,如今他既然知道了,那就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赵十一睁大眼睛——   那些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有心想这么说,可看着自家丝毫没觉得有问题的主子,把话咽下去了。   大概是王爷和陆小姐关系好,所以才想帮帮她吧。   陪着主子独身到现在,连个心上人都没有的赵十一如此想到。   “属下知道了。”他下去传话去了。   书房顿时只剩下燕元华一人,隔壁的琵琶声再次响起,陆明华弹琵琶,素来轻柔,细细弹来,如同喁喁私语,在温柔述说着什么。   莫名的,他忽然想到,也不知,陆明华在和魏云台相处时,又会是何等神情?   她也是那样温柔从容,轻笑晏晏的吗?   心中莫名有些闷闷的,燕元华看着手中的书,眼神不自觉的锐利起来。   作者有话说:   书:救命,我感觉他想撕了我。   笑死,哈哈哈。感谢在2022-08-02 23:59:41~2022-08-03 16:3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嗯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景 5瓶;savior、小大的一只碗、徐小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章   “王爷, 这书怎么了?”赵十一送了茶进来,看他这样好奇的看了一眼。   燕元华看去——   什么怎么了?   “没怎么您瞪它干嘛?”赵十一嘟囔一句。   低头看着手中的书,燕元华疑惑片刻,他刚才, 瞪它了?   “你看错了。”他没事瞪书干什么, 想来应该是赵十一眼神不好, 边漫不经心一句,“一会儿让宋大夫帮你看看眼睛。”   ???这话从何说起?   赵十一默了, 有话想说,可又担心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的主子又给他安上新的病,遂忍了下去。   隔壁, 陆明华在詹媛的指导下细细练了半个时辰, 得了休息的空,她又开始思索,该怎么谢燕元华。   愿意为她找老师也就罢了,竟然还找到了詹老师。让她们两人久别重逢,这可是大喜事,总要好好感谢一番对方才是。   如此想着, 她又泛起了难。   依着燕元华三番两次帮她的恩情,寻常的东西太过简薄,贵重的东西, 又似乎太过认真,怕是又要被说不把他当朋友, 思前想后, 索性照着以前的例子, 亲自下厨做了点心, 劳烦李嬷嬷送去。   “明华怎么不亲自送去?”詹媛瞧见了, 随口一句。   陆明华一怔,男女有别,她一直下意识和对方保持距离,便是左右邻居,也很少登门。   可历经诸事,元公子屡次相助,且磊落端方,她再如此,似乎是看轻了对方。这样想着,便就点了点头。   李嬷嬷虽觉有些不妥,可想着也没什么值得避讳的,便也没说什么。   既然要登门谢过,那总得郑重些才好,陆明华返身回房重新梳洗,挽了发髻,今日心情好,便挑了一条石榴红的裙子,搭着藕色的上衣,外面佩上同样榴红色的外裳。   而后拎着食盒,去了隔壁。   燕元华正在想,陆明华客气惯了,也不知道这次会怎么谢他,正想着该怎么拒绝——   需得让她知道,不是所有人对她好,都是为了回报的。   闻得她登门,他惊讶了片刻,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嘴角一直在上扬。   起身大步出去,燕元华就见陆明华缓步从外面行来,榴红色的裙角拂过青石地面,耳边金镶红宝石华耳坠轻轻摇晃,他的目光便不由顿了刹那。   见惯了陆明华惯常的素雅,骤然见她这样一身,他竟觉得分外惊艳。   陆明华抬眼,对上他看来的视线,轻轻一笑,道,“元公子。”   “看来我又有口福了。”起身让她坐下,燕元华看向食盒,口中赞叹道。   “大恩不言谢,无以为报,只好做了些点心送来,还望元公子莫要嫌弃。”陆明华轻笑。   “陆小姐太过谦了,实不相瞒,自从上次你送来的点心吃完后,我惦记许久了。”燕元华不吝赞赏,口中直道。   “哪里还用惦记,元公子喜欢,我每日都命人送来。”陆明华失笑。   “都是这种?”瞧着她眉眼中温柔的笑,燕元华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你亲手做的。”见着陆明华似有些疑惑,他补充了一句。   陆明华怔了一下,只当他打趣,笑着说,“若是元公子不嫌弃,自然可以。”   她答应的痛快,燕元华不知为何就高兴起来。   “说笑而已,哪里好劳烦陆小姐每日为我下厨。”他展眉笑道,说道‘为我’二字时,嘴角下意识勾了勾。   “哪里算得上劳烦。”陆明华微微摇头。   “好了好了,陆小姐再说下去,我府上的厨子就该来求你了。”   陆明华不解的看去。   “你做的点心太好吃了,我自然要嫌弃他的,为了不保自己丢了差事,他自然要去求你了。”燕元华笑吟吟的说,摊了摊手。   面对他偶然不期而至的玩笑,陆明华总有些不习惯,可过后,却又忍不住轻笑。   虽然有些没规矩,但是这样相处,真的很让人轻松。   “元公子又说笑了。”   “这可就冤枉我了,我从来不说虚言。”   两人说笑片刻,看着陆明华向外面看了一眼,显然是有些想走了,燕元华忽然开口,“我们已经相熟,陆小姐就别那么生疏叫什么元公子了,叫我的字,济安如何?”   虽然姓是假的,但是这字,却的的确确是燕元华的字。   在去年,在边关战场上,他及冠之年,当今圣上,他的皇兄,亲自命人送去的。   忘他历经险阻,仍能平安。   陆明华迟疑片刻,总觉得如此称字,似乎有些过于亲密了,可看着燕元华一贯的磊落自然,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这位元公子素来不拘小节,此言,也是出自真心。   如是想着,才算劝服了自己,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燕元华抬眼看向她,看她笑盈盈的,叫了声‘济安。’便就朗然笑开了。   “那我就叫你明华?”他跟着又说。   早在之前听见詹大家如此叫她的时候,他便想如此唤她了。   如此顺其自然,陆明华虽觉有些许不自在,还是点了点头。   燕元华面上笑意更甚,陆明华为他感染,也忍不住低眉敛目,浅浅笑起。   如此又闲聊片刻,陆明华方才告辞离开。   燕元华亲自将人送到门口,回来时就见赵十一正看着点心盒子——   府上的厨子手艺虽好,却不善这些点心之类的东西。   “王爷,这点心放哪儿?”赵十一看见燕元华,口中问道,准备提起食盒。   燕元华把他的手打下去,自己拎了起来,往后面走去。   “放在我的书房。”他抛下一句。   王爷您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   赵十一很是不解,不理解为什么最近自家王爷总怪怪的。   随着这件事,邻居的两家关系越发的亲近,燕元华那边偶然有新鲜的蔬果,便会送到陆明华这里。而陆明华偶然下厨,做的点心也会分去大半给隔壁。   一切似乎依然如旧,却又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   *   宁国侯府,今日安国公府老夫人寿辰,宁国侯夫妇两人前去贺寿。   春山院,陆明熙本以为两人再怎么对她不满,这种大事也会带上她,免得让人认为侯府不协,可没想到她早上去请安,仍然在颐宁院外被嬷嬷委婉的劝了回来。   一直等到两人离府,都没人找她。   似乎都有志一同的遗忘了她一般。   自从前几次发脾气险些被魏云台撞破,陆明熙眼下忍耐了许多,一直到她听说昌平郡王昌平郡王出城一趟,惊了马受了伤这事。   这事不大不小,不过关于昌平郡王的人品,很是遭人非议,因此稍微有点事,就有不少人幸灾乐祸,代为传播。   “她倒是运气好。”   听着外面的丫鬟小声议论,陆明熙揪着帕子,咬牙说。   早在她成婚前,她就知道陆成颂有意送陆明华去做昌平郡王的继室,她乐见其成,甚至松了口气。   可没想到,这都快两个月了,竟然都无事发生。   “废物。”她嘟囔一句,也不知道在骂谁。   丫鬟捧了茶进来,小心翼翼放在她旁边,生怕惊动了她。   “你做出这幅样子干什么?是想让人以为我为人严苛吗?”陆明熙这些时日隐隐总觉得魏云台在观察自己这些婢女,如此几次下来,她也隐约猜到了缘由,吩咐过后,平时也收敛了些,可这次怒气上头,哪里还记得克制,伸手就掀翻了茶杯。   热水被打翻,淋湿了丫鬟的半片衣袖,她痛呼一声,却不敢大声,立即跪在地上请陆明熙息怒。   陆明熙还要发火,忽然听到窗户被敲了一下,她一个机灵回神,弯腰亲自将丫鬟扶起来,说,“你起来吧,是我失态了。一会儿找大夫去领十两银子好好看看伤,等养好伤再来伺候。”   “多谢少夫人。”丫鬟一个月的俸禄也才二两,十两银子算得上一笔不小的钱了,丫鬟忙笑起来,再三谢过之后出去。   等出去之后,才看到魏云台不知何时正站在门外,她惊了一下,忙矮身行礼。   魏云台看了眼她湿了半边的衣袖,以及发红的手背,眸色微淡,微微阖眼,口中温声叮嘱跟在身后的亲随再拿十两银,在丫鬟惊喜的感谢声中进了门。   “云台…”陆明熙眼眶微红,满眼忐忑迎了上去。   见她如此,魏云台忽然觉得有些累。   自从成婚后,父亲不喜,母亲不满,明熙也总是在委屈,他很努力的想让她们相处好,但是什么都没做好。   如今,他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了。   看着那一地的水迹,魏云台压下心中的怒火,挽了陆明熙坐下,说,“明熙,我知道你委屈——”   闻言,陆明熙心下一松,心道还好安排了人在外面注意着……   面上不显,她眼圈更红。   “云台,母亲今日赴宴,我,我,也不知道那些人会如何看我。”她一开口,就流下泪来,想要魏云台为她做主。   魏云台怎会不知,所以他才会在宴会上没看见陆明熙后,就先回了侯府。   陆明熙尖刻的声音言犹在耳,他几乎不敢置信,这会是他那个娇柔乖巧的心上人。   如今听陆明熙口中惶恐,茫然的心中才算一定。   这般遭遇,难怪她会失态。   “没事的,你身体不好,她们会体谅的。”魏云台温声安抚,却没有如陆明熙的意思。   他母亲说得对,如今外面流言到处都是,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陆明熙安静些时日,等过去个一年半载,外面的人自然就淡忘了,到时候,再怎么就都随意。   陆明熙眼底一沉,捂着眼睛,口中抽泣,眼泪流的更快了。   魏云台忙解释了缘由,细心安抚。   陆明熙却丝毫没听进去,以宁国侯府的地位,谁会说她什么?   不过是些流言而已,可她呢,这可是她嫁给魏云台后第一个如此盛大的宴会,她早早就做好了准备,要惊艳众人,展示她才是如今的宁国侯世子夫人。   可如今魏云台说什么,竟然说不知这次,接下来一年半载她都要安安静静呆在侯府?   魏云台不停安慰,可不管怎么样,都没有松口。   “云台,我是你的妻子啊,我,我只是想和你一起,真,真的不能吗?”半晌,陆明熙见着魏云台不可能如她所想,只好放下帕子,流出一双通红的眼睛,拽着魏云台衣袖,哀哀期盼道。   魏云台心中一软,到底摇了摇头。   陆明熙在府中不知,外面如今不知道流言都传成了何等模样,他也,实在是受够了那些人转过身后在他背后的议论了。   如今这样的情形,冷一冷是最好的。   见着无望,陆明熙只好放弃。   晚上,宁国侯和侯夫人回府,魏云台前去请安,陆明熙留在院中,看着准备好的衣裳首饰,打翻在地。   还说爱她,可连一个宴会她都不能去。   想着魏云台温润的眉眼,陆明熙咬紧了牙。   *   晨起练习琵琶,然后梳妆,用过早膳,出去散散,等回来后,再连一个时辰,处理庶务,午膳,下午的时间随意安排。   在这样不急不缓的生活中,时间似乎过去的格外快。   不知不觉,夏日已深,竟已是六月了。   六月的天,娃娃的脸。   早晨起床,往日已经亮起的天,如今还暗暗的,想着可能会到来的雨天,陆明华不由皱眉,指下的琵琶都错了两个音。   她如此漫不经心,燕元华不由侧眸往隔壁看去一眼,想着这是怎么了。   用完早膳,晨起该出的日头没有露面,外面阵阵清风,倒是十分凉爽。   陆明华有些不想出去,这样的天气,她只想呆在屋里。可定定的看了半晌,到底一咬牙出去了。   不要怕,只是打雷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一如曾经,陆明华在心中一遍一遍的跟自己说。   她早早就明白,有些事,害怕是没有用的。只有直接面对,才能博得一条出路。   满山苍翠,枝繁叶茂,这条路,燕元华和李明华两人走过无数次。   常常是说笑着,或者惬意着走过。   可今日,燕元华却发现陆明华一反常态的有些沉默。   “明华,怎么了?”他直接问出了口。   陆明华抬眼,有些心不在焉的,勉强勾起一个微笑,摇摇头说没事。   燕元华目露不赞成,摆明了不信,但陆明华始终不说,他不由无奈。   天边乌云翻滚,一阵惊雷,长长的闪电划破天际。   “看来快下雨了,我们回去吧。”燕元华说着看向陆明华,却见她面色微白,眼神顿时一变。   “好,回去。”陆明华稳住声音说,匆匆转身,裙角漾开。   燕元华想问怎么了,却看见了她袖中颤抖的指尖,以及,雷声中,她骤然咬紧的下颌。   她在害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3 16:34:32~2022-08-04 01:0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顺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一章   燕元华迷茫了片刻, 去想陆明华在怕什么。   再一抬眼,却发现陆明华脚步不停,明明浑身都是僵的,却还是一步一步踩得稳稳当当, 往回走去。   他目光便定了片刻, 心中忽然复杂。   明明这样怕, 怎么还这样逞强?   大步上前,燕元华走在陆明华身前, 忽然说起了话。   “记得我刚到边关的时候,也下过很大的雨。”   陆明华浑浑噩噩,拼命去抵御心中的害怕, 冷不防, 忽然看到一道修长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   “嗯?”她甚至都没有听清燕元华说什么,只是浅浅的疑惑了一声。   “边关的城墙很高,站在上面,可以看到关外连绵无尽的山川。当时北夷陈兵关外,我在别人的指引下,分辨着他们可能会在的地方。”   燕元华回头冲她笑了笑, 口中朗声不止。   陆明华集中了些心思,终于听清了,她下意识随之想象了片刻, 而后又被雷声打散那点思绪。   撕开天际的闪电照亮了她颤抖的瞳孔,可她却抬着头, 一直看着前面, 没有低头躲避。   燕元华心中竟是有些赞叹的。   哪怕不是第一次, 他还是很惊讶, 这上京城中似文安伯府那样寻常的人家里, 能养出陆明华这样坚韧的女子。   雷声一直想起,可他口中的话却从未间断,一直在说着。   陆明华也正需要做点什么,就咬紧了牙认真去听。   落雷声中,男人清朗的声音不断,无形中驱散了些许她对于雷声的恐惧。   她一直没有回答,燕元华也没在意,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说着那些发生在边关的事,有辽阔的天地,有豪爽的同袍,也有艰难的战事。   轰隆隆的雷声中,陆明华不自觉的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知不觉,已经回了别院。   燕元华收了话,看向满脸焦急迎上来的李嬷嬷,转头笑着对陆明华说,“快回去吧。”   “好。”陆明华只觉得脸都是僵的,可还是努力笑了笑。   昏暗的天色下,她总是娇嫩的脸惨白,这个笑更是微不可查,燕元华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按捺住上前拥她入怀的冲动。   “元公子,小姐,我们回去吧。”李嬷嬷匆匆打了个招呼,而后担忧的看向陆明华。   陆明华点了点头,在李嬷嬷忙不迭的搀扶下往回走去。   她脚步匆匆,不曾回头,肩背挺直,似乎一切如常。   可燕元华还记得她颤抖的指尖,和泄出慌乱的双眸。   等到人影进了大门,看着门房迟疑的看着他,燕元华才豁然回神,转身回了自家别院。   “王爷,您怎么还出去了,宋大夫不是说了,您不能吹风。”赵十一不知道在门口转了几圈,看他终于回来,立即上去喊道。   燕元华这些年在战场身先士卒拼命,虽然性命无忧活着回来,却也带了一身的伤,每逢阴雨天,就格外难熬。昨日变天就开始了,宋太医忙开了药给他,还吩咐让他呆在屋里不要吹风,可谁想他一个不注意,人还是出去了。   后面宋太医黑着脸过来,催着人回屋,一番诊治,开了喝的药,又让泡药浴。   “王爷这伤,精心养伤三五年,还能救回来一些,往后几十年您也能过得舒服些。”他皱着眉,劝道,“宫中太后和陛下一直惦念着王爷,还请您不要再像今天这样了。”   两人轮番絮叨,燕元华却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刚才的念头他依然记得清清楚楚——   面对着拼命掩饰害怕的陆明华,他想上前抱住她。   纵使再怎么不近女色,他也知道,这种想法绝对超出了友情的范畴。   他……   燕元华坐在那里出神的想着,一时间竟是有些迷茫的。   竟是如此?怎会如此???   “王爷?”宋太医一口气说完,就见上首的燕元华眼神飘忽,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又扬声叫了一句。   燕元华转过头看向他,淡淡道,“你开药就是。”   他平常的时候下属惯来的放松,可素来疏朗散漫的人,忽然淡了脸色,众人心中就忽然一凛。   “是。”宋太医垂首应命。   赵十一收回眼神,悄摸儿的就跟在宋太医后面出去了,也不敢问自家王爷这是怎么了。   屋内昏暗,已经早早点上了蜡烛。   李嬷嬷忙活半天,终于让屋子都亮堂起来,这会儿该是联系琵琶的时候了,詹媛过来,正要进去,却被李嬷嬷拉到一边去。   “怎么了?”詹媛在别人家坐馆,似是下雨天,来回不方便,自然是不用去的,见着李嬷嬷这样,不解的问。   李嬷嬷踌躇了一下,说,“詹大家,今日小姐就不练了。”   “业精于勤,如何能不练?”詹媛皱眉。   “诶呀,”李嬷嬷着急起来,可她家小姐想来要强,这种事是不愿意跟人说的。   但是,依着陆明华现在的情绪,哪里能练好琵琶。   “先生,您就别问了,我家小姐是真的有事,这会儿练不了。”李嬷嬷拉着詹媛认真的说。   “有事?”詹媛看她一眼,她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遂道,“让我看一眼。”   李嬷嬷迟疑了一下,拉着人将帘子轻轻挑起,让她看了看。   詹媛一眼过去,顿时皱起眉。   陆明华的仪态向来很好,肩背舒展,自在从容。可这会儿,却崩的十分紧,这幅样子,要真去弹琵琶,她都要担心她把琵琶弦给挑断了。   “这是怎么了?”放下帘子,詹媛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   李嬷嬷摇头,不肯说。   见状,詹媛只好放弃。   雷声稍歇的功夫,陆明华微松了口气,响起这会儿的安排,随手拿起琵琶,却觉手指僵硬,哪里能弹得?   “嬷嬷,”她叫来李嬷嬷,想让她给詹大家说一声今日休息,才得知人已经来过了,又被她劝走了。   陆明华无法细想,点了点头,袖中的手攥紧,看向窗外。   天边黑云压顶,风雨欲来。   “小姐,这会儿没人,若是怕,就上床歇着吧。”眼见着她怕还非要逼着自己去看,李嬷嬷不舍得她这样折腾自己,开口劝道。   “嬷嬷,只是雷声而已。”她不该怕的。   陆明华说着,话音落下,又是一阵惊雷,她呼吸霎时间一促。   “小姐!”自小她不知道劝过多少次了,可每次陆明华都是这样硬逼着自己接受,不愿露怯,李嬷嬷拿她没办法,只好加重语气唤了一句。   “嬷嬷,躲是没有用的,听得多了,自然就不怕了。”陆明华还在说。   幼时听见雷声她还会哭,会瑟瑟发抖,可她现在已经不会了。   总有一日,她再不会为雷声所惊的。   “可是,害怕也没关系啊。”李嬷嬷心酸的说,坐在陆明华面前,拉着她的手,“人总会有害怕的东西,这没什么的。”   陆明华垂眸看她,轻轻笑着不说话。   外面又是一声惊雷,雨势终于再也绷不住,自天上砸下。   陆明华面色苍白,袖中的手卧的死紧,抬眼安静的看着窗外。   忽而,一阵清幽空远的声音忽然响起,呜呜咽咽,婉转悠扬,穿过雨幕,落进了这一方小室。   陆明华怔了一下。   是……洞箫的声音。   雨声不止,雷声越急,远山苍翠笼在烟雨中看不分明。   悠扬清亮的萧声和在其中,却不见清凄,有的只是疏阔洒脱,仿佛山间自在的风,河中奔流的水一般自在快活。   陆明华倚窗听着,纵使偶有惊雷声,却也仍旧不免被这萧音吸引。   等一曲终于落幕,只余下哗啦啦的雨声,她抬眼看去,方才恍然,原来雨已经停了。   一直等雷声止住,燕元华方才收了萧,站在廊下遥遥看向隔壁,猜测着陆明华现在可有好些?   “王爷,药快凉了。”赵十一急的团团转,见着他总算停了萧音,立即端着药碗上来。   燕元华一饮而尽,转身进屋,药浴已经准备妥当,他宽衣进去,浸入略有些烫的水中,身上方觉舒适。   那些经年的旧伤,每逢阴雨天,就会从骨子里泛起麻痒和细微的酸痛,不疼,只是格外磨人罢了。他早已习惯,也没觉得有什么。   见着自家小姐被不知道哪里来的萧音吸引,李嬷嬷也不由高兴,暗自谢过那位。   这雨连着下了一整日,等到傍晚还未停,李嬷嬷就有点焦心了。   每逢雨天,自家姑娘睡得都不是很好,连安神汤都不起作用。思来想去,又找上隔壁,想请之前那位宋大夫再开一剂安神药。   “怎么不喝安神汤?”燕元华眉微皱问了一句。   李嬷嬷忙解释了原因。   燕元华的面色就淡了些下去,命人叫来了宋大夫,让他去一趟隔壁。   眼见着李嬷嬷出去一趟就带了大夫回来,陆明华失笑无奈,面色一天下来差不多恢复如常,却仍旧带着些微的白意。   宋大夫瞧着,几乎看不出眼前的女子真的受了惊,等到搭了脉,才皱起眉,仔仔细细看过陆明华,眉皱的更紧。   他没说话先开了药,才说,“小姐可知过刚易折?”   陆明华自然是知道的,随之点了点头。   “心主血脉,藏神明。若有什么事,总要发泄出来。若似小姐这般,拼命忍耐克制,时日久了,怕是要有损肺腑,伤了寿数。”宋大夫直言说。   陆明华微怔,而后轻轻谢过。   宋太医见得人多了,似陆明华这样,一看就知道是听进去了,但是没准备照做那种。   能说一句,他已经仁至义尽,便也没有多说,起身回去,道一会儿会有人送药过来。   李嬷嬷连连道谢,命人守在门口等着。   宋大夫本来准备先抓药,却被赵十一叫去了燕元华那里,就听命说了自己的诊断。   仔细听完,燕元华面色顿时一沉。   “这也太倔了些。”低声说,他看向宋大夫问他可有办法。   宋大夫摇摇头,道,“心病难以,心结难解,饶是再高的医术,对此也无计可施。”   燕元华面上顿时现出失望,不死心的问,“真没有办法?”   “只能陆小姐自己想开,”看他明显要个答案,宋大夫仔细想了想,说,“要是解了心结,日子舒心,便能无碍。”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燕元华撇他一眼,说,“这我能不知道。”   但是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他哪里知道陆明华的心结从何而来,又该如何解。   “微臣实在没办法。”宋大夫说。   见此,燕元华挥挥手,没好气的撵人下去抓药去了。   赵十一瞧着自家王爷坐在那里拧着眉沉思,越发觉得古怪了。   这平时关心陆小姐的安全还说得过去,毕竟是一条人命,现在怎么连别人的心病都要管了。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我是很心疼的,明华就是太要强了,但这不怪她。她也曾撒娇过,祈求过,但是没人回应她,所以她放弃了。   然后上一章有宝贝说我女主这样像是有心想找第二春,这里解释一下,我设定的就是民风比较开朗,男女可以一起出游玩乐那种。   古代女孩子已经很不易了,我设定背景的时候总会宽松些。感谢在2022-08-04 01:02:11~2022-08-04 17:4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银河系小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淡若安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这场雷雨天来得急, 去的也急,在半夜一阵疾风骤雨后,复又是一阵轻雨,慢慢散去。   第二日阴了一天, 下午断断续续下了些, 等到第三日, 一场大雾弥漫,等雾气散开, 天就开始放晴,下午的时候,就已经是大太阳, 并且热了起来。   晨起陆明华还被李嬷嬷絮絮叨叨说着多穿些, 下午就不得不开始找单衣了。   满山青翠如同水洗过一般,明澈清朗,让人眼前一亮。   陆明华趴在小楼窗前看了许久,心思都似乎被这一山欲滴的翠色给洗净了,她拿起琵琶,细细拂过, 便又是一首轻快的小调了。   远远的,她瞧见一匹快马从山道疾驰过来,指尖不由一顿。   而后不久, 隔壁一阵微的喧闹,陆明华心下一松, 不是来找她的就行。   这样的日子于她而言, 很是快活, 实在不想再来些什么人打破。   “王爷, 陛下有言, 请您回京。”亲卫跪在庭院,俯首说。   “可是有事?”   “陛下不放心您的身体,并无其他的事。”   燕元华坐在上首,一时没有说话。   算来这次出京,已有两月,按理说该回去了,可——   看了眼隔壁,那边人还在弹琵琶,指下轻快,显然心情不错,这样想着,他才应下。   略作收拾,一行人骑上快马,便回京去了。   宫中太后从那日下雨时就开始坐立不安,如今坐在寿康宫里也不由分神。   下面皇后,没有说什么搅了他老人家的心情,另几个老资历的嫔妃也都乖觉懂事,可新晋的嫔妃却没这么有眼色。   一听说太后已经说动陛下,去请瑞王回京,不少人动起了小心思,话里话外说着自家亲戚家的女孩儿多出众。   瑞王身份贵重,又深受陛下信重,这样好的亲事,谁不想结。   太后听着有些不耐烦,她的儿子多得是她千挑万选的好女子,哪用得上这些心怀鬼胎的。   不过她如今荣养着,一日一日只顾着过自己的日子,也懒得过问皇帝的后宫,便只看了眼皇后。   “淳嫔,”眼见着太后没有这份心思,皇后忙放下茶杯,也不做壁上观了,叫住最不会看人眼色的淳嫔——   大概是勾心斗角看的多了,皇帝如今格外中意这些看着单纯没心眼的小姑娘,她也不在意,反正中宫之位稳如泰山,她也没心情和皇帝搞什么情情爱爱的。   似如今这样,天子处处给与体面尊重,细心教导她所出的太子,就已经很好了。   “皇后娘娘?”淳嫔骤然被点名,立即看过去,恭恭敬敬的说。   皇后笑道,“既然你那表妹这样好,不如一起接进宫来。”   淳嫔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拒绝。   她还没傻到以为自己一个嫔就能有颜面接妹妹进宫居住,皇后分明是说一起来伺候陛下。这哪里能行。   “还有哪位妹妹有这个心思,不如一起说出来,我也好跟陛下禀报。”皇后扫视过去。   众人忙低眉垂眼不说话,当今后宫人数不多,每月会有半月呆在翊坤宫,余下半月,除去处理朝务的时间,留给后宫嫔妃的也不过七八日,再进来新人,哪儿还有她们的事了。   见着众人老实了,太后方才满意,皇后懂事的起身告退,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吵吵闹闹,一整日没个安生。”见着寿康宫终于清静下来,太后出了口气,口中抱怨一句。   “陛下也是体贴娘娘,怕您这里太冷清,所以叮嘱着皇后每日带她们来请安。”嬷嬷奉上热茶。   “我可不用,我啊,这会儿怕不得能安生会儿。”太后摇头,一直惦记着二儿子,随口道,“你说这都是我生的,怎么两个性子差这么多,我也不求老二跟老大一模一样,但也不能像现在这样啊。”   想想她就来气,一拍案几,说,“上次我都安排好了,他竟然给我先斩后奏跑了。”   “他今年都二十一了,他哥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儿子都有三个了,他呢,后院空空,连个丫鬟都没有。”   太后口中不停的抱怨,嬷嬷笑着安抚。   别看主子抱怨孩子时起劲,她要是敢插嘴说句什么,那主子就该发怒了。   “这次先给我安排上,我看看他还怎么跑。”太后下定了决心。   燕元华进宫请安,眼见着自家母后没再提娶妻之事,心中松了口气。   他如今尚未看清自己的心思,实在没这个想法。   临到头,太后叫住他,道,“后日是我母家兄长的生辰,你既然回来了,就去看一眼。”   燕元华有些惊讶,这所谓的舅家是在当今登基后被请回京城的,他从小都没怎么见过,自然谈不上关系有多好。不过他母后都这么说了,他也就应下了。   一直等他那日去了,眼见着满园的莺莺燕燕,才恍然过来,可再走也来不及了。   当今推恩至后族,太后的母家获封承恩公。   当初只是小小侍郎,还因病丢官,呆在乡野几十年的贺家哪里想到自家还有这番造化。骤然富贵,倒也没有张狂起来,反而更加小心。这次得了太后的吩咐,当即就好好操办了一场。   这京中,多得是耳聪目明之辈,贺家好好的忽然要办宴会,恰好瑞王归京,当即就好好置办一番,带着自家的女儿到了。   燕元华很是不耐,他素来不是忍着自己的性子,当即就皱了眉,想要离开。   承恩公好说歹说要留下他,都没有用,直到他一抬眼,看见人群中的某个人。   宁国侯世子,魏云台。   燕元华脚下一顿,没再说要走。   众人上前请安,燕元华靠在椅背上,散漫自在,一一看过。   魏云台跟在宁国侯身后向他行礼,一抬眼,就见这位尊贵的王爷正看向他。   “魏侯,这便是你的世子?”燕元华打量着魏云台,从他的容貌,到他的身量气度。   这就是陆明华曾经的夫君?   “正是犬子。”魏怀良笑开,心里很是高兴,刚才那么多带着孩子的,瑞王可就问了他一个人。   相比父亲的高兴,魏云台则小心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他总感觉这位王爷好像不是很喜欢他。   他上前行礼,拱手弯腰,恭敬道,“拜见王爷。”   燕元华没说话,手闲闲在案几上敲了敲,又看过眼前这人,的确生了张好容貌,眉眼温润,一看就知道很招女子喜欢。   这样想着,他心中又有些不舒服了。   他没叫起,魏云台也不敢起身。   场面一时微妙,不少人暗中看来,魏怀良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试探着看向燕元华。   “起来吧。”燕元华叫了起,又笑了笑,看向魏怀良说,“早就听闻了魏世子的传闻,清风霁月,朗朗君子,如此盛名,连本王都好奇了。”   “小儿愧不敢当,愧不敢当。”魏怀良忙道。   燕元华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看向后面请安的。   魏怀良带着燕元华避到一旁,转头看着他,仔细打量。   “父亲?”   “你可有在什么地方得罪过瑞王?”共事几年,魏怀良能看出燕元华些许情绪,刚才,他那句话看似夸赞,可他总感觉似有些讥讽。   魏云台忙摇头,他这还是今年瑞王归京第一次见他,哪里能惹他。   魏怀良微微皱眉,仔细琢磨着燕元华那句话,终于察出点意味——   应是在说他和离再娶妻妹一事。   那边魏云台也想到了这一点,心中不由一顿。   恨铁不成钢的看了眼他,魏怀良一甩袖子,含怒道,“早知就不请封你为世子了。”   被别人厌弃无所谓,但这可是瑞王,只要某些事他稍稍抬手,自然就能断了魏云台的前程。别的也还罢了,若是魏云台以后继承宁国侯位时他依然如此,那……   魏云台眼睛微争,不由看向魏怀良,见他眉间阴沉后,收回眼神,面上温润的笑意,不觉的就淡了。   他眼神中有些空茫,从没发现过,原来微笑竟然是这样困难的一件事。   从小到大,魏怀良对于魏云台这个嫡长子都给与厚望,虽然不曾夸赞,但一直都是满意的。   他从未想过,会在父亲那儿听到这样一句话。   魏怀良暗自盘算着二子,忽然有点后悔早年为了家宅安稳,只生了两个儿子,眼下竟连个挑选的余地都没有。   不论如何,宁国侯府决不能在他这里没落!!!   见过魏云台后,燕元华又待了一会儿,最后趁着园中诸位贵女想要比试才艺的时候悄然离开。   等承恩公做好安排看去,才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燕元华出门连王府都没回,带着一众亲卫就直奔别院。   才几天而已,他忽然有些想念那琵琶声了。   宫中,得知人又跑了,太后气的摔了茶杯,却也无计可施。   儿子不恋女色,她总不能直接把人扔到他后院吧。虽然她能做到,但是,她到底是想自家儿子能过得舒心快活的。   陆明华是在今天才发现燕元华走了的。   她连着两日晨起出去散心,都没有看见人,正有些奇怪,才得知,那位元公子两日前就走了。   正有些遗憾——   她还未谢过那日惊雷中,燕元华的帮助,如此想着,陆明华难免赫然,又有些秘密被人看破的羞耻。当时她心慌意乱没看出来,如今细细回想,当时那位元公子分明是刻意为之。   还有后面的萧声……   昏暗天色下,清朗的声音,男人修长宽厚的背影不停在她眼前浮现,陆明华想着,不由出神。   又是一阵马蹄声,有人纵马从山下而来,陆明华遥遥看去,分明还看不太清楚,可瞧着那道苍青色的身影,她却瞬间就明白,那是元公子。   有些人的风姿气度,是无人能比的。   不自觉的,她眼中的怅惘散去,轻轻笑了起来。   远远的,马上的人似乎抬头看来。   陆明华平静的看着,跟着就见那人抬手,朝着这边挥了挥。   她顿时迟疑,这是在向她挥手吗?   难以决定,她也不想自作多情给出回应,就安静的看着。   瞧着那道浅青色的身影靠在窗边,燕元华这一路赶回来的疲倦,忽然就散了。   *   “纳妾?不知侯爷可有人选?”万万没想到宁国侯赴宴回来后,忽然就说要纳妾,孙氏整个人又气又懵,僵硬的说。   魏云台全身一震,愣愣的看向魏怀良。   “好生养的。”魏怀良道。   闻言,孙氏脸色更僵,好生养的?那就是为了子嗣?!!!   可他们不是已经有两个长成的孩子了吗?为何现在忽然又想要孩子了?   孙氏一万个不想同意,可她哪里做得了魏怀良的主,只好开口拖延,准备先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再对症下药。   “的确,侯府的子嗣单薄了些,只是这人选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定下,侯爷稍待几天可好?”她忍住怒火,温声道。   魏怀良自无不可,反正他还能再活上个几十年,不急在这几天。   “侯爷刚回来,想必来了,先去梳洗吧。”孙氏劝走了魏怀良,才看向魏云台,问他今天都发生了什么。   魏云台如实说了。   孙氏眼睛顿时睁大,直直的看向他。   “娘,我……”魏云台也没料到宁国侯会这样做,难掩愧疚的看向孙氏,他很明白,这件事中,受伤最大,也最无辜的,就是孙氏。   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室内分外清晰。   魏云台被打的侧过脸去,愣愣的看向孙氏。   从小到大,自他懂事起,孙氏再未打过他。   “你,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孙氏气急打了他一巴掌,心中尤嫌不足,指着他喝问。   对妻子不满意也就罢了,偏偏非要娶发妻的亲生妹妹,如今满京城的流言不止,连着侯爷也越发不满,生了其他心思。   “你知不知道,你爹的意思意味着什么?”   “他对你这个世子不满意,对你弟弟不满意,他想再培养一个孩子。”   孙氏口中不止,说了半天,魏云台站在那里听着,垂下眼神,心中复杂。   他如何不知!   “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冤孽。”发完了怒火,孙氏只余下无力,扶着案几缓缓坐下,轻轻按着额角叹气。   “娘,是我不好。”魏云台说不出错了,他不觉得自己想和心上人在一起是错的,可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又好像的确是他错了。   他心里乱糟糟的,理不清头绪,上前安慰。   孙氏不说话,沉思许久,想着对策。   半晌,才抬眼,死死的看向魏云台,说,“你爹不是想要子嗣吗,你的也可以。”   魏云台瞬时看向她。   “与其生下庶子侯府生乱,不如你的孩子,你爹会同意的。”孙氏说,面色总算平静下来。   “可,可大夫说,明熙难以生育。”魏云台微微皱眉。   “那就纳妾,生下孩子,记在她名下。”孙氏说的斩钉截铁。   魏云台迟疑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4 17:47:40~2022-08-05 02:4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s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三章   “母亲, 我们成婚,也不过三月。”想着陆明熙的性子,魏云台难免不忍,她素来娇弱, 若是得知了这个消息, 定会伤心难过的。   她的身体又那样不好……   “你的意思是, 我和你父亲成婚二十余年,所以我就可以给他纳妾了?”孙氏反问。   魏云台连忙反驳, “娘,我没有这个意思。但是现在纳妾,的确太早了。”   但凡讲究的人家, 都不会在成婚不久就着急着纳妾, 这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你们如今,本就没有什么名声了。”孙氏抬眼看着他,直接说道。   魏云台沉默了。   “难道你还要母亲求你吗?”孙氏更加心焦,担心这个儿子在这个关头倔强起来,口中加重了声音。   魏云台思量半晌,看着向来高傲要强的母亲肩背都弯了下来, 到底再说不出拒绝的话,点了点头。   “云台,这不是为我。”看他应下, 孙氏心中舒了口气,她招了手唤魏云台过去, 放轻了声音, 说, “你爹素来以侯府为重, 眼下他对你失望, 若有了庶子,定然着重培养。届时,这府里,怕就没有你我母子的容身之地了。”   魏云台眼神沉凝,心中明白,孙氏说的是真的。   母子两人商量半晌,到底定下了计。   等到晚上,孙氏试探着和魏怀良说起了她的安排,又道,“非是我容不得侯爷纳妾,只是,如今云台和云轩已经长成,若是有了庶子,侯府定会生乱。”   孙氏的确是不在意魏怀良纳妾,只是魏怀良自来就不好女色,一心想要壮大宁国侯府,年轻时她倒是为他张罗过几房妾室,也只不过是淡淡,连子嗣都没有留下。   等到如今,容颜早已老去,都留在侯府小院养老罢了。   当年相熟的小姐妹谁不羡慕孙氏,夫君厉害又不好女色,子嗣争气,谁知道到最后,魏云台这里竟然出了岔子。   一想到那个娇娇弱弱,说两句就晕倒的陆明熙,孙氏就生气,心中甚至隐隐有些悔意,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留下陆明华……   魏怀良想了想,同意了。   对于这个长子,他虽然失望,可魏云台除了女色,别的地方上他还算满意,昨日怒急那番话,一半是出自真心,一般也是刻意而为,想要早些让他看清当前的处境。   孙氏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第二日,府医上门,为陆明熙诊脉。   面对着侯夫人莫名的善意,陆明熙心中警惕,等诊完脉,就听眼前这大夫说她身体虚弱,难有子嗣,她心中更是一慌。   侯夫人这是要做什么?   安生了几日,无事发生,陆明熙心下微松。   结果这日晚上,魏云台前去请安,回来时就带着两个女子,一个端丽,一个文雅,低眉顺眼站在堂下,冲她微微福身,口称妾身拜见少夫人。   侯夫人身边的嬷嬷一道过来,笑呵呵说着恭喜,道这是侯夫人送给世子的两个妾室。   陆明熙不可置信的看着魏云台,直接就晕了。   虽然早就猜测到了她的反应,可见此,魏云台心中仍是一叹,莫名有些疲倦。   侯府的风风雨雨,丝毫影响不到山上的别院。   夏日盛,天气一日比一日的热,虽然山上清凉,却也难掩燥热。   陆明华摇着团扇走在林间,想起侯府传来的消息都要忍不住发笑。   魏云台竟然纳妾了。   他之前看着对陆明熙那样情深,结果这才不过三月而已,竟然就收了孙氏给的妾。看来这所谓的情意,实在是……   “明华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错。”见她笑的眉眼弯弯,连着脚步都轻快起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惬意快活的感觉,燕元华不由笑道。   陆明华性情柔和,喜怒不显,他可是难得的看到她这样高兴。   “因为有好事发生。”陆明华团扇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满是笑意的眼睛,笑盈盈看了眼燕元华。   眉目流转,不外如是。   燕元华的呼吸都随着那一眼顿了一下,想要说话,却发现陆明华已经收回了眼神,心中顿时涌现出淡淡的失落。   心底暗骂一句自己不争气,燕元华上前,为陆明华挡住树枝,得了佳人一声感谢,就又高兴起来。   两人旧地重游,准备去那山涧一趟。   这条路虽然走过一次,可只是回忆,陆明华依然觉得十分困难。结果,等她到了地方,却惊讶的发现,这块地方已经修好了一条小径,石块垒成阶梯,直通山涧。   “这是?”陆明华下意识看向燕元华。   “我整日在这里纳凉,索性就让他们修整了一下路。”她一双眸子水润,看来时眼睫轻轻颤了颤,燕元华手指轻轻摩挲一下,按捺住想要触一触那眼睫的冲动,含笑道。   原来如此。   陆明华这才恍然。   两人一路下去,陆明华跟在燕元华身后,毫不费力的踩着石阶下去,心中莫名觉得有些微妙。   却一时抓不到头绪。   下了山涧,果然就见之前还凌乱的地方如今被收拾的整整齐齐,之前还光秃秃的石潭中生着半潭荷花,上流的溪水砸在石上溅开水珠,落在荷叶上滴溜溜打了个滚,然后滚下石潭。   潭边被石头细心围住缺口,隐约可以看到里面金红色的鲤鱼自在的游动。   上面山涧两边的树林遮去了大半天空,只有些日光透过林梢落下,淡淡光影被染成清透的绿色,照着这一幕,简直如梦似幻般。   本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经过人力修饰,又添了些秀丽多姿,可谓是精巧绝伦。   陆明华一看眼睛就亮了,连着手中的团扇都忘了摇动,下意识伸出手去接住那片光影。   燕元华一直在旁边看着,见她喜欢,顿时觉得之前一阵安排,都值得了。   他目光随着陆明华的动作移动,只见那透着淡粉的玉色指尖穿进日光中,一时间简直如同透明般,便是他见过最好的美玉,也不及此刻。   “真美啊。”陆明华喟叹的说。   “我就说你会喜欢的。”燕元华笑道,迈步上前,也接了片日光。   两只手相邻,一只十指纤纤,柔弱无骨,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   他们分明保持着距离,可这样维持着同样一个动作,却又莫名的透着丝丝缕缕的亲昵。   指尖微颤,陆明华收回了手,看向水潭。   她走过去,轻提裙角蹲下,看着眼前的荷花。   “这真的是你撒一把莲子,就自己长出来的?”瞧不出破绽,陆明华抬眼看着燕元华,还是有些不可置信,难以想象有如此奇妙的事。   那自然——   不是了。   是他前几日听陆明华感叹,在这山野之间看不见荷花,有些遗憾后,特意命人准备的。   不过这不能直说,燕元华担心会把人吓走。   燕元华笑了笑,说,“当时我也是随便试试,”   他跟着上前在陆明华身边蹲下,伸手拨了下潭水,里面的鱼甩着尾巴溜走。   他特意找来的工匠,细心建造出来,自然看不出丝毫破绽,一切都宛若天成般。   若非这一切都是燕元华亲自吩咐的,说不得他也以为这里本就如此。   “大自然的造化,真是神奇。”陆明华有些惊叹的说,伸手一戳荷叶,见着里面的水珠眼看着要流出来了,又松开手,看着水滴溜溜的打了个转,然后被摇晃的荷叶甩了出去。   她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燕元华侧头看她,也忍不住笑,心中轻叹,可真是好哄。   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就能笑的这样开心。可一想着这份好哄,是因何而来的,他就又忍不住怜惜,连带着更加不喜陆成颂等人。   看她喜欢,燕元华也觉满意。   瞧着陆明华伸手,一下一下拨着潭水,眉间都是温柔的笑意,他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免得他在这里陆明华放不开。   瞧着人走了,陆明华的确忍不住放松起来。   晓春几个小丫鬟也喜欢这里,笑着左右去看。   “小姐,这里可真好看。”晓夏说。   陆明华赞同的点了点头,提着裙子坐在谭边的石头上,抬眼欣赏着眼前的一切。   溪水从上游顺着大石溅落,赫然是一个小小的瀑布。   瀑布边还生着杂草,草尖挂着水滴,坠落之后,又挂上新的。   这半池荷花,随着水流轻轻晃动,里面金红色的鱼儿游来游去,惬意的很。   陆明华的确很喜欢这里,来来回回看了一会儿,有些累了,才回大石上坐下。   吹着凉风,感受着带着水汽的风穿过山间,带来阵阵清凉,顿时觉得十分舒适。   一直到中午,该用午膳了,陆明华有些不舍,但也的确该回去了,跟着就见一道人影从石阶上三步并两步的下来,等到最后几阶,更是一跃而下。   陆明华瞧着,不由微怔。   世家公子们大都礼仪周到,风度翩翩,元公子,是她相处过的第一个不拘礼数的人。这样的人按理说,是要被称之为一声粗人的,可他态度潇洒自然,一举一动都磊落大气,反而让人耳目一新。   她倏地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能造就出这样一个人。   “我想你也该饿了,就备了饭菜过来,来之前,已经告诉过李嬷嬷了。”燕元华提着食盒冲陆明华扬眉一笑。   “今日,也尝尝我府上大厨的手艺。”燕元华说着,已经手脚利落的端了出来。   陆明华有些惊讶,这些碗盘,就是她自己来也做不到如此利落,可元公子一个男子,竟然这样熟练。   不过片刻,几样小菜都准备好了,陆明华都还没来得及拒绝,瞧着顿时踌躇,这山野之间用餐无妨,也算得上是一种雅事。   可,燕元华还在。   和一个男子一同用膳,她这样想着,就要拒绝。   “我已经用过了,这都是给你带的。”燕元华及时开口。   陆明华只得咽下去口中的话,还是迟疑。   可瞧着瓷白盘盏被放在大石上,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她心中就是一动。   她试着坐下,任由裙角坠地,沾染了灰尘,又试着端起碗,试着吃了口菜,忽然就笑了。   “这样,很有意思。”陆明华笑着说,抬眼看向对面的燕元华。   “你不觉得这样不习惯就好。”燕元华摆弄着食盒,放在地上抬眼一笑。如果是他当年,就算是在山野之间用餐,也要亲卫细心打理,铺上地毯,入目之处不得有丝毫不雅。   可如今,就算面对尸横遍野,他都能吃下饭了。   当年娇养出来的小王爷,早就在到达边关的第一年被打磨掉了所有挑剔和娇气。   陆明华摇摇头,说不。   “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很有趣。”这些对其他人来说只是寻常的经历,于她而言,都是新奇而有趣的。她是真的很喜欢。   瞧着她眼睛晶亮,显然是真的这样认为的,燕元华便就笑了。   也没有呆在这儿,免得扰了陆明华用膳的兴致,他让陆明华先吃,径自寻了处大石躺下。   那大石位于另一侧,和这里有段距离。   不得不说,随着他走远,陆明华心下是微微一松的。再怎么告诉自己这都无碍,可一个男子看着自己用膳,她到底不自在。   宁静的山涧中,水流声和鸟鸣声相合,一边男人闭目小憩,一边女子眉眼含笑,小口吃着饭菜。   她自己不觉,落在几个丫鬟眼中,却只觉这一幕分外和谐。   燕元华本来只是闭目养神,可听着那边细微的动静,不知不觉,竟真的睡着了。   陆明华用完膳,丫鬟们忙上前收拾,她看了眼正热的天气,踌躇了一下,到底想要回去了。   这里再舒服,也是元公子休息的地方,她不好多待。   这样想着,她站起身,遥遥看向燕元华,扬声唤了句‘济安’。   燕元华顿时就清醒了,可心中一动,他没有动弹,继续装睡。   陆明华以为他睡沉了,犹豫了一下,往那边走去。   一直走到大石跟前,见他平静的躺在石上,单手枕在脑后,眉眼舒展,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   她一时间竟然不想叫醒他了。   陆明华带着些许歉意,用团扇轻轻拍了下燕元华的肩膀,又唤了一声‘济安’。   茉莉花的香气隐隐浮动,燕元华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许。   他仿佛才听见一般,睁开眼睛,似有些迷茫的看向陆明华。   “明华?”他轻声说,声音略哑,没有动,只是躺在那里懒洋洋的看着她,仿佛还没有回神。   不知为何,在这个眼神下,陆明华心跳忽然快了些,面颊似乎也有些热。   下意识收回团扇半遮住脸,她看着燕元华说,“济安,我准备回去了。特来跟你告辞,你继续睡吧。”   作者有话说:   燕元华方针一:悄悄布置惊喜   燕元华方针二:带她做她没做过的事   燕元华方针三:打着朋友的幌子明目张胆的往心上人身边靠   对不起我是个恋爱废柴,我想不出该怎么追女孩子,呜呜呜感谢在2022-08-05 02:42:20~2022-08-05 17:3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觅、顺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四章   “怎么要回去?”燕元华眨了眨眼, 眼神变得清醒,手肘一撑坐起身,衣襟微散,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   陆明华下意识挪开眼, 手中的团扇都忘了摇。   眼中笑意划过, 燕元华翻身跳下大石, 说,“这样热, 何不在这休憩?”   陆明华摇头,说,“我不习惯。”   她其实, 是有些认床的, 换了新的地方,就会觉得心里不安稳。   她要说别的燕元华还有话说,可见她眉眼认真,显然是下定了决心,便就直接答应了。   瞧了眼外面的日头,正是中午最晒的时候, 他想了想,目光一动,去潭里折了一支荷叶拿着。   陆明华好奇的看着他, 不知道他又想做什么。   直到她快要出树林的时候。   “没有伞,就拿这个挡挡吧。”燕元华示意了一下, 拿着荷叶遮在头顶。   陆明华顿时睁大了双眼。   还, 还能如此?   瞧着惯来温柔从容的人, 忽然被惊到, 一副有些呆呆的样子, 燕元华顿时就笑了。   他上前一步站在日头下,大大的荷叶顿时遮住了他头顶的日光,荷叶下,一双含笑的眉眼看向陆明华,而后伸手把荷叶递给了她。   陆明华下意识接过,有些惊奇的看着。   在此之前,她只在荷花池中见过荷叶,为的也是观赏之用,那时见水珠于叶中盘旋,只觉雅致。万万没想到,还能用它来遮日光?   她试探着举起手,挡在了头顶,向前一步。   “走了。”看她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燕元华只觉有趣,生怕笑意泄出,让陆明华羞恼,忙不迭的转身,大步向前。   陆明华便也不及多想,下意识跟了上去。   脚下的小道早被踩平,可路边的野草还是会勾起她的衣裳,她轻轻提起裙角跟在燕元华身后,一只手举着荷叶,将毒辣的阳光尽数挡在外面。脚步匆匆,嘴角不自觉的就扬起笑意笑了。   虽然这样的生活不似从前般富贵雅致,但是这种自然快活,却更让她喜欢。   她喜欢如今的生活。   “明日还去吗?”别院门口,燕元华止住脚步,看着陆明华问。   陆明华是想去的,不过……   “会不会打扰到你?”她迟疑的问。   “那山涧又不是我的,怎么就打扰到我了。”燕元华失笑,说,“我是想说,你若要去,先遣人看看,免得有蛇虫。”   “你不喜欢,还让人那般收拾?”想想那一潭的锦鲤,陆明华可不相信燕元华像他说的这样不在意。   “又不费什么事。”燕元华不以为意,眉眼飞扬,素来疏阔的人在这一刻方才露出了些矜贵与傲慢来,道,“我要去的地方,哪怕只看一眼,总也要赏心悦目才好。”   陆明华立时就信了。   “就这样说好了,明日我再寻你一起去。”燕元华挥了挥手,笑着走了。   怎么就说好了?   明明她还什么都没说,陆明华无言,而后失笑。   她也的确喜欢那地方,瞧着元公子不像很在意的样子,等到第二日他来寻的时候,便就一起去了。   这边陆明华过得自在,京中的人,就快活不起来了。   陆明熙晕了许久,醒来就见魏云台正坐在床边,闭目养神。   她愣愣的看着,慢慢就流下泪来。   “明熙,莫要哭了。”细细的抽噎声中,魏云台醒了过来,见此心中酸涩,上去轻轻为她拭去眼泪。   之前的种种倦怠,在这眼泪中,都化作了无奈。   “云台,为何要纳妾,我们,我们……”陆明熙说着,泪如雨下。   魏云台只是哄她,决然不提宁国侯发怒一事。   明熙本就心思纤细敏感,若是知道,怕是要自责的。   陆明熙丝毫不知魏云台自以为是的体贴,她连着好几日都心不在焉,越发憔悴。   往日这样,总能引起魏云台的怜惜,可这次……   第二日,侯夫人亲自命人摆了酒,算是给了两个妾室名分。   哪怕陆明熙没到场,可没人在意。   按理说当晚,魏云台就该选一个妾室屋里休息,可对着郁郁的陆明熙,他还是回了正房。   见此,陆明熙心中一喜,只当这次还能和往常一般,哄得魏云台回心转意。   可没想到,三日过后,她憔悴坐在窗前,直到月上中天,往日会回来哄她的人都不曾出现。   “是谁?”寂静的夜色里,她阴郁的声音冷的吓人。   “是水瑶姨娘。”丫鬟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低低答道。   “住嘴,她算什么姨娘,我不同意。”陆明熙心中怒火高涨,挥手就打了丫鬟一巴掌。   丫鬟不敢躲,生生受了。   门外,匆匆赶回来的魏云台听着屋内陆明熙尖利愤怒的声音,沉默了。   “还说爱我,他就这样爱我吗?”陆明熙攥紧了手,眼中满是戾色,愤怒道,“娶陆明华的时候他都没有纳妾,可如今和我成婚,才三个月,妾室就进了门。”   “他哪里是爱我,是爱陆明华才对吧。”她声音更加尖利,话语中对于陆明华的嫉妒怨恨再无遮掩。   不该这样的,明明不该这样的。   她如今做了世子妃,又得了魏云台所有的喜爱,不应该过得比陆明华还要风光让人羡慕吗?可如今呢?她被困在侯府,两个宴会都没有资格参加。口口声声说爱她的魏云台纳了妾室。她那个父亲拿着她的把柄恨不得吸干她的血。   而陆明华呢,一个人过得逍遥自在,连陆成颂都拿她没办法。   不该如此的。   陆明熙这些时日拼命让自己忍耐,让自己不要发脾气,可到这一刻,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魏云台的身影微晃,背在身后的手握的死紧,青筋尽显。   娇弱可怜?   对陆明华感到歉意?   这,真的是他心心念念的陆明熙吗?   魏云台在这一刻无比的茫然。   惊雷声中,风吹起帘子,陆明熙看到了站在门外的魏云台。   她睁大眼睛,而后惊喜的扑上去,破涕为笑。   “云台,云台你回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魏云台下意识伸手,却在要揽住怀中人的时候迟疑了。   “云台,是我不好,我不该使小性子,你要纳妾,就纳吧,总归我这身子,也不能,也不能……”陆明熙死死抱着他,掩住眼中的惊慌,口中哽咽,说,“只要,只要你别不理我就好。”   “云台,你不要我了,我会疯的。”   眼睛一闭,魏云台到底抱住了怀中人。   心中一定,陆明熙知道,这一关,过去了。   文安伯府。   得知魏云台纳妾,陆成颂在书房来回渡步,满脸烦躁。   还以为陆明熙能吊着魏云台好几年,让他念念不忘,能有多厉害。结果这才几个月?   若是那妾室有了孩子……   暗骂陆明熙没用,陆成颂亲自命人寻了些秘药,让秦氏给陆明熙送去。   纳了妾室也无所谓,怀不了照样没用。若是能有个孩子那就更好了。至于用了助孕的药会导致母体受损,谁会在乎?   *   展开京中传来的消息,哪怕早已知道自己这位父亲的心狠,陆明华还是不由心寒。   陆明熙知道用了那药的后果吗?她想。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她也会用的吧。   毕竟,只要有了孩子,就能彻底在宁国侯府站稳脚跟。她从来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为了目的,一次又一次的糟践,想来这次也不例外。   不过……   她留下的人手只是普通杂役,竟然能知道这个消息?   应该是巧合?陆明华没有深思。   隔壁,赵十一很疑惑,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什么要把这个消息递给陆明华知道。   “那可是她的亲生父亲,现在知道了,她肯定会伤心的。”他有些怜悯的说,虽然早就了解了陆成颂的为人,可对方的所作所为,还是能让他大开眼界。   “伤心总比以后被算计了好,有些事,早些看清,不是坏事。”燕元华淡淡的道,眉却不由轻轻的皱起,忍不住看了眼隔壁,眼中担忧划过。   索性,陆明华早就看清了这位父亲的真面目,并没有什么伤心可言。   第二日两人碰面,瞧着神色如常的陆明华,燕元华心中霎时一松。   京中故人都忙着,陆明华乐的自在。   自从发现了那山涧之后,那里就成了她的避暑胜地,一日比一日待的时间更长起来。   不知不觉,那山涧越发规整,边边角角的地方都收拾平整,几块大石挪来做了石桌石椅,可以看见陆明华的书,还有她的针线筐,还有一日,她竟带了琵琶去。   潺潺流水声中,她轻声慢调的弹着曲子,最后竟有些困了,索性便倚在石上,睡着了。   夏日过分耀眼的日光在穿过林荫后变得清透柔和,轻轻落在陆明华的身上,她玉色的肌肤仿佛都在散发着光晕一般。   燕元华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几个丫鬟正昏昏欲睡,清醒的那个看见他来一惊,正不知道该如何做的时候,就见他摆了摆手。   “扶她躺下。”他无声的说。   以他的经验,照着这个姿势睡下,等醒了定要不舒服的。   晓春一时迟疑,那石头太硬,就这样躺下,想来更不舒服。   见着丫鬟目光落在大石上,燕元华想了一下才明白她的顾虑。   也是,他是习惯了,当初在城墙上找个地方随便一躺就能入睡,可陆明华不同。   这样想着,他伸手解下外裳,递给了那丫鬟。   晓春迟疑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可一时半刻根本不敢接。   这好像,不合适。   燕元华目光一直落在陆明华身上,看她不动,淡淡撇了一眼。   这位公子分明眉目含笑,可不知为何这样一眼看来,晓春却觉得心里一紧,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接过了外裳。   而后在那位公子的注视中,轻手轻脚的把衣裳铺在一侧,又小心翼翼的扶着陆明华躺下。   眼见着自家小姐没有惊醒,晓春松了口气,一抬眼,就见那位元公子轻轻的笑了笑,竟好似带着些许温柔宠溺般。   她惊疑的眨了眨眼,还未看清,就见对方转身去了他惯来休息的那个大石,一跃而上。   燕元华闭上双眼,可刚才陆明华的模样,却仿佛不停的在他眼前转动,闹得他神思不宁,只想睁开眼看去,最好一刻都不要挪开的最好。   陆明华这一睡,就是一个时辰,等醒来时,入目的景色,几乎让她恍若梦中。   “小姐,您醒了。”晓春忙轻声说。   轻轻应了一声,陆明华坐起身,手掌一动,就发现了不对。   转头看着掌下眼熟的苍青色衣衫,她指尖一颤下意识松开。眉微动一抬眼,远远瞧见了燕元华的身影,而后看向晓春。   晓春低头,有些不安的说了刚才的经过。   陆明华顿时扶额,耳根都红了,口中嗔怒,“你怎么不叫醒我?”   晓春也想过,但是当时那位元公子只是站在那儿,她莫名的就不敢妄动,这会儿面对自家小姐的话语,只好喏喏不语。   苍青色的外袍就那样堆叠在大石上,陆明华下意识往一侧避开了些,手中摸来团扇扇了扇,却还是没能挥散面上的热意。   她,她刚才就这样枕着元公子的外袍睡了一觉。   如此,如此……   心跳声声震耳,陆明华深深呼吸,蹙着细眉,嘴轻轻抿起,只觉脑中一团乱麻,难以理清头绪。   燕元华睁眼瞧去时,见着她这副无措羞乱的模样,一时间竟然看愣了。   陆明华拧着眉,一时想着燕元华如此,只是为人不拘小节,一时又想着,再是不拘小节,也不该如此。   她分辨不清对方的想法,有些恼怒的抬眼看去一眼,恰好就对上了燕元华出神的双眼。   两人四目相对。   燕元华眨了一下眼睛,若无其事的坐起身。   “明华,你醒了,睡得如何?”   应该是她想多了?   看他这副模样,陆明华又想,手中团扇重重扇了几下。   燕元华起身过去,伸手拿起外袍披上,眼尾扫了眼侧眸显然有些生闷气的人,眼中笑意划过。   “以后可莫要这样睡了,会不舒服的。”他施施然坐在陆明华对面,看不出丝毫破绽,口中还在叮嘱。   陆明华转眸看去,想听他怎么说。   “我初到边关时战事紧急,打退了敌军之后,大家都和衣躺在城墙上就地睡着,我初来乍到不知道,也跟着学,等一觉睡醒,只觉得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燕元华直接举例。   “这样厉害?”陆明华从未在外睡着,这还是第一次,下意识追问。   燕元华点点头,表示的确这样厉害。   “刚才一时情急,就拿了我的衣服给你垫着,明华可莫要见怪才好。”   陆明华本就没怎么生气,只是有些无措羞赧而已,听他解释完,便清楚他是一番好心,就也没再多想——   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自在。   “哪里见怪,说来我还得谢过济安才是。”陆明华轻声道,又恢复了温柔从容。   隐约有些怀念刚才陆明华的无措羞恼,不过眼前这样也很不错。   燕元华心中想着,眼中就盈满了笑意。   “些许小事而已,不是说过,无须道谢,你总也记不住。”燕元华再次提醒,陆明华这样客气周到的模样或许别人会喜欢。   但这一点在他眼中,只能看出陆明华还不够信任他。   他不喜欢。   陆明华就也浅浅的笑了。   团扇半遮住脸,她笑看燕元华脸上的无奈,道,“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你的下次已经很多了。”燕元华指正。   “我努力记住。”陆明华认真的说,她周到了十几年,忽然有人告诉她,真正关系好的人是不需要这样的。   对方的模样太过认真,一次一次的纠正,实在容不得她不信。   所以她便就信了。   可这不是她想改就能改的,某些习惯不知不觉已经沁入骨髓,她总是会不由的忘记。   “好吧,再相信你一次。”燕元华以同样认真的态度回答。   这不是陆明华的错,她愿意走出那段过往给与她的伤痕,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勇气,他愿意耐心的一次次等待。   两人相视,俱都不由得一笑。   “过几日就是七夕了,明华要回京看灯会吗?”每年城中最热闹的两个节日,一个是上元灯会,一个是七夕灯会。   燕元华自己存着某些小心思,就想同陆明华确定一下。   陆明华摇了摇头,不准备去凑这个热闹。   “不了,届时他人成双成对,我形单影只,岂不尴尬。”她笑着说,眼中淡淡的遗憾划过。   在每一个呆在小院的夜晚,陆明华一直很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夫君不需要多温柔出息,只要愿意尊重她就好,最好再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对她而言,那便是她少女时期最美的梦了。   但一切终究都只是梦而已,如今梦散了,她也不愿意再去做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燕元华心中却忽然酸涩。   “怎么会,你忘了我这个朋友了。”他眉眼舒展笑开,道,“你我都身单影只,正好凑在一起,也好不孤单。”   “济安又说笑了,你若想娶妻,多得是人选,哪里会孤单。”陆明华嗔道。   她可是知道,这位元公子早年奔赴沙场,回来后一直养伤,至今未曾娶妻。虽然不曾探究,可只看平常便知他家世绝不普通,或许不算多贵,但是富绝对是有的。   “我此生,只求一心人。”燕元华态度忽然郑重,看着陆明华道。   没想到他会忽然如此,陆明华不由一怔。   一心人?一个只求一心人的男子?男人不都想三妻四妾,坐享齐人之福的吗?   眨了眨眼,她探究的看着燕元华,几乎怀疑他又在玩笑了。   燕元华面色越发的认真,疏朗的眉眼柔和下来,平静的看着陆明华。   “你没在开玩笑?”陆明华试探着问。   “婚姻大事,哪儿能开玩笑。”燕元华失笑,道,“这句话,再认真不过了。”   陆明华还是难以置信。   “我年少时,见多了我爹后院里的勾心斗角,我娘和我兄长的小心翼翼,那时起,我就想,我以后若是有妻有子,绝不让她们过这种日子。”燕元华略带回忆,眉眼越发霎时锋锐,一句话说的可谓是斩钉截铁。   陆明华这才真的信了。   “那你以后的妻子一定很欢喜,也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好的福气。”她叹道,而后又打趣一句。   天底下似燕元华这样想法的人,太少了。   少到但凡能碰见一个,都会让世间的女子觉得,这是莫大的幸运。   “果然如此?”燕元华看向陆明华,问了一句。   “果然如此!”陆明华答得十分肯定。   燕元华就笑了,目光熠熠,落在陆明华身上。   陆明华只当他是高兴,未曾多想,便也浅浅的,带着笃定的微微点了点头。   见此,燕元华略微有些无奈,目光错开,落在她持着团扇的指尖,方才露出些许炙热。   小心翼翼,怕目光泄露了不该有的情绪,惊走了某人。   作者有话说:   燕元华:只要我足够自然到理直气壮,那心上人就不会怀疑我暗搓搓勾搭她的目的感谢在2022-08-05 17:34:15~2022-08-06 01:1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okodayo 12瓶;追风舞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七月七, 牛郎会织女。   陆明华早就过了乞巧的年纪,这天也没觉得和往常有什么区别。   可早上刚起,就见李嬷嬷张罗着丫鬟们收拾庭院,摆出条案, 又放上新鲜的瓜果美酒, 小丫鬟们都喜笑颜开, 很是高兴。   她不由一笑,吩咐了下去, 只要事情做完了不必守着,可以自己去玩,小丫鬟们顿时高兴的笑了起来。   李嬷嬷嘟囔着陆明华不该太宠这些小丫鬟, 却也没说什么。   小丫鬟们拿出针线, 开始穿针引线,好好练习,想要在晚上拜完织女后能一举得胜得了巧。   陆明华本来只是笑看,可看她们高兴的样子,也被感染,同样取了针线来摆弄, 一口气就穿过了七针。   李嬷嬷笑着看她摆弄,看她摆弄了好一会儿,担心伤眼, 上前建议,“小姐不如再做些巧果?”   陆明华眼睛一亮, 起身去了膳房。   细细制成, 到了捏的时候, 她心中玩笑起, 全都捏成了小东西, 鱼,鸟,小猫儿小狗儿,莲花,如意等等,做了一堆,还用蔬果榨了汁为它们上了色,最后做好时摆出来好不热闹。   “小姐的手好巧啊。”   “是啊是啊,这个莲花可真好看。”   小丫鬟们围过来看,口中赞道。   “就你们嘴甜。”陆明华口中嗔道,不由笑了。   一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晚上星河灿烂,陆明华站在院中抬头遥遥找着牛郎织女星,在丫鬟们的期待中上前带着她们一起拜过了织女。   “好了,玩去吧,让我看看谁能得巧,胜了的赏她一天的假,随便出去玩。”陆明华笑着道。   小丫鬟们一阵欢呼,忙不迭的开始比试。   陆明华笑盈盈的看着,忽然见李嬷嬷过来,略微皱眉说,“小姐,隔壁元公子在外面找您,说要一起出去走走。”   她不由怔了一下,而后笑道,“也是,之前说好的,我竟忘了。”   其实陆明华没忘,只是没怎么往心里去,毕竟乞巧节自来是女孩儿更加在意,便只以为那元公子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李嬷嬷这才微松了口气,不是那元公子孟浪就好。   陆明华起身就往外走去,晓春几个丫鬟正要跟上,被她挥了挥手拒绝,“说好了好好玩,不用跟着我了。”   几个丫鬟不由踌躇,李嬷嬷寻了灯笼过来,也有些犹豫,那到底是个男子。可看着自家小姐眉眼中轻快的笑意,就没说什么。   左右以那位元公子的品行,也不会有事的。   拎着灯笼出去,陆明华一抬眼就看见了长身玉立站在门外的燕元华。   他手中拎着一盏鲤鱼戏莲的灯笼,一点火光燃在莲心,精巧又别致,让人眼前一亮。   “怎么没带丫鬟?”看李嬷嬷站在门口,不像是准备跟上来的样子,燕元华心中一动,忍不住问道。   “她们正玩得高兴,我就没让跟来。”陆明华顺口答道,拎着裙角,小心翼翼的往台阶下走去。   若陆明华要见的是别人,少不得他现在要叮嘱一番人心险恶,可现在等着她的是自己——   燕元华看着陆明华,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只觉头脑似乎都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给。”他横冲直撞的伸出手去。   陆明华刚下了台阶,尚未抬眼,就见那盏灯笼被燕元华递到了自己的眼前,晃动中,她下意识往后让了让。   “给我?”她抬眼问了一句,心跳在这一刹仿佛都变慢了。   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夜色中眸光微动,漫天的星子都好像落进了里面,璀璨夺目。   燕元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只觉胸腔似乎都热了起来,他笑道,“这莲花灯不给你,难道还要我一个大男人拿着不成。”   “我们换过。”他说。   “那你怎么拿了这个?”陆明华眼睫轻颤,问了一句。   “自然是好向明华献殷勤啊,还要多谢明华给我这个机会才是。”燕元华又往前递了递。   “又胡说。”心中错了一拍,忽觉脸上有些发热,陆明华不由侧开了眸子。   “快拿着吧,你的给我,我们正好换换。”陆明华手里拿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四方灯笼,他大手伸过去,轻轻一捏,一拿,就从陆明华手中接了过来。   猝不及防就丢了灯笼,陆明华看他坚持,低眸看着眼前漂亮的花灯,轻轻伸手接过。   灯火在眼中晃动,她抬眼,忍不住看向燕元华。   轻轻一眼。   燕元华还未察觉,她就飞快的收回,看向山下的点点火光,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燕元华低头摆弄了一下灯笼,免得它继续摇晃,抬头只见她半面侧颜,唇角微扬,眼角都漾着丝丝笑意。那半面侧颜在火光之下,似乎泛着淡淡的红晕般。   他心中一动,些许遐思迫不及待就想冲出禁锢,又被他牢牢压了回去。   “神神秘秘。”陆明华微笑,忽觉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太轻了些。   “提前知道了,一会儿见到,岂不就少了惊喜,自然要提前卖个关子。”燕元华朗笑声飘散在夜色中,持着灯笼,向林中走去。   两人穿过树林,走的不是以往去山涧的路,而是往林中深处走去。   蝉鸣声不断,月光穿过树梢落下斑驳的光影,不知哪里传来一阵鸟鸣,陆明华不自觉的握住了袖口。   “那是云雀的声音。”察觉到她呼吸变缓,燕元华放慢了脚步,笑着说。   “云雀?这个我知道,善鸣,音色响亮婉转,甚至还会学别的动物的声音。只是,我只见过养在笼中的,倒是还没在外面见过。”陆明华很乐意聊聊天,来分散自己不由自主的害怕。   “不过,若说起好看,还要属一种绿色的鹃鸟。”   “鹃鸟?”陆明华倒是知道名字带鹃的鸟,却不知道燕元华说的是哪种。   “那是一种羽毛十分华美艳丽的鸟,绿色浓郁堪比上好的宝石。以前有人送过我一只……”燕元华说了起来。   陆明华专心的听着,忍不住想那鸟儿会是何等的模样。   燕元华细细说了些琐事,两人走到一处溪流边。   “到了,”他说。   陆明华下意识看去,只见溪水平静的流淌,在漫天璀璨的星子下泛着微光,别的,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她很是认真的又看了一眼,不觉得燕元华会骗他,直到什么都没找到后,才抬眼有些疑惑的看向身侧。   怎么会有人认真到这么可爱。   看着她乖巧好奇的打量着前面,燕元华几乎都想要失笑了,哪怕竭力忍耐,面上的笑意还是变得灿烂起来。   陆明华转头只看见他笑,心中不由有些恼。   “济安!”她加重了声音。   “嘘,你看。”燕元华手指在唇上挡了一下,目光示意,陆明华随之看去。   一枚小小的石子被投去了溪水那边的草丛中。   忽然间,星星点点的浅绿色光芒散开,于林间飞舞盘旋。   陆明华顿时睁大了双眼。   “流萤?”她不自觉放轻了声音,生怕惊动了眼前这些小小的精灵,喃喃道。   燕元华抱着胳膊靠在一边的树上,含笑看着她。   流萤往四下散开,几只飞到了陆明华面前,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借住一点星光,可那些小小的精灵却都避开了她,灵巧的朝树林里飞去。   她只好遗憾的放弃,只将目光跟随过去,等到都飞不见了,才收回眼神。   “看看。”正要接着去看对面,陆明华就看到一只大手出现在自己面前,箭袖裹着手腕,手握成拳,骨节分明,上面几道浅浅的疤痕,便是在夜色里也能看的分明。   正要问看什么,她就看见燕元华的手翻转,摊开,一只萤火虫扇扇翅膀,摇摇晃晃的飞了起来。   结果,还没有飞远,可怜的小家伙就又被可恶的人类给抓了回去。   “给你。”燕元华示意陆明华伸手。   看着小家伙被他折腾的这么惨,陆明华忙伸出手,就见他张开手,晕头转脑的小东西就落在了她的掌心。   抬眼嗔怒的看了眼燕元华,她低下头,双手捧着,等待着这个小家伙再次起飞。   燕元华很是无辜的笑了笑,眼见她那么专心小心的捧着小小的流萤,一时间竟恨不得自己化作流萤,被她捧着了。   眼角撇了下那个小东西,目光落在陆明华的脸上,趁着夜色模糊,他光明正大的细细注视起来。   半晌,小流萤终于起飞,慢悠悠的从她的掌心飞起,陆明华顿时笑开,放下手看着,就见它盘旋一圈,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要是他——   他才不走。   燕元华心中暗道。   看了一会儿,飞舞的流萤不觉得疲倦,陆明华竟站的有些累了,她忍不住左右看看,可这遍地野草,哪有能坐人的地方,只好遗憾的收回视线。   可要现在回去,却又舍不得。   正纠结中,陆明华眼尾忽见燕元华脱下了外裳,她立即看去,心中微动。   燕元华扫了眼,将衣裳铺在树下一块大石上,屈膝蹲在那里,也不忙起身,看向陆明华笑着说,“坐吧。”   心中猜想成真,陆明华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自己的想法,最后付之一笑,道,“你这衣裳,真是委屈了。”   上次她睡觉时脱了给她垫着,这次又铺在石头上,真是……   “衣裳而已,”燕元华哪里会在意这么一件衣裳,见着陆明华缓步过来,裙角微动,才站起身,笑道,“是我的疏忽,只想着带你来看看,竟忘了你会疲倦。”   陆明华正想着要坐也该他坐,就见这人左右看看,干脆利落的坐在了旁边的树下。   “诶——”她想拦都没来得及,不由无奈。   “快坐下歇息一会儿,不然等会儿回去,你就该没力气了。”燕元华屈膝靠在树上,手闲闲的搭在腹前,自在又惬意。   见此,陆明华才轻轻坐下,月色的衣裙散开,和苍蓝色的外裳交叠。   垂眸划过,她心中微的一动。   “快看,好像又多了。”看她没再推辞,燕元华眼中笑意更盛,下颌一点小溪对岸,轻轻一句。   陆明华忙转眸看去,只见萤火更多,在林中飘动,如烟似雾般,让人几如梦中一般。   她看的入神,忘了说话。   没有得到回答,燕元华忍不住看去一眼,只见她螓首微侧,眼睛晶亮,竟显露出了些许稚子方有的天真来。   他不自觉的瞩目,忽而失笑。   真好。   一切都还来得及。   溪边一时安静,只能听见蝉鸣声,蛙声,还有鸟儿的鸣叫。   陆明华看了许久,等到那些萤火渐渐散开,终于下定决心,恋恋不舍的对燕元华说要回去了。   时间的确不早了,燕元华利索的站起身,说,“走吧,时间不早了。”   陆明华站起身,忽而想起,拿了石上的外裳,说,“我回去命人洗干净再给你送去吧。”   “不必,让他们做就行了。”燕元华说着已经走了过来,伸出手握住衣服一下就抽走了。   陆明华哪怕有所防备,可还是没防住,只好抬眼不赞同的看着他。   “好了,一件衣裳而已。”面对她谴责的目光,燕元华失笑,取下树上挂着的灯笼递给她,笑道,“你喜欢这里,明晚我们再来好不好。”   “明晚来,它们还会在这里吗?”陆明华有心想继续说下去,却也在意这些流萤,不由有些担心这些小家伙会飞走。   “会的,我前几日来,它们就在这里了。”只是没这么多,这些是他找人配了药引来的。   “你怎么什么都能发现。”陆明华惊奇的说,这么一座山,她住了半年,也不知道那山涧有水潭,更不知道这树林深处有流萤。   “没事多走走,自然就能发现了。”燕元华打趣着说,“要是像明华那般,整日呆在屋中,自然就发现不了。”   这话倒是,陆明华垂眸笑了笑,没有深思。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总算到了别院门口,陆明华正要告辞,就见燕元华道了句等等,跟着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递给她。   “这是什么?”陆明华好奇的问。   燕元华上前,小心翼翼的打开,让她去看。   陆明华看了一眼,才发现里面是一只小小的蜘蛛。   “喜蛛?”她惊讶的说。   作者有话说:   七夕,应该有萤火虫吧?算了现实没有就当小说里有吧。   感谢在2022-08-06 01:12:14~2022-08-06 17:0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mmmmmmmmmmmmm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朵大呲花 5瓶;青木、菀溪 3瓶;顺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六章   “嗯, 凑巧看见的,你们女子,不是要用喜蛛乞巧,我就抓了来给你。”   燕元华声音素来清朗, 可大概是夜色已深, 便也压低了些。   听着, 就好像带着一腔温柔般。   惊觉自己竟然莫名浮现了这个念头,陆明华不由失笑, 伸手接过,笑道,“好啊, 明日我倒要看看, 它能乞来多少巧。”   “那我就拭目以待,到时候,明华可要好好跟我说说才是。”燕元华低笑一声,想着这可是他抓的那些喜蛛里网织的最好的那个,应该不会出差子才是。   两人这才分开,陆明华轻快的回了府。   李嬷嬷早就候在门内, 忙不迭的迎上来,见着先讶了一声,道, “好漂亮的花灯,小姐, 这莫非是元公子送你的?”   低头看去, 陆明华才发现, 自己还提着燕元华的那盏莲花灯。   “……是, 但不是送的。”说的是换, 而且行为也忒霸道了些,她嘴角轻抿,忍不住笑起。   “不是送的?”李嬷嬷搞不清楚,上前扶着她往院里走去。   “嬷嬷,天黑,你就不要出来了。”李嬷嬷上了年纪,眼睛不是很好了,天色一暗就看不清楚,陆明华叮嘱道。   “院里亮着灯呢,哪儿黑了。”李嬷嬷虽说放心元公子的人品,可等陆明华出去了,心里还是忍不住七上八下的担心,索性就守在门口等着了。   陆明华心中熨帖,握紧了她的手。   她脚步轻快,裙角上的蝴蝶都随之翻飞,李嬷嬷一看就知道她心情很好,不由为刚才对那元公子的不信任愧疚了片刻。   不过也就这片刻了,事关自家小姐,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的。   回了卧房,李嬷嬷准备把花灯收起来,陆明华瞧着,却有些舍不得。   她拿着想了想,说,“嬷嬷,索性明天就要还给元公子了,今晚就在我屋里放着吧。”   说着话,她左右看看,亲自把灯笼挂在了窗前。   眼见她不舍,李嬷嬷忍不住絮叨一句,“这灯笼挺好看的,也不知道元公子哪里来的。”   陆明华眼神微动,笑道,“明日问问就知道了。”   安置好了灯笼,手里还有个木盒呢,她左右看一眼,将装着喜蛛的盒子放在了窗台上。忍不住低头期待的看着,猜测着明日喜蛛会为她结出一个什么样的网。   “小姐,这是?”看她看的认真,李嬷嬷好奇的问了一句。   “嬷嬷,是喜蛛,你说它明天会结出什么样的网?”陆明华抬头看向她,向来淡淡的温柔笑意变得灿烂无比。   “喜蛛啊?”李嬷嬷也有些惊喜。   这小东西可不好找,她走过去看一眼,却只能看见一个木盒子,上面几个小小的洞眼,应是做透气之用。   “我家小姐心灵手巧,自然能结出一个又密又好的网。”李嬷嬷很是肯定的说。   陆明华垂眸,轻轻笑起,想着哪怕不密也不好,都没有关系,她都会喜欢的。   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拥有的小小喜蛛。   隔壁,看着自家兴高采烈回来的王爷,赵十一默默跟了上去,顶着一众亲卫的视线默默开口。   “王爷,你是不是喜欢陆小姐?”他就是再傻,瞧着这段时间燕元华绞尽脑汁的讨隔壁那位的欢心,也觉出味来了。   又是安排人栽荷花,又是让他们找流萤,又是到处找什么喜蛛,还亲手做了盏莲花灯。   这要能只是朋友,他赵字就倒过来写!!!   燕元华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一点儿都没有不好意思。   “没错,以后,她就是你们的王妃了。”他话语坚定,可谓是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   一众亲卫看他这样干脆,倒是没了嬉笑的心思,有些微怔。   “王爷,陆小姐答应你了?”赵十一下意识反问。   燕元华定定看去一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   依着陆明华之前的遭遇和性子,这会儿怎么会有兴致谈情说爱,怕是发现了他的意图后两人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他需得徐徐图之才行。   赵十一立即闭上了嘴。   “记住了,以后看见她,要和对我一般敬重。”   燕元华目光扫过,淡了笑意。   “是,谨遵王爷之命。”众人心中一凛,连同赵十一在内,所有人都屈膝跪下,郑重领命。   燕元华这才满意,想了想,又叮嘱一句,说,“不许泄露出去,谁要是露了痕迹,就滚回去种地。”   “是!”众人神色更加郑重。   如今事情未定,燕元华可不想节外生枝,叮嘱完下属,就回去洗漱,赵十一跟着伺候,神情纠结不易,明显一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有话就说!”燕元华看不过眼,撇了他一眼。   “王爷,以陆小姐的身份,太后和陛下怕是不会同意的。”赵十一一咬牙,就真的说了。   自家王爷正高兴,他也不想泼冷水,可瞧着自家王爷满脸喜色有点被冲昏了头脑的迹象,还是忍不住说。   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倒不在意什么和离之身,可别人在意,而陆小姐又那样坎坷,真的经不起挫折了。陆明华前后的调查几乎都是从赵十一手中过得,他也实在怜惜这个女子过得不易。   “要娶妻的人是我,母后和皇兄他们会同意的。”燕元华总是散漫的眉眼微凝,锐色浮现。   赵十一就咽下了口中的话,信了。   上次他看到自家王爷这副样子的时候,是在当今登基之初,北夷作乱,其他几位王爷争相请命,想要前往边关,手握兵权。   那时,自家王爷就是在一个午后,安静的听完下属的禀报后,露出了这副神情,亲自请命,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去往了边关。   这一歹,就是三年,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王爷,到大败了北夷,大胜还朝,让当今地位更稳。   之前从没有人能想到,这位素来没什么野心,疏阔散漫的小王爷,竟然会有这样的决心。   而现在,他家王爷再次下定了一个决心。   正如上一次般,赵十一相信他可以做到。   *   纵使不在热闹的上京,陆明华也快快活活的过了一个乞巧节。   而另外两人……   京中,陆明熙和魏云台逛完灯会拎着一盏魏云台赢下的花灯回了侯府,就见管家满脸喜色的迎了上来,仿佛无意般忽略了陆明熙,恭敬唤了句世子,道,“恭喜世子,水瑶姨娘有身孕了。”   魏云台眼中不由露出喜色,跟着又收敛起来,先看向身边的陆明熙。   哐当一声。   陆明熙手上的花灯坠了地,灯火散落,做的栩栩如生的玉兔丹桂灯转眼间就化作了飞灰。   她看着魏云台,眼中含泪,失魂落魄。   “明熙,莫要哭了。”刚刚灯会上的那点喜悦飞快褪去,心中浮现一丝不耐,魏云台惊觉自己这点情绪,迅速压下,轻声哄道。   大概是见多了她的眼泪才会如此吧,他如是安慰自己,不敢深思。   “世子,夫人已经将水瑶姨娘挪去了颐宁院,让老奴告知您一声,免得一会儿寻不到人。”管家垂眼,掩去眼中对于陆明熙的不屑。   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眼巴巴的看着世子,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好当家主母。   真是,连半分都比不上之前的世子夫人。   闻言,魏云台一顿,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陆明熙。   陆明熙身子晃了晃,面色更白,颤抖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微微阖眼,魏云台代她说了,“多谢母亲体贴,明熙身体不好,的确没有精力照管,水瑶,就劳烦母亲操心了。”   这话本该陆明熙来说的,好歹还能给她留下一分颜面,可她……   若是陆明华的话根本就不用——   这个想法戛然而止,被他死死按下。   嘴角划过些许苦笑,魏云台再次感觉到些许倦怠。   “云台,母亲,母亲这是不相信我吗?”等回了春山院,陆明熙拉住魏云台的衣袖,按捺不住的垂泪问道。   她心里早就恨得咬碎了一口牙。   明明已经想着办法下了药,那个妾不该有身孕的!偏偏这会儿人被孙氏接走了,春山院她还有办法,可颐宁院……   “怎么会,不是说了,母亲是不想劳累你。”   陆明熙摇头,自顾自的垂泪,根本不信。   “云台,你相信我,我没有想过害她们的。”她有些急切的拉着魏云台的衣袖,仿佛生怕被他误会般。   “明熙,我没有这样想过。”   “那就把她挪回来吧,这样,这样还不知道别人怎么想我,说不得,还以为我做了什么,是个什么样狠毒的人呢。”陆明熙忧心苦笑。   魏云台否决了。   这个孩子的出现,承载着特殊的意义,还是放在母亲那里最让人放心。   这样想着的他没有发现,自己对于陆明熙,已经没了当初的信任。   陆明熙发现了,心中一沉。   原来,魏云台拒绝她的时候,还会犹豫愧疚,可现在——   看着眼前眉眼温和含笑,轻声哄劝,毫无丝毫异色的男人,她的心仿佛掉进了无底深渊,沉沉的坠了下去。   *   一夜好梦,早上醒来,陆明华没急着先熟悉穿衣,踩着绣鞋,只是一身雪白的中衣就走到了窗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木盒的盖子。   就见木盒里面,一张网早已织好,整整齐齐的,正如李嬷嬷所说,简直是又密又好,她立时就忍不住笑了。   “嬷嬷,”她又小心翼翼的盖上,扬声叫了一句,等李嬷嬷进屋,高高兴兴的对她说了这件事。   “好,好好好。”李嬷嬷一叠声的说好,瞧着陆明华满脸的笑,笑的比她还高兴。   这就是她放心那位元公子的原因之一——   他总会给自家小姐带来高兴。   起床梳洗,陆明华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出了门去,走出几步,方才后知后觉的开始迟疑。   往常她出来时元济安已经出来了,可这次,她似乎来得太早了,外面还没有人。她正纠结着是该等等,还是先走,等有机会遇上再说,便远远听着隔壁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苍青色的身影出了大门,大步流星,远远就朝着她走来。   陆明华便站在了那里,看着那道身影由远及近,忽然发现了一点以前从未注意过的事情。   那人走的这样快,可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却从来没发现过这一点。两人,似乎一直保持着同样的速度。   不知不觉,她竟然怔住了。   “在想什么?”燕元华走来,瞧着她似在出神,笑着问道。   “没,没什么。”心中叹道元济安实在是个细心体贴的人,陆明华眉眼轻扬,笑意忽然就蔓延开,忍不住欢欣雀跃的说起了她早上的收获。   “那网结的很好,又圆又密,还很规整,李嬷嬷还有晓春她们说了,她们这些年从未见过这样好的网呢。”陆明华高兴的分享着自己的快乐。   “那就好。”燕元华心中满意,总算得了个圆满的结果。   两人溜达了一圈,等到回去的时候,陆明华才想起另一件事,“对了,那个莲花灯笼,我忘了给你送来了。”   “什么灯笼?”燕元华下意识问了一句,然后失笑,“一盏灯笼,你还要还给我?你不喜欢,就扔了吧。”   “你不要了?”   “你看我像喜欢花灯的人吗?”燕元华侧眸笑看她一眼。   不像,陆明华心中道,终于确定,那盏花灯,的确是燕元华为她准备的。   “我很喜欢。”她低眸笑了笑,而后抬眼看向他道。   燕元华眉间笑意更浓。   回了别院,看着卧房中挂着的灯笼,陆明华过去轻轻摆弄了一下,丝丝缕缕的笑意,就弥漫到了眉梢眼角,连绵不绝,久久未曾散去。   晚上,京中传来了消息。   取出信纸看完,陆明华反倒没了之前刚知道这些事时心中的讥讽畅快,而是平和的,带着些愉悦和惬意。   随手将手中的纸条滚成一个纸棍——   跟元济安学的。   手肘支在桌上,撑着脸颊,陆明华饶有兴趣的想着,陆明熙会怎么做呢?   当她发现自己惯用的哭泣示弱再不能支使这个男人为她达成心愿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6 17:00:35~2022-08-07 00:4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染秋 40瓶;小兔爱丽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过完七夕, 立秋就近了。   三伏天里,天气越发的热。   天地间热气蒸腾,仿佛在蒸笼里一般,便是在摆了冰盆的房间里, 总也让人觉得闷闷的。   这样的天气, 就显得凉风习习, 带着水汽的山涧越发的舒适了。   陆明华几乎都想住在这里了。   潭里的荷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竟一直都有几朵花绽放,余下的莲蓬渐渐长成,莲子一日比一日的饱满, 倒也别有趣味。   正午的时候, 陆明华已经放弃了回去用膳,她准备在这里避到傍晚了再回去。   石头上到底太硬了些,她琢磨着用不用搬个软榻过来,正有些犹豫,结果就在这天早上,发现那潭边多了一张竹床。   通体碧绿, 显然是新砍的竹子,被人细细编好,显然是刚做好没多久。   她第一个反应是看向大石, 结果没人。   人呢?   不由疑惑,陆明华手中的团扇轻轻抵住下颌, 左右看了看。   “济安?”   她唤了一声, 却不见人答应。   “元济安?”近日里元济安也常在这山涧里待着, 陆明华早已习惯, 不觉得他会离开, 就又叫了一声。   “我在这里——”一道带着回响的声音响起。   陆明华一时分辨不清声音传来的方向,左右看了看,才朝着下游走去。   那边是一个小小的悬崖,水流从缝隙流向下游,间或从石上砸落,形成一个个小瀑布。   “小姐。”几个丫鬟有点担心的唤了一声。   陆明华表示无事,小心翼翼的站稳,探头向下看去,却见下面的水潭正好被浓荫遮蔽,竟然什么都看不见。   正想着会不会是弄错了在上游,就见那枝叶一阵晃动,元济安拨开枝叶,正站在树枝上冲她笑起。   满目阳光灿烂,落在他的脸上,他冲她挥了挥手。   “在这儿呢。”   “你去哪儿干什么。”陆明华好奇的问。   “我在这儿绑了一个吊床,你要看看嘛?”燕元华问。   陆明华还没有见过吊床,倒是很想看一看,就点了点头,左右看看,问了句,“怎么下去啊?”   燕元华是直接踩着石头跳下去的,可陆明华自然不能如此。   他左右看看,指了靠近山壁的边缘,哪里的石头要显得缓一下,小心一些应该能下去。   陆明华一看就迟疑了,对她来说,难度似乎有些大。   但让她放弃,她又不想。   她走了过去,一众丫鬟忙不迭的轻声阻拦,可哪里拦得住她。   “小姐。”晓春大着胆子拉住了她。   “放心,没事的。我小心些就好。”下定了决心后,陆明华竟然感觉到了些许跃跃欲试。   这种从未做过的事给与她的惊奇和新鲜感都是无与伦比的。   几个丫鬟拦不住,只好苦了脸准备舍命陪君子。   陆明华却没准备让她们一起,挥挥手让她们留在原地,免得添乱,自己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扶着崖壁上生出的小树,顺着一块块大石就往下走去。   燕元华候在下面,看到那道浅碧色的身影一点点向他靠近。   陆明华放轻了呼吸,丝毫不敢大意,努力了半晌,等到终于走下最后一块大石,踩到崖底的时候,才算松了口气。   “还好吗?”她面上都是红晕,一双眼睛难得的睁大,圆圆的,看着竟有些可爱,燕元华不自觉的瞩目了片刻,嘴角笑意上扬,伸手取出一块丝帕递给她。   “没事,我真的下来了——”陆明华没有注意他,转而抬头看着眼前的崖壁,满脸欢欣,口中惊叹道。   “我都做好了英雄救美的准备了,没想到明华这样厉害,竟然没给我机会。”燕元华笑道。   他总是这样打趣,陆明华倒是有些习惯了,闻言只是抬眼嗔了他一下,往另一边看去。   只见崖上生着一棵大树,便是之前挡住水潭的那颗,那树枝丫粗壮,两根枝丫间绑着一块竹子编成的东西,正随着微风轻轻晃动,也是新绿新绿的,看着应该是和上面那张竹床一并做出来的。   “这就是你说的吊床?真的能睡吗?”陆明华惊奇的问,朝着那边走去,见着山涧中间晃眼的日光,加快了几步,赶到那边的阴凉里。   燕元华慢了一步,一抬眼瞧见她举起团扇遮住自己,行进日光里,幽静的山涧中,她仿佛被这山川孕育出来的精灵般,灵动,轻盈,美好。   他忽而想,这样惊艳人心的一幕,他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脚步顿住,他竟是看的怔了。   “济安?”回眸看他不动,太过耀眼的光芒让她一时没有看清对方的面容,陆明华就叫了他一声。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燕元华低念了一声,从前看屈原的山鬼,只觉辞藻华丽。今日方知,那女郎是何等的动人。   “什么?”他声音很低,陆明华听得若有似无,便又问了一句。   “没什么,”燕元华大步走近他心慕的女郎,笑道,“这个自然是能睡人的,明华可想试试?”   陆明华眸光轻垂,猜到了刚才燕元华的那句话,却又有些不确定。   她一时有些心神不宁,闻言竟也忘了回应。   “明华?”燕元华笑着看她。   他总是在笑,自在惬意,又有些漫不经心。   偏他看她的眼神,又好似很是专注般,陆明华忍不住就有些恼了,恼自己胡思乱想,自找烦恼。   她按下心思,抬眼看向那所谓的吊床,摇摇头,说,“我不行,我上不去。”   那床吊在树上,下面是水面,左右不靠,只能爬树。   可这个,她是真的不会。   他可以抱她上去——   燕元华也就想想,目光在陆明华面上流连刹那,恋恋不舍的收回。   “那我只好让你看看了。”他笑,身形利索的踩上树,在枝叶间身影一闪,眨眼间就出现在了吊床上面,然后即轻又快一跃而下,顺势躺在了吊床上面。   吊床晃啊晃,离着水面也就半臂左右,仿佛触手可及般。   燕元华枕着胳膊侧头看向陆明华,眉眼飞扬的笑着。   陆明华微微睁眼,忽然有点也想去试试了。   “想不想试试?”   “可我上不去。”刚才还能平静的说出这句话,现在再说,陆明华就有些遗憾了。   她看着燕元华,眸中是不自觉的期待。   燕元华心中又沉又快的跳了几下,他起身上了树,走到另一处枝丫。   陆明华看着他快要走到自己上面,下意识后退几步,继续看着。   跟着就见一个东西坠下,是——   “秋千?”她瞧着缠绕着树藤,木板被打磨的格外光滑的东西,惊讶的说。   燕元华笑了,他跳下树,伸手拽过悬在水面上的秋千,看向陆明华,“要试试吗?”   “要!”巨大的惊喜袭来,陆明华只是迟疑了短短片刻,就肯定的说。   她走过去,本想自己扶着秋千,可燕元华却没有松手。   “你以前坐过吗?”他问。   陆明华摇头。   “那我先帮你扶着,”燕元华不放心的说。   “应该不会有事的。”他站在那里拉着秋千,陆明华若是坐上去了,岂不就跟靠在他怀中一般了……   面上微热,她想要拒绝。   “不能大意,万一受伤了就不好了。之前就有人坐秋千第一次没注意,掉了下去。”燕元华这话说的端的是正经严肃,至于有没有小心思,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陆明华的确不太了解这个,但想着燕元华不会骗她,又实在好奇,就定了定心,上前两步转身,坐了上去。   燕元华低头,可以看见她如云般的发髻,青丝垂在身后,随风轻动。   仿佛,他只要一伸手,就能将人笼入怀中。   “握紧了。”他握住绳索的手捏紧,青筋分外显眼,提醒了一句,素来清朗的声音微低。   明明看不见,可陆明华却好似能感觉到身后男人高大的身影,心中也忍不住快了两拍,努力了才忍住那点慌乱。   “好了。”她依言照做,听话的应了一声。   “嗯。”燕元华被她这副乖巧的样子弄得心都在发软,忍不住笑出了声,同时轻轻松开了手。   “呀——”秋千荡开,猝不及防之下,陆明华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只觉小腿湿意弥漫,却也来不及去看。   对面的崖壁被拉近,然后又倏地变远,她心跳急促,不由自主的更加握紧绳索。   如此几个来回,才算勉强平复了心绪。   燕元华站在岸边看着,肩背紧绷,比陆明华还要紧张,生怕她掉了下去。   秋千的速度缓缓变慢,陆明华总算恢复了些从容,仔细一看,才发现刚才没注意,绣鞋竟划进了潭水里。   又是一荡,她轻轻抬高了腿,恰好避过水面,却见绣鞋和罗袜早已湿透,便是裙角,都布满了水渍。若是往常,她定要觉得不适,可眼下只觉有趣。   又是一个来回,等到这次,她放下了脚,眼见着水面被她划开,水花溅起,不由笑开。   一次,又一次。   秋千慢下,她有些不舍,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让它继续荡。   “我要推了,你小心。”这时,燕元华忽然说。   “嗯?”她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下意识抓紧了绳索。   透着热气的手掌在肩背上一触即逝,秋千得了力道,再次荡起。   水花飞溅,然后落在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陆明华止不住的笑着,感受着背后一次又一次传来的推意,渐渐从不自在到喜欢。   这般玩了半晌,她的头越发的晕了,在燕元华再一次推她的时候,只好欢笑着开口,道,“好啦好啦不要推了,我头好晕,我要下去。”   说着话,陆明华准备等秋千停下再下去,却忽然感觉绳索一紧,她就被燕元华拉了回去。   “怎么头晕了,还好吗?快下来。”燕元华没坐过秋千,之前看那些姐妹们坐也没发现头晕,不由有些紧张的问。   “没事没事。”这人向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样,难得见他紧张,陆明华下意识笑起安慰,道,“就是有些不习惯,没什么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闻言,燕元华才放心。   也是,陆明华向来一举一动娴雅从容,怕是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激烈的活动,难免会如此,倒是他刚才没想到。   “那你别忙着动,坐会儿再下来。”燕元华看她准备起身,口中叮嘱,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   这样骤然起来,怕是要晕的站不住的。   陆明华听话照做——   不听话也没办法,她只是稍稍动一下,还没站起来呢,就感觉更晕了些。怕是刚站起来就要天旋地转了。   这样休憩了片刻,晕晕的感觉退去,陆明华长出一口气,忽觉有些疲倦。   刚才玩的高兴的时候没觉得,如今情绪放松下来,倒觉得累了。   慢慢站起身,这次燕元华没拦她,她小心翼翼的走出几步,离岸边稍远,眼尾就见秋千荡出,陆明华一抬眼,看见燕元华收回了手。   “你刚才一直拉着?”她一惊,刚才晕晕沉沉的,竟然没发现。   “还晕吗?”燕元华没有回答,笑着问她。   想要摇头,却发现只是一动就又开始晕,陆明华不由得晃了晃。   “别动。”燕元华飞快过去,伸出手准备搀扶。   伸手按住鬓角,陆明华是真的不敢再动了。   “先坐下,到这里。”燕元华寻了处大石,随便拿衣袖擦了擦,看向陆明华。   眼睁睁看着他衣袖抹过,陆明华好笑又无奈。   “拿帕子擦就好,怎么总是折腾你的衣服。”这会儿不是推辞的时候,她缓步走过去坐下,看向燕元华说。   “衣裳而已。”燕元华还是这个回答,实际上,他刚才完全没想起来帕子的存在。   “好了先别说话,你先休息一会儿。”看着陆明华还要说话,燕元华忙开口制止。   陆明华这会儿的确晕着,就轻轻嗯了一声,靠在身后的大树上闭目休息。   燕元华坐在一旁,隐晦而克制的注视着她平静温柔的睡颜。   一看就是许久,直到见着陆明华眼睫轻颤,才忙收回视线,而后又看去,装作一副刚发现的样子,说,“你醒了?好些了吗?”   陆明华试着动了动,不由笑开。   “好了,没那么晕了。”   燕元华很是明显的松了口气,打趣道,“没事就好,要是见你回去了还这样,李嬷嬷以后见了我怕就要恼怒了。”   “乱说,李嬷嬷才不会。”陆明华替自家嬷嬷辩解了一句。   “确定?”燕元华笑着反问。   陆明华轻轻一笑,没有说话。   燕元华也就笑,有点吃味她这样维护那嬷嬷,心道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这个待遇。   “你怎么在这儿弄了吊床?”自觉说了不实之言,陆明华有些赧然,引开了话题。   “我准备在这里午睡。”   “也是,那石头上可没有这里舒服。”   “的确,看见那床了吗?我吩咐他们的时候顺手一起做的,你也不用枕着石头睡了。”   “还好……”没想到那床真是给自己准备的,陆明华一时复杂。   “你不会又想说不用吧?”燕元华抢先说,“你也说了,石头可没有床舒服,可莫要推辞了。”   他把话说到这里,陆明华也就不好拒绝,笑着应了。   树荫下,两人对视轻笑。   涟漪暗生,风也温柔。   晚上,万籁俱静。   陆明华拿着一卷楚辞,细细看过上面那首山鬼,神思忽远。   想来是她想多了。   可想着燕元华看不到丝毫异样的神情,陆明华又压下了自己的猜测,对于这样猜测自己的友人感到些许愧意。   那样光明磊落的一个君子,她不该那样想他。   不好,实在不好。   于是,等到第二日见到燕元华时,她昨日方才升起的那些涟漪,便就又散去了。   就这样,闲来秋千嬉戏,累了枕着竹床小憩一会儿。   这般热的天气,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几日过去,天气越发的闷热,乌云自天边翻滚而来。   一场大雨,转瞬即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7 00:48:39~2022-08-07 16:36: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嗯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彩虹棉花糖 2瓶;小兔爱丽丝、糖炸栗子、徐小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八章   天色暗沉。   陆明熙想要去给孙氏请安, 却在颐宁院外再次被嬷嬷给挡了回来。   “少夫人,您身体不好,夫人早早就吩咐过奴婢,不必您来请安。万一您要是不慎晕倒, 惹得世子误会就不好了。您还是快回去吧。”那嬷嬷说的客气, 手中的动作却十分坚定, 不管陆明熙怎么说,都牢牢挡在她身前。   误会, 什么误会?   陆明熙脸色发白,这意思不就是在说她之前晕倒,让侯夫人母子两人离心吗。   抬眼看着院内, 水瑶那个贱人就住在那里面, 陆明熙进去无望,只得转身离开,背着人,一双眼睛瞬时阴霾下来,狠狠咬了咬唇。   她脚步不停,大步回了春山院。   路边的角落里, 一道水红色的身影走出,正是魏云台的另一个妾室,玉满。   她悄然看了眼陆明熙的背影, 那个阴霾的眼神还在她眼前回荡,眉眼轻挑, 缓缓的就露出了一个笑。   还以为真是个琉璃人儿呢, 既然不是, 那就好办了。   她去找了水瑶, 见着面色红润, 被丫鬟殷殷服侍的人,心中不免划过一丝嫉妒,面上却苦笑一声,坐了过去。   “你怀了身孕,却连累了我。”   “怎么了这是?”水瑶生的清雅,细细的眉一动,目含问询。   “咱们那位世子,也不知是见你怀了身孕放下了心,还是对世子夫人心怀愧疚,自从你有了身孕,再也未入过我的屋子了。”玉满面色郁郁,叹了口气。   水瑶面上不由露出一丝同情。   “不过也幸好你进了夫人的院子,刚才你是没看见,咱们那位世子夫人的眼神有多吓人,恨不得生吃人似的。你要是留在春山院,怕是……”玉满又说。   “这也不奇怪,别看她惯来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但仔细一想,真正娇弱的人,身边的丫鬟怎么会那么老实。”水瑶倒是不奇怪,相比这个,她更想不通的是,“世子明明那样聪慧敏锐,怎么就看不透她的本来面目的。”   “哪里是看不透。”玉满轻嗤一声,“不过是不想看透罢了。”   至于这份不想,是因为真的喜爱那陆明熙,还是不想承认自己真的看走了眼,那就不得所知了。   水瑶面色稍淡。   那样俊美的男子,又是腹中孩儿的父亲,她纵使再三小心,却也仍旧不免动了些许凡心,可……   “好了,你还记得侯夫人的嘱咐吗?依我看,这正是个机会。”   “机会,说来听听。”   两人关系算不上多好,但是有侯夫人的命令在,对于如何让陆明熙现出真面目这一点,两人倒是有志一同。   细细谋算半晌,玉满回了春山院,就往陆明熙身边凑,话里话外捧着陆明熙,十分殷切,并且隐约表现出了一副对于水瑶的嫉妒。   陆明熙被捧得心中十分畅快,便也留了她在身边伺候,就算成了魏云台的妾又如何,还不是被抛到了一边。   等到眼见着她话里话外那种嫉妒,心中忽而一动。   说来,她不能进颐宁院,但这个贱婢却是可以的。   又试探了几日,她便赐了这妾一些衣裳用品,里面某些东西里都掺了秘药,只要她带着去见那个贱婢,就一定能让她小产。   后来,见着水瑶整日里毫无所觉的用着那些东西,心中更是满意。   且等着吧——   *   “陆明熙不可能会这么大度。”   看完纸条,陆明华若有所思,她了解陆明熙,她绝不可能会喜欢魏云台的妾,更不可能会赏东西给对方。   她这样做,绝对有别的原因。   外面乌云压低,天色越发的昏暗,外面起了风,呼啸声不知。   等到晚上,豆大的雨点终于砸下,沉闷的雷声远远传来,并不十分震耳,可饶是如此,陆明华还是忍不住颤栗。   她躺在床上,双手握紧放在胸口,想要止住颤抖的指尖,也想要稳住失衡的心跳,可却无济于事。   只得睁眼无眠,看着撕破天际的闪电晃得屋内一明一灭。   倏地,那悠远惬意的洞箫声又响了。   哗啦啦的雨声中,洞箫声若隐若现,却连绵不绝。   雷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洞箫声却没有停止,而是吹了一曲轻快的小调,陆明华警惕半晌,不见雷声再次响起,闻着这小调,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晨起。   与还未散,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陆明华站在廊上伸出手,檐下成串的水就落入了她的掌心。   丝丝凉风拂面而来,她轻轻的就叹了口气。   世间烦恼万千,最让人无奈的是自寻烦恼。   让人忧,让人念,让人想。   不多时,詹媛过来了。   “老师。”她抬眼,轻轻一笑,一身月色裙衫,几乎要融进雨幕中一般。   詹媛瞧了不由一笑,暗赞一声自家这个弟子的好容貌,但最好的,是她那一身的风韵气度。   从容娴雅,温柔静和。   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了一汪轻柔的水,满面春日的风,让人心中都随之一静,尘埃尽去。   “今日好景致,就弹一首雨霖铃吧。”詹媛倒是很喜欢雨天,她收了油纸伞放在檐下,笑着说道。   陆明华点了点头。   小小练了一个时辰,詹媛叫了停,说了几个不足之处,又补了一句,“你今日有些心不在焉,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她看着陆明华,目含关切。   心不在焉,她有吗?   陆明华怔了一下。   詹媛也只是随口一说,无意窥探她的心事,又笑,“你现在的技艺,再过不久,就能追上我了。”   陆明华的天赋的确是非同一般,加之心思灵敏聪慧,这般练习几个月下来,可谓纯熟。   “老师谬赞了,哪有您说的那样好。”陆明华放下琵琶。   “学这些,最要紧的是天赋,若空有技艺,永远都成不了大家。可若是有天赋,再努力练习,成大家并不难。似昨晚那萧声的主人,虽然技艺差了些,尚有些不纯熟,但是他的意境却与你相似,很是不一般,也不知他有没有继续练习的想法。”   詹媛爱才,最见不得美玉蒙尘,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起箫技很好的朋友了。   陆明华心中一动。   “意境?那萧声都是什么意境?”她骤然抬眼,忍不住问道。   她的神态隐有突兀,詹媛没有注意,陆明华却在说出话后醒了神,心中不由懊恼。   “那箫声里满是安抚,隐有怜惜,更有些喜爱之意。那人吹这曲的时候,心中定然是在想着心爱之人。”詹媛面露回忆,很是笃定的说出了这句话。   陆明华心中顿时一跳,难道……   某个念头即将浮现,她却深吸一口气,压了下去。   不,不可能,纵然是,他想的人也不会是她,定然是她想多了。   后来,这雨断断续续下了好几日,有时放晴片刻,过后又是一阵急雨。   之后又打了两次雷,每次雷声响起,萧声总会随之而来,陆明华心中情绪纷纷扰扰,分辨不清。   有时满心感谢,有时又想着,不想再让隔壁的人吹下去。   毕竟,没有人会永远陪着她。   陆明华明了,等习惯之后没了这萧声,会更加难熬。   这一阵大雨之后,天气就没那样的潮湿闷热了。   没再出去,陆明华在屋里做起了针线。   李嬷嬷瞧着忍不住劝她出去走走,往日总爱去那山涧,可这几日也不知怎么了,竟也不去了,她不由有些担忧。   陆明华摇了摇头,想着某人,神色稍淡,低头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   让她想想,再好好想想。   竹子吊床再经过半月时间后,碧色稍褪,燕元华躺在上面看着旁边空荡荡轻轻晃动的秋千,面露思索。   茉莉花香不在,耳边也没了那清浅的呼吸声。   自从雨天过后,已经七八日了,陆明华都没再出别院。   她在忙些什么?还是说,因为别的——   面上笑容微淡,燕元华闭目躺着,可心里却无论如何也安生不下来,骤然起身,直接翻身下了吊床,站在了水里,膝盖以下的衣服全都浸湿,他却好似没发现一样,大步出了水潭,留下一串脚印,很快被风吹干。   上面的水潭里,荷花还在开着,可往日里总爱来看着它们的人已经不在了。   定定看了半晌,燕元华上前薅了一支下来。   往日陆明华最宝贝这些东西,每天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它们,他早就想这么干了,可等花入了手,又觉得没意思,随手扔在了地上。   摘了又有什么用呢,陆明华又看不见,也不会嗔怒的看他。   燕元华心烦意乱的转身,直接回去了。   瞧着自家王爷又一次阴着脸回来,赵十一脚步一顿,不想上前,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过去,说,“王爷,京中来人了。”   中秋将至,这阖家团圆的日子,燕元华该回去了。   燕元华微微皱眉。   陆明华那里情况不明,他一点儿都不想回去,可他必须回去。   之前不在京城也就罢了,这可是他回京后第一个中秋。   “陆家也来了人请陆小姐。”赵十一补充一句。   “她定然不想回去。”燕元华先是一喜,若是陆明华也能回京……跟着就回过神,收了喜色道。   “不过她会回去的,她这人,别人给她一分好,她能记十分。文安伯对她不错,他命人来叫的话,她肯定会回去的。”   正如燕元华说,瞧着亲自前来的管家,陆明华同意了。   八月十三,陆明华启程,返回上京。   她上午动的身,等燕元华出来,只能看见马车远远的离去。   车帘微动,陆明华忍不住回头看去一眼,遥遥见着那道身影,心中一颤。   作者有话说:   荷花:我承受了太多,就知道这个人平时看我不顺眼。感谢在2022-08-07 16:36:33~2022-08-08 01:5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火柴 4瓶;小大的一只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在回来之前, 陆明华设想过很多。   比如秦氏让人倦怠的神情言语,比如陆成颂让人厌恶的算计,比如陆明熙的炫耀,唯独没想到——   “明华, 这是我好友家的孩子, 名唤白嘉佑, 嘉佑,这是我那侄女儿, 明华。”回府之后,陆明华先去见过陆成文,结果在院中恰好见着他和一个身量清瘦, 穿着青色衣衫, 满身书卷气的男子一道出来。   她正迟疑,陆成文就看见了她,笑呵呵招手唤她过去,然后说出了这么一席话。   “白公子。”   “陆小姐。”   两人上前见过礼,陆明华抬眼,便见白嘉佑面皮微红, 眼神也不敢看她,竟是有些腼腆的性子。   她忽然就想起了某个人疏朗的笑意,然后轻轻收回了眼神。   陆成文在一旁笑看这一幕, 瞧见白嘉佑的神情,心中更是满意。   他就说, 以自家明华的仪态姿容, 只要不是像魏云台那样眼瞎的, 谁会不喜欢。   “明华, 你一路颠簸, 也辛苦了,先去坐会儿,待我送过嘉佑,再仔细和我说说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陆成文嘱咐道。   “不敢劳动世伯送我,您快请回,我随着下人走就好。”白嘉佑忙说,忍不住看了眼陆明华,又飞快的收了回来。   他倒是知道自家父亲和这位世伯的决定,却没想到,这位陆小姐,竟然是这样好的人品。   “无妨无妨,你难得来一趟,走走走。”陆成文很是高兴,径自迈步。   白嘉佑忙跟上去,可等到转弯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却只能看到那道纤细的背影。   佳人温柔含笑的神情犹在眼前,他不由留念。   送走了人,陆成文回转去见陆明华。   “明华,你瞧着嘉佑如何?”也没有客套,他开口就问。   “劳烦伯父费心了。”陆明华满心的无奈。   她是真的没有嫁人的想法,偏陆成文这样细心安排,也都是一心为她着想。   “这没什么,”陆成文不以为意,盯着陆明华看,说,“嘉佑才学不错,今年秋试定能得中举人,为人又忠厚老实,堪为良配,你不要急着拒绝,先好好想想。”   “伯父,我真的暂无心情嫁人。”陆明华重申。   “也没让你现在嫁,前段时间嘉佑家中长辈去世,要守孝一年,这段时间你们先接触着,若是不合适,伯父绝不会逼你。”陆成文考虑的很周到,虽然他觉得满意,可各花入各眼,明华也不一定喜欢。   他这样叮嘱着,也不过是瞧着陆明华没有再嫁的心思,怕她真耽搁了自己的年华罢了。   算来,明华今年也才二十岁而已。   “可……”陆明华迟疑不决。   “上次你就让伯父失言,这次可不能了啊。”陆成文笑着说。   闻言,陆明华只好收回推辞。   罢了,索性她不见就是,何必在这儿一力争执,闹得不好看呢。   见过陆成文,她回了自己的小院,丝毫没有去见秦氏和陆成颂的意思。   索性陆成颂也没准备等她,倒是秦氏,听到丫鬟的禀报后神色难过,问向身边的嬷嬷,说,“你说这孩子,难道还真的记恨上我了不成。”   嬷嬷干笑一声,自家主子做过的事在这儿,陆明华要是真的毫无芥蒂她才奇怪。   不过这话不能这么说,只好安慰一番。   秦氏捏着帕子的手发紧,心中不由慌乱。   出神了一会儿,她起身去了陆明华的小院。   “明华。”进了屋,见着陆明华正坐在妆台前梳发,秦氏叫了一声。   “母亲。”陆明华眼也未动的叫了一声。   她这样冷淡,不说迎了上来,就连笑看一眼都不肯,秦氏心中苦涩。   “你这孩子,为娘等了你半晌,你怎么直接回院里了。”她忍住忐忑,带着些试探的说。   “母亲在等我?您不是要照顾明熙吗?她身体不好,可离不得人。”陆明华只觉好笑,一副惊讶的口气,而后又恍然,“瞧我,怎么忘了,明熙已经嫁人了,不用母亲您操心了。”   “也难怪,竟然有时间等我了。”陆明华笑了一下。   她这一句话,说的不急不缓,从容温和,毫无丝毫讽刺之意。可秦氏听了,却不由得晃了晃,只觉心中被扎的生疼。   她有些恼,又有些慌,可更多的,却是害怕。   “你,你这孩子真的吃心了不成,”秦氏忍不住上前,站到陆明华身侧,说,“明熙身体不好,母亲不得不如此,可你们都是我的女儿,我——”   “母亲自然都是爱我们的。”陆明华打断,她站起身看向秦氏,只觉得眼下从她口中的话实在是可笑又让人恶心,冷笑着说,“母亲是不是想说这个?”   骤然被抢了要说的话,秦氏下意识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母亲还有别的话要说吗?若是没有,还请回吧。我累了,想要清静一会儿。”陆明华淡了神情,开口送客。   是想要清静,而不是想要休息。   可比起这个,让秦氏心中更凉的是陆明华眉眼中的满不在意。没有伤心,没有愤怒,什么都没有了。她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明华……”她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母亲,请。”陆明华上前掀起帘子,名为请,实则是赶。   瞧着外面候着的嬷嬷,秦氏只觉面皮滚烫,掩面匆匆就出去了。   送走了秦氏,陆明华总算得了清静,坐在屋里看了会儿书,忽然就觉得有些太过安静了。   她想起了潺潺的水流声,风吹过树叶的哗哗声,还有秋千划过时,漾开的水面。   “明华——”还有,男人清朗的,总是带着笑意的声音。   没敢神思下去,陆明华压下心绪,低头看着手里的书,结果才发现,她翻开的,竟然是楚辞中山鬼的那一页。   心烦意乱,她合起了书放下,却又不知道干什么。   心不在焉了半日,转眼就是天黑。   膳房送来晚膳,小丫鬟也带来了一个消息。   明日陆明熙会和魏云台一起回来,送上中秋节礼。   一想到那两个人,陆明华心里就不舒服。   倒不是难过,而是膈应。抱着这种想法,第二天一早她就出了门。   结果,没走多远,管家就过来,告诉她了一个地址,道,“老爷昨日就和那白公子约好了今日去喝茶,眼下临时有事去不了,听说小姐要出门,命老奴带句话,请您去和那位白公子说一声,免得让人苦等。”   哪里这么巧的事,陆明华一听就知道自家伯父这是刻意而为,想要拒绝,就见管家匆匆说了句有事,就走了。   话卡在嘴边,她无奈笑笑,只好动身。   罢了,左右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那茶楼地段略有些偏,倒是十分的清雅。   陆明华进去先问了小二一声有没有一位白公子在等人,得知没有后嘱咐了一声,上了二楼寻了个雅座。   楼下都是吃早茶的人,闲闲的在这里打发时间,台子上歌女拨着琵琶长着小调,轻柔婉转。   陆明华想着一会儿该去哪儿打发时间,怎么样也要待到下午才好,左右用过午膳那两个人也该走了。   “陆小姐。”正尝着块点心,陆明华忽然听得一道不确定的声音。   隐有耳熟,正是昨日那位白嘉佑白公子。   “白公子?”陆明华放下点心。   “陆小姐,真的是你,好巧。”外面白嘉佑高兴的说,又问,“我可以进来吗?”   “请。”到底是世交,陆明华也不想表现的太过无礼,掉了自家伯父的颜面。   白嘉佑这才进来,在陆明华对面坐着,抬眼后面上又泛起了薄红,一时没有开口。   陆明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继续看向那歌女。   雅间内一时安静,瞧着陆明华没有说话的意思,白嘉佑有些失落,踌躇了一下,方才声音很轻,斯斯文文的说,“没想到来的是陆小姐,听小二说的时候我险些以为寻错了人。”   “伯父今日有事,不能赴约,正好我要出门,就命我来跟公子说一声。”   “原来如此,”白嘉佑应道,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看他好似还在努力的找着话题,陆明华有些好笑,也不准备为难他,先问道,“伯父和白公子怎么约了这里,莫非,这茶楼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好东西不成。”   “是世伯约的。”说着话,白嘉佑口中声音微低,眼神闪避,越发的不敢看陆明华了。   说到这里,他总算回过味,怕是陆成文之所以约这里,就是想要让他和陆明华见见。   陆明华也没想到自家那位向来正经的伯父会干这事,也是顿了一下,才努力若无其事的说起其他。   几句话后,就提出了告辞。   话已带到,她可以走了。   白嘉佑张了张嘴,应了,亲自送了人上马车,才心不在焉的往回走去。   不知道去处,陆明华便命车夫随便走走,又觉无趣,索性又找了个茶楼听曲。   这边陆明华百无聊赖,宫里,瞧着对面一身粉色裙衫的女子,燕元华心中也不由有些烦躁。   “见过王爷。”女孩儿俏生生福身行礼,脸颊布满红晕。   这女孩儿名唤宁云溪,是宫中江太妃母家的侄女,出身安国公府,是安国公长房嫡出的小姐,前些日子被接进宫,美其名曰陪伴江太妃。   然后,在燕元华回宫留宿一夜,第二日早晨,顺理成章的见了一面。   燕元华也没想到母后这次竟然直接先把人接进了宫。   “起来吧。”燕元华看都不看一眼,随口说了一句。   宁云溪看他这样,眼睛眨了眨,倒也不失望,反而有些关心的说,“王爷为国为民,镇守边关三载,实在是让人钦佩,臣女听说您今年一直在城外别院养伤,不知可好些了?”   她神态落落大方,说话时满是诚恳,上面太后见了,心中不由满意。   在她看来,指望自家儿子开窍是来不及了,正需要这样一个大方主动的女子来。   正所谓女追男,隔层纱。   更何况这宁家小姐,出身高贵,懂事贴心,更重要的是,她还对自家儿子怀有仰慕之情。简直是再完美不过的儿媳人选了。   “不劳关心。”有些不耐的应了一句,燕元华站起身对着太后一抬手,说,“母后,孩儿还有些事,先走了。”   说完,不等太后开口,转身就走。   “唉,这孩子。”太后猝不及防,只得伸手一拍案几,有些歉意的看向江太妃。   “太后,臣女刚想起来拉了件东西,轻容我先退下片刻。”宁云溪这时候说,满脸的笑,毫不介意燕元华的冷待。   太后眼神微动,应了,见着宁云溪退下,眼神示意一个宫人跟了上去。   “王爷,王爷。”宁云溪匆匆出了寿康宫,左右看看,拎起裙角朝着燕元华离开的方向追去。   燕元华充耳不闻,懒得理会。   “王爷,”宁云溪总算追上,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没想到她这样大胆,燕元华脚步顿住,笑意微淡,转头看去。   “王爷,这是臣女进宫前求得平安符,送给王爷。”宁云溪满脸的笑,拿着一枚锦囊,满眼期待的看着燕元华。   “拦住她。”燕元华看她一眼都懒得,吩咐左右拦住人,一拽衣袖,直接走了。   宁云溪被拽的踉跄一下,看着燕元华毫不在意的背影,忍不住红了眼圈。   “晦气。”燕元华只觉晦气,直接解了外裳,抛到下人手里,沉声说,“烧了。”   他就没见过这么没眼色的人,难道看不出他的不喜吗?还是说,她以为自己这样更能展现出她的一腔痴心?   这也太羞辱人了。   在场的宫人心道,接过后偷眼瞅了下宁云溪,就见这位千金小姐身子一晃,眼泪都流了下来。   他还以为对方会忍不住跑走,却见这位又站直了。   “是臣女的错,打扰了王爷,还请王爷不要见怪。”宁云溪低头认错,眼尾却见着那人连顿都未顿一下。   真是,好狠的心。   燕元华脚步不停,早已经走远了。   宁云溪抬头,转身走了,没几步就收了眼中的泪意,变得斗志昂扬。   等着吧,这个王妃之位早晚是她的。   不过看样子这位王爷不吃这一套???糟心,白跟她那几个庶出姐妹学了。   她糟心,另一边,燕元华更糟心。   他盯着眼前的亲卫,连稍淡的笑都稳不住了。   “你说文安伯相中了一个书呆子鳏夫,想要撮合他跟明华?”他几乎可以说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句话。   亲卫悄然缩了缩自己,然后再悄然点头。   “岂有此理!”燕元华伸手一拍小几,嘭的一声,亲卫看着都替他疼,就又听见自家王爷说。   “本王不比那个书呆子好?”   他不敢说话。   燕元华气急喘着气,最后渐渐冷静下来。   “明华应该看不上那个书呆子吧?”他有些忐忑的说。   屋内安静,亲卫悄悄的站在那里,就见一道死亡视线落过来,他一个激灵。   “肯定看不上,有王爷您珠玉在前,陆小姐怎么会看中他呢。”   “明华都不肯见我。”燕元华面无表情,声音低落下来。   患得患失,难以自持。   丝毫不知另一边某人的胡思乱想,陆明华在外面用了顿午膳,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启程回了伯府。   谁知,刚一下马车,就见门口停着一辆带着宁安侯府徽记的华贵马车,她脚步一顿。   然而,这时再想离开,也不合适。   好似跟她怕了那两人似的。倍感糟心,陆明华往伯府内走去。   思贤院。   陆明熙忍不住又看了眼门外,却始终不见她想看到的那个人影。   陆明华人呢?   “明熙,该走了。”魏云台轻声催促,目光下意识看了眼门口。   陆明熙心中咬牙,到底起身告了辞,陆成颂亲自起身去送,一行人刚走到门口,就见陆明华从门外进来,胭脂色百叠裙上面织着金色的团花纹,迈步间流光溢彩,将她整个人都拥簇其中。   陆明熙看的细眉跳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魏云台,就见他正收回双眸,面上神情微顿。   她心中顿时一堵,更靠近了些魏云台,笑道,“姐姐,你怎么才回来。”   “妹妹,”陆明华心里膈应,面上勾起一个轻轻地笑,扫过陆明熙,又看向魏云台,端的是从容得体,道,“妹夫。”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面色都添了一丝微妙。   若说之前心中还有些看热闹的念头,在这‘妹夫’二字一出,再加上陆明华面上好整以暇的神情,他们险些忍不住发笑。   陆明熙心中一梗,瞧着陆明华的眼神,只觉得她好像在看街上那些耍猴的一样,更是难受。   “姐姐,许久没见你,我本想等你回来说说话,却总也等不到你,要不是云台,”她微妙的顿了一下,似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又说,“你这儿怕是都看不见我了。”   “你和妹夫,等我?”陆明华也微妙的顿了一下。   见着她一口一个妹夫,魏云台面色微僵,陆明熙心中也更堵。   本是魏云台宠爱顺着她,没有说要走,可听陆明华一说,怎么好似魏云台也是为了等她一样?这样想着,她心中却忍不住一震,忍不住去想,莫非真是如此?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本想恶心一把陆明熙,可等到这句话出口,陆明华自己也恶心的够呛,看都不想多看一眼魏云台,她抛下一句,脚步未停,穿过几人,直接走远了。   淡淡的茉莉花香被风吹散,魏云台低眸,刚才陆明华平静看过他的视线总是浮现在眼前。   他心中沉闷,莫名有些不舒服。   将那些人抛在身后,看了眼疏阔的天空,陆明华缓缓吐了口气。   多看那些人一眼,她都不舒服。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陆明熙还想着到她面前炫耀,真是,陆明华轻笑一声。   宁国侯府那一团乱糟糟的,她不动要还好,如果动了……她甚至怀疑,宁国侯夫妇就等着陆明熙下手,好抓她一个正着。   对于陆明华来说,中秋节没什么好过的。   文安伯府一大家子在一个院子里吃过饭,陆成颂带着最心爱的儿子陆耀齐一直说着话,秦氏总是瞅她,大伯母态度淡淡,大伯父一番问候。   等到吃了月饼赏完月,在各自为月赋诗一首,这个中秋也就过完了。众人散去,各自休息。   直到半夜,前面乱糟糟的一番动静,习惯了别院的床,陆明华正有些睡不着,索性起了身。   晓春使了丫鬟出去探了一下,而后匆匆到她身前,难掩眼中的幸灾乐祸,语中都带着笑意,低声禀报——   “小姐,刚才跟在四小姐身边的嬷嬷回来了,说是四小姐被侯夫人禁足了,求老爷夫人想想办法。”   陆明熙被禁足了?   这么快?   作者有话说:   燕元华:委屈,生气,不理解,但是更担心   哈哈哈感谢在2022-08-08 01:51:24~2022-08-08 15:2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只 18瓶;追风舞火 10瓶;月光如水、糖糖子 5瓶;彩虹棉花糖 2瓶;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中秋团圆的日子, 陆明熙被独自留在了春山院。   魏云台去了颐宁院,和宁国侯夫妇以及二房的人一起过节,她咬碎了一口银牙,却也只能暗含委屈, 故作无事的送走了魏云台。   在发现魏云台面对她哭泣时隐约的不耐后, 她就很少再含泪了。   果然, 在看到她这副样子后,魏云台软了眉眼, 轻轻将她揽在怀中,道很快就会回来。   陆明熙立即就笑开了。   “果真,你不要骗我。”她拉着魏云台的衣袖眼巴巴的看着。   魏云台就轻轻的笑了, 说不会。   送走了人, 陆明熙心中才松了口气。   那个怀着身孕的贱婢还在颐宁院呢,谁知道魏云台会不会去见她,要是多留,她可不放心。   抬眼看了眼正院,陆明熙转身回房,暗自咬牙。   等着吧……   一个时辰后, 魏云台带着淡淡的酒气回来了。   陆明熙等的心焦,可见着人了还是露出了一个笑,上前拉住了他, 满脸高兴。   知她一直介意水瑶,魏云台心下暗叹, 面上的笑更温柔了些。   是他委屈了她, 本以为她会一直哭闹, 没想到她竟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一想到这里, 他的心就软了。   若非是他,明熙也不至于如此。   谁知,两人正要梳洗,颐宁院那边就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没过多久,就有嬷嬷过来请走了另一个姨娘玉满。   见此,陆明熙心中一喜。   莫非……   魏云台心有不安,准备去颐宁院,却被嬷嬷劝住,道夫人请他稍候。   等再过一个时辰,嬷嬷才来请了两人去正院。   路上听嬷嬷说完才知,一个时辰前在颐宁院住的好好的水瑶姨娘忽然腹中剧痛,寻来了大夫一阵忙活,却还是没能保住那个将将三个月的孩子。最终只能查明,是被药物侵袭,才滑的胎。   侯夫人孙氏大怒彻查,迅速查到了另一个姨娘玉满的身上。   原是她手上拿着的团扇,上面熏得香竟然能让孕妇滑胎。   玉满姨娘哪里敢认,一阵哭闹,扯出了世子夫人陆明熙。   果然没了——   陆明熙忙不迭的低头垂眼,手上拉住魏云台,一转头面上就露出了惊慌之色。   “云台,这……”她说不出话,无措的看着魏云台。   魏云台也在看她。   早早颐宁院来请,他就猜到这其中肯定发生了什么。且,母亲素来不喜陆明熙,这次却说了要带她一起。   两厢一合,他便明白,这里面的事情定然和陆明熙有关,遂一直注意着她。   也因此……   发现了她刚刚嘴角那一闪即逝的喜色,以及,后来只是一低头,一抬眼就露出来的惊慌。   魏云台的心仿佛被一块大石堵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不是他心中的陆明熙,他想。   明熙是善良的,娇弱的,单纯的。可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他想不明白。   “云台。”陆明熙自从那嬷嬷去请,就一直处于一种有些慌乱,又有些激动兴奋的情绪中,一路上心不在焉的,哪里会注意到魏云台微不可查的关注,眼下只能茫然无措的又唤了他一句。   魏云台没有说话,大步朝着屋内走去。   陆明熙猝不及防之下被拽了一下,忙松开了手,下意识看向魏云台有些匆匆的背影。   他就这么在乎那个孩子?   她心中咬牙,跟了上去。   屋内,魏云台一进去,就看见了双亲沉凝的面色。   两人没理他,看向他身后。   陆明熙进门,抬眼看见宁国侯也在,心中一惊。   见着她那张娇弱无辜的脸,一想着自从她进门后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孙氏心中怒气升腾,甩手就把手边的杯子砸了出去。   “你给我跪下!”   陆明熙正要行礼,就见她如此,本想躲开,却没有动,由着那杯子砸在肩上,口中一声痛呼,软倒在地。   她睁大眼,满是无措,看向魏云台,却看见——   魏云台低头,目光定定的看着她,似是打量,又似是迷茫。   陆明熙心中顿时就觉了不妙。   “看看你娶得这个毒妇!竟连一个庶子都容不下,想方设法的害了去。”孙氏冷喝。   “什么,什么害了?”陆明熙心中巨跳,惊慌了瞬间,总算稳住,咬着唇含了泪,“我没有。”   “证据确凿,你还要狡辩。”孙氏一推案几上面的木盘,懒得理她,直接看向魏云台,“证据就在这里,你自己来看,好好看看,看看你的枕边人是个什么样子。”   瞧着孙氏态度那样笃定,陆明熙的心中却更加的慌乱,尤其是她摔倒在地,魏云台竟然没有扶起她,直接朝着那所谓的证据走去的时候。   “云台,”她声音微颤,哀哀的说。   魏云台回头看了她一眼,回身扶起她,说,“你先等等。”而后一顿,又说,“放心,只要你什么都没做,我就会还你个清白。”   说着话,又走了过去。   可她就是做了!!!   想想之前的所作所为,以及高坐堂上的宁国侯夫妇,陆明熙心中巨跳,如雷声轰隆,几乎看不清面前都发生了什么。   她想要叫住魏云台,却不敢开口。   袖中的手攥的死紧,手心阵阵尖锐的疼痛,陆明熙才总算稳住了自己。   目光扫过屋中人,魏云台的背影,宁国侯的面无表情,孙氏脸上的厌恶,她不敢多看,一刻不停的走向魏云台。   魏云台拿起了所谓的证据,一点点仔细看去。   药是寻常难以得见的秘药,被下在团扇上,团扇是陆明熙赐给玉满姨娘的。   而玉满姨娘出身低寻常,进府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这些时日更是连门都不曾出,所接触的,都是府里的丫鬟下人们,而所有人,都被查的清清楚楚,谁都没有嫌疑。   他拿起另一份。   上面记载着他那位岳父陆成颂的所有动向,他是如何联络的人,都买了什么药,药买好后是怎么由他那位岳母送进来的,记载的同样清清楚楚。   证据确凿,竟是丝毫抵赖让人怀疑的地方都没有。   魏云台放下信,他现在可以辩解,可以给出很多猜测,比如明熙被算计了,明熙被骗了,她性子单纯,什么都不懂。   可他说不出来。   因为他也在怀疑她。   这段时间他的所见所得,都在告诉他,明熙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他不说话,陆明熙的心就凉了。   她看着那两张纸,心急如焚,想要知道那上面都写了什么,却又怕看了露出痕迹,只得握着魏云台的衣袖,颤巍巍又叫了一声。   “云台,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她说着就哭了起来。   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魏云台从前最心疼她这个样子,她一哭,就觉心中酸涩难耐,可现在见了,竟只觉得疲倦。   她总是在哭,总是在哭,可哭泣,从来都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你看看吧。”魏云台抱着最后的希望,将纸递给她。   看看,然后辩解。   可陆明熙不敢接,她看都不看一眼,只是一味的看着魏云台,说,“我什么都没做过,云台,你知道我的,那么恶毒的事情,我怎么会做呢。”   “看。”魏云台忽然加重了声音,把纸塞进了陆明熙的手中。   他只觉得心中一口气横冲直撞,有失望,有愤怒,几乎不想说话。   陆明熙看着他一抖,听话的接过纸低头看了起来。   两张纸她飞快看完,然后无措的摇头,抬起头看着屋内的人,拼命辩解,“不,这不可能,这不会的,我不——”   魏云台心中升起些许希冀。   “你要说你不知情吗?”孙氏懒得看她装模作样,直接打断,讥讽笑道,“你那个好父亲还想着让你有身孕呢,怎么敢不告诉你这药的作用。”   魏云台默然了。   陆明熙瞳孔微震,还是咬死了不认。   可屋内的三个人都没有理会她。   “你准备怎么做?”宁国侯懒得看这场闹剧,直接问魏云台。   “关在院中禁足吧。”魏云台微微阖眼,深吸一口气说。   “谋害子嗣,只是禁足?”魏怀良很不满意,看向魏云台皱眉,“如此狠毒,休了她也不为过。”   “父亲,”骤然听到这个,魏云台不由一惊。   他只是失望,不想再理会,却没想过要休了陆明熙,她身体那样弱,若是休了她,怕是要活不下去的。   陆明熙一晃,直接就晕了。   “来人,把她扶下去,找府医来看看。”魏云台心中一颤,忍不住看去,正要动身,就听见孙氏扬声,便就止住了动作。   嬷嬷忙进来把人扶起来,送出去。   一行人还没走远,孙氏看了眼双目紧闭的陆明熙,眼中笑意划过,道,“对了,还没告诉你们,水瑶的孩子虽然危险,但是保住了。”   正装晕的陆明熙眼睫一颤,险些睁开了双眼,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才忍住。   如今她被发现,可那个贱婢,竟然,竟然把孩子保住了?!!!   孙氏见了,总算出了心中那口郁气。   魏怀良微讶,看向孙氏。   魏云台亦是如此,眼见着孙氏眸中确定,心中一喜,而后又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到底是他第一个子嗣,他还是在意的。   而且,他现在,也不想休妻。   “多谢母亲费心。”魏云台拱手。   “你我母子,说这些做什么。”   魏怀良皱眉,本想借着谋害子嗣的过错让魏云台休了陆明熙,眼下只能作罢。   一直等到魏云台离开,孙氏轻轻吐了口气,看向他轻声安慰了一句。   “夫君无须烦扰,云台固执,对那陆明熙尚有余情,如今固然可以压着他休弃了那陆氏,难免会让他生了心结。左右以那陆明熙的性格,以后还会出错。等云台彻底失望,不需你我费心,他自然就会休了。”   “夫人此言在理。”魏怀良心中微缓,点了点头。   正在此刻,外面嬷嬷匆匆来报。   陆明熙被诊出了身孕。   堂中一静。   夫妻两人面上都没有喜色。   很快,魏云台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正练着字的手一顿,顿时毁了这幅已经写了大半的字。   “我知道了。”魏云台说,起身想要去看看陆明熙,可走到春山院外,却被下人拦住。   “世子,夫人之前吩咐过了,不让您进去,还请您不要让奴才们为难。”那下人弯腰拦住。   魏云台若是坚持,这些人自然拦不住他。   可他抬头看着眼前熟悉的院子,忽然就觉得有些陌生了。他心爱的女子,另有一副面孔,甚至,还敢害人性命……   那他以前所看到的,所听到的,所以为的,又有几分是真的?   他默默的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等回了书房,魏云台沉默半晌,叫了人进来,问起那个小沙弥的行踪。   下属忙说还未找到,听他吩咐立即去找,忙不迭的领命。   没找到是真的,但是之前见着魏云台没有问及,似乎不在意这件事了,他们也就没再用心去找。   可没想到,他现在又想起来了。   下属有些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又开始忙活起来。   *   思贤院主院灯火通明,陆明华很有兴致的起身,准备去看看热闹。   八月的夜,已经有了些许冷意,晓春忙为她准备好披风,一行人踩着月色,到了院外。   里面跟在陆明熙身边的嬷嬷正在哭求,陆成颂震怒中有些慌乱的声音响起,间或着秦氏无措的轻泣,可谓是一团乱麻。   丫鬟正要行礼,陆明华抬手制止,只是安静的站在院中听着里面的声音。   你来我往的,那嬷嬷知今晚侯府正院生了乱子,说是水瑶姨娘的孩子没了,侯夫人寻了陆明熙和魏云台去,等回来后,只听说世子去了前院,而陆明熙则被一众人手守着,言道侯夫人有令,命陆明熙禁足于春山院,不许进出。   这个嬷嬷见事不好,就急急忙忙跑回来了。   再仔细问,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无缘无故,就禁足了明熙,这是何道理?!”陆成颂怒道,声音却显得有些虚浮没有底气。   陆明华忍不住就轻轻笑了笑。   对着她们这些儿女,陆成颂就能颐气指使,理直气壮,可面对宁国侯,他竟然连怒斥都没有勇气了。   不过如此。   正值中秋,玉盘似的月亮高悬天际,如水般的月色洒向人间。   陆明华抬眼看了片刻,忽觉这样好的景致,她在这儿听着这些有些无趣,还不如多看一眼月色。   也不知道陆成颂有没有那个胆子去侯府,陆明华很清楚,若没有侯府主人的允许,这个嬷嬷绝对没有可能出府。   眼下她既然回来了——   想必那边的火气还很大,只是禁足了陆明熙还不算完,还想继续算账。   多有意思,陆明熙怀孕了,却被禁足在了春山院不允许出来,魏云台也住去了前院,没再回去。   也不知,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心中稍有遗憾,不多,只是淡淡,左右知道陆明熙过得不好,那她就好了。   还有魏云台,他当初是那样的情深意切,仿佛陆明熙一垂泪,他的心都要碎了一般。   可如今呢,他娶了陆明熙回去也才半年而已,竟然置之不理,连春山院都不回去了。   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些。   这些人的所谓深情,也不过如此。   懒得理会这些纷纷扰扰,第二日一早,陆明华就跟陆成文告辞后启程离开。   陆成文本想拦上一拦,就见她轻轻一笑,说,“昨夜侯府发生了那些事,我再不走,说不得母亲就该寻我,让我随她一起去侯府了。”   他一想也是,收了拦她的话,还让她快些走。   果不其然,陆明华走了没多久,就见秦氏的人过来找,最后无功而返。   秦氏六神无主,本想就着宁国侯府对于明华的歉意,去了也好说话一些,没想到陆明华竟然动作这样利落。她心中一凉,喃喃道,“这孩子,是真的恨上为娘和她妹妹了。”   不然,明知家中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怎么会走的这么快。   陆明华走的干脆,心情也不错。   虽然回京的时候很糟心,可能让她看了这一场热闹,倒是不错。   相邻的两座别院坐落于半山腰,时节虽然已经进了秋天,可山上林木还未见零落,依旧繁盛。   唯有有些有气无力的蝉鸣,才隐约见了一丝萧瑟。   在门口下车,陆明华未曾停歇直接进了大门。   李嬷嬷笑着迎了上来,她却不由侧眸看了眼隔壁。   门扉紧闭,不见动静。   她心中思绪凌乱,理不出头绪。高兴?似乎没有。难过,好像有一点。可最多的,则是淡淡的遗憾和惆怅。   那样好的人……   罢了。   她抬步,回了府。   当天下午,一行快马轰隆隆的赶到别院。   燕元华高坐骏马,看向隔壁的别院。他知道,陆明华回来了,就在那里。   小楼上,陆明华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怔怔的看着马上的人。   素来爱穿苍青苍蓝等衣裳的人,今日穿了一身黑衣,应是为了骑马方便,没穿外裳,巴掌宽的束腰勒出劲瘦的腰背,腕上系着护腕,一只掺着金线绣出的猛虎头颅从肩后探出,在他的胸口威势赫赫的作势怒吼。   那人坐在马上,明明应是看不见的,可一双眼睛却直直的对准了小楼。   素来疏朗散漫的双眼紧紧的盯着,恍然间,陆明华好像真的被猛虎盯上了一般,她呼吸一滞,就见元济安忽然展颜一笑,冲她挥了挥手。   很奇怪,明明隔得这么远,应该是有些模糊的,可她好似一眼就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正出神间,陆明华就见马上的人翻身下来,却没有去隔壁,而是朝着她这边大门走来。   疏忽间,大门被敲响了。   不多时,李嬷嬷过来禀报,道隔壁的元公子登门求见。   陆明华屏息,半晌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好。   罢了,总这么避着也不是事,他要见,就见见吧,索性将事情说清楚,也好过以后烦恼。   起身下了小楼,陆明华前往正堂,一进门,就见元济安正腰背挺直坐在椅上,正要收回目光,就被他膝上正挣扎的一小团黄色吸引了目光。   “喜欢吗?”看她进来,燕元华也不坐着了,站起身捏着那只小奶猫的后颈走向陆明华。   “你小心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努力想从坏人手里逃出来,挣扎的正卖力,陆明华瞧着,忍不住低声说道。   “给你,我在京中看见,觉得还算机灵,就带来给你。”燕元华目光灼灼的盯着陆明华看,也不再掩饰了。   抱着落入自己怀中的小团子,陆明华抬眼瞧见他的目光,瞬间有些无措。   她想要拒绝,想要好好说说,想要把话说清楚,免得在自我烦恼。可在这个目光下,只觉面上发热,心中急跳,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小东西有些不听话,你别惯着它。我一道赶路回来,也累了,先回去了。”燕元华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朗声说完,大步走向门口,却在路过她身边时脚步一顿。   陆明华呼吸微顿,不自觉的看去。   “明华,明日再见。”瞧见她有些呆呆的样子,眼中还带着些许的不知所措,燕元华却笑了,放轻声音说了一句,没再停留,大步离去。   陆明华转身,只见那道人影一直向外走去,却在到了门口的时候,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两人四目相对。   燕元华就笑了。真好,明华在看他。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真的走了,陆明华却仍旧忍不住出神。   “小家伙,你说这么近,他着急赶路做什么呢?”这小黄团子在元济安那里时使劲挣扎,可到了她怀里却乖巧的躺着,还打起了小呼噜。   陆明华轻轻抱着它,悄声问了一句。   作者有话说:   燕元华:我摊牌了,我不装了,隐晦不行,我要打直球了。   你没猜错,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呜呜呜,我想看猛虎撒娇,这是我能拥有的快乐吗?   这一章配角的戏份多了些,主要想写前夫怎么逐渐失望,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有意见可提,我尽力改正   感谢在2022-08-08 15:23:27~2022-08-09 00:1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嗯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白 8瓶;甜. 5瓶;祁连思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一章   小猫自然是说不出什么的, 只是轻轻动了一下,躺在香香软软的怀里睡得更香了。   “呀,这是小猫,我看看, 还是一只小金被银床呢。”李嬷嬷见了有些惊讶, 看过一眼后笑着道, 看着很是喜欢,“这是元公子送来的?”   “金被银床?”陆明华忽略了后面那句话, 抬步往卧房走去,好奇的问了一句。   “像这种背色黄,肚皮是白色的, 就叫金被银床, 可是个好兆头呢。”李嬷嬷笑着解释。   “原来是这样。”陆明华这才恍然,看着怀中的小家伙,见它乖巧的躺在自己怀中,忍不住就想笑。   “对了,嬷嬷,这样小的家伙, 都要吃些什么?我们是不是要给它做个小窝,嗯,就让她睡在我的房间里吧。”她一连串的说。   “这猫儿好伺候着呢, 这样大的,已经能吃些肉了。睡在你房间里可不成, 猫儿闹人, 到时候怕是搅得小姐连觉都睡不好了。”   “没事的。”陆明华很喜欢这些小家伙, 只是以前不能养, 如今终于得了, 她心里高兴,只想宠着些。   “不行不行,”   “嬷嬷,”陆明华软语看向李嬷嬷。   李嬷嬷无法,退让了一步,说,“只能睡在外室。”到时候让丫鬟们看着点也行。   “好,嬷嬷你寻了针线和布来,我为它做个小窝吧。”陆明华高兴的说。   “布就不用了,可以用小姐您的旧衣裳,也好让它熟悉着些,免得害怕。”   “好,都听嬷嬷的。”陆明华对于该怎么养猫,可以说是一问三不知,如今便都照着李嬷嬷说的做了。   李嬷嬷这才寻了一些陆明华不穿的旧衣,主仆两人忙活片刻,终于做出了一个小窝。   外面丫鬟端来煮好撕碎的肉,本想自己喂,却被陆明华叫去。   “我来,我来喂它。”她端着小碗,拿勺子取了些许递过去。   小猫早就循着肉味爬了起来,凑过来轻轻嗅了嗅,小心翼翼尝了一口,然后飞快吃了起来。   陆明华还想亲自喂,可这小家伙根本没给她机会,已经把头埋进碗里了。   她松了手,坐在一旁看着也高兴。   几个丫鬟也凑在一旁看着,新奇的很。   小家伙吃完饭,就顺着屋里走了一圈,李嬷嬷说它这是在熟悉地方。不过年龄到底还小,转了一圈,就又乖乖到了陆明华身边,想要在她怀里躺下。   陆明华想要让它试试新的小窝,就轻轻的放了进去。   小家伙翻身打了几个滚,又爬了出来,还想往陆明华怀里钻。   陆明华心中迟疑,莫非那窝睡着不舒服,便也抱着了。   “小姐可别总顺着它,不然等您要忙正事的时候,它呆在您怀里可不成。”   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喵了几声,乖乖的躺在陆明华怀里。   “嬷嬷,没事的,到时候我不抱它就行。”摸着怀中软乎乎的小家伙,陆明华接道。   李嬷嬷见着无奈的摇摇头,像猫儿这样的小家伙,最是会得寸进尺。自家小姐这样不听劝,以后有的折腾。   “嬷嬷,你说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才好?”陆明华期待的问。   “小姐您做决定就好。”李嬷嬷一看她这样就心软,想着算了算了,左右自家小姐也没什么事,有这么个小家伙陪着消磨时间也不错。   “那就叫,就叫,平安吧。”陆明华想了想,轻笑一声。   顺了顺小平安的毛,她不要这个小家伙有多聪明机灵,亦或者是听话懂事,平平安安的就好。   晚上,该睡觉了。   陆明华有心想要带着小家伙一起睡,可她睡着了不老实,又怕压着了它,总算听了李嬷嬷的劝,放在了小窝里。   小平安很明显的不喜欢小窝,爬起来奶声奶气的对着陆明华叫,一直跟在她后面。   走出两步,就开始扑陆明华的裙角。   陆明华只觉有趣,脚步一挪闪开,小猫跟着扑上,她再动。   转眼间,裙摆如花般漾开,一个小黄团子左扑右腾,想要抓住,却无功而返。   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大,等到陆明华发现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竟然笑出了声。   小猫玩了一会儿,似是累了般趴在那儿。   陆明华就也站定,正想弯腰抱起,就见小平安一窜,总算勾住了裙角。   “调皮。”陆明华轻轻点了点它的小脑袋,放进了窝里。   平安打了个滚,应该是真的累了,没再跟上陆明华。   陆明华一夜好梦,晨起被落进室内的晨光唤醒,起身正要踩上绣鞋,就发现了一个小黄团子。   小平安正卧在她床前的踏脚上睡着呢。   她目光一顿,安静看去,心中似乎都随之变得柔软了。   心情愉快的起床梳洗后,一抬眼外面天高云淡,林海翻滚,陆明华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到底没出去。   “王爷,陆小姐没出门。”赵十一盯了半晌,等到隔壁的琵琶声都响起了,忙回去禀报。   燕元华扫了赵十一一眼,刚才间他一直没回来,他就知道了。   隔壁的琵琶声不绝,铮铮声清脆婉转。   他立时就能分辨出,这是那位詹大家所弹。虽然都是一样的声音,但是陆明华弹来,总是要温柔些。   他翻手,取出了一支洞箫。   等詹媛的琵琶声过后,陆明华的琵琶声响起时,他悠然吹出了第一个音。   那琵琶声一顿。   陆明华手指停在弦上,怔怔的看向隔壁。   “不用停,你们正好合奏。”詹媛也惊讶了瞬间,而后笑着说。   正好,这段时间陆明华属于闭门造车,眼下能同人合奏,想来必能有所进益。   那萧声清越,呜呜咽咽声中,隐约透着些许缠绵之意。   陆明华手指迟迟落不下去,等到詹媛不解的看来时,才轻轻一拨弦。   陆明华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可弹了一会儿后入了佳境,就也没再想那么多,顺势弹了下去,不知不觉,竟仿佛和隔壁的人有所默契一般,乐声越发的圆融起来。   清脆亮堂的琵琶声和清越婉转的萧声混合在一起,于山林中回荡。   无端旖旎。   詹媛神色微动,抬眼看向陆明华。   只见她眉眼轻垂,唇角轻扬,面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丝丝缕缕,仿佛吃了糖一样。   半晌,一曲终了,陆明华松开手,由着弦上的余音轻颤。   她抬眼看向詹媛,正要说话,就听隔壁萧声又起。   呜呜咽咽声中,吹得赫然是一曲‘凤求凰’。她眸子一顿,下意识看向隔壁,怔怔然不能回神。   耳边詹媛忽而轻笑一声,陆明华这才惊醒看过去,便对上了自家老师满是打趣的眼眸。   霎时间,她只觉面颊发热,垂了垂眸才敛了里面的慌乱羞赧,一抬眼,总算恢复了些许淡然——   如果不看她泛着红晕的脸颊的话。   “我之前还想着,那萧声是为谁吹得,原来——”詹媛还想再说,她早就感觉那位元公子不对了,只是两人来往一直磊落自然,就只以为是想多了。   现在看来,不是想多了,而是某人一直在徐徐图之啊。   “老师,”陆明华忍不住开口打断,哪里好意思听她再说下去。   詹媛还想再说,就见她面上的笑淡下,道,“元公子这样的人品相貌,家中怎么会愿意他和我这样一个和离之身纠缠。”   她面上的笑不由一顿。   “与其到时候纠缠不清,还不如……”陆明华没说下去,神色略有落寞,轻轻看了眼隔壁。   元公子好吗?好,可就是太好了,她受不起。   “你这样想不对。”詹媛摇头。   陆明华看去,眼中带着隐约的期待。   “你拒绝了,之后呢?”   之后?陆明华一怔。   “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而已。为何要让自己留下遗憾?与其左思右想,不如随心而为。”   “说到底,不过是无愧于心而已。”詹媛一笑,带着些许怀念。   这个老师不太通人情世故,陆明华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样一席话,不由出神。   “你可知我的事情?”詹媛问她。   陆明华摇了摇头。   接下来,詹媛说了一个故事。   她出身书香门第,自幼就喜欢乐理,细心钻研,后来对一个男子倾心。然而对方生来病弱,寿数难长,她的家人哪里肯同意,却抵不过她,到底嫁了过去。   婚后两人举案齐眉,弦瑟和鸣五载,她的夫君到底没扛过去。   “我这些年从未后悔过我的决定。”詹媛笑开,眉眼都是温柔甜蜜的,“只要一想着那些过往,弹起我们曾经一起弹过的琴,我便觉得,他从未离开过我,一直陪在我身边。”   看着她面上的笑颜,陆明华心中是震撼的。   她这位老师,从来都是从容自在的样子,在某种方面上,两人可谓是极其的相像。她从未见过她笑的这般快活的模样,哪怕是见她琴意进步,也只是面露赞赏而已。   这便是,情吗?   “明华,记住我的话,不要让自己后悔。”詹媛轻声道,说完就起身离开,等回了卧房,轻轻抚着那张琴,眉眼流转,生了些许纹路的眉眼浮现出些许怀念,轻轻一笑。   希望,她没有好心办坏事吧。   小楼上只剩下了她一人,陆明华坐在那里出神,扪心自问。   若是拒绝了元济安,她会后悔吗?   她想不出来。   可想不出来,本身就已经是一种答案了。   楼下传来小平安软乎乎的叫声,陆明华听在耳中,就想起了昨日元济安登门时,那一双格外直白的眼神。   灼热的,好像要把她烧化一般。   “小姐,元公子求见。”李嬷嬷匆匆上来,就见她面泛红晕,眼中水光潋滟,不由怔了一下。   “他来做什么?!”陆明华一惊,又有些慌,话语脱口而出。   李嬷嬷不解她这是怎么了,只说,“元公子没说。”   “不见。”陆明华回神了惊觉自己刚才的失态,心中羞赧,说,“嬷嬷你替我转告一下,就说我有事,不便见客,请他回去吧。”   没想到她会拒绝,李嬷嬷忍不住问,“小姐您是和元公子起争执了吗?”   “诶呀,”陆明华有些急,说,“嬷嬷你别问了,我就是不想见他,你快去吧。”   看她这样,也不像生气啊?   李嬷嬷带着一肚子不解,去了门口。   燕元华坐在堂中,见只有她来,面色微动,等听李嬷嬷说完,就只剩下失落了。   李嬷嬷打量着他,想知道两人是不是吵架了,可什么都看不出来。   “嬷嬷,明华心情如何?”燕元华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这才是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依着之前陆明华的避而不见,他早就猜到了结果,要是见了他,他才要担心是不是准备拒绝他呢。   “小姐心情尚可。”   “可有生气恼怒?”燕元华又追问一句。   李嬷嬷又看向他,心中想着莫非两人真的吵架了?可昨日不还好好的。   心中猜测,她摇了摇头。   “那,”燕元华心中一转,看向李嬷嬷心存打探,道,“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不见我了,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得她不悦了?”   李嬷嬷还想问他呢,没想到会被反问回来。   她惊讶了一瞬,想着莫非自己猜错了,再一回想,道,“元公子想多了,我家小姐应是在想什么事情,一时不方便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燕元华心中一喜,连说两声。   不是生气恼怒就行。   李嬷嬷就又觉得有些奇怪了,不就是自家小姐没生气,这元公子怎么这么高兴?   “嬷嬷,劳烦将这个替我转交给明华。”燕元华取出一个木盒,递给李嬷嬷。   李嬷嬷接过,等人走了就去找了陆明华,将东西递给她。   陆明华没急着看,一直等到屋内就剩下她一个人了,才轻轻打开,而后手一颤。   里面是一枚团凤玉佩,玉质温润,触手生暖,也不知是哪位大家雕成,那凤凰传神至极,只是几笔刻画,仿佛就能让人想象到它羽翼的华美。   自古男女之间互蹭环佩,便是定情之用。   这,已经是元济安在直白的向她表达自己的情意了。   陆明华心间一颤,想让李嬷嬷将东西送回去,却又有些不舍,拿着玉佩在手轻轻摩挲,忽觉玉佩背后似有痕迹,她细看一眼,只见上面刻着【死生契阔 与子成说】八个字。   定定的看着,猛然闭上双眼,她轻轻把玉佩放回去,叫来李嬷嬷,请她送还回去。   李嬷嬷更觉不对,拿了木盒去隔壁,很顺利的见到了燕元华,就奉上了木盒。   “明华总是这样,你转告她,这是我特意为她准备的礼物,若是不喜欢,随她扔了毁了,怎么样都好,不必再还回来。”燕元华眉间染上失落,沉声说。   李嬷嬷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嬷嬷,劳你替我把这句话转告给明华。不管是什么,我既然送出去了,就绝对不会再收回。”情也好,玉佩也好,都是如此。   他这样坚定,李嬷嬷总不好直接就把东西扔下,只好又拿了回去,对着陆明华转告了这句话。   拿着木盒,陆明华垂眼,心潮涌动,久久无言。   “他真坏,是不是。”夜里,陆明华抱着猫儿,轻声说。   让她辗转,让她忐忑,答应不能,拒绝却又不舍。本想着委婉的拒绝后,大家心怀默契,一切可以就此结束,偏他这样,非但不停,还越发的大张旗鼓。   平安不理解她的烦恼,喵喵几声,想让她陪它玩。   “怎么就这样霸道。”陆明华微微出神,有些恼的说。   自那日起,每逢陆明华弹起琵琶,隔壁的人随后就会吹箫合奏,之后再奏一曲凤求凰,奏完后,登门求见。   这样几日下来,李嬷嬷总算也发现了不对。   她看着坐在自家正堂里的男人,满眼打量,长得不错,身板也好,还能哄自家小姐高兴,最主要的是,自家小姐只是烦恼,竟也没有生气——   李嬷嬷心中满意,亲自端了一杯热茶上去,满脸的笑。   燕元华见了心中一动,照旧问出了那些问题。   李嬷嬷笑呵呵的,态度可比之前好多了。   等到见着人有些失落的离开,她心里更是乐呵,瞧,没了那些眼瞎的,有的是人看得见自家小姐的好。   只是,自家小姐怕是之前被那些人给弄得太糟心了,竟然一直做不下决定。   这有什么好想的,这样好的郎君,难不成还要便宜了别人去。   “小姐,元公子走了,”见着人走,李嬷嬷去跟陆明华禀报,偷眼瞧着自家小姐的神情,就见她抬眼看了眼窗外,似有忐忑。   陆明华随意应了几声,等到李嬷嬷要走了,才叫住她,迟疑的问,“嬷嬷,元公子走时,神情如何?”可有生气?   李嬷嬷忍不住就笑,很是形容了一番元公子的失落。   陆明华神色又动,   “可真是个有心人,这都七天了吧。”等到李嬷嬷走了,詹媛笑着说了一声。   “老师,”陆明华面上一红。   “你还没想好?”詹媛问道。   陆明华捏着帕子,心跳声声,有些冲动,却又被她按下,总也下不了决心。   再过几日,眼瞧着元公子日日登门,都有十来天了也不放弃,等到晚上,李嬷嬷为陆明华梳发的时候,就试探着问了一句,“小姐,那位元公子,是不是对你有爱慕之心?”   陆明华拿着钗的手一顿。   她膝上的小平安立即伸出小爪子,开始够着钗上的流苏拨弄。   “嬷嬷,”陆明华无奈的说,白天老师打趣也就罢了,现在怎么嬷嬷也开始了。   “老奴瞧着那元公子很是诚恳,您是怎么想的?”李嬷嬷问道。   陆明华沉默一瞬,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谁知,李嬷嬷听完就笑了。   “小姐,不是老奴说,这自古以来,就没几个婆婆能看儿媳顺眼的。左右是您和元公子的日子,你们过得快活就好了,想那些做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的,那到底是他的家人。”陆明华不赞同的说。   自家小姐素来是能孤注一掷的干脆性子,这次却自己为难自己这些时日,说到底,还是不舍。   李嬷嬷瞧着心疼,直接道,“小姐你有这样那样的顾虑,何不直接问问元公子呢?说到底,这事本就是他该考虑的。”   陆明华一怔。   她这些日子左思右想,顾虑万千,却怎么也没想过,可以直接问问元济安。   第二日,燕元华再次登门。   李嬷嬷前来,他都做好再问一遍的准备了,却听眼前的老嬷嬷说,“劳烦公子稍等片刻,我家小姐有些事耽搁了,随后就到。”   恍惚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心口咚咚咚的迅速跳动,燕元华总算找回了神智,又坐正了些,说好。   作者有话说:   前一段不成功的婚姻让明华顾虑重重,不敢接受,可要是拒绝,却又不舍,她得到的爱意太少了。   明华现在对于小王爷还不到爱的地步,大概就是很多的喜欢,和很多的不舍。   之前小王爷教会了她怎么快乐,接下来,我想让他教会明华怎么去爱。   希望大家不会觉得我墨迹,爱大家~~~感谢在2022-08-09 00:19:15~2022-08-09 16:21: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lingbling 89瓶;菀溪 3瓶;彩虹棉花糖 2瓶;宁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二章   轻轻的脚步声缓缓而来, 燕元华不由看去。   鹅黄的的裙角飘动,那人从门口进来,面上带着微笑,一双盛满星湖的眸子抬眼看来。   两人目光相对, 燕元华笑开, 毫不掩饰眸中的灼热。   陆明华瞧了一眼, 到底没忍住,挪开了视线, 只觉心口又匆匆跳了起来。   “明华。”燕元华忍不住唤了一声。   “济安,”陆明华脚步不停,在他对面坐下。   袖中攥着帕子的手捏紧, 忍住心下的忐忑, 复又看向他。   “许久不见。”她试图轻描淡写的说上一句,可等话出口,才觉有些不合时宜,顿时就有些后悔,可说出口的话却已经收不回来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看她这难得的失了分寸的模样, 燕元华眼中笑意划过。   “我们已经有十三日未曾见过了。”他准确的报出了一个时间。   “……”陆明华说不出话,她也觉得许久未见了。   “而且,十三天前, 我们见面,也才短短盏茶时间。”   “……”   “明华, 你今天愿意见我, 我很欢喜。”燕元华又说, 落在陆明华脸上的目光一刻也不想挪动。   “这有什么值得欢喜的。”陆明华被他有些低落的语气说得心中都有些酸涩起来, 低声回到。   “能见到你, 本就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   “又胡说了。”   “和你有关的事情,我从来不胡说。”   “……”陆明华红了脸颊,说不出话。   “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那会儿的燕元华一举一动磊落自然,谁也看不出他对她有过爱慕之心,可这次从京城回来,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燕元华反问。   “反正不是这样的。”陆明华扯了扯帕子,那时候的他从不提让她为难的话和事,行事极有分寸,哪像现在这样咄咄逼人。   燕元华说,“若再像以前那样,现在,你我怕是连坐在一起说话都不能了。”   “……”陆明华抿了抿唇,她的确是这样想的。   “明华,你好狠的心。”燕元华轻叹。   “是你狼子野心才对。”被说的节节败退,陆明华眼睫一颤,总算抬起了眼睛看向对面,然后就烫到似的收回了眼神。   这人,这人怎么这样看着她,好像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一般。   “是我狼子野心。”燕元华承认的很干脆,在陆明华发现他别有企图后,他就不准备再隐瞒了。   “我心心念念,只有明华,明华呢?”   这人字字句句,都无比直白,没有丝毫掩饰,陆明华心潮涌动,心中那点迟疑到底被压下,抬眼看向对面——   “你别这样看我。”她哪里能说得出话。   “我怎样?”燕元华试图耍赖。   陆明华面色微淡。   “好吧好吧,听你的。”燕元华忙不迭的说,收回眼神,端了自己手边的茶给她送过去。   被他这副样子弄得好笑,陆明华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明明这人之前做着这些事,只让她觉得这人细心妥帖,洒脱自然的样子只让人觉得这是君子风度。可现在变了眼神,换了笑容之后,便显得殷勤又听话起来。   “我是和离之身,你就不介意?”没再多想,压下种种思绪,陆明华直接了当的说。   “我只介意没有早早遇见你。”燕元华说。   陆明华一怔,下意识抬眼看去。   “是我来迟了,你不要怪我。”燕元华认真的说。   不知为何,陆明华忽然就落了泪。   “明华——”燕元华怔住,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她面上的泪珠。   这是他第二次亲眼看见她哭,上次是在上元灯节上。   “别哭,你别哭,”燕元华起身大步走过去,屈膝蹲下,取出帕子试探着递到陆明华身前,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小心翼翼。   陆明华手中捏着帕子,可瞧着他忐忑无措的样子,还是伸手接过,按住了眼角。   “胡说什么,这事怎么能怪你。”她梗着声音,不想露出泣音。   “好好好,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燕元华六神无主,他可没哄过人,这会儿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这句话也的确就是他的想法,面对陆明华时,他曾无数次的想过。若是他早早就遇见陆明华,不曾错过她,他一定会娶她回家,如珠如宝,怎么舍得她受这样多的委屈。   可他偏偏就在陆明华满身伤痕后,才遇见了她。   不过没关系,还来得及。   “我让你回去,不许再出现在我面前,你也听?”陆明华这会儿心绪难平,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些什么,闻言忍不住怼了一句。   “那可不行,什么都可以,唯独除了这个。”燕元华努力表现出自己的诚恳。   “那你还说。”陆明华闷闷的哼了一声。   燕元华老老实实的听着,也不反驳。   “都是你,你好讨厌。”瞧见他这会儿又老实了,想起前些日子因为这人而生的烦恼,陆明华不由自主的说。   “是我不好。”   “说好的是朋友,你忽然就弄出这一出。”   “是我不对。”   “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好吗,你非要紧追不放,非要这么坚持。”   “……”燕元华不吭声,这个哪怕再来一次,他也会这样做的。   “你非要惹我为难。”   “是我的错。”   “我这些天都睡不好。”   “是我不好。”   不管陆明华说什么,燕元华都老老实实的认了。   这样半晌,陆明华总算都发泄的差不多了,没再说下去。   眼瞧着她情绪稳住了,燕元华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还不放心,仔细注意着眼前人。   片刻之后,陆明华终于冷静下来,等回想起自己刚才都干了什么,脸颊顿时滚烫。   那个嗔怪指责,发着脾气的人是她?   她,她怎么会这么做?!   一抬眼,瞧着燕元华还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敢细看,陆明华侧过身子,只觉得又羞又急。   她,她竟这样失态,还是当着元济安。   她侧过身,露出的半张脸通红,连白玉似的耳垂和修长的玉颈都透着红晕,燕元华瞧着,不由看愣了。   “明华,你不生气了吧。”晓得她羞着了,燕元华只做不知,问了一句。   “我没生气,”陆明华说,揪着手中的帕子,又补充道,“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我就喜欢你冲我发脾气。”燕元华听见这句话,却是笑了,口中清清楚楚的朗声说。   闻言,陆明华不由看向他一眼。   “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别不理我就好。”也别自己憋在心里,为难自己就好。   燕元华没有直说,那些事非一日之功,说出来了不过徒惹伤感罢了。   “谁会打你。”陆明华嘟囔一句,又沉默下来。   燕元华也不起身,就蹲在她面前,含笑看着她。   “你先去坐下。”陆明华被他看着不自在,轻声说。   “好。”燕元华听话起身。   “你定能娶到更好的女子,听我说完,”见着燕元华想要开口,陆明华示意道。   “我喜欢的,就是最好的。”燕元华这次没听她的,他听不得陆明华这样看轻自己,盯着对面的人,声音重重的补充——   “这个天底下,在没有比明华更好的女子了。”   “……”他的情意表现的直白而滚烫,陆明华也不免动容,可她没有答话,还是说了下去,“你之所以会这样想,不过是近来只跟我相处过罢了。”   “说不得,是想岔了。”这是陆明华发现燕元华心意后,想出来的第一个解释。   “明华!”燕元华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这句话不止是看轻他,更是看轻她自己。   “我不许你这样说,我见过许许多多的女子,可她们都不及你。我只想娶你。我活了二十一年,怎么样把你娶回家是第二件让我费尽心思,想尽办法的事。”   燕元华坐不住,索性上前,再次在陆明华面前蹲下,抬头看着她,丝毫不想错过她的神情。   陆明华心弦一颤,几乎被燕元华毫不掩饰的眼神,和灼热的话语烫到。   她想要移开眼神,却又对上了那双眼神。   “可以后呢?”陆明华说。   燕元华茫然了一瞬,没跟上她的思路。   “你喜欢我,之后呢?你的家人不会高兴你要娶一个和离的妇人,她们会阻挠你,会生气,会想尽办法为难我。那时候该怎么办?”   陆明华认认真真的说,这次轮到她盯着燕元华看了。   “我会解决。”   “解决不了呢?”言语总会无力,陆明华很难让自己去相信。   “那我就带你去荆州好不好,那里景色宜人,钟灵毓秀,有无数美景,我们一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燕元华也不争执,而是认真想了想,然后询问陆明华。   荆州是他封王时,皇兄赐给他的封地,这些年,他还从没有机会去看过。若是能带着明华一起去,似乎也不错。   他是在认真的考虑着未来,陆明华看得出来。   她忍不住怔住,心中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涨满,等她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勾起了唇角。   “你真的能舍得?”她垂首,看着燕元华问。   那是他的家人,这里是天下之首,最为富贵繁华的上京,他真的能舍得,为了她一个女人,放弃这一切吗?   “我父亲早早去世,母亲被兄长奉养,整日被那些妻妾们殷切伺候着,日子过得正是快活。”燕元华说着自己的情况,看着陆明华笑,“我这些年,除了上京和边关,还从未去过别的地方。”   “明华,我们一起去,好吗?”他眼中带着期待,问向陆明华。   陆明华出神的看着他,半晌,含着笑,轻轻说,“好。”   老师说得对,管它未来如何,珍惜当下。最起码,现在这一刻,元济安说的是真的,她也是真的,对他话语中的未来动了心。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写到【不知为何,陆明华忽然落了泪】那里,我也哭了。   我好没出息,我承认   不过说是说,要是我儿子能像燕元华这样,为了媳妇不要妈——   我天那简直太好了,咱们各玩各的,快乐   感谢在2022-08-09 16:21:24~2022-08-10 00:1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oxandca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华门赛高 20瓶;天天开心、小兔爱丽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骤然听到了这个‘好’字, 燕元华一时还没回过神。   他准备了好多话,想要慢慢说动陆明华,可那些话在这一瞬间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他抬起头,紧紧的看着陆明华, 眨了眨眼。   陆明华说出口后, 便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明华, ”燕元华声音都有些颤。   “嗯。”陆明华轻轻应了一声,心中乱七八糟的跳着。   “你答应了?”燕元华总算回了神, 他忍不住笑开,“你答应我了!”   “明华,你答应我了!”他失了态, 声音都变大了。   “你, 你小点声!”陆明华听着有些急,忙回头压低了声音提醒。   嬷嬷还有丫鬟们都在外面呢,这么大的声音,她们肯定听见了!   “哦,好。”燕元华忙听话的收了音,抬起头盯着陆明华看, 止不住的笑着。   傻乎乎的。   陆明华有些嫌弃的想,可嘴角却也忍不住的上扬。   “不过,也只是在一起, 我现在,还不想嫁人。”她抿了抿唇角, 敛了笑容, 又轻声说。转回眼看着燕元华, 有些忐忑的等着他的反应。   “没关系, 我等你。”燕元华答应的格外利索, 他冲着陆明华笑,“只要你别不理我,什么都好。”   要不是陆明华要和他疏远,他也不会这么着急的表白心意。   “这辈子都不成婚也好?”心情骤然一松,陆明华打趣了一句。   “啊?”燕元华配合的面露失落,最后一咬牙,言不由衷的说,“也,也好吧。”   看他一脸苦相,哪怕明知道是装的,陆明华还是忍不住失笑。   看着她笑,燕元华就也笑了。   两个人对着笑了半晌。   “你快起来。”陆明华到底先受不住,收回眼神催促道。   燕元华答应着好,起身坐在了她身侧,眼神一直没离开她。   陆明华无奈又不好意思,轻声嗔他,“你别看了。”   “我想看。”燕元华舍不得,他可算等到陆明华答应他了,到现在都还跟做梦一样,想着,又有点委屈的说,“我之前都不敢这样看你,就怕你发现后就不理我了。”   结果,陆明华到最后还是没理他。   他一双眼睛少了之前逼人的灼热,眼巴巴的看着她,陆明华瞬间就想起了平日里冲她撒娇的平安。   这个念头实在是有点离奇,她不由失笑,可心中总觉得真的有些像。   “之前?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陆明华之前倒是还没想过这一点,顿时有些好奇。   “忘了。”燕元华还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对陆明华动的心,反正从他明白后,就发现自己已经很喜欢眼前这个小女子了。   “忘了?”陆明华不信。   “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很喜欢你了。”燕元华靠在椅子扶手上,歪头看她,满是遮不住的欢喜快活。   明明这样大的人了,这会儿竟跟个得了糖的小孩子一样。   “谁问你这个了。”陆明华心尖微颤,悄悄掩饰住嘴角的笑,看他一眼,复又问他。   “那是什么?”   “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我面前装样的?我都没发现。”   “也就六月的时候吧。”那时看她被雷声吓得发抖,却拼命忍着,他发现自己想要抱住她安慰的时候。   “两个月。”陆明华说。   这人竟然能在她面前装上两个月都没露出破绽,她又是惊讶,又是复杂,最后都化作了一笑。   若是她早早就发现了,也就不会有今天了。   也就……不会有她这段时间快乐的时光了。忆起那潭荷花,七夕的花灯流萤,和悬在水面上的秋千。一幕幕,一天天,她只是想起来,都是欢喜的。   “也不知道潭里的荷花怎么样了。”她轻声说。   她已经大半个月不曾去看过了。   “明日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好。”   两个人坐在一处,有一句每一句的聊了许久。   外面几个丫鬟也都止不住的笑,偷偷探头看一眼,见着自家小姐端坐着,那元公子则是歪身靠向她那边,两人喁喁私语,眉梢眼角都带着笑,都好生快活。   这可比之前在宁国侯府好多了,还有那元公子,瞧他看自家小姐的眼神,可真是……   几人挤眉弄眼,抬袖掩口吃吃的笑。   李嬷嬷嫌她们没规矩在这作怪,瞪了几人几眼,吓得她们忙不迭的站定,她这才满意。   可等回了头看向堂内,却也忍不住笑了。   正值白月,天边不见云彩,入目都是湛蓝的天,朵朵白云拥簇在头顶,将日头藏在身后,耀眼的日光穿过云层洒向大地,清澈明朗如同被水洗过一般。   院中的石榴树上颗颗青色的石榴在枝头被风吹得轻轻摇晃,远处风过林梢,林海起伏,一片哗哗声。   秋天了。   厨房的下人过来问中午的膳食怎么安排,李嬷嬷偷偷看了一眼,惹得小丫鬟忍不住的笑——   还说她们,嬷嬷这不也好奇嘛。   瞪了几个被宠的没什么规矩的小丫鬟,李嬷嬷叫了人走远了些,说了几样菜。   过了一会儿,膳房通知,李嬷嬷又去看,却见着那两人还在说笑,竟也没完了。   心中无奈,她只好进去,低眉顺眼,没有多看的禀报了一句。   直到这时,两人才惊觉已然是中午了。   陆明华有些不能回神,她感觉也没过多久,怎么就……   “那我先告辞了。”见着李嬷嬷下去,燕元华说着告辞的话,眼神却一直不舍的落在陆明华身上,显然是不想走的。   陆明华明白这个眼神的含义,却只装作了不知道——   现在就一起用膳,也太快了些。   她起身,说,“我送送你。”   “好。”有些失望,燕元华声音都低了些许。   两人一直到门口,燕元华还不想走,就跟在陆明华身边。   “快回去吧,你也该用午膳了。”两人站在门口,后面下人都看着,听着几个丫鬟隐约的笑声,陆明华很不好意思,开口催促。   “那我用完午膳再过来看你。”燕元华可谓是一刻都不想和陆明华分开,口中道。   “不行,用完午膳,我练会儿琵琶,就该小憩了。”陆明华拒绝道。   “那等你午睡好我再来。”燕元华巴巴的又接了一句。   怎么这么粘人呢。   陆明华无奈,点了点头。   燕元华就笑了,这才回去。   见着人走远了,又回头来看,陆明华好笑又心软,抬手轻轻挥了一下,眼见着那人走出几步,好似又想回头,她忙后退一步,带着人往回走。   两家隔壁这点距离,总不能一直这样——   那也太,太……   陆明华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是什么,只是总也觉得不好意思。   身后几个丫鬟笑的眉眼弯弯,互相还在挤眉弄眼,想着她们刚才的笑,陆明华看去一眼,口中道,“还敢笑话你家小姐,一会儿我就让嬷嬷罚你们。”   晓春几个才不怕呢,自家小姐自来就不是什么严苛的性子。   而且,自从这几个月来,自家小姐心情可以说是越来越好,不止自己少了些拘束,就是对她们,也越发的纵容。左右在这山野别院,李嬷嬷也不拘着她们,久而久之,胆子就越发的大了。   “小姐,我们也是为您高兴。”   “是啊是啊,元公子总能让小姐高兴起来,这可比什么都好。”   “而且元公子对小姐还那么好。”   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高兴的很。   她们没说的是,这元公子可比那魏世子好多了。只是话是实话,自家小姐却不一定想听见她们提起那人,所以就没说。   陆明华抿唇轻笑。   隔壁。   燕元华大步进门,脸上都是喜色。   一众亲卫心中顿时有谱了,不理会还没回过味的赵十一,忙上前恭喜。   燕元华心中大悦,一挥手赏了众人。   赵十一这才恍然发生了什么,眼睛睁大,又喜又叹。   “可真是不容易,陆小姐可算答应您了,我还以为她准备拒绝您呢。”   旁边准备提醒他的亲卫默默离远了些。   所以,这某些人不会说话,那是拦都拦不住的。也不怪他们把他推去给主子面前顶雷,实在是这人就是有这样本事啊。   那边,赵十一说完就觉得不妙,偷眼瞧见自家主子撇了他一眼,顿时一个激灵。   “接下来一个月,都让他陪练。”燕元华点了一下,脸上笑都没变过,进屋去了。   几个亲卫拍过赵十一,面露节哀。   所谓陪练,自然是他一个人,陪他们一群人练招了。   赵十一摇摇欲坠,感觉自己灵魂已经离体了。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绝对会管住自己的嘴。   回了卧房,燕元华想着说好的下午见面,本想睡一觉,这样醒来就能见到人了,可躺在那里,却迟迟舍不得合上眼。只是想着陆明华的一颦一笑,不知不觉,就是许久。   等到看一眼时间觉得差不多了,立即起身,本想这就过去,可看了眼身上的衣裳,决定换了一身。   等见着整堆苍青苍蓝的衣裳,又有些嫌弃。   怎么都是这些?   他翻了翻,寻出一身黑裳来,才算满意。   一晌好眠,等醒来,已经是申时了。   陆明华懒懒起身,平安照旧睡在她床前,那个各色衣衫做成的小窝就放在这里。小家伙很是警觉,她刚起身,就探头在窝里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坐起喵了一声,乖乖的看着她。   “你也醒啦。”陆明华笑着说,穿上绣鞋起身,正要坐在妆台前梳发。外间听见动静的小丫鬟快步过来笑着禀报。   “小姐,隔壁元公子来啦,已经被请进正堂候着了。”   手上一顿,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叫了人随意挽了一个发髻,穿上外裳,就出去了。   抬步进门,陆明华一抬眼,目光就顿住了。   堂上坐着的人一身黑裳,胸前绣着虎头,可不就是那次他从京中回来时在马上穿的衣裳,只是今日又多了一件外裳而已。   那日远远见着,就觉燕元华穿黑衣气势惊人,今日这般近看,更觉非同一般,连着他含笑疏阔的眉眼,似乎都带上了些许凌厉之气来。   见着她眸子停在自己身上,迟迟不曾挪开,燕元华心道这身衣服算是换对了,心中想着回去了就多做几身。   “明华,你醒了,可曾睡好,我没打扰到你吧。”他也刚来,谁知陆明华跟着就来了,不由担心是不是小丫鬟没听他的话,把陆明华唤醒了。   “我刚好睡醒。”惊觉自己竟然看的忘了挪眼,陆明华忙不迭的收回眼神,只觉她的脸好似又有些热了。   “那就好。”燕元华笑了。   陆明华坐下,见着他笑的开心,也忍不住笑了。   两人聊了几句,燕元华眼睛丝毫舍不得从陆明华身上离开,只觉哪怕是一直坐在这儿说话,他都是愿意的。只是他还记得上午说过的话,这才问道,“明华,不是说要去看那潭里的荷花吗?我们这就去吧。”   陆明华都忘了这件事,听他提起才想起的确说过这个,就点了点头。   两人这便起身,朝着那山涧走去。   只见满堂碧绿,荷花赫然已经谢尽。   陆明华瞧着,心中不由可惜。   燕元华瞧在眼中,没几日,就送了一缸正开的荷花给她。   陆明华满心惊喜,养在了院中。   就这样,生疏了大半个月的两个别院再次走动起来,甚至比之前更加频繁。   主子们高兴,连着两边的亲卫和下人们整日都是满脸的笑,只觉这一天天的,过得实在是快。   *   京中。   大夫把完脉,从室内出来后轻轻摇头。   “世子,恕老夫无能,世子夫人的底子太弱了些,又是强行有孕,这孩子,怕是……”他话语未尽,不敢再说下去。   魏云台面上笑意微淡,看了眼室内。   早上被丫鬟哭求来时,陆明熙惨无人色躺在床上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心中一涩。   “若是没了这个孩子……”魏云台试探着问。   相比起来,自然是陆明熙更要紧。若她喜欢,到时候完全可以把妾室的孩子抱给她。   “不,不行,这是我的孩子,我不能没有他。”室内,陆明熙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哑着声音说。   “明熙……”魏云台起身,去了内室想要劝说。   “我不要听你说,你都不要我了,你还想抢走我的孩子吗?我只有他了。”陆明熙抽泣着说,满身绝望,甚至不再看魏云台。   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瞧着她撇开的脸,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这些天已经没了,下巴尖尖,憔悴无比。魏云台心中一闷,柔声又唤一句,“明熙。”   “你还叫我做什么,你走吧,你去寻那水瑶,去寻那玉满,你还找我做什么。”   “我被关在这春山院,快一个月了,你都没有来见我。”   “是你说的,你答应过我的,会对我好的。”   陆明熙口中哀哀,一句接一句,泪眼婆娑的看了眼魏云台,作势撵他,“你走吧,你不要来找我了,我也,我也不想再看见你了。”   她这句话可谓是伤心欲绝,魏云台听了心中一痛,哪里还记得之前的怀疑冷待,将她抱进怀中。   说到底,熙儿会变成如今这样,还是因为她。婚前她那样无忧无虑,纯粹天真,若非是嫁给他……   外面老大夫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等着魏云台出来。   只在心里嘀咕,这少夫人听说还是伯府小姐,怎么这一身的做派,哭哭啼啼,跟他见过的那些富贵人家的妾室差不多。偏偏这世子就跟看不出来一样,再一想侯府好像没什么妾,他也就懂了,只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样的女子,哪里能做掌管一府的侯夫人,明明前少夫人那样好,也不知道这世子是怎么回事,非要和离,娶了妹妹。   娶也就娶吧,还是个这样的。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里面魏云台将陆明熙抱进怀里后,陆明熙就放肆哭了起来,他哄了许久,才算停下。   “云台,你不要不理我,没有你,我受不了的,我会活不下去的。”陆明熙紧紧抱着他,口中泣道,绝望且无助。   “不要胡说。”魏云台心中一紧,口中轻叹。   罢了,罢了。   外面大夫总算等了人出来,才有时间回答,“少夫人的身体亏损的实在太多,便是不要,也不行的。药物伤身,现在,只能以温养为主,之后,就看少夫人的造化了。”   这位少夫人的身体本来就不行,更别提那助孕的药可以说是虎狼之药,她用了,直接就把底子耗去了一半,如今再加上怀孕辛苦。   难,难,这孩子,只能看运气,若是能活到七个月,说不定还有点希望。   这些话大夫是不肯说的,只能推辞到,甚至有些后悔接了邀请上门。   魏云台握紧了手,只能说请大夫费心。   这边,两人和好如初,那边,侯夫人就收到了消息。   嬷嬷站在堂下,不由屏息,担心自家主子生气,谁是,竟听见侯夫人笑了一声。   “和好了也行,我还真怕,她就那样死在了春山院里。”到时候,云台怕就要真生了心结了,现下既然和好了,孙氏虽然有点觉得魏云台不争气,却也松了口气。   就陆明熙那样无知浅薄的性子,也就能哄得云台一时,且等着吧,再过些时日,自然就装不下去了,总有一日,云台会彻底失望了。   那时,就好办了。   *   早上醒来,平安喵喵几声,跟在陆明华身后,等她在梳洗后在妆台前坐下,一下窜起窝在了她膝上。   “你呀。”陆明华无奈一声。   外面李嬷嬷听了动静进来,见此口中道,“就说了不能惯着它,胆子越来越大了。”   “嬷嬷,”陆明华无奈嗔道,“只是粘人一些,不碍事的。”   李嬷嬷欲言又止,可看着自家小姐那一脸的宠溺,到底没说话。   她上前亲自为她梳头,雕刻着如意纹的檀木发梳一点点从如云般的青丝中滑下,口中问道,“还是只挽起来吗?”   左右在院中,陆明华素来懒得梳髻,正要应是,忽然顿了一下。   “就劳烦嬷嬷为我梳个发髻吧。”她说。   这些时日,元济安来见她时,眼见着都是精心收拾过的。这一日一日的,倒显得她如此太随意了些,索性,索性也……   “好好好,小姐平日里就是太素淡了些,白白浪费了那些好看的衣裙首饰。”   陆明华无奈,好看是好看,但是也繁琐。   她在家里待着,又不需要见客,准备那些做什么。   “梳了发髻,小姐您穿这个衣服可不行,正好铺子里前些日子送来的新衣您还没有上过身,一会儿试试吧?”总算等到自家小姐改了主意,李嬷嬷建议道。   闻言,陆明华只觉心思被看穿,面颊一热,不由羞赫。   她抬眼,对上打磨的光滑锃亮的铜镜中的眼睛,只觉眼波如水,眉梢唇角,都带着笑意,眼睫不由一颤。   “好。”半晌,她轻轻应了一声。   李嬷嬷一喜,忙叫了丫鬟进来,把衣服都准备好,送过来让陆明华挑选。   她手中不停,梳了一个发髻出来。   至于首饰,要等选好了衣服再来搭配。   外面天气明澈,陆明华选了一套绣着昙花的蓝色衣裙,至于首饰,则是珍珠和蓝宝攒成,耳边珍珠流苏步摇下坠着的蓝色宝石轻轻晃动,和衣服交相辉映。   看着镜中的自己,她竟有些怔然。   少女时期,她也曾为了得见良人,细心妆扮。可后来……   发现自己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些糟心的往事,陆明华心中挥去,恰好丫鬟进来,熟门熟路的禀报,元公子‘又’来啦。   可不是又嘛!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早上也来,下午也来,瞧着那样子,恨不得整日都和她们家小姐待一起呢。每次瞧见他盯着自家小姐那双眼,还有那满脸的笑,都让一众小丫鬟忍不住吃吃的笑,为自家小姐高兴。   陆明华面上又是一热,看着镜中明显细心妆扮过的自己,竟然不怎么想起身。   “嬷嬷,要不,还是换回去吧。”总觉得这样太过刻意了些,仿佛,仿佛……   “换什么,这样多好看,小姐您早该这样妆扮了,谁看了不喜欢。”李嬷嬷也高兴,自家小姐这都多少年没在妆扮上细心过了,忙不迭的掺着她起来,往外送去。   “嬷嬷、”还没想出个所以然,陆明华无奈,却也到底没挣扎,轻提裙角,绕过回廊,往前面正堂去了。   茶香袅袅,燕元华抬眼看向门外,从这里,能看见远山苍翠,山尖白云环绕,霎时动人。   可他完全无心顾及,一直专心听着,等闻到那熟悉的脚步声靠近,眼睛一亮。   先是一角绣着蝴蝶的裙角——   明华似乎格外喜欢蝴蝶,燕元华下意识想道,就见昙花在裙裳上绽放,陆明华盈盈进门,耳边步摇轻动,佳人轻轻抬眼看来,眸若春水。   他忽然就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好诶,女儿愿意妆扮自己了,快乐   中午困实在是没挺住,对不起等更的宝啦,大家留评,我给你们发红包啊,一起快乐   感谢在2022-08-10 00:14:50~2022-08-11 00:5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华门赛高 10瓶;lune 5瓶;彩虹棉花糖 2瓶;腱小宝、甜.、qiq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在这一刻, 燕元华根本想不到什么言语,只是满眼的惊艳,满心的欢喜。   “明华,”他下意识叫了一声。   “嗯?”陆明华未进门前, 心口就开始一下下的跳动, 她不知用了多少力气, 才稳住自己的呼吸。   可这样多的用心,在抬眼看到燕元华灼灼的双眸后, 就全都白费了般。   她下意识撇开眼,可直到落座,对面的人都没有收回目光, 一直看着她。   心中又羞又急, 陆明华抬眼瞪去,“别看了。”   她语调轻快,一双眼眸里仿佛沁着水一般,燕元华心中忍不住就是一颤,哪里挪的开眼。   “元济安!”瞧着他丝毫收敛都没有,陆明华微微扬声, 随手扔了手中的帕子过去。   等见着绣着平安的白色丝帕飘飞在半空中,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下意识倾身伸手, 想要抓回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香风拂面, 茉莉花清幽淡雅的香气扑面而来, 燕元华一伸手就把帕子抓进了手中, 他总算回了神, 瞧着陆明华眼中的悔意, 不由失笑。   “哪儿这么霸道的,看都不许我看。”他笑着说,起身过去拿了帕子递给她。   可他,可他那是寻常的看法吗?   陆明华不好意思说,眼见着他眉眼含笑,还在打趣她,不由没好气的撇他一眼,伸手拿回了自己的帕子。   玉色指尖拂过,捻走帕子时,温热的指尖若有似无的拂过掌心。   燕元华觉得有些痒,收回手后不由握紧,可那点痒意却迟迟不能散去,一个劲儿的在他手心辗转,连着他的心,似乎都染上了些许痒意。   “恶人先告状。”陆明华嘟囔一句。   “我冤枉。”燕元华顺势在她身边坐下,不想远远的坐在对面,笑吟吟看着陆明华口中喊冤。   他这副样子,以前还能骗骗陆明华,现在却是不行的。   这些日子,她可没少看这人装委屈。   “脸皮真厚。”小声嘟囔,陆明华没发现自己脸上的笑越发的浓郁,转头看着燕元华,伸手刮了刮自己的脸。   看着她难得活泼的样子,燕元华眼底笑意划过,口中轻轻叹了一声。   “明华说是,那就是吧。”   闻言,心中忐忑,陆明华心中忐忑,忍不住有些慌。偷眼看去,担心他是不是真的被她说的伤心了。   男子,应当是不喜欢被说脸皮厚,他会不会生气?   “只要能博明华一笑,那便值了。”见着她似乎有些不安,燕元华心中一跳,眉眼舒展,忙朗笑起来。   陆明华眼睛睁大,忍不住抬眼看去。就见燕元华含笑看她,满眼的柔意和认真。   她心中,忽然就莫名的动了动。   “又胡说了。”陆明华回神,轻轻嗔了一句。   “只要和明华有关,我从不胡说。”燕元华再次说起这句话。   他好不容易哄得陆明华鼓起勇气,愿意为他敞开心扉,又怎么舍得再让她失望难过。   听不出他话中的深意,陆明华没有多想,含笑撇他一眼。   “要不要出去走走?”燕元华问。   陆明华点了点头。   她还以为燕元华还要带她往山涧去,谁知这人反而带着她朝山上走去。   小路难行,虽然两人是绕行而上,但没多一会儿,陆明华还是忍不住细细的喘起了气。   燕元华见着手臂动了动,伸出手去,本想搀扶一把,可半道却又换了方向,到陆明华的身前。   “你拉着我的衣袖吧。”   到底还是,有些唐突了。   陆明华一顿,看了他一眼,瞧着这人笑意疏朗,又是那副沉稳从容的模样。   这些日子,她见多了他眉眼灼灼的模样,忽然见他如此,竟然有些不习惯。   “好。”伸手握住眼前那截玄色衣袖,陆明华忽然就想起了之前那段时日。   他就是这副模样……   她心中辗转,忽然就轻轻笑了笑。   一路向上,渐渐将山路抛在身后,回头看去,别院只露出一片檐角。   这也太高了些……   陆明华心中轻颤,有点不习惯,忙回过头,便瞧着身前的身影高大修长,一步一步走的稳稳当当,拉着她向前。   说起来,他这些时日总在穿黑衣,以前的苍青苍蓝等衣裳,竟好似看不见了一般。   他穿黑衣好看,却总带着些迫人的威势,相比之下,青蓝二色,倒是更显他沉稳。隐约有些怀念,陆明华随口问道,“你近日怎么总穿黑裳?”   “你不喜欢吗?”燕元华答得大大方方,回头笑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晕红,鬓角微潮,显然是累了,便就站定脚步,想让她休息一会儿。   陆明华猝不及防下止住脚步,心中还在燕元华那句话上,忍不住抬眼看去。   燕元华冲她笑,又是那副眼神灼灼的模样,格外诚实的说,“我以为你喜欢的。”   陆明华心口,骤然就是一滞,仿佛心跳声在这一刻,都放慢了速度。   “那天你看见我穿黑衣的时候,眼睛特别的亮。”燕元华微微弯腰,对视着陆明华的双眼,笑着说。   脸颊一热,陆明华心跳立时就变快了。   “我没有!”她脱口而出,转过脸去,心慌意乱的,一点儿都不敢去看元济安的双眼。   燕元华低低笑了一声,也不和她争辩到底有没有,继续说了下去,道,“我当时就想,以后要多穿些黑衣才好。”   他说的平淡,声音却满是笑意,陆明华不知为何,回了头,看向他,眸光轻轻,带着不自觉的柔意。   “明华喜欢我穿黑衣吗?”燕元华敛了锋芒,温声认真的问陆明华。   陆明华面上更热,可在这个眼神下,却没想着避开。   “喜欢的。”半晌,她低低喃喃了一句。   燕元华顿时就笑了。   “可你穿别的衣服,也很好看的。”陆明华忙又补充了一句,似是解释,又似是添补,可脸上的热意却是丝毫没有下去。   “好不好看不要紧,得明华喜欢才行。”燕元华朗笑。   眼看他正经了也才几句话的时间,又开始肆意起来,陆明华无奈,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种恣意的性子。   “你正经些!”   “我哪里不正经了。”   “你应该问问你这样,哪里正经了。”   “我觉得我很正经。”   “我可没看见。”   ……   两人说着话,又往山上走去,燕元华有意逗弄着陆明华说话,陆明华毫无知觉一句接一句,丝毫没发现自己身上的拘束一点点,都消失不见了。   “看。”终于到了地方,燕元华示意陆明华去看。   陆明华抬眼,眼前种种入目而来,呼吸顿时一滞。   这里靠近山巅,眼前土地蔓延向前,隐约可以看见是一个悬崖,在这里,可以将远山都收进眼底,坐观林海翻滚,相较在半山腰时,又是另一种惊艳。   后面,是一棵极大的树,树冠扩散,将这一片全都笼罩在树荫下,竟霸道的连一棵其他的树都没生长起来。   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枝叶,秋日的暖阳透过树梢,星星点点的在地上洒下点点光斑,陆明华抬眼看着,只觉如梦似幻,几如梦中一般。   燕元华上前,轻轻推了一下,秋千轻轻摇晃起来,陆明华从这震撼人心的一幕中回神,见着不由惊喜。   “这个怎么到这里来啦?咦,不是。”她还以为这是山涧中的那个,等过去看一眼,才觉有些不像。   “新做的,要试试吗?”山涧里的那个陆明华那么喜欢,燕元华还等着明年再带她去玩,怎么会拆。   陆明华眼睛一亮,点了点头,坐了过去。   燕元华轻轻推了她一下。   裙角在空中散开,点点光斑顺着她的眉梢眼角,洒遍全身,青丝随风飘动,远山在她脚下靠近,又远去。   她缓缓的,就有了满面的笑容。   燕元华只在她身后看着,轻轻伸手,接住几缕发,再亲眼看着那些发丝从掌心离开。   他也不急,一次又一次,乐此不彼的做着这件事。   陆明华玩了许久,久到最后累了,也不荡了,只是靠在秋千上,安静的含笑坐在那儿。   “这里好美啊。”她轻叹,伸手接过一片光影,看它落在掌心,将粉色的肌肤染上一株光晕。   “都是住在一座山上,可你怎么好像哪里都知道?”这句话出口,陆明华总觉得有些耳熟,似乎曾经说过一般,可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起来。   “似你那般,总待在院里,当然不行。”燕元华靠在树上笑道,眸子落在陆明华身上,舍不得挪开。   陆明华忍不住回头看他。   这句话,也很耳熟。   “所以,下次要不要跟我一起出来到处走走?”燕元华试图拐带她出门。   没有看出他的险恶用心,陆明华认真想了想,点头说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燕元华笑了。   从这日起,燕元华每日都会来找陆明华出门,两人一起,几乎踏遍了这座山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不觉,已经十月了。   在这山间,远离俗世纷扰,一切似乎都过去的极快。   转眼间,秋已深。   满山秋色,一阵风吹过,卷起枯干的树叶如片片蝴蝶般在林间飞舞。   陆明华正叹时间过得真快的时候,京中传来消息。   陆明熙,小产了。   隔壁,燕元华毫不在意的扔下纸条,这些人若非和明华有关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去,把那个叫翠枝的丫鬟的行踪,想办法透给魏云台。”他吩咐道。   明华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是时候该让那些人知道,他们有多蠢了。   竟然被那么一个表里不一的东西耍的团团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1 00:55:21~2022-08-11 17:0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鱼今天相当的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ice 10瓶;咸鱼每天都在想躺平、落日余晖的方向 5瓶;曦婔、追风舞火 3瓶;腱小宝、泡泡、暖暖的梦、qiqi、明天接着看好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五章   小腹一坠一坠的痛, 仿佛要有什么东西掉下去一样。   陆明熙努力忍住,索性她近些时日面色总是苍白,也无人能看出来异样。   玉满伺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 不敢靠近她。   眸光落在她身上, 陆明熙轻轻敛眸, 神色变换。   她?   不行,不行, 她还不够。   她再想想,再想想。   心中辗转,她打量着这个名叫玉满的姨娘, 细细揣测。   听说之前她被侯夫人抓去后, 咬死了没有提及那些东西是她送的,还是丫鬟开的口。之后侯夫人就冷落了她,这些时日,都不再让她进颐宁院。   而且,同为姨娘,水瑶有孕, 她真的就能甘心吗?   若是陆明熙,自然是不能甘心的。她没有的东西,别人凭什么能有?!以己度人, 她心中渐渐生出了一个念头。   玉满低眉敛目,做足了恭谨, 不时露出对水瑶的艳羡, 还有一些被冷待忽视的小心翼翼。   感受到陆明熙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她心念微动, 面上恭敬, 又添了一分。   外面丫鬟行礼,魏云台回来了。   他在户部任职,如今正值秋税时期,天下各个州府的税收齐齐送往京城,他们要在腊月之前计算清楚,存档入库,报呈给陛下。   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眼下回来,神色中也有些倦怠。   “云台。”陆明熙起身想要迎他,被他快走几步扶着做好。   玉满眼中艳羡划过,正准备退下,却被陆明熙抬手拦住,示意她伺候魏云台。   她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却被魏云台挥手示意退下。眼中一暗,只得离去。   “云台,我如今身子这样,怕是,怕是不成的,玉满性格柔顺,待我又恭谨,若,若是有她照顾你,我也能放心了。”陆明熙声音轻颤着说。   魏云台看着她眼中哀戚,口中安慰,却忍不住的想着。   眼下的明熙,是真正的她吗?   眼见着他似是有些走神,陆明熙眼底微冷。   虽然眼下一切看似和以前一样,可到底,不一样了。从前,在一起时,魏云台总会顾念着她,可现在……   虽说被魏云台拒绝了,可陆明熙总也会叫玉满过去,并且会推了魏云台去她屋里,虽然总会拒绝,但几次里,也会去上一次。   这般日日伺候着,不知不觉,玉满被留在正房的时间越来越长。   陆明熙偶尔轻叹,觉得自己腹中之子怕是会保不住。   玉满上去安慰,便见她瞧着自己,似叹似喜道,若是你有了孩子就好了,以后记在我名下,也不枉费我们这段时间的情谊。   这样的话,她也不免心动。若是能有这个福分,那她的孩儿,以后说不定还能继承侯爵之位……   前提是,水瑶腹中那个极受重视的庶长子,不能生下来。   忽而有一日,陆明熙似是有意,又似是无意,让她去找水瑶玩。   心底一颤,玉满应了。   出门时,外面晚霞灿烂,在天际翻滚。   天色渐暗,夜色降临,玉满一咬牙,去了魏云台的书房,跪在门外求见。   这个姨娘素来老实,魏云台没想到她会贸然来他的书房。   先是皱眉,而后他叫了人进来,等听她说完口中的话,他含笑的面容,顿时一沉。   “你可知,污蔑正室夫人,是什么罪过?”魏云台沉沉的注视着堂下跪着的女子。   “若是妾身诬陷,任凭世子处置。只是,只是……”玉满说着话,忍不住惊惧的哭了起来。   “妾身见着夫人提起水瑶的眼神,实在是怕,她又对妾身说那些话……实不相瞒,妾身在家时,就曾见过我那继母这样做过,后来,父亲当时最宠爱的妾室没了孩子……”   “世子,妾身宁愿是妾身想多了,可这要是真有个万一,妾身是万万担待不起的,所以,只能来求世子了。”   说罢,玉满拜倒在地。   生子可养在膝下充作嫡子,又提起可惜水瑶先有了孩子,最后让她去找水瑶玩——   这妾室刚才的种种话语尚且言犹在耳,魏云台神色变换,一时没有说话。   这样没有根据佐证的话,他本不该浪费时间去听的,甚至应该呵斥一顿,命人将玉满拉下去,可魏云台却始终没有说话。   书房一时死一般的寂静。   玉满趴伏在地,只露出隐约的抽泣声。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最后,魏云台淡淡的说。   玉满没有得到答案,无措的看向他,最后只得无奈的退下。   一路穿过小径,回了自己在侯府的小院。   直到进了屋,挥退下人,一个人躲进床帐,她才深深的,深深的松了口气。   赌对了,世子果然对陆明熙有了怀疑,这样,一切就好办了。   怕就怕,他捂住自己的眼睛耳朵,不看不听,固执己见,任是什么异样都好似看不见一般。   高屋漆柱,窗户糊着透亮的宣旨,这样寻常学子想用都难买的纸张,在这侯府,也只配糊窗户。而侯府的诸位主子那里,用的都是一匹十金的蝉翼纱。   除此之外,这屋里还有几个小丫鬟伺候,处处周到妥帖,丝毫不是她原先那个家能比得的。   这样的富贵,难怪有人说,这锦绣膏粱之处,能迷人眼。   玉满喜欢吗,她自然是喜欢的。更别说还有陆明熙的那番话,未来侯爵之位的诱惑。可相比这些,她还有更喜欢的东西——   侯夫人答应过她,她若是能让世子看清陆明熙的真面目,就放她自由身,并且可以帮她立下女户,送去别的地方生活。   这可比呆在这侯府,守着一个不喜欢她的男子度过余生要好多了。   当然,最主要的是,偌大的侯府,还有那厉害的侯爷,心机深沉的夫人,谁都不是好相与的人。和他们相比,陆明熙,到底还差了些。   说到底,她也只不过是一个不被重视的世子夫人而已。她的话,又能有几分可信。   两相比较,她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往后的无数年,那一日的种种,于玉满而言,都可谓是历历在目,难以忘怀。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天气,院中菊花盛开,侯府富贵,各色菊花应有尽有,被花匠摆在院中各处,精心搭配。   水瑶在丫鬟的伺候下赏菊,正看得入神,就远远看到了陆明熙在一众人的拥簇下浩浩荡荡的过来了。   她一惊,轻轻一礼,甚至都不敢靠近,忙不迭的就退下了。   看了眼她的背影,陆明熙柳眉轻蹙,似是也没有在意,只在院中散着。   直到她走到之前水瑶姨娘待过的地方,莫名脚下一崴摔倒在地,大片血迹在她裙下蔓延开,红的刺目精心。   当时玉满就伺候在她身后,见此心中一跳,低下了头,心中这才恍然。   之前她还想着有上一次的事情在,她这次不管做什么,别人都会先怀疑她。却没想到,她这次不是要害水瑶,而是要陷害她——   作为一个孕育了庶长子的姨娘,使计谋害了正室夫人,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也有可能她原本不是这样想的,但是侯夫人将水瑶保护的太好,她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才会出此下策。   这样大的事情,在场的人全都慌乱起来。   嬷嬷忙不迭的送了人回春山院,又命人请大夫,去叫世子回来。   兵荒马乱中,颐宁院嬷嬷带来了一众人,雷厉风行的把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给带走,分开关了起来。   户部,小厮匆匆进门时,魏云台正在和人核对账册。   见了人,听他说了几句话,匆匆就找了上官告假离开了。   身后,上官摇了摇头,连着那些同僚也在心里嘀咕。   这魏云台,今年家里怎么总是有事。再一想缘由,心中更是警醒,又不由有些嘲弄。   放着一个贤妻不要,娶了一个病秧子回去,这可真是……   一众亲近的下人都被带走,留下的只有侯夫人的人。   她们接管了春山院,守在陆明熙身边。   “见过世子。”远远见着魏云台大步回来,守在屋外的小丫鬟忙通知了里面的嬷嬷,嬷嬷随之出来,福身一礼,说了事情始末,还有自己的安排。   床上的人面色惨白,无一丝血色,总是娇柔的笑颜如今只有痛楚。魏云台本该怜惜的,可一见她,就想起了那夜玉满所说的话。   他呼吸一顿,眼睛猛地合了一下,“嬷嬷不必劳烦,我——”   嬷嬷恭敬垂首,等待着魏云台剩下的话。若是不查了那自然是不行的,这可是侯夫人的吩咐。   她正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说服魏云台,就见他声音艰涩,说了一句话。   魏云台却没急着说,他嘴角轻颤,那句话迟迟吐不出来,半晌才终于吐口,“我一直安排人跟着她,一问便知。”   说着话,他对着角落里叫了一声,一个不起眼的小厮闪身出来。   嬷嬷眼中讶色一闪。   “说吧,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魏云台看着这个自从上次玉满说过话后,他就安排在陆明熙身边的人,吩咐道,声音莫名带着些许干涩。   那小厮低头,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今日世子夫人心情好,要去花园走走,去了之后一路没什么事,莫名就自己摔倒了。   就这样短短一席话,没有丝毫出奇的地方。   可按照刚才嬷嬷的禀报,陆明熙身边的嬷嬷分明是说,她是踩到了一颗珍珠才摔倒的。   那珍珠,如今就在嬷嬷这里。   嬷嬷拿了出来,微微皱眉。   上好的珍珠,是水瑶姨娘有孕的时候,夫人的赏赐,她用这个做了一套头面首饰,恰好在今日戴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魏云台问。   小厮抬眼仔细看了一句,确认道,“奴才当时根本没有看到过这枚珍珠。”   魏云台的面色,顿时彻底就淡了。   这席话里的意思,如此清楚明白,让他想要为陆明熙找个借口,都不能。   嬷嬷悄然叫来了人,让她去找人,严审那个拿出珍珠的嬷嬷。   晚上,陆明熙还没有醒。   大夫说了,这次小产于她而言可谓是元气大伤,大概以后再也不能有身孕了。不止如此,之前好不容易养回来的底子也伤着了,之后,怕是要万分细心的养着了,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是一场大病。   魏云台看了她一会儿,过往和如今在他眼前交织,他依旧疑惑。   当初琉璃样易碎干净的人,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是他从来没有看清过她,还是时移世易,人心思变?   返身回了书房,那首初识时的诗文依旧写在他最常看的一本书中。   只是一翻开,就能看见。   诗文依旧,可人,却已经变得那样陌生。   他静坐半宿,只觉整个人都空空茫茫,什么都想不起来般。   陆明熙第三日下午,终于幽幽转醒,她茫然睁开双眼,看见的,却是面无表情的魏云台。   看着床上人,刚才审问人的嬷嬷禀报声不停在他耳边回响。   “陆明熙,告诉我,那个叫翠枝的丫鬟在哪儿?”魏云台直接问道。   陆明熙双眼睁大,瞳孔一颤。   这样明显的心虚惊慌,魏云台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   “你可以为它取个名字。”燕元华拉着一匹白色的骏马,示意陆明华摸摸它。   陆明华有些迟疑,在燕元华带着鼓励的含笑视线中,才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马儿身上的鬃毛。   略有些硬,却很光滑,再加上不见杂色的四蹄,可见这马出来之前,定是被细心打理过的。   这马脾气很好,被她摸过之后,只是转过头轻轻喷了口气,一双大眼睛竟能看出些温和来。   “它没有名字吗?”陆明华问。   “它才三岁,你是它第一个主人,当然要你取了。”   “主人,给我?”陆明华惊了一下,不是说先练习一下的嘛。   说起为何骑马,还得说起之前,两人每日里在山间散步,燕元华倒是无碍,陆明华却受不了,几日下来,就全身酸痛,不想动弹了。   燕元华很是内疚,自家竟然没发现,当时就哄她,说等她休息几日,便教她骑马。   于是,就有了今天。   “练□□不能换来换去,还是要培养默契的。”燕元华熟门熟路的教授着自己的经验,道,“这个马双亲都是极佳的战马,但是性格却很温和,很适合你。”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陆明华却也听出了他背后所费的心思,心中轻轻一动,略想了想,到底没有再推拒。   “可我不知道该叫什么。”她一时根本想不出来。   “那就慢慢想,今日先练习上马好不好?”燕元华口中一转。   陆明华有些好奇,又难免担忧。   “我好像上不去。”这马很高,她以前从未关注过这方面的事,连该怎么做都不知道。下意识抬眼看向燕元华,眼中带着不自觉的祈求。   见此,燕元华心尖一颤,哪儿能受得住,忙大包大揽,说交给他就好。   这般细心讲解半晌,陆明华总算知道该怎么上去了,可踩在脚蹬上,随着轻轻的摇晃,她根本用不上力,更别提上去了,不由羞红了脸。   “我扶你好不好。”燕元华下颌紧了紧,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他伸出手,看向陆明华。   “明华,来,我扶你。”他又说。   作者有话说:   最后两句,见证小王爷胆子逐渐变大的过程,哈哈哈。感谢在2022-08-11 17:02:15~2022-08-12 01:2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Okkkkk 10瓶;咸鱼每天都在想躺平 5瓶;祁连思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大手摊开, 放在那里,他的眸光看似平静,却微不可查的透着些小心翼翼——   陆明华本来准备拒绝,可见此, 口中的话却一顿。   “好。”声音轻颤, 陆明华别开眼, 不敢多看,伸出了手。   带着淡淡粉色的指尖轻轻伸出, 燕元华手一抬,握了上去。   触手温软,尖尖手指落在掌心, 他呼吸都不由放缓了。   “来, 我扶着你,别怕。”抬眼看着佳人耳边那片薄薄的红晕,他眼中笑意绽开,初时声音尚有些低,等到别怕两字时,方才恢复清朗。   握着她的手修长粗硬, 便如他手背上那几道破坏了光滑肌肤的疤痕一般,他掌心也带着磨人的硬茧。   他的声音响起,陆明华指尖轻颤, 心跳加快,只觉半边身子都是软的, 哪里能使得上力气。   “明华, ”红晕弥漫至整个面颊, 燕元华只觉呼吸似乎都有些困难起来, 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念头, 他又低唤了一声。   陆明华不敢看他,轻轻嗯了一声,手上努力使力。   燕元华抓紧尽毁,一抬手扶住她的手臂,双手用力,瞬间就让她上了马。   陆明华只觉身子一轻,她就已经在马上坐好了,不由睁大双眼,下意识握紧手。   手掌忽然被捏住,燕元华眼中划过笑意,也不挣扎,忙放轻了声音安抚,“别怕,没事,我看着,不会有事的。”   忽然这样高,陆明华略微的慌乱之后,就是惊奇。   “接下来该怎么做?是不是要扯着缰绳?”心跳加快,莫名的兴奋,她看向燕元华问道。   见着她灿亮的双眼,燕元华失笑。   倒是他忘了,明华,并非寻常女子。   “对。”他含笑说,拿过缰绳递去她的手中,另一只手握着陆明华尚未抽回去的手,舍不得松开。   然而——   眼见着缰绳递过来,陆明华立时抽回了手,双手牵住了缰绳。   “该怎么做?”陆明华兴致勃勃的问。   感受着骤然一空的掌心,温软的触感依稀尚存,燕元华不由微微失落,轻轻摩挲了一下指尖。   “我牵着它慢慢走,你先努力坐稳。”压下心中的不足,他抬起头,仔细叮嘱陆明华。   陆明华低头看向他,笑着说好。   “记得小心。”燕元华还不放心,又提醒一句,才牵着缰绳,慢慢前行。   满山黄叶飘零,遍地萧瑟中,男人苍青色的背影在前,牵着马缓缓前行,间或回头满是关怀的看来一眼,陆明华的心跳声,不知为何,一下一下忽然无比清晰起来。   “济安。”她下意识叫了一声。   “嗯?”以为她有事,燕元华忙回头看去,“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陆明华摇了摇头,唇边的话本想咽回去,可瞧着燕元华灼灼的双眼,鬼使神差的却说出了口。   “我就是忽然想叫叫你。”没有什么原因。   燕元华怔住。   慢慢的,他面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眉眼灿烂到几乎赛过了日色。   陆明华面如火烧——   回过神后总算发现了自己那句话中的微妙。   “你别笑了。”她有些羞恼,又有些后悔,只觉刚才怎么就跟迷了心窍一样。瞧着燕元华满脸的笑,口中忍不住嗔道。   “明华为何不让我笑?”燕元华毫不收敛,反而理直气壮的反问。   “你,”陆明华语塞。   他这样激动又高兴的笑,太过分明,让她不好意思。可这句话怎么说得出口?   眉开眼笑的看着她,燕元华止住脚步,也不走了,就在哪儿好整以暇的等着陆明华的回答。   “我不管,就不许你笑了。”找不出理由,陆明华心中羞恼,索性也不准备讲理了,娇哼道。   燕元华几时见过她这样娇蛮的样子,轻怔了一下,面上的笑意反而更加的大了。   他心中在这瞬间似乎都被涨满,里面全是快活。   “元济安!”陆明华愤愤。   “好好好,不笑了,不笑了。”燕元华总算收了过于灿烂的笑,唯有眼中的笑意,却是怎么都遮不住,好声好气的说。   他喜欢明华如今鲜活娇俏的样子。   这本就该是她的样子。   他收了笑,陆明华的羞恼终于散去了些许。   “我都听明华的,明华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这时,燕元华忽而又轻轻一声。   抬眼看去,陆明华见着他眼中轻柔的笑,心跳声声,在她耳边响起。   两人不自觉的对视了许久。   半晌,陆明华才不自在的收回了视线。   “我们还接着练,明华,坐稳了。”燕元华提醒一句,拉着马转身前行,笑意就瞬间在脸上弥漫开。   之后,接连过了许久,他都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好心情。   *   “云台,你说翠枝啊,她早就回家去了,在哪里我也不知道。”终于回神,陆明熙迷茫的说。   “你的嬷嬷已经招认,那珍珠是你命人从水瑶那里偷来的,这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   然而,魏云台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站起身,面无表情抛下一句话,甚至不等陆明熙回答,就转身大步离去。   “云台……”陆明熙想要叫住他,可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身影离去。   她躺在床上,回忆着魏云台说的话,半晌,才闭上眼睛,掩住里面的悔恨。   是她错了,宁国侯府不是文安伯府。   可她现在想明白这一点,已经太晚了。   不过——   翠枝已经被陆成颂派人带走了,魏云台就算是从她那几个丫鬟哪里发现了踪迹,也根本找不到人。   之前陆明熙还心中怨恨陆成颂借机拿捏她,如今却不由的庆幸起来。   还好,还好。   如今只盼着陆成颂安排的周密些,别被人发现了。   秋风萧瑟,魏云台将春山院抛在身后,朝着书房而去。   片片干枯的树叶从枝头掉落,放目看去,只余下根根枝丫。   “查到了没有?”刚到书房,魏云台就直接问向恭敬垂首站在书房门口的男子。   “禀世子,小人按照线索找到了地方,却得知,那女子半年前就已经被人接走,如今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魏云台轻讽,看向男子。   男子心中一凛,当初前任世子夫人替换身份之事,就是经他的手才得以查证。   种种证据都表明,是陆明华收买了亲妹妹的贴身丫鬟翠枝,又通过翠枝收买了寺庙里的小沙弥,最后再似是无意的表明身份,令得魏云台上门提亲,替换了陆明熙。   谁知,时过境迁,这几年过去,他们在丫鬟那里又得出了不一样的线索。   据说是被陆明熙赶出府去找不到踪迹的翠枝,这些年一直在和陆明熙暗中联系,甚至陆明熙还屡次送银子给她。   这可完全不符合他们查到的消息。   “时间太短,请世子再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定能找到线索。”男子恭请道。   “尽快。”魏云台冷声说。   男子退下,只余下魏云台一人在书房内。   案上摆着一个小册子,里面是曾经他所查到的消息。陆氏姐妹关系不好,母亲偏心妹妹,姐姐不受宠爱。加上查到的那些证据,他理所应当的认为,陆明华定然是心有怨恨不甘,所以精心算计。   可如果,不是呢?   心中一闷,他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陆明熙不是他所看到的样子,那陆明华呢?   这册子上那个温柔娴静,哪怕被忽视也依旧对母亲和妹妹细心体贴的女子,又各有几分真假?   过往三年陆明华的言行音容一幕幕划过,微笑的,平静的,讥诮的,厌恶的。记忆中那张温柔笑颜,到最后,竟然只留下了厌恶。   魏云台捂住胸口,只觉里面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次下属的消息来得很快,他一番追查,总算找到,那人手是陆成颂派去的。   魏云台给的吩咐是继续查。   侯府内,陆明熙身边的下人一一被审过,差不多查了个底朝天,连着陆明熙去岁偷偷倒药,而后大病一场的事情都查了出来。   算算时间,正是魏云台和陆明华和离之前。   看着这个消息,魏云台微微阖眼,沉默坐在书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直到夜里,烛火摇曳,他才叫了人,去把去岁为陆明熙诊断的大夫请来。   积郁成疾,他倒要看看,这个脉象到底是怎么诊出来的,是真还是假。   那大夫倒是配合,干脆利落的说了,“不敢隐瞒世子,当时那陆小姐的脉象虚弱,意志消沉,神散气弱。这样的表里症状,任谁看了都会给出积郁成疾的诊断,非是小老儿胡言。”   魏云台面色淡淡,听完这一席话,明了并非是陆明熙和大夫串通,正要命人送老大夫离开,就见堂下的人面色稍有犹豫,他心中顿时一紧,立即追问,“还有什么事?请大夫直言,云台必有重谢。”   “那脉象,虽然看似无恙,但,小老儿总觉得有些虚浮。”老大夫犹豫再三,想着眼前人与那陆府两位小姐的事,到底说了,“似乎,似乎是药物所为。”   “但小老儿学艺不精,对于传闻中的秘药,也只是有所耳闻罢了,并不能确定,这,就要世子另寻高人分辨了。”老大夫说完,没再多言,告辞离去。   等出了侯府,他回头看了一眼,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老大夫与伯府熟稔,那边有个什么病症一般都是寻他去医,因此也能称得上一句了解,自然知道那两位小姐的状况。   多病的妹妹,被忽视的姐姐。   二房的夫人总是哀愁,而那位三小姐,从小时候会忍不住期待的看着她的母亲,到后来逐渐平静默然。   如此种种,就连他一个外人都不由心酸。   却没想到,到最后,他竟然也在那个女子原本就不幸的人生中,推了一把。   这一年来,老大夫一直有所愧疚,总忍不住想若是当初说了这话,这位魏世子想必就不会与那三小姐和离。   可再怎么想,也迟了,只希望,现在说起这句话,还能有点用吧。   倒药,喝药,装病。   魏云台坐在书房,一瞬间只觉自己仿佛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连他满心的怜惜,都被人算计在内。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2 01:25:36~2022-08-12 16:4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七章   生病是假的, 但他却为此与陆明华和离。   所谓的调换似有内幕,但这些年他一直坚信是陆明华所为——   她分明辩解过的。   但他呢,他,他从未听过, 只以为是她的狡辩。   可如果不是呢?   如果是他冤枉了陆明华呢?   曾经坚定相信的种种, 在这些时日里被逐渐推翻, 魏云台坐在那里,失魂落魄。   “还没有发现?”燕元华一直注意着魏家那里的消息, 得知他们还没有找到人,不由不满的说。   赵十一呵呵不说话,这魏云台到底只是侯府世子, 哪能和他们王爷比较。   “可需要属下命人帮上一把?”他上前道。   “那个和尚找到了吗?”没有说这个, 燕元华转而问道。   闻言赵十一便知燕元华时不准备插手,有些不解,没急着问,转而道,“经过我们这些时日的追查,已经发现踪迹了, 若是顺利,再过上几日,就能传回来好消息。”   见此, 燕元华才满意。   说到底,过往种种, 最关键的地方都在这个小沙弥身上。只有他亲自承认了所作所为, 才能彻彻底底证实明华的清白和无辜。以及, 那些人到底有多眼瞎愚蠢。   魏云台也就算了, 燕元华始终弄不明白, 那个秦氏到底是怎么想的,身为人母,为何会如此荒唐心狠。   “王爷,为何不帮上一把?”赵十一有些着急。   陆小姐的消息都是他查到的,他十分清楚哪些过往对她伤害有多大,他现在只想着立时恢复陆小姐的清白,想来他家王爷也是这样的想法,可为什么会拒绝。   “因为魏云台。”燕元华目光抛向书房之外,落在远山之上,淡淡的说,“迅速查到事情的真相有什么意思,我要让他一点点的查到,然后明白,自己当初到底有多愚蠢。”   事情解决的太快,他心中的愧悔就不会太多。   但这怎么够?明华当初被他折磨了三年,燕元华也要让魏云台好好尝尝,这种锥心之痛。   赵十一垂眼,身上发寒。   王爷平日里疏朗恣意的样子,总会让他忘记他在边关时的模样。瑞王燕元华,用兵奇诡,最善攻心。花费两年时间布局,让北夷内乱,才得以一举击破北夷王城。   骤然想起,他就什么也不敢说了。   “对了王爷,京中传信,北夷使臣已经动身,带队的是三王子和耶律追两人。”   北夷称臣,自然要在元日那日入宫,拜见陛下,奉上朝贡。这原也没什么好说的,可问题出在带队的这两人身上。他们全都是自家王爷的手下败将,加之北夷素来野心勃勃,纵使兵败心中也不曾驯服。   这次来京,怕是还要生事。   “那又如何,这里,是我燕国的上京。”燕元华脸上笑容不变,口中淡淡道。   赵十一心中不由振奋,正想称是,就见自家王爷忽然皱了皱眉,心中顿时一紧。   “怎么了,可是有事?”他忍不住小声问道。   “北夷来人,皇兄定是要叫我回去的。”燕元华有些不愿的说。   赵十一默默的闭上了嘴。   “这里还是太远了些。”燕元华心中琢磨起来。   *   “姐姐很好,是我对不起她。”   “明华,你,帮帮明熙。”   “母亲,你想要我怎么帮她?”   “希望世子与陆明熙,弦瑟和鸣,白头偕老。”   声声话语在梦中翻滚,一张张面容在脑海划过,魏云台再次惊醒。   他鬓角湿润,大口大口的呼吸,可心中还是闷闷的喘不过气。   满脸愧疚不舍的陆明熙,声声祈求的秦氏,漠然的陆明华,最后带着莫名笑意的陆明华。   愧疚不舍是假,陆明熙一直怨恨陆明华。   声声祈求是真,秦氏自来就偏疼陆明熙,漠视陆明华。   陆明华的漠然是真,那莫名笑意,分明就是期待和嘲讽。   在梦中,魏云台看的分明,他抬手捂脸,艰涩一笑。   的确该嘲讽——   可他近来总忍不住回想起新婚时的陆明华,她眼里像是含着星星,满脸的笑意,勾起的唇角都带着欢喜。   可最后都没有了。   星子渐渐熄灭,笑意慢慢淡去,勾起的唇角落下。   为什么,他当时不愿意相信她,为什么他不再查一遍。   自责悔恨在心中翻滚,魏云台不敢深想那个仿佛一触就能碰到的答案。   “世子,查到了,人已经带回。”第二日,下属来禀报。   魏云台坐在书桌后,憔悴的厉害,短短十几日而已,他身上的精气神仿佛就耗空了一半。   “把人带过来,我要亲自问。”他说。   “还未到府,”下属怔了一下,看着有些恍惚的自家主子,忙添补一句,“只是传信回来,等人回来后,属下马上给您送来。”   魏云台点了点头。   “云台,你这是怎么了?”孙氏忧心的问。   “母亲,我没事。”魏云台依旧如此回答。   “你看看你这样子,哪里像没事,你是想把为娘急死吗?”孙氏焦灼的问。   眼看着魏云台一日一日的消瘦下去,孙氏可谓是心惊不已,连魏怀良都惊动了,两人如今正坐在堂上,看着魏云台。   魏云台说不出话,他要怎么说?说自己在后悔自己有眼无珠看错了人,说自己后悔当初偏听偏信,伤害了陆明华。   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样的话,要是说了,他自己都要笑自己的。   看,堂堂的宁国侯世子,世人称赞的朗朗君子,原是个蠢货。   他什么都不肯说。   孙氏只得失望,魏怀良看着他,微微闭眼,掩住里面的失望。   然而魏怀良的失望与孙氏不同,他只是在后悔,后悔这些年让魏云台过得太顺了。这件事的始末他都清楚,之前还在想,若是这件事能让他认清世人言语,还有所谓的证据都有可能会骗人。唯有用己心,细细分辨,才能找到事情的真相。   可他没想到,眼下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挫折,就几乎将魏云台击垮。   这世间,谁人谁不会被骗,谁不会失败。   被骗了,就狠狠惩罚回去,失败了,就继续努力,便是他领兵作战,也不是次次就能胜利。可魏云台竟意志消沉,毫无斗志了一般。   他是真的失望。   请完安,魏云台准备回书房,却莫名回了春山院。   进门,入目一片萧瑟,他止住脚步,细细回想这个院子曾经的模样。   院中丫鬟轻快含笑的往来,再往前,可以看到亮堂整洁的屋舍,即便是冬日前来,满院轻声笑语中,也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清冷。   陆明华总是带着轻轻的微笑,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或是看书,或是对着账册。   可后来呢。   陆明熙来了,丫鬟们都规矩无比,整日来往小心翼翼,那时他只觉得丫鬟们是听了他的命令,不许搅扰陆明熙。但果真如此吗?   如今满院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魏云台站了一瞬,转身离去。   “云台,”一声轻呼,陆明熙远远瞧着像他,匆匆出门,弱柳扶风短短几步而已,就开始喘气,摇摇欲坠。   可等她再上前几步,那个人影已经走远,竟是丝毫未停。   她追到门口,想要出去,却被人拦了回去。   “少夫人,您别为难我们,夫人说了,您以后都别想再出春山院了,快回去吧。”下人散漫的说,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浑然没把她放在眼里。   陆明熙被推攘着踉跄一下,直接倒在了地上。   她捂住胸口,急急的喘了口气。一抬眼,却见那下人毫不在意,只是嗤笑了一声,就转过身,仿佛没看见一样。   撑在地上,她摇摇晃晃艰难的起身,含恨看了眼那些守在院外的下人,转身回去。   屋内燃着火盆,热气扑面,她进门才觉出冷来,恍然发现刚才没穿披风。几个小丫鬟躲在避风处说着话,一眼都不看她。   自从这次得知了事情真相,侯夫人再次将陆明熙禁足,她身边的下人在那之后,全都被送去了庄子。如今院中,只有几个被分过来的小丫鬟,也不在意这个明显被冷待的少夫人,整日里十分怠慢。   “我要喝水。”陆明熙进屋,看着空空如也的水壶,脸色更冷,说。   几个小丫鬟你推我我推你,总算来了一个人,屈膝叫了一声少夫人,看似礼数周到,但脸上丝毫表情都没有。她拿起水壶就出去,连个礼都不行,半晌拎起一壶水放下,又退了下去,一句话都不多说。   她们来时都得了吩咐,不要理会这个少夫人,却也不能让人挑了礼数。   陆明熙心中越发的堵了,她捏着茶杯,本就没什么血色的指尖,越发的白了。   她看向外面,只见曾经热热闹闹,下人成群的春山院,如今这样的冷清,她怔怔然半晌,忽然嗤笑一声,竟也止不住。   然而,再怎么掩饰,也去不掉她眼中的惨淡。   “又开始发疯了。”一个小丫鬟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口中嘟囔。   “别看,理她做什么。”另一个年纪大些的拉了她回来,瞪了她一眼。   这些小的不知道,她得到提点,隐约能明白侯夫人派她们来这里的意思。里面那位心里天高,她们在这里,也不用做别的,不理她自然就让她受不了了。   侯夫人,要的就是她受不了。   “你说她怎么这么想的,用自己的孩子陷害一个姨娘。”有人不解的问道。   “害,你没听说,那个孩子本来就保不住。”   “保不住也能有下一个啊。”   “大夫说了,以她的身体,没了这个,以后就再也不能有了。”   “可那也不至于用来陷害姨娘啊,这有什么好处?”   “你以为她是为了姨娘?”有人嗤笑,最近这件事侯府但凡知道点事的人都在私下里讨论,倒是总结出不少结论,她随手拿来一个,道,“她啊,分明就是看侯夫人看中水瑶姨娘腹中的孩子,偏水瑶姨娘跟她关系不好,才这么做的。”   “啊?”另一个人懵懂的说。   “依着之前世子对她的好,要是水瑶姨娘真的这么算计她,那连带着她腹中的孩子都会被世子厌弃。要是事情成了,她和玉满姨娘关系好,到时候再养了她的孩子,就不用担心以后水瑶姨娘的孩子了。”   “原来是这样。”   “还有人说,她其实是想连着水瑶姨娘的孩子都弄没的,但是夫人护得好,她没办法,才这么做的。”   几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只言片语随风落入陆明熙的耳中,她心中翻滚,含恨扔下了茶杯。   一声脆响,众人顿时闭嘴,面面相觑,没有再说下去。   魏云台,魏云台!   明明她能成功的,可陆明熙做梦也没想到,看似对她温柔有加的魏云台,竟然在背后偷偷派人监视她。若非如此,若非如此!   在这一刻,她心中的慌乱恐惧忽然散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对于魏云台的怨恨。   *   “明华,天气渐冷,这山上未免冷清,我在城外云山有处别院,你搬去那里如何?”   近来天气越发的冷了,别院位于半山腰上,每日风吹过来,都刺骨一般。   两人披着斗篷,走在山林间,陆明华一下一下踩在地上的枯叶上,听着发出的咔嚓声不由轻笑,忽然听到燕元华这样说,不由看去。   “云山,有汤池的那个?”她问道。   不等燕元华回答,她又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去。”   陆明华是个恋家的人,一旦在某个地方住久了,就很难习惯再换一个地方。如今她已经习惯了这处别院,实在不想再去熟悉一个新地方。   “就当去陪我。”看出了她的抗拒,燕元华站定,放缓了声音。   “你要去吗?”陆明华一怔,心中油然生出不舍。   “我身上有旧伤,这山上风大不适合修养,大夫说,我最好去云山待着。”燕元华解释了一句,满眼期待的盯着陆明华看。   陆明华心中微动,有些迟疑。   “明华,我舍不得你。”燕元华眉眼飞扬,似是毫不在意,朗声道,“你要是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你,”陆明华失言,瞪了他一眼。   燕元华笑着看她,无声问怎么了。   “哪儿有用自己来威胁人的。”陆明华无奈又想笑。   “没办法,”燕元华一摊手,很是无奈般,“谁让我拿明华没办法呢,思来想去,也只能如此了。”   什么叫拿她没办法!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多厉害的人呢。   陆明华面上一热,嗔他一眼。   “明华,去吧,就当陪我了。”燕元华又放轻了声音,弯腰注视着陆明华。   他身量高,陆明华也才到他肩膀,而且还要往下一点。   两人对视时,她难免要抬起头,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燕元华总是这样弯着腰和她对视。双眼紧紧的看着她,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揽进怀中般。   可眼下,那双总是带着灼热的眸子变得眼巴巴的,无声的祈求。   “怎么跟平安一样。”陆明华忍不住嘟囔一声。   谁和那小东西一样了。   燕元华听得分明,心中忍不住轻哼一声,每每想到那个小东西窝在怀里,一双眼睛得意的看着他的时候,他都忍不住后悔,早知道就不送了。   气人!   “可……”陆明华呆惯了这里,猛然要换一个地方,心中竟然有些忐忑。   将她眼中的情绪尽收眼底,燕元华心中轻叹一声,越发肯定了要带着陆明华走的念头。   天地博大,他的明华还未看尽,哪儿能将自己囿于这样一个小小的别院。   “去吧。”他耐心的哄劝。   “你就真的忍心让我一个人去?”燕元华说着话,抬手握住了她掩在袖中的指尖。   陆明华呼吸一顿,哪怕不是第一次了,可这样亲近,还是让她不能习惯。   轻轻拽了拽,没拽回来,她只好放弃。   侧脸看向一边,她嘴角笑意轻轻上扬。   “明华,就当陪陪我,嗯?”   “明华~”   “罢了,”半晌,见着她一直不说话,燕元华轻叹一声,仿佛不想为难她一般,说,“那我也不——”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闻言,陆明华忙说。   她回过头,看向燕元华,有些无奈的笑着。   “你不许再装可怜了。”她轻嗔一句。   如今,陆明华可算是知道眼前这人的脾性了,真真是个能放下身段的,有时霸道,有时又能这样缠磨。她要是不同意,之后,他怕是能磨上个好几日,直到她答应不可。   燕元华眼睛一亮,立即笑开,瞧着她眉眼中的无奈和纵容,心中忽然涨满,忍不住上前一步,将人扣进了怀中。   陆明华一滞,下意识抬手抵住他的胸口,有些无措。   温香软玉入怀,燕元华也愣了一下。   他竟然——   迟疑了一下,他没有松手,甚至更紧的抱着陆明华。   这个时候该说些话,他下意识想,却又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明华,我好欢喜。”最后,他只得低声说了一句。   掌下的心跳声又急又沉,耳边的声音略带紧绷,不知为何,陆明华反而不慌了,甚至有些想笑。   她就轻轻的笑了一下。   她的心跳似乎也变快了,面颊发热,陆明华迟疑了一下,她放下手,轻轻环住了眼前人的腰背。   而后又轻轻的嗯了一下。   她似乎,也很欢喜。   在发现他心跳的时候。   轻轻的触感落在自己的腰背,燕元华知道那是什么,他顿时欣喜若狂,扣着陆明华的手也紧了紧。   “明华,”他难耐的想要开口。   “嗯?”   “我好欢喜。”   “我知道。”   燕元华忍不住在心里反驳,不,明华不知道,她肯定想不到,他现在到底有多么的欢喜。   既然定下了要去云山,陆明华就开始命人收拾。   但是,不是去燕元华的别院。   “为什么不去,我早就命人开始收拾了,汤池温暖,我命人建了暖房养花,匠人说,有一株照锦快开了,你肯定会喜欢的。”燕元华不同意,拉着她的手低声絮叨。   任谁整日有事没事被拉手,总会习惯的——   尤其是在拥抱过后。   陆明华这会儿已经不会不自在了,任由燕元华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还翻看着账簿,口中道,“那到底是你的别院。”   两人说是关系亲近,可到底没到能入主元济安的院落的地步。   “我命人入手了一套云山附近镇子的院落,离得也不远,到时候我去看你,可好?”陆明华放下账簿,笑着看他。   云山附近的别院难得,大多都被京中的勋贵人家占了,寻常人家,哪怕有钱也难以到手。   索性,那小镇离云山很近,十分繁华,马车两三刻钟就能到。虽然房价贵了些,但是她也是能买下的。   燕元华很想说不好,但陆明华迟疑的时候他能缠磨,心动却不好意思的时候他能霸道一次,可她明显不情愿的时候,他就什么都不会说了。   “好,都听你的。”他说。   他认真注视着她,眉眼温柔,陆明华就忍不住笑了。   时间进了冬月,天越发的冷了。   在一个天气还算晴朗的日子里,相邻的两个别院马车启动,朝着云山而去。   抬眼看了眼跟在身后骑着骏马的护卫们和那辆马车,陆明华放下帘子,看着死活赖在自己马车里的人不由无奈。   “你既然不坐,弄那辆马车做什么?”   刚才出发的时候,燕元华直接就钻进了陆明华的马车,眼下靠在车厢上含笑看她,道,“所以还要多谢明华收留,没有撵我下去。”   陆明华嗔他一眼,她怎么没撵,只是没撵下去而已。   车内有人,她略有些不自在,但是两人相处许久,过了一会儿,那点感觉也就淡下去了,转而拿起了话本来看。   “在看什么?”燕元华很感兴趣的看了一眼,发现是话本子,还有些惊讶。   陆明华平时很少看这些,更多的是诗书文章。   “话本子,打发时间用的,这里还有。”陆明华随手翻出几本给他看。   燕元华扫了一眼,不敢兴趣,他只想看陆明华手上的。   这般递过几本,一一换过,眼见着他就盯着自己手中的瞧,陆明华只好放弃,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将书往两人中间挪了挪,一起看。   “多谢明华。”燕元华笑吟吟的说,得了佳人一个白眼,心里美滋滋的。   这话本子就是眼下常见的那种。   书生得大家小姐看中,互许相思,最后在经历过种种阻挠,终于在一起的故事。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小姐在家辛辛苦苦照顾婆母,书生进京科考一鸣惊人,榜下捉婿,被大官捉去,虽然坦言自己已有妻室,但大官怜惜他的才学,还是将女儿嫁他为妾。   最后,妻贤妾美,书生一路高升的故事。   陆明华看完,忍不住一声嗤笑。   “这些话本,都是一些落第书生所写,难免如此。”燕元华安慰一句,很有些瞧不上他口中那些人一般。   “的确,不然怎么会做这种梦。”陆明华抛下书,觉得有些没意思。   燕元华伸手翻了翻那些话本子,也不知道谁准备的,竟然大多都是这种才子佳人的故事,他寻了一会儿,只好放弃。   “说起来,明华可曾看过【梦仙记】?”   陆明华摇了摇头,甚至都不清楚他说的到底是哪本。   “这本倒是很有意思,是一个书生因缘巧合误入仙境,在里面同仙人谈笑游玩,历经种种奇异之事,最后却发信啊之事大梦一场的故事。”燕元华简短的做完介绍,问她,“明华可想听?”   寻仙问道?   这类的话本子陆明华也看到过,不过她很好奇是什么样的话本,竟然能让元济安记住,就点了点头。   燕元华就说了起来。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男人的声音清朗柔和,陆明华含笑,安静的听着,不知不觉,竟然困了。   她闭上双眼,悄然睡去。   耳边的呼吸声变得轻缓,燕元华转头看她一眼,收了声音。   半晌,等她睡熟了,才让了身,轻轻扶她躺下,坐在一旁,满面笑意,出神的看着她。   明明看了这样久,可他却总也看不够。   外面,李嬷嬷掀开帘子悄然看了一眼,这才放心。   历经半日,总算到了云山。   陆明华径自去了她买的小院,燕元华在这儿转了转,悄然吩咐那些护卫保护好陆明华,才依依不舍的走了。   里里外外安顿好,花了陆明华整整三日的时间。   燕元华耐不住,日日来催,她这一天,总算抽出时间,坐上马车往别院赶去,准备去看看茶花中的极品‘照锦’。   马车行过一个个别院,在路过某个大门的时候,陆明华随意一扫,忽然惊讶的睁大双眼。   那是魏云台?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外面那个消瘦憔悴的男人,他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有马车路过,魏云台也回头看去,便对上了一双带着震惊的眼眸。   明明许久未见,明明曾经那样生疏,可在这许久的梦的折磨下,他瞬间认出了那双眼睛的主人。   陆明华。   顾不上其他,他忙要追上去,连嬷嬷的叫喊都顾不得了。   可他一个寻常文官,哪里追的上马车,在那些护卫警惕的视线中,魏云台到底止住了脚步,怔怔的看着陆明华进了一座别院。   那个别院他隐有耳闻,听说,主人是一个年轻男子。   他心中一震,纷纷扰扰中,身体一晃,几乎站不稳,若非下人扶着,怕是立即就要摔倒在地。   作者有话说:   拉了,抱了!我小王爷出息了!   这个进度,会不会太快了?   感谢在2022-08-12 16:46:23~2022-08-13 01:3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望既白、大鱼今天相当的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白 16瓶;。排斥理性 10瓶;lune 5瓶;一颗毛豆豆 2瓶;祁连思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陆明华下了马车, 尚有些心不在焉,她回头看了门外一眼,魏云台憔悴的神情样貌还近在眼前。   他为何要追在马车后面?她微微蹙眉。   “明华,你来的好迟。”燕元华匆匆迎了出来, 拉起她的手轻声抱怨, 可再一看, 满脸的笑意却又是那般灿烂。   “路上行过三刻钟,一时也没歇着, 哪里迟了?”陆明华嗔了一句。   “可你我已经许久未见。”燕元华轻叹,紧紧的看着她,片刻也舍不得挪开眼。   “不是昨日才见过。”被他这样看着, 陆明华不知不觉, 面颊又热起来。   这三日,虽然她没来,但燕元华却是日日都要去镇上看她的。   “度日如年,那便是一年了。”燕元华低声灿笑。   “哪儿有你这般算的。”陆明华失笑。   两人说说笑笑,陆明华被燕元华牵着,不知不觉就进了屋。   “明华, 你还是搬来吧,我将隔壁的别院也买了下来,你住那里可好?”燕元华不死心, 还想缠她。   之前山上时,两人相邻而居, 他一抬眼, 便仿佛能听到隔壁佳人的言笑。可眼下呢, 明华远在镇上, 只是去便要三刻钟, 只待上一上午,便又要回来。   燕元华哪里感受过这样的相思之苦。   “不是说好了,怎么又提?”陆明华无奈的说。   “这几日,我总忍不住去看隔壁,可你不在。”燕元华低声,很是怅惘。   陆明华哪里见过他这副样子,一时说不出话。   “明华,搬来吧。”燕元华拉着她的手,眼巴巴的说。   “不行的。”陆明华还是拒绝,却终究是有些犹豫了。   “为什么不行?”燕元华不似上次那样止住不提,非要究根寻底。   “这是你的院子,我住进去,那像什么话?”他再三追问,陆明华只得忍住不好意思,直言道。   “可——”   “还是说,你想效仿他人,金屋藏娇?”陆明华又说一句。   无媒无聘,这样将她养在宅中,与外室娇宠何异?   燕元华心中一喜,正想说好,他自然是恨不得时时将明华藏在家中的。可一抬眼,就瞧见了陆明华面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他心中一激灵,顿时回了神。   若是成了婚,那金屋藏娇,自然是佳话,可眼下两人只是私下里来往,那这意思就微妙了。   “怎么会!”燕元华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义正言辞,看他的样子,就差举手发誓了。   陆明华笑盈盈的,想看他这次又准备怎么说。   “哪来的效仿他人,我此生此世,都只想藏明华一人。”燕元华口中一转,目光灼灼的看向陆明华。   呼吸一滞,陆明华没想到他一转眼就说起了这个。   “明华,你这样说,是愿意嫁给我了吗?”抓住机会,燕元华趁势问道。   “你,”陆明华语塞,面如火烧,避开眼神不敢看他,喃喃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华,你嫌无媒无聘,不肯住进我的院子,那我这就回去,请长辈前往你府中下聘如何?”燕元华等这个机会许久,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这次,可以说是正正好了。   “不,不,”陆明华下意识阻拦,可对着燕元华那双满是期待欢喜的双眼,声音不由轻了下去,但她身上的抗拒,却做不得假。   “明华,”燕元华不由失望。   “我,”陆明华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避开眼神,声音轻轻,“我现在还不想嫁人,若是你,”着急的话,便另寻她人。   她想这么说,可心中钝痛,竟说不出口。   燕元华只看她的神情,便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正想开口拦住,就见她顿住,迟迟没有接着说下去。   他心中,忽然就是一喜,什么失落都消失不见了。   “是我着急了,”燕元华朗笑一声,看向明华一字一句,认真极了,“明华,我思慕你,想娶你为妻,这个心意永远不变。你现在不愿,我就继续等,往后的时候还长,我等你愿意嫁我那日。”   所以,不要说什么让他找别人的话。   “明华,我只想娶你。”   陆明华落荒而逃,一直等到回了自己镇上的院子,砰砰跳的心口都还没有恢复。   元济安执着明亮的双眼仿佛还在眼前,他的话语那样诚恳坚定,让她连怀疑的念头都升不起。   见着人匆匆离去,燕元华送了人离开,转身坐在书房,神色稍淡。   是他着急了。   赵十一在门口探头探脑半晌,见着自家王爷面上的笑意微敛,不敢进去。   “看什么,还不快进来。”燕元华随手取下一根笔,扔到门口,精准的砸在赵十一头上。   “王爷,魏云台遣了人一直注意着陆小姐的马车,被我们拦住了,您看,”这之后怎么做?   “他怎么来了?!”说起这个,燕元华心情更糟,冷声一句。   赵十一说不出话,这谁能知道宁国侯旧疾发作,也被太医指来了云山呢。   昨天的事,今天人就来了,连给他们想办法的时间都没有。   对了——   “昌平郡王也来了。”赵十一硬着头皮说。   燕元华闭目,暂时不想说话。   他只感觉,仿佛糟心的事都集中到了今日一般。   “把他腿给我弄断。”半晌,他睁开眼睛,总算恢复了冷静,吩咐道。   “谁?”魏云台?   “燕容辰。”明华对于魏云台已经没什么情意,见了他也不会如何,相比之下,色心不减的燕容辰反而要更让人厌恶。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赵十一迅速退下,不敢多留。   书房内只剩下燕元华一人,顿时恢复了安静。   他手指落在那本兵书之上,定定看了几眼,才拿起翻开。   再怎么安慰自己,求婚被拒,他心中还是难掩挫败。   镇上的院子里。   陆明华好不容易恢复了平静,坐在屋内揽着琵琶,却久久没有落指。   元济安失落的眼神不停在她眼前出现,连着他送她离开时脸上疏朗的笑意,似乎都有些黯淡。   好一会儿,她放下琵琶,起身找了许久,寻出了藏在箱笼深处的荷包。   黑色缎面,上面掺着银线绣出了如意云纹,样式寻常,并不出奇。这是上次燕元华见她刺绣时随口一句想要,他没有认真,可她回来,也不知怎么想的,选了布,总也不满意,来来回回绣了一个月,才总算得了这么一个满意的。   她本想送给元济安,可无缘无故,又不好意思,便一直没给出去,反而压了箱底。   拿在手上细细摩挲半晌,陆明华忐忑片刻,一咬牙到底叫了李嬷嬷进来,请她去一趟云山。   陆明华来去匆匆,李嬷嬷本觉有异,依着那元公子整日里恨不得粘着她们小姐的样子,怎么会让她这么快回来。   眼下见着这荷包,心中微动,仔细打量着自家小姐的神情,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好。   陆明华被她笑的不好意思,犹豫道,“罢了,还是……”   “老奴这就去。”李嬷嬷忙说,弯腰退下。   “嬷嬷!”陆明华失笑,可一直等着那道人影消失不见,到底还是没有叫了人回来。   李嬷嬷堪称迅速的到了别院,见着燕元华后,便抬手奉上了手中的木盒。   “元公子,这是我家小姐命我送来的。”   燕元华心中一顿,自己起身取来,直接打开。   黑色的荷包落入眼底,他一怔。   抬手取出,看着上面精致的如意云纹,燕元华拿在手里,竟是连用力都不敢。   “元公子可喜欢?”李嬷嬷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自然喜欢,”燕元华立即回答,然后又笑,眉眼灿烂,道,“我很喜欢。”   “元公子喜欢就好,这荷包,别看简单,我家小姐绣了一个多月,有好几个说是绣坏了的都扔了,老奴眼拙,倒是看不出哪儿坏了。到最后,才剩下了这一个,小姐一直放着,今天忽然就让老奴给送来。”   李嬷嬷也不知道发生了身,索性直言道,免得元济安轻忽了她家小姐的心意。   “明华是什么时候开始绣的。”心中一动,燕元华问道。   李嬷嬷想了想,说了一个日子。   燕元华心中估量,总算依稀想起了那句随口一提的话。   他不由失神,可嘴角的笑意,却是一升再升。   “我本来是随口说说的,”燕元华低笑,道,“府里有绣娘,哪里就劳动她了,没想到……”   这样的活计,他怎么舍得明华去做,明华只需要整日无忧无虑,欢喜快活就好了。   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李嬷嬷不由惊讶,瞧着燕元华满地都快溢出来的爱惜和欢喜,她心中更是满意。   这人啊,得知福,就怕那些不知福的,别人对他好都不知道领情的。像元公子这样,只是得了她家小姐一个荷包就这样快活的,那才是好。   “小姐啊,是不好意思呢,刚才老奴打趣一句,她险些就要要回去,可等老奴走了,却都没有叫住我。”李嬷嬷毫不吝啬的说着这些小事。   燕元华就又笑了,却不赞同李嬷嬷的话,只不过他没有说。   不好意思是真,只是明华,到底还是怕自己的心意不被珍视吧。   “劳烦嬷嬷稍等片刻。”燕元华道,想要给陆明华准备一份回礼,可左思右想,都找不到合适的,不由蹙眉。   半晌,他直接取下胸口一枚佩玉,普普通通的长命百岁牌,角上刻着‘鹤童’二字,那是他的乳名。是小时候母后亲自为他求来,一直佩戴到如今的。   李嬷嬷见他如此,不由怔住。   这贴身的东西……   用木盒装好,燕元华递给了李嬷嬷,说,“劳烦嬷嬷代我告诉明华,这玉牌,是我从小佩戴的,希望,她能喜欢。”   李嬷嬷小心翼翼的捧过,诶了一声应下,一道回转,交给了陆明华,边先说了燕元华交代的话。   打开木盒,陆明华看着里面的玉牌,轻轻拿起。   “小姐您是不知道,当时我可是亲眼看着元公子从颈上取下玉牌放里面的——”   陆明华指尖一颤,差点把玉牌掉了下去,只觉如同火烧一般,忙不迭的放了回去。   “当时可惊了我一跳,这样贴身的东西,元公子竟然要给小姐你。”李嬷嬷丝毫没有发觉,依旧说了下去,笑呵呵的问,“这真可谓是诚意十足了。”   指尖温润的触感依旧,仿佛还带着人体的余温,陆明华一想着这是从燕元华身上取下来的,只觉面如火烧般滚烫。   半晌,才稍微平静下来,看着那玉佩,怔然出神。   赠予荷包,还之佩玉。   的确是,诚意十足。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真的很感动(这大概就是感动我自己?)   明华只是绣了个荷包而已,小王爷就给出了从小的佩玉,他真的是在用自己所有的诚心,来对待明华了。   感谢在2022-08-13 01:35:57~2022-08-13 17:5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碳烤土豆 20瓶;一颗毛豆豆、酒久 5瓶;2366145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九章   似这般物件, 大多人家都会给家中新生的孩子准备一个。   富贵人家准备金玉,便是寻常人家,也会打造一个铜锁,再次, 便是木牌也使得。   意在护佑孩儿, 岁岁平安。   陆明华没有。   秦氏怀孕时倒是准备了两枚金子打造的长命锁, 但陆明熙的锁丢了之后,她的就被秦氏拿去, 给了她。   还说了一通她身体好,有福气不需要,若是给妹妹, 说不定能借些福气给她之类的话。   陆明熙能不能借走她的福气, 陆明华以前不知道,现在也不想知道了。她只是可惜了自己的长命锁,她一直很爱惜,可现在想来,落到陆明熙哪里,怕是没个好下场。   而现在, 有人把他的锁给她了。   细细摩挲着玉牌,陆明华不自觉的,轻轻笑了起来。   云山。   这座山之所以能得这个名字, 是因为成日水雾弥漫,仿若生云, 当时的人便起了名, 唤做云山。   前朝时, 有人发现这里面的汤池浸泡, 于人体有益, 便成了勋贵人家争相抢夺的地方。   燕元华自然是有的,而且身为亲王,他的汤池占据了整个云山最好的几眼泉之一,上有别宫,富丽堂皇至极。   不过这和现在的他没有关系。   为了隐瞒身份,免得吓跑了心上人,他特意命人在云山偏僻一角置办的别院。虽然也很难得,但这种地方,稍有点权势的人家也能到手,这才总算没让明华起疑。   汤池上面建有屋舍,里面帐幔重重,燕元华闭目靠坐在汤池边,温热的水包裹全身,那自从进了冬日后就终日不散,仿佛浸在骨子里的寒凉之气总算被掩下。   他不由轻轻吐了口气。   “王爷,昌平郡王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大夫说腿已经断了。”赵十一止步在屏风外,低声禀报。   “嗯。”   “陛下传讯,请您回京,事关北夷进京一事。”   燕元华眉微皱,沉默一瞬,到底说了好。   他有心不理朝政,可坐在上面的是一母同胞的兄长,登基四载朝局初定,可到底不算平稳,正要互相扶持之时,他实在是推拖不得。   “是。”   一番应答,赵十一退下,燕元华泡够了时间起身,自己穿上衣衫。   最后,拿起珍而重之放在那里的荷包,系在腰上,轻轻摩挲片刻,就忍不住就又笑了。   这两日天气不错,冬日的天气总是难免有些昏暗,可这些日子,却是难得的大晴天。   外面小镇很是繁华,虽然小院位置僻静,但还是隐约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喧哗声,   陆明华避居山上许久,许久没有置身其中的感受着这样的繁华。   头几日还不觉得有什么,后来便总想去看看。眼见着这天天气不错,便带着丫鬟,出去了。   茶楼,酒楼,绸缎铺子,胭脂铺子,样样都有。   她一一走过,兴致起来,还选了几样香粉胭脂。   “看看喜欢什么,你们也去挑挑。”眼见着身边几个丫鬟张望,陆明华笑着吩咐一句。   “多谢小姐。”晓春几个高兴的笑起来。   之前一直在山上,便是回京也来去匆匆,她们也许久没有置办过这些东西了。   胭脂铺子的主人是一个三十许的妇人,虽然眼角生了皱纹,却依旧很是美貌,且又比年轻女子多了些动人的风韵。   她亲手端了茶来,慵懒靠在柜台上递给她,道,“小姐好心肠。”   “多谢,掌柜的过奖了。”到底不输,陆明华接过茶也不准备喝,只是端在手里,含笑谢过。   “我姓钟,小姐若不嫌弃,可唤我一声钟娘子。”   “钟娘子,我姓陆。”陆明华有些不习惯女子莫名的热情,温声含笑。   “原来是陆小姐。”钟娘子便就眉眼绽开笑意,正逢来了新客人,她忙又过去招呼,依旧是这般热情大方的态度。   陆明华才知,原来这是掌柜的本性。   她见得最多的是夫人小姐们端庄含蓄的模样,便是京中那些掌柜的,也周到恭敬。   倒是见识短浅了。   几个丫鬟还在挑选,手中茶杯弥漫出暖意,忽然听得有人唤了一声‘明华’,陆明华下意识看向门口。   便见魏云台跟在孙氏身侧,直直的看着她。   怎么这样不巧。   陆明华心中皱眉,面上淡淡点了点头,回转头来,只当做看不见。   几个丫鬟也不挑选了,匆匆拿了之前看中的过来等着掌柜的算账,牢牢守在自家小姐身边,警惕的注意着那边宁国侯府一行人。   孙氏在看见陆明华时,也怔了一下,仔细算来,不过大半年未见,竟已好似物是人非般。   看她冷淡无礼,她下意识蹙眉,再一想那些嬷嬷问出来的消息,竟也生不起气了。   陆明熙恶毒,可说到底,还是云台糊涂,娶了人进门,却那样对人家。   孙氏最是知道,有些时候,明面上的打骂,远比不上对于人心的折磨。便好似她现在对待陆明熙般。   想着,她看了眼身边的魏云台,却见他怔怔然看着陆明华,全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一惊,立即蹙眉。   “云台。”孙氏唤了一句。   魏云台这才收回眼神看向孙氏,却心不在焉,依旧忍不住注意着陆明华那边。   心里狠狠道了句冤孽,孙氏想要支开他,免得再在这儿失态,道,“为娘有东西落在马车上了,你去帮我取来。”   说是有东西,却又没说是什么。   魏云台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片刻,应了。但等他出了门,却没有走,而是静静站在门外,听着门内的动静。   满街喧嚣,可身后小店那人的声音却如此清晰。   每每午夜梦回,他都能听到。原本早已淡忘的人,却在这一夜夜的折磨中,深深刻在了他心底。   “明华,许久不见了。”孙氏过去打招呼。   “的确有些时日了,夫人近来可好?”对于孙氏,陆明华没有多愤恨,她只是天底下再正常不过的一个母亲罢了。   儿子不听话,非要娶她不喜欢的女子为妻。若是真正恶毒的人,怕是早想办法磋磨起来了,可她只是待她疏远,最多也不过是纵容孙妙彤挤兑她而已。   孙氏自然是过得不好的,自家儿子被那么个东西耍的团团转,若是传出去,怕都要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柄。如此情景,她哪里能好起来。   可这话她是不能说的,非但如此,她还要在陆明华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还没忘,陆明华和离时,眼中讥诮嘲讽的样子。   要真让她知道了如今之事,怕是笑都要笑死了。   “好不错,明华呢,听说你一直住在山上的别院,很是偏远,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你。”   “云山有汤池,我想着在这里过冬,想必也能舒服些。”陆明华笑道。   文安伯府虽然没落,但在云山也是有汤池的。   孙氏下意识这样想着,就笑,“那离得不远,若有时间,可去我哪儿小坐片刻,也好叙叙旧。”   “多谢夫人,这就不必了。”一番寒暄,掌柜的总算算好了账,陆明华没那么多话想跟孙氏说,见着丫鬟们拿好东西,点点头,就干脆的告辞了。   孙氏也没有挽留,只是在人要出去的时候,忍不住看去一眼。   若是当初没有和离……   世间没有后悔药,这个念头只是刚刚浮现,就被她压了下去,不敢深思。   “明华。”陆明华刚出门,没走几步,就看见了魏云台,她下意识蹙眉。   这人不是走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她不想见魏云台,也不想理会她,只当看不见。   冬日冷肃,陆明华穿着一身暖黄色的衣衫行来,魏云台叫住她,却见她看都不曾看他一眼,直接离开。   他有许多的话想跟她说,他想说他发现了陆明熙的算计,看穿了她的面目,想说当初是他对不起她,他想求得她的原谅。   可她早已经厌恶他到连话都不想跟他讲了。   在冬日里显得格外温暖的阳光落在他身上,魏云台却觉得寒意刺骨。   他怔然呆立片刻,猛地转身,想要追上去,却见茫茫人海,哪里还能寻得陆明华的身影。   “小姐,怎么不看看魏公子要说什么?”晓春偷眼瞧着那道身影失魂落魄的离开,一想着他憔悴消瘦的样子便觉得解气。   眼瞧着他那副样子明显是对自家小姐心怀愧疚,想要认错,她倒是想听听他怎么说,可自家小姐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听他说了,然后呢?”陆明华问了一句。   晓春不解的看向她。   陆明华没说话,折磨魏云台道如此地步的是他对不起她吗?未必见得。   便是如今,魏云台想跟她致歉,也不过是想让自己心里舒服点。   可她凭什么要成全他?   她不愿意。   好好的出来游玩一趟,遇见魏云台,这份好心情就算毁了一半。   不想再遇见这人,陆明华在茶楼稍作片刻,就起身回了自己的小院。谁知,刚一进门,就看到元济安的身影。   “诶你快放下。”一眼扫见他手上的黄团子,陆明华来不及多说,忙扬声道。   燕元华拎着平安,正要跟她打招呼,就见她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光顾着这只讨厌的猫,心中轻哼一声,第无数次后悔,当初不该看它活泼就选了它。   就应该选个老实乖巧的!   他随手一扔,平安在空中一个翻滚,轻巧的落地,飞快跑到陆明华裙边。   “你怎么又跟它闹起来了。”陆明华弯腰抱起,轻轻摸了摸,看着燕元华嗔怪的说。   “它挠我。”燕元华很有些委屈意味的说,伸出手,只见白皙的手背上几道红痕分外显眼。   “呀。”陆明华惊了一下,忙迈步上前,仔细去看,眼见着没有破皮才松了口气,“还好,你这会儿觉着怎么样?”   “有些疼,不过不碍事。”燕元华故作不在意的收回手。   “你怎么能抓人呢,不能这样。”陆明华微微蹙眉,教训起怀中的平安。   可怜小平安不会说话,只能喵喵叫几声,不能掀开这个可恶男人刚才嘲讽它‘胖子’的事实。   “你别总是抱着它。”燕元华很看不过去的说,伸手再次从陆明华怀中把猫拎起。   陆明华伸手,想要抱回来。   燕元华手上动作一变,没扔出去,而是弯腰放在了地上。   当初的小奶猫,这才几个月的时间,胖了何止一圈。拎在手里,起码五六斤重,就这还成天窝在明华怀里,让她抱着。   “它这样沉,会累着你的。”燕元华起身说。   平安也不走,继续跟在陆明华旁边,间或看燕元华一眼,一副跃跃欲试总想过去给他一下的样子。   陆明华不由无奈,这一人一猫自来就不对付,只要碰在一起,平安就总想对元济安动爪,元济安说这是平安还记得当初被他抓走的仇呢。   她觉得不可能,这样小的猫儿,哪里可能会记仇呢。   “嬷嬷,取了药来,元公子被抓伤了。”对着别人的时候,陆明华还是下意识叫他元公子。   旁边,元济安有些不满意,等到李嬷嬷应声走了,才凑过去说,“你又叫我元公子。”   “我喜欢你叫我济安。”不等陆明华回答,他又说一句。   陆明华脸有些热,他离得有些近,不由往另一边靠了靠,口中低声,“嬷嬷在呢。”   “嬷嬷在就不能叫了?”燕元华不依。   自然是能的,可陆明华不好意思。   眼瞧着燕元华眸中似有失落,她轻笑嗔怪,“又装出这副样子,好好好,我下次就叫你济安,行了吧。”   燕元华立即就笑了。   “小姐,平安是该管管了,现在越发的淘气了。”李嬷嬷取了药来,还在絮叨。   猫儿都被剪了指甲,平时是挠不了人的,可燕元华还被挠出了红印,可以想见它当时有多用力。   陆明华取了药了,仿佛没听见,细细为燕元华上药。   淡褐色的药膏被玉色指尖挑起,然后抹上,推开,轻轻按揉,燕元华靠在椅背上眸光全然落在一脸认真的陆明华面容上。   此情此景,莫说他本来就不疼,便是真的疼,怕是也如沐仙霖了。   “好了。”陆明华总算抹完,松了口气,收手抬眼,就对上他双眼。   他总是这样看她,可她也总是不能习惯,呼吸一滞,她低眉转眸,面上泛起薄薄红晕。   “明华,家中有事,我要回京一趟,大概要四五日的时间。”燕元华轻声说,按捺住眼中不舍。   北夷人已经递呈国书,正候在镇北关外,只待天子下令之后,便可入关。可这一路上,却也大意不得,天子唤他回去,就是想仔细商量一下这件事。   此事事关重大,他不能推脱,不得不回。   正好,他也有心借此时机想想办法,争取过母后那一关。   闻言,陆明华怔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燕元华,对上那双眼,眼睫轻颤,到底没再躲,面上笑意稍淡,说,“既是有事,那便回去吧。”   “你住这里我不放心,还是搬去云山吧。”燕元华再次提及。   “这是房契,我知你介意,那我将院子卖给你,总行了吧。”眼见着陆明华要开口,他抢先一步取出一纸房契递去。   燕元华心中无奈,世上几人能像他这般,想为心上人献上东西,竟然还得收钱。   “这——”陆明华口中的拒绝顿时不好再出口。   她说介意,如今燕元华想出解决办法,若是再推拒,那委实就有些生疏了。   “好吧。”半晌,她到底应了,笑问价格。   燕元华早就问过,照着那边别院最低价报给陆明华。   “低了,”陆明华还是一下就听了出来。   她之前是打听过得,这个价格,怕是云山那边别院最低的价格,而且额外还要搭上人情。   “我只觉高了,明华莫非还要和我客气不成?”燕元华笑言,眼中却是再诚恳不过了。   一说起客气二字,陆明华就想起曾经燕元华跟她说过的那些话,什么好朋友是不需要客气的,结果呢?   她顿时失笑。   燕元华被她笑的不明所以,眼含疑惑看她。   回了一个不告诉你的眼神,陆明华没再说什么,只让人拿来了银票给他。   “谢明华的赏。”燕元华打趣一句,作势拱手。   “不谢,退下吧。”陆明华立即配合。   燕元华随之正经起来,只当没听见退下二字。   陆明华便忍不住的笑了。   “我特意选的相邻的别院,等我走后,会把赵十一留下,你要有事,就去找他,不许跟我客套。”说笑一会儿,燕元华正经道。   “最好多多找他,免得我在京中担心你。”他不放心,补充一句。   “好了好了,哪有那么多的担心。”陆明华心中温热,口中安慰。   “我看不见你,哪里能放心。”燕元华轻叹。   陆明华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这话怎么跟她是个孩子一样,可一瞧着燕元华的神情,心中便是一顿。   忽的,也有了些许离愁。   第二日,陆明华搬去了别院,下午,送走了燕元华。   同日,魏云台收到消息,翠枝已经送回京。   这云山勋贵云集,耳目繁杂,还是侯府安全些,他想着,顾不上再寻陆明华的踪迹,回了京。   另一边,燕元华随手抛下纸条,眉间舒展了些。   他不在云山,那魏云台就得想办法弄走,不然等他寻到明华的踪迹,怕是要惹得明华心烦。眼下正好,也不用他再想别的办法了。   丝毫不知这背后的纷纷扰扰,陆明华正看着眼前这株花瓣绯红,却仿佛泛着淡淡光晕的茶花,心中暗赞,难怪唤做照锦。   这般看着,若非知道是真花,怕是真的要以为是极品锦缎制成了。   晚上,她又去泡了汤池,然后一夜好眠。   京中,太极殿中灯火通明,燕元华和当今谈论许久,听着外面一波波来送汤送点心的后妃,打趣的看了眼自家皇兄。   “别看我。”当今撇他一眼,说,“你和那陆氏的事,到底是怎么想的。母后那里我也不敢说,怕她着急。我先说好,你要想娶她为妻,那是万万不能的。”   他的弟弟,当今瑞王,亲王之尊,岂能娶一个和离女子。   “我自然是要娶她为妻的。”燕元华理所当然的说,再理直气壮不过了,一点儿心虚迟疑都是看不见的。   见此,当今心中一沉。   燕元华如今的模样,忽然和四年前他要请命去边关的样子合在了一起。   他顿时明白,这个弟弟,的确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的。   那么,四年前他没能说动他,如今呢?   “可她是和离之身。”当今皱眉。   “那又如何?”燕元华不以为意。   “这还不如何?”当今无奈的看着自家弟弟,“以你的身份,什么样的贵女找不到,那样的女子,实在是委屈——”   “兄长!”燕元华见不得他哥说这些,也不喊皇兄,叫回了幼时的称呼,“明华遇人不淑,不是她的错,她和离,更不是她的错,错的是那些人。”   “我只后悔,遇她太晚,不能护她平安喜乐。像刚才这样的话,我不想听别人说,更不想听你说。那些人的罪过,为什么要一个小女子承担。”   “兄长,那是弟弟的心上人。”   燕元华一口气说完,紧紧的盯着当今,神色坦荡,却也执拗。   “你呀你,”当今静默片刻,指着自己这个弟弟无奈叹气。   燕元华不说话。   当今最熟悉他这个样子,他分明是心中认定,所以懒得多费口舌。   同胞的兄弟,就是如此,对方一个神情,就能明了想法。看来,他是说不动他这个弟弟了。   “四年前,你要去边关是用不许你去你就偷偷自己去来威胁我,那现在呢?”他不死心,还想挣扎一把。   “我已经与明华说好了,家人不同意,我就带她去荆州。”燕元华得意洋洋的说。   他的封地,那不就由他做主了。   “你——”明了他的意思,当今不由生恼,随手捡了书去扔他。   “兔崽子!”他怒骂。   为了个女人,竟然连母亲和兄长都不要了。   “兄长生气什么,我都不生气你不满意我的心上人。”燕元华一副比他更恼的样子,“怎么,我连娶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行了吗?”   “是我娶那些和你们心意的高门贵女更重要,还是娶让我开心快活的心上人更重要?”他很是愤愤。   当今一句不行就被他堵在了口中。   半晌,他又叹气,“你呀你,惯会狡辩。”   “难道我说的不对?”   对,只不过于理不合,只听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有什么高门贵女重要或者心上人更重要之类的想法。   当今说不出不对,最后愤愤,道,“算了算了我不管了,母后那里你自己想办法。”   “多谢兄长。”燕元华展颜道谢。   “胡搅蛮缠。”当今很是不满的瞪他,还是伤心弟弟为了个女人和他顶撞。   可看着他那样高兴,又想着算了算了,他能九死一生从边关回来,就已经是万幸了,不过是个女人而已,随他开心吧。   燕元华只是一味的笑,晓得搞定了皇兄,那事情就成了一半了。   宫内兄弟争锋,宁国侯府,点点灯火摇曳,尚有些昏暗的书房里,魏云台看着跪在堂下的翠枝,面色苍白捂住胸口,一缕血迹从唇边滑下。   “小姐一直嫉妒三小姐。”   “小姐从孙家小姐那里得知侯夫人不愿意娶体弱的女子进门。”   “小姐命我找到圆安,收买他让她说木牌的主人是三小姐,然后离京城远远的。”   “三小姐婚后,小姐故意泄露木牌的主人是她。”   “侯夫人定然会坚持拒绝不让我进门,魏云台不一定会为了我和侯夫人作对,但陆明华身体好,侯夫人为了儿子,说不得会后退一步。而魏云台本性骄傲,若是婚后发现被愚弄,定然会更加对我念念不忘,每见到陆明华一次,他就会多想我一次。这样时日长久后,他就会娶我了。”翠枝面无表情,依言复述出这一句话,道,“这是小姐亲口所说的话。”   她怕的袖中的手都在抖,可她必须清清楚楚把事情的始末说给眼前的魏云台,那些人说了,只要她说实话,她的夫君和儿女都会安然无恙。   只要她听话。   字字句句,都说中了魏云台的想法。   他心中翻滚,那口血再也忍不住,直接呕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3 17:55:10~2022-08-14 01:4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每天都在想躺平 10瓶;40523327、23661459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章   “啊!!!”翠枝被骇了一跳, 直接叫出了声。   外面下人听了一急,却也不敢贸然进来,先问一句再没了,她忙颤声说, “世子吐血了。”   下一惊, 忙不迭的进来, 却被魏云台挥退。   口中都是腥甜之气,魏云台咽下, 继续问,“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如此算计的?”   “大约,大约是小姐十三岁那一年, 奴婢就总是见她旁敲侧击打探世子的消息了。”翠枝哪里知道陆明熙是什么时候动的心思。   但作为贴身丫鬟, 她对陆明熙还算理解,无缘无故的,她不会打探魏云台的事情。   “两年。”魏云台闭眼,惨笑一声,怒火在心口来回冲撞,只觉心惊又荒唐。   他之前还不信, 只因为陆明熙实在算不上是个聪明人,她浅薄又无知,之前还好, 嫁入侯府只是短短几个月就露了本性。正因为如此,他一直不能相信之前种种会和她有关。   可如果, 这个人在暗地里, 用了两年的时间来琢磨算计他呢?   他魏云台, 何德何能啊。   胸中翻滚不止, 他只觉得厌恶又恶心, 几乎想要吐出来,喉间一顶,他又吐了一口血。   “世子!”下人被他喝止后,一直心惊胆战守在一边,见此失声叫道,眼瞧着人往后倒去,也顾不上那么多,立即命人去找大夫来。   翠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看着人来人往,魏云台被人抬走,才泄了口气,软倒在地。   她完了,魏世子真的会放过她吗?毕竟陆明熙骗他,她也算是帮凶。   可她没有办法啊,她只是个奴婢。   她惶惶不可终日,被下人关入房间后,抱紧自己缩进了墙角。   魏云台意识渐渐模糊,可沉闷许久的胸口却久违的感受到了轻松。   眼前一幕如走马观花般闪烁不停,最后停留在满目大红之中,那是新婚那夜,掀起盖头时,陆明华含笑的双眼。   “世子。”她低眉垂眼,羞涩又慌乱,唤了一声。   他豁然惊醒,外面天色暗沉,看不清时候。   药味缭绕在鼻尖,他口中上残留着苦涩之感,隐约能听见下人在门外悄声说着话,他躺在床上,只觉茫茫然不知今夕何夕,许久都不能回神。   过往的一幕幕不停在他脑中回想,他身心俱疲,丝毫不想动弹。   半晌,他终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或许,承认自己的错误,并没有那样难,他想。   下人听见动静进来很是松了口气,说,“世子您终于醒了。”   “几时了?”魏云台问了一句。   “世子,您睡了一夜半日,如今依然是下午申时了。”下人上前想要扶他起来,边说,“大夫来看过,说您这是积郁在心,这口血吐出来了反而是好事。您现在可觉得舒服些了?”   魏云台没有做声,起身平静的洗漱换衣,外面丫鬟匆匆声响起,“夫人您慢些。”   “云台,你醒了,怎么样?可还好?”孙氏抬步进门,耳坠摇晃,难得的有些急色。   “母亲,我现在很好。”魏云台的确觉得自己很好。   头脑清明,心思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从未有过的好。   过往四载,如今回想,简直宛若幻梦一般。   他活的糊里糊涂便罢了,竟也累的别人受了牵连。   明华,母亲,他哪个都对不起。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失败中,越发的执拗固执,丝毫不肯睁开眼睛看看眼前的一切。   可错了就是错了,失败不丢人。   丢人的是如他一般,错了也不肯承认,不想办法补救,反而为自己找尽各种借口,越陷越深。   但愿,如今还来得及。   瞧着他眉眼舒展开,轻轻一笑,满身温润,孙氏一愣,竟觉这一幕仿佛恍若隔世般。   “云台,你,”她迟疑着问,回不过神。   “母亲,我要休了陆明熙。”魏云台开口直接道。   孙氏又是一惊。   她不忙说话,先挥退了下人,皱眉看向魏云台,斟酌片刻说,“陆明熙狠毒自私,不堪为你之妻,可和离……万一她到处胡说可如何是好?”   虽说魏云台本来名声便已经不佳了,但若是泄露出这事来,怕是要更下一层楼,甚至还要连累侯府的名声。   一个被小女子耍的团团转的世子,怕是要沦为笑谈啊。   这样的事情,在孙氏看来,还能能免则免,左右人在自家院中,又是那样的身体,想个法子,让她无声无息病逝了就行。   “母亲,我不想让她背着我夫人的名分死去。”魏云台嫌恶心,深深俯首,请求道,“往母亲成全孩儿。”   孙氏有万般劝慰的话语,可在他这句话中,到底都咽了下去。   她只是顺着魏云台的想法念头一动,就也觉得膈应。   “可你爹哪里——”她最后说。   “我答应。”魏怀良的声音响起,他大步进屋,仔细打量过魏云台,皱了许久的眉终于散开,眼中浮现出满意。   “总算清醒了,瞧瞧你之前都像个什么样子!”他斥道。   男儿在世,当拿得起,放得下。   自信是好事,坚定也是好事。但凡是过犹不及,自信过度就成了自负,坚定过度便是偏执。   当时时审视己身己心,否则就会蒙蔽住自己双眼。   既然错了,改过就是,而不是像魏云台这般,纵使发现了蛛丝马迹,却也不肯相信,作茧自缚。   “父亲,是孩儿无用。”魏云台不由羞惭。   “侯爷?!您答应了?”孙氏又惊又喜,没想到他会答应。   “那样蠢毒的女子,若真要以云台妻子的身份死去,怕是要玷污了我侯府的门楣。”魏怀良道。   之前那样说,不过是看着魏云台不能醒悟,说的下下策而已。如今魏云台既然冲破了迷瘴清醒过来,那就不必了。   “只是陆明熙想来是绝对不肯被休的,妾身只怕,她会在外面乱说。”孙氏又说。   “夫人你高看她了,她不敢。”魏怀良看的清楚,“只要宁国侯府在一日,她就绝不会多说。”   闻言,魏云台稍稍放心,说实话,他如今实在算不上有多理解陆明熙,但是他相信父亲的判断。   “她会同意的。”他眼中冷色划过。   打理妥当,魏云台喝了碗粥,就去了春山院。   一段时间不见,这里越发的萧索,他步步朝着院内走去,步步都能想起这个院落曾经的样子。   正堂近在眼前,他曾经无数次在这里看见陆明华,而这次一抬眼,看见的,却是消瘦无比的陆明熙。   “云台,”远远看见他来了,陆明熙掩下心中怨愤,勾起一个惯来的娇柔笑意。   “你别这样笑,我嫌恶心。”魏云台直言,他经年学习的君子风度,在面对陆明熙的时候,丝毫都不想用。   他无比厌恶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竟是一丁点都想不起来,当初是为什么会喜欢她的了。   陆明熙当即就僵住了,她惊愕到根本不能置信的看着魏云台。   他竟然这样说她?!   从来就没有人这样说过她!!!   “云台,”她还想再说。   “这是休书,我已经命人通知了文安伯府,从此之后,我不想再看见你的身影。”魏云台拿出早就写好的休书,抛向陆明熙。   一张折起来的纸,可以看见上面黑字。   陆明熙眼睁睁的看着那纸落在自己的脚边,仿佛看见噬人的毒蛇般惊慌的后退几步,踉跄坐在地上。   魏云台只是冷淡的看着,面色毫无波动。   “你要休我?”陆明熙死死盯了半晌,看向魏云台失声说,声音都变得尖利。   “云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陆明熙还想挣扎,她做过许多猜测,但是里面绝对不包括被魏云台休弃。在她想来,她只是被关在春山院紧闭,那说明魏云台对她还是有情意在的,可为什么,他忽然就要休弃她。   “陆明熙,翠枝什么都说了。”   “云台你别说笑——”   “你怎么打探我的事,怎么让她收买沙弥,怎么想的,她都说了。”魏云台不想看她这幅装模作样的样子,直接挑明。   “云台,”陆明熙心中巨震,还想垂死挣扎。   “拿着休书滚吧,不然我就要叫下人送你一程了。”   魏云台说完,就想离开,简直是一眼都不想多看陆明熙。   “魏云台,我不同意。”陆明熙尖声道,再也用不出那娇柔的语气,她爬起身,疯狂的将休书撕碎,说,“你想都别想,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残害子嗣,证据确凿,不需要你同意。”依着陆明熙所作所为,休弃她连别的理由都不需要找,只残害子嗣一条就够了。   “魏云台,你这样做,就不怕我鱼死网破吗?”陆明熙眼神狠厉,咬牙道。   不管是魏云台堂堂世子被她算计,还是他与陆明华婚内与她往来,并且因为她与陆明华和离,都是实实在在的丑闻。若是传出去,莫说是魏云台,就连宁国侯府以后怕就在京城抬不起头了。   到时候,不说别的,魏云台这个世子之位,怕都是要保不住的。   “鱼死网破?”魏云台重复一句,脚步止住。   见状,陆明熙心中一喜,便见魏云台转身看来,满眼讥诮,她心中不知为何,忽然一冷。   “你敢吗?”魏云台说。   陆明熙竟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着短短三个字的意思。   魏云台留下一个讽笑,走了。   陆明熙不甘心的追了上去,被院外的下人拦住。   她咬牙看着眼前人,又抬眼,一一看过周围富丽堂皇的侯府,心中的不敢怨恨,几乎要溢了出来。   休书!她宁死也不要那纸休书!   陆明熙心中发狠,可却迟迟没有动弹。她又想,等她出去,她就要说宁国侯府都是怎么磋磨她的,可这个念头只是刚刚浮现,她就满心的惶恐。   那惶恐起初只是一点,却迅速弥漫到最后甚至压下了怨恨和不甘,青天白日下,她只觉通体遍寒,竟瑟瑟发抖起来。   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魏云台定是是恨不得要杀了她的。如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休弃了她,可她如果再继续纠缠,亦或者是说出对侯府不利的话……   她会死的,她绝对会死的!   陆明熙不想死。   不多时,有下人来说文安伯府的人到了,请陆明熙动身。   又有人来,递上一封休书。   陆明熙咬牙瞪向这些人,到底还是不甘心,她想要撕了休书,却听下人说,“陆姑娘尽管撕,世子命人写了好些,已经将其中一份送去伯府了。”   她手中动作一滞,越过下人离去,随着伯府的马车近在眼前,她心中却越发的慌乱。   这次回去后,她会如何?   文安伯府。   陆成文正盯着下人对陆成颂行家法。   他拿着侯府送来的证据,在祠堂来回走,只觉得满心的怒火几乎要把他冲垮。   帮着陆明熙算计陆明华,还为她扫尾。   买了秘药送给陆明熙,助她暗害妾室子嗣。   扣下陆明熙的贴身丫鬟,威胁亲生女儿为儿子谋好处。   桩桩件件,都被侯府调查的清清楚楚,那些人送来请他打开的时候,他脸都险些当场丢尽了。   这种货色竟然是他弟弟?   等侯府的人走了,他直接就命人拿了陆成颂,压到了祠堂。   陆成颂还在那儿喊冤,不知道自己大哥这都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看看吧。”陆成文冷笑,听他哭嚎更是心烦,直接就把手上的纸扔到了他面前,为了让他好好看看,还让人暂时停了手。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在府里也就算了,这次丢人都丢到了侯府去了!”   “这是你养的女儿,可真是好女儿!算计亲生姐姐,心思恶毒,浅薄无知。那可是她的亲姐姐!”   外面秦氏听着里面的咆哮,摇摇欲坠,无措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大嫂袁氏。   “什么算计?明熙怎么了?”   看着到这个时候还惦记着陆明熙的弟妹,饶是袁氏素来不怎么喜欢陆明华,这会儿竟也觉得她有些可怜了。   那孩子样样出挑,之前在家时不管什么都压在她两个亲生女儿之上,虽然那孩子知道藏拙,但是那时候小,心思稚嫩,她还是看了出来,心中觉得自家孩子不争气之余,还是不喜。   或许有人会喜欢比自家孩子优秀的别人家孩子,可那里面绝对不包括她。   “你只想着明熙?你就不想知道,她怎么算计明华了?”袁氏没好气的说。   她这个弟妹,小时候还会因为多惦念陆明熙而犹豫,后悔忽视了明华,可这些年下来,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觉得左右已经和陆明华打不好关系了,竟然越发的偏执了。   “明华,明华聪明,如今这不是好好的,可明熙身体弱……”秦氏茫然的第无数次说出这句话。   “她身体弱,你会怜惜她,可外人却不会。”袁氏冷笑,陆明熙小的时候就样样要跟她姐姐比,比不过就一定要陆明华也没有了才好。   那时要是好好教,说不定还能掰回来。可谁让她有一个糊涂娘亲呢。   好好的一个女儿,就这样被秦氏养废了。   若是嫁到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可侯府时什么样的人家,就陆明熙那样的小聪明,能骗过几时。她早就觉得不会长久,果不其然,这还不到一年,人就被休回来了——   想到这儿,袁氏一顿,看向秦氏说,“对了,侯府把明熙休了,老爷已经命人去接她了,你准备一下吧。”   刚才她本来要说的,可陆成文忽然发了脾气把陆成颂压去了祠堂,她匆匆追了秦氏过来,就被里面的咆哮惊了一下,险些忘了跟秦氏说。   “什么?!被休了?!怎会如此?”秦氏失声道。   “谋害子嗣,证据确凿。”袁氏道,她只知道这些,不过看陆成文刚才的样子,定然还有别的内幕。   秦氏晃了晃,直接就晕了。   作者有话说:   话说为什么有宝会觉得陆明熙能缠着魏云台不放?侯府收拾她可以说是轻轻松松的。   她能依仗的,只有魏云台的喜欢,可他要是不喜欢了,那她就一无所有。   明华之前能威胁孙氏,是因为她能豁的出去,可陆明熙能吗?她不能。   这一章我女儿竟然没有出来的机会,可恶   感谢在2022-08-14 01:44:26~2022-08-14 16:4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腱小宝 2瓶;小兔爱丽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一章   袁氏无奈, 让人扶了她下去休息,又命人嘱咐了一下嬷嬷,让她安排。   心中只觉庆幸,还好她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 小孙女年纪还小, 不然有了这么个被侯府休弃的女子在, 说不得就要耽误伯府其她女子的婚事了。   争争争,可笑陆明熙跟明华挣了这么多年, 到头来,陆明华还算全身而退,和离归家。轮到她了, 竟然是被人给休回来的。   袁氏想着竟也没忍住笑了一下, 听着里面夫君还在教训二弟,也不如何在意,只是提醒了守在外面的下人注意伯爷的身体,就走了。   马车摇摇晃晃进了伯府的侧门。   陆明熙瞧着眼前略有些陈旧的府邸,攥紧了袖中的手。   她如今回来了,还不知道那些人该怎么笑话她, 还有陆成颂。   之前仗着嫁入侯府,陆明熙没少在他面前拿乔,如今……   心中收紧, 陆明熙都不敢细想。   秦氏是个靠不住的,她性子软弱糊涂, 陆成颂说什么她就是什么, 堂堂一个正室夫人, 若非伯父在上面压着训斥几次, 怕是二房都要被妾室做主了。   还有陆成颂, 他素来不在意女儿,从小就因为陆明华太有主意不喜欢她,可笑她那个娘亲,竟也因为他的不喜,疏远了陆明华。   所有人都以为是秦氏偏心她,却不知,真正的原因,其实是在陆成颂身上。   这样的家人,陆明熙一点儿都不想回来。   可她如今不得不回来。   咬着牙,她下了马车,顶着周围下人们隐晦的视线,要先去跟伯母请安,谁知——   “夫人早就吩咐过了,四小姐回府后无需向她请安,直接回去就是了。”嬷嬷笑着上前。   这是不想见她了。   陆明熙头晕目眩,忍不住晃了晃,垂眸掩住愤恨,僵硬的应了一句,便跟着下人回了思贤院。   眼前的院落屋舍拥挤,连春山院一半大都没有。   陆明熙站在房门前,甚至都不想踏进去。可她只能进去,除了这里,她无处可去。   “小姐您回来了,夫人刚才晕倒了,您快去看看吧。”管事的嬷嬷上前禀报。   又晕了!又晕了!   这么紧要的时刻,她不帮忙也就算了,只会添乱,陆明熙眼中不耐,强压下脾气,去看了秦氏。   床上的女人年岁不小了,她生的不错,若非如此也不能生出两个漂亮女儿。   可面上的苦相却让她显得越发苍老,陆明熙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这位母亲,面无表情,仍在走神。   之前陆明华归家,伯父夫妻俩都过来问候,可现在轮到她,伯母不肯见,伯父人都不知道在哪儿。   不甘心在心中翻滚,陆明熙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明熙。”秦氏醒来时,就瞧见了陆明熙面上的愤恨,她怔了一下,才轻声叫道。   “母亲,您还好吗?”陆明熙转瞬间就换了神色,轻轻扶起她。   应该是看错了。   秦氏如此想着,却连个微笑都露不出来,而是颤着手握住陆明熙的胳膊,“你,你真的被侯府休了?还是以谋害子嗣的罪过休的?”   她到如今都还如坠梦中,难以置信。   “你被休了,以后可该怎么办啊?!”秦氏欲哭无泪。   她的明熙,本就体弱多病,眼下又被侯府休弃,以后可该如何是好?   “你糊涂啊,我之前就说过你不要听你爹的,要小心,你怎么就不听为娘的。”   休了,休了,休了!   秦氏一句句的说着,陆明熙只觉得如同被利箭根根射中,心中怒火翻滚,再也不能忍耐。   “你别说了!”她狠狠打断。   秦氏怔住。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不想让我听爹的,当初又为什么要把药送去侯府?”陆明熙只觉讥诮,口中不停。   “你不敢反抗爹爹,什么都听他的,现在又把过错都推到我身上,怎么,这样就能显出你无辜了?”   “你要是真的无辜,当初就不该把那药带去侯府,爹跟您说的时候,你就该直接拒绝。”   被休弃的真相当然不是这个,可随着话语不断出口,陆明熙越发的理直气壮,看着秦氏的目光也不由掺上了怨恨。   是了,要是她当时不把药送去侯府,她就不会冒险那么做,也就不会惹怒云台,让她起疑。   没错,都怪她!   一句句话抛下,秦氏不自觉滞住呼吸,竟险些忘了喘息。   “你,你这是在怪为娘啊!”看出了陆明熙眼中的怨恨,她嘴唇颤抖,连声音都支离破碎,几乎不能成行。   “女儿怎么敢!”陆明熙面无表情的说。   秦氏喘着气说不出话,躺在那里头脑一片空白,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回到如今这个地步。   “娘,刚才是女儿不好,先喝口水吧。”另一边,陆明熙发完了脾气,倒是先回过神,她垂眸拿了茶水,也懒得理会是凉的,捧着给了秦氏。   她如今回了伯府,有事还要靠秦氏,刚才发脾气的时候痛快,眼下回神,到底是要补救。   喝了口冰凉的茶水,秦氏总算恢复了些许清醒,看着身边神色落寞的小女儿,她那点怒气就一点点散了。   罢了,这孩子也是不好受,不然也不会如此。   安抚好了秦氏,陆明熙想回自己以前的院子,却被嬷嬷拦住。   “小姐,齐少爷定下亲事,您那院子地段好,老爷已经命人修整,充作婚房了。”   “那我住哪儿?”咽下胸中那口怒气,陆明熙勉强平静的说。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如今,只剩下三小姐的小院了。”嬷嬷道。   “哪里?我不去!”陆明华住的地方陆明熙还能不知道吗,即偏僻又狭小,哪是能住人的。   “可只有那里了。”瞧出了她眼中的嫌弃,嬷嬷面色不变,心中却是忍不住讥诮的笑了笑。   现在知道嫌弃了,以前明华小姐住的时候,也不见她心疼心疼自己的亲姐姐啊。   陆明熙气的胸口闷痛,最后还是只得过去了。   她有些惊疑回来之后竟然没看见陆成颂,问了一句才知道被伯父压去了祠堂。她脚步立时一顿。   如此一来,陆成颂怕是越发要迁怒于她。   陆明熙心中发紧,连对陆明华院子的嫌弃都生不起来,几乎坐立不安了一下午。   祠堂,陆成颂皱眉,骂了句没用。   陆明华好歹是和离回来的,等到陆明熙竟然被休了,亏他见她吊了魏云台三年,还以为她有多厉害呢,结果竟然落得这么个下场。   自从他拿了那些信纸,陆成文就一直盯着他,眼见着到这个地步了,他还只是计较着这些,丝毫悔意都没有,他心中怒气更甚。   “陆成颂,那是你的女儿!”他斥了一句。   陆成颂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女儿而已,早晚是要嫁出去的。   不过他识时务,立即口中认错。   说是认错,但却丝毫悔改之意都没有,陆成文彻底死心。   他挥手,示意家法继续,在祠堂内渡步来回,想着之后该如何是好。   陆明熙所作所为,实在为人不齿,若是被人得知文安伯府出了这么个女子,以后谁还敢娶他们家的女儿。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侯府既然把人放了回来,那想必是笃定她不敢乱说。   可万一呢,魏云台到底是男子,便是名声有瑕也不会影响太大,可女子却不同,伯府冒不起这个险!   深深的看了眼被打的哀哀痛叫的弟弟,陆成文心中下定了决心。   “无须我们出手,文安伯这个伯爷,也不是白做的。”侯府,魏怀良如是说。   文安伯此人他还是有些了解的,伯府没落,非他无用,实际上此人很是聪慧洞明,只是太过清高,不屑于官场之事,才会如此。   如今,府上出了陆明熙这样的人,若是不想连累满府女子的名声,他就不会允许她还活着。   魏云台安静听着,心中隐约觉出了些许快意。   他很快挥散,不允许自己再去在意陆明熙那样的人。既然和离,时好时坏,都与他无关。那样的人,不配他想起。   “父亲,孩儿无能,荒唐几载,甚至连累了侯府,还请父亲责罚。”这还是魏怀良回来后,父子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说话,魏云台起身跪地,俯首请罪。   “你的确荒唐,明明生了一双好眼,心却是盲的。”见他如此,魏怀良心中欣慰,口中却斥责一句。   魏云台低头,越发羞惭。   “孩儿今日前来,只有一请,望父亲能立二弟为世子。”他是知道自己如今的名声的,若再做世子,只会让人觉得宁国侯府可笑,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出世子之位,将他放逐在外。   这样一段时间过去,一切都会淡化。   “你二弟,”魏怀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眼底一动,口中迟疑。   相比魏云台,魏云轩身为嫡次子,从小就刻意培养压制,如今已经成了个书呆子,哪里能做侯府的继承人。   “二弟…我也知道,可二弟家的明哥儿玉雪可爱,若能得父亲养在身边教养,以后定然不差。”魏云台方方面面早就考虑过了,如今徐徐道来。   “我知道了。”他说话期间,魏怀良一直注意着自己的这个儿子,眼中越发满意,口中淡淡道。   没有得到父亲的准话,魏云台有些失望,在他看来,不管是他的庶子,还是父亲的庶子,都不如让二弟上位。   可魏怀良不表态,他也不好再多言,只得掩下失望。   “云台,你可想过外放?”魏怀良忽然问道。   魏云台怔了一下。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外放出去,当一地的父母官,对你而言,也是有好处的。”魏怀良道。   “是。”魏云台应声退下。   等出了书房,他脚步才迟疑下来。外放,也好,可当时他第一个想起的,却是陆明华……   等到人走了,魏怀良才淡淡笑起来。   若是魏云台没有踏过这个坎,不需他多说,他自然不会让他继续再做这个世子。可如今情形不同了,魏云台历经磨练,越发成熟,反而更适合这个世子之位。   至于名声?   失败者会被名声所扰,可成功者,谁敢多言?纵使提起,也不过是年少时的一段风流往事罢了。   也罢,且再看看。   半晌,魏怀良又叹了口气,还是孩子太少。   若是他现在还有长成的孩儿,样样不输魏云台——哪怕比他差点,他也能当机立断换了世子人选。可他没有,便是如今开始培养,谁又能知道以后的结果。   正室夫人,又有已经长成的两个男丁,眼下再择庶子,到底是变数太大。一个不小心,就会兄弟相争,到时候,反而会坏了侯府的基业。   若是时间倒退二十年,魏怀良绝对不会再因为嫌弃女人多了烦,庶子多了容易生乱这种想法只守着正室一人。   可现在再想这些,也晚了。   房间里,大夫正为陆成颂上药,他口中诶呀声不止,难忍疼痛。   外面下人忐忑片刻,到底上前,道,“老爷,齐公子回来了。”   “齐哥儿回来了?”陆成颂只觉浑身都疼,纵使觉得有些不对,却也来不及细想,只命人传话让陆耀齐先回去。   下人出去回禀,陆耀齐满脸焦急忍都忍不住,推开他就往里走。   “爹,爹,我被老师赶出来了,他说我不堪造就,让我另寻老师,这该怎么办?”他都来不及细看陆成颂怎么了,急匆匆的说着,等进了内室,才发现不对。   “爹,您这是怎么了?”陆耀齐心里一个咯噔,觉得有些不妙了。   “什么?”那边,陆成颂惊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了,恨恨一拍床,道,“宁国侯府欺人太甚。”   上午陆明熙被休回家,下午陆耀齐就被吴翰林赶走,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宁国侯府?宁国侯府怎么了?”陆耀齐一个激灵,忙问。   他自知只凭着陆成颂,他是绝对不可能拜师吴翰林的,如今这样,定然是侯府哪儿出了岔子。   陆成颂咬牙说了陆明熙一事,更恨她无用。   早知道,当初还不如帮着陆明华,虽然她不听话,可好歹还能让他借到侯府的光,出去了好歹能让人多看一眼,可现在呢!   “什么,被休了?!”陆耀齐大惊失色,很快面如死灰,而后又有些庆幸。   他那些师兄弟素来看不起他,若是早知道这事,怕是要羞辱他一通不可。如今先被吴翰林赶走,倒成了一件好事。   “爹,那以后可怎么办啊?”他很快又问。   他今年九月下场,本以为会考不中,却没想到,竟然吊在尾巴上考中了举人。虽然名词不好看,可到底是考中了啊。   因此,陆耀齐越发的知道吴翰林的本事,眼下虽然松了口气,可更多的却是惋惜担忧。   这举人之后,还有进士呢。   陆成颂这会儿哪里能想,浑身都是疼的,只得先让他退下。   陆耀齐没有办法,只得去找了他娘。   他娘张氏,原本只是陆成颂的贴身丫鬟,可如今一身妆扮,瞧着比正室夫人秦氏还要来的富丽。   张氏听见了儿子的念叨,也不着急,只劝他先等陆成颂养好伤。   “你爹素来看重你,你不要慌,正好趁着这些时日在他面前多尽些孝心,他自然会为你打算。记住,要多尽孝心。”   得了自家娘亲的叮嘱,陆耀齐总算冷静下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张氏这才放心,道,“你多孝顺他,他自然会疼你。”   她最是了解自己这个枕边人,身为儿子,他上没有大哥受看重,下没有幼弟受宠爱。平生最恨不被人重视。   想要讨好他说来也容易,就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天,事事依赖,事事捧着就行。   最要紧的就是,千万千万,不能让他觉得你在怠慢他。   陆耀齐不知道自家娘亲心里的想法,连连说好,回头就去陆成颂那里尽孝去了。   京中一场大戏,陆明华晚上就收到了消息。   她坐在榻上翻看着信纸,几乎回不过神。   这才一天而已,陆明熙怎么就被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陆明华难得有些好奇,但回神一想,管那些人闹得如何天翻地覆,有与她何干,说到底,不过是狗咬狗罢了。   伸手摸了摸膝上的平安,这猫儿被养的好,一身皮毛油光水滑,还惯爱撒娇,只是这样摸一摸,就娇娇的叫了起来,伸长了脖子,想让陆明华挠一挠,如了意之后还欢快的打起了小呼噜,端的是好享受。   “你啊,在济安那里要是也这样乖巧,就不会被抛飞了。”陆明华轻笑,点了点平安的小脑袋,不自觉的就想起了元济安。   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京中的事情解决了,宁国侯府一行人又到了云山——   正好借此避开那些想方设法打探消息,想知道休妻一事内幕的。   陆明华在别院中养着,不怎么愿意出门,可几个丫鬟却总要出去,或是采买,或是玩乐。   一开始倒也没事,直到那天晓春匆匆回来,忐忑的说她遇见了魏云台,还被认了出来叫她过去,只是她装作没听见没理会。等到回来,才听见守在院外的护卫说,有人跟着她。   “怎么办小姐,魏世子肯定知道您的住处了,都怪我不小心。”晓春知道自家小姐不愿意理会那些人,没想到如今却被自己坏了事。   “没关系。”陆明华心中有些烦躁,却也不至于怪到晓春身上。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这么块地方,魏云台若是有心寻人,早晚都能找到。   说着话,外面下人进来禀报。   陆明华皱眉,想着人不该这样快就来,结果来的人却是赵十一,她眉间顿时一松。   “陆小姐,这是我家主子命人捎来给您的。”赵十一捧着一只木盒,递给陆明华。   陆明华神情一动,不自觉的就笑了起来。   “给我,是什么?”她轻声问出了口,而后就被自己满是笑意的声音弄得怔了一下。   这是她的声音?   “属下也不知。”赵十一把东西给了李嬷嬷,见着到了陆明华手里,不自觉的看着。   他也想知道自家王爷都给心上人准备了什么礼物,还快马加鞭的送来。   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支含苞待放的腊梅。   陆明华不由惊讶,道,“这时候就有腊梅了吗?”她记得都是过年前后才会有的,这才冬月。   赵十一倒是不稀奇,宫里各色能工巧匠,不过让腊梅提前一个月开花罢了。   他只是有点奇怪,自家王爷怎么想起来送腊梅了?   伸手拿起,花虽未开,却已经有了隐隐的香气。   陆明华轻嗅一下,忽然扫见盒底还有一张纸,她拿起,只见上面写着,【见此腊梅,念及与明华初见,心中感慨万千,故此送来。】   “初见?”她喃喃,陆明华很是茫然,她只记得初见是在上元灯节,可那日哪儿有什么腊梅。   赵十一竖起了耳朵来听,隐约猜到了原因,却也想不起来会在哪儿。   他整日跟着自家王爷,怎么就不知道这件事?   太极殿中,当今看着自己那个絮絮叨叨的弟弟,恨不得拿东西堵住他的嘴。   “我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明华的时候,我率兵回京,当时在城外候旨,明华就在一旁,那里有一丛腊梅,她掀起帘子去看,瞧着腊梅就笑了。”   “我当时满身风尘仆仆,疲倦不已,可奇怪的是,我看见她笑,忽然就一点都不累了。”   燕元华还在回忆,满脸的笑。   当今忍无可忍,只得打断,说,“闭嘴,看你的案卷。”   燕元华不满的看着自家兄长,又看手中的卷宗,全都是从镇北关到京城这一路的布防暗探等。   “我都三日未见明华了。”他又叹,有些看不进去。   “才三日而已!”当今丝毫不能理解自家弟弟现在的模样,三天而已,人又跑不了,他做出这副样子干什么?   前日还好,可自从那晚说开了,他便好似没了顾忌一般,这两日动不动就说起他心上人如何如何。   他一点儿都不想听!   “什么叫才三日?”燕元华很不赞同的说,“我以前日日都能见到明华的。”   “你如果闭上嘴,早点把这些事解决了,说不定能早些见到人。”当今只觉心累,撇他一眼,很是看不上他儿女情长的样子。   这个弟弟,以前不开窍,他着急。现在开了窍了,他反倒宁愿他不开。   哪儿有这么烦人的?   “这些要解决完,起码还要五日!”燕元华皱眉。   他们要安排好北夷从镇北关进京的一整条路线上的事,绝对不能允许出现例外。像使臣无缘无故死在半路上这种,更是万万不能的。   当今已经无话可讲,忽然怀念起之前那个让干活就干活,从不偷懒多话的弟弟起来。   “不行,我要去看看明华。”   “不行!”当今的不行说的比燕元华还大声。   “我快去快回,不会耽搁的。”燕元华做下决定,立即起身,边说,“我明早就回来,你放心就好。”   说着话,他大步就往殿外走去。   “你——”当今咬牙,可瞧着自家弟弟迫不及待的背影,却又说不出阻拦的话,无奈咬牙半晌,不由失笑。   罢了罢了,难得见他这样欢欣雀跃,且随他吧。   日头渐沉,守城门的将士得了令,推着大门,缓缓关闭,便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迅速靠近,也不曾停下。   他们关门都是有规矩的,时间到了,任谁来也是不会停的。   可这不包括瑞王。   他战功赫赫,又备受当今宠信,早早就给了可以随意进出宫门的令牌。   宫门都如此,何况城门。   守将查过亲卫手上的令牌,立即朝着高坐马上的人跪下行礼,得了起后忙不迭的让人打开城门,目送那一行骏马迅速消失在城门外。   “将军,这门,还关吗?”将士拿不准,担心那位王爷一会儿还回来。   守将一皱眉,喝道,“自然要关,动作快些。”   那位主要回来,自然可以用令牌叩开,但是这城门,必须要关。   大门吱呀呀声继续响起,最后哐当一声关闭。   千金难买的骏马不停,短短半个时辰,就赶到了云山。   没有回自己的别院,燕元华在陆明华的别院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亲自敲响了已经关闭的大门。   里面的下人得知是他,惊了一下,却也不敢这就把人放进去,匆匆忙忙进去禀报看了这个消息。   窗前白瓷瓶中插着一支腊梅,陆明华不自觉的将目光落在上面,听着有人进来,才恍然收回视线,掩下些许不自在,就听李嬷嬷说,“小姐,元公子回来了,就在门外。”   “什么?”陆明华不由惊讶,她下意识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几步。   “小姐,”李嬷嬷忙叫住她。   天色已暗,自家小姐刚刚已经梳洗罢,只穿着中衣,青丝都未挽,哪儿能这副样子就出去。   陆明华低头,这才回神,面上一热,忙吩咐了人进来伺候,又让先把元公子请进来。   李嬷嬷亲自选了衣裳,正是一身朱红衣裙。   陆明华也顾不上多想,直接穿上,匆匆去了前院。   绕过回廊,她一抬眼,就瞧见了正站在门口的人。   燕元华抬眼看着她,只见佳人在灯影中行来,眉目如画,靡颜腻理。朱红衣裙在暖色烛火中晃动,纯金打造的蝶闹花簪钗花瓣轻颤在她青丝之间,为她整个人都笼上了一层薄薄的光晕。   他从未见她穿过这样秾艳的妆扮,一时间,竟然看愣了。   “济安。”没发现他的失神,陆明华脚步轻快上前,含笑唤道。   “明华。”燕元华总算回神,也唤道。   “不是说要四五日,怎么今天就回来了?”陆明华先问,又道,“是已经解决好了吗?”   她抬眼,双眼不自觉的带上了期待。   燕元华的心口,忽然就砰砰砰的跳了起来。   “没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双眸贪婪的注视着陆明华,不肯放过她每一个神情,道,“我想你了,所以回来看看。”   “明早就要走了。”他道。   陆明华尚来不及失望,就被他那一双眼眸给看的心跳声声不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4 16:48:56~2022-08-15 01:55: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摩拉克斯的钱包 30瓶;珂珂珂珂珂珂、微雨有语 10瓶;离兮 9瓶;咸鱼每天都在想躺平、酒久 5瓶;腱小宝 2瓶;40841779、qiqi、考拉熊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二章   “这般匆忙吗?”陆明华小声问, 心中一时复杂。   京中云山一来回,她坐马车要一个多时辰,便是骑快马,也要半个多时辰才行。这般来去匆匆, 只为看一眼, 值得吗?   “嗯, 不看你,我放不下心做事。”燕元华不吝言语, 声音略低,语中含笑。   陆明华顿时脸上更热。   她忍不住看一眼周围,见着下人们都远远的避开, 才松了口气, 然后嗔了燕元华一眼。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真是,真是……   心中说不出来,陆明华看向正堂,说,“别在这儿站着了, 进去说吧。”   燕元华眼中笑意越发璀璨,听话的跟着进去。   “这几日可还好?”陆明华先问一句,还记得他是为什么要来云山。   “家中有泡药浴, 无碍。”   “那就好,等等你是怎么回来的?骑马?”陆明华不自觉的声音一扬。   如今天气这样冷, 骑马疾行, 那冷风拂面, 只怕要吹得人骨头都凉了。他本就有旧伤, 这样哪儿行。   “……嗯。”在陆明华难得锐利的目光下, 燕元华竟觉得有些心虚起来,他轻声应了一下。   “这怎么行,你身体本就有旧疾,大夫早就说过了,要你好好养着,哪儿能这样?”陆明华皱起了眉,“你家人就不知道拦一拦你?”   皇兄拦了,只是他没听。   燕元华不敢说这个,眼见着陆明华眉越蹙越深,忙开口,“明华,我想见你。”   “那——”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一刻也等不得。”燕元华继续说。   陆明华面颊发热,却也没忘记要说的话,依旧瞪着燕元华。   “我当时想起你,那些案卷就一丁点儿都看不进去了,我兄长还笑我儿女情长,说什么才三日不见而已。”   可人家说的的确不错,也才三日……   陆明华忍不住想。   “我只想天天都能见你,三日与我而言,实在是太过漫长了些。”   哪里就到如此地步了……   被元济安用着一双灼热的眼睛盯着,耳边话语不断,陆明华只觉心跳不止,仿佛都快要跳出来了一般。   “你,”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听燕元华说下去,不由自主的开口。   燕元华忙住了口,眼也不错的看着她。   “说这些也没用,明日回京你要记得坐马车,不许再骑马了。”陆明华艰难的把话题拉了回去。   燕元华顿时失望,他说了那么多,明华就不想他吗?   “好,都听明华的。”他声音难掩低落。   瞧见他的样子,陆明华呼吸一顿,只觉好笑又无奈。   这样大的人了,怎么就跟平安似的。   哪怕猜到元济安是故意如此,可陆明华还是不由心软,说,“你送我的腊梅,我很喜欢。”   燕元华看着她眼睛一亮,没开口想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也很高兴你回来看我。”忍住羞赧,陆明华继续说。   “明华,”哪怕再三提醒自己不要开口,等着陆明华继续说,可燕元华还是没忍住激动,高兴的唤了一声。   “可这样来回奔波,实在不值得。有这个时间,你多处理些事务,也好能早些时日回来。”陆明华终于抬眼,看向燕元华,问,“好不好?”   “好。”燕元华哪能说出一个不字,晕晕乎乎就点了头。   见着他这副乖巧的样子,陆明华忍不住,就笑了。   “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哪里都不去。”她踌躇片刻,又说。   随着这句话出口,她更觉面如火烧般,心跳更急,几乎不敢相信这会是她说出口的话。   瞧着元济安怔住,愣愣的看她,眼神仿佛有火光燃起,灼热又耀眼。到底耐不住撇开了眼,不敢再看他。   心跳一滞,燕元华看着陆明华,险些都忘了呼吸,他只觉得仿佛有灿烂的烟花在脑海中炸开,那欢喜来的这样激烈,竟让他回不过神。   “明华,”他豁然站起身,走到明华身前弯腰,看着陆明华的神情,不容她躲开。   “嗯?”眼睫微颤,陆明华轻轻应了一声。   燕元华胸口滚烫,下意识弯腰,伸臂将陆明华揽进了怀中。   “明华,我好快活。”他说。   陆明华不由无措,却不觉慌乱,只是难掩紧张。   “明华,我真的好快活。”燕元华将人扣紧在怀中,反反复复的说着这句话,语中的笑意越来越浓,“能从你口中听到这句话,就算现在让我去死,我都甘愿。”   “胡说!”陆明华没忍住拍了他一下。   乱说什么!   “我以前听人说,牡丹花下死,总觉得不屑,觉得那些人实在是心志不坚。如今才知,只是未到情深处。”燕元华轻轻放开陆明华,盯着她的眼神如是说道。   “我现在知道了。”他道。   陆明华面上的热气一直都没下去,心中跳的她几乎不能呼吸,嘴角却是忍不住的上扬。   “我才不会让你去死。”她喃喃。   “嗯,我明华这样温柔善良,自然不会。”   “什么你!”   “那,我是你的?”燕元华低笑,反问一句。   “不许胡言。”   “好好好,是我胡言了。”燕元华满是纵容的说。   这个语气,反而弄得陆明华越发不好意思,明明是她理直气壮,可被这人一说,弄得她好似胡搅蛮缠一般。   她抬眼,瞪了眼燕元华。   燕元华只是一味的笑,满心的快活让他丝毫做不出别的神情。   他松开了陆明华,也不舍得走,只是站在她面前,俯首看着她。   “你去坐下。”陆明华不能习惯,轻声提醒。   “可我想看着明华。”   “快去!”眼见着这人说话越发大胆,陆明华不敢再听下去,口中娇斥。   “好吧。”燕元华好似失望般,一抬手拎起椅子,坐在陆明华面前。   没想到他会这样做,陆明华惊讶睁大眼,简直是哭笑不得,倒是冲散了羞赧,无言的看着燕元华。   “我坐下了。”燕元华一副正经模样。   “你,乱来!”陆明华语塞,却又忍不住的笑。   “明华又冤枉我。”燕元华状似抱怨。   “你又开始胡说,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好好好。”   燕元华注视着陆明华,一句一句的逗她,两人说笑半晌,眼见着陆明华抬手掩唇,轻轻打了个呵欠,外面李嬷嬷也看了好几次,时间的确是不早了,才依依不舍的准备离开。   “明华,我明日回去就好好干活,争取早日回来。”他说。   陆明华轻笑,说好。   “那我走了。”   “嗯,回去记得泡药浴。”   “好,多谢明华体贴。”燕元华抬手道谢。   “明天,你几时走?”陆明华顾不上嗔他作怪,轻声问了一句。   “天明就走,外面冷,你就不要出去送我了,等我忙完了就立即回来见你。”瞧着她想要开口,燕元华先说一句。   陆明华轻轻笑了笑,准备送他出去。   外面不知何时起风了,屋内还好,只是一出来,她就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的身上一寒。   “你别出来了,快回去歇着吧,我走了。”没给陆明华拒绝的机会,燕元华压下不舍,大步离开,丝毫不停。   陆明华诶了一声,上前两步,可哪里跟的上那人。   “小姐,快回去吧,外面冷。”李嬷嬷拿了斗篷上来为陆明华披上,口中含笑,道,“元公子也是体贴小姐。”   自来都是她家小姐诶体贴别人,如今,总算有人肯心疼她了。   “不送就不送,你瞧瞧他那样子,竟好似后面有猛兽在追一样。”陆明华有些好笑的说,语中含嗔,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小姐说错了,依我看,若是猛兽,元公子才不怕,他呀,只怕……”只怕她家小姐。   “嬷嬷,你也打趣我。”李嬷嬷的话没说完,可里面的意思谁听不明白,身后跟着的几个丫鬟立即就笑了起来,陆明华面上一热,口中羞恼。   李嬷嬷不说话,瞧着她家小姐柔柔的笑意,心中满是欣慰。   “小姐,元公子可说了何时来提亲?”   眼瞧着两人越发的好了,若是再这样往来下去,若是一个情不自禁,李嬷嬷忍不住担心。   静立片刻,远远听着大门打开,应是那人走了,陆明华才转身往后院走去,就听见旁边李嬷嬷问了一句。   她不由一顿,提亲……   “嬷嬷,我暂时不想嫁人。”眼下她和元济安感情的确不错,可人心多变,万一婚后,他变了怎么办?她心中忐忑,难下决心。   “这,这怎么行,难不成你们就这样一直无名无分的往来着?”李嬷嬷顿时就有些着急。   “这样不好吗?若有万一,我随时可以抽身离开。”陆明华敛了眉眼。   “小姐,这样的糊涂想法您可不能有。”李嬷嬷声音难得的严厉起来,道,“这世间人心换人心,嬷嬷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却也知道,若是您都抱着随时可以离开的想法,又如何能要求别人对你一心一意呢?”   陆明华脚步滞住。   “小姐?”见着她愣在那里,李嬷嬷有些后悔刚才的语气太重,轻声唤了一句,又放轻了声音,说,“要是元公子这样想,您知道了会如何?”   她……定然会难过的。   “可他不会。”陆明华回神,立即辩驳一句。元济安,的确是拿出他所有的诚心来对她好的。   这一点,没人能反驳。   “那小姐您呢?”李嬷嬷又问。   ……   “嬷嬷,您今日怎么这样犀利。”陆明华无奈笑笑,说,“您放心,我只是做的最坏打算而已,济安待我诚心,我有怎会无动于衷。”   李嬷嬷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我们相识的时日到底还短,我想再多看看。”陆明华到底是一时难以下定决心。   “不短了,二月认识的元公子,如今都冬月了。”算起来,已经有九个月了。   “嬷嬷,你就这样着急把我嫁出去?”陆明华嗔道。   “良人难得啊。”李嬷嬷轻叹,到底没再多劝。   那,元济安,又会是她的良人吗?陆明华忍不住去想。   第二日一早,陆明华起床梳洗,正想着一会儿去送一送燕元华,就听李嬷嬷笑呵呵的说,“小姐,元公子半个时辰前就已经走了,特意命人来传话,让你别出去吹风,晨起外面太冷。”   “这样早?”陆明华一般是早晨卯时醒,外面天色还尚有些昏暗。半个时辰前,那会儿天怕是都还没亮呢。   “元公子应是有事着急吧。”李嬷嬷道。   “对了,他是怎么走的,骑马还是坐车?”   “坐车。”不解她为何这样问,李嬷嬷如是说。   闻言,陆明华才算松了口气。   用过早膳,她正在练习琵琶,就见下人进来禀报,说是魏云台正候在府外求见。   “不见。”陆明华指下一重,惯来轻柔的琵琶骤然一声脆响,惊得院中诸人一个激灵。   “不管他什么时候来,都不见。”陆明华伸手按弦,微微闭目,忍住失态,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吩咐。   “是。”下人一凛,立即领命。   外面,魏云台很快得了回复,他并不觉得奇怪,却仍旧不由失望。   “劳烦再通禀一声,就说我并无他意,只是想来为之前的事致歉。”他不肯放弃,又说一遍。   “还请世子不要难为小人,小姐说了,不管您什么时候来,都不见。”   闻言,魏云台一滞,面上止不住的苦笑。   竟然这样决绝。   然而,他并不放弃,第二日,依旧上门求见。   当初的事,到底是他的错,陆明华一次不肯见,那就两次三次,他是,真心想要向她认错的。   三年冷待,与女子而言何其冷酷。期间,陆明曾无数次的想要解释,他就跟被什么堵塞了心窍一般,听不到,看不见。   如今回想,简直难以相信,那样无情的事,竟是他做出来的。   冬日寒风凛冽,魏云台站在门前,不肯挪动一步。   远远的,院内的琵琶声随风送来,轻轻柔柔,如珠落玉盘。能在别院这样做的人,只有陆明华,可他竟然从不知道,她原来是会弹琵琶的,还弹得这样好。   时逢冬日,多得是前来云山暂住的勋贵人家。   宁国侯府上的世子如此行径,短短几日就传遍了整个云山。多的是人好奇那院中是何人,怎么会让他如此。一番探查,惊讶的发现,那人竟然是陆明华。   魏云台刚刚休妻,又找上和离的前妻,引得不少人好奇,心生探究,想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连带着,别院的人出去,也总会遇到别的别院的人上来搭讪,想要打探一二。   “小姐,您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说的,说什么魏世子休妻是不是和您有关,又说他这样是不是想与您和好,说什么破镜重圆也是佳话,我呸。”晓春说的时候还在生气,等呸出口,才想起这是对着自家小姐,顿时忐忑。   索性,陆明华没有生气,只是李嬷嬷瞪了她一眼,晓春这才松了口气。   “小姐,这样日日让他站在门前,也不像话啊。”李嬷嬷担忧道。   “无妨,就让那些人说去,左右也不过如此。”陆明华并不在意,这一年来,京中对她的议论还少了?!   愿意说,就说去吧,反正又碍不到她什么事。   在下定决心和离那日,陆明华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些的准备。   “可,可万一元公子误会了。”李嬷嬷不放心的说。   陆明华眼睫一颤,说,“他不会的。”   然而,她心中根本无法确元济安会怎么想。之前两人相交,谁都没有说过对方的底细。她没有过问元济安是哪个元家,元济安也不曾问过她。   如今,若是得知她前夫是侯府世子,他……会如何?   *   马车一路疾行回京,直入皇宫。   燕元华下了马车,大步进了太极殿。   当今已然得了信,看他进门先担忧问了一句,“我听闻你是坐马车回来的?可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没有,是明华不放心我,非要我坐马车,免得吹风,我只好听她的了。”燕元华坐下,含笑说道,眉眼舒展,很是高兴。   当今脸上的笑意渐淡,只觉就不该担心这个兔崽子。   他派人好说歹说他不肯听,还直接跑了,现在人家只是一句话,他就听了?   燕元华显摆完,也没想等他哥回应,先开始忙活起来。   这般一整个上午,竟然都没再说话。   他看的认真,当今倒是有些不习惯了,忍不住问,“你今天怎么不说了?”   虽然废话很多,但他倒也想借此了解一下那陆氏,再琢磨一下能不能让自家弟弟换了想法。   “明华说了,让我好好干,早点干完,就能早点回去。”燕元华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   当今面无表情,只恨自己当时为什么问了那句话,   “明华说了,她在别院等我。”燕元华说完,心潮涌动,到底没忍住抬头看向他哥,加重语气继续显摆。   “哪儿也不去,在哪儿等我。”他眉开眼笑的说。   “就这点出息!”他这样高兴,当今怔了一下,口中没好气的斥了一句,心中却有些好笑。   他哪里见过自家弟弟这副样子。   “哼。”只觉自家哥哥不能体会自己的心情,燕元华哼了一声,低头继续看。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把人娶回家,她天天都会等你。”当今指点了一句。   要是这个陆氏能让他弟弟天天都这么高兴,娶回来也未尝不可。   燕元华神色微动,没说话。   看他不接话,当今反而好奇,他最是了解这个弟弟,这样,明显是有内情。   “怎么?她不愿意?”他猜测道。   燕元华不说话。   “难不成她还念着前夫?”当今眉一皱,这就不能忍了。   “兄长你不要乱猜,明华才不会如此。”燕元华这可不能忍了,说,“不过是之前被伤着了,暂时不想嫁人。”   “不想嫁人还和你往来?”当今倒是真有点不悦了。   “她拒绝了,还让我找别人。”燕元华神色平静下来,莫名锐利,道,“是我不愿意,非要缠着她。”   当今顿时语塞,有心想骂他为了一个女人这样没出息,可说不出口。   “反正,她早晚都会嫁给我的。”燕元华说着眉眼舒展,掩下锐色,笃定道,“只会嫁给我。”   轻咳一声,当今没说话。   听自家弟弟这样说,他竟然莫名觉得那陆氏有些可怜,竟然被他弟弟盯上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跳。   再没谁比他更懂燕元华,眼下是那陆氏也对他有意,他才能这样徐徐图之。可若是无意,他怕是会直接把人抢回家中,宁愿做一对怨偶也不会放手的。   在这一刻,当今竟然有点庆幸还好陆氏也喜欢他弟弟,不然……   心中发愁,他开始考虑该怎么劝说亲娘,这要是她不同意,那就糟糕了。   丝毫不知道自家兄长心中的想法,燕元华每日认真处理,加倍上新,终于在第四日后敲定好了所有安排,收拾收拾,就回了云山。   这次他听了陆明华的话,哪怕再着急,也坐着马车回来。   结果,远远就瞧见一个碍眼的身影正站在陆明华别院的门前。   正是魏云台。   燕元华笑意微敛。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5 01:55:14~2022-08-15 16:1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咸鱼每天都在想躺平 5瓶;大街小巷 2瓶;4084177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王爷?”外面亲卫上前等候吩咐。   燕元华放下帘子, 说,“在明华门口停车。”   亲卫领命,马车很快停在了陆明华的别院门口。   “世子,我们回去吧。”下人正在劝魏云台, 里面的人一点儿都没有要见他们的意思, 整日在这儿守着也不行啊。   魏云台神色不动, 依旧站在那里。   如果这样能让陆明华消气的话,那他心甘情愿, 这是他欠她的。   远远听见马车声传来,他也没太在意,谁知, 却感觉到那马车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魏云台下意识看去, 便对上了车内人淡淡看来的双眼。   他顿时一惊,上前就想行礼。   燕元华一个眼神过去,亲卫立即上前拦住,低声说,“王爷微服至此,世子勿要声张。”   难怪他没听说过瑞王在此的事, 魏云台心中恍然,依着这位王爷的身份,若是出现在云山, 怕是所有人都要惊动的。   不过,他的别宫在半山腰, 怎么来了这里?   虽然不能行礼, 魏云台还是轻轻垂首, 很是恭敬。   燕元华没有理会, 径自下车去了门口, 亲自拍了拍门。   “说了不见,世子请回。”里面的下人直接道。   “是我,开门。”燕元华说。   里面静了一下。   “元公子?”下人打开门,见着他惊喜的说,忙让身请他进去,说,“快里面请,奴才这就去禀报小姐。”   燕元华就轻轻笑了笑,转身让跟着的亲卫先回去,跟着就进了府,自始至终,看都没看魏云台一下。   亲卫们赶着马车离开,大门缓缓关闭,魏云台睁大眼睛看着门口,满眼惊愕,久久不能回神。   瑞王,怎么进了陆明华的院子???   他忽然想起,在云山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就是进了前面那个院子。后来他只以为自己当时神情恍惚记错了,可现在看来,分明没错!   旁边那院子是瑞王的,陆明华是进了他的别院。   她们,是什么关系???   “世子。”跟在魏云台身边的亲卫一直没走,眼见着他申请变换,才叫了一声。   魏云台看去。   “王爷的身份还要劳烦世子保密,任谁,也不能说。”亲卫肃容道。   保密?刚才宅子里的人唤他元公子?   那陆明华呢?她知道那是瑞王吗?她是被骗了,还是……心甘情愿做了瑞王的娇宠?   魏云台嘴角颤了颤,到底问出了口,“那府里的小姐,可曾知道王爷的身份?”   “这与世子无关,世子只需记得,今日在这里见过王爷的事情,谁都不能说就对了。”亲卫面无表情,语含警告。   “……”静默片刻,魏云台低声,道了句是。   “记住了,你刚才见得是元济安,元公子。谁来,都要这样说。”亲卫尤记得叮嘱。   陆明华来问也是吗?   魏云台忍不住的想,僵硬扯着嘴角,又说了声是。   亲卫这才满意,带着人走了。   一直被拦在远处的下人匆忙过来,就瞧见自家世子脸色难看无比,顿时一惊。   “世子?您还好吗?”   “我没事。”魏云台魂不守舍的摇了摇头,回头看着身后的别院。   半晌,下人斗着胆子正要继续劝的时候,就见自家守了几日的世子忽然上前,拍响了那扇大门。   他顿时惊讶,这些天,自家世子便是被拒,也只是等待,今天怎么?   “我家小姐说了,不见——”   “你去跟陆明华通报,就说我见她有事,说完了,以后就再也不来了。”魏云台下定决心,到底拍响了门。   他已经对不起陆明华过了,如今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骗。他要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瑞王存心不良,那哪怕拼着惹他不喜,他也要提醒陆明华。   “济安。”得知元济安回来了,陆明华去见他时,是有些忐忑的。   魏云台还守在门外,也不知……   “明华,”燕元华只是看见了她,就笑了起来。   见着这个笑,陆明华的心,忽然就定下来了。   “你回来了。”她轻轻一笑,似叹似怨。   “我回来晚了。”燕元华说,看了眼府门外的人,说,“你不想见他,我把他赶走好吗?”   “你,”陆明华一怔,既想不到他在提起魏云台时这样平静,又想不到他说起将一个侯府世子赶走这件事,竟然这样若无其事。   在这一刻,她忽然慌了一下。   见着她眼中的慌色,燕元华呼吸微顿,眉眼舒展笑了起来,道,“作为你的未婚夫,赶走纠缠你的前夫,这可是我的职责,便是宁国侯府也不能说什么吧。”   “什么未婚夫,不许胡说。”根本顾不上心中一闪而逝的微妙,陆明华就因为他这一句话红了脸。   “怎么,明华现在不想认账了?”燕元华很是委屈,而后又笑的眉眼飞扬,说,“你都接了我的团凤佩和长命玉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娘早就说了,那是要给我未来妻子的,你接了,自然就是我的未婚妻了。”   “不行,不算,我之前都不知道。”陆明华忍不住惊讶睁眼,然后口中忙道。   “迟了。”燕元华歪在椅背上,笑着看她,“接了我的玉,就是我的人了。”   “不能这么算,你这是碰瓷。”陆明华心里又羞又慌,口中胡乱道。   “我还有明华绣的荷包。”燕元华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轻声一句。   “呀、”温热的气息落在耳边,陆明华一声轻呼,忙躲开,却仍旧觉得那一块好似被火烧过一般。   “你,不许乱来!”陆明华瞪着他。   她眼睛水瑞,面颊晕红,可谓是娇艳欲滴。   燕元华瞧的心中滚烫,却也只能强行压制住,丝毫不敢妄动。   “好。”他终于老实下来,只是一双眼睛,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陆明华。   被他这样盯着,仿佛恨不得吞吃入腹般,陆明华忍不住侧身避开。   “你又胡说逗我。”她总算回过劲了,口中不由抱怨,又有些后悔刚才不该太过慌乱,竟连这点都没看出来。   “没逗你。”燕元华放低了声音,轻笑,“那些东西,我只给你。”   陆明华心中一动,回眸看去。   只给……她?   “只希望,明华什么时候能大发慈悲,给我个名分?”燕元华灼灼看她。   什么名分!陆明华面如火烧,自来只听说女子要名分的,哪儿有男子如此。   她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下人求见。   等听完下人转述的魏云台的话,陆明华什么羞涩都顾不上了,笑意微敛,神色淡淡。   “我与他没什么好说的,让他滚。”她烦透了魏云台这幅样子,连着好脾气都撑不住。   她鲜少又这样怒气外露的样子,下人一个激灵,忙应了声就往外走。   旁边,燕元华眼底冷色一闪。   竟然打断了他和明华的话,明华还没说什么时候给他名分!   “等等,你去转告他一句话,就问他还记得和离那日我走之前,问他的那个问题吗?”陆明华细眉微蹙,叫住下人又说了一句。   下人仔细记住,又重复了一遍没错,赶紧出去。   “世子,你说,你这些年念念不忘的,到底是错过的心上人,还是自己被欺骗的不甘和愤怒呢?”   魏云台在听完下人说的话后,仔细回想,终于想起了这句话。   他顿时怔住,半晌后,苦笑一声。   原来她早就知道,原来陆明华早就看透了他。   是不是在她眼里,他就像个笑话?魏云台忍不住想,又想自己如今自以为诚心赎罪的举动,在她眼里,她又会怎么想呢?   怕是,只会觉得他可笑烦厌,更加嫌恶他吧。   可他,的确是真心的。   他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想要悔过。   但是,陆明华已经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了。   不由自主的弯腰咳了几声,胸腔震痛,魏云台转身,只觉头晕目眩,险些栽倒,可到底直起了身,一步步离开。   这般吹了几日的冷风,又情绪大起大伏,等回了别院之后,魏云台就病倒了。   他烧的浑身滚烫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唤着‘明华’。   是他错了,有眼无珠,他别无所求,只望她能看他一眼,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赎一赎,他那些年伤害她的罪过。   “冤孽啊。”孙氏坐在床边,忍住泪意,心中对陆明熙的恨意更上一层楼。   若非是她心思恶毒,精心谋算,她好好的云台,怎么会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瞧着下人走了,燕元华也顾不上惋惜刚才没继续下去的名分一事,转而好奇的问,“什么话?”   陆明华没急着说话。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身份的?”她先问了一句。   “很早就知道了。”燕元华开始想着该怎么把在宁国侯府见她的事圆过去。   “也是,这上京之中,还有几个人不知道我。”陆明华似笑似叹。   “明华、”燕元华心中怜惜,唤了一声。   陆明华说了那句话,又笑,道,“我现在倒是有点后悔没有亲自出去说了。”   想来,魏云台听到这句话,面色一定很有意思。   只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她随之又说,“算了,还是不见为好,那些人,多看一眼,我都嫌烦。”   “我也有心上人。”燕元华懒得理会那魏云台,眉眼灿烂盯着陆明华,努力想把话题拉回去。   陆明华看向他,心中一跳。   “我还想把我的心上人娶回家。可她太过吝啬,连个名分都不肯给我。”燕元华注视着陆明华笑道。   名分,自然是不可能给的。   陆明华脸红心跳,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恰好扫见桌上的点心,就捻起一枚喂到了燕元华唇边。   闭嘴吧你。   燕元华哪里享受过这种待遇,晕晕乎乎的就张开了嘴。   把点心喂进去,陆明华收回手。   不多时,燕元华吃完了,还要再说,就又得了一枚。   他这会儿已经回过了神,却也不在意,特意如此,哄得陆明华多喂了他几次点心。   陆明华也发现他回神了,不过比起听他想着法的折腾要什么名分,点心,喂也就喂了。   心里想着,她玉似的面颊早就布满了红晕。   得了心上人喂点心,燕元华总算老实了下来,决定今天先不问了,高高兴兴的吃着点心。   一直等到最后,他告辞离去的时候,那盘点心都要吃完了。   瞧着人影消失在门外,陆明华转身回去,等回了卧房,才想起,她本来是想问问元济安介意与否的,结果被他缠的早就忘了这件事。   不过,只看他一心想要什么名分,哪里有什么介意的样子。   陆明华想着,忽然就笑了。   *   陆明华住在云山别院的事,历经几日,总算传回了伯府,一并传回来的,还有宁国侯世子守在她门口不走的消息。   听说,他最后之所以不守着了,是因为守了好几日,得了风寒。   这事悄悄传开,有人心里不屑,觉得魏云台实在荒唐。有人暗自猜测,想知道这一和离一休妻里面的内幕。还有人,就是纯粹的看热闹了。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陆明熙把案几上整套茶具全都摔碎,心里那口气都散不去,又站起身,疯了般推到案几,推到椅子,弄得满屋狼藉,再没东西能动手后,站在那里,攥紧了手,咬牙恨恨念着陆明华的名字。   陆明华陆明华陆明华!!!   她为什么就非要跟她作对?!她怎么就不去死去死去死!要是没有她,要是没有她——   为什么偏偏就要有她?!陆明熙第无数次想起这个问题。   发泄的差不多了,她在唯一完好的榻上坐下,面无表情的想着,会有这个结果她也不觉得意外。   魏云台本就是一个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的人。他之前有多厌恶陆明华,在知道真相后,就能有多悔恨。他越是悔恨,就会越是关注陆明华,一来二去,就会将人刻进心底去。   可凭什么,她都一无所有了,陆明华还能拥有魏云台的爱慕。   陆明熙坐在那儿扯着嘴角冷笑,一张姣好的脸变得狰狞。半晌,起身去了陆成颂的院子。   陆成颂现在怕是还做着将陆明熙再次嫁进侯府,继续去做宁国侯府世子岳丈的美梦吧,他也不想想——   就凭他做的那些事,依着陆明华的脾性,能让他占着便宜才怪。   房间里,陆成颂眉眼间的喜色,被陆明熙短短两句话打散。   他面上阴晴不定,最后看向陆明熙,问,“你想怎么做?”   陆明熙自从回府后就一直躲着他,这次回来,料想绝不是为了点醒他。   这个女儿自来都是狠得下心的哪一个,想必,现在已经有主意了。   “昌平郡王不是喜欢陆明华吗?我们可以帮他一把。”陆明熙如是说,只是想着素来清高傲气的陆明华要落入昌平郡王府后宅那个泥潭里,她就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陆成颂看着自己这个女儿,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她的狠毒。   不过没关系,左右他都没什么损失——   “来,好孩子,告诉爹,你想要怎么做?”   左右魏云台那里时不能打好关系的了,若是昌平郡王肯伸出援手,那不比一个侯府世子强多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5 16:16:57~2022-08-16 00:3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白 20瓶;23661459 7瓶;彩虹棉花糖 2瓶;曦婔、考拉熊猫、森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四章   “也不知道四小姐什么时候走。”有人嘀咕。   “就是, 都被人休了,还赖在家里,唉也不知道她是为什么被休的。”   “没看府上都不说话,肯定犯了七出。”   “她怎么还不去庄子待着, 赖在府里, 上次我出去, 隔壁的碎嘴婆子还来问我呢,说什么被休回家的人还不赶紧出去, 也不怕影响到小小姐的名声。”   “明华小姐只是和离,都去了别院,她怎么……”   角落里, 几个婆子凑在一起没事闲着磕牙, 说起陆明熙的事情,很是不屑。   竟然被休回家,这要是伯府出面说个什么也好,结果谁都没反应,这不摆明了是她的过错。家中有这么个小姐,就连她们这些当下人的都觉得颜面无光嘞。   “说起明华小姐, 她真是,”有婆子叹息,就这么大点伯府, 二房那点事能瞒得过谁。   父亲不管,母亲偏心, 妹妹又什么都跟她抢, 等到大了, 好不容易有了门好亲事, 她们暗地里还为她高兴呢, 接过竟然又被妹妹抢走了。   明华小姐心底好,宽和善良,但凡有点良心的,谁不念她的好。   正在这事,脚步声传来。她们远远瞧见时陆明熙一行人,立即头也不回的散开。   陆明熙看见了,气白了一张脸。   之前她嫁进侯府的时候,这些人远远看着都要凑上来行礼,可现在呢,竟然一丁点儿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她沉着脸,一路回去,远远瞧着那小院矮小的门,心里厌恶又憋闷,几乎不想回去。   “我最近出去了都要被人指指点点,实在受不了了,我已经寻好了去处,你呢?”   “我正在想、”   陆明熙刚走近门口,就听见里面扫地的两个丫鬟说着话,眼神顿时一厉。   两个丫鬟见了她吓了一跳,脸都白了退到一边。   陆明熙狠狠盯着她们,冷笑,“既然不想待在我这儿了,就快滚,我这就跟娘说,遣你们去庄子里去种地。”   两个丫鬟骇了一跳,却也不怎么慌乱。   她们是伯府的人,卖身契都在伯夫人哪儿,二夫人,可不能随意处置她们。   “奴婢谢小姐恩赐。”两个丫鬟还算机灵,没顶嘴,直接谢了恩,抬步就走。   见状,陆明熙心中更堵,却只能咬牙生着闷气。   她看着眼前的小院,恨得心都在疼。   可怨恨之余,她又有些茫然。   她小时候想着怎么独占秦氏的宠爱,少女时期想着怎么嫁给魏云台,后来想着怎么坐稳世子夫人之位。   然而——   秦氏的宠爱等她长大后才发现没什么用,魏云台如今恨她入骨,更因为她所做的种种直接被休弃回家。   曾经,她好像什么都有了了。而如今,她一无所有。   那以后呢,她该怎么办?   最好的,莫过于嫁给一个有能力又上进的书生。但这样的人选,又哪里是想有就能有的?   *   “夫人,请喝茶。”   小二捧上茶水,躬身退了出去。   孙氏拿起茶杯,茶水的香气袅袅扑鼻,她注视着对面的人,心中一时复杂。   陆明华和离后,过得好似不差。   也是,她本就是个有本事的,几间铺子经营的好,府上的事也能处理的井井有条,为人稳重,做事从容。这样的人,在哪里都能过得不错。   对面女子玉肌桃腮,唇红齿白,容色竟然比起在侯府时尤要更胜一筹,如同蒙尘的珍珠,被洗尽铅华般。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浮现,孙氏到了嘴边的话,竟一时说不出来。   “夫人今日特意拦住我,可是有事?”陆明华捧着茶杯暖热了指尖,放在一旁,轻声问道。   之前孙氏递上帖子,她都拒绝了,索性孙氏还要脸面,没像魏云台一般去门口堵着。可没想到,她今日出来镇上散心,竟然被孙氏带人拦住了。   她态度并不强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软语相求。   左思右想,陆明华见她执着,想着便是这次不见,以后怕是还要有的折腾,就应下了。   最后,两人在街边的茶楼落座。   小镇繁华,这茶楼比起上京寻常茶楼竟也不差。   陆明华无话可说,左右打量了一番,见着孙氏莫名注视着她,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索性直接问道。   “明华,我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孙氏先说道。   陆明华怔了一下,孙氏高傲,在某方面和魏云台甚至是很相似的。可不同的是,之前的魏云台,不能接受失败,但是孙氏却能很坦然的认下。   “我之前一直很不喜欢你,现在想想,竟很是可笑。”可不是可笑嘛,她们母子,都是被人算计。   往事已矣,陆明华不想再提,也不想再看别人提,直接问,“夫人到底想说什么?”   “云台是真的知道错了,我们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你也是被陆明熙算计了,你能不能,原谅他?”想着高烧醒后,憔悴躺在床上的儿子,孙氏心中难掩酸痛。   “母亲,我错了,我以为我知错了就能挽回一切,可……”被他伤害的人,已经回不来了。   魏云台这句话没有说完,只是怅惘的看着窗外,但孙氏知道他未尽的意思,她想说他没用,以前被一个女子哄骗,现在又因为陆明华不肯见他这样灰心丧气。   但那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孙氏安慰一番,思来想去,还是来寻了陆明华。   知道事情真相?   知道她被陆明熙算计?   陆明华心中一跳,之前种种,她也只是猜测,可眼下这意思是,侯府发现证据了?   “夫人,此事不必再提。”掩下心中种种,陆明华皱起了眉,说,“往事已矣,怨恨伤人,我不想为此耽误时间,只想和过往种种划清界限,互不打扰。”   管它如何,既然已经挣出了那泥潭,她就不想再和魏云台扯上关系。   “魏世子是似以前般厌恶我也好,还是像您说的后悔知错了也好,都与我无关了。我自会过好我的人生,还请夫人看好世子,不要再让他来打扰我。”   “我走了。”陆明华说完,觉得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起身,带着丫鬟们离去。   孙氏坐在雅间,苦笑一声。   陆明华若是怨恨还好,自古男女之事,总是爱恨相交,无爱便不会又恨。可她这样,除了厌恶,竟是一丝其他情绪都没有。   那种厌恶,就像看到了不喜的东西,只想离得远远的。哪里还会靠近。   费尽心思见了陆明华一面,孙氏最后却只得无功而返。   她回了别院,却见躺在屋里十余日的魏云台正站在廊下看她,眼中不自觉的带着期待,问,“母亲,您是去找明华了吗?”   孙氏默了一下,先让他进屋。   魏云台的目光就黯淡了下来。   他不傻,若是此行顺利,孙氏不会如此。   屋内,孙氏说了此行前后,顿时寂静下来。   魏云台没有说话,脑中只是回旋着‘打扰’二字。   “云台,”孙氏想劝,却见他站起身微一摇晃,告退离开了。   “冤孽啊!”安静的屋里,她又叹一声。   本以为和陆明熙和离,是个结束。可魏云台对于陆明华的愧疚,却又好像是另一个开始。这姐妹两人,好像就是她儿子的劫难一般,兜兜转转,总也躲不过去。   “小姐,您回来了,元公子来了。”   陆明华刚回来,下人就来禀报,她也不觉得奇怪。   这些时日,元济安就没有一日不来的。可奇怪的是,她竟然没在正堂看见他。   “人呢?”她有些疑惑。   “我在这里。”旁边的书房中,燕元华应了一声,正低头看着书案。   “你一直没回来,李嬷嬷就让我上这儿来坐会儿。”见她进来,他转过头笑着说。   这个书房放的都是这些年陆明华精心收集的书籍,她有闲暇的时候会看看,但是大多却都是没看过的。   比起这些,她更喜欢蕴含人生百态的话本还有婉约动人的词赋诗书。   “怎么,没有喜欢的书吗?”晓得李嬷嬷请他来,想必也是为了让他寻本书打发时间,陆明华问道,上前几步,才看见那案上放的是她之前写的字。   临的是一首叙写茶花的词。   “我在看你写的字。”燕元华笑道,眼中带着欣赏。   “这有什么好看的。”陆明华并不觉得自己写的字有多好,上前想要收起来。   “谁说的,明明很好,隽秀清丽,却又内含刚劲,这可不是寻常女子能写出来的。”燕元华可谓是真心实意的夸赞。   陆明华一时竟没能回神,惊讶的看他。   她写的字,有这么好?   “女子写字,多是柔婉,美则美矣,却无甚风骨,明华,你与她们不同。”燕元华注视着她,上一个能写出这笔字的人,是他的母亲,当今太后。   她少时入宫,只是一个小小的美人,后来生下两子,又一心筹谋让长子做了皇帝,自然不是一般人。她心中,有一口不肯服输的气。   陆明华也是如此。   “你又哄我了,哪儿有这样厉害。”陆明华嗔他一眼,心中激动片刻,终于缓缓平静下来。   燕元华无奈,逗得人多了,这会儿他说实话都没人信了。   可看着陆明华越发鲜活的眉眼,他又觉得甘之如饴,这副样子,可比她总是沉静从容的模样好多了。   “我可以试试吗?”他问,看向那些笔。   “自然。”陆明华倒是也有些好奇他的字,笑着应了一声,上前看着。   燕元华研了墨,铺开纸,提笔落墨。   落笔间,笔走龙蛇,赫然是一手行书。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写的,正是凤求凰。   字势不断,分明气势磅礴,但提笔婉转间,陆明华竟然看出了些许缠绵之意。   她心中顿时一颤,下意识去看正在写字的人。   燕元华写的很用心,眉眼不再是看着她时的那般灼热,变得沉静下来。   陆明华失神,发现元济安总是含笑,显得疏朗恣意,可他一旦敛了笑意,整个人就会如同现在这般,变得锋锐凌厉,如同出鞘的剑器。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这个问题虽然被压下,可近日来,却总是频频浮现,便如此时,陆明华忍不住想起。   但是,她又不想问。   心中隐隐的,总好似有一股忧虑般,仿佛只要问了,这一场美梦,便就要醒了一样。   “写好了。”燕元华说,抬眼,就见她怔怔的看着自己,立即惊喜笑开。   那沉静转瞬间消失不见,又变得灼热夺目。   若非当时看的清清楚楚,陆明华都要以为自己看错了。   “写的真好。”没有多想,陆明华上前两步,看着这一笔字,口中称赞。   她或许不懂字,但是写出来好不好看,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笔字,就很好看,从落笔到最后,笔意都不曾断过,只是这么看着,那字里行间的温柔缠绵之意,都满快要泄出来了。   凤求凰,无声默念,陆明华面上一热。   “送给你,拿这个换。”燕元华提着建议,拿起陆明华写的那张。   陆明华失笑,总算明白了元济安为何要写字,抬眼嗔了他一眼,说,“笔墨而已,又不是不给你,做什么来这一出。”说罢,又看一眼那凤求凰,心中一跳,她说,“我不要,你都拿回吧。”   “本就是写给明华的,你不要,就扔了吧。”燕元华很不在意似的说,细细将陆明华所书的茶花词卷好,收了起来,边忍不住去看陆明华。   陆明华面上一红,没说话。   好在,她如今已经知道,在比起脸皮厚这方面,她是比不过元济安的,索性也就不说话了,嗔他一眼,转身出去。   低笑一声,燕元华跟在她身后出去。   “对了,我那儿暖房里的花开了大半,明华可要去看看?”   “大半,都有什么?”陆明华立时就起了兴趣,着冬日萧瑟,连绿意都不见,更别提是鲜花了。   “我也说不上来,正等着明华看完告诉我。”   “不是有花匠?”   “花匠怎比得上明华?”   这人几句话下来,就要有一句不正经的,陆明华很是不解,以前那个从容疏朗的人哪儿去了,现在怎么,怎么这么……   她说不上来,忍住热意,直接熟练的无视,说,“那我就去看看。”   外面寒风刺骨,一片萧肃。花房中却温暖如春,百花盛开。   各色不同时令的鲜花一同出现在这里,争相斗艳,简直让人眼花缭乱,陆明华不由惊叹,面上笑开。   有了这么个花房,自那日起,隔三差五燕元华都能把人哄过来一趟。   他心中满意,总算不枉费他特意命人弄了这么个花房。   冬月不知不觉就要过尽,外面许多人议论着北夷使团抵达京城这个消息时,京中一封急信送到云山别院。   秦氏病重。   陆明华定定看着这封信,深深呼吸。她根本不想回去,可秦氏到底是她的生母,如今她病重,孝道在上,她必须要回去侍疾。   隔壁,赵十一也和燕元华在说这个。   随着北夷使团抵达京城,在云山的勋贵等差不多都回了京城。北夷霍乱边关几十年,如今一朝落败降了燕国,进京纳贡,这可是大事,他们自然要回去看看。   不过比起这个,燕元华更在意陆明华的事。   “这病,是真是假?”他问。   “属下等没有发现异常。”伯府内,他们的耳目有限,只能发现近来陆成颂没有异动,至于别的,就没有了。   燕元华沉思片刻,忽然问,“你说,半月前陆明熙找了陆成颂,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赵十一答不出来,却也觉得有些异常,忙道,“属下这就命人盯紧陆明熙。”   “准备准备,我们可以回京了。”燕元华看向隔壁。   赵十一心中暗松一口气,总算能回去了,陛下都已经催了好几次了。   丝毫不知暗中发生的事,陆明华遣了人去告诉元济安她要走了,却得知他也要回去,不由高兴。   等到下午,一行人回了上京。   燕元华蹭着陆明华的马车到了城外,马车停下,他该回自己的马车了。   可他不想走,等回了京,以后再想日日相见,就难了。   “明华,回京后记得给我写信。”他再次重申。   “好好好,我记得了,每天都写,写完了送到福安街荣宝阁,对吧?”陆明华好笑的重复。   再多的离愁,在元济安这副啰里啰嗦的样子里都尽去了。   “对,记得,每天都写。”   “好好好,每天都写。”   “不能忘了。”   “不会忘得。”   里面两人一个依依不舍的说,一个好声好气的应着,外面候着的丫鬟都不由笑起来,赵十一几个也是止不住的笑。   他家王爷英明神武,怎么在陆小姐面前就成了这副样子。   这样磨蹭许久,眼看着天色不早了,燕元华才动身起身。   再是如何平静,陆明华仍是有些不舍的,见着燕元华动身,她也一动,想要送送他,结果下一刻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明华,记得想我。”燕元华说。   “好。”这一次,陆明华没了羞涩,眼睛却有些酸了。   相伴许久,终觉离愁。   下一刻,她面上温热一触即逝。   陆明华惊愕抬眼,却见燕元华眼睛晶亮无比,灿烂笑开,起身出了马车。   面上滚烫,陆明华伸手捂住脸颊,仍旧不能回神。   刚才,刚才元济安竟然——   恍惚间,她几乎连玉颈都红透了。   “走,出发。”燕元华飞扬的声音响起,坐上马车,先行离去。   上京盯着他的耳目众多,为了周全起见,他先走为好。   马车渐渐变慢,一直等到文安伯府近在眼前,陆明华才总算收了恍惚,让自己冷静下来。   “元济安!”她眼睛水润,扯着帕子没忍住轻哼一句。   进府,陆明华本来准备看完伯父后就先回去的,谁知,陆成文跟着就递给了她一沓信纸。   正是侯府送来的那些证据书信。   看完后,陆明华就沉默了。   “原来如此。”她叹了一句,之前还疑惑陆明熙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原来是陆成颂插手了。   “明华,”看她还算平静,陆成文心下松了口气,斟酌了一下,说,“这事,是你父亲不对,我准备把你过继到我和你伯母膝下,你意下如何?”   这场荒唐事,说到底,最无辜的是明华。可事情已经发生,他也不能挽回,如今只能试着补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6 00:35:34~2022-08-16 17:1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嗯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y9945 2瓶;老火柴、猫啊猫,很可爱、4084177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五章   “过继?”陆明华一时没反应过来, 问出了声。   “正是。”陆成文注视着陆明华,笑着道,“你伯母整日无趣,心中郁郁, 大夫说要有人陪伴才好, 可你两个姐姐已经远嫁, 我思来想去,你聪明懂事, 你伯母屡次夸赞,若是能得了你做女儿,也是一件幸事。她一听我说就已经同意了, 明华, 你是怎么想的?”   “我,”陆明华茫然的张了张嘴。   有那么一堆父母,她心中怨愤,却也无力。生养之恩在上,她无计可施,却没想到, 陆成文会为她指出一条新的路,甚至,连理由都准备好了。   “你回来之前, 我就已经想了许久,也和几位族老通了气, 如今, 只等你点头了。”   心中恍惚, 陆明华点了点头。   明明很轻的动作, 可她在这一刻, 心中却轰然作响,仿佛有大石落地,惊涛骇浪绵延,震得她从心脏肺腑,都激动起来。   “伯父,明华,谢过。”陆明华起身,双眼酸涩,几欲落泪,缓缓跪下。   “快起来,快起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大的礼。”陆成文急忙说着,起身要扶起她。   “伯父,我,”陆明华又想哭,又想笑,一时间几乎不知该如何言语。   “起来,起来,我这儿可不兴这么大的礼。既然你同意了,明日我就开祠堂,将你的名字放入我的名下。”陆成文也是满脸的笑,口中念道。   陆明华只是想着,就笑了。   “走,走,随我去见过你伯母,这里面的事还要她安排一番才是。”   这位伯母对她向来不冷不热,陆明华跟在陆成文身后,进屋行了一礼坐下,心中不由忐忑,却见伯母袁氏听完伯父所说之话后就笑开了。   “好好好,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老爷您这句准话了,明天,保证一切都顺顺利利的。”   万万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陆明华怔怔然看向袁氏,只觉如坠梦中,几乎难以醒来。   “明华,多谢伯母。”等上面两人说完,她立即起身,再次跪地谢过。   那个家,于她而言,无异于泥沼,伯父伯母心善,拉她出来,可谓是再生之恩。   没想到她这样大礼,袁氏愣了一下,忙上前扶起她,见着她眼圈泛红,心中竟也不由酸涩了一下,之前尚有的那点不情愿,倒是尽去了。   罢了,老爷说得对,到底是个可怜孩子,不过是养在名下而已,又不需要她费心照顾,能费多少事。   “你啊,明天可就要叫我一声娘了,母女之间,哪能有这么大的礼,以后可不许了。”袁氏细心叮嘱,以前秦氏是怎么折腾的她不管,既然是她的女儿了,那就不能这般生疏客套了。   “是。”陆明华何曾得到过长辈这样殷切的叮嘱,连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是个好孩子,我一直都知道的。”袁氏又轻叹一句。   但凡坏一点,她也不会遭遇那些糟心事。   “伯母,”陆明华这会儿尚没能回神,下意识叫了一声。   “对了,你这一路回来也累了,我已经准备好了你的院子,这就让嬷嬷带你去,好好休息,晚上再来一起用膳,见见你二哥。”袁氏口中安排。   “这,我还是回去吧。”陆明华踌躇,到底还没过继,她就这样住下,未免显得太急切了些。   “就在这儿住下,伯母早就准备好了,放心吧,你爹娘会同意的。”袁氏道。   陆明华想了想,到底拒绝了,“我,娘,她生了病,我到底要去看一眼的。”   短短一句话,她顿了两下,几乎不想喊出那个称呼。现在还没有过继,那到底是她的亲娘,眼下生了病,她自然要去看看。   善始善终,既然明日就能过继,她又何必在这临门一脚多生事端,还是回去吧。   她只是厌恶那些人,又不是怕了她们,她问心无愧,不惧去见她们。   见此,陆成文夫妻两人对视一眼,倒是有些赞赏。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不过,晚上还是要回来的,你的院子被陆明熙住了,总不能委屈你随意歇下。”袁氏温声说。   “是。”这个消息陆明华早就知道了,也不觉例外,左右,那个小院对她来说只是个歇脚的地方罢了。   她,早就不在意了。   “你看,我就说是个好孩子。”见着人走了,陆成文轻笑。   要是得知能过继给伯父伯母,就浑然把那对生身父母抛在身后,什么都不顾了,那就不是陆明华了。当然,这不是要求她还要对那对父母有感情,而是纯粹的因为这样做事,太不稳重,过于冒失了些。   世间诸事,越是紧要关头,越是要小心谨慎。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老爷的眼光,素来是好的。”袁氏也满意,这样的性子好,不会惹事。   “对了,明日……”   两人说起了明日过继一事。   “娘,姐姐怎么还没回来,真是让人着急。”陆明熙端着汤药,一下一下的喂着秦氏,瞧着那些褐色的药汁一点点被她咽下,神色娇柔无辜,一如当初。   就好似,她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些药里,被她亲自掺下了能使人虚弱的秘药般。   “咳,想必是你伯父留了她说话,再等等就好了。”秦氏双眸微淡。   母女两人正说着,外面丫鬟行礼声响起,陆明华到了。   “母亲,妹妹。”陆明华进门看向两人,浅浅一笑,“许久不见。”   算来,距离上次中秋,已有三月了。   “明华,你回来了。”秦氏面上勾起一个笑,想要坐起。   要是曾经,这个时候,陆明华就该上前,为她摆好软枕了。   可她现在,只做看不见般,在锦凳上坐下。不远不近,只是含笑看着她。   秦氏怔了下。   “姐姐,你回来的好晚。母亲病了,真是让人心焦。”   “有妹妹伺候着,自然会无事的。”陆明华扫了眼那个药碗。   也不知,秦氏这病,是真的病,还是……   她这一眼状似无意,陆明熙的指尖却忍不住颤了颤。   “许久不见,姐姐气色越发的好了。”她放下药碗,注视着陆明华如画般的眉眼,再想起晨起揽镜自照时,里面憔悴苍白的那张脸,眼中忍不住嫉色一闪。   “云山的汤池养人,妹妹没事也可以去泡泡,说不定,还能遇见魏云台,与他好好叙叙旧。”陆明华实在是厌倦了和陆明熙说话,轻轻一笑,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   话音落下,果不其然,陆明熙面色一变。   “魏云台非要见我,说什么要跟我道歉,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那样的人,我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妹妹跟他的关系素来不错,若是见了,还要劳烦你帮我劝劝,请他不要出现在我面前。”陆明华满不在意的扫了她一眼,轻飘飘的说。   陆明熙再难以维持着娇柔无辜的小脸,阴沉的瞪着陆明华。   “呵,是我忘了,妹妹已经被魏云台休弃了,不能再说好了。真是,让人惋惜呀。”陆明华说着惋惜的话,面上却笑靥如花,拉长的尾音,意味深长。   “陆明华!”陆明熙忍不住喝道。   陆明华细眉轻动,看向陆明熙,心中很有些惊讶。   她以前这个时候早该装哭找秦氏来对付她了,现在怎么?这么沉不住气,这不像她啊。还是说……   孙氏的音容在她脑海中一闪而逝,她若有所思。   “母亲,你看看姐姐,她定然还是恨我,竟然这样气我。”那边,瞧着她眼中的惊讶,陆明熙终于回了神,转身冲着秦氏哭诉。   秦氏拍了拍她,不赞同的看向陆明华。   “之前传信的人只说母亲病了迟迟不见好,也不知是何病,眼下可还好?”不等她开口,陆明华率先说。   “不过是风寒,多喝几服药就好了。”秦氏没有多想,才说了短短一句话就有些气喘起来。   见状,陆明华又看一眼药碗,抬起眼看向秦氏,说,“既然迟迟不见好,应该是药不对症,我这就为您重新请一位大夫如何?”   说着话,她眼尾注意着陆明熙的神情。   陆明熙眉眼微动,紧盯着秦氏。   “不必了,正所谓病去如抽丝,过几日就好了。”秦氏不以为意,直接拒绝了。   陆明熙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一抬眼,却见陆明华正在看她,她心中一紧。   “既然如此,那便罢了。母亲无恙就好,我也能放心了。这一路劳累,我先下去歇着了。”陆明华只是本着一颗善心提醒了一句,既然秦氏拒绝,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诶呀,母亲,姐姐的院子让我住了,这……”   二房地方不大,就那么几个院子,可没有空地给陆明华了,她心中想着,准备建议说让陆明华先住在秦氏这里。   秦氏一怔,她根本没想起来这件事。   “没关系,伯母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不牢母亲和妹妹操心。”说着话,陆明华起身,微微福身,后退一步,转身离去。   见此,秦氏到嘴边的话咽下,心中想着还好大嫂好心,可一抬眼,就见陆明熙盯着陆明华的背影,挽着她胳膊的手掐的她生疼。   没忍住抽了口气,她忙去捏陆明熙的胳膊,说,“明熙,快松开。”   陆明熙这才回神,忙不迭的松开。   秦氏捂住那片肌肤,疼痛感不断,她这些年养尊处优,哪里遭过这个罪。   “明熙,你刚才在想什么?”她忍不住问,难掩怒气。   “娘,是我不好。”陆明熙垂眼,红了眼圈,说,“我刚才想着大伯母对姐姐那么好,可我回来了却见都不想见我,我就……”   闻言,秦氏顿时就心软了,她叹了口气,却不敢恨袁氏,只得说,“你啊,别担心,过些时日就好了。”   她就是这么没出息,连为自己女儿出头都不会。   陆明熙心中不满,面上勉强笑了一下。   另一边,见着陆明华回来,陆成文才命人去二房,给陆成颂传了信。   “什么?”之前那一顿杖打的结结实实,这都半个月了,陆成颂还在床上趴着,可听完下人来说的话,却是一个机灵直起了身。   疼痛从后背传至全身,他却丝毫都顾不得,死死盯着眼前的管家,说,“你说什么?大哥要把明华过继给他?”   “这不可能!”他断言拒绝。   管家神色不动,弯腰恭敬道,“这是伯爷做的决定,老奴只是转达,二老爷不同意,还请亲自去找伯爷。”   他口口声声伯爷,提醒着陆成颂,陆成文才是这个伯府的主人。   陆成颂心里怒气翻滚,也顾不上疼痛,起了身就去了正房。   陆明华那个死丫头,他还有用,可不能就这么过继出去了。   “大哥,我不同意,我和秦氏还活的好好的,亲生父母还在,陆明华怎么能过继?”陆成颂被引去了书房,一进门他就先说道。   陆成文早就料到了他这个反应,也不奇怪,只是问他,“还记得你都做过什么吗?”   “都是我的女儿,我还不能做主了?”陆成颂丝毫愧疚都没有,理直气壮的说。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弟弟丝毫悔改之心都没有,陆成文却还是不由失望。   “要么把明华过继给我,要么我把你们一家分出去,你选吧。”他看了陆成颂半晌,冷声说道。   陆成颂一愣,瞧着他不像说假话,身上的气势一下就落了下去。   在这伯府,别人还要尊敬喊他一声二老爷,可要是出去了,那他就只能算是伯府的分支,只是一个普通人家了。   “这,陆明华那丫头又倔又不听话,大哥你何必养她呢?”他从小就不喜欢自己这个女儿,太过有主意,又倔强,丝毫没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如今实在想不通,陆成文到底看中她哪儿了,竟然要过继她。   “你就说同不同意。”陆成文不答,直接问道。   “……我同意就是了。”陆成颂到底答应了,最后郁郁的回去。   等进了门,终于想通了,管陆明华过继给谁,反正他也不稀罕她那一声爹,到时候寻了人,依着她伯爷女儿的名头,说不定换得好处还能更多呢。   只是可惜,定好的昌平郡王腿竟然断了,短时间内寻不到合适的人选,只能退而求其次,定了一个安国公府的公子。   陆成颂本心是不想要这些世家公子的,在他看来变数太大,到底没有已经掌权的人能给的好处更多。万一像魏云台似的,那岂不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不过左右比较一番,那些贪花好色家事又不错的人里,也就这个公子最合适。   他是想拿陆明华换好处的,可不想真给她寻一个靠山,依着她的性子,要是有了靠山,到时候说不得会反过来对付他。所以,还是这种人最合适了。   陆成颂心里琢磨着,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二房其余的人一无所知,一直到第二日,眼见着祠堂那里热闹起来,不少族老赶到,都还在疑惑发生了什么。   陆明华这一夜睡得并不好,当然这和床无关,袁氏安排的很细致妥帖,院子不大不小,屋内一应摆设全都是新的,算不上多好看,却也中规中矩。   带着她去的嬷嬷说了,夫人不知道她的喜好,就也没乱来,等她自己加上。   陆明华当时坐在那屋子里,出神看了许久。   李嬷嬷喜笑颜开伺候了她洗漱,然而,一夜辗转,陆明华始终没睡好。   迷迷糊糊间,看了好几次周围,一直到天明。   起身洗漱罢,穿好袁氏命人送来的新衣,陆明华前去见礼,跟在两人身后去了祠堂。   这次陆耀忠也在,就陪在陆明华身侧走着。   “兄长怎么还在家里,不去上值?”陆明华有些惊讶,这个时候,他该去上值了。   “我要多一个妹妹了,这可是大事,我今日请了一天假。”陆耀忠张嘴笑开,很是憨厚。   陆明华心中一暖,对他笑了笑。   陆耀忠眼睛顿时就亮了,他上面两个姐姐,性子都跟袁氏差不多,干脆利索,很是嫌弃他老实样子,哪里有陆明华这样的温柔乖巧。   别人也就罢了,可这以后就是自己的妹妹了。   “兄长每日上值,可辛苦?”她隐约记得陆耀忠的职务就是巡视皇城。   “这有什么辛苦的,就是有些无聊。”   “无聊?都做些什么?”   “就是走来走去,每天都是。”   “原来是这样。”   兄妹俩低声交谈起来,等到祠堂近在眼前的时候,才收了声。   吱呀声中,祠堂的门大开。   陆成文率先进去,还有一众族老,两人跟上,那些族老的目光依次在陆明华身上划过,暗自打量。   他们以前只是听说过陆明华的名声,被侯府世子求娶,后又和离,还曾叹过她太任性,说和离就和离,竟没有和家里人说一声。等到后来魏云台娶了陆明熙,心中就复杂多了。   却没想到,陆成文竟然亲自拜访,说要将她过继到自己名下,心中更是好奇,却也隐约猜到,之前那些事中,她怕是无辜。   有人问了几声,陆成颂才姗姗来迟。   过继之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也就是在族老们的见证下,陆成文划去陆明华的名字,将之记在自己的名下罢了。   她的名字,之前嫁人时就划去过一次,后来和离归家,陆成文又为她写上,等到这次,已经是他第二次动笔了。他的手很稳,轻轻落在纸上,仿佛只是转瞬间,就写好了字。   可这一幕在陆明华眼中,却又是那么漫长。   她不自觉的提着心,随着笔画放缓了呼吸,下意识警惕着周围,生怕有人打断了这场美梦。   “好了。”轻轻放下毛笔,陆成文笑着看向陆明华。   旁边,陆明华肩背一松,也深深的,吐了口气。   好了,她想。   “明华,快叫爹和娘。”陆耀忠忙说,一直等着这一刻呢。   他的声音又响又亮,毫不掩饰,顿时引得祠堂内的人都看去。   陆成颂皱了皱眉,盯着陆明华。   他这个亲爹可还在这儿呢,他倒要看看,她叫不叫的出口。   “爹,娘。”陆明华看都没看陆成颂一眼,只是犹豫了一下,抬眼见着陆成文宽厚的朝着她笑,旁边袁氏也温和微笑,就上前,微微福身,唤了一声。   “好好好,好孩子,这是为父给你的,收好。”说着话,陆成文递给了陆明华一块上好的如意佩。   身旁,袁氏也笑着,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是一对玉镯。   陆明华恭敬接过,就听旁边陆成颂冷哼一声,走了。   陆成文瞪了一眼他的背影,一一谢过诸位族老,又亲自送了他们离开。   这边,陆明华随着袁氏回了正院思齐院,之前的恍惚在祠堂过后,仿佛尘埃落定般,终于结束。她勉强恢复了平静,可在这一会儿,却又有点紧张起来。   这,这就是她的父母了。   “母亲。”进屋坐下,陆明华没有落座,有些无所适从,见着丫鬟端茶进来,伸手接过,递给袁氏。   袁氏怔了一下,这才接过。   她那两个女儿虽然贴心,可在她面前素来自在,哪儿会注意端茶这样的小事。   “明华,这些端茶倒水的小事,那都是丫鬟们做的。你啊,就等着她们伺候就好了。你是我的女儿,是府上的三小姐,你高兴干什么就干什么,知道吗?”袁氏并不觉得高兴,放下茶,拉过陆明华的手,轻声叮嘱。   陆明华一怔,母亲,不都希望儿女贴心的吗?   “傻孩子,”看她出神,袁氏叹了一声,心里又骂一句秦氏造孽,哪儿有这么养孩子的。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妹妹。”陆耀忠一进屋就听他娘这么说,忙说道。   他可是知道他娘,看着温和,其实脾气最爆了。也就在外人面前端得住,她们这些兄弟姐妹们,可没少挨她教训。他们也就罢了,这个妹妹可是新来的,他真担心被自家娘亲给吓跑了。   “乱插什么话,你给我闭嘴。”这个小儿子向来不会说话,袁氏没忍住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   等出了口,才想起眼前还有个陆明华,也担心把人吓到,忙看去一眼,却见陆明华眼睛晶亮,唇角勾起,竟是在笑。   “兄长,母亲是在教导我,你误会了。”陆明华温声说。   不管是陆耀忠的维护,还是他和袁氏的互动,于她而言,都是新奇的。原来,别人家的家人,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她心中,忽然升起了点点期待。   “哦。”陆耀忠闷闷应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自家娘亲笑了。   袁氏一个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造孽啊,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傻小子。   “你昨晚入住,可还习惯?你那屋子太空,一会儿跟着嬷嬷去库房,看看喜欢什么,选些回去,好好布置。要是没有喜欢的,就去账房领了银子,出去选。”没想到在陆明华面前连一天都没装下去,袁氏略有些讪讪,强行忍下,一派正经的叮嘱。   陆明华乖巧应是,一句顶嘴都没有。   倒是一旁,陆耀忠是不是插嘴,可一句有用的都没有,总能气的袁氏瞪她。   不多时,陆成文回来,陆耀忠才算老实了许多。   这边,一家人不知不觉变得熟悉起来,另一边二房,则可谓是一片凌乱。   秦氏晕了又醒,躺在床上失魂落魄。   “明华,”她喃喃,无法接受她好好的女儿,以后就不是她的了。   曾经的一幕幕在脑中划过,可片刻之后,秦氏却茫然的发现,她竟然想不出多少和陆明华的过往。她忍不住伸手拽住衣襟,只觉得胸口惴惴,好似装着一块大石般,几乎让她喘不上气。   旁边,陆明熙的脸色也难看无比。   陆明华怎么就那么好的运气,竟然能过继给伯父,那她以后不就成了正经的伯府小姐了?一想着伯父伯母看都不看她一眼,她手上一个用力,就撕碎了帕子。   裂帛声响起,陆明熙总算回了神,想着本来的安排,扯着嘴角,带着些许阴冷的笑了。   等着吧,她都这么不好了,陆明华凭什么能好。   正房,袁氏说了半晌,忽然想起道,“过几日是上阳候府老夫人的寿辰,到时候你随我一起去,我也好显摆显摆,我又有了个乖巧懂事的女儿。”   上阳侯府陆明华是知道的,那里的老夫人是她过世祖母的堂妹,这样的关系,若是寿辰,她自该前去的。   闻言,就笑着点头说好,只是心中一片阴霾,却悄然划过。   她总感觉秦氏这场病来的蹊跷,偏巧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叫她回府,这个寿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6 17:19:17~2022-08-17 01:29: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841779、腱小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陆明华回来时满心的小心谨慎, 准备着面对即将到来的风雨,却没想到,迎接她的,竟然是改天换地。   长房一切似乎都很好, 伯母脾气爆, 兄长憨厚, 伯父温文。   嬷嬷丫鬟们也都周到小心。   下午,陆明华提笔, 说起她今日新选的花瓶,恰好院中有腊梅花开,她便摘了一支养着, 放在窗前, 屋内幽香淡淡,让人神怡。   她分明没有多说什么,可字里行间的欢喜都快要溢出来了一般。   细细写好,她将信纸装好,用蜡封上,命晓春将信送去外院。   之前她请的那些护卫回府后也没有离开, 而是在她禀明了伯,不,如今该说是爹了, 可她还是不能习惯,总会下意识叫成父亲, 在禀明了他之后, 就留在外院, 和府上的护卫一起。   陆明华原本说的是劳烦府上, 护卫的支出用度, 都由她来负责,却被如今的爹爹拒绝了。   “几个护卫而已,爹又不是养不起。那些护卫,可好用?”陆成文早就知道陆明华养了护卫,只是不好插嘴,如今既然是自己女儿了,总算能关怀一句了。   陆明华自然说好,陆成文这才放心。   话说回来,这信要送去福安街荣宝阁,还得劳烦那些护卫才是。   晓春领命离去,陆明华收拾完笔墨,瞧见一旁的信,忽然就忍不住笑了笑。   昨日她心神恍惚,收到了元济安的来信,也忘了回复,结果这人今早又送了一封来,言语间很是哀怨,失落于她没有回信,还说她言而无信,又问她之前答应是不是在哄他。   “哄你作甚。”陆明华轻轻嘀咕一句,嘴角勾起略带嗔意,细细将信折好,小心收起。   外面丫鬟进来禀报,低着头略有些小心,说,“小姐,二房的夫人着人来请,说是有事找您。”   陆明华轻轻怔住。   二房的夫人?她眨了眨眼,慢慢就笑了,是了,那现在不是她的母亲了,而是二房的夫人了。她只需,唤一声叔母就好了。   “不必了,你就说我现在有事,请,叔母好好休养吧。”陆明华看向外面陌生的庭院,缓声说道。   丫鬟领命称是,退下了。   二房,秦氏听完嬷嬷回来传的话,面色陡然浮现一片潮红。   “你,你就没跟她说,是我要见她?”她不死心的问。   嬷嬷惊了一下,生怕她一口气就上不了,话语更加小心,说,“小姐院中的人拦着没让老奴进去,都是丫鬟传的话。”   “她,她就这样恨我?”秦氏满心凄苦,只觉之前咽下去的那些苦涩的药汁又翻滚起来般。   “我,我可是她的亲娘啊。”她说。   嬷嬷忙上前安慰,只在心里头嘀咕,这亲娘,也干不出来让大女儿把夫君让给小女儿的事啊。   就这,你还想让人家把你当亲娘孝顺,这一般人也不敢做这样的美梦吧。   屋内嬷嬷关切的话不断,却抑制不住秦氏一声比一声重的呼吸。   秦氏攥住胸口,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失去这个女儿了。   再也,回不来了。   或许,早就回不来了,她早该知道的,恍然间她想。   这一天终于来了,莫名的,她又有一种尘埃落定感。   胸口越发的沉,最后一口气喘不上来,秦氏直接晕了过去。   嬷嬷一声惊呼,忙叫了大夫来。   另一边,陆明熙得了信,匆匆忙忙赶到,先确定她的药碗解决好了,才放下心,等大夫来了又是一团乱麻,她退到一旁,不耐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狭小的房间,普通的一切,都让她不由想起富丽堂皇的侯府。   那里多好的——   回忆戛然而止,陆明熙的脸色更加难看。   再好,也都已经失去了。   不,不行,她再想想,再想想,上进的书生到底不好找,还有没有别的人选?   那边大夫脸色很不好看,窗边,陆明熙却不由的出起了神。   几个丫鬟嬷嬷悄然看了她一眼,暗自心寒。亏夫人平日里那样疼她,眼下夫人都病成这样了,她竟然一点都不担心。   二房没人管束,有点风吹草动,不需要多久就能传的满府皆知。   袁氏身边的嬷嬷知道了都要忍不住跟袁氏学一学,她知道自家夫人看不上那陆明熙,言语中就也带上了些许心寒。   “亏二夫人平时那么疼她。”   “她素来是个没心肝的,要真有良心,也就不会那样对明华了。”那日祠堂过后,陆成文就给袁氏看了侯府送来的证据,也好让她心里有个数。   说实在的,她看了都觉得心寒。   二弟平时看着也就志大才疏,喜好颜面,可没想到背地里,竟然是这种人。   嬷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没想着多问,只是附和一句。   “不过,说到底,这事还要怪二弟妹。这养猫儿狗儿,太过放纵了,它都会越发贪心,容不得主子去亲近别的猫狗,觉得一切都是它该得的,更别提人了。”   “不过啊,有的猫狗就算如此也还有良心,知道护主,可陆明熙——”袁氏嗤笑一声,只看她今天这样子,可看不出来有对秦氏的感激。   嬷嬷没有答话,自家主子能这么说,她可不行,她要说了,那就是以下犯上,没规矩了。   “行了,记住了,以后二房再来人,都不许去打扰明华。以前怎么样我不管,现在明华可是我的女儿了,我可不许再有人拿这些糟心事去烦她。”袁氏又说。   嬷嬷忙笑,说,“明华小姐能有您这样的母亲,可真是她的福气。”   她家夫人别的不说,对孩子那是一等一的护短,从来都见不得人说她们不好。记得当年,还因为这事和娘家嫂子闹了一场呢。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我能做的也就这些,只希望她别给家里惹事就行。”袁氏不以为意的说。   “当初两位小姐在的时候,您可也是这样说的。”嬷嬷笑呵呵的说。   这话倒是勾起了袁氏些许愁思,她两个女儿在陆成文做主下,全都嫁给了读书人家,长女明晴嫁给了嵩州知州的长子,次女明珠嫁给了他好友之子。   两个女婿都是知道上进的人,年纪轻轻的都得中二甲,比她长子都强。   如今女儿跟着她们夫君一起,外放一地。仔细算来,她们母女竟是许久未见了。   “也不知道我们母女什么时候得见。”袁氏叹了一声。   “两位姑爷上进着呢,之前老爷不是说了,大姑爷今年考绩为上等,升迁有望吗?说不定,明年就能回京来看您了。”官员考绩完,一般都要回京待命,等待安排。   “胡说什么!”袁氏斜了她一眼,嬷嬷忙噤声,有些慌乱。   这天底下官职都是有数的,能回京等着的,要么是上面要重用,要么是等着等着就没了音信。与其如此,她宁愿别回来,直接有了官职去上任。   女婿好了,她女儿才能好。   这些事嬷嬷不知道,袁氏也懒得说,心里头琢磨着得请侯爷多注意些才好。   有了袁氏的吩咐,这些纷纷扰扰都没传进陆明华的耳中,若非晓春几个丫鬟听说了告诉她,她还不值得呢。   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也只是心中复杂片刻,就抛到了一边,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惊讶。   瑞王府。   这座空置许久的华贵府邸,终于再次迎回了它的主人。   满园的下人来回走动,脸上都是忍不住的笑。王府王府,没有王爷在,算什么府邸。不少丫鬟蠢蠢欲动,想要搏一搏那泼天的富贵,可却连正院的门都进不去。   “王爷,回信了。”亲卫回来,赵十一拿着信,高兴的给燕元华送去。   闻言,燕元华眉眼顿时舒展开,面上笑起,赵十一进屋后不等他多说,先伸手拿过了信,甫自展开。   先大致看了一眼,这才仔细一一看过,瞧着字里行间的轻松惬意,也就笑了。   “文安伯倒是做了回好事。”他赞了一句,心情很是愉快。   “可不是,谁也没想到,这位伯爷会这么做。”赵十一感叹一句,又笑,“不过这位伯爷对陆小姐向来不错,想来陆小姐以后能过得顺心些了。”   他们在别院的时候可都看着呢,每次去送东西的人,差不多都是文安伯派去的,至于陆小姐的亲生父母,只有寥寥几次。   “什么叫顺心些?”燕元华很嫌弃他不会说话,淡淡撇了他一眼。   赵十一不明所以,他这话有问题吗?   “有我在,明华自然能事事称心如意。”燕元华声音微低,字字笃定。   “是属下说错了。”赵十一这才恍然,口中忙说,偷偷瞅了自家王爷一眼,忍不住念叨他连这个都要抢。   不过在这儿跟他说有什么用,陆小姐又不知道,别人更不知道。   收好信纸,燕元华提笔,又开始写。   “王爷,您今天不是早晨才送过。”赵十一下意识说。   “你闭嘴。”燕元华头也不抬的说。   赵十一默默闭紧了嘴,憋下了到嘴边的话。   一直等到燕元华写写停停,终于落笔,他才开口,问,“王爷,之前那个下人,还用他去京兆尹吗?”   这所谓的下人,正是之前传播流言,陆成颂想要灭口却被他们救下的人。   在从云山收到信的时候,燕元华就命他们安排起来,准备着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让那个人去京兆尹状告陆成颂杀人灭口,好掀开陆成颂的面皮,顺理成章让陆小姐和这个亲爹断绝关系。   却没想到,陆成文神来一笔,竟然过继了陆小姐。   “再等等。”燕元华抬眼想了想,说。   似陆成颂那样的人,他不觉得他会就这样轻易的放弃。   “是。”赵十一领命。   下午才送去的信,等晚上,晓春又拿回来了一封。   陆明华接过信,正想打开,就瞧见晓春的面色微红,不由一顿。   算来,晓春今年也已经二十岁了,倒是她耽搁了她。   “你这是怎么了?”瞧着她神色中不见生气慌张,陆明华含笑问了一句。   “没,没怎么。”晓春忙说。   陆明华不信,看向身后的晓夏。   “小姐,我们晓春今天两次寻了那护卫,这不,就有人误会,打趣了一句。”晓夏笑嘻嘻的说。   “你,”晓春没忍住瞪她。   “看来打趣的还有你,也是,你们年岁都不小了,可有找好的人家,说给我,主仆一场,我定让你们风风光光的出嫁。”陆明华看过两个丫鬟,笑道。   两个丫鬟都侍候了她许多年,情分非同一般,她自然是愿意她们有个好归宿的。   “小姐!”这下,红着脸的成了两个人。   陆明华就笑,还特意喊来了李嬷嬷,仔细叮嘱一句,才施施然走开,看信去了。   “倒是我忘了,是得好好看看了。”李嬷嬷打量着两个丫鬟。   “嬷嬷,您也打趣我们,我们就要守着小姐,哪儿都不去。”晓春先说。   能被分到陆明华这里的,出身都好不到哪儿去,她和晓夏都是家里闹了灾卖身为奴,当时灰扑扑的,直接就扔到了陆明华这里,幸好她也不嫌弃,仔细叫她们读书明理,进退行事。   这份恩情,她们可都还记得了。   “诶,小姐现在也会打趣人了,真好。”晓夏跳脱些,还记得刚才陆明华打趣她们,口中忍不住高兴的说。   陆明华自小如此,说得好听是懂事稳重,不好听就是有些闷。那样也好,可她们瞧着,还是现在这样,高高兴兴的,偶尔能开个玩笑的,要更好。   话音落下,晓春和李嬷嬷想了想,也笑了。   是啊,真好。   读了信,眼见着这人高兴起来,又再三说了不许再忘记给他回信,陆明华失笑,等看到最后一句,眼睫却不由一颤,心尖也是一颤。   【院中有腊梅,稍后折之,养于室内,见之若见明华。】   她抬眼,看着窗前的腊梅,悠然出神,笑意悄然自眉梢眼角散开。   腊梅清幽的香气中,陆明华一夜好眠。   “明华,一会儿陪我出去逛逛,正好为你挑些衣裳首饰,你还年轻,整日哪儿能这样素净。”早膳一家子是一起用的,陆明华还有些不习惯,准备为袁氏布菜,却被她拉着在身边坐下,打量一眼后,口中道。   “正是,还是夫人考虑的周到。”陆成文立即赞同道。   陆耀忠一味的嗯嗯嗯,等着用完早膳就走了。   袁氏撵了陆明华回去换身衣裳,好好梳个发髻,等见了她一身妃色衣裙回来,才算满意。   两人收拾好,启程就去了上京最热闹的咸安街,开始一家一家的转过。   谁知,行到一半,竟恰好在街上遇到了熟人。   白嘉佑。   许久不见,陆明华对于这个人的印象差不多已经淡了,第一眼都没有认出来,直到他看向她叫了声陆小姐,然后红了脸。   袁氏毫不意外,和白嘉佑搭着话,几句话后就定下了同行,还含笑看了眼陆明华。   隐约猜出了这次怕不是什么巧合,陆明华嘴角的笑意不由一顿,心中无奈。   以前她是无意,现在……   她心中迟疑片刻,决定晚上回去后,就跟陆成文夫妻两人说一说,说一说元济安。只是这样想着,她心中就是一跳,竟早早的便开始忐忑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7 01:29:02~2022-08-17 16:2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南水北 6瓶;欽 3瓶;腱小宝、菀溪、qiq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七章   首饰铺子里, 金的银的玉的珍珠宝石的,依次摆开,袁氏上前一一看过,命拿了出来, 仔细挑选。   陆明华跟在身侧, 瞧着她这样认真, 心中一时复杂。   似这样跟在长辈身后挑选首饰的经历,于她而言是从未有过的。   “这个好看, 嗯,这个也不错。”袁氏点点头,再看一眼陆明华, 竟挑不出来。   “贤侄觉得呢?”见着身后两人一左一右, 陆明华眉眼温柔娴静,旁边白嘉佑总忍不住偷眼看她,然后红了脸,袁氏心中一乐,难怪陆成文喜欢这个他。   性子老实,家底不错, 家里没那么多的糟心事,更没有子嗣。这般一一算下来,的确很合适。   最主要的是, 他看着对明华有意。   这一点最是难得。   “陆小姐容色天成,戴什么都是好看的。”白嘉佑又看一眼陆明华, 声音有些轻, 带着些许赧然道。   “还是你们这些年轻人会说话, 似我, 总觉得样样都好, 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袁氏含笑,又睇一眼陆明华,问,“明华觉得呢,你更喜欢哪个?”   陆明华正要搭话,就见自家这位尚不算熟悉的娘亲说了起来,道,“你平日多佩玉和珍珠,我可瞧着金银宝石也格外衬你,就都拿了吧。”   “使不得,母亲,我不缺首饰。”她忙要拒绝。   袁氏就是想起来她这个拘束守礼的性子才改了口,这会儿更是不准备听她的,直接就命人装好,这才说,“又忘了,要叫娘,女子的首饰,哪儿有嫌多的。”   “娘,”陆明华听话改了口,心中震动,一时复杂。   白嘉佑忍不住看她,见她眼波轻动,唇角含笑,便有些愣了。   买好首饰,还有衣服,胭脂水粉等等等等。   袁氏带着陆明华一路逛过,边注意着那白嘉佑,见他一直不急不缓,耐心十足,心中更是满意。   谁料,逛得差不多了之后,她一抬眼,就瞧见了一个格外扫兴的人。   魏云台?他怎么又来了?   陆明华也瞧见了,不由微微蹙眉。   魏云台见着陆明华的神情,心中酸涩,他看一眼白嘉佑,眼神微淡。   这个人,哪里配得上明华。   “见过伯母,明华,许久不见。”魏云台上前见礼。   “魏世子,请起。”袁氏神色稍淡。   魏云台苦笑一声,说,“伯母客气了,唤我云台就好。”   白嘉佑总算明白过来这人是谁,他仔细看过魏云台,见着这人的确是风姿非凡,稍稍默然,下意识去看陆明华,见着她神色淡淡,心下才是一松。   “世子说笑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你请便。”袁氏半护在陆明华身前,神色稍淡,说完就准备离开。   “还请等等,明华,我有话与你说,片刻就好。”魏云台急急道。   陆明华不觉得她和魏云台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摇头。   而且,“我姓陆,明华这个名字,是亲近的人才能叫的,世子还请注意。”她提醒一句,不想听到自己的名字从魏云台口中吐出。   “……陆小姐,请听我说完这句话,一句就好。”魏云台面色黯淡,仍旧诚恳道,只是话语中难掩苦涩。   这般堵在大街上,陆明华瞧着他不想放弃,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尤其是因为他,索性就点了点头,退到一边。   丫鬟们都守在周围,魏云台注视着神情淡淡,不见丝毫波澜的人,心中更苦,说,“陆小姐,那白公子我知道,老实醇厚,着实配不上你,你,多想想。”   “说完了?那我就走了。”陆明华只觉好笑,这话便是要说,也轮不到他,只点了点头,带着丫鬟就走了。   魏云台再次被抛下,失魂落魄的看着陆明华的身影,渐渐走到袁氏身边,看着那白姓公子,冲她微笑,红了脸。   那样的人,那样寻常的人,怎么配的上明华,她聪慧,稳重,从容,有大家风范,谁都说她是个极好的主母。这样的人,似白家那样寻常的人家,哪里配娶她进门。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不想看明华这样糟蹋自己。   她本该,本该值得最好的人。   人潮如织,眉眼温润的男子满身憔悴站在街边,怔怔的看着那道身影渐渐远去,一眼都不曾回头。   面对袁氏的担忧,陆明华含笑上去扶住她,若无其事的问接下来去哪儿。   旁边,白嘉佑忍不住松了口气,发现自己一直看着陆明华后就又红了脸,连忙收回双眼。   心下一松,袁氏又笑,还得再看过几家,而后顺便在外面用了午膳,才要回去。   白嘉佑言说正好要拜访世伯,就跟着伯府的马车一道回去。   “明华,今日这事,是你爹特意安排的,你看着如何?”马车上,袁氏看着陆明华放缓了声音问。   陆明华之前压下的忐忑,再次浮现,她看向袁氏,一时竟开不了口。   真,真的要说吗?   “好孩子,莫害羞,这婚姻嫁娶乃是大事,主要还要看你的意思。”袁氏以为她不好意思,忙安抚一句。   刚过继来的女儿,正磨合间,她可不想让陆明华以为她要左右她的婚事。   “母亲,我,我有心悦之人了。”迟疑再三,陆明华到底开了口。   “什么?!”袁氏顿时拔高了声音,哪里还记得之前再三想过的,要在陆明华面前表现的温柔些,免得吓到了人,口中忙不迭的问,“是谁?什么时候的事?”   那句话出口,陆明华心中的忐忑迟疑,瞬间就消散了,换做了慌张。   她定了定心,让自己努力平静下来,轻声说起了元济安的事。   袁氏认真听着,皱起的眉缓缓松开,听陆明华说,那倒是个有心人,可元?   她仔细回想,竟想不起来上京有哪家富贵人家是这个姓氏。   莫非骗了明华?   瞧着陆明华说起那人时含笑的眉眼,袁氏心中一个咯噔,不由担忧。这孩子本来就过得不容易,这要再遇见一个骗子……   她拧了拧眉,决定回去找陆成文好好说说。   “原来如此,你不答应他的求亲是对的。”听陆明华大致说完,袁氏先赞了一声。   陆明华一怔,没想到听完后她先说的是这个。   她还以为她会训斥自己贸然和男子往来。   “好孩子,等我和你伯父查一查那人的底细,看看他家里人如何,这才能放心让你嫁过去。”袁氏看着陆明华,殷殷叮嘱。   陆明华一时说不出话,查一查?她对这个说法是陌生的。   当初魏云台求亲,她那对父母几乎是兴高采烈的将她嫁了过去,从来没说起过这些。原来,别的父母不是如此。   “不是说那人不好。”袁氏当初嫁女儿之前可是费了不少心,很是知道在有情人面前说她心上人不好,大多都会听不进去,就让自己委婉了一些,道,“只是你嫁过去,面对满府的婆母妯娌,总要熟悉些,才知道如何应对。咱们又不是什么没有来历的人,总不能让你蒙头蒙脑的就嫁进别人家门。”   这才是勋贵人家最常的做法,嫁女之前,不说往上查三代,先进府上的人都是要查个清楚的。   似她哪两个女儿,嫁之前,都是再三暗自查访过,确定没什么难缠的婆母姑子,她才开的口。   “劳烦母亲费心了。”陆明华总算得以回神,本想说自己没想着现在嫁人,可瞧着袁氏这样细心嘱咐的样子,又说不出口。   看她乖巧的应下,袁氏心下一松,暗道这可比她家那两个说一句能有三句等着的好多了。   虽然有点生疏,但是也让人松快。   这般回了府,袁氏先让陆明华回去休息,她自己则径直回去,皱着眉喝茶。   先是叫了嬷嬷,再三确定京中不止没有元姓的富贵人家,就连富贵人家稍能说上来的亲戚也没有姓元的,顿时眉皱的更紧了。   前面,陆成文含笑考教了一番白嘉佑,对他越发满意,这般说了许久的话,白嘉佑解了不少的疑惑,才感激告辞。   他亲自送了人到院门口,就被白嘉佑劝了回去。   他一个晚辈,哪能劳动长辈送去府门口。   陆成文也没坚持,示意管家代他去送,见着人走远了,也没耽搁,先回去找袁氏去了。   从她们今天出发,他便一直等着,进屋见着了人,立即就问,“怎么样,今天相处的如何?”   “不如何。”袁氏翻了个白眼,刚才一直按下的着急这才表现出来,又喝了口茶,说了陆明华的事。   “姓元?”陆成文顿时皱起了眉,他也没听说过这个姓氏。   “可别是哪家的破落户骗了明华才好,惯有些寻常人爱使手段骗好人家的女子,既能得人,又能得财,一举两得,老爷,您赶紧查查为好。”   陆成文忙点头,一点儿也坐不住了,忙起身去准备。   看他出去,袁氏才松了口气,喝了口茶,又皱眉。   她很不看好这个所谓的元公子,总担心陆明华被骗。这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可陆明华现在可是她的女儿,谁要是敢骗她的女儿——   眼神一厉,她将茶杯重重放下。   丝毫不知自己新任爹娘的担忧,陆明华回了院,心中再次忐忑起来。   之前凭着一腔勇气说了出去,等现在回神,便开始忍不住想东想西。既想万一陆成文夫妻不同意,又想万一查出的结果不合人意,如此种种,搅得她坐立不安,竟隐约有些后悔说了。   可仔细一想,若是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说的。   若说不想嫁人或者别的理由,陆成文是不会放弃撮合她和白嘉佑的,陆明华不想因为自己的隐瞒耽搁别人。与其如此,她宁愿说实话。   虽然这个实话她不愿意说,可不得不说的是,说完之后,她隐约是有些松了口气的。   陆明华一直有种种顾虑不能答应元济安,总是一拖再拖,如今总算说出了口,竟有些尘埃落定之感。   白嘉佑往府门口走去,总也忍不住注意着周围,期待着某个身影。   没走多远,他就瞥见一抹淡粉色的身影,心中一跳,下意识看过去,就对上了一张熟悉的容颜。   心下一喜,白嘉佑忙上前,唤了声陆小姐。   陆明熙心中一动,这就是伯父为陆明华找的人选?也看不出来有什么出奇的,反而好似有些呆。   她轻轻笑了笑,有些惊讶似的说,“公子是?”   白嘉佑一怔,再仔细的看了一眼,便发现了不对。   虽然生的一样,可陆明华总是温柔而从容,可眼前的女子却娇柔可怜的多。   “是我认错了人,小姐勿怪,在下有事,就先走了。”白嘉佑立即就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一拱手,转身就走。   陆明熙眼睛睁大,竟一时间怔住不能回神。   她是知道这副模样,最能惹人怜惜的,可这人怎么——   这一年来,京中传言无数,白嘉佑虽然没有刻意打听过,可他在翰林院却也没少听说。   魏云台和陆明熙他不了解,可他相信陆伯父,既然他觉得陆明华好,那她就定然是个好的。相反,那陆明熙,怕是也无辜不到哪儿去。   白嘉佑自小就算不上机灵,甚至有些书呆子,但是有一样,那就是他听劝。   家里父亲说陆伯父可信,那他就相信。   管家微微松了口气,他可是知道,这是老爷为明华小姐看好的女婿人选,可不能再让明熙小姐给抢了。   另一边,瞧着那人头也不回的身影,陆明熙咬紧牙根,勉强稳住神色,转身离开。   可隐隐的,却好似听见了几声讥笑,等她抬眼看向周围的下人们,却见所有人都神色平常,就好似,她刚才只是听错了一般。   心下越发羞恼,陆明熙加快了脚步。   王府,长青树绿意在这冬日里格外显眼。府内雕梁画栋,金色琉璃瓦铺陈,大红漆柱格外鲜艳。   屋内烧着地龙,案几上摆着匠人准备的小巧松树盆栽,燕元华却毫不在意,只是坐在那里摆弄着新摘的腊梅。   太后命来传信的宫人正候在外面正要进来,亲卫却顾不上,匆匆抢先一步,把陆明华遇见白嘉佑的事急急给他报来。   他手上一紧,捏的茶杯咔嚓作响,裂开了缝。   茶水低落,燕元华随手将茶杯放在一旁,脸色微沉,说,“就是那个鳏夫?”   亲卫点点头。   “文安伯这都什么眼光。”燕元华口中斥了一句。   赵十一默然,想起了昨日自家王爷还夸了人家,说人家做了件好事,结果现在?   外面通报声传来,寿康宫里的掌使姑姑带着几个花容月貌,各有千秋的宫人进来,屈膝行礼。   那几个宫女或娇俏,或美艳,或清雅,或妖媚,可谓是各有千秋,虽然看似低眉垂眼,却都想着法子在燕元华面前露出自己的美态,想让他多看一眼。   能被派到王府,她们都知道太后的意思,若是能被王爷看中,哪怕只留在身边做个婢女,那都是天大的荣华富贵了。   因着刚才事,燕元华眼下心情都有些不好,以往面对着那些送到面前的美貌宫女只是忽视,可如今一片莺声燕语,他只觉得分外扰人,抬眸扫去一眼。   宫女心喜,还以为终于引得了贵人的注意,跟着就被那墨眸里的锋锐不耐刺的吓了一跳,身子一晃,现在摔倒。   她忙稳住动作站好,再不敢多看燕元华一眼。   姑姑不动声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晓得今日又是做了无用功,口中忙说了太后给儿子的赏赐,又道太后请他明天进宫。   燕元华应下,面上有些不耐。   姑姑立即告退,带着一众宫女利索的走了。   宫内,太后将得到禀报,很是惊讶,问,“你说王爷看着有些生气?”   她甚至是有些惊奇的,自己这个儿子,傲气,也散漫,鲜少和别人生气,一是觉得不值得,而是觉得没必要。以前不提,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敢惹他的他当场就能处置了,可这次,怎么还生起了闷气。   姑姑点头称是,她这点眼色还是有的,绝不会看错。   太后仔细想了想,眼睛一亮。   能惹的燕元华不高兴,还只是生闷气的,最有可能的不就是,心上人?   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拐了好几个弯,想了好些人选。   最后一一推翻,燕元华近日鲜少留在上京,但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他也看不中寻常女子,左思右想,想到了燕元华之前曾去过云山,心中顿时一动。   莫非是在云山看中了谁家贵女?   这样想着,太后立即命人将去过云山的勋贵人家都找出来,连着家里的女儿等,都要弄得清清楚楚。   宫里,太后忙活起来,外面,燕元华傍晚收到一个消息后,神情一动。   “你说,文安伯在暗中命人探查元济安?”他不自觉的倾身些许。   赵十一点头,有些猜测,也不知,文安伯是从陆小姐那里知道的,还是从别人那里。   “是明华。”燕元华却一口就认定了。   上午的事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可那份不悦,却在这瞬间散尽了。是了,明华素来善良体贴,文安伯这样安排,她不愿意耽搁别人,定然会说实话的。   没错,肯定就是这样。   豁然站起身,燕元华在堂中来回渡步,面上喜色越积越深,最后几乎可以说是眉开眼笑,喜笑颜开了。   赵十一听说,也没有细想,立即高兴道,“那是好事啊,陆小姐既然愿意说给文安伯,王爷您如今如提亲,她肯定愿意的。”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那边,燕元华动作也是一顿。   不是哪里,是真的很不对——   “王爷,陆小姐还不知道您的真实身份呢。”这不,文安伯府在找元济安呢。那边,赵十一已经把话说了出来。   他们知道元济安就是燕元华,可文安伯府不知道啊,这要是找不到人……   肯定会以为自家王爷是个骗子的,赵十一十分确定这一点。   “这该怎么办?”燕元华没说话,赵十一忍不住着急的说。   “闭嘴,你太吵了。”燕元华正在细想,赵十一一句接一句,他根本想不出来。   赵十一闭上嘴,他才说了一句话!   那边,燕元华走了几步后,却已经平静了下来,抬眼遥遥看向皇宫。   天色暗下,陆明华洗漱完,头发披散,几个丫鬟忙着为她擦干。   晓春准备了茉莉香油,正要拭在发上,却被陆明华抬手拦住,道不必了。她有些惊讶,自家小姐素来喜欢茉莉花的味道,这次怎么?   陆明华没有细说,微微阖眼,茉莉花的味道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屋内若隐若现的腊梅香味。   之前燕元华写的信顿时浮现在眼前,面颊微热,见花如人,这可真是……   晓春晓夏几个人忙活,嘴也没闲着,说笑着下午陆明熙的事。   “她还以为能跟以前一样呢。”   “小姐,您不知道,听说当时白公子转身就走,他那样温和的人,没想到会这样做。”   “听说四小姐又砸了不少东西呢。”   “可不是,府上的人谁不知道她隔三差五就要砸次东西。”   “让她以前装模作样,现在露出本性了吧。”   “我看啊,四小姐还以为能跟以前一样呢,”陆明熙惯来一副西子捧心的样子,的确是惹人怜惜,可那是从前,她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名声都成什么样了。   “这都是她活该,真以为别人都会事事如她的意啊。”   晓春晓夏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笑呵呵说起陆明熙,话中很是畅快。   陆明华听着,也勾起了唇角,虽然见着那些人很是糟心,但是像这样过的糟心的事,她还是愿意听一听的。   以前她不好,却总也舍不下。如今她舍下了,越过越好,可那些人却越来越不好了。   她轻轻一笑,吐了口气,忽然庆幸,自己放过了自己。   眼前的屋舍不过才入住几日而已,可陆明华却已经迅速的熟悉了起来。   她抬眼看着,笑意越盛。   弄好了头发,又是一夜好眠。   今日是绣娘过来为陆明华量衣,袁氏拿着绣样在哪儿和陆明华讨论着用什么好,陆明华说不出什么,她都可以,袁氏就笑,“那就都选了,正好你过年要准备好几身新衣,都准备上。”   “多谢母亲费心。”陆明华心中一暖,开口道谢。   “你这孩子,都说了要叫娘。”袁氏心里琢磨着,也不知道陆明华多久能改过口。   “是,娘。”陆明华忙说。   选了绣样,还得挑衣料,样式,颜色。   这番忙活,又是一晌,等外面进来提醒午膳用什么的时候,陆明华才恍然,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旁边,袁氏还有些意犹未尽,又嘱咐了几句绣娘,这才罢休。   陆明华还在出神,她从未有过这种经历,这般和长辈商量着做衣这种小事,竟然都能用一晌。   看着袁氏津津有味的样子,她心中一动,又忍不住的笑。   晨起,燕元华就进了宫。刚在寿康宫落座,没说完几句话,太后就老话重提道,“为娘选了几个贵女,你看什么时候看看。”   “母后,孩儿暂时不想成亲。”   “不想成亲也行,我这儿有几个宫女,你先带回去伺候着,你瞧瞧你那院子,都是男人,粗手粗脚的,哪儿有女子细心体贴。”   “不用,孩儿如今已经习惯了,要是有女子,还要嫌烦。”   “嫌烦,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太后挑眉,燕元华怎么说也是皇子,锦衣玉食,仆婢成群的长大,那时候他可没烦过。   “母后你也说了,是以前。我在边关习惯了,现在回京,见了总觉得吵闹。”   他这样说,太后默了一下,难忍心疼。   她金尊玉贵养大的孩子,到如今这样,说到底,还是为了她和他兄长,要不然,何至于此。   这点情绪一闪而过就被她压下,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太后可不是什么悲春伤秋的性子,她还没忘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直接问道,“贵女你不要,丫鬟你也不要,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这话来的突然,燕元华眼神一动,没来得及掩饰。太后看了个正着,立即就笑了,说,“既然有了人选,就赶紧说出来,不拘什么身份,只要是好人家的女儿,为娘这就找你皇兄赐婚。”   燕元华没说话,他深知,得知了陆明华的身份后,他母后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便是身份低微些,只要家世清白,都行。”看他这样,太后想了想,又退了一步。   陆明华的身份倒是不算低微,家世也清白,可……   “怎么,还不行?”太后这下就皱眉了,她惊疑的看着燕元华,说,“你看中的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为娘跟你说,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是万万不行的。”   燕元华心中一动,还是没说话,继续沉默。   “还真是。”太后顿时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回走了一步,“是婢女?青楼女子?难不成是别人家的妻妾?”   瞧着燕元华的神情,她一一揣度。   “母后,您想哪里去了,我还不至于如此。”燕元华无奈,面上踌躇了一下。   太后紧盯着他,说,“那是怎么回事?”   “她之前,遇人不淑,眼下已经和离。”燕元华轻声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7 16:28:13~2022-08-18 01:3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嗯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腱小宝 2瓶;lmqy、徐小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八章   “什么?!”太后当即就是一惊, 声色未动,只是一双眼眸,瞬时锐利起来。   “和离之身?”她又问一句。   眼见着她没有恼怒,燕元华反而提紧了心。   他清楚, 母后这样, 是真的认真了。   “是谁?”太后坐下, 缓缓问道。   “孩儿说来,母亲怕是会觉得偏颇。”燕元华直接道, 他本也没准备瞒着太后,只是之前时机未到,如今明华既然愿意迈出那一步, 那他也该继续行动了。   “母后自己去查, 孩儿不插手,她的确,是个很好的人,母后会喜欢的。”燕元华很相信这一点。   看他这样有信心,太后神色微动。   和离之身,在她心里自然是配不上自己的孩子的, 这与她喜不喜欢无关。不过既然燕元华说了,那她倒想看看,是谁让她这个不近女色的儿子动了情思。   从寿康宫出来, 燕元华想了想,去了太极殿。   “今日倒是稀客, 你怎么想起来来看我了?”当今打趣一句。   “皇兄, 我想请你为我赐婚。”燕元华虽然觉得母后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还是不能放心, 就来找了当今。   “赐婚?你不是说人家不肯嫁你吗?”当今眉微动, 口中没急着应允。   “文安伯在查元济安了,明华定然是对他说了的。”燕元华直言道。   “元济安?”当今没忍住怔了一下,这才回神所谓的元济安是燕元华为自己取得假名,当即大笑起来,道,“你呀你,我说你怎么忽然忙活开始了,原来是底都要被人掀了啊。”   燕元华不说话,来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肯定要被笑话的。   “要不我去安排个元济安——”当今难得能笑话一回自己这个弟弟,若有所思的说。   “皇兄!”燕元华打断,没好气的看着他。   “人家寻得是元济安,和你有什么关系。”   燕元华很是理直气壮,道,“怎么没关系,那都是我。”   “你呀你,边关几年,别的看不出来,这面皮倒是越发的厚了。”当今指着他说,一直笑够了,才歇下喝了口茶,道,“你这是跟母后说了?”   燕元华点了点头。   “那我不管,”当今才不想惹太后,说,“什么时候母亲同意了,我就下旨。”   “别拿什么带着陆明华去荆州的话吓唬我,没有我的允许,你去个给我看看。”之前是惊着了没反应过来,之后当今就回过味了。   亲王前往封地可不是简单的事,他不同意,燕元华可去不了。   “和明华去荆州的是元济安,自然随时可去。”燕元华自然而然的说。   “你,”论耍赖,当今自然是比不过他的,语塞片刻,指着他直说,“滚滚滚,滚远点。”   “不行,你还没答应我呢。”燕元华不放心。   “答应什么,这旨我是不会随便下的,母后那里我来想办法。”当今没好气的瞪他,旨意好下,可之后呢。   燕元华何尝不知若是违逆了太后的意思,就算娶了明华她也会为难,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去封地的准备。   “那就多谢皇兄了。”他起身,敛了笑意,显露出认真来,弯腰拱手,行了一礼。   当今神情微动,让他起来,心下叹了口气。   罢了,看他这个认真诚恳的样子,他这忙,不帮都不行了。   “行了,起来吧。”他说。   燕元华起身,眉眼舒展笑开,心中总算能松一口气。   明知他这副样子是故意给他看的,当今却还是不由笑了笑,暗道这小子也有今天。   打趣几句,他想起一件事,道,“对了,北夷这次来的还有一个王女,应该是冲着你来的,你注意些。”   他宁愿燕元华娶陆明华,也不想他和北夷人扯上关系。   “皇兄放心就好,我心中有数。”这上京,到底是他们大燕的上京,北夷人来京后的一举一动都没能逃脱他们的注意,燕元华自然知道那些人一直在背地里探查关于他的消息。   “那就好,听闻那北夷王女容姿不凡,你可别——”当今不放心,还要叮嘱。   “世间女子,谁都比不上明华。”燕元华不想听他说下去,直接打断。   “行吧。”当今心中呵呵,也就收了话。   总算定下这件事,燕元华才能放心出宫。   用四匹骏马拉着的车驾穿过街市,雕梁漆柱,彩宝为饰,前后亲卫随行。无须多言,街上的行人全都神态恭敬的避让开来,这是当今瑞王的座驾,他们能认得出来。   “王兄,这就是那瑞王?”楼上的雅间里,一个女子斜斜靠在窗口,浑然不觉引得街上几个看见的行人失神,只看着那辆远去的马车。   她回眸看向室内,眼尾轻挑,柳眉淡淡,饱满的唇懒懒勾起,身姿曼妙,容色惑人。   “正是。”男子神色微冷,眼中尚留着敌意,正是北夷三王子拓跋锋。   四年前北夷扣边之战,他乃是副将,当时燕元华还是个上了战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的勋贵子弟,甚至在他手中败过好几次,可没想到,就是这样的人,硬生生守住了大燕边境,甚至还在三年后大破北夷王城。   这对他来说,是耻辱,他不觉得燕元华这是打败了他,只要多给他一些时间他绝对能反败为胜。可王城那些没用的东西,竟然直接投了降。   拓跋柔轻笑,眼中闪烁,喃喃一句,“大燕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亲王之尊。”   这不比王城那些人强多了,何况,大燕又是如此的繁华,真是让人向往。   “怎么,动心了?人家可不一定看得上你。”瞧着她这样,拓跋锋冷冷一句。   “王兄这样说的话,那现在就可以直接送我回去了。”拓跋柔也不是好惹的,她母亲出身北夷贵族,比之拓跋锋的母族还要更强。   闻言,拓跋锋脸颊抽了抽,总算恢复了些许平静,说,“刚才是我说错了,我们查到的关于燕元华的消息你都看了,怎么样,有多少把握?”   “兄长觉得呢?”拓跋柔手指绕起腮边的一缕发,眼尾轻轻一扫,自是媚色动人。   “我等你的好消息,走吧,回去了。”拓跋锋淡淡一句,起身离开。   拓跋柔的脸色却微微一淡,她看清了拓跋锋申请中的不以为意,心中忍不住轻哼一声。   走着瞧吧。   *   腊月初九,天色明朗,倒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明华,快叫姨祖母。”上阳候府,袁氏对着老夫人行过礼,唤过陆明华,亲热的拉着她的手看向上面坐着的老夫人,说,“姨母,明华现在是我的女儿了。我那两个冤孽远嫁,身边连个陪着作伴的人都没有,只好厚颜要了弟妹一个女儿。”   闻言,堂中坐着的诸位夫人神情微动,都多看了眼陆明华,又看向坐在一旁的宁国侯夫人孙氏。   今年满城的流言她们可都记得清楚着呢,不过之前文安伯府一直没说什么,明显想着悄然让这件事过去,可没想到,现在竟然直接把二房的女儿过继到长房名下去了。   这二房的女儿,和文安伯的女儿,可就截然不同了。   眼下看来,文安伯还真是重视这个陆明华啊。想到之前她以和离之身离开宁国侯府,后来魏云台又在云山去找她,不少人心思微动。   别的不说,最起码之前那些事中,这个陆明华,明显是最后赢家。   再一看,孙氏神色不动,面上笑容未变,就好似眼前这一幕与她无关似的,一行人心中顿时有谱了。   “姨祖母。”等袁氏说完,陆明华上前,屈膝一礼。   “好,好孩子,来,让姨祖母看看。”在堂姐过世后,老夫人和文安伯府的关系就没有之前那样亲近了,对于她们府上的孩子也不怎么熟悉。   但是这两个女孩儿的事,她还是知道的。别的不说,她那表外甥的性子她还是了解的,既然这样护着这个孩子,想来她定然是个好的。   陆明华听话过去,由着老夫人拉住自己的手,忙轻轻托着,不敢让老夫人用力。   感受到手上的动静,老夫人眼中笑意更浓。   “嗯,好,不错,是个标致的丫头,你倒是好福气,白捡个这么好的女儿。”她拍了拍陆明华的手,笑着对袁氏说。   袁氏很是赞同的点头,只说可不是嘛。   这几日相处,她可算是知道陆明华有多让人省心了,听话懂事,乖巧能干,有她在,连着烦心事儿都少了。   “来,好孩子,这是姨祖母给你的贺礼,以后啊,要好好孝顺你这爹娘。”老夫人笑了,脱下戴着的玉镯套到陆明华的腕子上。   “这,使不得,娘。”陆明华不敢拦,只好看向袁氏。   “既然给你了,你就拿着,我可是难得得姨母的礼。”袁氏只笑,她的母亲是老夫人的好友,当初能嫁给陆成文,还是她从中牵的线。   陆明华便没有说话,只是噙着笑,道多谢姨祖母。   见过了亲,来的人还多着,袁氏就叫了陆明华回去,让她跟嬷嬷出去玩。   这屋子里坐的都是各家的夫人,年轻的小姐们在见过礼后就都让去别的地方玩去了。   陆明华听话出去,循着回廊,到了一处精巧的院子。   掀开帘子,热气扑面而来,伴着阵阵幽香,让人不由放松。   一个貌美端丽的女子迎上来,正是上阳候府的世子夫人,娘家姓韩,与陆明华也算相识,一见面就笑着喊了声妹妹。   嬷嬷送到了人就离开,满屋的莺莺燕燕自从陆明华进屋,就忍不住好奇的看来。   之前那些夫人还沉得住气,她们就不同了,等韩氏引着陆明华坐下,就有人迫不及待的问,“陆家姐姐,你之前为何与魏世子和离?”   “是因为你妹妹吗?”   有人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诶呀,现在是堂妹了,你刚才没听韩家嫂嫂说,陆姐姐已经过继给长房了。”有人纠正。   几个女孩拌着嘴,还没忘了盯着陆明华看,谁也没在意角落里面色难看的陆明熙。   陆明华刚一进来就瞧见了陆明熙,更看出了她深藏在眼底的不甘和愤怒,如今,听完这些女孩的话,抬眼看去一眼。   姐妹两人遥遥对视一眼。   陆明熙眼神变换,勾起一个笑正要说话,就见陆明华漫不经心的收回了视线。   见着眼前这些娇艳可人的女孩儿们,陆明华轻轻一笑,正要说话,就听得哐当一声,被打断了。   众人立时都看向凳子被推倒的地方,毫不奇怪,发出这个动静的正是陆明熙。   “胡言乱语。”眼瞧着陆明华要开口,陆明熙总算忍不住了,豁然站起身,咬着牙道。   她眼睛扫过室内的诸多女子,努力压制住怨恨之意,等到看见陆明华,才抑制不住的泄露了些许。   今日来跟长辈贺寿,陆明熙好说歹说跟着来了,却没想到,袁氏根本没想着带她去见老夫人,直接找了嬷嬷带她来这里,只带着陆明华去了。   等来了这里,这些年轻的夫人小姐们,只是扫了她一眼,只跟看不见似的,低头说着话,只是偶尔看她一眼,有些好奇,有些讥诮,有些不屑,一看就知道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等到现在,陆明华来了,她们竟然毫不掩饰就说起了她,丝毫不顾及她还在这里。   简直,简直是欺人太甚!!!   看着她,陆明华心下叹息,实在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似她,和离后就知道会有很多人好奇她的事,她们会想方设法的从她这里打探,不会有人顾忌她的感受,甚至还会有人迫不及待的笑话她——   谁让她嫁给了魏云台呢。   所以,那之后她直接就避去了别院,什么宴会都不准备参加。   可陆明熙却不是,她好似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处境,不知道被休弃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竟非要来。   何苦呢。   “陆小姐好大的威风,我们在问你姐姐,可没有问你。”不等陆明华说话,一个坐在一边的女子就开了口,华服美饰,神态傲然,身边拥簇着几个小姐们,明显身份不一般。   刚才那句‘是因为你妹妹吗’就是她问出口的。   陆明华认得她,正是安国公府的嫡小姐,宁云溪。   说起这位小姐,不少人心下忍不住要叹一声可惜。她母亲连生三女,不得一子。到如今,安国公的子嗣全都是妾室所出的庶子。虽然外面不曾流传过什么不体面的消息,可只是想想,便知母女相依为命,在那国公府邸定然不易。   陆明熙被宁云溪毫不客气的话刺的脸上一僵,只得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眼中含泪,身形摇摇欲坠,看着可怜极了,说,“姐姐和离,是因为她与魏世子不睦,和我有什么关系。诸位都误会了。”   “那你是怎么嫁进宁国侯府的?是凭你生的天姿国色,凭你能与姐夫近水楼台,还是凭你楚楚可怜,亦或者,是会勾引人?”宁云溪最烦这些看着就可怜,一开口就好像别人欺负她了般的女子,和她家里那些糟心的庶出姐妹们都是一个德行。   偏生天下人都跟她爹似的眼神不好一样,最喜欢这样的女子。   “宁小姐,误会我了。”陆明熙哪里被人这样指着脸当面冷嘲热讽过,面色顿时清白,口中喏喏,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宁云溪就冷笑一声,似这样‘误会我了’般的话,她那些姐妹也没少说,曾经没少害的她挨骂。   “你还是省省吧,这里又没有谁家公子,你这副样子装出来给谁看。”   “宁小姐,我,我真的没有。”   “呵,”宁云溪冷笑。   陆明熙被说的毫无还手之力,捂着脸就埋头踉踉跄跄的哭着出去了。   “劳烦嬷嬷看着点,别出了什么事,最后赖在我头上。”宁云溪若无其事的对着嬷嬷说,等嬷嬷出去了,才看向陆明华,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般,轻描淡写的对陆明华笑道,“不知陆小姐可否为我解惑?”   眼瞧着自己一句话都插不上嘴,这位宁小姐就把陆明熙说走了,陆明华心中不由微妙,可更多的,却是痛快。   “这些事实在不便说明,抱歉了,宁小姐。”面上微微有些歉意,可她看着宁云溪的双眼,却都是忍不住的笑意。   她是真的欣赏这样利落干脆的性格,那是她永远都学不会的。   陆明华歉意表达的诚恳,宁云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她也知道自己问的话不太合适,只是实在想知道,便摆了摆手说没事,又请陆明华上她儿坐下。   一众女孩儿们对陆明华的经历都好奇的很,多的是话问她,屋内顿时热闹起来。   外面,陆明熙在无人处停下,眼中恨恨,只觉那宁云溪实在可恼,她根本没招惹她,就这样没头没脑的冲着她来了。   咬咬牙,再一想今天的安排,她理了理衣服,朝着外面走去。   说起来,那安国公公子,还是宁云溪的庶兄呢,既然她这么护着陆明华,正好,以后说不定还能做一对妯娌呢。   心里想着,陆明熙心中那口气总算出的差不多了,面上又露出了轻柔的微笑。   慢慢靠近外院,前面的院中男子的声音隐隐传出,她之前打探过,这便是上阳候府招待男客的地方。   陆明熙寻了个地方等着,不多时,一个不起眼的小厮过来,从她手中接过一个小巧的香囊,就去了院中,她这才转身,去找在前边等着的丫鬟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8 01:33:09~2022-08-18 17:30: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嗯呐、Alic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布丁 28瓶;攻受兼备、淡若安年、独立の悠闲人 20瓶;Alice 16瓶;悠然、小芭乐 10瓶;彩虹棉花糖、fy994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小厮悄然进院, 按照之前说好的,准备把香囊赛去安国公府大公子那里,谁知,半道上就被人拦住了。   他抬头一看, 立即弯腰行礼, “奴才见过魏世子。”   “把刚才那女子给你的东西拿出来。”魏云台淡淡的说。   这几个月来, 他消瘦的厉害,却丝毫未减他的风姿, 这般临风站在廊下,衣袂轻动,容颜清俊, 神色淡淡, 可谓是恍若天人。   可小厮这会儿却完全欣赏不到,只觉得浑身一紧,慌乱无比。   “什,什么东西,奴才不知。”他想要抵赖。   魏云台没有心情跟他纠缠,直接道, “你是自己拿出来,还是我去找你们府的管家来?”   小厮哪里敢让魏云台去找管家,他一个哆嗦, 颤巍巍取了藏在袖口的荷包,双手奉上。   “陆明熙让你把这个给谁?”魏云台看着手中绣着并蒂莲的荷包, 面色微沉。   这些时日, 他一直派人注意着陆明熙, 当然, 这不是因为他对她尚有余情, 完全是存着一份警惕之心。她一直嫉恨陆明华,如今归家,难免还会再做些什么。   果不其然,她回去尚且不到一月,秦氏就生了病,叫回了陆明华。   因此,他命人盯紧了她,果然,就发现了这个。   “是,是安国公府的大公子,宁云蟾。”   手中一紧,宁云蟾的风流浪荡之名,他都听说过,魏云台可不觉得陆明熙会对此人有意。   那……   “下去吧。”打开荷包,他淡淡一句。   这一句话,对小厮来说简直是如闻天籁,忙不迭的行了个礼就走了。   荷包里装的是一首小诗,上面写着某个地点。   魏云台看完,又装了回去,唤了下人过来叮嘱几句,   陆明熙心口急跳几下,慢慢平静下来,回了那屋子。   一进门,便见着众人都说说笑笑,陆明华也在其间,言笑晏晏,自在从容。   “姐姐,”她神色微动过去,想要坐在陆明华身边。   陆明华对着她时讥诮不耐,可在外面却装的好,她倒要看看她能装多久。   “陆小姐,我这里不欢迎你,请吧。”宁云溪直接开口。   陆明熙袖中的手一紧,差点忘了还有宁云溪这个讨厌的人在,她勉强笑笑,走到陆明华身后轻声说,“姐姐,我只是想和你坐一起,自从你去伯母哪儿,我整日里照顾母亲,我们已经许久未见了。姐姐,母亲整日里都在想你。”   她这句话说得轻柔,仿佛不含深意似的。   然而,能坐在这里的,大多都是家中嫡女,难免有个家中姐妹什么的,谁都能听出她话中的深意,面色顿时微变。   这过继没事,可要是过继了就不认生母,那就不太合适了。   宁云溪没忍住轻轻皱了皱眉,看向陆明华。她与亲生母亲的感情深厚,便见不得这样的人。   面对着周围人微妙的目光,陆明华平静听完,轻轻一笑,她这么说想表达什么呢?说她连亲生母亲都不顾,只顾着巴结袁氏,攀扯富贵?   “婶母想我?”她原本是准备留些颜面的,日后也好相见,可她想起了刚才宁云溪的模样——   既然她现在已经过继给了长房,行事,似乎可以痛快些。   抬眼对上陆明熙惯来无辜的目光,陆明华笑了,“想我什么呢?我如今可没有夫君,能再让婶母哀求,让给你了。”   这话一出,好几个人倒吸了一口气。   陆明熙面色也是骤然一变,可谓是花容失色,看着陆明华险些回不过神。   在这个场合,她直接说出了家中的隐私,置伯府的颜面何在?陆明华不是素来都体贴懂事顾全大局的吗?   “姐姐,你不要胡说,娘她怎么会做这些事。”不及多想,她连忙辩驳。   可她刚才的样子,已经足够让人看得分明了。   “如今我已经出继,婶母只有你一个女儿,想来也无须再说什么你身体不好,什么都让我让着你之类的话了。以后,那些都是你一个人的了。你也不必总是忧心,担心你有了我没有,会让我生气了。怎么,妹妹,你不高兴吗?”   一口气说完,仿佛有什么无形堵在那里的东西消失了,陆明华忍不住,轻轻的,吐了口气。   “姐姐,你这是在怨恨娘亲吗?”陆明熙摇摇欲坠,面色苍白,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明华。   “妹妹,那是你的娘亲。”陆明华淡淡提醒。   “姐姐——”   “什么,你娘,不对,你以前的母亲,真让你把夫君让给她?”宁云溪不想再看陆明熙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直接忽视,问向陆明华。   “宁小姐,”陆明熙不敢再让陆明华说下去,还想打断。   “陆小姐,请你去别的地方坐下好吗?我想教授你礼仪的夫子应该说过何为礼节?还是说,你想让我请你过去。”宁云溪心中烦厌,看向陆明熙,身后的两个丫鬟顺势上前一步。   也就不必让人多说什么是所谓的请了。   陆明熙嘴唇动了动,到底不敢赌宁云溪敢不敢让丫鬟动手,抛下一句,“姐姐,你真的误会了。”然后欲言又止看她一眼,就走了。   还别说,她这副样子,倒真让几人心中有些动摇,觉得莫非是有内情。好在,都不是寻常人,仔细想想,就压下了那些想法。   “多谢宁小姐。”见着她走了,陆明华只觉得呼吸都好似自在了些,忍不住笑起,拿起茶杯,遥敬宁云溪。   宁云溪不以为意,一句话而已,只叹,“你这个妹妹可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搁我家,都不必我发脾气她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陆明熙自然不知道,她以前在外人面前装的好好的,今天骤然被她掀了脸面,才会如此,不然……   陆明华不想说她,转而笑着聊起了别的。   倒是有人还惦记着刚才陆明华所说的那些话,可见她不想说,只得忍下。   不能问,可心里又挠心挠肺的,都难受的紧。   这天底下真有这样的娘亲?竟然让大女儿把夫君让给小女儿?   “说起花,我前些日子得了一株照锦,花色霓丽,的确非同一般。”之前众人在说花,陆明华就接着说了下去,这般漫漫冬日,越是见不到花草,说起来便越是格外有兴致了。   “照锦,你竟然有照锦?”旁边,有个爱花的小姐惊喜道,说,“这花难养的紧,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养,甚至寻都寻不到,陆小姐,你那照锦是在哪儿得的?”   照锦,竟然这样难得?   陆明华微不可查的怔了怔,她以前只知道这个花很难得,却没想到,竟然这样难得?   “是,我那下人去南边是带回来的,的确难养,前些日子已经枯了。”说吧,她轻叹一声,很是惋惜般。   那小姐便也怅然,说,“可不是,我之前也让人带回来不少,都死了。听说皇宫里有人培育了出来,也不知道年宴上能不能得见。”   心中一跳,陆明华在之后的聊天里,总忍不住失神,还被人叫了两次,才接上话。   宫里才有,那么,她那里那盆现在还活的好好的照锦,是从哪儿来的?   元济安,到底是什么身份?   闲聊许久,终于到了午膳时候,外面摆好了几桌,一众年轻的夫人小姐们各自寻了相熟的人落座,陆明华仍有些走神,没用多久,就不慎被丫鬟上菜时打翻的酒水弄湿了衣袖。   这般冬日寒凉,哪儿能穿湿衣,韩氏过来看了之后,忙唤了丫鬟进来,带她去更衣。   角落里,陆明熙悄悄离开。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陆明华倒是没忘心中的警惕,先问了一句。   丫鬟说了个地方,朝着后院走去。   见此,陆明华心中微松,后院女眷之地,男客很难过来,想来应该无事。   谁知没走多久,她们就遇到了一个男客。   “呀,魏世子,您怎么在这里?”丫鬟倒是认出了人,先行一礼,有些惊讶的问。   “明华,我有事与你说。”魏云台上前示意丫鬟退下,不等陆明华说话,取了荷包,干脆的说了之前的事。   陆明华低头看了眼,没接那荷包。   “多谢魏世子,我心中有数,就不劳烦你了。以后似这些事,也不必你多管。”她抬眼,看着魏云台,用着再认真不过的态度告诉他。   “明华,我只是想帮帮你。”见她无动于衷,甚至直接拒绝,魏云台心中一痛,带着些许哀求道。   “谢谢,我不需要。”陆明华很是礼貌的拒绝,不想再与他浪费时间,径自走了。   丫鬟忙跟上,路上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只见那魏世子站在廊下,仍痴痴的看着陆小姐的背影,心中不由一叹,又有些羡慕。   也是个可怜人。   之前种种,如今看来定有隐情,魏世子这般痴情,若是能与陆小姐破镜重圆,也是一桩美事。   房间熏着暖香,陆明华换了衣裳,又回客厅,抬眼一扫,只见角落空空,陆明熙还没有回来。   她心中一动,直觉不该。   难道,魏云台还做了别的事?   一旁,韩氏看她回来,总算松了口气,悄然嘱咐嬷嬷,回头就把那丫鬟远远送走。   她也是刚刚得了禀报才知道,那丫鬟说是听了陆明华下人的嘱托,她家小姐有事要从宴上离开,请她上菜时弄撒酒水。她收了人家给的银子,还真就做了。   可她问了,那根本就不是陆明华的丫鬟,反倒像是陆明熙带来的。   这对姐妹想干什么她不管,但是不能在侯府出事。   如今看来,陆明华没有入瓮,倒是陆明熙……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另一边,偏僻房间中,外面冷风吹得门窗轻动,掩下了轻轻的呜咽声。   陆明熙用尽了力气,却怎么也推不开身前的男人。   埋在美人脖颈处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掌下纤细的腰肢,宁云蟾心中满意,看着怀中眼中含泪的可人儿兴致盎然的说,“美人是谁家的姑娘啊?莫怕,待我回去禀明父母,就纳你进府。”   至于美人面上的抗拒,他不以为意,既然能请人传话邀他过来,那还能是什么清白女子不成,而且瞧着也不像处子了。想来是春闺寂寞,想邀他同乐罢了。   陆明熙浑身都在颤抖,她心中绝望,想不通事情为何会是这样。   明明不是在这里,明明该有此遭遇的是陆明华,可为什么,她却被这个男人拽到这里,想跑都跑不掉。   纳她?   陆明熙嘴角扯了扯,瞧着男人遍布□□的面孔,心中恶意翻滚,轻声说,“我是,陆明华。”   “陆明华?”宁云蟾愣了一下,一挑眉,“你就是魏云台的发妻?”   心中急跳,陆明熙点了点头。   “这样的美人儿,魏云台也舍得与你和离,真是没眼光。”宁云蟾感叹一句,手掌游移,轻笑,“放心,本少爷定会好好待你的。”   一想到怀中的女子会委身给自己做妾,他就忍不住开始兴奋起来,甚至想要去给魏云台说说,看看他的脸色——   听说他对这个前妻念念不忘,在云山时还上人家门口守着。   想来,一定会好看极了。   见着他没有起疑,陆明熙忍住恶心,心中忽然畅快起来。   对,你去找陆明华吧。   在这一刻,她忽然没那么厌恶陆明华那张和自己一般无二的容颜了。有时候,还挺好用的。   虚与委蛇片刻,被占了不少便宜,总算哄了这个满脑子只有女人的草包回去,陆明熙打理好自己,回了客厅。   陆明华瞧了她一眼,看出了不对。   陆明熙的衣服,之前不是这样的。   用完午膳,又玩乐起来,有人提议投壶,有人要行飞花令,还有人找了棋来,这般热闹了一下午,眼看着天色不早了,这才一一散去,各自回府。   满心警惕而去,谁知道一路风平浪静。   陆明华回了屋子,心下微松,不多时李嬷嬷带人,伺候她洗漱换了衣裳,她便忍不住吐了口气。   思贤院,陆成颂正在发着脾气。   “不是说好了带人撞破,怎么什么事都没发生?”他盯着陆明熙。   因着之前自己所做之事被宁国侯府发现,他这次格外小心,根本没动用什么人手,只是找的侯府的人,寻了借口让他把荷包给宁云蟾送去,然后再寻机迷晕了陆明华,把她和宁云蟾关在一起,再带人撞破。   为此,他特意给陆明熙准备了两个力气大的丫鬟,却没想到,根本就没派上用场。   “陆明华太过小心,一直防备着我,我根本没机会下手。”陆明熙决口不提之前宁云蟾的事,她知道,若是陆成颂知道了,绝对会立刻就把她送去安国公府。   反正是卖女儿,对他来说谁都没区别,之所以同意她的建议,不过是早就和陆明华生了嫌隙,所以想先把她踩下去而已。   “废物。”陆成颂斥道,皱起眉有些后悔,早知道之前就不因为陆明华不乖顺选了陆明熙。   陆明熙虽然听话,却也太蠢太没用了些。   知道在陆成颂面前装出那副样子没有,陆明熙低头抿着唇不说话。   “反正人已经在府上了,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总有机会的。陆明华也是人,不可能一直小心,总会有疏忽的时候。”半晌,瞧着陆成颂平静了些,陆明熙这才开口。   “说得倒轻巧。”陆成颂有时候也想着,要不放弃了算了,就算陆明华恨他,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总也放不下心。   那丫头太邪乎了些,瞧瞧这一年,本来名声都成什么样了,都在说她心机深沉抢了妹妹的心上人。可现在呢?陆明熙被休弃,魏云台总往她身边凑,谁不是说当初肯定是这两个人对不起她。   而且,他也担心陆明华会和魏云台和好,再嫁给他,到时候,他怕就好不了了。   与其如此,还不是先下手为强解决了她。   这样想着,陆成颂稳了稳心。   “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他和声问陆明熙。   陆明熙咬咬牙,说,“既然府上不行,那就等她出府,强行动手。”   陆成颂神色一动。   *   长房晚膳一般都是一起用的,陆耀忠今日当值没回来,余下的只有陆明华三人。   等用完晚膳,陆明华想了想,说了今日宴会上的事。   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掀了秦氏的底,虽然是被陆明熙步步紧逼不得已而为之,却也到底于伯府的名声有碍——   秦氏终究是伯府二房的夫人。   说着话,陆明华低眉,心中惴惴,做好了被责怪的准备。   “什么,你说你娘当初还这样做过?”袁氏完全没想到那些名声什么的,反而被这件事给惊住了。   即使她早就知道秦氏偏心,却也没想到,她能做到这一步。   陆成文神色也是一凝。   那段过往陆明华以为自己早已经淡忘,可再次回想,却依旧历历在目。   想着回忆中秦氏含泪的面容,她轻轻点了点头。   “她,”袁氏深呼一口气想要忍住,可到底没忍住,扬声几乎可以说是怒喊道,“她是脑中有疾吗?”   “夫人,夫人,冷静,冷静。”陆成文忙说,这声音,院中都能听清楚了。   “我冷静不了,她干的这是什么事?她疯了吗?”袁氏一巴掌拍下陆成文为她顺气的手,怒气冲冲的说,到底记得压下了音量。   “母亲,莫要生气,莫要生气。”陆明华忙起身扶着她,接替了陆成文接着为她顺气。   这爷俩,说话的口气都差不多。   袁氏没好气的想,却也没拍开陆明华的手,只再次提醒说,“叫什么母亲,叫娘。”   “是,娘。”   “夫人,二弟妹素来如此,实在不必生气。”陆成文温声道,可他的眉其实也在皱着,又对着陆明华道,“这不是你的错,你这样说了正好,也免得别人误解你。”   说到底,那只是二房,他心中揣摩,想着是不是该准备着分家了。不然依着陆成颂和陆明熙这个样,之后怕是还得折腾,还是分出去了让人放心。   看他若有所思,袁氏本来准备说的话也咽了回去,转而安抚陆明华几句,见着天色不早了,忙赶她回去歇息。   陆明华起身告退,随着心绪松开,嘴边的笑意也盛了些许。   这份好心情随着她回房,拆开元济安今日送来的书信,变得若有所思。   元济安约她见面,说是有事要是和她说。   什么事,不能在信上说?   忽然,她又想起了今日那小姐所说的照锦一事。   另一边,赵十一得知自家王爷没有在信上坦白身份,有些纳闷,不知道为什么要多费这些功夫。   “这种事,自然要当面说才行。”燕元华如是说,没有过多解释。   要是信上直说了,他相信,陆明华怕是以后都不准备再见他了。她要是再决绝点,说不定立时就能找个人把自己嫁出去。   这怎么行,还是当面说了,就算她生气,他也能想办法把人哄住了。   他在这儿动着心思精心谋算,宫内,太后放下查到的这些消息,叹了口气。   孩子是个好孩子,自幼坎坷,却没有移了本心,外柔内刚,难怪元华觉得她会喜欢她,可……   一想到自家儿子要娶一个和离过的女子,她心里就觉得不舒服。   她的孩子,值得天底下最好的一切,可这……   思虑再三,太后不知道叹了多少气。   她有心拆散,又觉得以自家儿子那脾气,她要真这么做了,只怕结局不是她想看到的。可要是成全,心里又堵得慌。   这般来回迟疑,可吓坏了寿康宫中伺候的宫人们。   太后娘娘自从当今上位,除了之前担心瑞王,哪里这样忧心过。这要是让当今知道了,怕是要治他们伺候不周之罪了。   作者有话说:   新预收【袖中明月】宝们看看感兴趣的话点个收藏吧   十五岁那年,长公主谢婉婳前往南境督军,救了一个小野人,一时心软,养在身边,悉心教导。   教会他知进退,懂礼仪,通晓人情世故。   小家伙年纪小,性子却狠,唯独最听她的话。   看她的目光,像望着座上的神明。   后来,战事焦灼,南境愿求娶公主,自此修好。她穿上嫁衣,嫁去了南王府。临走前,小家伙拦着她不肯让开,眼神执拗到让人心惊。   可这场婚事,为修两国之好,谁都……不能阻拦。   最后,谢婉婳命人按住他,强忍住泪,不敢回头。   这份由她换来的和平持续了七年,南王府再次起兵,欲杀她祭旗。   是夜,有人偷入王府,救走了她。   当年的小野人如今已经是天下无人不知的骁威候,平北境,定西南,逼得南王不得不提前起兵。   他跪在地上仰首冲她笑,说,“公主,臣接你回家。”   后来,南王大败,骁威候晋封平南王,权势滔天,众臣皆忧心他会是第二个南王。   却见,大殿之中,他跪在长公主谢婉婳裙边,恭敬谦卑宛如最诚挚的信徒,说,“臣别无所求,唯心悦长公主许久,但求公主,多看我一眼。”   我愿为她,俯首称臣。   感谢在2022-08-18 17:30:19~2022-08-19 00:5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总有刁民想要害朕 10瓶;徐小清 6瓶;Dhhdf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章   事关太后, 谁也不敢疏忽,不多时,前面当今就收到了消息。   他琢磨了一下,决定先放放。   这会儿太后正犹豫着呢, 他要是过去了, 怕是要被迁怒。   又想了想, 晚间,去皇后的坤宁宫时, 他屏退宫人,让皇后想办法在太后那里提一提长辈做主,婚事不顺, 终成怨偶的一些事。   皇后有些不解, 可夫妻相伴这些年,她也心中有数,便没有多问,应下了。   她心中也有数,能让天子这样婉转,那她也不好直接去太后那里说, 毕竟夫妻一体,就又找了宫人。   这般七拐八弯安排下去,等太后觉得不对的时候, 她已经听到了起码三家后宅私事了。   还大多都是棒打鸳鸯,安排婚事导致怨偶之类的。   她又好气又好笑, 心中还有些心酸, 为了个女人, 她这个小儿子还真是想尽了办法, 连他皇兄都请动了。   进了腊月, 年就近了。   袁氏忙着准备着过年所需,陆明华参加完宴会,本想回别院,却被袁氏拦住。   “眼看着要过年了,你不在家待着,那别院冷清清的去做什么,在家过完年再说。到时你要是想去了,再去。”袁氏说完,又分给她了一些活计,免得她无事乱想。   陆明华只得接下,整日里也没了空闲,可面上的笑却不曾停下。   腊月十三,是陆明华和元济安定好的日子。   晨起,她坐在妆台前出神许久,心中忐忑,竟不小心勾断了几根青丝。   “呀。”惋惜的看着缠在木梳上的发丝,陆明华轻轻摘下,放在手心看着,   外面李嬷嬷尚以为她还没醒,听见动静进来,忙安排了人梳洗。   瞧着陆明华这样,只是笑,道,“小姐和元公子好像许久未见了。”也难免会这样失神。   “哪里许久,才十余日。”陆明华口中反驳,心中却忍不住想,似乎,的确很久了。   梳洗罢,陪着袁氏用完早膳,陆明华提了要出去逛逛的事情,袁氏痛快应下,还让账房给她支了五百两银票,让她有看中的就买,不够再让人来府上取。   “够了够了,娘,哪里要这么多。”陆明华轻笑,寻常酒楼用顿饭,也才二两银,除非要置办东西,不然哪里需要这些银子。   “女儿家置办东西,哪有够的,看见喜欢的衣裳首饰就买,咱们家还不差这点银子。”文安伯府虽然没落,可那指的是当今文安伯没有出仕,在朝上说不上话,可世代姻亲,再加上祖产,的的确确是不缺钱花的。   远的不说,只说前些年陆明华嫁人,嫁妆里的大头就全都是长房出的。   “多谢娘亲。”陆明华心中生暖,谢过之后告辞离开。   袁氏当时忘了,等她走了忙让人上去叮嘱一声外面冷,记得穿好披风。   廊下,冷风扑面,陆明华却觉得,几若春日。   马车出府,一路朝着酒楼行去。   下了马车,一阵风呼啸而来,卷起了陆明华的披风。   今日格外的冷,天色也有些阴沉,昏昏的不见日光,路上的行人都少了。看样子,似乎要下雪了。   陆明华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抬眼看了眼天,连着心中都有些沉闷起来了。   门外守着的店小二正要过来,赵十一就瞬时出现。   “陆小姐,主子在二楼等您,我为您带路。”他颔首微笑。   “原来是赵管家,劳烦你了。”   说着话,两人上楼,赵十一刚一抬手,雅间的门就自动打开了,陆明华一抬眼,就看见含笑看她的元济安。   “济安。”她下意识唤道,脸上微笑漾开。   “明华,快进来。”廊上似有冷风,吹动了陆明华的青丝,燕元华忙侧开身让她进去。   进了屋,一众丫鬟都留在了门外。   陆明华刚坐下,燕元华就倒了杯热茶递给她。伸手接过,热气顺着指尖,弥漫至全身,她不由的,吐了口气。   “今日外面太冷了些,早知道就约昨日了。”昨天还有些太阳,谁知道天怎么就变得这么快。   “人家不都说,早知道下次吗?”心中微动,陆明华含笑看他。   “明华,我们已经十四日未见了。”   “你没事记这些做什么?”上次也是,一开口就是多久未见。   “自然是因为我每日念着,不像明华,一点都不惦念我。”燕元华坐在对面,小小的圆桌,这般坐在对面,反而比起之前坐在隔壁要好得多。   他能看清明华每一个神情笑意。   “你这么说,那我可就不写信了。”   “别。我说错了,明华,分明也很惦念我的。”燕元华阻拦,面上的笑反而更加灿烂了些。   刚才他那样说的时候,陆明华不高兴,现在这样说,那就只剩下羞恼了,她暗暗有些后悔早知刚才就不说起这个了。   “你不是说有事?”忍下面上的热意,她撇开眼,不想再看元济安眼中的得意。   ……   燕元华沉默了一瞬,竟有些紧张。   他没有开口,陆明华心中顿时一沉,不自觉收了笑意。   “明华,我不姓元,我本姓燕,燕国的燕。”燕元华心中一定,到底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指尖一颤,茶杯坠落,掉在圆桌上,‘当’的一声。   茶水溅落,湿了陆明华的衣袖。   “明华,我很抱歉,一直没有坦白。”燕元华心渐渐收紧,眼神丝毫不敢离开陆明华的神情,点点滴滴,尽收眼底。   陆明华现在只觉整个人都是懵的,她甚至没办法清醒的思考。   燕?国姓?他是皇室之后?那他到底是谁?   脑中纷纷扰扰,她勉强维持住面上的镇定,拿开了茶杯,取了帕子擦去水迹,总算恢复了些许神智。   “你的名字?”陆明华恍惚间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燕元华。”   手掌一顿,陆明华缓缓收回了手,抬眼看向燕元华。   “瑞王?”   燕元华点了点头。   豁然闭上双眼,如果有可能,陆明华真想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个梦——   两心相许的情郎是当今瑞王,天子最宠信的胞弟,哪怕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可攥的发疼的掌心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现在该怎么办?   长久以来的习惯让她没有太多时间悲春伤秋,而是立即思考起了这个现实的问题。   她伯爵之女,还是过继,燕元华,亲王之身,嫡亲的。   这样的人,他的妻子都是公府贵女,再不济也要重臣之女,无论如何也是轮不到她的。这不需要别人说,她自己就觉得不般配。   不是她不好,而是世情如此。   宫中太后会怎么想?天子会怎么想?就算成了婚,她以后又会面临什么?   这般飞快的想过一遍,陆明华稳了稳心绪,抬眼看向燕元华。   “王爷,之前是臣女无知——”冒犯,你我之事,就此作罢。她想这么说。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燕元华太了解她这样平静从容的神情意味着什么了,他直接打断,不允许她说出来。   陆明华哑然。   “明华,不要放弃我好不好?给我一个娶你照顾你的机会。相信我,那些事情我都会解决的。”燕元华起身匆匆之中带倒了凳子,可他全然顾不得了,只是走到陆明华身侧,单膝蹲下看她,带着祈求。   陆明华很想相信他,可这太难了。   几如天堑。   她不想再去面对一家不喜欢自己的婆母家人,也不想去面临那些勾心斗角。她真的,累了。   她闭上眼,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滴落。   燕元华心中一痛。   “王爷,”   “叫我济安,明华,叫我济安,那是我的字。”她的声音太过平静,平静到燕元华忍不住慌乱。   “王爷,你我身份,天壤之别,明华无疑攀扯富贵,此生,只想小富即安,平平淡淡。”陆明华只感觉心都好似要撕开了一样,可她还是那样平静,平静到看不出丝毫端倪。   “那我就陪你去别院住着,一切就还和之前一样,明华,”   “王爷不要说笑了。”陆明华让自己勾起一个笑,她终于正视看向燕元华,说,“王爷,就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过吧。”   她不想怨他为何招惹自己,终究,那些过往中,他一直在对自己好。   可她还是忍不住怨,若早知……   “不可能。”   “王爷,臣女该回去了。”陆明华轻声,徐徐站起身,除了淡下的笑意,什么都看不出来。   可燕元华还记得她曾经也是这般从容,却在酒后哭泣。   “明华,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任你处置,你不要这样,你别这样委屈自己,不要这样憋着好不好。”他握住陆明华的手臂不让她走,满是担忧的认真说。   陆明华眼睛一酸,拼命忍下的泪几乎又要掉下来。   “多谢王爷,还请王爷松手,臣女该走了。”她用尽力气要拽回自己的手。   那样不顾一切的用力,燕元华忙不迭的松开了手。眼瞧着陆明华朝着门口走去,他连忙上前挡住门。   陆明华只得止住脚步,抬眼看他。   “明华,我不让你走,你走了,是不是就不准备再理我了?”燕元华不肯让开。   陆明华难受的几乎不想呼吸,只想找个谁也看不见的地方自己安静一下。   偏他非要这样不依不饶,不肯放弃。   “你让开,”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掉下,她哽咽起来,上前想要把燕元华拉开。   “明华,”见她落了泪,燕元华放下了心,任由陆明华动作,沉稳如山,一动不动。   “你怎么这么讨厌,你让开,我要出去。”陆明华从没有一刻像这样讨厌燕元华,可任由她扯乱了燕元华的衣裳,他也没有动,只是巴巴的看着她。   “你让开!”   “我讨厌你。”   “燕元华!”   “你当初,为什么要招惹我。为什么……”陆明华无计可施,泪流不止,凌乱的说着,到底说出了这句话。   “明华,我心悦你。”燕元华只是这样说。   陆明华口中的话戛然而止,她知道,心悦是真的,他对她是真的。   是她胆怯,退缩了。   “明华,不要放弃我。”她沉默下来,燕元华方才伸手,揽她入怀,说着他的安排,“相信我,我已经和皇兄说过了,如果到时候你不开心,我就请命去荆州,那是我的封地,在那里,没有人能让你不高兴,相信我。”   可宫中太后在,荆州而已,她随时可以派人过去。   现在情浓,燕元华会为了她不听太后的话,可以后呢?这份情意,又能维持多久?   陆明华不想去赌这个。   “让我想想。”千言万语到最后,陆明华只是说。   “我要回家好好想想,现在对着你,我什么都想不出来。你先让开吧。”   即使明知道陆明华这句话有可能是推辞,是为了哄他让路,燕元华还是不得不让开——   他总不能一直把陆明华拦在这里。   陆明华出门去,丫鬟忙迎上来,惊疑不定的看着她。   一门之隔,刚才的话她们差不多都听到了,可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还吵起来了?她们却没弄明白。   “走吧。”陆明华淡了神色,径直下楼,一眼也不曾回头。   轻轻晃动中,马车将酒楼抛在身后。   稍倾,陆明华还是没忍住,挑起帘子,回看了一眼酒楼。   远远的,似乎看到了站在二楼窗后的人影。   她放下了帘子,只觉浑身都好似没了力气,软软靠在车厢上,丝毫不想再动。   “跟上去。”另一边,得了信过来的宁云蟾看着帘后一闪而逝的身影,眼睛一睁,兴味的说。   马车掉头,悄悄跟上。   跟在宁云蟾后面的人瞧见这一幕,心里一惊。   世子让他们暗中注意宁云蟾和陆明熙的事,可宁云蟾怎么追上陆明华去了?他或许分辨不出陆明华和陆明熙的区别,但是他认得那几个丫鬟啊。   难道认错了?这可怎么办?   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忙传信回去给魏云台。   酒楼上,燕元华远远见着那马车走远,皱起的眉一直不见松开,一时间竟然想不出办法。   外面赵十一进来问回不回去,他否决后要了酒,喝了起来。   酒是好酒,杯杯辛辣入腹,目光却始终清明。   他的妻子,只会是明华,不论多久。现在不行,那就慢慢来,反正时间还长,他总能让她愿意。   这一点,燕元华早已经下定决心。   “不好了王爷,宁云蟾带人截了陆小姐的马车。”赵十一进门后匆匆说完。   ‘咔嚓’   燕元华失手捏碎了酒杯,掌心早已被碎瓷刺破,鲜血溢出,他反手扔下渣滓,鲜血随之洒出,溅落一地。   “他找死。”他面色前所未有的阴沉,大步离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19 00:53:21~2022-08-19 17:3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芭乐 10瓶;Fan 5瓶;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一章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马车被逼停, 带来的护卫全部被拦下。   陆明华看着那些精壮高大的护卫皱起眉。   这样的人,可不是一般人家养得起的。顾不得再失魂落魄,她狠狠一闭眼让自己集中精神,仔细打量。   “陆明华, ”旁边马车的主人叫了她一声。   “宁公子?不知你拦下我的车驾有何事?”陆明华识的那人, 是京中有名的浪荡子, 安国公府的庶长子。   “自然是,有话要和你说。”瞧着她这副全然不识的的模样, 宁云蟾反而倍感趣味,他就喜欢这些一个个装的比谁都端庄知礼的女子,最后在他面前露出别的样子来。   这可比那些勾栏里卖笑为生的女人得趣多了。   知道这些贵族女子喜欢颜面, 就算心里喜欢, 面上也不敢和他亲近,宁云蟾自觉体贴的使了护卫来赶走了陆明华的马车车夫,命人朝着他置办在这一处的别院走去。   大抵是自知自己在京中有多招人恨,宁云蟾竟带着十好几个护卫,裹挟着陆明华一行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得跟着。   陆明华被他没头没尾的话弄得心中越发惊疑, 却也知道来者不善,抬手,轻轻抽出了藏在青丝深处的簪子。   她从不敢离身。   拐过小巷, 马车驶进一处幽静的院子。   几个被看在中间的护卫忽视一眼,他们人数少, 寡不敌众, 便准备找准机会拿住宁云蟾。刚才在街上, 宁云蟾一直坐在马车里他们找不到机会, 这里可就没关系了。   可谁知道, 这人竟然这么小心,刚一进来,就命人把他们看紧,只留了陆明华进去。   几个人顿时就有些急了。   那可是王爷的心上人,这要是在他们的看护下有了闪失,那还了得?   院门关紧,嘭的一声,陆明华心中也是一紧。   “明华,还不快下来。”宁云蟾很是亲热的叫。   他这样子,可不像是不认识,陆明华心中急转,忽然有了猜测。   “我好像不认识宁公子。”她淡淡的说。   “明华,这里没人了,你放心就是。”以为她怕被人知道,宁云蟾素来很体贴这些小娘子,就笑着说。   “宁公子,我说过,不认识你。”陆明华心中更加确定,微微闭眼,心中怒火翻滚。   陆明熙!   “不认识,你忘了那日在上阳候府,我们……”   “我说了,宁公子认错人了,那日我一直与诸位小姐聊天,并未见过公子。你说的人,应该是我的双生妹妹,陆明熙。”不想听他说那些淫辞秽语,陆明华冷声打断。   “她身体不好,较之常人要纤弱苍白,宁公子若是细看,想来能分出差别。”她一口气说完。   外面宁云蟾一想,还真是,他眉皱起,暗恼自己竟然被那个小娘皮骗了,可看向眼前坐在马车里迟迟不出来的人,却又是一喜。   这真正端庄自持的大家小姐,可比陆明熙那样暗地里勾搭他的强多了。   更别说,这个好像魏云台更在意些。   说起了,宁云蟾和魏云台其实也没多大仇,可谁让之前谁家都夸他出息呢,就连最近这些荒唐事,也不过叹息一声,都盼着他早日迷途知返。   明明做的是一样的事,甚至魏云台还要更荒唐,他可没玩过姐妹俩,为什么那些人只说他,不说魏云台。   “原来如此,不过我当时没细看。”宁云蟾骤然掀开车帘,就想进去,边笑,“不如,明华让我好好看看,分分清楚。”   陆明华一惊,下意识就想躲,可在这车厢里,她又能躲到哪儿去。   “嗯,果然不同,明华可比你妹妹瞧着好看多了。”宁云蟾很是赞叹,之前没有细看,分明是一样的容貌,可这陆明华眼神清明,从容雅致,哪里是那畏畏缩缩的陆明熙能比的。   说着话,他笑着靠向陆明华,伸出手。   “宁公子请自重。”陆明华冷声提醒,面无表情的看着宁云蟾,袖中握着簪子的手发紧,紧到手臂似乎都有些僵硬。   她忽然有些后悔,早知刚才该下去,现在在这里,连躲都没地方躲。   “自重?男欢女爱乃是人伦之本,我可是照着先贤的话做的。”宁云蟾不以为意的笑笑,终于走到陆明华身前,想要去摸她的脸。   陆明华扭头躲开。   被她这副清高的样子弄得越发心痒,宁云蟾直接就扑了过去想把人抱进怀里。   可下一秒,胸口就传来一阵刺痛,他顿时哀嚎一声。   忙不迭的低下头,他就见着一只手握着簪子拔出,热意从伤口弥漫,顿时又慌又怒。   “你这个贱人!”忙捂住胸口,宁云蟾死死瞪着陆明华,抬手就朝着她的脸过去。   陆明华捏着簪子,手上还沾着温热滑腻的鲜血,她咬牙,狠狠又扎向宁云蟾的手臂。   宁云蟾忙不迭的避开,可他到底是个男人,不多时就捏住了陆明华的手臂,瞧着她捏着簪子再也不能动,阴鸷冷笑,之前他还想着温柔点,可既然这女人给脸不要,那他也不用客气了。   一个伯府的女儿,能被他睡,是她的福气。   他抬手就要去撕陆明华的衣裳,却冷不防,陆明华抬起另一只手,又狠狠扎来。   这个疯女人,她到底带了多少簪子?   他避开手,陆明华毫不迟疑的扎向他攥着自己手腕的手。   宁云蟾立即松手,咬牙瞪着陆明华。   陆明华捏着簪子,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可她不能表现出来,死死的回看过去。   两人一时僵持住。   “呵。”宁云蟾冷笑一声,转身下车准备先处理他的伤,这院子都是他的人,陆明华能跑哪儿去。   就在这时,门咚的一声被踹开,宁云蟾吓了一跳看过去,只见一道黑影扑面而来,他还没有看清,就被人当胸一脚踹开。   剧痛传来,他摔在地上,眼前发黑,还没等他回神,就又被人扯着胳膊拽了出去。   脸在地上磕碰着火辣辣的疼,反而让他恢复了精神,拼命抬头一看,顿时心都凉了。   他那些人如今全都倒在地上被捆了起来,几个人站在院中,看着他的目光像在看着死人。   “你,你们是谁?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安国公府的大少爷,还不快放了我。”他心慌意乱,扯着声音说。   “老实点吧你。”亲卫冷笑,直接踹了他一脚。   “安国公?这会儿天王老子在都保不了你。”   宁云蟾心中一凉,他虽然嚣张跋扈,却也知道眼前这状况不妙。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喧闹,有人推门进来,瞧着这满院的人一怔。   “魏世子怎么来了?”   宁云蟾心里一惊,又是一喜,有魏云台在,这些人总干不出杀人灭口的事,就听见踩着他的那人平静到堪称有些怠慢的说了一句。   更可怕的是,魏云台神色未动,毫不惊讶。   他心里顿时更凉了。   “赵侍卫,王爷是在里面吗?”魏云台看着踩在宁云蟾身上的赵十一,微微颔首。   赵十一点了点头。   王爷?   “什么王爷?”宁云蟾惊吓之中,直接问出了口。   “自然是我家瑞王爷。”赵十一睨他一眼,已经在想这个人以后的下场了。   宁云蟾的心,顿时凉透了。   瑞王爷,和陆明华?他恍惚中不可置信的想,瑞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怎么就和那陆明华扯上关系了?   “陆小姐的事,自有王爷出手,魏世子,请回吧。”赵十一开始赶人。   他们王爷肯定正想着办法哄陆小姐呢,这魏云台留着碍事干什么。   “无妨,我等明华出来。”魏云台面色微白,轻轻笑了笑。   何苦呢,而且——   “魏世子,你该称一声陆小姐。”赵十一提醒。   神情微震,魏云台垂眸,声音轻的似乎随时会被风吹散,说,“是,多谢赵侍卫提醒。”   这句话后,赵十一懒得在说话,他也踩累了,一脚把人踢晕,找了个地方坐着,等里面的人出来。   院中顿时安静下来,魏云台站在那里,抬眼怔怔的看着院内。   咫尺之别,却好似天涯。   燕元华上前掀开帘子后,就对上陆明华警惕看来的尖锐视线。   他垂眼,看见了陆明华沾血的手,可紧紧攥着的簪子。   没急着说话,他上前蹲下,握着陆明华的手掰开,取出沾血的簪子,拿了帕子,一点点擦干陆明华手上沾染上的鲜血。   上元节那日历历在目,他还记得,陆明华厌恶血。   黏腻到让人恶心的感觉渐去,手指重新变得清爽,湿润的帕子一下一下轻轻的擦着,陆明华僵硬的手臂慢慢放松。   擦完手,帕子已经红了大半,燕元华直接扔到一边,捏起一角,沾了茶水,继续为她擦拭。   玄色的一角织着金丝,却依旧光滑柔软,陆明华低下头,看着他认真专心的动作,想要笑一笑,可眼泪却瞬间掉了下来。   他对她真的很好,可为什么偏偏,他就是他呢?   她想要欢喜,可想到他的身份,就只剩下了苦涩。   眼泪滑下,正巧砸在燕元华的手背上。   那泪分明只是温热,可他却觉得滚烫,烫的他心都疼了。   一下一下,终于擦干净了,燕元华才直起身,就被陆明华叫住。   “你的手怎么了?”她看着燕元华掌心狰狞的伤口,轻声问道。   “刚才不小心扎到了。”   这个样子,哪里是不小心。   陆明华摸出了帕子,也不敢多碰,为他系上,边叮嘱说,“一会儿去找大夫看看。”   这样的细心体贴,燕元华恨不得能永远如此,口中说好,抬手将她揽入怀中。   陆明华没有挣扎,温顺的靠在他的怀里。   这个怀抱温暖和宽阔,仿佛能遮蔽所有风雨,可她只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小偷,在占据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明华,”感受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燕元华思衬着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些许疑惑,说,“你都有勇气动手,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试试呢。”   “难道,嫁给我这件事,比这些还要危险吗?”他含着笑,努力想要打趣一句。   那怎么能一样呢,她动手,是为了保护自己,是为了让威胁到自己的东西消失。   可嫁给他这件事本身,就是对她安定生活的威胁。   陆明华心里想着,没有开口。   燕元华还想再说,她轻声道,“我累了,你不要说话,好吗?”   她真的很累,只想找个地方大睡一场,现在丝毫没有力气和燕元华说这些。   燕元华只好闭嘴,感受着怀中的温软,渐渐贪恋。   陆明华闭上双眼,靠在他的怀里想着,休息一下,一下就好。   可不知不觉的,她就睡着了。   紧绷过后的放松,让她迅速沉入了梦乡,身边人的存在,更是让她心安。   等再次睁眼,入目是昏暗的室内,陆明华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今夕何夕。   侧眸,燕元华正坐在床前,一角衣袖被她捏在手中。   指尖一颤,陆明华轻轻松开,坐起了身。   “明华,”燕元华瞬时惊醒,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臂,仿佛她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我睡了多久?”陆明华没急着挣开,先轻声问了一句。   “放心,还早,大概一个时辰。”知道她的顾忌,燕元华立时说。   “我该回去了,”陆明华道,坚定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臂,轻笑,“这次多谢王爷过来解围,只是臣女人微力薄,实在无法报答,只能铭记在心。”   “明华,”燕元华一点儿都不想看她用着这样的神情说着这样的话,沉沉唤了一声。   “叫我济安。”他说。   陆明华没有回应这句话,轻轻福身,道一句告退,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之前就知道她倔强,可如今这份倔强用在自己身上,燕元华才知是何等的让人无可奈何。   他迈步跟上,亦步亦趋的跟在陆明华身后。   往日他如此,陆明华只觉好笑,当真跟平安似的,可如今,只余下了心酸。   她觉得自己好像忽然变得爱哭了。   不然,为何又想落泪?   他们没有走远,还在那院中,出去之后陆明华就看见了守在外面的丫鬟们,她们松了口气,忙不得的拥簇上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关切问她。   “我还好,没事,去找辆马车,我们该回去了。”陆明华平静的说着,丝毫看不出之前的惊慌。   哪怕她抬眼看见魏云台,也只是淡淡挪开了眼神。   丫鬟领命,忙叫了个护卫出去。   “明华,”燕元华瞧着自己被无视了一个彻底,巴巴的叫了一声。   陆明华不想理他,爱不得,恨不能,她看似平静,其实早已心乱如麻。   思绪纷纷,心中疲累。   “明华。”燕元华不放弃,她不理他,他就一直叫。   叫的陆明华越发心烦意乱,最后无奈,顾不得什么尊卑疏远斥了一句,“你别喊了,我听得见。”   “你不理我,我就一直叫。”燕元华很是认真的说。   陆明华不吭声,只当做没听见。   燕元华果然就继续开始叫了。   几个丫鬟在一旁悄然看着,盼着元公子能早点把自家小姐哄好。   明明之前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了?   魏云台呆呆看了一会儿,从未想过,原来瑞王爷在陆明华面前是这副样子。   而陆明华……她从未那般呵斥过他。   他并不觉得高兴,反而因为这背后的意义心中沉沉。   “陆小姐,你没事就好。”半晌,他才上前,轻声说道。   口中的话被打断,燕元华双眸微沉看向他。   “劳烦魏世子担心,只是我说了,我的事,无须魏世子多管。”陆明华今日心情不好,也顾不上再维持礼仪,道,“我见了你,只觉厌烦,若魏世子真对我有歉意,那就请你离我远些。我此生,都不想再看见你。”   她从没有说过这样伤人的话,可等说出口,心中却只觉得畅快。   陆明华厌烦透了魏云台这副愧疚忍耐,莫名情深的模样。   来的太晚了,她已经不在意了。   魏云台怔怔看她,那眉眼中的厌烦是那样真切,丝毫眷恋都没有——   莫名的,他想起刚才,陆明华也很不耐,但瑞王说话,她还是会下意识动作微顿的样子来。   心中酸痛,好似生吞了黄连,又好似被针扎斧凿,魏云台几乎喘不上气,面色渐白。   “明华,我只是想补偿你。”他错的太多了,甚至不敢希求于陆明华会原谅他,他只是想护着她,让她能过得顺遂些。   再,多看看她。   那一夜比一夜更清晰的梦,每一天都在提醒着他以前错的有多离谱。   “那你就离我远点,不要再让我看见你。”陆明华神色无波,冷淡的说。   不管这愧疚是真是假,她都已经不在意了,余下的,只有厌烦。   魏云台说不出话来。   燕元华瞧着心里总算舒服了些,可看着陆明华照样不理会他,他又心中发沉。   他宁愿明华跟他吵一架,也比这样好。   “对了,这次的事,是我的不是。”魏云台艰难的收拾好心情,小心翼翼的说。   陆明华和燕元华顿时看去。   魏云台说了他之前做的事,无奈苦笑,说,“刚才我打听过了,应该是陆明熙冒用了你的名字,今日又发现了你的行踪,把他引来的。我手下的人见着他们往来,也没有多想,没想到……”   没想到,宁云蟾就来找陆明华了。   等他得了信赶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不过好在,看瑞王爷这个样子,应该没事。   “是我的不是,还请陆小姐恕罪。”魏云台没想到,陆明熙竟然会这么做,心中内疚更甚。   本来以为是帮了陆明华,可结果,还是带累了她。   旁边,燕元华也心中懊恼。   他的属下犯了一样的错,见着陆明熙和宁云蟾往来都没有多想,结果等反应过来后,就已经迟了。   “无碍,起坏心的,终究不是魏世子。”陆明华讨厌归讨厌,还不至于迁怒,只是淡淡的说,心中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件事。   陆明熙之前也对付她,却也不似如今这样狠毒,如今,竟好似有些癫狂了一般。   若再这样下去,后面肯定还有更多的事。   “明华,交给我。”燕元华轻声说。   陆明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反正她拒绝了,这人也不一定听她的话,她懒得费这个力气。   不知她心中所想,看她没有拒绝,燕元华心中一喜。   不多时,马车来了,陆明华立即告辞离开。院中顿时只剩下燕元华和魏云台两人,魏云台正想着也告辞,就见燕元华大步离开,面上哪里还有对着陆明华时的温柔笑意。   “魏云台,以后离明华远些。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她面前。”   一句话冷冷抛下,魏云台面上浮现苦涩。   这一趟出门,可谓是惊心动魄,陆明华刚上马车,整个人就无力躺下。   好累,她甚至不想再起来。   可等马车到了伯府,她还是要起身。   她这一趟出门太久,袁氏早已经在等着她了,见她进屋,尚来不及高兴,就皱起了眉。   陆明华虽然面色看似如常,可细心的话还是能看出那笑意的勉强。   而且,她素来温静,出门时还好好的,这会儿头发和衣服却有些不妥帖。再看一眼那些丫鬟,袁氏更是肯定了她这次出去肯定遇到事了。   “明华,来,这是怎么了,快让我看看。”不等陆明华行礼,袁氏忙拉了她过去,细心看着。   陆明华微怔,这么轻易就能看出来吗?   她也没准备瞒着,今日这事没完,与其让爹娘从别的地方知道,还不如她亲自说。   “娘,能请爹过来吗?我有事说。”陆明华总算收了笑,轻声道。   袁氏二话不说,立即叫人请了陆成文过来。   屏退下人,陆明华迟疑一下,没说燕元华的事,掐头去尾,说了遇到宁云蟾的始末。   两人当即就皱起了眉。   “嘭——”袁氏一拍桌子,震得茶杯跳起,她咬牙切齿的说,“陆明熙这是疯了吗?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害了明华能让她过得好吗?”   陆成文没急着说话,他坐在那里,想着之前陆成颂帮着陆明熙的事情。   明华身边那几个护卫他记得有些本事,只凭陆明熙,怕是没那个本事能探到她的行踪。   陆明华垂眸,思绪飘飞,宁云蟾还在燕元华手中,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燕元华做的很直接。   他带着人拖着宁云蟾去了安国公府,当着安国公的面,让人踩碎了宁云蟾的四肢。   凄厉的喊叫声中,安国公宁思堂面色僵硬,在宁云蟾叫爹声中,他先看向燕元华,小心问道,“王爷,不知小儿如何得罪了您?”   世人大多记得燕元华镇守边关,平定北夷的大功,可他们这些勋贵记得更清楚的却是这位小王爷的难缠。   身为先帝老来子,上有成年的兄长,身处高位的母妃,这位小王爷可谓是横行霸道长大的。不是没有人挑拨这位,想要看看兄弟阋墙的笑话,可这位性子散漫张扬,从不在意,甚至还会直接去先帝哪儿告状,不知道让多少人家倒霉。   安国公可还记得真真的。   当然,最要紧的是,燕元华虽然霸道,但是从来不会无故找事,能让他动手的,必然事出有因。   “因为他该打。”燕元华抛下一句。   宁思堂脸颊一抖,硬是忍下了那口气,只当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一样,还请燕元华喝茶。   看着茶,燕元华接过。   宁思堂心下微松,想着还没把这位得罪死,就见他站起身,把茶水慢慢倒在了宁云蟾的头上,抛下一句晦气,抬步离开。   一众亲卫忙跟着离开,一行主仆可谓是横行霸道般的从安国公府离开。   宁思堂陪着笑脸送走了人,回来宁云蟾已经被管家安排好了,他完全顾及不上,先叫了那些侍卫来问清楚事情的始末。   等听完,他心里那点怒气全都泄了。   截人也就算了,偏偏截到燕元华心上人那里。   能被留条命,宁思堂都觉得这是宁云蟾命大。   外面管家来吩咐了宁云蟾的伤情,四肢全都被踩碎,大夫说就算能好,怕是也难免长短不一,而且,恐再难提起重物。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宁思堂还是有些心疼的,可再心疼,也比不上国公府。   思衬了一会儿,他命人准备好车驾,立即送宁云蟾去庄子上,竟是连夜也不准备让他在府里过了。   左右儿子他多的是,眼下第一要紧的是要让瑞王消了怒气,别记恨国公府才好。   下人忙活着搬了宁云蟾上马车,这就准备出城。   外面,瞧着马车出去,亲卫才施施然上门,传了燕元华后来想起的话。   “让我儿纳陆明熙为妾?”宁思堂有些纳罕的说,这不是宁国侯府魏云台休弃的那个吗?怎么又和他儿子扯上关系了?   “国公不妨问问大公子身边的人,我就先走了,对了,王爷说越快越好,最好就在这两日。”   宁思堂脸一抖,等亲卫离开,叹了口气,又让人把宁云蟾追回来。   本来骨头就断了,这样来回折腾,受的罪可以说是加倍的多。   这边,他找人问了半天,那些护卫不知晓内情,只以为宁云蟾是临时起意,可跟着他的那几个小厮却是知道他和陆明熙的来往的。   “贱婢害人!”两相一加,宁思堂总算弄明白了始末,怒斥一句,算是知道宁国侯府为什么休妻了。   可再怒,第二日,他也还是派了人去文安伯府,准备照着燕元华的意思做。   安国公府的人到的时候,陆成文正在开祠堂。   继上次雷厉风行过继陆明华,这次他要把二房分出去,庶出的三房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三房的人不在上京,都随着陆成章去了任上,他只需要去信一封就好。   陆成颂说什么都不情愿,可哪里拗得过陆成文的意思,那些族老有些纳罕,可这到底是文安伯府的事,按理说长辈过世就能分家,陆成文养着弟弟这些年,已经很说得过去了,便就没有异议。   等了半天,安国公府的人总算被领了进去见到了人。   得知来人的身份,陆成颂惊了一下,不明所以。   这就算事成了,也不该来找他的。等坐下一番询问,才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心下一喜,毫不迟疑的应了。   左右陆明熙已经被休弃在家,想嫁都嫁不出去,安国公府愿意纳她,是好事。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忽然有个想法,让平行时空的小王爷做梦,提前把明华扒拉到怀里,准备安排在番外里,有可能会长点,十来章?不知道宝们支持不支持,会不会太长?感谢在2022-08-19 17:31:20~2022-08-20 01:1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芙蓉王 10瓶;徐小清 4瓶;Ros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二章   小院中, 陆明熙可谓是坐立不安。   自从昨天陆明华回来后她就一直等着正院的动静,却什么都没有,接过等到今天早上,忽然就开了祠堂。   不好的预感浮现, 她惶惶然的等着陆成颂回来, 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丫鬟过来禀报陆成颂回来了, 陆明熙忙就过去,就见陆成颂正满脸笑意送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   “这位就是明熙小姐?”   那人看了她一眼, 带着微妙不屑的目光让陆明熙很不舒服,就见着陆成颂笑呵呵的说着正是。   “国公说的话陆二老爷别忘了,日子紧, 明日人就要进府。”管家没在意陆明熙, 只看着国公那样,就不像是喜欢她的样子,一个妾而已。   “自然,自然,明日我就安排好,送去贵府。”陆成颂满口答应。   管家这才满意, 在陆成颂殷勤的相送下出了门。   陆明熙听得莫名,心中不妙的预感越发的重。   什么进府,这人是谁?她在院中候了一会儿, 终于等到陆成颂回来,立即就迎了上去问了起来。   “那人是安国公府的管家, 来是为了商量你给宁云蟾做妾一事的。我已经答应了。”陆成颂上下打量着陆明熙, 心中很是满意。   他知道这事情中间肯定出了岔子, 可他不在意, 哪个女儿换好处不是换。正好他要离开文安伯府了, 正愁以后改怎么办,安国公府的人就找上了门,这不正好。   虽然是妾,那也是国公府的妾啊。   “什么?!”陆明熙尖叫一声站起身,不可置信的看着陆成颂,“让我给宁云蟾做妾?!你同意了?你怎么能同意?”   “你吵什么,坐下,有这个结果,不得问你自己吗?你不是说要送陆明华去,现在那边要的却是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自己不清楚吗?”陆成颂不满呵斥。   陆明熙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她还想知道呢。   可这会儿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愤怒道,“不行,我不做妾,我不同意。”做妾,还是做宁云蟾的妾?她死也不同意。   “由不得你。”陆成颂懒得跟她辩驳,直接就让人压了她回小院看了起来。   陆明熙挣开两个婆子的手,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门在自己眼前关上,她扑过去使劲拍打,让放她出去,但等着她的只有落锁声。   “四小姐您省省吧,老爷说了,明日之前,不论如何也不能让您出来。”外面下人说。   陆明熙无计可施,她愤怒的摔打着院中的东西,一抬眼就看到那些下人都躲在一边,默然的看着。   “废物,蠢货,你们怎么不知道去传个信?”   她开始迁怒,之前陆成颂想要关陆明华,她的下人都知道出去传信让她脱身,可她这里却只有这些废物。   陆明熙下意识忽略了陆明华的安排,心中怨愤惊慌无法排遣,只能迁怒。   那些下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喏喏应了几声不敢顶嘴。   这边这样大的动静,伯府各处很快收到了消息,袁氏正心烦中,就见陆成文沉着脸回来,说了几句话。   “什么?安国公府要纳陆明熙做妾?”她惊了,怎么会这样。   陆成文也不解,甚至很是疑惑,说,“我本来准备教训一下宁云蟾,可底下的人却说,昨天瑞王带人拎着宁云蟾去了安国公府,直接断了他的四肢,说是以后都不能恢复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总算感觉到了不对。   昨天陆明华只说她找准机会脱身,可眼下看来,分明还发生了别的事啊。这般疑惑半晌,到底叫了人去唤了陆明华过来。   另一边,秦氏小小的风寒缠绵不去,不过这两日总算好些了。   陆明熙被陆成颂关起来的消息传来时,她正喝着药,闻言不由惊慌,也顾不上别的,穿了披风就去找了陆明熙。   看她过来,下人犹豫一下,才放了人进去。   “娘,”摔打完没了力气,陆明熙正坐在那儿急急喘着气休息,听见门开的声音连忙出去,见着是秦氏,不由一喜扑了上去挽住她。   “娘,你快跟爹说说,让他放我出去,快。”   秦氏被她晃得头晕,晃了一下,下人忙扶住才算站稳。陆明熙却丝毫顾不得,一味的求她。   如今,秦氏已经成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等等,等等,到底怎么了?你爹为什么关你?”秦氏艰难稳住,问了她一句。   “我爹要让我给安国公府的宁云蟾做妾,我不愿意,娘,那宁云蟾贪花好色,后院里美人成堆不说,还整日里留恋秦楼楚馆,我怎么能委身于他?”   “娘,我死也不去,你快去跟爹说说,说说。”   “什么?”秦氏面色大变,慌乱道,“怎,怎么能这样?不行,不能做妾。”   “你别急,我这就去跟你爹说,你等着。”   陆明熙满怀希望的看着她离去,可直到天黑,都没有等到秦氏回来,心渐渐的,就凉透了。   也是,秦氏本来就是个没用的,根本就做不上指望。   她失魂落魄的想着,渐渐变得惊慌起来。   以后,她该怎么办?   秦氏去找陆成颂后,没几句话就晕了,一直到天黑才醒,她躺在床上,愣愣看着床边的药碗,迟迟不能回神。   陆成颂也没说别的,只是说了陆明熙的算计,还有往她碗里加药的事罢了。   半晌,等秦氏回神,泪水已经湿透了枕巾。   卧房空荡荡的不见人,她看着床前,却想起了明华回来那日,问她,要不要再找个大夫。   她说不用。   然后明华就走了,成了大房的女儿。   秦氏恍惚的想着,心口又闷闷的痛了起来,痛的她最后喘不上气,涨红了脸。她在床上翻滚,动静总算惊醒了外面候着的丫鬟嬷嬷,进来一番忙乱,才算让她喘上了那口气。   话说回来。   丫鬟去叫的时候,陆明华正在慢慢弹着琵琶,本来是别的曲子,可等丫鬟进来她回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弹出来的是凤求凰。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指尖按弦,带着哀意的余音缓缓散去。   “爹娘找我?我这就去。”   丫鬟听了这曲,莫名有些难过,就听见坐着的陆明华轻声说。   起身稍作打理,陆明华去了正房,坐下没多久,就得知了宁云蟾的下场,她不由一愣。   “踩断了四肢?”她喃喃,想起了燕元华在她面前时含笑疏朗的样子,怎么看,这样嚣张霸道的事也不像他能做出来的啊。   然而就是他做的。   得到陆成文的确定后,陆明华不得不相信这一点,却还是有些恍惚。   另一边,看她着毫不吃惊的样子,陆成文夫妻两人算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果然,昨天那件事和荣王也有关系。   “明华,你与瑞王相识?”袁氏如此问道,可心中更倾向于巧遇。   陆明华怔然看着他们,心中迟疑许久,点了点头。   两人一惊,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你们……”陆成文想问,就听陆明华开了口。   “我昨日才知,元济安,正是瑞王,他的字是济安,当初,他与我相识时,用的是假名。”既然说都说了,陆明华没再隐瞒。   她也没想到,燕元华这次竟然会这样大张旗鼓,弄得她想隐瞒都不成。   若是刚才是惊,那现在就是不可置信了。   “元济安是瑞王?”袁氏失声喊道。   “这,怎会如此?”之前遍查不得,陆成文几乎都可以确定那元济安是个骗子了,正想着该怎么让陆明华认知到这一点,谁知就得到了这个答案。   陆明华默默点头,继续说,“女儿也没想到,他,”她怅然止住,转而说,“如此天差地别的身份,我不敢高攀,昨日就已经拒绝了他。”   说着话,她低眉垂眼,心中酸楚难言。   两人一怔。   陆成文和袁氏对视,只觉这些年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连连震惊过。   袁氏有些失望,那可是瑞王。   不过陆明华说的对,齐大非偶不是好事,想要安慰,可看着陆明华难掩的低落,话又收了回去,一时左右为难,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旁,陆成文却先开了口,他看着陆明华若有所思,说,“怕是没这么轻易。”   陆明华不解看去,袁氏也有些纳闷。   她们身处后宅,不怎么了解朝堂上的事情,陆成文却知道。   他有心想好好说说,就见外面管家匆匆过来,一句话就让几个人都怔住了。   “伯爷,瑞王殿下前来拜访,已经请进正厅了。”   这熟悉的话语——   陆明华忽然想起之前在别院时,她不肯见燕元华那次,对方好似也是这般。   一时无言,她连身上的惆怅失落都淡去了。   这……该不会……他这次还要这样死缠烂打吧?之前在别院没人认识还好说,如今在京城他这样,就不怕别人笑话吗?   燕元华还真不怕,谁敢笑话他。   “王爷,在下来迟,王爷恕罪。”陆成文匆匆赶到前院,进门时立即说。   “无碍,伯父请坐。”燕元华站在堂中,见只有他来,目中划过失落,侧身示意。   明明是客人,可他这样大大方方,竟然好似主人一般。   陆成文直道,“使不得使不得,哪能让王爷叫我伯父,您先请,快请坐,快请坐。”   被这位主叫一声伯父,他很是不习惯,只觉得命都能短好几年。   “伯父,明华呢?我想见见她。”燕元华不以为意,坐下也不寒暄,直接说道。   “这……明华说了,不想见王爷,还说了,如果您来是为了见她,就请回去吧。”陆成文算是知道为什么看他走的时候,陆明华忽然叫住他说起这个了。   该感叹一下她对于这位瑞王行事的了解吗?他有些无奈的想。   燕元华早有预料,可听到这句话后,面色还是淡了淡。   他也没走,就坐在那儿和陆成文聊起了天。   陆成文一开始是真的有点受不了,只得认命的找着话题,结果就发现,这位不管是聊天还是寒暄,都好声好气的应着,竟是一点不耐也没有。等到后来谈起诗词歌赋文章史书等,更是惊喜。   竟也不着急了,开始耐心的和他聊着。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陆成文喝了口茶,开口客套的留燕元华用膳。   他以为燕元华不会同意的——   “好,那就劳烦伯父了。”燕元华一口就应下了。   陆成文拿着茶杯,一时间有些牙疼。   这瑞王,怎么好像和她认知中的不一样。   后院,陆明华得了陆成文中午不回来,留下和燕元华用膳的消息,不由无奈的笑了笑。   这还真是……   袁氏一挑眉,倒是有些惊讶,看一眼陆明华,若有所思。   用完膳,又聊了一会儿,燕元华才算离开。   陆成文很是松了口气,总算把这位送走了。   他回去后院,对着袁氏苦笑一声,“也不知道瑞王这样要多长时间。”他有些担心外面的人会胡言乱语。   “那可是王爷,自有傲气,想来明华这样避而不见,坚持不了几日。”   这般日日都来,却被冷落,在袁氏看来,没几个世家贵胄出身的男子能受得了,尤其是瑞王这样尊贵的人,想来更是如此。   “但愿吧。”陆成文说,可想着燕元华今日的模样,总感觉事情不会这样顺利。   得了丫鬟传回来的信,陆明华忍不住想笑,可那笑意,却总带着些许苦涩。   良人啊良人……   对了,她倏然想起了燕元华手上的伤,心中一紧,几乎想去问问,可到底将种种思绪压了下去。   罢了,不是想好了,不再牵扯吗。   出神许久,陆明华叫了人进来,开始安排。   二房,陆成颂忙着让人收拾细软,准备搬家。   陆成文可说了,只给他三天时间,要是不准备好,到时候他就直接把他请出去。他知道这个兄长,素来是说到做到的人,丝毫不敢侥幸。   一片乱糟糟的,他隐约只知道长房来了个贵客,心里有些好奇,却也顾不上探究。   第二日,听说那贵客又来了,才想着探一探,可什么都问不出来,索性就不管了。   下午,他命人药晕了陆明熙,收拾收拾,一辆马车,亲自送去了安国公府。本以为好歹能见着安国公一面,谁知,他连门都没能进去,放下了陆明熙就被请回来了。   见此,他心中一沉,总算发现,这件事没他想象的那样好了。   陆明熙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入目是富贵奢华的装饰,茫然间,她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宁国侯府,还是那个少夫人,可等坐起身,却见床前立着个板着脸的嬷嬷。   “陆姨娘醒了?大少爷身体不适,怕是要劳烦你先去伺候了。”   “这是哪儿?”陆明熙总算清醒了,想起来之前的事顿时慌乱起来,站起身就想往外走。   嬷嬷一把拉住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说,“陆姨娘莫开玩笑,这里自然是安国公府,走吧,大少爷正等着您纳。”   她们可是得了信,宁云蟾之所以如今这样,全败这位陆明熙所赐,听说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了。不管宁云蟾为人如何,她们这些下人都是依托着他的,如今他不好了,她们以后,怕是也前途难测了。   可以说,这个院子里就没几个不讨厌陆明熙的。   陆明熙尖叫一声就想挣开她,可不论怎么挣扎,还是只能被嬷嬷拉去了另一个房间。   被推的踉跄一下,她抬起头去看,又是一声尖叫。   眼前床上的人脸上大片大片的红印青肿,几乎看不见本来面容,他死死的瞪着她,仿佛恨不得吃了她一样。   想要逃跑又被推回来,床上的人开了口,陆明熙才知道,他竟然是宁云蟾。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想要走,却只能被嬷嬷压到了床前。眼睁睁的看着在宁云蟾的命令下,嬷嬷伸手打向她的脸。   面部剧痛,头晕眼花中,她听到宁云蟾近乎咬牙切齿般的叫了一句‘贱人’   *   陆明华得知陆成颂把陆明熙送去安国公府,还是去做妾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那些跟着他去国公府的人暗地里说着这些事,最后被几个丫鬟传到了她这里。   她恍惚间一时间竟然没回过神。   “妾?”她喃喃一句。   晓夏点了点头,眉飞色舞的说着,“可不是,活该,让她陷害小姐。”   安国公府为什么要这样做?陆明华想着,跟着就想起了某个人。   应该…不,肯定就是他吧。   第三日,陆成颂阖家离府。   这对文安伯府没有丝毫影响,对陆明华也是,她心心念念都是,燕元华今日又来了。   一连五天。   陆明华一次都未出去,陆成文都以为瑞王会放弃了,却没想到,他只是稍有失落,竟然丝毫怒气不耐都没有。   他心中吃惊,又有了些感念。   之前还想着外面会风言风语,却没想到这位王爷行事周密,都是微服登门。   想来,除了某些有心人的府邸,怕是都没人知道这件事。   “她就一直都没出来见见元华?”宫里,太后一扬眉梢。   当今点了点头,面上很有些乐呵,有生之年,能看到那个小兔崽子碰壁,他只觉得可乐。   “还笑,有什么可笑的。”太后撇他一眼,口中哼道。   当今笑容不变,说,“母后就不觉得高兴?那陆氏有自知之明,早晚能让元华却步,这不是好事?”   “别装傻,就他那性子,哼。”太后哼了一声,心中复杂,有些赞赏陆明华行事干脆,又有些恼,她竟然能说放弃就放弃。   她家元华不好吗?   “无碍,他那性子再如何,只要陆氏不愿意,都没用。母后,你说我要不要先给陆氏赐个婚?”当今眼中一动。   “行了行了,不用你给我敲边鼓。”太后没好气的说,知道他这样是在激她。   可要是同意,她又觉得不得劲,左思右想,点了点扶手,决定最后再试试。   第二日,燕元华正要去文安伯府,就被叫进了宫。他微微皱眉,命人去伯府传信,这才动身。   赵十一亲自到侯府,传完了信,等出来正要走,却看见了太后身边的太监总管,心里顿时一惊,预感不妙,可这会儿想找燕元华也已经晚了,人已经进了皇宫。   总管姓江,被陆成文请进正厅也没有傲气,寒暄了几句后说了来意。   在他登门后,陆成文心中就有预感,心中微沉,还是命人去叫。   不一会儿,陆明华就到了。   在江总管的示意下,陆成文离去,屋内只剩下两人,他这才说了来意。   陆明华一怔,“太后,要赐我做瑞王的侧妃?”   江总管点了点头,也是清楚瑞王和陆明华的来往的,面上一丝傲气都不见,很有些恭敬的说,“太后疼爱瑞王,不忍他心思落空,可小姐您的身份……”他欲言又止还想再说。   “总管不必多说了。”陆明华心中翻滚,面上却无比沉静,她坐的端正优雅,轻声道,“明华无意为人妾室,更无意攀附瑞王,这便准备离京远行。”   这是她早就做好的打算。   既然不能让燕元华知难而退,那她就走吧。   江总管一怔,再三劝说无果中,只得匆匆回宫复命。   “她当真这么说?”太后一时间不确定她这是不是欲拒还迎。   “老奴离府时,文安伯府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而且……”江总管顿了一下,得了太后的示意,才大着胆子说,“陆小姐还请老奴代为请求您,拦一拦王爷。”   “求我?”太后怔了一下,却笑了。   她笑的很是开怀,半晌才停下,只说,“好,那我就拦一拦。”   太后之前的确有些不甘愿,可在这一刻,却尽去了,反而有些欣赏陆明华。拿得起,放得下,做事干脆,心也够狠。   要是心狠的对象不是她儿子就好了。   “没用的东西。”想着,她又有些恼,只觉燕元华没用,整日巴巴的缠着人家,竟一点用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0 01:18:01~2022-08-20 17:0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久、亂丗小宁 5瓶;妍柒、腱小宝 2瓶;4084177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三章   陆明华做下决定后, 就不准备再回头。   她告别了陆成文和袁氏,坐上马车就走了。   “伯爷怎么不拦一拦?”袁氏有些担忧,到底是个女儿家,虽然带够了护卫, 还请了镖局的人, 可这样出门, 哪里能让人放心。   “明华这孩子,倔。”陆成文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 既然定下了,除非强行留下,不然根本拦不住。不过, 这样, 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神神秘秘的。”袁氏不解他的深意,可见这他若有所思,不像是担心忧急的样子,总算放下了些许心。   宫内,燕元华待了一会儿就想走,他还准备去找明华。   可结果, 太后说什么也不让他走。   “母后?”他不解的看着太后,心中忽然一紧,站起身不顾太后说话, 就大步往殿外走去。   太后也懒得费力气,喝了口茶。   外面, 燕元华看着守在寿康宫外拦着他的御林军们, 只得回去。   “母后, 您这是要做什么?您是不是派人去找明华了?”他有些不安的说。   太后也没有隐瞒, 如实说了之前的事。   燕元华脸色大变, 忙就要往外冲。   “三天。”太后本来准备说五天的,可瞧着他这副样子,到底改了口。   燕元华没停,面如寒霜,身上的气势格外凌厉。   今日说什么,他都要出这个殿门。   “三天,如果陆明华毫不耽搁,一点儿回头的意思都没有。我就放你出去,到时候,我还会亲自找你皇兄赐婚,视她如亲女。”   太后的声音在宽阔华丽的大殿中回荡,分外清晰。   燕元华到底止住了脚步,站在那里,踌躇起来。明华介意的是什么,他一直很清楚。但人心一事,他也不能强求。却没想到,今日能在太后这里听到这样一席话。   “母后,当真?”燕元华回身,看着太后确认道。   “当真。”太后一句话说的可谓是斩钉截铁。   燕元华顿时就沉默了。   半晌,他又坐了回去,闭眼压住所有的不安的焦急,声音暗哑,说,“好,那就三天。”   三天能够走多远呢?   马车不停,起早歇晚,足够陆明华离开中州,到了偏西南的涿州,再走一日,就可以抵达济河,从哪里转乘船只,再走五日,便可以去到天下无数文人墨客称赞的显州。   那便是陆明华为自己挑中的地方。   远离京城,还有荆州,地处繁华,更容易遮蔽行迹。   夜色寒凉,马车里染着炭盆,却依旧挡不住天地间弥漫的冷意。   陆明华盖着毯子,听着禀报,她这次出来,李嬷嬷年纪大了,留在伯府,之前在燕元华那里寻来的护卫为了避免泄露行踪,同样留在了侯府。   同行跟来的,只有晓春几个丫鬟,还有陆成文派来的伯府护卫。在此之外,还有一行从上京最好的镖局请来的一队人马。   外面说话的,正是镖局这行人主事的人。   “陆小姐,外面天越发的冷了,看样子,今晚应该会下雪,再在野外歇息未免不安全。我想着,再赶赶路,一会儿去了前面的县城歇着。”   这会儿天已经暗下来,按理说应该安营歇着,可要是下雪,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怕是就要出事了。   虽然赶夜路也不安全,可相比起来,他们宁愿冒险。   “就按镖头说的作罢,天气这样不好,实在是辛苦你们了,此行酬金,我再加两成。”陆明华温声道。   “多谢陆小姐,我代兄弟们谢过了。”镖头一喜,这一路起早贪黑的,兄弟们虽说已经习惯了,可能多挣钱,谁不高兴。   马车徐徐又动,昏暗的天在进了夜里后,更是连路都看不清了。   镖队的人打着火把探路,这般又赶了两个时辰的路,总算在亥时末进了前面的小县城。夜里城门本来已经关了,还是陆明华大方,直接拿了银子,好说歹说,才请了那人打开,放他们进去。   寻了一处客栈歇下,地方虽然简陋,可陆明华舟车劳顿这几日,也顾不上挑拣,等脚踏实地坐在屋内的凳子上后,竟然忍不住舒了口气。   晓春几个丫鬟伺候了她梳洗,拿了自家的枕被换上,稍加布置点了熏香。   淡淡的香味中,陆明华神困体乏,却久久不能入睡。   三天了,京中故人如何?   往后……   陆明华想着,怕是再也不能再见了,心中一痛。恍然间想着,原来,她竟是还想再见的。   但,也只能想想了。   既做了准备,她就不准备再回头了。   轻轻的扑簌声响起,隐约听见有人说下雪了。   闭上眼睛,陆明华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渐渐没了意识,睡着了。   整整三日。   燕元华在宫中住着,死死忍着出去的冲动,等到第三天下午,他再次站到太后面前的时候,几乎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母后,我要去找她。”甚至都不必问太后陆明华到底有没有回头,燕元华直接道。   他太了解陆明华了,她对别人恨,对自己更恨。   她是,不会回头的。   刚刚下午,跟着陆明华的人还没有传信回来,可太后看着眼前短短几日就憔悴下来的儿子,到底没说什么,放了人走。   只是——   “眼看着要下雪了,等雪停你再动身吧。”她不放心的说。   燕元华摇了摇头,没说话,开口告辞,转身大步离开。   “等等,”太后叫住他。   燕元华很着急,看向她目含催促,心心念念都是去找到陆明华,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明华往南边去了,这是路途,去吧。”太后取了纸给他。   眼睛睁大,燕元华不由惊喜接过,仔细看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多谢母后。”   “你啊,去吧,去吧。”瞧着他高兴的样子,太后心里最后那丝不情愿也散了。   罢了,谁让这是自己的儿子呢。   这才三日没见到人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要是真错过了,以后还不知要怎么着了。罢了罢了,到底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燕元华笑意迅速淡下,还没有找到人,不到高兴的时候。   他行礼退下,大步离开。   “这孩子,怕是还是有些怨我了啊。”太后轻叹一声。   “太后想多了,王爷自小就是这样,您等着吧,过些时日就好了。”跟她最久的嬷嬷含笑劝慰。   太后面色稍缓,片刻后,又叹,“看来啊,我该准备着办喜事了。”   听着似乎有些不情愿,可再仔细一看,她分明是笑着的。   燕元华回了王府,丝毫没有耽搁,点了人马,直接就奔着城外走了。   “王爷,我们该往哪边走?”   “西南,看看,这是路线,你们谁认得路?”燕元华拿了纸出来给他们看。   百余亲卫全都看过,各自辨认,倒是能认出来大半。   “那到时候就由你们指路,走。”燕元华一扯缰绳,黑色骏马几乎融进了夜色里。   他们赶了半夜的路,丝毫未停,可夜色难行,寻常一个时辰就能走完的路,他们要走两个时辰。   但是没人抱怨,都跟在燕元华身后。   几骑走在前面探路,一段时间后换过。   半夜时,风雪至。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没过多久,入目便是一片银白。   “王爷,”赵十一想劝,这样大的雪,遮掩了路程,若是走下去,一个不小心就会出意外。   “不停,继续走。”燕元华抬手拦住他的话,黑色大氅领口镶嵌的黑狐皮上落满了雪,随着他的动作洒落。   他的掌心一片血渍,未好的伤口在这一路疾行中裂开,血肉翻滚。   他执意如此,谁也不敢再劝。   漫天雪意之中,探路的人越发小心,一路紧张,不知不觉,终于到了天明。   而这个时候,路程也才行过一半。   雪路难行,按照燕元华手中的路线图,他们快马疾驰,还要走上大半日才行。   粗粗用了点东西,燕元华根本不想浪费这个时间,可为了接下来的路程,还是吃了些。然后,继续上路。   小县城中,陆明华早起,便见入目之处,一片银白,街上的雪都能没过脚踝,真是好大的雪。   用完膳,瞧着丫鬟们开始收拾,晓春说镖头求见。   外面,镖头本以为这样差的天气,雇主又是个年轻小姐,应该就歇下了,可没想到,丫鬟们收拾东西,眼看着,还要走,这才找来。   “陆小姐,雪路难行,根本看不清路,我们骑马还好说,您那马车,一个不小心就会陷进去,您看,要不等雪停了再走?”他提议道,心里有些惴惴,虽然这两天看着陆明华挺好说话的,却也不确定对方这次能不能听话。   陆明华怔了一下,没想到会这样。   她急着想要离上京远远的,越远越好,可没想到,最后拦住她的,竟然是风雪。   抬眼看向外面,失神片刻。   她心中泛起些许微弱的喜意,又被迅速的压下,闭眼而后又睁开,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陆明华让自己不要乱想,勉强平静道,“那便罢了。”   声音很轻,若有若无的叹息飘在空中,转瞬间就散去。   见她听劝,镖头心中一喜,立即称是然后离开。   不多时,伯府的护卫也来了,得知陆明华的决定,心中也是松了口气,又说了两句,“小姐这样决定是对的,大雪遮路,也看不清路况,万一陷进去说不定还会弄坏马车,届时更费时间。”   “我知道了。”陆明华说。   发现她好似有些心不在焉,护卫没再打扰,退下了。   天上的雪没停,断断续续的下着,一会儿是点点银屑,一会儿是片片鹅毛。   陆明华呆在房间里心不在焉,看看书,看看雪,不知不觉,竟已过去了半日。外面晓春送来了午膳,她用过之后,决定小睡一会儿。   骏马停下,呼哧呼哧的喘着气,燕元华坐在马车,听着斥候的禀报。   “属下问过了,昨日陆小姐的马车的确经过了这里,然后出城,往那边去了,按照推算,应该在野外扎营,但是有这场大雪在,那些镖师应该会赶往下个现成,大概是这里。”   前些日子,燕元华在宫里不能出来,跟在陆明华身边的人又发现她离开,赵十一本来准备让人去追,却被太后的人拦住,不过他也没闲着,很是打探了一番,将陆明华坐的马车什么样子,都跟了什么人都打探的清楚,等燕元华一回来,立即都禀报给了他。   这会儿,这些亲卫散开,就是在循着马车的消息去问各处的人。   “走。”燕元华听完,见着人都到齐了,立即出发。   马蹄践破雪地,扬起一片银白。   百十余亲卫拥簇着燕元华,迅速远去。等着人走远了,附近的人才敢好奇议论两句,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个时辰后,燕元华抵达了县城外,亲卫前去问过守着县城的差役,得了答案,不由面带喜色过来,说,“王爷,我们没弄错,陆小姐就是来了这里。”   众人顿时松了口气,找对地方就行,燕元华吩咐了人去探查陆明华的踪迹,一行人没有妄动,现在这里等着。   赵十一有些担心,说,“这半天了,也不知道陆小姐会不会启程了。”   “她不会,”燕元华肯定的说,又似是自言自语,“她思虑周全,这样的天气不适合赶路她定然清楚。”   要走了,还记得让母后拦住他,可不是周全。   总算找到了踪迹,燕元华才算是有心情开始想这些,心里气闷又无奈,但眼看着要见到人的喜悦,到底占了上风。   “真没良心。”他说。   赵十一心里呵呵,没说话。   他家王爷能说这个话,可他要说了,肯定又得挨教训。这一点,他已经在无数次吃亏中明白了。   县城不大,找人也格外方便,更别说亲卫都是熟手,直接找了个地头蛇。   满街的雪挡住了本应该清脆的马蹄声,镖局的人还有些惊讶正想着这些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就见他们在客栈外停下,四下散开,竟呈现出将客栈包围的姿态来。   众人心中一凛,立即准备起来。   看着眼前的客栈,燕元华丝毫不停翻身下马,大步往里走去。   赵十一几个亲卫随行,刚一进去,就对上了那些镖局的人警惕的视线。   “昨日入住的女子在哪儿?”燕元华看向掌柜的问。   掌柜的心颤,正要开口,就被镖局的人拦住。   “你想干什么?”他们既然接了镖,就要保证雇主的安全,就算两方力量悬殊,也没有立即就束手就擒的道理。不然,若是传出去了,以后谁还敢找他们镖局护送。   赵十一等人看向他们,倒是有些欣赏他们的勇气,不过……   正想着说话,就听到楼上嘭的一声,一众人顿时看去,就见伯府的护卫匆匆下楼,一刻也不敢耽搁的跪下行礼,口称,“小人拜见王爷。”   王爷?   客栈里的人都惊了,愣了一下之后哗啦啦全都跪下了。   “明华呢?”燕元华开口问。   护卫迟疑了一下,没想到这位主竟然是来找他们小姐的,他不敢隐瞒,却又知道这样不妥,一时说不出话。   燕元华有些不耐,越过他直接上了。   护卫站起身想要阻拦,被亲卫按住了。   “护卫莫急,我家王爷与陆小姐是熟识,不会有事的。”赵十一安慰了一句。   熟识?   众人心中顿时微妙,不由想到,之前那陆小姐这样着急赶路,不会就是为了避开这位王爷的吧,莫非……   一群人浮想联翩,燕元华上楼,迎面就看到了几个眼熟的丫鬟正守在某个门外。   见着是他,那几个丫鬟显然有些吃惊,就要上前行礼。   燕元华抬手拦住,道,“明华呢?”   “小姐正在午睡,还没有醒。”她们刚才正想着要不要把人叫醒,燕元华就上来了。   这一行人大张旗鼓果然,实在让人心惊,晓春迟疑了一下,瞧着燕元华眉眼冷沉,连着之前常见的笑意都变得淡淡,心里害怕,可还是大着胆子说,“小姐这些日子睡得不好,每日连三个时辰都睡不到,奴婢们一时就没敢叫醒她。”   燕元华不由皱了皱眉,没让她们说话,轻轻推开门进去,就见简陋的床榻上,陆明华正睡着,眉心微蹙,竟连睡梦中都带着烦扰。   他满头满脑的难过怒火,在这一刻,忽然就散去了。   狠心抛下他,明华也不好受,他这样想着,竟然微微的有些欢喜。   外面丫鬟急的团团转,哪敢放心就这样让燕元华呆在自家小姐的屋里,可拦又拦不住,只好竖起耳朵注意着。   听了半晌,屋里什么动静都没有,悄然看了一眼,就见燕元华正坐在凳上,安静的看着自家小姐,才算放下了心。   陆明华这一觉睡得很沉,期间隐约听到些动静,本来要醒,可不知怎的,却睡得更沉了。   睁眼醒来时,她浑身都懒懒的,几乎不想起身,可刚一抬眼,就瞧见了一个屋内本不该有的人影,她一惊,支起身愣愣的看去,竟然不能回神。   燕元华深深的看着她,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见她愣住,满眼的不可置信和抑制不住的惊喜,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跟我回京。”他把话咽下去,有些硬邦邦的说。   他千辛万苦追来,满身憔悴,衣衫凌乱,披着的大氅还在滴水,可第一句话,却是这个,全然不见责骂怨恨。   陆明华想笑,可落下的,却是泪。   “你别哭。”燕元华皱眉,有些无措,想要上去哄,却还记得自己正在生气,忍住了。   陆明华不说话,只是哭。   “明华,”看她不停,燕元华坐立不安,到底耐不住,唤了一声。   “你别哭了。”他说。   泪水止不住的留,陆明华抬袖掩住,哽咽着说,“你追来做什么?”   她忍不住的欢喜,又很是委屈。   她招惹不起,都已经躲开了,他却抓着不放,她心中茫茫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都说了要娶你,”看她哭,燕元华可真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明明他是被丢下的那个,他该理直气壮的,可这会儿却忍不住小心翼翼,说话时声音都放轻了。   “未来的妻子跑了,我自然要追来。”   “京中那么多好女子——”   “可她们都不是你。”燕元华不喜欢她说这样的话,他声音很沉,便有了十二万分的认真,说,“我早就说过了,我只想娶你,我未来的妻子,只会是你。”   “可是明华,你一直都不相信我。”他声音中带着些委屈。   “我相信你的,”陆明华放下了袖子,露出一双泪眼,看向他,想要露出一个笑,却只是勾了勾唇角,道,“我没有不相信你。”   只是嫁给他,太难了,难到让她却步。   “那你跟我回去。”燕元华抓紧机会说,又道,“我忍了三天,母后说了,只要这三天我呆在宫中,她就亲自找皇兄为我们赐婚,她说她会把你当成亲女儿一样对待。”   陆明华愣神的看着他,不敢相信这会是太后说出口的话。   等等,三日?   意思是,他昨天才动身?只是一夜半日就赶到了这里?她不由睁大眼。   “明华,母后很喜欢你,”燕元华站起身,上前站在床边,弯腰轻声哄劝,“所以,你不要担心了好不好?”   “你先把大氅解了。”定定的看着她,许许多多的痕迹陆明华看的分明。瞧着那未干的鬓发和尤在滴水的大氅,她心中酸涩,低声一句。   燕元华听话抬手,立即解了,正要扔到一边,就听见耳边若有似无一声似乎在叹息般的‘好’。   他愣神,下意识看向陆明华,问,“明华你说什么?”   “我说好。”陆明华说。   再多的犹豫,再多的迟疑彷徨,在看到他追来,在看到他忍着委屈难过,小心翼翼温声哄她的样子,就都散去了。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不过是再来一次,她忽然生了勇气,愿意再去试试。   燕元华还在怔着,他无数次想过要怎么劝说她,唯独没想到,会这样干脆。   他定定的看着陆明华,忍不住笑开。   有些傻。   陆明华心道,坐起身,轻轻靠近了他的怀里。   这个怀抱一如上次般温暖宽阔,耳边的心跳一声声又急又沉,她伸出手,环住他的腰背。   “明华,你答应我了,我没听错,你答应我了是不是?”   “不,你就是答应我了,不许反悔。”   口中语无伦次的说着,最后变得坚定,仿佛生怕陆明华改了主意一样,燕元华伸手,将怀中人扣进怀里。他有些美滋滋的,这还是明华第一次抱他,哪里还记得之前的不高兴。   “不反悔。”陆明华轻笑。   “那等回去了我就找皇兄赐婚。”   “好。”   “你喜欢什么样的府邸,我立即让人去修。”   “好。”   “婚期就定在明年好不好?”   “……好。”陆明华这个好应得有些艰难,脸颊又感觉到了热意。   “就定在三月里,草长莺飞,不不不,还是正月吧。”   面对着得寸进尺的某人,陆明华不想说话了。   “到时候我带你去逛灯会,等开春了,我就带你出去踏青,你要是喜欢,我们还去别院住着。”   她不说话没关系,燕元华自从她答应后就变得兴奋起来,口中滔滔不绝的说着。   听着他的话,陆明华竟也忍不住去想,不知不觉,就笑了。   “好。”她轻声应着。   “我陪着你放纸鸢,你喜欢秋千,我们再做一个,到时候,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这般说了许久,燕元华的兴奋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明华,你不要怕,我说的是真的,母后很喜欢你,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他放轻了声音,努力传达着自己的笃定。   “我相信你。”陆明华不相信太后,可她愿意相信燕元华,她直起身,看着燕元华微笑。   燕元华眉眼舒展,看着她笑,越发的有些傻了。   陆明华轻笑,准备起身,眼尾一动,就看见了他血肉模糊的掌心,顿时一惊,忙伸手去拉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成这样了?”话说完,她回了神,拧起眉,说,“你是怎么来的?”   “骑马。”面对这种能让陆明华心疼的机会,燕元华格外老实。   “你,”陆明华抬眼,想要瞪他,却又底气不足。   说到底,要不是她离京,这人也不会这样。   心里的气恼一时间不知道该冲谁发,陆明华起身踩着绣鞋,拉开房门让丫鬟们准备热水伤药。   晓春立即安排了人去找,见着屋里两人坐在那里,自家小姐捧着瑞王的手细眉轻蹙,心里很是松了口气,看样子没事了,那就好,那就好。   她们出来之前,什么都是准备齐全的,伤药自然也不例外,只是都放在马车上没取下来,丫鬟下了楼,就被大堂内一片人惊了一下。   “怎么了?”赵十一立即去问。   丫鬟之前没少见他,倒是不怕,说了事情。   “用这个就行。”赵十一出门之前早就准备好了,只是燕元华急着赶路,只是撒了药就走,这会儿立即取了出来给丫鬟。   丫鬟接过,听他说了用法用量,忙上楼去了。   楼下,一众亲卫顿时松了口气,能想起来上药,看来没事了。   对视一眼,一下子都笑了。   煮好了热水,陆明华拿了帕子一下一下给他擦着,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燕元华。   燕元华想说不需要这么小心,可看着她眉眼垂下,细眉轻蹙,有些心疼又认真的样子,又觉得十分受用,就没说话。   这般忙活半晌,总算把伤口清理的差不多了,陆明华又取了药为他上上。   这药效果好,就是上上了会很疼,燕元华忍不住皱了皱眉,强忍住没发声。   陆明华丝毫没有察觉,取了布为他裹上,细细包好,才算松了口气。   “好了,下次不能再这样了。”她口中叮嘱,抬头去看燕元华,很不赞同的说。   本来伤口并不大,可被他这样一番折腾,可谓是皮开肉绽,这个样子看着就疼,他竟然丝毫不显。   “我粗心大意,要明华一直看着我才行。”燕元华忍不住笑。   眼睫轻颤,陆明华低头收拾起药,边问他,“你路上用饭了吗?”   “没,我忙着找你,不想吃。”   “这怎么行!”陆明华顿时就着急了,起身去找了丫鬟安排,回头就见他在冲她笑。   “还笑,你一点儿都不顾及自己的身体是吗?”她心中恼意更甚,又想起了这人身上的旧疾,这般冒雪赶了一夜的路,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等用了膳,你就赶紧去药浴。我让人去准备水。”她说着,又出去叮嘱一声。   她前前后后的忙活着,燕元华面上的笑意越发的灿烂。   只要她在,做什么都是好的。   用了膳,又撵了人去泡药浴,再一看,外面的天色竟然已经开始暗下来了。   外面有人放爆竹,噼里啪啦声中,听了行人的话,陆明华才恍然,今天腊月二十四,正是小年。   再过五日,就是除夕了。   新的一年,又快来了。去年这个时候,陆明华一个人呆在山上的别院,今年——   门吱呀一声,燕元华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进来,上面是织锦的团花如意纹,样子有些粗陋,却已经是这个县城能买到的最好的衣裳了。   他来的急,根本没带行囊,这是刚才临时让人出去买回来的。   红色鲜艳夺目,寻常人总会被压下,但被燕元华穿来,竟显得张扬热烈,陆明华恍然觉得,什么黑衣苍青苍蓝,都比不上这样一身红衣。   这简直是最配他的颜色了。   她定定的看着,一时间竟有些失神,燕元华低头看了眼,若有所思。   陆明华回神时瞧见,眉梢一跳,下意识说,“你穿黑衣或者别的颜色也都好看,不用整日穿红衣。”   这样子她可太熟悉了,之前燕元华连穿半个月黑衣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明华误会了。”虽然他这样想过,但是燕元华想的更多的却是——   “我只是在想,等到成婚那日,我穿着大红喜服,明华会不会也这样看我。”   作者有话说:   什么?虐?火葬场?那不能够,我爱甜文一辈子。这才多会儿就好了,呜呜呜,我好没出息,我是不是该虐点,不行我做不到。感谢在2022-08-20 17:08:37~2022-08-21 01:4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lingbling 64瓶;甜橙: 60瓶;彩虹棉花糖 2瓶;菀溪、暖暖的梦、40841779、小兔爱丽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四章   心里一跳, 陆明华按下,抬眼轻轻看他一眼,又去看他的手,说, “我看看伤口, 有没有沾水。”   燕元华听话过去, 伸出手让她看。   “没事,你刚才再三叮嘱, 我都记得呢。”他忍不住笑,想着刚才陆明华的絮叨,之前哪里见过她这样啰嗦, 可今日却好似有哪里不同了。   陆明华细细看过, 确定没事,才算放下心,抬头冲他笑了笑。   “可得当心些,你都不知道疼的吗?”那个样子,她看着都疼,本来的伤口被磨砺的皮肉翻滚, 血渍变成暗色,瞧着几乎触目惊心。   “不知道。”燕元华看她,说, “我只想着快些,再快些。”   疼自然是疼的, 可他心有惦念, 哪里会在意。   “你, ”陆明华张口, 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想要笑,却又想叹,最后看向窗外,说,“今日小年,晚上吃饺子吧。”   燕元华在她旁边坐下,看向窗外,只见灯火点点,爆竹声声,“好。”   “你不要动手,让她们来。”他又说。   “你怎么就知道我要做了?”陆明华的确有这个心思,却没想到被他道破,还提前拒绝了。   “我就是知道。”燕元华不说实话,故作高深。   陆明华撇了他一眼,含嗔带笑。   其实仔细想想,也能明白,就好似她了解他一样,经过这么久的相处,燕元华也足够了解她。   晚上,特意命大厨做了饺子。   在这简陋的客栈中,两人坐在一起用完,饺子的味道自然是比不上她们惯来用过的,可看着对面的人,两人还是用了不少。   这是她们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小年。   “明日我们就启程回京吧。”燕元华询问道。   “可这雪,”陆明华倒是不反对,但是外面的雪今日一整日都没有停,她的马车根本不适合上路。   “没事,让我的亲卫开路,我们现在启程,也好回京去过年。”   最要紧的是,他母后答应了,要赐婚,燕元华几乎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了。   闻得过年,陆明华心中一动,到底应下了。   扑簌扑簌的雪意在夜半停下,旁边屋子的呼吸声清浅,燕元华坐在床上,却总也不能入睡。   失而复得的惊喜在这夜色中翻滚的格外浓烈,他不自觉的注意着陆明华的一切动静,彻夜无眠。   让人惊讶的是,第二日一早,天竟然放了晴,许久不见的太阳悬在天上,日光落在遍地银妆之上,光芒越发灿烂。   早晨起来,陆明华和燕元华粗粗用了早膳,丫鬟们忙活着收拾马车,务必要弄得舒舒服服的,众亲卫开始检查骏马等修整起来。   早膳用完,外面也收拾的差不多了,陆明华和燕元华才下楼。   一众镖局的人被亲卫们挤到角落里,看着楼上一对璧人下来,惊讶的发现,两人相处时十分自在随意,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些。   等下完最后一个台阶,燕元华还驻足等了一下陆明华,两人这才并肩出门上了马车。   掌柜的和伙计跪地行礼,一直等到那马车走远了才爬起来,一脸的惊喜激动。   “老天爷在上,我这儿竟然被王爷住过。”   他们这小县城,见过的最尊贵的人也不过是县令,万万没想到,竟然能见到王爷。   店小二忙提醒他小声,之前那些凶神恶煞的侍卫可说过了,不许泄露他们王爷的行踪,谁来也不许说。   掌柜的这才回神收声,却怎么也掩不住脸上的喜色。   其貌不扬的马车在百余亲卫的拥簇下徐徐离开,镖局一行人落在最后面,看着前面那一行人,至今都没办法回神。   他们护送一个千金小姐远行,然后被王爷追上来了,这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吧。   亲卫开路,马车走的也不快,陆明华坐在车上看会儿书,偶尔再看看外面满山的雪意,不多时就困了。   等她睡着,燕元华收了书,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躺下,自己起身坐在地面上,安静看着。   只是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   车子在路上走了整整五日,上京的城门在望,一行人精神一震。   今天是腊月二十九,城门进出的百姓很多,有进的,有出的,全都面带喜色,带着置办好的年货和家忍说说笑笑的走远了。   陆明华掀开帘子看着,目光遥遥看向城内,忍不住想伯府现在会是什么样,还有……   皇宫。   心中止不住的忐忑,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可看一眼身边的燕元华,陆明华到底定下了心。   到了城门处,那守门的远远的见了赵十一等人,早就扫清了路,一行宫人脸上带笑,恭敬的候在那里。   陆明华见了,心里一沉,认出了为首的正是之前去找她的江总管。   “怎么了?”见着她动作一顿,燕元华看去,轻笑一声,说,“是他,定是母后让他在这儿等我的,一会儿你先回去,等我出宫了就去找你。”   陆明华点了点头,说好,收回手放下了帘子。   可计划不如变化快,马车停下,江总管上前说的第一句话,就让两个人都有些惊讶。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太后一直惦记着您呢。早早就吩咐了奴婢来等着,还说了,请您带陆小姐一同进宫。”   “好,我们这便去。”燕元华惊讶过后,沉声应道。   江总管弯腰行礼,翻身上马在后面跟上。   “带我也去?”陆明华有些不安忐忑,想象不出进宫会面对什么。   “不要担心,母后做事,素来说到做到,她既然答应了我,就绝对不会为难你的。而且,还有我。”燕元华心中也不确定他母后要做什么,只是话说的却很笃定。   “没事,”陆明华只是忐忑片刻,就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将要面对的种种,在她决定回京后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不管如何,她只管迎难而上。   再难,也不会比当初更难了。   这样想着,她抬眼,冲燕元华轻轻笑了笑,想让他放心。   燕元华眉目舒展回了一个笑,掩住了眼底的叹息。   他宁愿陆明华不要这样倔强自强,他希望明华能依靠他一些。可这些并不是他说一句话就能做到的。不过没关系,他还有很长的时间,来做到这一点。   朱红色的宫门近在眼前,江总管加速上前,出示了令牌,巡防的御林军立即放行。   马车未停,穿过宫城,直入寿康宫。   一行宫人迎上来,燕元华先跳下了马车,没理会她们行礼,抬手说,“明华,来。”   陆明华出来,抬眼有些不赞同的瞅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手,自己下了马车。   有些失望的收回手,燕元华心道果然,明华一回京就又开始守礼了。   还不如在外面呢,他有点留恋的想着马车上佳人靠在自己肩上的时候。   “奴婢等见过陆小姐。”头前的姑姑见了陆明华,又行一礼。   陆明华有些惊讶于这宫人言行中的恭敬,忍不住看了燕元华一眼。   “都起来吧,母后在做什么?”燕元华随口道,又问。   姑姑立即说太后无事,又说太后这些时日一直惦记着他呢。   燕元华点头,看向陆明华微笑。   “走吧明华。”他说。   陆明华忍不住的心慌意乱,见着沉稳笃定的双眼,才算恢复了些许平静,轻轻笑了笑,跟在他身侧,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样子,等到停下脚步,抬眼看到殿上雍容慈和的妇人时,心中一震,才从恍惚中惊醒,彻底平静下来。   这一天,终于来了。她心生尘埃落定之感。   “母后。”   “臣女拜见太后。”相比燕元华的随意自然,陆明华深深福了一礼,行止从容,仪态端方。   一直跟着两人的姑姑有些惊讶,她一路上注意着陆明华,见她难掩紧张,还以为见到太后之后要失礼,却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快就冷静了下来,而且,礼仪竟然也这样好。   抬眼收到了太后的示意,她立即上前扶起陆明华。   “明华?起来,来,到我这儿来。”太后看了眼自家生的冤孽,先顾不上她,伸手示意陆明华过去。   她心中好奇,想要看看,这陆明华除了那刚强倔强的性子,到底是哪里吸引了自家小儿子。   既然定下了心,陆明华就压制住自己不许胡思乱想,她用处自己十二分的认真,规行矩步,循着礼仪到了太后身前。   太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由浮现出笑意。   她很喜欢,但是不是喜欢陆明华的规矩,而是喜欢她的认真。一个果决利落的人,愿意在你面前小心翼翼,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来,抬起头,让哀家看看你。”太后看着她轻垂的眉眼,生的的确不错,却也算不上倾城绝色。   这般细细打量,陆明华抬眼,对着太后轻轻笑了笑。   这样大致一看,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索性太后也没想着能立即看出来,只是先认识一下,瞥一眼下面有些坐立不安的儿子,她算是理解了之前当今的感觉。   臭小子,你也有今天。   “明华,哀家要先跟你致歉,之前不该让□□和去和你说那些。”   “使不得,太后何出此言。”哪里能料到太后会说这些,陆明华一惊,立即说,“您一腔爱子之心,明华懂得。”   “你听我说,”眼见着她的确是丝毫怨念计较都没有的,太后心中满意了些,又笑,“元华此前从来没对女子这样上心过,哀家难免担忧,这才稍加试探,你如此,我反而放心了些。”   闻言,陆明华心下一松,虽然不知道太后的想法,但是看她神态,的确是丝毫没有为难之意的。   “你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家过个年,对了,后天元日,大朝会那日,还要你进宫来陪陪哀家。”太后不准备多说,见过了人,就看向燕元华,让他送陆明华回家去。   这一次见面,陆明华紧张的去,懵然的回,坐在马车上长出了一口气。可再仔细一想,竟然记不清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明华,”旁边燕元华有些激动的唤了一声。   陆明华疑惑的看去,“怎么了?”   “没,没什么。”看她还有些回不过神的样子,燕元华又把话咽了回去,看着她微笑,说,“这一路劳累,你回去了记得好好休息,明天我去找你,可是要看你精精神神的样子的。”   “还说我,你才该好好休息。”陆明华反过来叮嘱他。   她这一路虽然颠簸了些,可每日里也有休息,哪里像燕元华,先是连夜赶路,这几日,每每她醒了都见他睁着眼,实在怀疑他是不是根本没睡觉。   “嗯好,我也好好休息,明日……”他最后两个字很轻,轻的陆明华都没有注意。   马车一路回了伯府,之前护卫早早就回来通知了陆成文夫妻两人,陆明华刚一进府,管家就赶紧来请。   见他忍不住看向门外,陆明华瞧了眼远去的马车,说,“马车送人去了,无碍的。”   管家笑呵呵说好,瞧着陆明华的眼神更加恭谨,他可是知道那里面坐的是谁。   这般来回匆忙,陆明华再见伯府,只觉物是人非,可陆成文夫妻两人则是满心的担忧加高兴了。   即忧心不知她和瑞王的事情到底如何了解,又高兴她终于归家。   草草问过几句,袁氏忙催了她去洗漱,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   洗漱后,膳房送来膳食,陆明华用过本来准备去给袁氏请安,被袁氏派来的嬷嬷拦住,让她好好休息,她只好作罢,略散散消了食,面对着熟悉的寝室,阵阵困意上涌,竟真的睡着了。   这一觉,她从下午睡到第二日寅时。   而另一边,目送她进府,燕元华转身就又回了宫。   “皇兄,圣旨。”进了太极殿,燕元华先说一句。   “什么圣旨?”当今仔细看他,见着他精神上好,略放下心,故作不知的问。   “我跟明华的赐婚圣旨,你写了吗?没写现在就写,要你亲手写的。”燕元华也不坐下,走到御书案前站在那里催促。   “谁说要给你赐婚了?”一看他这副带着得意欢欣喜悦的样子,当今就不想拿了,悠哉悠哉故作不知。   “母后刚才都说了,后天大朝会让明华进宫陪她,无缘无故的,她不可能这么说,皇兄,快让我看看。”燕元华伸手。   “臭小子。”当今失笑,从一旁拿了早就写好的圣旨扔给他。   “是不是你写的?”燕元华边问边打开,见着的确是自家皇兄的笔迹才满意,看过几眼,又有些不满,说,“皇兄你说明华怎么只有秀外慧中端庄贤淑,这样不行,要写——”   “打住,爱要不要,不要给我。”面对着这熟悉的一幕,心知他一提起陆明华就没完没了,当今立即制止。   燕元华只得收声,盯着他看,说,“不行,得改。”   兄弟两个坚持了片刻,当今深吸一口气,真是欠这个小子的了,只得抽出一卷新的圣旨铺开,照着他的意思又写了一封圣旨。   瞧着上面满满的溢美之词,当今手都在抖,难以想象这是自己写的。   就连他的皇后,他都没这么形容过。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是不是我笑点低,等写到最后‘当今手都在抖’这里,我真的好想笑啊我去,明明这就是我写的啊哈哈哈感谢在2022-08-21 01:40:33~2022-08-21 15:5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lic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居居小阔爱 20瓶;一颗毛豆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五章   勉强维持住笑意把圣旨写完, 见着燕元华终于满意,当今放下笔,微微吐了一口气,瞧着自家不争气的弟弟, 忽然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   也不知, 那陆明华听到了这封圣旨, 是个什么想法。   陆明华……她是木着脸听完的。   晨起,她刚用完早膳, 正和陆氏说着太后昨日所说的,明天要去大朝会的事情,外面管家就急匆匆的跑来, 说是瑞王带着宣旨的人来了, 请袁氏赶紧准备。   陆明华当时就心中一跳。   又惊又喜,顾不上多想,袁氏迅速的布置好接旨的事宜,一行人出去,便见燕元华站在堂中,含笑看来。   宣旨的是当今身边的大总管, 不过今天没他的事,圣旨正在那位王爷手里呢。   燕元华展开圣旨,众人立即跪下聆听。   前几个字还好, 等到听到后面那大片的赞美之词后,所有人都愣了。   没听说过圣旨还带夸赞人的。   陆明华心里那点忐忑慌乱都点点散了, 她忍不住撇了眼燕元华, 见着他满眼笑意, 眉飞色舞的说着, 忍不住, 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觉面色滚烫。   只是,这次她也分不清,是被羞的,还是被臊的。   这话一听就知道不会是当今写的,肯定和燕元华有关系!   一想到这封圣旨要被供在祠堂,说不定还会传出去,陆明华一时间恨不得地底下能有个缝让她钻进去。   艰难的听完,陆明华可谓是心静如水,跟在陆成文夫妇身后站起身,上前接过圣旨,只觉手中轻飘飘的圣旨,在这一瞬,简直能有万斤重。   她忍不住祈祷,这圣旨以后安安生生供奉在祠堂就好,可千万别让后世的人有机会打开,不然……   不敢再细想下去,陆成文客套的请一行人留下喝杯茶,宫里来的人都笑呵呵的拒绝,走了。倒是燕元华留下了。   “明华,你怎么,不高兴吗?”燕元华发现了陆明华诡异的平静,凑到她身边有些疑惑的问。   “这圣旨,里面的话,是你想的?”陆明华先确认了一遍。   燕元华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却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   陆明华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她忍。   “怎么,不好吗?”见着她生气,燕元华很有些失落的样子,说,“我还觉得不够,可皇兄说快写不下了,才只得停下。明华你那样好,这圣旨连万一都没有写出来。”   可不是,圣旨大约百十多字,里面起码有一半,都在夸她,这肯定写不下啊。   陆明华听着他的话心里羞恼,抬眼想要瞪他,偏他一双眼睛那样诚恳,说什么万一都没写道,竟好似真的那样想的一般。她心里那口气一顿,险些就散了。   “别装傻。”陆明华算是看破燕元华了,看似稳重恣意的一个人,其实又无赖又狡猾,最会胡搅蛮缠,她就不信他能不懂她的意思,这会儿,不过是想混过去罢了。   心里想着,又来了气,她一个没忍住伸出手,在他腰侧拧了一下。   她那点力气,燕元华一点儿都不觉得疼,只觉得酥酥麻麻的痒意从那里弥漫开,指尖动了动,他忍下想要去拉住陆明华手的想法,觑着她眉眼中的恼火,配合的露出些许痛意。偏又一声不吭,就那么看着陆明华,好似她做什么他都甘愿一样。   陆明华被看的心软,松开了手,又轻轻揉了揉,轻轻蹙眉有些担忧的说,“没事吧?”   “没事,我皮糙肉厚,不疼,明华要是生气,还可以再捏捏。”燕元华忍住那点荡漾,凑近她轻声建议。   感觉好像有点不对,陆明华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转身走了。   燕元华笑呵呵的跟上,没走两步,就见陆明华停下脚步,就也跟着停下。   “爹,娘,”陆明华抬眼看见陆成文和秦氏,才想起这不是别院,也不是马车上,而是文安伯府,思及刚才和燕元华的来往,一张脸顿时红透了。   陆成文笑呵呵的,看不出丝毫异常,只请燕元华进屋坐下。   燕元华则看着陆明华,大有一副她去哪儿他就去哪儿的样子,陆明华顶着自家爹娘两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微笑,说,“是我的疏忽,竟忘了请您坐下,王爷,请。”   燕元华立即听话的点了点头。   “伯父伯母,还有明华,叫我济安就好,这是我的字。”他很是正经的说。   一行人进屋,陆成文请了燕元华说话,袁氏和陆明华落在了后面,她忍不住细细看过陆明华,有些喜意,更多的则是惊叹。   刚才她见着陆明华和那瑞王说话的样子,竟是前所未有的自在和随意,丝毫不见拘束,甚至她还伸手拧了那瑞王。如此天潢贵胄,她当时惊了一下,还以为那瑞王会生气,结果却见他毫不在意,还望陆明华身边凑,这般模样,她真是想都没能想过。   “真是好缘分,大喜事,我们家明华,这就要做王妃了。”袁氏最后笑道,心里自觉有些好笑。   亏得当初她还想着,没指望陆明华有什么出息,只要不为伯府招祸就好。结果呢,现在陆明华要做王妃,她这个过继来的母亲,也要一步登天了。   这么好的事,天底下都寻不出来几件,竟让她给遇到了。   “娘,您别打趣我。”听得王妃一词,陆明华总算捡起了些不好意思,刚才只顾着生气,都没来得及深想,那圣旨下后,她就是正儿八经的瑞王妃了。   “我看那瑞王,是真心待你的,你啊,以后就别胡思乱想了,啊。好好的,比什么都强。”若说之前还有些忧急,这会儿袁氏简直是再放心不过了。就瑞王爷这副样子,就差没把明华捧在心尖子上了,这样的在意,还能有什么事。   陆明华忍不住轻笑,前面陆成文请燕元华坐下,燕元华转而看向陆明华,想和她坐在一起,两人对视一眼,俱都一笑。   留在侯府用了午膳,燕元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陆明华方才得了空,能和陆成文夫妻二人说说话。   “婚期定在明年的二月,虽然有些紧但你不需要担心,我和你娘这就开始给你准备嫁妆,到时候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入王府。”陆成文没说别的,只是含笑看着陆明华道。   陆明华这才想起,原来婚期定在了二月。   二月廿六。   今日除夕,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她就要出嫁了。   “爹,我不担心。也无须这般隆重准备,都没事的。”陆明华眼睫轻垂,总算有了些不好意思。   “嫁女儿这样要紧的事,哪里能不隆重,你啊,就别管了,好好等着就好,一切,都交给我。”袁氏接过话,笑着看她,说,“不是说明天要进宫陪太后,还好前些日子为你做了过年的衣裳,你好好准备准备,有什么不够的就告诉娘,娘给你想办法。”   “多谢娘亲。”陆明华笑着应了,就听外面丫鬟禀报,陆耀忠回来了。   陆耀忠进了门,先请过安,就稀奇的看着陆明华,说,“妹妹,你真的要嫁给瑞王,做瑞王妃了?”   他在五城兵马司当值,中午正休息,就见自家上司一脸笑的找到他,开口就说了这件事,直接就把他弄愣了。一直到最后,上司说这样的大喜事,放他半天假,让他回家,他都没能回神。   实际上,直到现在,陆耀忠都还有些恍惚。   “胡说什么,”袁氏等他,说,“什么真的假的,早上刚到的圣旨,千真万确的事情,哪儿有什么真假。”   陆耀忠睁大眼,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印象中的陆明华,经历坎坷,很是可怜,可如今看起来,好像是他想多了?   “兄长是怎么知道的?”陆明华有些不好意思,忽然想起问道,她更在意的是,圣旨的内容应该没传出去吧?   忍不住拽了拽帕子,她看着陆耀忠的视线难得的有些不淡定。   陆耀忠老老实实的说了,憨笑一声,“这么大的喜事,难怪我上司这么做,是该回来看看。”   忍不住轻吐一口气,陆明华有些惊讶于这个消息传开的速度,不由出神。   一家人凑在一起说了会儿话,陆明华才告退离开,一路上见到的丫鬟下人们都满脸喜色,对着她也更加恭敬,瞧着她的目光既小心,又好奇。   等回了院中,李嬷嬷众人更是满脸的笑忍都忍不住,一叠声的贺喜。   陆明华被她们这样大张旗鼓的样子弄得不好意思,连声说,“好了,好了,我今天这贺喜声,都听得厌了,快歇歇吧。”   “小姐又胡说,贺喜声哪儿有听厌的,您以后定然天天都能听见,想厌都厌不了。”   “嬷嬷,”陆明华轻嗔,哪儿来的天天都有贺喜声。   见着几个丫鬟也还想说话,她忙催了她们去找了衣服首饰出来,准备先安排好明日要穿戴的东西。   陪着太后去大朝会这样的大事,可是万万不能马虎的。   闻言,众人顿时都紧张起来,一番忙活,选出了好几身穿戴,陆明华到时候穿上一身,剩下的备着。   这般折腾着,一天竟好似很快就过去了一般。   文安伯府一片喜乐,可其他几个地方,就算得上愁云惨淡了。   安国公府,宁思堂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正把玩着刚入手的古玩,闻言一失手,价值千金的花瓶便落地摔了个粉碎。可他完全顾不上这心头好,反而不敢确定的又问了一遍,“赐婚?”   那陆氏不是和离之身吗?他以为着瑞王再怎么喜欢,也不过是暂时而已,可他听见了什么,圣旨赐婚陆明华为瑞王正妃?   下人使劲点头,说,“真是,听说是瑞王亲自去宣的旨,溢美之词不绝,说了许久呢。”   宁思堂来回渡步,最后命人立即去安排宁云蟾和那陆明熙,把两人连夜送到城外的庄子里去。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他也心疼,因此,之前在燕元华命他纳了陆明熙给宁云蟾做妾后,他自觉已经让瑞王熄了怒火,就没再想着送人走,而是留在府上养着。   可今天这个消息传来,瑞王显然是真把人放在心上的,那他就不能心存侥幸了。这便送走,和国公府撇清关系才是正理。   身为安国公的庶长子,虽然不太受看中,可宁云蟾的院子也是极好的。   地方宽阔,富丽奢华,往日里丫鬟下人往来,嬉笑言谈好不热闹,可最近,自从宁云蟾受伤,不少人自觉跟着他没出路,都想了办法去到别处,院中剩下的人也敛了喜色,整日里竟显得暮色沉沉。   宁云蟾在床上躺着养伤,脾气一日比一日暴戾,之前还有下人抱着一颗忠心伺候,可近日里也越来越受不了了。索性,还有一个人在——   陆明熙面容青肿,根本看不清本来的样貌,一双眼神更是麻木的躲在宁云蟾屋内的角落里。   “给我滚过来。”宁云蟾没睡多一会儿,就醒了,身上的疼痛让他无比难受,可更难受的却是大夫说,他再也好不了了。   他的骨头都断了,就算接上,以后也长短不一,是个残废了。   陆明熙浑身颤抖,看着宁云蟾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恐怖至极的怪物,她不想过去,可在外面两个嬷嬷的目光中,还是颤巍巍的走了过去。   若不然,那两个嬷嬷会压着她过去,然后宁云蟾就会命她们不停的掌她的嘴。   “我渴了。”宁云蟾死死的盯着他,眼神阴戾,仿佛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般。   哪怕已经被他看了许久,陆明熙还是不能习惯,她止不住的惊恐,抖着手去拿起茶杯,亲自去喂宁云蟾。   茶水入口,宁云蟾呸了一声,怒喝,“这么凉,你是想冻死我吗?”   陆明熙手一颤,忙取了回来,又去找热水。   院中没有人理会她,想要热水,得她亲自去烧。短短的几天而已,她已经学会了怎么保持着茶炉里的火不熄,还有怎么快速的燃起来。   手上的扇子不停,碳火燃起,茶壶迅速里的水迅速变热,她满脸麻木,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停。   宁云蟾还在等着,要是她太慢了,会被惩罚。   她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手,之前保养的娇嫩白皙的手指,这才多久,就已经变得粗糙,上面还有些疤痕,有烫伤的,有割伤的,有磕碰的。   陆明熙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她不就是给宁云蟾传了信让他去找陆明华吗?为什么他四肢都断了,为什么她会成了他的妾,为什么他这么恨她。   陆明熙不懂,宁云蟾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只是一味的折磨她。   “姨娘,快些,公子等急了。”外面嬷嬷不轻不淡一声,骇的陆明熙心里一紧,忙加快了动作。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喧闹声传来,她偷耳听了一下,原来是国公那里来人了。   嬷嬷顾不上再看着陆明熙,忙回去等着,想知道国公都传了什么信来,准备怎么安排他们家公子。   结果刚到门口,就听来人使唤她们快收拾好大公子的东西,准备一会儿就走。   院里侍候的下人心里一凉,顿时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生怕被宁云蟾选中跟着离府。   嬷嬷也怕,不过能做到她们这步,手里都有些路子,心下稍安,选中些人开始收拾。   屋里,宁云蟾心都凉透了。   “父亲要送我走?没问题,可我想知道为什么。”他想要攥紧手,但传来的只是隔壁上尖锐的疼痛,忍不住闷哼一声,他死死的盯着管家。   管家面色不动,仿佛眼前这个不是他以前恭恭敬敬伺候的大公子一般,却也没有冒犯,只是淡淡的说,“今日宫内降旨,封文安伯府陆明华为瑞王妃。”   宁云蟾脸颊抽动,难以置信,“那陆氏已经是个残花——”   “公子慎言。”管家厉声打断。   宁云蟾咬紧了牙根才没让自己接着说下去,管家不说话,等了一会儿,见他终于冷静下来,才继续说,“公子宽心,公爷为您安排的庄子虽然远了些,但是当地也算得上繁华,断不会少了您的吃穿享乐,只是不能回京而已。”   远了些?宁云蟾几乎都想冷笑了。   他在京中,可那庄子在哪儿?在遥远的显州。到了那里,他的的确确是这辈子都别想着回京了。   他不甘不愿,却也无计可施,只得闭上眼睛,咬牙要了些东西。   这些安国公早就吩咐好了,只要不过分,管家全都应下,当天下午,一辆马车就载着人,离开了京城。   大年三十,除夕这天,本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们一行人,却要赶往遥远的显州。   眼瞅着京城被抛在身后,陆明熙几乎绝望,她疯了一样挣扎想要下去,想要回去,但身上的绳索将她捆的死死的,丝毫动弹不得。   一直到晚上在驿站歇下,她才被解开,被嬷嬷压去了宁云蟾那里。   宁云蟾死死的盯着她,一下午无法排解的怨恨在见到她的时候,顿时都涌现出来,他阴狠的冷笑,让嬷嬷动手打。   要不是她,要不是陆明熙骗了他去找陆明华,他怎么会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都是因为这个贱人。   嬷嬷毫不留情的打着她本就青肿的脸,一开始陆明熙还能哀嚎,到最后,连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断断续续的□□。   宁云蟾一直没喊停,可嬷嬷却不敢再打了,看向他迟疑的说,“公子,再打怕就要出人命了。”   “把她给我泼醒。”宁云蟾有些不宁愿,盯着陆明熙忽然笑了一下,说。   嬷嬷立即照做。   冰凉的茶水落在脸上,陆明熙□□一声,慢慢睁开了双眼,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迟迟回不过神。   “你不知道为什么会落得这个下场是吗?”宁云蟾充满恶劣的看着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她知道真相后露出的表情了。   陆明熙立时看向他,眼中睁大,衬着那张消瘦的脸,一时竟有些骇人。   “因为你的姐姐,陆明华,和瑞王勾搭上了。瑞王踩断了我的四肢,又让我爹安排你做我的妾。而就在今天,宫里下旨,赐陆明华为瑞王妃,所以,咱们俩就被赶出了京城,你明白了吗?”   陆明熙眼睛睁的更大,几乎让人怀疑她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宁云蟾哈哈大笑,他自己觉得难过,可有陆明熙这么个更惨的陪着,他竟然感觉好些了。   是,他是贪花好色,冒犯了陆明华,可陆明熙呢?她要是乖乖的,和她姐姐打好关系,等陆明华做了瑞王妃,还能少了她的好处。   这个傻子,傻子!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陆明熙翻身踉跄着想要起身,口中嘶吼,“你骗我,一定是你骗我,陆明华,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她和离了,连魏云台都不要她,她怎么可能,她根本不可能做瑞王妃,你在骗我,一定是你在骗我!”陆明熙疯了一样大喊大叫。   “别自欺欺人了。”宁云蟾冷笑,看着她发疯。   “不可能,这不可能,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这样的。”陆明熙喃喃,躲在角落里缩了起来,谁叫都跟听不见一样。   第二日,她倒是好些了,被嬷嬷盯着伺候宁云蟾,却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往日还能看见惧怕不甘怨恨,如今竟然什么都没了,整日里愣愣的,不管宁云蟾怎么折腾她,她都没有反应。   这样几日下来,宁云蟾觉得无趣,也懒得理会她了。   一路平平静静的到了显州,晨起,陆明熙靠近镜子。   近些时日,宁云蟾没再命人打她,她有些期待自己的脸会好,可随着一日一日的过去,脸上的肿是消了,但是却留下了两片巨大的红痕。   她每天都期待着过几天会下去,可等到这一天,那些红痕还是依旧,一点都没变。   恍然间,她感觉到自己的脸怕是好不了了,她接受不了,推倒了妆台上的所有东西,开始拼命叫喊。   “她又在发什么疯?”宁云蟾有些不耐的说,因为身上有伤,一路走得极慢,等坐上通往显州的穿船,都半个月了。   这段时间,他也想通了,左右好不了了。显州多美人,就算残废了又怎么样,凭他的身份,勾勾手就能引来一大堆。而且,在京城他还有些要害怕的人,显州可就不必了。   嬷嬷出去打探,回来才说,“说是陆姨娘看了镜子,就发了疯。”   “她不会还以为自己那张脸能好吧?”宁云蟾嗤笑一声。   只是冒犯了陆明华瑞王就踩断了他的四肢,就凭着陆明熙做的事,瑞王怎么会还能留着她那张和她姐姐诶一般无二的脸。想起之前被送回国公府时,那些亲卫在他耳边说的话,他脸上一抽。   也是他傻,那会儿还不解为什么要跟他说什么王爷不想再看见陆明熙那张脸,现在想想,瑞王明显早就做好了安排。   嬷嬷低着头,只当没有听出宁云蟾话里的深意,之前她还不解为什么要对着陆明熙的脸动手,好歹也是个美人,依着自家公子素来的行事,哪怕是留着赏心悦目也不错的,可如今……   没敢细想,她也什么话都不敢说。   话说回来,另一边,陆宅。   陆成颂身无一官半职,府邸只能称宅,不能做府。为着这个,他气闷了好些时日。眼看着年跟前了,心情才算好些。   收到赐婚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和张姨娘商量陆耀齐的婚事,当时就愣了。   张姨娘也愣了,那陆明华,竟然成王妃了?   这可是大喜事啊,都是一家人,有一个王妃姐姐,她家齐儿——   想法戛然一止,她想起,陆明华已经出继给长房了,忙去看陆成颂。   就见陆成颂僵着脸,一丝儿笑意都看不见,忙敛了声息,生怕惊动了他被迁怒。   “夫人呢?”半晌,陆成颂才扯出了一个笑问。   陆明华记恨他这个爹没关系,这不还有秦氏,他记得陆明华一直都很听秦氏的话。   张姨娘也不慌,左右秦氏没有孩子,就算陆成颂和她关系和好,对她也没有影响,只要她家齐儿好就行。   “夫人自从搬来后,就置办了一个小佛堂,整日里念经拜佛,十分挚诚。”她说。   “我去找她。”说着话,陆成颂去找了秦氏,温声说了陆明华的事,又道,“这样大的喜事,我们到底是她的亲生爹娘,明天合该去庆贺一下才是。”   “明华,是王妃了?”秦氏还有些回不过神,转过头愣愣的问。   陆成颂有些惊讶,眼中微不可查划过厌恶。   这才多久没见,秦氏怎么苍老成这个样子了?他面上不动声色,还维持着笑,说,“正是,陛下亲自赐婚,瑞王去宣的旨,眼下京里都传遍了。”   “好,好,是该庆贺,是该庆贺。”秦氏忙点头,转身又给菩萨烧了香,心中絮絮叨叨默念。   菩萨,信女自知罪孽深重,愿以余生供奉,只求菩萨能保佑我儿明华,余生顺遂,平安喜乐。   看她这神神道道的样子,陆成颂心中暗嗤,又嘱咐一声,转身出去。   文安伯府,陆明华打了个喷嚏,惊了李嬷嬷一跳,再三问过没事之后,还不放心,关好窗户,硬是让她喝了碗姜汤才算完事。   再瞧不见院里的腊梅,陆明华有些遗憾的看了几页书,这便睡觉去了。   一夜好眠。   第二日早早就起来,陆明华坐在那里,有着一众人围着她妆饰。   挽了发髻,赞赏成套的头面,她只觉脑袋一沉,还得闭上眼睛,让袁氏派来的嬷嬷上妆。   她身边的丫鬟虽然也会,但是袁氏不放心,平日里见她也不怎么装饰,生怕这些丫鬟做的不好,这才派了身边的老人来。   一点一点的收拾好,听到嬷嬷说好了时候,陆明华竟然忍不住松了口气,再一抬眼,她就愣住了。   通透锃亮的铜镜中,她几乎认不住那是自己了。   她有这样好看?   自然是有的,燕元华只觉她今日格外耀眼些,接了人上马车,高高兴兴的就往宫里走,等寿康宫派来的人到了伯府,才知道人已经被瑞王接走了。   众人对视一眼,只好告辞,又往宫里走。   今日大朝会,宫门前的临徳大街上御林军巡防不停,寻常马车到了这里就要停下,只主子下车,自己走进皇城。   公候勋贵,朝廷重臣,据不例外。   这个时候,一辆直直往里走的马车,就格外显眼了。   不过众人看了一眼,发现是瑞王的座驾后,便也不觉得例外。当今与这位胞弟的关系极好,听说太极殿都是随时都可取的,更别说他还曾为了当今,驻守边关三载,大破北夷——   思及此,众人不由看向城门处一行人,正是北夷来的使团,尤其是其中那个轻纱遮面的女子。   只看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便知对方是何等的绝色。只是不知,这是为谁准备的。   马车徐徐穿过人群进入宫门,车帘轻动,陆明华稍一抬眼,便从那掀起的片刻中,瞧见了人群中直直看来的女子,身段妖娆,眼睫轻颤,便可动人心魂。   可更让她在意的是那双眼中的打量和不喜。   “不如我。”拓跋柔收回双眼,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个女子,容姿虽美,却不及她动人,更别提对方仪态端庄,一看便知毫无情趣,这样的女子,是最不招男子喜欢的。   没想到,瑞王竟然喜欢这样的女子?她暗自皱眉,心中琢磨着,开始调整之前的计划。   这个计划一开始,拓跋锋就不看好,他也懒得理会斗志昂扬的拓跋柔,就让她去撞吧,左右丢人的也不是他。   比起这个,他更好奇,会让燕元华喜欢的女子,到底有何不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1 15:58:15~2022-08-22 01:4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深时见鹿 88瓶;北海的海、。排斥理性、秀烨 10瓶;腱小宝 4瓶;忙碌中的陀螺、徐小清、qiqi、我有一只大橘子、foxandca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六章   钟謦之音不绝, 天子上座,百官来贺。   诸小国使臣齐齐上前朝见,献上贺礼。陆明华坐在太后身侧,入耳都是欢喜恭贺之音, 入目亦都是喜笑颜开之相。   繁华盛世, 莫不如此。   她亦忍不住轻笑, 余光见着太后用了茶,忙又添上。   “不忙, 不忙,让你来,可不是做这个的。”她这样贴心周到, 太后心下满意, 口中却阻止,满眼的笑意,即骄傲,又自豪。   “前些年的大朝会你可曾见过?”   陆明华轻轻点头,之前她为宁国侯世子夫人,这朝会, 自然也能来的。   心中微动,她忽然明白了太后为何骄傲。   “比之今日如何?”   “不及今朝。”陆明华说了实话,笑意漫上眉梢眼角, 轻声道,“当今圣明, 坐镇京都, 瑞王英武, 大破北夷, 兄弟齐心合力, 方有如今盛世,这都是太后您教导有方,当为世人称赞。”   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妥帖,太后更是高兴,看她的眼神都是笑的,竟打趣了一句,“你这样会说话,难怪会哄得元华心动。”   “太后,”陆明华红了脸,生怕她误会,忙解释说,“以前与王爷只是君子之交,臣女哪里,哪里……”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啊,怎的连打趣都听不出来?”看她有些急了,太后立即说。   陆明华低眉垂眼,忽觉太后和燕元华不愧是亲生母子,连着打趣人都一般无二。   “寻常人来,要么在我面前夸赞元华,要么在我面前夸赞元庆,你倒好,连着我们母子三人都夸进去了。”不得不说,太后听了实在是高兴。   “明华说的都是真心之言。”陆明华轻声说,能有今日,自不会是一人之功,君不见往来千年,皇室之中多少亲兄弟倒戈相向,便是她,同陆明熙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妹,都势同水火。但当今和燕元华兄弟之间的感情却是如此之好,怎不让她心生感慨。   “就是你说真心话,我才高兴。”太后心道难怪燕元华认定她会喜欢这陆明华,的确是个好孩子。   对她来说,那些人不论怎么夸她两个儿子,都不如陆明华这般,只说他们兄弟二人感情好,来的让她高兴。这也的确是她此生最为自豪之事。   两人轻言笑语,下面跟在当今身后,一一同群臣见过,以示当今宽仁的燕元华偷眼看了一眼,算是放下了心。   看样子相处的不错,他就说,自家母后一定会喜欢明华的。   “你看,他在看我们,”太后一直注意着两个儿子,见状轻声一句。   陆明华抬眼看去,恰好对上燕元华的视线,见他朝着他眉眼飞扬笑开,也忍不住回了个笑。   “他可没少看,指不定在心里想着我怎么欺负你呢。”太后轻哼一声。   “怎么会,明华倒是以为,王爷怕是在担心我伺候的不周,惹得您不悦呢。”陆明华没有解释,反道一句。   太后没忍住笑了一声。   两人说着话,这大殿之中,不知多少人偷偷注意着她们,眼见着陆明华温声轻笑,神态自然,略带两分恭敬,哄得太后连连发笑,心中便忍不住百转千回。   本以为,太后就算认下这桩婚事,也不过是看在瑞王的面上,可如今看来,好似不是?   不少贵女暗中扯皱了帕子,很不甘心。自从瑞王归京,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的王妃之位,既能嫁的一个俊朗的郎君,又能有尊贵的身份,可没想到,最后竟然让一个和离女子拔了头筹,这任谁,也不能甘心。   就在这时,殿中微妙的静了一下。   圣上遇上了北夷来的使团,她们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北夷人中,那个妖媚动人,好似话本中所谓妖精的那个女子身上。   有人心中惊叹,之前见她蒙着面纱便能猜到其样貌必定不凡,如今去了面纱,露出真容,高鼻深目,红唇轻勾,方知何为勾魂夺魄。   “拓跋锋,拜见陛下。”忍住不甘,拓跋锋上前弯腰。   一众使臣随之行礼,拓跋柔盈盈俯身,饱满的胸脯轻动,不知勾动了多少人的视线。   当今叫起,众人便见那女子起身,眼尾扫过瑞王,拓跋锋和当今说着话,她慢走几步,到了瑞王身边。   “瑞王殿下,我是北夷王女,拓跋柔。”北夷女子也有继承权,男子称王子,女子,自然就是王女了。   燕元华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看都没看她那张妖精似的脸。   也不知道自家皇兄还要问候多久,早知道刚才说什么也不下来,这会儿还能跟明华多说几句话。   这样想着,他看向陆明华,见她正在看他,立即笑开。   陆明华本来还有些担心的,可见着他那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的样子,顿时失笑。   倒好似是她杞人忧天了。   太后在旁边看着,倒是一点担心都没有的。   她这儿子要能有哪些花花心思,也不会让她操心到现在了。   宁云溪坐在席上看着,恨恨喝了口茶,又叹一口气。   算了,再生气有什么用,反正瑞王看不上她,有这个功夫,她还不如物色一下下个结亲对象。别的可以放一放,身份必须要高。最起码,要能护住她娘亲还有姐妹们。   “王爷,我曾在王城中见过您的风姿,可惜当时无缘会晤。”拓跋柔眼中轻动,忍不住远远看了眼陆明华。她敛了心思没有多想,上前一步又笑。   什么风姿?攻破北夷的风姿吗?   燕元华随意想着,觉得这人身上的香味有些太呛,还是明华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好闻。他点了点头,就想避开。   看他这样不解风情,要是以前,自己这样,那些男人早就看来的,拓跋柔心中不甘,忙跟上前,诶呀一声险些摔倒,就想扶住燕元华。   燕元华后退一步,及时避开。   他总算正眼看了眼拓跋柔,这副做派,他只在那些寻常女子身上看见过,他那些姐妹们谁不是骄傲张扬,高高在上,怎么这个——   懒得理会,他直接就走。   就在燕元华避开的同时,拓跋柔身形一晃又站稳,好似刚才真的只是个意外般。   隐约一阵嬉笑声传来,她充耳不闻,只是看着燕元华离开。转身回了使臣中间,面对拓跋锋看来的视线,脸色稍淡。   和北夷的使臣说完话,也就差不多了,当今转身朝着殿上走去,瞧着燕元华隐约有些不耐,低笑一声,“送上门的美人,你不要就算了,做这副样子干什么?”   燕元华轻哼了一声,说,“皇兄你要是喜欢,那就收了。”   当今微微笑了笑,目含深意,说,“那可不行。这拓跋柔,可是有大用处的。”   拓跋柔的母族在北夷也算的上是豪族,曾出过数任皇后,上一位险些就夺了王位自己称帝,可即便如此,当今这个北夷王上位之后也不得不厚待这个家族。   当然,这只是表面,拓跋柔当初可是有兄弟的,可好巧不巧,全都死了,只剩下了她一个王女。便是这个王女,北夷也不想多留,不然,王室那么多的王女,怎么就偏偏送了她来。   燕元华嗤笑一声,懒得掺和,一回了上面,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冲着旁边坐在太后身边的陆明华轻笑。   “瞧瞧他这个样,没出息。”太后轻哼一声,很是看不上燕元华这副在心上人面前傻乎乎的样子。   “怎会,王爷只是待人过于挚诚罢了。”陆明华下意识反驳,才想起说这话的人是太后,忙敛了眉,可脸,却红了。   燕元华在旁边听得分明,当即眉眼舒展,放肆笑开。   “我就不信你没觉得他傻过。”太后不信,盯着陆明华看。   陆明华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   这个,的确有的。   太后就笑了,对着她说,“行了行了,你去元华哪里吧,别在我这儿了,再让他这样看着,我饭菜都该用不下了。”   “多谢母后体恤,明华,快来。”陆明华被说的越发赧然,正想推辞一下,旁边燕元华就抢先开了口,往一侧让让,眼巴巴的看着她。   “你快去吧,今日这么多的人,可别在让他这样了。”太后立即说,丢人,真的丢人,他王爷的尊严何在???   陆明华早知燕元华恣意,却也没料到这样的场合他也这样大胆直接,感受着殿中其他人看来的视线,脸颊滚烫,没再多言,起身迅速的坐到了燕元华旁边。   一个没忍住,又伸手在他腰上狠狠一掐。   “你收敛些。”她低声说,实在不懂,这样多的人,他怎么反而越发肆意了。   “为什么要收敛,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多心悦你。”燕元华配合着放低声音,笑着说。看着她的目光毫不掩饰其间的灼热爱慕。   陆明华当即就怔住了,失神看向他。   所以他之所以如此作为,就是因为这个目的?   “明华,尝尝,看看喜不喜欢。”燕元华停下手中的动作,将剥好的一碗晶莹红透的石榴籽推给她。   “石榴?”陆明华压下心中的悸动看去,尚不能回神,只是轻声喃喃一句。   “嗯,我记得你喜欢,之前特意让人准备的。快尝尝看。”燕元华拿了帕子擦手,又开口催促。   陆明华便伸手端起,持着玉勺,尝了一口。   燕元华伸手推过玉碟,让她将籽吐在这里。   “很甜。”陆明华接过,抬袖遮面吐掉籽,拿帕子拭了拭唇,才对燕元华轻笑道。   “那我再剥一个,”燕元华说着话,又掰开了一个石榴。   陆明华本想阻止,却又把话咽下,笑盈盈看着他手上动作,修长白皙的手指不停,剥了籽落进白色的玉碗中,他的手上有疤,可她并不觉得难看。   两人一个剥着一个吃着,满殿的热闹,两人竟自成一隅。   旁边当今和太后对视一眼,忍不住笑,“看看他,如今哪儿还记得我们。”   太后撇去一眼,心里有些吃味。   她亲生的儿子,养的这么大,还没这么孝敬过她呢。   “母后我给您带了您常说的那家酥果。”燕元华耳听八方,立即说了一句。   他可是研究过的,很是知道不能当着婆婆的面以一味的对心上人好。那不是好,那是结怨。   “嗯?”太后微讶,看向案几,她怎么没发现。   “我让人送到您宫里去了,一会儿您回去就能看见了。”酥果容易掉渣,不适合在宴会上吃。   太后这才笑开,儿子惦记着她,比什么都强。   “那我呢?”当今等了等,眼看着那个臭小子没音了,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句。   “你今天收的礼还不够?”燕元华头也不抬的说。   “那能一样吗?”当今气闷。   “哪儿不一样了?”   “臭小子。”   眼看着兄弟两个斗嘴,太后笑呵呵的当没看见,皇后坐的稳稳当当的,尝了口茶,又冲陆明华轻笑,说,“明华,今日这茶不错,你尝尝。”   “的确不凡,还要劳烦殿下解惑,不知这是什么茶?”陆明华配合的尝了一口,神态略带恭谨,却不见紧张,很是自然的问。   皇后说了茶名,又笑,“既然你喜欢,一会儿出宫时我给你备上。圣旨已下,你也别叫我殿下,唤我一声嫂嫂即可。”   陆明华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眼,没有回答这个,只是笑,“那明华就厚颜受了。”   眼看着明华和皇后聊了起来,燕元华也觉得和自家兄长拌嘴没意思,说,“还能漏了你,我让人给你送去书房了。”   “算你小子有良心。”当今有些心痒,忍不住好奇燕元华给他带了什么。   兄弟两人止战,燕元华又缠着陆明华说话。   眼瞧着陆明华忙于应对燕元华,皇后失笑,掩下心中那点羡慕。又去温声问候太后。   上面皇室一家人其乐融融,下面陆成文和袁氏算是松了口气,忍不住庆幸,还好明华没被为难。   吃喝的差不多了,歌舞声起,衣袂飘飘的舞姬飘进殿中,身姿婀娜,翩翩起舞。   宴席之中,拓跋锋悄然打量着上首的陆明华,容色出众,仪态雅致,再正常不过的一个贵女。   然而,这样的女子满殿都是,实在算不上出奇,可看着燕元华毫不掩饰的欢欣喜悦,他又觉得那女子定然不会这样简单,心中不由疑惑。   “你失败了。”他没再多想,扫了眼拓跋柔,淡淡的说。   “这才刚开始,你急什么。”拓跋柔轻哼,面上的笑意稍淡。   “但愿吧。”拓跋锋心下的那点疑虑散去,心道依着她素来周旋于男人中的性子,定然是不甘心,那谋士想多了。   拓跋柔喝了口茶,苦涩渐渐散去,余下甘甜。   她垂眸,掩去里面的平静。   众人叫好,一场舞跳完,就要进入下一场,正在这时,拓跋锋站起身,表示见了大燕舞蹈,他的王妹技痒,也想献上一舞。   当今应允。   殿中喧闹声盛了些许,都忍不住看向燕元华。   在他们看来,有刚才那一出,拓跋柔如此,目标无疑就是这位王爷。   “有美人要跳舞给你看呢。”陆明华笑意未变,仿佛什么都没发现,放下玉碗抬手轻拭唇角,口中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2 01:42:03~2022-08-22 16:5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431493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则集 20瓶;21267993 10瓶;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七章   拓跋柔起身上前, 翩然一礼。   “臣女斗胆,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陛下可否应允。”   燕元华动作一顿,淡淡撇去一眼。   “哦?但说无妨。”当今垂问一句。   “闻得大燕贵女, 俱都才貌双全, 不知, 可否请贵国的贵女,为我伴奏?”   殿中诸人不由看向陆明华, 在他们看来,这位王女的心思实在是太好猜了些。   “自然可以。”   “便请瑞王殿下身侧的贵女如何?”拓跋柔抢先一句。   殿中,魏云台动作一顿, 他记得陆明华从未碰过乐器, 这怎么——   他放下酒杯想要说话,就听身前魏怀良轻轻咳了一声,动作一顿,他还想再说。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她如今,是瑞王妃。”魏怀良声音一冷。   魏云台彻底僵住, 看向燕元华,便见那两人坐在一起,亲昵含笑, 慢慢低下了头。   燕元华皱眉,就想拒绝, 却感觉陆明华按住了他的手。   他转过头, 见她轻轻摇头。   当今还以为自家弟弟会炸, 却没想到, 那陆氏只是摇了摇头, 他就平静下来,不由多看陆明华一眼,笑问,“明华,你意下如何?”   “臣女愿往,”陆明华起身微微一福。   “好,”当今点头笑起,旁边皇后开口问道,“明华用何乐器,我让人去准备。”   “琵琶,我已经让人去取了。”燕元华插了句嘴。   陆明华笑着道了句正是,下到了殿中,才又对拓跋柔含笑道。“臣女技艺只是平平,远逊其他贵女,还望王女莫要失望。”   “陆小姐能让瑞王看中,亲自求娶,何必这般过谦。”拓跋柔眼角一挑,笑靥如花。   “王女说笑,婚姻一事,大是两姓之好,小是两情相悦。乐舞只是怡情之用,与之何干,若是喜欢,家中自有舞姬乐师听候差遣。王女,竟不知吗?”   既然她不客气,那陆明华也不准备忍着,面上含笑盈盈,做足了礼仪,一番绵软带刺的话轻飘飘的出口。   拓跋柔面色一顿,果然,能让燕元华看中的,不是什么软柿子。   “不过,料想是北夷——”陆明华微妙顿了一下,轻笑,说,“风俗不同,才要贵女研习这些,方才明华的话,倒是莽撞了些。”   这话里的意思实在是微妙,殿中不少人顿时失笑出声,其中,燕元华笑的最为灿烂。   太后和当今稍有惊讶,却又觉得理所应当,面上笑意顿时深了些。   “陆小姐客气了,”拓跋柔的面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些,还要再说,就被打断。   “明华,你站的累不累,快开始吧,皇嫂,劳烦给明华找个锦凳。”燕元华朗声说,很有些心疼的样子。   皇后一个眼神,立即就有宫人搬了锦凳到陆明华身后。   陆明华忍不住撇了他一眼,忍住不好意思略微朝着皇后轻轻一福,接过了候在一旁的宫人手中的琵琶。   轻挑几下试试音色,她看向拓跋柔,温声问她想跳什么舞。   拓跋柔刚才在她手上吃了亏,可面上却还是不服气,笑道,“陆小姐不是说技艺平平,那就由你选曲,我都可以。”   燕元华忽然笑了一声。   “既然王女如此,那我就献丑了,就‘阳春白雪’吧。”今日大朝会,诸多小国来朝,正是展现□□上国气度的时候,陆明华无意为难,含笑道。   闻言,拓跋柔面色却是一顿。   似阳春白雪这种举世皆知的名曲,一个弹得不好,便会惹人发笑。她没想到,陆明华会选这个。既不是闺房柔婉之音,也不曾刻意为难,选一些激烈昂扬的曲子。   殿中诸人心思各异,似年轻一辈,有些失望,认为这个时候就该选些‘十面埋伏’等曲子,好好让那北夷王女知道厉害。而年长的,心中却暗自点头。   他们怏怏大燕,若真的刻意为难他国使臣,传出去了才是真的不好听。   燕元华展眉朗笑,专注的看着陆明华的一举一动。   太后心中满意,喝了口茶。   一番耽搁,铮铮琵琶声起,拓跋柔一身红裙于殿中绽开。   曲音流畅欢快,清新活泼,袅袅弹来,众人眼前仿佛划过了三月草长莺飞,鸟儿划过柳梢,生机勃勃,万物复苏的初春景象。   相比之下,那舞就略略逊色了些许,倒不是跳的不好,只是抬手投足间,总有些若有似无的约束之感。有经验的人能看出,这舞的主人定是跳多了热烈柔媚的舞,所以才会在这般清雅的曲音中,有些不适。   万万没想到会这样,有些人惊讶过后,便是失笑。忍不住想,陆明华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陆明华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   不过,拓跋柔没停,她也就继续弹了下去,微微闭眼,她想起了春日满山遍野的花,想起了放飞的纸鸢,想起了初生的春水。   拓跋柔不停,随着乐声,动作慢慢调整过来,渐入佳境。   能请缨出来跳舞,她的舞自然不差,一举一动,都轻盈灵动,让人神迷。   偏开头不好,便败了半筹。   最后一个音落下,陆明华睁开双眼,便见拓跋柔看她笑意微淡道,“陆小姐琴意高超,意境非凡,刚才实在是过谦了。”   “王女谬赞,这殿中之人,不知多少人技艺远胜于我,明华实在不敢自傲。”陆明华轻轻将琵琶递给宫人,站起身含笑道。   殿中不少人心中发虚,她们还真没自信能胜过陆明华。   此行失利,拓跋柔没有客套下去的想法,淡淡说了一句,又朝当今行了一礼,道献丑了。   “哪里哪里,好琴,好舞,今日能见此乐舞,不虚此行。快请坐下。”当今再满意不过,笑着说。   拓跋柔便退回北夷使团所在的位置,陆明华亦回了上面,刚坐下,燕元华就递了茶杯给她,满眼的笑。   接了茶杯,陆明华轻轻啜了一口,刚一放下,就见眼前又多了一碗石榴籽。   “怎么还有?”刚刚案上就一个石榴,她都吃了。   “我刚刚又命人拿了一个。”   “我吃好了,你吃吧。”再好吃的东西,那一个吃完,陆明华便觉得够了,伸手拿起玉碗,递还给燕元华。   见她真的不想再吃了,燕元华接过,也不在意,拿了玉勺就吃了。   陆明华诶了一声,正想说换个玉勺,顿时语塞,只觉脸又热起来了。   旁边太后看了一眼,心中轻呵,这个臭小子从小就不爱吃甜的,现在怎么吃的这么干脆?   “怎么了?”燕元华一本正经的问。   奈何陆明华现在已经看透这人了,知道依着话说下去,怕是没什么正经的话等着她,她便只是瞪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去看歌舞,不接话了。   她不配合,燕元华扬眉一笑,几口吃完,便把小碗放到了一遍。   宴会不停,陆明华倒是坐的累了,忍不住看向外面,想着也不知道现在几时了。   “我们出去走走。”燕元华一直注意着她,便轻声一句。   “好,可,怎么说?”陆明华眼睛一亮,又有些迟疑。   这大庭广众之下,两人要一起出去,难免招人侧眸。   “要不,”她想说要不燕元华别去了,就听着人对着当今开口了,说,“皇兄,我和明华出去透透气。”   真真是再直接再理直气壮不过了。   陆明华嘴边的话顿时又咽了回去。   当今知道他的德性,最是不耐这种场合的人,甚至他今天能坐这么久,他都有些惊讶,闻言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就施施然的出去了。   从殿门出来,倚栏望去,可将大半上京尽收眼底。   将满殿舞乐抛在身后,陆明华微微吐了一口气,只觉清净了不少。   “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以前住的地方。”燕元华兴致勃勃的说。   “嗯?”陆明华不自觉被他拉了手,朝着一侧走去。   下了庆德殿往北,是皇子居所,东宫亦在此处,越过东宫,再往后,就是燕元华以前住的地方。   “这里有一株海棠,每年开花,都极其艳丽。”   “那是一株老梨树,花开时遍地白雪,很好看。”   “这是一株玉兰,以前的被我不小心弄断,这是前些年新移栽的。”   “怎么会不小心弄断?”陆明华一直听着,很感兴趣,等到这句,忍不住好奇问道。   燕元华笑道,“我在这里跟人打了一架。”   陆明华顿时更好奇了,却又担心是不方便说的事情,看了一眼燕元华后,到底没开口。   燕元华被她看的心痒,倒也没什么忌讳的,直接就说了。   不是什么复杂的事,不过是当初,有个兄长当着他的面挑拨他和他兄长的关系,他当时直接打了回去,然后拖着人去先帝哪儿告状。   一听说告状,陆明华就不由失笑。   谁能想到,英武厉害的瑞王殿下,原来还有告状的时候呢。不过这事要是有他做出来,她竟是一点惊讶都没有的。   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就一点,燕元华继续说下去,道先帝后来各自给了惩罚,不过——   “父皇后来悄悄命人带了我去他的私库,允我任选十样东西。”他说着很是得意快活,心中忽然一动,握着陆明华的手走的更快了些。   陆明华心中微动,笑看一眼身边的人,能这样,想来先皇当时也是十分宠爱他的。   两人很快就到了奉华宫,这座宫殿当今一直给燕元华留着,里面还有侍卫看守。   见着主人来了,侍卫忙大开宫门,请他们进去。   燕元华挽着陆明华,没急着先去正殿,反而朝着殿后走去,最后在一座库房模样的屋子前停下。   守门大太监取出钥匙一一打开上面的七把锁,推开了门。   “这是我的私库,”燕元华拉着陆明华进去。   内侍上前,一一点亮了沿途的灯火。   “你的私库不应该在王府吗?”陆明华好奇的问。   “这是还没来得及搬出去的,”燕元华拉着她直奔后面,最后放慢脚步,一一看过之后,终于确定了一个架子,上前打开了上面摆着的木盒。   盒盖掀开,一片流光溢出,哪怕只是就着这昏暗室内的几盏灯火,都无比的耀眼。   赫然是一整套金镶红宝的头面,其中一枚凤衔珠钗凤眼上点着两枚熠熠如火般的宝石,在灯火下竟灵性十足,竟让那凤凰好似活了一般。   燕元华手上不停,将木架上所有的盒子全都打开,里面装的全都是首饰头面,各个都无比精巧,华美无双。   “还好父皇给我的时候我没拒绝。”燕元华笑开。   陆明华按下满目惊艳,倒有些好奇其他地方都是什么了。   眼见着她没有多看这首饰,燕元华无奈拉着她回来,盯着她看,问她,“这么多东西,以后都是你的,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他有些失落,亏他兴冲冲带着陆明华过来,还以为她会高兴欢喜的。   “你带我来着,就是为了这个?”陆明华恍然失笑。   “这些都是父皇给我的,他驾崩前把他一半的私库都给了我。”燕元华声音若有似无的有些低沉,又笑,“当时他说什么,这些东西女子都会喜欢的,看我能不能靠这些骗回一个心上人。”   “结果明华你一点儿都不感动。”他很是哀怨的看着陆明华。   “不许装傻。”若说一开始还能心软,这会儿陆明华已经能抵挡住他这个样子了,伸出手指轻轻推开他的脸,口中嗔道,“你哪里看出我不喜欢了。”   燕元华配合的被戳开,回头看着她笑,喜欢极了她这样自在娇嗔的样子。   “那是我看错了?”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陆明华撇他一眼,不理会他,转而去看别的了。   燕元华跟上,两人挑挑拣拣,这里看一眼,那里看一下,很有些探宝的意味。   看了一会儿,两人才出去,燕元华拉着陆明华,看过了这座宫殿大部分的地方。   他在哪里看书,最喜欢在哪里玩耍,最喜欢哪个装饰,哪个摆设,曾经都在这里干过什么。   陆明华一开始尚且陌生,等他说完,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种种画面。   燕元华在说完后,都会问陆明华一句觉得如何,怎么样会更好些。   侧眸间,他看着陆明华,眼底含着期许。   陆明华不觉有异,自然而然的说了自己的意见。   等到最后逛完,两人出了奉华宫,燕元华才轻声一句,说,“我们的婚房,就按照明华刚才所说的修整,好不好?”   忽然说起这个,陆明华下意识看向他。   “还有那些花木,我已经跟管家说了,等过些日子暖和些了,就都移栽回去,你会喜欢的。”   “我寻了很多琵琶,用料做工都不一样,还有曲谱,到时候你喜欢什么就用什么。”   “我命人在湖边种上大树,绑上了秋千,等天气暖和了,我陪你去荡秋千。”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2 16:54:03~2022-08-23 00:4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白 40瓶;心的回归 5瓶;妍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八章   “还要好久, 我后悔了,早知就定在正月里了。”燕元华轻声注视着陆明华。   心跳声声,不急,却分外清晰, 莫名的热流从心口蔓延开, 让陆明华全身都温热了起来。   “正月可不行, ”她眉眼绽开,灿烂夺目, “我的婚礼,可不能太简陋了。”   燕元华鲜少见她笑的这样热烈,瞧着竟有些痴了。   “对, 明华说的是。”他有了怔愣的说。   陆明华拉起他的手, 转而向前走去,边笑,“房里的帐幔我要用霞云锦,上面不要缀珍珠,要水晶。”   “梁上的画不要事事如意,吉海祥云, 要繁花似锦。”   “窗户要大……”   她将自己曾经对家的所有期许都说了出来,那是她少女时期所做的瑰丽梦境,可惜, 那时候没有人能满足她,而现在, 她已经懒得去费心了。   然而, 陆明华现在愿意说给燕元华听一听。   燕元华一一说好, 不管陆明华的要求有多不符合礼仪规制, 可那又如何。   这世上什么规矩能管到他身上。   不知不觉, 到了那株玉兰花树下,陆明华站定,轻轻摸了摸那棵树,回头冲燕元华含笑,说,“玉兰就栽在院中吧,窗前栽海棠。到时候推开窗户,就能看到一树繁花。”   “都听你的。”燕元华声音有些轻,显得沉静而温柔,又那样专注诚恳。   陆明华心中跳了一下,握着他的手,忍不住的冲他勾起唇角。   因着这一番对话,两人直到离东宫这边,面上都含着笑。   “王爷,陆小姐。”远远的,一道柔婉的声音传来。   陆明华抬眼看去,便见到了拓跋柔,眉眼顿时一动。   “王爷,我有事与您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拓跋柔过来,一双含情眼落在燕元华身上。   “本王与你,没什么好说的。”燕元华看都没看她一眼,一如刚才,余光全都放在陆明华身上。   “王爷,”见着他要走,拓跋柔下意识上前。   燕元华一抬手,亲卫立即上前拦住她。   “明华,走吧。”他牵着陆明华的手。   结果,两人没走几步,又看见了魏云台。   陆明华一如往常般直接忽视了他,与燕元华携手,擦肩而过。   仿佛她们,不曾相识过。   魏云台咽下了将要出口的话,怔怔的看着那两个身影。   陆明华寻到归宿,有瑞王庇佑,余生无忧,他心中的愧疚原本该散去,只需祝福就好。可为什么,他还是这样难过?   他想起曾经,新婚之时,陆明华也是这样穿着一身红衣,抬眼冲他微笑。   红色明明艳丽而张扬,可穿在她身上,却只让人觉得温柔。   而现在,那个温柔的人,看都不会再看他一眼了。   庆德殿中歌舞依旧,午膳后天子和太后就全都离去,但是宴会不会停,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陆明华本来准备去寻了自家爹娘坐下,却被燕元华拉着,跟着太后走了。   又在寿康宫待了一下午,临近傍晚,燕元华才送了陆明华回府。   “这个臭小子,现在倒是想起来用我了。”等两人走了,太后失笑道。   燕元华如此,不过是想让人知道她对陆明华的态度。往日只当这小子不开窍,看都不会多看女子一眼,可现在看来,不过是不在意罢了。   这不,现在看来就挺有谋算的。   “王爷也是见太后您开心,奴婢瞧着,陆小姐早就想走了,王爷看了您好几眼,都又安慰陆小姐再等等呢。”姑姑上前言笑,还记得刚才太后和陆明华说话时,面上的笑。   “开心?”太后倒是怔了一下,她不说她还没发现,刚才和陆明华聊天时,她的确是十分开怀的。   姑姑点头,道,“奴婢可是很少看您这样高兴呢。”   先帝时不说,当今的后宫无数,太后除了对着皇后和她所出的太子看重些,也不曾有别的表示,对着她们的儿女更是一视同仁。哪里有过这样言笑的时候。   “这陆明华,的确是细致妥帖。”太后半晌说道,又轻轻笑了一下。   她大儿子的儿女,关系重大,她但凡多看一眼,传出去了都会让人多想,索性就淡着,左右只要当今在位,她就是尊贵的太后。   不过,小儿子倒是不需要有这么多的顾忌。   文安伯府,马车刚一停下,管家就忙迎了上去,就见那位殿下先下马车,忙带着众人行礼,便见那位伸出手去。   陆明华掀开帘子出来,瞧着他的手,轻轻笑了一下,伸手搭了上去,在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都起来吧。”燕元华随口一句,也不松手,挽着她往府内走去。   陆明华挣了一下,收回了手,嗔了他一眼,在宫内没有其他人看见也就算了,这可是在府里,像什么样子。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她开始赶人,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天边还有些晚霞,如今,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那好,我明天再来看你。”燕元华说,依依不舍的走了。   瞧着马车渐渐远去,燕元华掀开帘子回看一眼,陆明华勾唇轻笑,这才回府。   “小姐。”管家硬着头皮,笑声禀报说,“二老爷和夫人今早来府,说是要庆贺您得封王妃,在府上候了一天,还没有走。”   他心下无奈,正月初一,正是阖家团圆相聚的日子,哪儿有上别人家做客,一坐就是一天还不肯走的。偏生那是正经亲戚,他们伯爷的亲弟弟,对方非要装傻充愣,也没办法强行把人赶走。   陆明华动作一顿,下意识蹙起了眉。   管家立即提起了心。   “那就去见见吧。”陆明华甚至陆成颂在这方面,素来能放得下身段,若是今日不见,怕是明日后日还要再来,与其天天都来恶心,不如今天先解决。   左右,他在乎的,也就那些东西罢了。   “明华,”   陆明华刚一进门,秦氏略有些激动的声音就随之响起,她脚步一顿,心中竟是有些复杂的。   曾经无数次,秦氏都是最晚注意到她的,她的心永远都在陆明熙身上。   她病了,她身体不好,她不高兴了。   那时候她甚至想过,要是身体不好生病的是自己就好了,那样她是不是就会多看自己一眼了。可这个想法太傻,陆明华不愿意这样糟蹋自己。   而事到如今,秦氏终于能第一个看见她了,陆明华的心中,却只剩下了平静。   太晚了,她已经不在乎了。   “爹,娘,我回来了。”陆明华上前福身行礼。   秦氏正想应一声,就听到大嫂袁氏诶了一声,口中的话立即顿住。   她喉咙发紧,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袁氏笑开,伸手招呼陆明华过去,说,“刚才去太后宫里可还好,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她很有些担心,总放心不下,担心明华会被太后为难。   “太后慈爱,留我说了许久的话。”陆明华轻笑安她的心,又转身看向陆成颂和秦氏,含笑道,“叔父,叔母,劳你们久等了。”   她是这样的平静从容,仿佛在她眼前的真的只是所谓的‘叔父’‘叔母’罢了。   陆成颂的心底,顿时一凉。   在他看来,这样的大好事,他们送上门,陆明华要么冷嘲热讽一顿,要么得意招摇,要么避而不见。但是那些都比她这样平静,没有丝毫波澜来的好。   “明华回来了,我昨天得知你被封为瑞王妃,真是天大的喜事,我们陆家,也出了王妃了。你娘高兴的烧香拜佛了半夜,今天一早,我们就来贺喜了。”陆成颂心念微动,腆着脸笑,仿佛一点儿都不记得自己之前干过什么般。   陆明华并不奇怪,相比之下,陆成文的脸色就难看的紧。   早在回府知道陆成颂消息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怒气,这样纠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来意吗,真是脸都丢尽了。刚才,他好说歹说,劝陆成颂离开,可他好似听不见一般,如今,竟然这副嘴脸。   “陆成颂,明华是我的女儿。”陆成文开口,说,“记住了,你只是她的叔父。”   “诶呀大哥你这是哪里的话,就算过继给你了,明华也是我和秦氏亲生的血脉,叫一声爹娘,不为过。”陆成颂很是不以为意的说。   “你给我滚,这会儿想着来找明华了,以前都干什么去了?”陆成文气急,指着门外说。   “大哥我这不是被陆明熙给骗了吗,我是无辜的啊,那会儿明熙说什么她姐姐老背地里欺负她,我信了才帮她的。可等到后来才知道,那些话根本是她胡说八道。”陆成颂睁眼说瞎话,又看向陆明华,喜笑颜开的说,“明华,你怕是还不知道吧,陆明熙被安国公府纳去做了宁云蟾的妾,昨天跟着宁云蟾一起,被安国公送走了。”   “你放心,以后啊,她再也不能陷害你了。”陆成颂满脸的笑,还带着些许讨好。   陆明华先看向秦氏,便见她瞳孔一颤,面色发白,可让她惊讶的是,竟然只有这样了。   她没有担忧,没有心疼,也没有期待的看着她。   回看向陆成颂,陆明华很不明白,世界上为何会有这样的父亲。   这个时候,她宁愿他是有点心疼陆明熙的,无关喜恶,而是那样会让她感觉,自己血脉亲生的父亲,还是个人,而不是……拿着亲生女儿向她卖好的,禽兽。   “那是你的亲生女儿。”陆明华喃喃一句,匪夷所思的看着陆成颂,以前是,现在也是,她总是不能理解,也不能相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我没有这样狠毒的女儿。”陆成颂说的义正言辞,道,“她那样狠毒,频频算计,哪里还是个人,简直是禽兽不如。”   陆明华这一刻,简直是有些荒谬的。   多可笑,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在骂别人禽兽。   “够了,陆成颂,那是你亲生的女儿,她能到如今这地步,大部分是你的责任,教养不善,疏于管教,好好的孩子,养成这个样子,你也好意思说这些?”陆成文厉喝一声。   陆成颂没听出来陆明华的意思,陆成文和袁氏却是懂了,眼见着他还这副样子,瞧着陆明华,两人顿时心疼。   “兄长,话不能这么说,一样的教养,明华怎么就这样知书达理,哪里能算我的过错。”陆成颂很不服气的说。   袁氏看了眼秦氏。   秦氏正恍惚中,本应发现不了这个眼神的,可她偏偏在这个时候抬了眼,偏偏就恰好看见了袁氏的眼神。   她一愣,往日糊涂得紧的人,竟福至心灵般的理解了袁氏的意思。   因为她,她在说,陆明熙有今日,都是因为她。   她愣住,竟想不出辩驳的话。   这些日子她总在想,如果当初没有那样以陆明熙事事为先,没有偏心陆明华,最后会什么样子。   想着想着,秦氏不得不悲哀的承认,陆明熙会有今日,都是因为她。   因为她糊涂,偏心,因为她让她习惯了事事都被人忍让,让她习惯了不管什么,借着病弱的身体,就能得到。   可不管是她,还是陆明熙,都忘记了,在思贤院,在她们可以做主的地方,这样没有问题。   但是思贤院太小了,在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地方。那些人不会看她病弱就忍让她,不会看她病弱就怜惜她。出了伯府,陆明熙,什么都不是。   秦氏只感觉又喘不上气了,她怔怔看向陆明华,想起过往无数次她平静中带着淡淡嘲讽的眼神,忍不住想,她是不是早就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才会有着那样的眼神,才会那样看着她和陆明熙。   忍不住伸手抓住衣襟,她喘不上气,涨红了脸,瘫倒在椅上。   屋内众人一惊,陆成文顾不上再训斥陆成颂,忙找人叫大夫。   陆成颂不以为意,只说了一句这是老毛病了,一丁点儿的担心都是没有的。   屋内注意到这一点的人,顿时心寒。   这可是他结发几十年的妻子啊。   陆明华毫不意外,甚至想起了之前府上传言,秦氏生病,陆明熙一点儿都不用担心的那个传闻。   该说,不愧是亲生父女吗?   忙乱半晌,大夫说秦氏这是郁结于心,平日里要善于纾解。   听着这个熟悉的词,陆明华都想笑了。   以前是陆明熙,现在是她了吗?   行了针,又开了药,外面天色越迟,合该是用晚膳的时候,竟然被这么几个耽误了,陆成文没好气的撵人,陆成颂不甘不愿的走,临走前还不忘凑到陆明华身边说话。   陆明华只觉心中作呕。   “您不要再来了,”她说。   她说话太过客气,陆成颂丝毫没放在心上,还要再说笑,就见陆明华抬眼,双眼清凛凛的,丝毫笑意都没有,心中忽然一惊。   “见到您,实在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我希望您以后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陆明华客客气气说着毫不客气的话。   陆成颂顿时皱眉。   “不然,我只好想办法,让您一家都远离京城了。”陆明华轻笑了一下。   “你,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这样,不怕被人议论吗?”陆成颂心下一惊,毫不怀疑陆明华有这个能力。   “哪又如何,人总要过得开心了,才能去顾忌别人的言论,不是吗?”陆明华一句话说的轻描淡写,总算收了笑意,面无表情的看向陆成颂,说,“总之,就是这样。不然,你们就去和陆明熙作伴吧。”   “叔母素来疼爱她,叔父您也是,想来,也都是愿意的。只是,有些可惜我那些庶弟们,以后怕是无缘仕途了。”陆明华深知,陆成颂这辈子做不了官,做梦都想儿子里面出来一个能做官的,不惜悉心培养。   果然,这句话一出,陆成颂面色一僵,死死看了陆明华半晌。   陆明华以为他要冷哼一声,然后转身就走,不了,稍倾之后,他竟然挤出了一个笑,说,“瞧明华你说的,你不愿意看见我,我肯定不出现在你面前,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陆成颂也不再纠缠,带着人匆匆离去,可谓是干脆利落。   眼瞧着他如此能屈能伸,陆明华反而心中一堵,知道,他怕是还打着借她名声谋取好处的主意。   偏生,她就算知道了也无法,总不能见人就说,我和这个亲生父亲关系不好,你们不要理会他吧。   “明华你做的对,就该这样。”袁氏很是痛快的说。   陆成文也赞同的看着陆明华,只是心中悄然叹了口气。   不论如何,那也是他的亲弟弟,以前虽然不成器,却也没像现在这样。他心中,还是有些情谊的。   送走了人,一家人总算用了晚膳。   不管刚才如何,这会儿都面上带笑,热热闹闹的吃完,各自去休息。   另一边,陆成颂夫妻两人回了宅子。   相比伯府的思贤院,这个宅子无疑宽敞了许多,可到底不同。   伯府里许多规制,这寻常宅院都是不能用的,陆成颂每每想起,心中都不由发堵。   今日带怒回来,更是不悦,一路冷哼,看都没有再看秦氏一眼,直接就去了张姨娘那里。   秦氏往日这样,总会忍不住看他不见,可今日怔怔的,却看都没有再看一眼,直接就回了院子,去了佛堂。   上面的观音面色慈悲,仿佛正在普度众生。   她烧了香,跪下捻着佛珠一下一下的念着经,可脑中一片空茫,却不知道,在祈求些什么。   张氏忙着张罗,将陆成颂伺候的舒舒服服的,眼见着他面上的怒火散去不少,心下才是一松。   心知今日前去,结果定然不好,也不敢再多问。   “没用的东西,”张氏能忍住,陆成颂却是越想越气,忍不住说,“秦氏这个没有的,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把她当一回事,今天回去,陆明华看都没多看她一眼。”   “她这个亲娘是怎么当的?!”   他手把案几拍的叮当响,连茶杯都摔了。   张氏不敢吱声,心里明镜似的,能因为什么,秦氏软弱糊涂,早年被陆成颂冷落,下意识就什么都顺着他的意思来,他不喜欢长女,她就也跟着忽视,等到后来看着小女儿久了,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怎么着,就真的没再多管大女儿。   她有时候觉得母亲做到这个份上,真是又可笑又让人不屑,可总归,那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多管。谁能想到,陆明华能有今日这个造化呢,早知道,她早早救好生捧着那位了。   现在后悔,也晚了。   *   正月初二一早,稍微和伯府沾亲带故的人就都送了礼来,等到初三,各家开始走动,伯府更是热闹。一日日的,都有人上门做客。   天天都有眼生的伯母姐妹们过来找她说话,饶是陆明华都有些吃不消。   好在,每日燕元华都会来,也不知道他一个亲王哪儿有这么多的闲暇,天天都来找她。当然,陆明华也怀疑,那些人之所以来的这么勤,就是因为他会来。   这个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竟然就已经初八了。   初八开朝,众臣恢复了日日上朝的日子。   这日一早,燕元华就带着陆明华出了门。   “你要带我去哪儿?”马车不停,陆明华有些好奇的问。   外面的街上喧哗热闹,虽然距离上元节还有些时日,可街边已经有不少人家摆出了好看的花灯。让人只是看着,就不由想要期待上元节的来临了。   “去京兆尹,带你看一场好戏。”燕元华说。   陆明华若有所思的放下车帘看向他,说,“谁的好戏?”   “陆成颂的。”燕元华肯定的说,注意着陆明华的神情、   虽然知道她素来不喜那对父母,可这个时候,他还是有些担心,她仍留有余情。   “什么?”陆明华有些惊讶,忙问,“他的什么事?”   “还记得去年在京中关于你的流言吗?”   陆明华怎么会忘记,点了点头。   “我的人去年碰巧发现他在追杀一个人,就把人救了回来,才知道,那个人当初受陆明熙的指使传你的流言,后来出京,被人追杀,幕后指使正是陆成颂。”   燕元华生怕陆明华心软——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还是一一照实说了。   “是什么时候?”陆明华想了想,问了一句。   燕元华说了日期,见她没有生气,也没有其它异样,心中一松,反而有些好奇她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   “我只是想起了去年陆明熙帮陆耀齐找老师的事情。按理说,陆明熙不该答应的那么直接,她肯定是会好好为难为难陆成颂的,但是很奇怪,她直接就答应了。现在想来,应该是陆成颂拿着这件事威胁了她。”陆明华没有隐瞒,轻声说了。   她对那两人实在是了解,一看就知道有些不对,如今才算解惑。   “原来是这样。”燕元华对那两个人的事情不太感兴趣,不过只要陆明华说的,他都愿意听,闻言立即配合的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又问,“为什么会这样猜?”   陆明华还在回忆,轻轻摇头,带着些轻讽,说,“为了保住他的荣华富贵,他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猜,当时那人手里应该还有陆明熙的把柄,都被他给拿走了吧。”   她抬眼看着燕元华,很是笃定。   “明华好聪明,没错,不过那个人也有心眼,还偷偷藏了一张。”燕元华很是诚恳的夸赞,笑吟吟的说。   “我不过是了解他们罢了。”陆明华轻笑,不以为意。   燕元华贪看她从容含笑的眉眼,一刻也不想挪开。   刚刚开朝,京兆尹门前没多少人,马车徐徐停在对面。   “要不要我们进去听?”燕元华问。   “我不想见他。”陆明华拒绝。   “不用见,我们去堂后听。”燕元华跃跃欲试的说。   陆明华有些心动,又觉得,她这样贸然去,会不会不好。   “你就不想听听到时候怎么说?”燕元华如此说着,终于说动了陆明华。他带着人,堂而皇之的进了京兆尹府,在府尹恭敬的侍候下在堂后坐好。   京兆尹正想问问这位主来此何事,外面就有人来说,有人上门来状告。   他正迟疑,就听燕元华含笑说,“去吧,去好好判。”   心中一个激灵,他立即猜到,这件事怕是和这位主有关,立即告退出去。   果不其然,来人状告文安伯府二爷陆成颂害他性命,甚至,还拿出了证据。   那人在躺下哭喊,说是他险死还生,躲躲藏藏一年才总算弄明白了原因,请府尹为他做主。   这话,京兆尹只信了一半,害命是真,至于原因证据,怕是瑞王所为。   不过他也没有追究,立即命人去拿陆成颂,自己看着状告心中啧啧称奇,想不到会有这种事。这陆成颂见了小女儿陷害大女儿,毁她名声,不做主也就算了,竟然还帮着扫尾,斩草除根。   当然这种人也有,不过是唯利是图,见着小女儿前程好所以偏心罢了。   京兆尹虽然不明白,可见得也不少。只是这陆成颂运气不好,眼光也不好,被放弃的大女儿如今成了瑞王妃,小女儿被休弃,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不多时,陆成颂便被人请到了京兆尹。   然而,一直到站在大堂,他整个人都惊疑不定,实在想不到这是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3 00:44:44~2022-08-23 15:4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彩虹棉花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九章   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人, 陆成颂心知今日此行,定然和他有关,可不论怎么看,他都认不出来此人是谁。   直到他听完上首府尹说完罪证, 脑袋嗡的一下, 回神了。   京兆尹每次开堂, 除非特殊情况,外面的百姓都会过来围观, 此次也不例外。   话音刚落,外面就哄得一声热闹起来,不少人都忍不住去看陆成颂, 想不到这老爷看起来挺正经的一个人, 背地里竟然会干这种事!   “小女儿算计大女儿,他还帮忙?”   “怎么会有这样的爹啊。”   “他那大女儿好可怜啊。”   “嘘,噤声,你没听说姓陆嘛。”   “姓陆怎么了?”   “你忘了去年京里的流言啦,就宁国侯府那个,”那人说的遮遮掩掩, 可旁人却都懂了。   “你是说他大女儿就是那陆明华!”众人顿时都惊了。   “胡说什么,那可是未来的瑞王妃!”   “竟然如此,我之前还疑惑, 好好的怎么过继给了长房,有这样当爹的, 难怪。”   一众人议论纷纷, 刚还有些疑惑, 如今再看陆成颂, 便只剩下不屑和讥讽了。   偏心也就算了, 结果小女儿是个狠毒的,大女儿又有这样大的造化,真是瞎了他的眼嘞。   “大人……”陆成颂稳住神情,想要辩解,却被京兆府尹再三砸下来的证据弄懵了。   他不死心,还想狡辩,可人证物证俱全,哪儿有他辩解的余地,在问过他没有证据证明自己后,就被定下了罪,拖下大堂,至于罪刑,还要再议。   一系列的过程干脆利落,可谓是京兆府近些年难得的迅速了。   外面围观的百姓议论声不止,四下散去,准备和相熟的人好好说说今天的事。   堂后,陆明华听着陆成颂不甘喊叫着被拖下去,不由怔然。   这个困扰了她这些年,自从她出嫁,就不听缠绕着她,想尽办法想从她身上谋夺好处的人,让她如今也不得安生的人,就这样被解决了?   “明华,你不高兴吗?”看她出神,燕元华低头问她。   “我,”陆明华茫然的张了张嘴,下意识摇头。   “那就好。”燕元华顿时笑开。   见着他笑,陆明华就也笑了,眨了眨眼,她终于回神,然后笑意越来越浓。   “我高兴的,我很高兴。”她喃喃,眼睛变得晶亮,看着燕元华灿笑,说,“济安,谢谢你。”   谢谢你,帮我解决这些。   “口头说谢可不行。”燕元华侧身看着她笑,有些遗憾这里都是靠背高椅,若是圆凳,这会儿就能离明华更近,若不得,还能得个拥抱。   “那你想要我怎么谢?”他素来都是这样让她正经不起来的性子,陆明华失笑问他。   “你看,这荷包都旧了。”燕元华提起腰间配着的荷包,心中蠢蠢欲动,他又心疼陆明华,不想让她做这些,却又惦记着,想多得些她做的东西。   只是如此?   陆明华顿时就笑了,说好。   燕元华立即就开心起来。   他站起身伸手示意,说,“热闹也看完了,我们走吧。听说福顺楼来了个新厨子,善做南菜,我定了一桌,去尝尝?”   “好。”陆明华抬手搭上,无端默契。   等出了门才恍然,再仔细一想,竟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就和燕元华行止间如此亲昵自然了。   京兆府尹审完了人,就准备去后面见见那位主子,也想问问他对于陆成颂到底是个怎么处置法,结果却被亲卫拦在了门外,不多时,就见那两人出来,径自走了。   他心里有些着急,就见眼前拦着他的亲卫笑开,凑过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那陆成颂不识相,为父不慈,还总来纠缠陆小姐。我们王爷没别的意思,也不想让陆小姐为难,只是,还望府尹费点心,让他懂事些,没问题吧?”   赵十一含笑问。   京兆府尹自然不能说有问题的,连连点头微笑,满口让赵十一放心。   那牢狱之中,多的是让人听话的法子。   “那这刑期?”他试探着又问一句。   似这般杀人未遂,定罪不一,多的十年,少的三年,似陆成颂这样只是因为掩盖流言杀人,情形并不算恶劣,一般来说,三四年也就够了。   “自然是依照律法来了,杀人未遂,我记得,可以判个十年的吧?”赵十一笑了。   京兆府尹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赵十一这才满意,又和他寒暄几句,就追上了马车。   昏暗的监牢,耳边不绝的□□声,陆成颂被衙役压到了最深处,推进了一个单独的牢房。   他踉踉跄跄的扑倒在地,转身就见牢门被加上大锁,忙不迭的扑过去,连声喊叫,“你们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就这样对我,我可是瑞王妃的生——”   “胡说什么,”一个衙役听见动静照着他嘴就来了一下。   唇齿剧痛,陆成颂闷哼一声捂住嘴,只觉满口的腥甜之气,他颤着手拿开,上面除了血,还有两颗牙齿。   刚才衙役那一下子,直接就打掉了他的牙。   “你,你们大胆,放肆!”他颤着手指着那衙役,口齿不清的说。   “再胡言乱语,你以后就别说话了。”衙役冷喝,盯着他的眼神阴狠,目光落在他嘴上,似乎在打量着怎么割掉他的舌头。   陆成颂被骇的立即闭上了嘴。   “都进了这里,还做梦呢,也不想想,嗤——”衙役笑了一声,余音饶有深意,走了。   陆成颂却傻了,想,想什么?   他忽然瑟瑟,坐在墙边出起了神。心中忍不住的猜测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然而,其实并不用多猜。   那个传播流言的人只是这上京城中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混子,他根本没那个能力逃生,更没那个能力搜集什么人证物证,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   想起衙役的话,他顿时都得更厉害了。   是陆明华!不,是瑞王!是他做的。   对,一定是他,是他嫌他去打搅陆明华,所以就把他送进了这里面。   陆成颂打眼看着周围,只觉各个牢房里好像都有人在暗中看他,昏暗的牢房看不清楚,一个个在微弱的灯影下晃动,仿佛随时都会夺取他性命的饿鬼一般可怖。   他忍不住缩紧,想着会不会有谁接了那瑞王的命令,来取他的性命。   会是谁?   “诶,你是怎么进来的?”旁边牢房的人敲了敲栏杆,声音嘶哑。   陆成颂不敢说话,自顾自的坐在那里。   “还用问,能送到这儿来的,谁不是谋财害命来的。”另一个牢房的人冷笑。   “问问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咱们到底是谁先出去。”先前的人哼笑一声。   “出去?”陆成颂下意识接话。   “做什么梦呢,都来了这里,等着的只有死刑,出去?下辈子吧,”他嘶哑着笑了起来,没人应和,死一般的沉寂。   陆成颂当时就傻了,死刑?   “不,不,肯定是弄错了,弄错了!我顶多是杀人未遂,怎么会是死刑,不可能,不会的。”他喃喃道,但一想那个高高在上的瑞王,心都凉了。   “没害命?”   周围几个刚才还安静的牢房顿时就热闹起来,都巴着牢门看向陆成颂。   “那肯定是得罪贵人了。”有人肯定。   “你们还记得上次那个得罪贵人的,是怎么死的吗?”   “毒死的?”   “那是上上个,上个分明是得了病动不了,被老鼠生生咬死的,哈哈哈,哈哈哈。”   周围的人顿时哄堂大笑。   陆成颂被说的面无人色,惊惧慌乱的看着周围的人兴奋的看着他笑,只觉得这些人都疯了,疯了!!!   他们都是疯子!!!   他把头埋进怀里,不敢动,也不敢看。   看他这样,周围的人顿时觉得没意思,都哼了一声,回去了。   一众衙役一直注意着这里,见此低声聊了起来。   “上面还说要吓唬吓唬他,让他懂事点,依我看,这么怂,不用我们出手,就能吓疯吧。”   “那不正好,省了我们的事。”   “唉他到底是瑞王妃的生父,我们这么干,以后那王妃不会怪我们吧。”有人担忧。   “怪?想多了,你不知道吧,听说啊,这个人来这里,是瑞王的意思。”有人左右看一眼,悄声说,“据说瑞王今天带着个女子来了,就在后堂听着呢。”   闻言,众人心领神会,那所谓的女子,一定就是未来的瑞王妃了。   然后立即放下了心,既然在堂审过后这个人还能被送到这里来,那以后绝不会有问题的。   “所以啊,这人就不能做亏心事,不然谁知道以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有人总结。   众人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大街上很是热闹,陆明华掀起帘子看着,瞧见路边有人正在做灯笼,心中顿时一动,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做一个。   “在看什么?”燕元华发现她的瞩目,探头过去。   “看那灯笼,你说我也做一个怎么样?”陆明华很感兴趣的说。   “做个什么样的?”   “太复杂的我怕是做不来,就四角的吧,到时候可以画个画。”   “要腊梅。”燕元华立即说,“到时候送给我。”   闻言,陆明华一顿,看向他,忽然想起一个疑惑很久的问题,“你说我们初见时,我身边有腊梅,可我怎么不记得?”   “你怎么会不记得?”燕元华的语气听起来震惊极了。   “我,应该记得吗?”陆明华有些迟疑的反问。   “就是去年我率军回京啊。”燕元华巴巴的看着陆明华,说,“你当时出城,城门口哪儿有一丛腊梅,你挑开帘子去看,还折了一枝。”   “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竟然不知道?”燕元华很有些委屈的说。   陆明华明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可被他说得竟有些心虚了——   还好她稳住了。   “打住,不许这个样子。”她拿起手中的书挡住燕元华眼睛以下,看着他笑。   “当时你穿着黑甲,我哪里知道那是你。”她说。   燕元华眨了眨眼,含笑握着陆明华的手,心中一动,忽然在那腕上落下一个吻。   “呀。”陆明华一惊,落了手上的书,她忙不迭的抢回手,水眸盈盈瞪着燕元华,“你这是做什么?”   说着话,她的脸,和那截腕子一般,都透出了淡淡的粉晕。   “没忍住。”燕元华无辜的说,瞧着她含羞带嗔的脸,心尖发痒。   陆明华瞪他,还要再说,就见他倾身过来,下意识伸手拦住,便觉面上一热。   轻轻浅浅的一个吻,落在她的脸颊。   “明华,你不要这样看我,我忍不住。”耳边,燕元华略带些哑意的声音响起。   怎么看他了?   陆明华心里轻哼,哪里是她的过,分明是这人狼子野心,如今只是不想再忍了而已。   没敢再看他,陆明华甩手把帕子仍在他脸上,转过身去。   “明华。”燕元华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笑。   陆明华不理他,只觉这人实在是会得寸进尺,一直等到马车停下,率先下了车,往楼上走去。   燕元华笑着跟在她身后,温柔看着她的背影。   明华现在这样会生气,会嗔怒的样子,多好。   拓跋柔远远看着,心中一动,又有些苦恼。   寻常见不得人,好不容易见到了,瑞王又和陆明华在一起,偏她要说的话,不能被别人听见,一时两难。   使团,过了上元节,就准备回北夷了。   她只剩下几天的时间。   如是想着,心中一咬牙,片刻之后,拓跋柔到底去了那个雅间,然后被亲卫拦在了门外。   “我有事求见瑞王殿下,还请诸位通报一下。”   赵十一上下打量一眼她,笑了笑,说,“我家王爷正在用膳,不喜打扰。还请王女稍后再来”   “只是片刻时间。”拓跋柔皱眉。   “还请王女稍后。”赵十一说的很是坚定。   无奈之下,拓跋柔只得离去,又等了半个时辰,再次过来。   陆明华正在喝茶,旁边燕元华不急不缓的泡着,动作随意。修长白皙的手指摆弄着瓷白的茶具,清亮的茶水一一倒入盏中,然后再落进陆明华的杯中。   “喝不下了,”陆明华无奈放下茶杯,再好喝的茶,也不能总是喝啊。   “我泡的好不好喝?”   “好喝。”   “那我以后每天都给你泡。”燕元华见缝插针的说着以后的话。   陆明华也算习惯了,闻言只是含笑嗔了他一眼,拿过茶盏,为他倒了一杯,亲手端起递给他,说,“你也喝。”   燕元华高高兴兴的接了,就听外面亲卫禀报,便就有些不耐。   他和明华正相处着,最烦被人打扰,直接就说了不见。不多时,赵十一进来,说那王女就守在门口,眼见着,要是不见,怕是不准备走了。   这下,可就惹恼了燕元华,他眉眼一扬,说,“你们不会把人请走?”   赵十一讪笑,那到底是北夷的使者,事关两国交好,这样做,不太合适。   不过,既然他开口了,那就没事了。   “不如见见吧,看看她到底有什么事。”陆明华开口说了一声。   “那就见见,让她进来。”燕元华脸上的不耐一去,顺着陆明华的话说。   赵十一偷偷觑了两人一眼,心中琢磨着,看来以后有事,可以多找找陆明华。依着他们王爷现在这个样子,以后肯定是个耙耳朵,这么做,准没错。   就这样,拓跋柔总算得以进门,她身后的丫鬟要跟上,却被拦在了外面。   “拓跋柔想请王爷援手,助我夺下王位。”有过前几次的碰壁,这次拓跋柔没再耽搁,进屋之后,直言道。   陆明华不由惊讶看向她。   王位?   燕元华随意撇了一眼拓跋柔,依旧笑看陆明华,仿佛丝毫不在意她在说些什么。   “若我能功成,我在位期间,定然岁岁朝贡,永奉大燕为主。”看他这样,拓跋柔忍住忐忑,又道。   陆明华从听说她要夺王位后,就一直在看她,闻言细眉微动,眼中微亮,看向燕元华。   眼瞧着她一副新奇惊讶的样子,燕元华只觉好笑,倒是多看了眼拓跋柔。   “我会转告皇兄,你回去等着就好。”他淡淡道。   得了这个答案,拓跋柔当即松了口气,没再纠缠,认真行了一礼,走了。   属国王位更迭的事,自然要寻当今天子做主。她之所以来寻燕元华,本就是因为被盯得太紧,根本没机会靠近当今,不得已而为之。   “济安,她会当女王吗?”等人走了,陆明华忍不住问。   中原几千年历史,也只出过一位女皇,这天底下,对于女子,本就约束重重。这般想着,她倒是有些期待看着她登上王位。   “会的。”燕元华笑,一个女王,对大燕来说,是有好处的。   天然的弱势意味着她不得不依靠燕国,那么,在这几十年里,都不必再担心北夷作乱。   “那,希望她会是个好国主。”陆明华轻笑。   玩乐半日,陆明华刚回到伯府,就被请去了正院。   她心中一动,便猜是为何。   “今日出去玩的可还高兴。”谁知,回去时并没有听陆成文夫妻提起陆成颂,只见袁氏招手唤她过去。   陆明华心下隐约有些忐忑,她能看出,陆成文对于陆成颂,还是有些感情的。   “还好,爹娘在家如何,那些亲戚,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她轻笑。   “不提她们,”袁氏也有些头疼,拿起手边的册子递给陆明华,说,“你看看,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看看可有什么遗漏?”   陆明华没准备看,随手放在一边,笑着说,“爹娘做主就好。”   她并不太在意,一副全然相信的样子,袁氏不由轻笑,又聊了几句,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陆成文偶尔也插上几句话,等人走了,才叹了口气。   “老爷您刚才怎么不说?”袁氏早就知道他没法开口,却还是笑问一句。   “说什么?我又何必再让这孩子为难。”陆成文摇摇头。   说到底,到如今这个地步,不是陆明华的错,是陆成颂为父不慈,又怨得了谁。   出了门,陆明华也松了口气,若刚才陆成文真的提起陆成颂,那她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放了,她不情愿,不放,又怕影响了情分。   好在,最后他到底没有说。   回了院,出神了一会儿,等陆明华惊醒,才发现刚才一直想着燕元华含笑的样子,不由红了脸。   闲来无事,她命人寻了东西来,准备做个灯笼。   框架好搭,可等到糊上灯面时,总也弄不好,这般来来回回试了好多次,才总算弄好一个,最后斟酌片刻,她到底调了颜料,在上面浅浅画出几支腊梅。   淡黄色的花开在枝头,陆明华又觉一角太空,思来想去,提了一句诗上去。   【池边新栽七株梅,欲到花时点检来。   莫怕长洲桃李嫉,今年好为使君开。】   为君来。   作者有话说:   百度百科   《新栽梅》白居易   池边新种七株梅,欲到花时点检来。   莫怕长洲桃李妒,今年好为使君开。   译文:花池边刚栽了七棵梅树,想到开花时我再来查点。不要怕长洲的桃李嫉妒,今年你要好好为我吐艳。 第七十章   正月十五, 上元佳节。   人潮攒动,灯火辉煌。   陆明华被燕元华拉着手腕,从人潮中穿行而过,耳边人声不绝, 她满眼满脸的笑。   燕元华拎着陆明华做的那个粗陋的灯笼, 一身黑色衣裳, 行在绚丽灯火中,软了他有些锋利的眉眼。   “明华, 你想要什么灯笼?”看一眼两边的灯市,他回头去看陆明华,信心满满, 一副她想要什么他都能弄来的样子。   “你为什么没给我做?”陆明华抬眼看他, 有些失望的样子。   她之前做灯笼的时候,也曾想过燕元华会不会给她做,可没想到,今日他竟是空手来的,不由失望。   惊觉这个想法,陆明华按捺下来, 觉得自己真是被燕元华宠惯了,以前哪里会如此。   可等燕元华这次提起,她到底是有些忍不住, 问出了声。   燕元华怔了一下,豁然就笑了。   他凑近陆明华, 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我给你做了一个八角宫灯, 但是发现太沉, 你拿着费力, 就没拿给你,还在车上放着。”   他倒是可以拿,但是他只有两只手,又想牵着明华,又想拿着她做的灯笼,只好先放下了。   丝毫不知他的小小心思,陆明华一下子就被哄好了。   “是这样啊。”她撇开眼轻声,有些不好意思。   “是我忘了告诉明华,”燕元华声音都是笑意,放轻了便满是温柔,说,“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那你下次直接告诉我,好不好?”燕元华有些自责的说。   “好。”陆明华眼睫颤了颤,抬眼看着他笑。   燕元华看着她,就也笑了。   行人传出一阵善意的笑声,为了这对有情人。   男子俊朗,女子温婉,这两人实在是耀眼,魏云台远远的,就看见了她们。   他脚步一顿,瞧着那两人对视微笑,心中那种莫名的,让人沉闷的感觉,再次浮现。   愣愣的看着陆明华眉梢眼角的笑意,他忽然失神。   那边,燕元华感觉到了这股视线,远远看去一眼,落在魏云台面上的失神后,眼神骤然一厉。   魏云台惊醒,狼狈的避开了眼神。   “你看看喜欢哪个?”不想陆明华看见魏云台,搅了心情,燕元华笑着催促她去看两边的灯市,虚虚揽着她的腰背,让她转身,选出一个来。   陆明华没发现异常,只是很不习惯他这样,忙按下他的手,嗔他一眼,自己走了过去。   燕元华含笑收手,亦步亦趋的跟在陆明华身后,恰好挡住了魏云台所在的方向。   那样含嗔带笑的陆明华,魏云台从未见过,下意识上前一步,就被人拦住。   赵十一笑意淡淡,说,“魏世子,请吧。”   “这是灯市,瑞王这样霸道,不好吧。”魏云台敛了神色,温声说。   “灯市你可以随意,前提是,魏世子管好自己的眼睛,不该看的,不要看。”赵十一面无表情的警告。   “……我知道了。”魏云台沉默一瞬,应道。   遥遥再看一眼那道背影,目光划过挡在自己身前的赵十一,还有周围的那些亲卫,他到底转过身,去了别处。   丝毫没有察觉远处的暗流,陆明华左右看看,最后挑中了一盏猫儿灯。   “你看,像不像平安?”她笑。   燕元华不觉得哪里像那只胖猫了,不过陆明华喜欢,他也就高兴,上前猜了个灯谜,取了来给她。   两人全都拎着灯笼,在这灯市玩了许久,陆明华有些累了,就打道回府了。   过完上元节,陆明华就开始忙碌起来。   以前,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成婚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做。   三书六礼,凤冠霞帔。   宫中绣娘一次一次的来问她关于喜服的意见,还有凤冠,也没个消停,什么样式,什么纹样,镶嵌什么珠宝,用的什么材料。   件件样样,都小心慎重,生怕有一丝不妥。   之前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人,都频频上门来找她叙旧添妆,活了这些年,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受欢迎的时候。   宫中,太后偶尔召见,前几次陆明华刚进寿康宫不久,后面燕元华不多时就会赶到。   后来被陆明华制止后,才算好些。   太后不满轻哼,说,“他这是怕我吃了你呢。”   陆明华轻笑,这些时日来见到太后,倒是没那么忐忑了,只是含笑,说,“哪里,王爷是想见您了。”   自己这个儿子,太后还能不知道,只是又哼一声。   每次进宫,陆明华回来时,都会带着大堆的赏赐。   袁氏也不贪这个,全都给她嫁进了嫁妆里,又把嫁妆单子给她,让她自己好好记住。不求全都烂熟于心,自己都有些什么产业,总要弄明白。   在此之外,宫里也来了嬷嬷,开始为陆明华调养身体。沐浴,香膏,药膳。一日一日里,陆明华揽镜自照,只觉镜中的人肌肤白皙滑嫩,白里透着淡淡的粉,可谓是容光焕发,肌肤生晕。   而平时里,便是不用香,都几乎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香味,仿佛已经浸入骨髓似的。   嬷嬷们不止为她调养身体,还要让她熟练礼仪,好应对大婚之日。   亲王成婚,宫中自有礼仪规程,一点也不能疏忽的。   这般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觉,就二月了。   原本陪着夫君在任上的陆家姐妹全都回了京,还有长子陆耀信也带着一家子归来。全都为了送陆明华出嫁。   在此之外,三房的陆成章亦是如此。不过,他们已经分家出去,另辟了宅院,只那个不太熟悉的叔母上门过几次,是一个很温婉的妇人。   相比之下,二房倒是没什么消息。自从陆成颂进了牢狱之后,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往日安静祥和的伯府顿时热闹起来,兄妹三人的子嗣整日里在府上玩耍嬉笑。   陆明华偶尔见了,不由瞩目。   她也曾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她想过,若有了孩子,定然会好好疼爱,断不会让他和她一样。她总觉得,若是有了孩子,就真正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诶呀,看看这些小小姐们,可真是热闹。”喜事将近,李嬷嬷看着好似年轻了十岁般,整日里喜笑颜开,过来瞧见一眼,忙看向陆明华,笑道,“也不知我们家的小少爷小小姐们会是何等模样,不过啊,依着小姐您和王爷的相貌,定然差不了。”   “嬷嬷,”陆明华娇嗔,有些不好意思,这还未成婚,怎么就提起孩子了。   说笑间,两人离去。   文安伯府一片和乐,遥远的宣州,陆明熙看着镜中人脸上大大的两片红印,死死咬紧了指尖,咬的出了血,她都没有松开。   她的脸好不了了,好不了了。   经过这半个月的时间,她终于接受了这一点。   狭小的院子偏僻荒凉,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舞乐声,那是宁云蟾招来取乐的歌妓。   他不能动,却还没放弃自己的色心,整日里取乐不停。而她,从来到宣州之后,就被抛在这小院里空空荡荡无人问津。   她看着自己的手,曾经娇嫩纤细的手指,变得粗糙干硬,这才几个月而已,往后的几十年呢?   一想到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陆明熙就瑟瑟发抖。   “不,不行,不可以。”她喃喃说,终于循着一个机会,悄悄抛出了院子。   她要逃走,要逃得远远的,她不要呆在那个院里直到死。   然而,这个庄子是安国公府的私产,宁云蟾早在来这里的时候就吩咐过了,让人盯着陆明熙。   他心里知道,依着瑞王对陆明熙的不喜,要是知道他没把人看好放跑了,说不得就要找他算账,遂很是废了一番心思。于是,陆明熙没跑多远,就被发现,宁云蟾忙命人把她押了回去。   “还敢跑?看来是打得不够。”宁云蟾看一眼陆明熙带着两块红斑的脸,就厌恶的转过了头,让人打。   陆明熙被宁云蟾眼中的厌恶刺痛了心,发疯似的盯着宁云蟾看。   她会变成今天这样,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他竟然敢这样看她,他凭什么这样看她?!!!   宁云蟾看着她眼中的怨恨,就笑了。   索性他在这里没事,瞧着陆明熙癫狂,他反而高兴,说,“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你不会以为是我干的吧?”   “好歹是个美人,那张脸真是可惜了。”他满脸的笑,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   陆明熙浑身一震。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忍不住迫切的问出口。   “你觉得,谁最不想让你顶着那张脸?”宁云蟾好整以暇的逗弄着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她发疯,就笑了,说,“当然是瑞王啊。”   “他可是特意吩咐了我,不想再看见你那张和你姐姐一样的脸。啧啧啧,可惜了。”   “啊,啊啊啊啊!”陆明熙真的发起了疯。   她无法接受,也不能接受,为什么陆明华能遇到瑞王,为什么她明明被魏云台抛弃了,还能越过越好,为什么为什么!   “你说说你,同样是姐妹,你姐姐是和离归家,你是被休。”   “你怎么就非要和你姐姐作对。要是你和她打好关系,现在有的是好前程等你。”   “蠢啊,蠢死了。”   宁云蟾还在刺激她,笑的越发开怀。   嬷嬷看他得趣,也没再继续打陆明熙,松开手由着她摔倒在地。   陆明熙痛的呜咽一声,一如从前般缩在了角落里。   看她又跟傻了一样,宁云蟾有些无趣,也懒得理会,过一会儿看一眼,就当找乐子了。   屋中渐渐安静下来,两个嬷嬷都退了出去。   角落里,陆明熙抬起了头,死死盯着宁云蟾。有他在,她永远都逃不掉,她不甘心,她不要留下这里,她要回京,要去揭开陆明华狠毒的面目。   要不是她,瑞王怎么会在意她是谁,一定是她进的谗言,一定是她!!!   陆明熙悄然起身上前,站在床边看着昏昏欲睡的宁云蟾,伸手拿起了软枕。   隐约感觉到了黑影,宁云蟾下意识睁开眼,就见陆明熙面目扭曲的看着他,手上软枕落下。   “你——”他想怒喊,可话还没有开口,就被软枕掩住。   他想要挣扎,但是他四肢尽断,如今还没有好,只能疯狂摇头,却根本挣不开用尽全力的陆明熙。   渐渐的,宁云蟾不动了。   陆明熙咬牙笑的面目狰狞,等到没了力气,才慢慢松开手。   外面嬷嬷的声音传来,她这才恍然回神,哆嗦着扔掉软枕,死死的看着睁大双眼满脸涨红的宁云蟾,咽了口唾沫,缠着手,上前把他的双眼和好,又把脸往里侧推了推,最后盖好被子,放下帐幔。   转身,跌跌撞撞的出去。   嬷嬷被她撞得一个踉跄,恨恨骂了一句,抬眼见着帐幔放下,只以为是宁云蟾使唤陆明熙干的,没有多想就出去了。   外面,陆明熙脚步匆匆的走着,脑中拼命的转着,眼见着一群穿着艳丽的女子站在一起,正要上马车离开,心下一动,寻了一个放满杂物的马车躲了进去。   这般躲躲藏藏许久,她终于摸到了一辆船上。   而另一边,一个时辰过去了,眼见着宁云蟾还没醒,嬷嬷总算发现了不对,一片尖叫,庄子顿时乱作一团。   京中,燕元华很快收到了消息。   “她要回京?那就让她回来吧。”他笑了,把纸条不急不缓撕碎,说,“让她看一眼,再送她回宣州,以奴杀主,可是大罪。”   亲卫领命,懂了他的意思。   二月廿六,上吉日。   上京各处街上的灯火全都亮起,将将拂晓,天色未明,整个上京灯火就已经照亮了半边天。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啦,再写两章婚后日常就完事了~~~   不过后面还有番外,平行世界另一个燕元华和陆明华的故事,让她们提前遇到,让明华少些坎坷。   感谢在2022-08-24 01:25:23~2022-08-24 15:33: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彩虹棉花糖 2瓶;40841779、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一章   为了这场婚事, 燕元华特意向当今请旨,夜间不宵禁,灯火不熄三日。   当今应允。   这件事一出,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瑞王对陆明华的看重。   城中各处街道上, 张灯挂彩, 灯火通明, 好不热闹。   陆明华早早起来,一应嬷嬷们都忙活着为她开面上妆。   袁氏并着媳妇儿女们守在一旁看着, 远远见着天边亮起,不由轻笑。   这样的看重,真是让人羡慕。   陆明华没顾得上这些, 心中慌乱忐忑, 恍恍惚惚,看着镜中的人不能回神。   她这就要成亲嫁人了?   锣鼓喧天,远远就传来。   陆耀信兄弟两人带着好友同僚们在前院照旧为难新郎官,可来人是瑞王,谁敢动真格,意思意思走了个场面, 就放了人进来。   文安伯府上无高堂,就文安伯夫妻两人。   团扇遮面,所见所得, 只有一步之地,陆明华被李嬷嬷牵着, 到了正堂。周围喧哗声隐隐, 燕元华已经候在了堂中, 她刚一出来, 一双眼睛就直直落了过去, 可能见到的,却只有如云青丝上戴着的凤冠。   他恋恋看着,目光中只有那道穿着大红喜服的身影。   瞧着新郎官这样急切,众人顿时笑开。   礼官唱和,正是新娘拜别亲长的时候。陆明华上前行礼,陆成文不舍点头,袁氏口中叮嘱,让她体贴夫婿,孝顺亲长,陆成文则看向燕元华,隐隐嘱托,请他好好待陆明华。   “伯父放心,我此生定不负明华。”燕元华笃定的说,眉眼收了笑,里面的认真郑重,不让任何人质疑。   陆成文哪里放心的下,但面上还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而对着陆明华说,“明华,你放心,伯府永远是你的家,你随时都能回来。”   众人顿时失笑,都知道这是不放心瑞王呢。不过谁家嫁女,都有这一遭,他们只是惊奇文安伯竟然这样看重这个过继来的女儿而已。   陆明华眼睫一颤,眼中忽然酸涩,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红宝串成的珠帘轻动,燕元华侧眸,便见着了她泛红的眼圈,手臂轻动,想要握住她的手,最后又放了下来。   一番叮嘱完,礼官再次唱和,新娘子该出门了。   按理说,这会儿该长兄陆耀信背起她,燕元华却亲自上前,在她面前弯下了腰背。众人惊愕,可瞧着燕元华却说不出阻止的话。   眼瞧着那道红色身影在她面前弯下了腰,陆明华无措了瞬间,没听见有人阻止,只好趴了上去。   燕元华起身,亲自背着他的新娘子上了花轿。   眼见着她坐稳了,他才放心,忽然轻笑一声,说,“明华,我们回家。”   陆明华心中一颤,下意识轻轻下移了团扇,看了他一眼。   “我们的家。”燕元华看着她笑。   眼睛忽然又酸涩起来,陆明华眨了眨眼,笑的眉眼弯弯,轻声说,“好。”   燕元华也冲着她笑,才放下帘子,骑上骏马。   锣鼓喧天中,花轿起来,往瑞王府去。   按理说,要绕城几圈,以示郑重,但是被燕元华否决了。坐轿本就不是什么舒服的事,何必那样折腾。礼官担心这样不够郑重,他找人兑了几大筐的铜钱,和喜糖放在一起,边走边撒。   五城兵马司早就收到了通知,一路护在道路两侧,铜钱不及落地,就被百姓接住,齐刷刷的贺喜声几乎能震破天际。   “祝王爷王妃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夫妻恩爱。”   “举案齐眉。”   这喜意祝愿太过真诚,哪怕明知道有钱的原因在,可陆明华还是不由心中砰砰跳着,不自觉的欢欣雀跃起来。   这些人,都在祝福她,她以后会好的吧。   一定会的。   满城都在欢庆着这桩婚事,人群之中,一身破衣褴褛的陆明熙看着那辆十六人抬的花轿徐徐穿过上京繁华的街道,往日热闹的街道如今空空,都在为着这桩喜事让路。   她不甘心的在人群中穿行,远远跟着那台花轿,一直到瑞王府门外。踉跄着,她想扑出去,想告诉所有人陆明华的狠毒,可后颈一痛,忽然就失去了意识。   一个乞丐悄无声息倒地,没人在意,很快就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拖走,消失不见。   半个月后,杀害安国公长子宁云蟾的妾室陆氏被抓回宣州,判处死刑。   不多时,这个消息随着宁云蟾的死讯传回京城,很多人都还记得陆明熙陷害长姐,抢走姐夫,谋害长姐名声的事。没想到她会落得这么个下场,大多一笑,然后抛下一句活该。   她的死,就好像一粒尘埃落地,没有让任何人多在意片刻。   花轿停下,礼官常喝,燕元华射了轿门,喜婆该上去扶了新娘子下来,结果又被他抢了先。   掀开轿帘,他没用喜绸,只是伸出手,说,“明华,来,我们下去。”   他这样恣意妄为,陆明华无奈,不由嗔怒瞪了他一眼,可到底,还是把手放了上去。   衣袖落在一起,龙和凤相交,两人携手,进了瑞王府。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陆明华起身,便见燕元华一直看着她,不由轻笑。   燕元华也笑,又拉起了她的手。客人们顿时都笑开,礼官忙让送入洞房。新郎官太急,不快点不行啊。   喝过交杯酒,发丝相结,礼官和喜婆退下。   红烛高照,大红色的帐幔轻垂,下面坠着的水晶珠子折射出点点星光。   燕元华拉了陆明华坐下,只是看着她一味的笑。   “傻了不成?”陆明华被笑的没办法,嗔了他一眼。   “明华,真好。”燕元华俯身将她搂进怀里,轻声道,“我感觉就跟做梦似的。不过这不是梦,我终于把你娶回家了。”   陆明华心间轻颤,是啊,她也觉得跟做梦似的。   “这不是梦。”她轻轻靠在燕元华的肩头,抬眼看着他的侧脸轻笑。   燕元华低头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缓缓靠近。   轻轻的一个吻,只是唇齿相交。   慢慢的,这个吻加深,燕元华轻轻叩开怀中人的玉齿,缠住了她无措的舌尖。   勾勾缠缠,不肯放开。   衣襟微散,腰带被拉开,外裳早已落了地。   正要继续下去,外面门被敲响,嬷嬷的声音响起,“王爷,陛下驾到。”   两人瞬时惊醒,陆明华迷迷糊糊睁大眼,面颊滚烫的推开了燕元华,眼尾扫见他散开的衣襟,好像,好像是她刚才拽开的,顿时脸颊更热。   “你,你快去。”她不敢看燕元华,口中催促。   燕元华一时恨恨,险些想要骂人,强行忍住,依依不舍的出去,临走前,还要偷得一个吻才肯走。   连催带哄,总算送了人出去,陆明华返身呆坐许久,采春几个丫鬟进门要侍候她熟悉,才算回了神,   坐在妆台前,这镜子比起她之前用的更锃亮光滑,几乎将人照的纤毫毕见。   陆明华一抬眼,就清晰的看到了自己脸上的红晕,还有……被吃掉一半的红色口脂,一想到自己就是用这副样子出现在几个丫鬟面前的,她的脸热度非但未降,反而更烫了。   丫鬟们浑然不觉她的想法,手上轻快的取下她的凤冠,开始为她梳理青丝。   三千青丝垂在身后,檀木发梳轻轻穿过,燕元华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上前,接过丫鬟手中的发梳,一下一下为陆明华梳理着。   陆明华正出神,就觉有些不对,抬眼看他,先是笑起,而后又是疑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皇兄不能出来太久,只说了几句话就回去了,余下的宾客,都有赵十一他们招待,我不在也没关系。”   “又乱来。”陆明华转身,不赞同的看着他。   那些宾客都是为他来的,他走了,留下一众亲卫招待算什么事。   燕元华看她时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回答,而是俯身噙住了她的唇。   “明华,我刚才出去时总在想……”   他弯腰,抱起人上了床榻。   衣裳件件落在地上,似有似无的泣声在屋中回响,雕花木床摇晃,引得帐幔下坠着的水晶珠子轻轻晃动。   前院的动静渐渐歇了,偌大的瑞王府上安静下来。   丫鬟在外守着,听着屋内的动静悄然红了脸。   夜半叫过水,燕元华挥退了丫鬟,自己拿了帕子,哄着陆明华抱去了内室,水花溅了一地,却还没能洗完。   陆明华没了力气,等最后终于换上干净的衣服,躺在收拾的舒服松软的床上,都来不及羞涩刚才那遍布痕迹的床褥被人看见,只勉强嗔怒的瞪了眼燕元华,便沉沉睡去了。   燕元华却还精神着,手肘撑着床,出神看了陆明华许久,见着她睡熟后不自觉的蜷缩起来,才轻轻皱眉,露出些心疼来,躺下将人搂进了怀中。   陆明华一开始有些不习惯,走想要挣开翻身去一边,却都被燕元华按下,将人轻柔的禁锢在自己的怀里,这般三番两次的,她终于放弃,伸手搭在他的腰间,不再动了。   腰间紧绷,温热的呼吸落在胸口,燕元华只觉浑身酥麻,无奈看着怀中睡熟的人,低头在她眉间落下一个吻,闭目半晌,便也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刚刚修了下文案,下本不出意外就是这个了   【皇帝为我发疯日常】   双c|男二上位|直接扬骨灰   被太子灌下一碗堕胎药一尸两命后,曦光重生了。   重生在被骗进东宫,正费尽心思想要逃走的时候。   她要报仇。   曲意逢迎,曦光本来只是想找准机会让太子生不如死,却偶然发现当今天子看她的眼神不太对。   她心中一动。   *   微服民间,秦顺安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她说她不想做妾,他便哄着她回了宫,应允她,等他称帝,她就是皇后。   曦光倔强许久,终于被他感化,只是不许他近身。   他也不在意,人终究是他的。   直到那日,帐幔之后,他看见她被父皇扣在怀中,面颊如火,轻轻撇来一眼。   “你看,不需要等你,我也能做皇后。”   后来,曦光怀了身孕,天子大喜,册为皇后的大礼上,太子匍匐在地,她低下头,在他耳边轻笑一句。他抬眼看去,瞧见了她眼中的厌恶,心中顿时如坠深渊。   太子曾一遍遍的骗自己,曦光是有苦衷的,都是父皇逼得。   可那日起,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曦光恨他。   *   秦枕寒少时曾中过一种奇毒,再不能人道。可最近却总是在做一个梦,梦中那女子眼中含泪被他扣在怀中,而他——   他明白了何为□□。   然后,他发现那女子,正是太子的新宠。   PS:皇帝的梦是前世,今生他动了心思直接就把人弄走了,不存在违规剧情   感谢在2022-08-24 15:33:07~2022-08-25 00:1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 10瓶;泡泡、浮名半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二章 完结章   灯火亮了整晚, 上京夜如昼。   瑞王府龙凤呈祥宫灯不熄,满府红绸挂遍,树上等系着丝绸攒出的假花。   而另一边,宁国侯府。   酒气弥漫, 魏云台眼神恍惚, 尤在一杯接一杯的喝着。   下人也不敢劝, 瞧着他不准备停下,急的团团转, 消息不多时传到了孙氏那里,她敛了笑,垂眼只觉他不争气, 却不准备去管。   现在整日里如此做派, 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看他什么时候能想通吧。   魏云台就是想不通。   他对陆明华满心的愧疚,只想着护她佑她,让她余生平安喜乐。可为什么,如今她觅得两人,高高在上的瑞王那样喜爱呵护于她,他却不觉得高兴。   不, 或许,他是明白的,但他不敢深想。   他后悔的, 或许不是误会伤害她,而是, 错过了她。当初那个会对他抬眉微笑的女子, 再也……寻不回来了。   任由他如何后悔想要挽回, 也已经迟了。   酒杯落地, 他彻底醉倒, 甚至来不住记清自己刚刚想到的答案。   这一夜对于陆明华来说睡得并不舒服,她总觉得拘束,想动却动不了。但除此之外,那种弥漫在身周的温暖之感,又让她觉得很舒服。   晨起醒来,入目便是略微散开的红色衣襟,露出里面一片白皙的肌肤,上面一道疤痕横贯,可见当时的危险。她忍不住,手指轻轻落了上去。   指下的肌肤坚硬,她还记得昨晚倚在其中的感觉,可这会儿,眼中只有这道道疤痕,可谓是触目惊心。   陆明华瞧着,不觉就眼中酸涩。   当时,他该有多疼。   “别看了,”燕元华早早就醒了过来,眼见着她手指上去,初时还心间发痒,有些蠢蠢欲动,见着她眉眼笑意淡下,似有悲意,忙淡了心思,去握住她的手,轻声说。   他想要掩住衣襟,却被陆明华执着的拉开。   “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她问出最危险的那一道,就横在心口。   燕元华低笑,不准备和陆明华说起他那些过往,战场生死,到底不是什么好事,何必让明华知道呢。   “等有时间再说这个,该起了,我们还要去宫里请安。”他握着陆明华落在他心口的玉指挪开,掩下心痒,俯身在陆明华腮边偷了一个香吻。   陆明华知他不想说,抬眼嗔了一眼,坐起身来,只觉腰间酸软,不由皱眉。   “怎么了?”燕元华在地上站定,回头见她蹙眉,立即问道。   陆明华哪里好意思说,摇了摇头下地,踩上绣鞋就要起身,却只觉双腿无力,腰肢更酸,忍不住便是一晃。   燕元华忙不迭的扶起她,总算看出了不对,将人放回床上,伸手在她腰间轻轻按揉,暗暗后悔,昨晚不该粗心,竟忘了陆明华会受不住。   “没事,我帮你揉揉,一会儿就好了。”他说,声音又轻又软。   陆明华却忍不住瞪他,还不是这人昨晚…   “下次不许了。”一想起昨晚种种,她就脸红心跳,最后撇开眼,口中娇嗔。   “不准什么?”燕元华装傻。   “你,你明知故问。”陆明华气结。   “可我是真的不知道,还请明华解惑。”燕元华笑嘻嘻的,才不想应承这个,见陆明华瞪他,过去又偷一个吻。   陆明华还想再说,外面丫鬟已经进来侍候,只得眼下嘴边的话,直到上了马车,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才狠狠掐了一下燕元华,气恼道,“下次不许这么过分了。”   哪儿有像他这样的,一次又一次,没完没了。   “我怎么过分了?”燕元华轻笑,凑近陆明华,将人揽在怀中。   “不许装傻。”陆明华伸手推开他的脸。   “明华欺负人,还不许我说?”   “我怎么欺负你了?”   “我这些年不近女色,终于等到娶你回家,明华还不许我亲近,这不是欺负我?”   “谁不许你亲近了,你……”   陆明华口中的话戛然而止,被某人拉着手按到了那个地方,感受着手下的触感,面颊立时滚烫,哪里还能说得下去。   “我时时刻刻都想着,就是在马车上——”燕元华揽着明华往后倒下,扶着人倒在自己身上。   陆明华不敢听他说下去,忙抬手捂住他的嘴,说,“你不许说了。”   燕元华便舒展了眉眼,冲着她笑。   “不害臊。”陆明华趴在他身上,松开手,刮了两下他的脸。   “在娘子面前,为何要害臊?”燕元华可谓是理直气壮极了。   陆明华只好娇嗔看他。   燕元华抬起头,轻轻噙住她的唇。   两人刚刚成婚,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燕元华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陆明华身边,把人搂在怀中方可。   等马车头停下,丫鬟提醒一句,听着里面忽然慌乱,可主子没开口,也没敢进去。   “诶呀。”陆明华这才回身,抬手轻抚,只觉发髻也乱了,衣襟也散了,只好瞪着燕元华。   “不急,一会儿就好。”看她无措,燕元华立即伸手帮她整理,陆明华这会儿也顾不上跟他生气,找了口脂补上,又对着镜子整理头发。   燕元华也不着急,帮她拿着镜子,看她忙活。   索性头发未乱,只是有些散,陆明华拿着玉梳拢了拢就好了,等放下后,很是松了口气,又忍不住瞪他一眼,口中斥他乱来。   燕元华笑的开怀,凑过去亲了一下,掀开帘子下车,接她下来。   马车一如从前般直入寿康宫,陆明华一出马车就看见了候着的姑姑,只是,这次她没有避开燕元华的手,扶着他轻提裙角,下了马车。   宫人们俱都请安,口称见过王爷王妃。   叫了起,两人去拜见太后,不多时,当今和皇后也过来,留着两人在寿康宫用了顿午膳,才放他们回去。   瞧着那两人走远了,太后才面露轻笑,看来,她的孙儿孙女,不远了。   瑞王府的喜意一直不散,女主人的到来让这个有些清冷的府邸变得热闹起来。   整日里丫鬟仆婢往来不绝,嬉笑玩闹,一派鲜活。   此时已近三月,府上桃花灼灼,柳枝翠绿,院中的玉兰抽出花苞,只待盛开。   窗前的海棠叶子浓密,可以想见不久后花开满枝头的繁华。   窗扇敞开,可以看见窗下书案后依偎的两人。   陆明华抬手练字写的好好的,燕元华见了就说一起,可等到开始写,他也不动,只是揽着她的腰,懒懒趴在她肩头,看着她些。   “你去看书吧。”这么大的一个人趴在自己身上,陆明华哪里还能写的下去,只好搁下笔,无奈的说。   “那你陪我一起看。”燕元华笑着拉着她的手。   “你看书,我练字,不好吗?”陆明华抬眼嗔他。   “不好。你不在我身边,我看不下去。”燕元华巴巴的看她。   陆明华无奈,准备擦手,帕子就被这人拿去,低头细细的拭去她的双手。   等到最后没了帕子,便双手相牵,去了软榻上坐下。   陆明华随手拿起书,见着是一卷话本,轻轻翻开,趴在一边许久的平安一跃而起窝在她的席上。   她伸手轻轻摸了摸这猫儿,边看向燕元华,要把书递给他。   燕元华接过书,觑了眼那只胖猫,只觉碍眼。   可明华喜欢,他也不能扔了,只好眼不见为净,瞧着那猫在明华的抚摸下娇娇的喵了一声,又忍不住看去一眼。   平安看他,口中呼噜一声。   他不由捏紧了书,这猫好气人,燕元华想着。   “明华,明日上巳节,我们去城外踏青吧。”放下书,他不动声色的拉过了陆明华的手,笑着说。   陆明华很感兴趣,说了好。   第二日,两人启程,去了城外。   府中,下人闹心守了这位猫主子半天,好声好气拿了东西哄着,总算带着猫去了一处猫舍。   平安在里面溜达半晌,许多猫儿过来挨着它挤挤蹭蹭,都被她赶走,最后却留下了一只黑色的大猫。   两只猫儿勾勾缠缠,陆明华初时还未察觉,等发现时,她家平安已经当娘了。丝毫没有发现燕元华的精心算计,她只当是机缘巧合,只让人更加精心的伺候着。   而有家有儿后,平安也忙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缠着陆明华了。   丝毫不知这一切,陆明华和燕元华穿行在城外河边的林间。   远处有人曲水流畅,春日作宴。作词吟唱声远远就能传来,两人漫不经心往那边走去,路边恰好一株桃花,燕元华折下一支,递给陆明华。   花开娇嫩,陆明华伸手接过,忽然想起去岁,也是这样的春日,她去山上,燕元华为她摘下了一捧杏花。   “只有一支吗?”她抬眼看向燕元华。   燕元华笑的眉眼疏朗,一如去年此时,却多了数不尽的温柔宠溺。   “明华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他朗笑,转身去接着折花。   远处,看着陆明华温软看向瑞王的视线,魏云台不由出神,忽然就明白了自己到底在难过些什么。   他真的后悔了,可来不及了。   没注意在远处的身影,陆明华也上前,一如曾经般认真挑选着,燕元华看着她笑,她说那支,就折下哪只,耐心极了。   一众丫鬟亲卫候在远处,两个主子分明没有如何亲昵,只是寻常言笑,可他们却不知为何都笑了起来。   只觉春日温软,让人心畅。   一支支桃花很快攒成一束,陆明华揽在怀中,抬眼看着燕元华长身玉立,站在树下,含笑看她,一副等她继续挑选的模样。   她顿时就笑了,过去拉着他的手,说,“好了,够了。”   “明年我还给你摘。”燕元华也想起了去岁时节,心中欢喜难言,低头看着陆明华笑,温声承诺。   两人四目相对,俱都笑了。   岁月静好,弦瑟和鸣,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后来,一直到白发苍苍,燕元华也会在春日为陆明华去折一束花。   两人始终记得,在那个春日,他们相遇,相知,最后,相爱,一生一世。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撒花撒花撒花~~~   后面番外就不会这样肝了,一天一章这样,感谢宝贝们的一路支持,爱你们。   最后,看看预收吧谢谢,哈哈哈   【皇帝为我发疯日常】下本开这个   双c|男二上位|直接扬骨灰   被太子灌下一碗堕胎药一尸两命后,曦光重生了。   重生在被骗进东宫,正费尽心思想要逃走的时候。   她要报仇。   曲意逢迎,曦光本来只是想找准机会让太子生不如死,却偶然发现当今天子看她的眼神不太对。   她心中一动。   *   微服民间,秦顺安喜欢上了一个女子。   她说她不想做妾,他便哄着她回了宫,许诺道,等他称帝,她就是皇后。   曦光倔强许久,终于被他感化,只是不许他近身。   他也不在意,人终究是他的。   直到那日,帐幔之后,他看见她被父皇扣在怀中,面颊如火,轻轻撇来一眼。   “你看,不需要等你,我也能做皇后。”   后来,曦光怀了身孕,天子大喜,册为皇后的大礼上,太子匍匐在地,她低下头,在他耳边轻笑一句。他抬眼看去,瞧见了她眼中的厌恶,心中顿时如坠深渊。   太子曾一遍遍的骗自己,曦光是有苦衷的,都是父皇逼得。   可那日起,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曦光恨他。   *   秦枕寒少时曾中过一种奇毒,再不能人道。可最近却总是在做一个梦,梦中那女子眼中含泪被他扣在怀中,而他——   他明白了何为情.欲。   然后,他发现那女子,正是太子的新宠。   PS:皇帝的梦是前世,今生他动了心思直接就把人弄走了,不存在违规剧情感谢在2022-08-25 00:13:43~2022-08-25 16:1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望既白 25瓶;。排斥理性、季明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