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女昏君召唤玩家来复国》作者:寒雪悠   文案:   女昏君季薄情意外重生,发现自己成为刚被灭国、沦为阶下囚时的自己,并意外得到游戏系统,可以召唤玩家来复国。   只是这些玩家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战斗型玩家:为了女帝的荣耀,拼了!死了?没关系,等我复活回来继续攻城!   粉丝型玩家:啊啊啊,女神,看我一眼,我终于看到了历史书上活生生的薄情女帝了!   升级流玩家:攒功绩,升官发财,迎娶女帝,奥利给!   生活流玩家:给女帝做衣服、做首饰、做食物,争取早日刷满好感度~   女帝:我们的目标是……   玩家:搞事!搞事!搞事!   女帝:最后……   玩家:迎娶女帝,走上人生巅峰!   女帝:……   #被玩家们架着走上海王之路的女帝#   #玩家们总是劝我要雨露均沾#   #被迫成为海王的女昏君#   #第四天灾#   #马甲流#   1V1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重生 系统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薄情 ┃ 配角:顾清池,崔不群,玉长生,李元月,花繁弦,玄衣郎,庄亦邪,杨九春 ┃ 其它:女昏君,第四天灾,玩家,马甲   一句话简介:被迫海王的女昏君   立意:努力奋斗,复国建家。保家卫国,守护山河。 第1章 得到游戏系统   时值盛夏,地牢阴沉潮湿,密不透风,闷热如同蒸笼。   墙壁上覆盖着红褐色的肮脏污渍,角落里长着青苔。   季薄情穿着华丽朝服,头上冠冕虽然被卸了去,头发依旧被绾的整齐。   她坐在牢房正中央的一地稻草上。   即便到了此时此刻,她也十分爱惜自己,不肯弄脏衣服,也不肯露出一丝一毫狼狈的姿态。   她脚边放着一个馒头和一碗水,馒头又干又馊,水是刚从井中打上来的冷冽井水。   地牢走廊中的灯光透过铁栏杆的缝隙落到那碗水上,水面倒映着一张堪称世间绝色的面容。   正低头打瞌睡的季薄情猛地睁开了眼。   她乌黑清亮的眼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和不甘。   季薄情打量一圈四周,又低头审视自己的衣服。   良久,她发出一声低笑。   她被伪帝折辱,被赐死,再一睁开,居然又回到了刚刚国破时,自己沦为阶下囚的时候。   但这只是她被折磨折辱的开始。   希望她上辈子死亡时,在她脑海中响起的声音不是在骗她。   季薄情在心中默念那个声音所说的“游戏面板”。   一道半透明的面板在她面前陡然展开。   游戏面板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游戏界面,另一部分则是游戏论坛。   季薄情虽然总被大臣们诟病不学无术,可她好歹也是学过二十几年帝王学的人,很快就搞明白了这个所谓的游戏面板的背景和操作方式。   这是一款名为《盛世》的全息网游,处于千年后的现代玩家可以通过全息网游舱,穿越到大周国破、大魏初立的那一刻,玩家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路线,扶大厦之将倾,平乱世,济万民。   这款游戏是千年之后开发出来的,她真实生活的年代对于那些玩家来说只是历史,通过玩家对游戏背景的科普,她还了解到史书上对她的评价。   她的谥号为“炀”,史称周炀帝。   所谓“去礼远众曰炀,好内远礼曰炀,好内怠政曰炀”[注1],这简直就是指着她的棺材,骂她好色偷懒。   季薄情对此十分不满。   她一直觉得即便是恶谥,她也应该是周灵帝,“乱而不损曰灵”[注2],她顶多就是大势所趋,无力回天罢了,结果就因为伪帝杨九春曾经斥责她的一句——“薄情至此,人不如新”的怨夫语,她就成了“好内远礼”的典范了?   如果没有杨九春暗中示意,她才不信她会得到一个“周炀帝”的谥号。   野史、戏说都说因为她对魏太祖杨九春始乱终弃,杨九春怀恨在心,决心复仇,这才导致大周灭国。   季薄情盯着游戏论坛里的同人分类,看着自己与杨九春的拉郎同人文,气得皱紧眉头。   “胡说八道,不知所谓。”   他杨九春脑后生有反骨,天生狼子野心,手段狠辣至极,就是一头没有良心的畜生,当年她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却恩将仇报。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了他,才让他对自己如此攀咬,如同疯狗一般。   他血是凉的,心是黑的,若论这世上他最爱谁,一定是他自己。   季薄情厌恶他至极,恨不得剥了他那张笑面皮,挖出他的狠心肝,打碎他的阎罗骨,谁会跟破灭自己国家,让自己的心腹重臣血溅大殿的人陷入爱情?   她是疯了吗?不,就算她疯了也绝无可能。   这个游戏所处的时间点是在大周刚刚灭亡,她沦落地牢,杨九春称帝建立大魏的时候,她现在成了游戏中所谓的重要剧情“NPC”,可以给玩家发任务,推动剧情发展。   玩家们似乎对此很是期待,有不少帖子都在说要跟她贴贴。   季薄情眯起眼睛,她在后世这么受人欢迎的吗?   明明民间关于她的谣言一大堆,说她骄奢淫逸,懈怠政事,喜怒无常,喜好美人,有些臣子都怕她怕的要命,千年后居然有人如此喜爱她。   大概是时间太远、距离太远,从而让他们对自己产生了某种憧憬。   季薄情不再理会帖子里的话,点开游戏界面。   在游戏界面展开前,先出现了一段影像。   这是《盛世》这个游戏的第一部 资料片。   屏幕变得一片漆黑,很快一滴白色的水滴落在屏幕中央,一圈白色的涟漪荡开,首先出现的是一双藏在旒冕冠后的因醉酒而迷离的桃花眸,右眼卧蚕正中间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宛若桃花落英。   季薄情瞪大眼睛。   这双眼睛分明就是她的!   而后,画面中出现一只斜斜捏着琥珀杯的素手,葡萄美酒一滴滴落下,如同溅开的血液,地上则匍匐躺倒着无数美貌的宫人。   镜头拉近,在凄艳的酒液中倒映出重兵围城,十面埋伏,无数火箭朝都城内射入的画面。   这正是当日都城被攻破的场景。   季薄情抿紧唇,面无血色。   城门被撞开,叛军杀进城中,顽强抵抗的士兵一个个被斩杀,鲜血与肢体碎片映衬着火光,惨叫声连绵不绝。   画面如此残忍,季薄情全身都在发颤,却偏偏努力睁大眼睛,将火光与鲜血尽数纳入漆黑的眸中。   她要记住每一个为她拼过命的士兵。   画面再次转换,皇宫被攻陷,宫人四散,她穿着帝王朝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端坐在大殿之上,以最后的尊严迎接自己的失败和死亡。   杨九春一身戎装,踢开宫门,剑锋指向她。   她握紧扶手,神情威严。   杨九春笑了一下。   随后,画面便变成了杨九春登基,配乐鼓点越来越快,在杨九春落座在九龙金椅上时声音骤停。   突然,鼓点一个重锤,一个着紫袍玉带一品朝服的大臣双手执笏板缓步行来,他站在玉阶下。   杨九春面露笑意。   下一刻,那个大臣突然操起笏板朝杨九春砸了过去。   事发突然,杨九春只得慌忙矮身躲避,正要派人拿下他,就见那个卓尔不群的身影一头撞上玉阶,血溅明珠,以身殉国。   鼓声戛然而止,二胡悠扬哀怨的声音响起。   一个个剪影快速闪过——   穿着大魏官服焚香弹琴的身影。   身穿道袍,背负长剑,手执拂尘,站在崖边欲出山的身影。   一身斑斓舞衣,作舞时却猛然抽出短刀欲行刺杀的身影。   酒坊中,一手执棍,一手扬起酒坛的身影。   带发修行的僧人僧袍沾血的身影。   竹林中,正捏着银针准备下针救人的身影。   一个个身影渐渐汇聚成中央几个字——   山河国破。   最终这四个字化作金色的“盛世”二字。   季薄情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就是故事的开始了。   她看向自己的游戏界面的面板,上面分为个人属性、任务、技能传承和物品四个部分。   她的个人属性上写着——   姓名:季薄情   又名:季忍,字梦真   身份:大周亡国女帝   称号:【金色】亡国女帝(注意:佩戴此称号时会吸引敌人全部攻击,还会随时随地遭受暗杀)   天赋:【金色】亡国,【金色】蛊惑,【金色】倾国倾城   季薄情:“……”   虽然她确实是亡国女帝,但游戏把这个作为称号真的礼貌吗?   还有,什么叫天赋是亡国和蛊惑,合着她天生擅长亡国吗?   根据论坛所说,玩家们在进入游戏后可以随即抽取一到两个天赋,这些天赋分为绿色、蓝色、紫色、橙色和金色五个等级,越往后的等级,越证明这个天赋厉害,之后在学习技能、与npc交际、促进剧情时都有特别的用处。   不过,金色级别的亡国天赋爱谁要谁要,反正她是一点都不稀罕。   季薄情又去论坛搜索了一下玩家们的天赋,发现他们大多是绿色等级的,别说是紫色的了,连蓝色都少见。   游戏管理员曾对抱怨的玩家回复说,天赋等级的抽取完全看运气,大概概率是绿色等级90%,蓝色等级9%,紫色等级0.9%,橙色等级0.099%,金色等级为0.001%。   下面有游戏玩家怒骂——垃圾游戏,概率这么低,你以为还会有人玩吗?   下面一溜回复——   ——有的。   ——当然有。   ——不好意思,就是我了。   ——我已经花费六个小时抽天赋了。   ——为了让薄情女帝见我第一面就当场惊艳,我已经决定熬夜刷天赋了。   ——让开,我来装个逼!【蓝色】身强体健、【紫色】夭桃浓李。   ——卧槽,大佬,蹭蹭欧气!   ——这是刷了多久才刷出来的啊?   ——没多久,天生运气好。   ——是美貌的小姐姐呢。   ——……抱歉,我的男的,而且,这个游戏根本没法改性别。QAQ   ——呃……同情。   ——不对啊,你们难道没有感觉到奇怪吗?身强体健+夭桃浓李,你这是什么组合?健壮的身体配上一张妖艳的脸吗?   ——……啊,被你发现了。   ——……   原本还有所不满的季薄情瞬间就感到了心理平衡。   她点进“任务”栏目,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正在进行的任务,但是下面可以自己创建任务。   季薄情仔细了解了一下如何创建任务,她可以选择面向全游戏的玩家,直接在世界频道发布任务;也可以选择让玩家跑到她面前,与她交谈,她再发布任务。   在玩家完成任务后,她还要给予奖励,奖励可以是金钱、经验值、物品、技能,以及其他游戏系统判定可以给予的东西。   对于她这样一个阶下之囚来说,能够提供的金钱和经验值都是零。   玩家可以用经验值提升自己的等级,等级的提升意味着他们的血量更高,更抗揍。   她发现自己居然也有一个经验值条,不过,她的经验值条可以在游戏系统那里兑换她所需要的东西。   她没有等级和血条。   季薄情有些怅惋。   她也想要血量高一些,不容易死一些。   季薄情点进兑换栏,顿时就被里面的物品迷住了眼睛。   只要有足够的经验值,她可以学会各种武功,可以建设书院、士兵训练营、红衣大炮生产厂、马匹生产厂,等等……   建设这些都不需要特别长的时间,几乎可以随建随用,更关键的是这还只是青铜时代的奖励,花费足够的经验值就可以升级为白银、黄金等时代,甚至可以终有一日在她这个时代制造出这个所谓的《盛世》游戏。   原来这样的时代,我们也可以到达;这样的游戏,我们也可以制造出。   季薄情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坐井观天的青蛙,终于有一天跳出了深井,看到了更为广大的天空。   季薄情眯起眼睛,看向第三个栏目——“技能传承”。   技能划分跟天赋的划分一样,也有五个等级,同时技能还有熟练度要求,一共有十个熟练度,只有多多使用技能,技能的熟练度增加,技能才能更加厉害。   她的技能是这样的——   【金色】魅惑(10)   【金色】长鞭(10)   【金色】焚心(10)   【橙色】修罗场(10)   【橙色】酒池肉林(10)   她虽然相当于NPC的存在,但也可以向其他NPC学习相关技能,增加技能熟练度。   可是,为什么她从天赋到技能都这么奇怪?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啊。   她有些看不懂自己的技能。   修罗场是什么意思?打仗的技能吗?   长鞭她确实会有,但基本上是用来强身健体的,没有这么厉害吧?   唯一厉害的一次,还是她用长鞭抡了想要让她表演鞭子的杨九春。   想起杨九春脸上肿胀的鞭痕,季薄情就忍不住想要大笑出声。   还有,谁酒池肉林了?这都是野史瞎编的!   季薄情觉得自己之所以有这些奇怪的天赋和技能,可能都是因为论坛上所说的游戏策划者受了野史的蒙蔽。   流传到后世的野史,不过是胜者对败者的随意涂抹,他不仅要在这个时代打败她,还要她在历史的长河中永远被他所压制。   多亏了这个游戏,她才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虽然天赋和初始技能不能选择,她有自信自己可以做的更好。   毕竟,这些野史传闻的由来不过是因为她天生美貌,并擅长笼络人才,尽管她才能不出众,倦怠政事,却总能在人群中发现人才。   昔日的家族弃子杨九春就是被她这样发现的。   季薄情盯着技能传承界面,决心多学习一些技能。   如果早些把她所会的技能变成可视化的数值,她绝不会对学习那么厌烦,甚至一看到老师那张脸就忍不住肚子疼。   她还可以让玩家上供经验值,作为师徒传承,将这些技能教给玩家。   当她用技能换取玩家的经验值,再用经验值吊着玩家去完成任务,简直就是左手倒右手,空手套白狼。   季薄情忍不住笑了一下,却有些怀疑,真的会有玩家学习她这些无用的技能吗?   季薄情随手点到最后一栏“物品”。   自己眼下什么都没有……   季薄情盯着自己物品中的两样东西,一脸惊讶。   她的物品栏中居然有两样物品——   【金色】九香八宝七绝六色五彩锦裙X1   【紫色】薄情女帝亲制紫檀木钗X1   那个九八七六五的裙子是什么东西?她身上除了里面的内裙外就只有一件大周皇帝的朝服。   紫檀木钗更是无中生有,她明明为了保持体面,从地牢里随手捡了个小木棍把头发绾起来了,哪里来的紫檀?她何曾亲手制作过?   她抬手摸了摸头发上的发钗,那根小木棍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半点变化。   这个游戏还真是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   季薄情刚刚摸索清楚整个游戏系统,地牢外的走廊上响起了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她一脸沉静,挺直脊背,等待着来人。   脚步声迟缓的让人不会怀疑有第二人。   季薄情熟悉他的脚步声,更是知道此人是奉了御命来要她臣服伪帝杨九春的。   ……亏得他还是她当年钦点的探花郎。   脚步声在季薄情的地牢前停住了。   季薄情冷漠地注视着来人。   顾清池的脸沉在走廊的黑暗中,看不真切。   他温和的声音响起,“陛下还是不肯归顺吗?”   季薄情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她盯着自己面前的游戏系统面板,看看顾清池是否能跟她看到一样的东西。   然而,顾清池却没有往那里看上一眼,他在黑暗中的目光如有实质地盯着她的脸。   顾清池徐徐道:“陛下,地牢闷热潮湿,您是女子,待在此地久了,恐怕对您的身体不好,成王败寇自古如此,陛下不如早为自己打算。”   季薄情站起身,走向栏杆。   她离的近些,见到了顾清池清绝的面容,然而,她的注意力却全部落在了他头顶的称号上。   头顶上金色的“清绝”称号映的他的身姿宛若清辉美玉。   季薄情下意识想要察看他的情况,“唰”的一下,一张半透明的面板在她面前展现出来。   姓名:顾澜,字清池   身份:大周御史;大魏光禄大夫   称号:【金色】探花郎(注意:佩戴此称号时,才华和魅惑均略有加成);【金色】清绝(注意:佩戴此称号时,气质和相貌均有加成,将吸引某些人注意)   天赋:【金色】琴;【金色】棋;【金色】制香调香;【金色】暗箭伤人;【金色】伪装;【金色】过目不忘;【金色】弥天大谎;【橙色】背信弃义   凭什么他的金色天赋这么多?   不过,金色天赋的暗箭伤人可算是说对了,恐怕他恬不知耻、墙头草的天赋也是金色天赋的。   季薄情怕自己的目光引起顾清池的注意,快速看向之后的三个栏目。   他的任务栏没有任何任务。   就在季薄情想要去看下一个“技能传承”的时候。   他的任务中突然出现了一条金色任务——【寻找刺客(一)】。   季薄情背脊一凉。   难道顾清池要找人杀了她吗?   季薄情含笑冷声道:“顾清池,你愿意当杨九春的狗,可不意味着朕想当,朕宁愿死!”   她虽然作为帝王不是很合格,但她仍是有气节的,与其被伪帝侮辱,她宁愿以身殉国。   不过,既然她得到了如此有用的游戏系统,自然不愿去死。   对顾清池如此说,也不过是表达自己的决心。   顾清池注视她良久,缓缓道:“陛下,活着是一件比死更困难的事情,您不如留着此身,一旦事情有转机呢?”   季薄情知道他如此说不过是拖延之计,他还抱着想要说服她的心思。   她早就知道杨九春要她臣服意味着什么,杨九春狼子野心,谋朝篡位,虽然强行得到了帝位,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天下十一州,可不是所有人都服他,他想要让她写亲自写让位书,好洗白他的名声。   季薄情懒得理会顾清池。   都城刚破,他就立刻带领一些官员投向了杨九春,简直将墙头草行为做到了极致。   他长了一张清绝的脸,行为举止宛若如玉君子,却作出连小人都不齿的事情来。   她随意朝顾清池的“技能传承”看去。   然后,她就吃了一惊。   顾清池有着密密麻麻下翻好几页的技能,金色、橙色、紫色、蓝色和绿色的技能不知凡几。   季薄情:“……”   虽然她早就知道顾清池才华横溢,兴趣广泛,十分全能,却不知道他居然懂得这么多,为什么他还会制作马车、种地和修补渔网?   他那里来的时间学这么多东西?   明明她被人称作是甚少上朝的女昏君,可她感觉自己的空余时间还没有顾清池多。   许是季薄情的神情太过幽怨,顾清池垂下眼,竟不敢与之对视。   “陛下,信我,我不会害了陛下的。”   季薄情盯着他的散发着橙色光芒的“背信弃义”天赋,幽幽道:“你摸摸你的良心,你说的可是真话?”   顾清池抬起头,清凌温和的双眸注视她,“陛下,我一向待人以诚,尤其是对您,我绝不会……负您。”   季薄情看着他的金色天赋的“暗箭伤人”、“伪装”和“弥天大谎”。   “哦,那你可真是厉害啊。”   顾清池被她的阴阳怪气狠狠噎了一下。 第2章 从未见如此悍不畏死的死士……   季薄情不想这个两面三刀没有半点气节的小人,她转过身,背对着顾清池,继续看自己的游戏系统面板。   上面不知道何时发出一条信息——   【恭喜您首次使用焚心技能,对方已经遭受暴击。】   季薄情一脸疑惑。   所以说,这个焚心技能到底是什么?她怎么就使用了?   更何况,顾清池也不像是遭受了暴击的样子。   季薄情翻开游戏论坛,发现有许多刚进来的游戏玩家在上面发帖。   ——求问,该在哪里学技能?我、我竟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游戏引导呢?就这么把我放生了?   ——楼上的,这个游戏的自由度特别高,全靠玩家自己开荒摸索,不过,你随便点一个你身边的NPC,大部人都是有技能的,可以学【狗头.jpg】   ——不要信楼上那个狗头,妈的,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跟一个老大爷学蒸包子啊,难道肉包子能当成暗器揍人吗?肉包子打狗吗?   ——头疼,我们到底该干些什么?   ——《盛世》的第一部 资料片叫作“山河国破”,很明显就是要我们拯救女帝,挽救大周。   ——女帝!薄情女帝!有谁知道女帝在哪里,我要去打卡,我想知道女帝的天赋和技能是什么!   季薄情眼神飘忽。   不,你不想知道。   ——大概是容貌一类的吧,世人都知道薄情女帝好看到正史都忍不住大书特书的地步,大周季家的基因绝了,就没有不好看的。   ——我真的忍不下去了,为什么要叫人薄情女帝季薄情,人家明明原名为季忍,字梦真,季梦真啊!这不比季薄情好听多了?薄情这个名字还是杨九春那厮给她取的,这游戏是占大魏那边的吧?还是策划夹带私活?   ——拜托,季薄情是女帝自己后来亲口改的,就在杨九春说了那句千古流传的怨夫语后,女帝就大笑出声,说自己以后就叫季薄情了,她就是用来讽刺杨九春的,你去读读书好嘛!   ——论阴阳怪气,我就佩服薄情女帝。   ——话说,你们不是想要见薄情女帝的吗?很明显,薄情女帝现在就在地牢里,大家各凭本事吧。   ——谢邀,已经死过一次了,地牢这帮狱卒的等级怎么会这么高?就离谱!好在可以无限复活,城内的复活点甚至可以自己选择,我就把复活点按在地牢对面了,我跟他们耗上了。   ——拜托,先学点技能好吗?都城内的探花楼去学做菜,可以领一把伤害值+10的精铁菜刀,绿色等级的新手武器,不人手一把吗?   ——原来领新手武器的地方在这里,等等我,这就去。   ——你们有没有仔细看资料片,卧槽,血溅明珠崔不群,我要哭了,当年读这段历史的时候,我就跪着哭,现在多少影视剧翻拍这段,那些小鲜肉哪有一个有历史上清河崔氏崔不群的风骨?亡国前,他卓尔不群,是举世无双世家贵公子;亡国后,他紫袍玉带,以头抢玉阶,血溅明珠,他死前痛骂杨九春,还说“我将自绝于天下,血溅明珠,化身厉鬼,斥尔等不忠不义!”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注1]大概就是这样了吧,他为了报答女帝知遇之恩,以身殉之,这才是真正的古代君子。   季薄情看到这里,忍不住攥紧手掌。   她虽然知道崔不群以身殉国,却从来不知他死前说了这些话。   ——我倒是觉得资料片不会随便出现几个人物,你看那两个皇帝,很明显就是让我们选边站,那几个剪影就是门派吧?第一个弹琴焚香的就是“清绝”顾清池,他可是正史和野史都写明的全才,应该有很多技能可以学。   ——很好,告诉我他府邸在哪里,我连夜拜师去。   ——诸君,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加上血溅明珠的崔不群,这里一共有七个人,这不就是天下八绝吗?   ——七个人?八绝?   ——众所周知,天下八绝是七个人。   ——我来科普一下,天下八绝是指生活在周魏两朝惊才绝艳的七个人物,分别称呼为:清绝、忠绝、义绝、艳绝、侠绝、才绝、狂绝,这些人为人处世都有些狠绝,所以才会称呼七人为八绝。   季薄情愣住了。   八绝?她还真是没有听说过这个说法。   ——所以,这就是七个门派吗?   ——可是,崔不群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是游戏,游戏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有可能崔不群变成了鬼,见我们根骨不错,死要教我们武功呢?   ——根骨不错?你抽到天赋了?   ——……不提这个咱们还能做好朋友。   季薄情忍不住苦笑。   这个世界在他们看来是一场游戏,但对于她来说,却是真是无比的世界,死去的人永远无法带回到阳间的。   但是……   季薄情翻看任务栏里的经验值兑换表,其中有一个叫作“另一段人生”的兑换,她花费一万经验值就可以兑换一个自己想要的分·身。   她想要成为谁,就能成为谁。   很快,又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不断接近。   地牢外沉默伫立的顾清池立刻回头,警惕道:“谁!”   “大人!”一个狱卒打扮的人低着头,“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刺客,他们想要劫狱!”   顾清池皱紧眉,“你们难道没有应对?”   狱卒打扮的人瑟缩了一下,连忙道:“可是,那些人悍不畏死,他们拿着菜刀、炒勺、擀面杖就冲了过来,实在……实在太恐怖了,就好像他们前一秒还是普通人,后一秒就变成了死士,我实在想不到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够培养出这样的人来。”   顾清池一震袖子,“废物!”   他看了一眼季薄情单薄的背影,“我这就去看看。”   他迈出好几步远,才缓缓收回视线。   “等等。”   季薄情的声音刚刚响起,顾清池就立刻退了回来。   季薄情眼波流转,似笑非笑盯着顾清池,“外面发生了什么?”   顾清池看了一眼那个狱卒,吩咐道:“你先出去。”   等狱卒离开,顾清池才道:“外面有刺客。”   季薄情看着他的任务栏,“你派来杀朕的?”   顾清池猛地睁大眼睛,似乎十分意外她会产生这种猜测,他脸上一瞬间流露出难以遮掩的复杂。   “不,怎么会?陛下,我从未想过对陛下不利。”   从他背叛自己的那刻起,季薄情就不会再相信他的任何话了。   不过,她眼馋他的技能。   之后她若是从地牢里逃出去,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顾清池,这样一来今日恐怕就是最后的学习机会了。   季薄情抓紧时间道:“我想要学习你的所有技能。”   顾清池还没有从之前她的话语回过神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陛下,您说什么?”   顾清池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神情温和又怅惋,“当年,陛下为什么不多学一些呢?为什么不多听听身边人的谏言呢?”   季薄情抿紧唇。   自从亡国之后,她反思过无数次,她从小就是太女,要什么都会轻易得到,无论是母皇、宫人,还是大臣,无不宠着她,自然就养成她刚愎自用的性子。   她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以前母皇在时,她还能稍微控制一下的性子,母皇不在,她是天下第一人后,她就再也不想要任何人来教导她去做什么了。   她曾经想她都已经到了这个地位,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   可是,随心所欲的结果便是国家灭亡,她自己沦为阶下囚。   她这才明白,帝王才是最不能随心所欲的。   帝王高高在上,离黎民百姓最远,容易被蒙蔽视听,等她明白时与势不在她的时候,什么都晚了。   季薄情退后一步。   顾清池轻声道:“好在不算太晚。”   “崔相在殉国之前,曾经找过我,他说,若是他的死让陛下有稍许醒悟的话,那尚且不晚,那个时候便是陛下学到如何为君的时候。”   季薄情一愣。   下一刻,她就感觉自己身体内一阵充实。   她点开技能传承看去,发现自己居然多了一个技能——   【金色】为君(1)   原来她当了这么多年帝王,重活一辈子才学会如何为君吗?   季薄情拧眉问道:“崔不群为什么找你?”   顾清池清清淡淡一笑,“大概是因为我是现在活的最好的一个?”   他很快转移话题,“陛下还想要从我身上学什么?虽然我想将我所能都教给陛下,以报陛下对我的恩情,但恐怕时间不够。”   季薄情看着他的技能表,排在最前面的是两个金色的技能——   【金色】君子琴(10)   【金色】【隐藏技能】   她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有隐藏技能。   季薄情开口道:“我想学你一直隐藏的,最不能拿到人前的技能。”   顾清池定定注视着季薄情,眼中宛若凝着化不开的浓墨。   他莞尔一笑,“如您所愿,陛下。”   他伸手进袖子里,从中掏出一枚白色的棋子,递给季薄情。   季薄情确认他不是趁机发难,这才伸出手。   顾清池像是下棋一般,两指夹着白棋,轻轻放在她掌心的命运线上。   “这就是我最不能见人的技能。”   季薄情愣住了。   她看向顾清池的隐藏技能,此刻,隐藏技能变成了——   【金色】邪子棋(1)   这是什么?   顾清池退后一步,朝季薄情行礼,“我先去看看那些悍不畏死的死士了。”   他面朝季薄情,步步后退,等到退进走廊的黑暗中,才转身离开,如同当年他还是她手下的大臣一样。   季薄情转过身子,饶有兴致笑道:“悍不畏死?”   她单手环胸,另一只手点上创建任务的按钮。   她扬唇笑道:“那就让朕看看,你们能为朕做到哪一步吧。”   下一刻,世界频道刷出一条金色任务召集令——   【金色任务】【都城沦陷,山河国破,皇帝被囚。仁人志士们,有你们在,大周就不会灭亡,大周女帝季薄情正在地牢中等到诸位救援,请诸位义士发挥聪明才智,将虚弱的女帝从伪帝的爪牙中拯救出来,现已标明女帝所在方位,营救成功者将会获得女帝的金色技能传承。】   【她需要你!】   世界频道顿时被激动的游戏玩家们刷屏了。   【四季无情】:嗷嗷嗷,是关于女帝的任务,来了来了,谁也不能阻挡我看女帝。   【颜狗不是狗】:这个游戏的建模简直绝了,就像是真实存在的美人!   【季家人】:资料片中的季薄情只露出一双眼和一只手就被我舔了一整天,救,豁上命也要救!   【季薄情的夫人】:我要救我老婆,快,求组队!   【阡陌】:这是第一个剧情副本吧?   【琼花玉露】:琼花派在地牢前集合!我们找了大佬带大家开荒副本!   【打打打打打】:这个剧情副本似乎没有人数限制,太真实了。   【每天只能上线一小时】:可我们进游戏才不过一天左右,没有什么有用技能啊!   【一剑轻】:天赋——【金色】天生剑骨、【金色】有缘人;技能——【金色】剑法·诀世间   【阡陌】:卧槽!   【琼花玉露】:加入琼花派吗?大佬,我们一定给您最好的待遇!   【季凌霄的狗】:大佬,我们玩的是一个游戏吗?   【逢凶化吉】:求问,在哪里学的金色技能?   【一剑轻】:不知道,在城外迷路打转的时候遇上一个背着剑的道士,他与我有缘,教给我的。   【季凌霄的狗】:我算是知道那个有缘人的天赋是怎么回事儿了。   季薄情看着玩家们兴致勃勃地准备来救她,记下了几个比较特别的名字。   她的地牢在地下深处,外面的声音根本传不到这里来。   她只能一直看着世界频道,了解外面的情况。   世界频道:   【我是你爸爸】:卧槽,我看到了什么,头顶“清绝”二字的顾清池,顾澜!   【清绝是情绝】:他为什么会在地牢这边,是为了救女帝吗?我磕到了!   【狂笑傲】:你们能不能睁开眼看一看他是站在哪边的?就算没带眼睛,至少你们也读过书吧,他顾澜可是第一个投降的,而且,也是去劝女帝投降之人!   【朝闻道】:我觉得有些不太对。   【阡陌】:是啊,我们死的实在是太快了,不过,不要怕,把疼痛值调低,大不了从头再来。   【啊哈哈】:是兄弟就来砍我!   【朝闻道】:我的意思是史书上说顾清池文武双全,堪称全才,他为什么站在人群后一直不出手。   【金银九算】:兄弟,你说对了,我摸到了顾清池身边才死,我看到了他的技能传承和任务,等我贴一下,截图.jpg   【牛逼不】: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   【一与二与三】:好家伙,他的技能面板居然多到需要我往下拖动好几页。   【朝闻道】:技能——【金色】君子琴、【金色】邪子棋,哦,看上去是远程攻击,或许还是暗器技能,估计需要配合相关琴棋书画的六艺天赋   【金银九算】:嗯,我也是这样觉的,他有一个金色的任务,我顺手接了,是个连环任务,你加我好友,我带你一起。   【朝闻道】:一起升级,谢了。   【楚人夫】:这就更加奇怪了,他明明有攻击技能,为什么不用,光看着?   【嗑到了】:大概是因为爱?   【清绝是情绝】:大概是因为爱……   ……   正站在牢房中的季薄情耳朵动了动,视线离开世界频道,转向墙角。   “刷拉——刷拉——”   不是她的错觉,墙角好像有老鼠在钻洞。   亦或者……有人在挖洞!   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季薄情退后一步,后背靠上冰冷的栏杆。   她想起刚刚学会的技能,两指夹着那枚白色的棋子,下意识使用邪子棋的技能,只见手指轻轻一弹,一道白光从她指尖飞出,猛地砸在了地上,居然在那块地面砸出一个棋子大小的坑。   地下响起一个少年的闷哼声。   季薄情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指。   她刚刚干了什么?这是暗器技能吗?   很快,她的指尖又出现一枚与之前一模一样的白色棋子。   这时,一个铁钩探出小坑,狠狠一抓,泥土“稀里哗啦”落下,小坑变成了一个脑袋大小的洞。   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从洞里探出头,定定看了季薄情半晌,开口道:“陛下,请恕小民酒驾来迟……呸,救驾来迟!”   他虽然学着这个时代平民遇到她时谦卑的语言,可他的那双眼睛却没有半点避讳,直勾勾盯着她的头顶看。   季薄情知道他一定在看自己的称号。   这个“亡国女帝”的称号,她是一天也戴不下去了,可是,这个称号除非用另外一个称号替换,否则是无法卸下来的。   季薄情装作没有看到他不安分眼神的样子,朝他缓缓一笑,“你走吧,朕是不会走的。”   顶着“簪花喝酒”名字的少年愣愣地看着她的脸。   季薄情早已经熟悉一般人对于自己容貌惊艳的模样。   她露出自己此生最温柔的表情,开口道:“多谢这位少侠冒着性命危险前来救朕,可惜,朕的国家已经亡了,朕又有何面目苟且偷生?”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注2]   “这才是朕的归宿。”   季薄情对着少年浅浅一笑,神情是说不出的忧郁美丽。   少年整个人都呆住了。   季薄情立好人设,做好他将自己强行拽走的准备。   然而,那个少年却挠了挠头。   “那好吧,如果你非要留下来的话,能不能先把任务结算给我结一下?”   季薄情:“……”   这……不按套路出牌!   正在季薄情无语的时候,少年突然用手中的铁钩爪狠狠砸了一下地面,将挖出来的坑扩大到可以容纳一个人进出。   他飞快地跳了出来,一把拉住季薄情的手。   他呲着牙,露出少年人的笑意,“我骗你的!”   说着,他就将季薄情拉到洞口,而后一把将季薄情推了下去。   季薄情骤然失重,几乎来不及调整身形,就要以头抢地了。   即便是面对伪帝,她也从来没有这么丢过面子!   在黑暗潮湿的地穴中,一双温暖的手猛然接住了她。   原来簪花喝酒还有一个同伙。   簪花喝酒跳了下来,“陛下,我怎么可能放过你啊,毕竟,你说不定还会给我们后续任务呢,嘿嘿,干完这票,我应该可以升个几级。”   “你刚刚那一招是什么?好厉害啊,隔着地面就削了我半管血下去,靠,一定是我等级太低了,血量太少了,我练级小狂人还从未受过这种委屈呢!”   黑暗中的同伙顶着闪闪发光的“棠梨叶落”的名字,低声道:“别耽误时间了,快去交任务,这个任务是有时间限制的。”   “得嘞!”   棠梨叶落顶着一张帅气的脸,将季薄情像是扛麻袋一样抗在了肩上,飞快地顺着地道逃走。   季薄情柔软的小腹顶在他坚硬的肩膀上,只觉得难受的很,可她向来要面子,不肯服软。   她抬起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地牢,仍旧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宛若做梦。   她就这么逃出来了?   逃出了她上辈子梦魇的起始之地。 第3章 玩家:凡是有血条都可以打……   隧道中没有光线,有些地方因为过于矮,簪花喝酒和棠梨叶落甚至要躬身前行。   棠梨叶落突然出声道:“你之前应该把隧道挖的高一些。”   簪花喝酒:“这不是赶时间嘛,咱们这种暗地里偷人的举动,讲究这么多做什么?”   季薄情:“……”   什么叫偷人啊?!   许是在地下前行太无聊了,簪花喝酒跟季薄情聊起天来,“反正现在有时间,我们也算是把任务完成了,你先把奖励发了呗?”   见季薄情没有反应,少年就笑嘻嘻绕着她打转,“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听到了吗?陛下?陛下?陛下?”   季薄情心中想要打爆他的狗头,却一脸温和道:“这位侠士,朕不该离开地牢,你把朕这样带出来,很有可能会连累到你自己,以及你的家人朋友。”   少年嗤笑一声,“让他们顺着网线来打我啊。”   季薄情:“……”   以往都是她噎别人的份儿,哪有被噎这么多次的情况?   季薄情笑了笑,努力保持心境平和,“侠士言谈颇为风趣。”   簪花喝酒:“哈哈哈,我也是这么觉的,我这人除了幽默外,就没别的优点”   季薄情:朕给你一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了吗?   季薄情:“我观侠士非同凡响,一身武艺不知从何处习得?”   簪花喝酒突然扭头对棠梨叶落道:“我去,她怎么突然问我这个跟主线无关的问题?我是不是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隐藏任务?我就说那个莫名其妙教我技能的醉汉不是一般人。”   棠梨叶落:“这就是所谓的‘大隐隐于市’,快问问有什么任务,说不定我们能快些升级。”   簪花喝酒:“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早就想要突破现在这个个位数的等级了,我玩了这么多游戏,就没有见过这么难以升级的游戏。”   少年转过头,就好像刚才跟人的讨论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对季薄情笑呵呵道:“我在酒坊喝酒,有一奇人异士见我根骨不错,就教了我一招掘地三尺的本事,实不相瞒,我江湖人称滚地龙,陛下若不嫌弃,叫我一声滚滚就行了。”   棠梨叶落颇为无语地看了一眼满嘴跑火车的好友。   季薄情手抬起,放在少年的脑袋上。   少年抬起头,圆鼓鼓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直视龙颜。   季薄情微笑道:“真是活泼有趣的少年人。”   好想把你的脑壳打碎!   “不过,你要以诚待人,别人才能待你以诚。”   再敢对朕撒谎,直接打爆你的狗头。   簪花喝酒整个人都呆住了。   季薄情自以为恐吓住了他,收回了手。   簪花喝酒突然捂着脸,闷声道:“糟糕了,叶落,我觉得我恋爱了,靠,比恋上纸片人更可悲的是,我的初恋居然是千年前早已经死去的人,她的年纪比我曾曾曾曾祖母都要大了。”   季薄情:提起女孩子的年龄,你礼貌吗?   棠梨叶落冷冷道:“但凡有一颗花生米,你都不能喝成这样。”   簪花喝酒:“我刚刚连我们两个的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她家有皇位要继承,那孩子就跟她姓好了,而且,我觉得季这个姓氏蛮好听的……”   季薄情听不下去了,这些玩家果然很难打交道啊。   季薄情转移话题道:“朕觉得教给你武艺之人可能知道你要去做什么,那位……说不定是朕的故人。”   她作出一副怅惘的样子,“故国沦陷,故人四散,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朕。”   簪花喝酒:“谁让您长得好看呢?一般人想忘都忘不掉。”   季薄情装作没有听见的模样,继续道:“朕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朕想寻回故人。”   簪花喝酒:“没事儿,给钱咱就干,只要你给我好处,别说找个人了,就算是去刺杀杨那个谁来着,我都干!”   棠梨叶落:“让你好好上课,你不听,魏太·祖杨九春你都记不住。”   簪花喝酒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玩游戏呢,说上课做什么?”   棠梨叶落突然停住了脚步。   季薄情扭头看去,发现三人已经来到了隧道的尽头。   棠梨叶落一个大力起跳,就像是凭风借力一般,直直蹿了上去,一把将头顶的盖子掀开。   他扛着季薄情,动作熟练地从一个酱菜缸里翻出来。   季薄情支起身子,打量四周,发现这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屋子。   棠梨叶落:“好了,就在这里交任务吧。”   他将季薄情放了下来。   季薄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两位侠士说服了朕,让朕知道这世上还有人等待朕东山再起,朕……”   她眼睁睁地看着簪花喝酒和棠梨叶落两人一起蹲下来,像是摆摊一样,将一样样破破烂烂的物品从莫名的地方取出来,放在地上。   簪花喝酒仰着头,笑嘻嘻问:“陛下姐姐,你还收破烂……呸,我的意思是说,收任务道具吗?”   季薄情努力止住自己抽搐的嘴角。   她温声道:“为了感激两位侠士的恩义,我想将独家秘籍传给两位,希望两位能够保护好自己,接下来才是最困难的时候。”   棠梨叶落和簪花喝酒肩并着肩,蹲在地上,一脸渴望地仰头看她。   季薄情真是喜欢他们现在的表情。   人只要有欲望,就能为她所用。   虽然这些玩家不太好交流,但他们同样拥有欲望。   季薄情的视线在两人满地的“垃圾”上扫过,突然,在一个东西上顿了顿。   她微笑道:“如果你们能付出代价的话,我还可以给予你们更多东西。”   簪花喝酒小声对棠梨叶落嘀嘀咕咕道:“她这话的意思就是我们可以用什么来换东西?我就知道,她这么一个重要NPC身上一定有数不清的宝贝!”   “叶落,我跟你说,我看不到她的技能传承和物品,她那两个页面是上锁的状态,我想一定是因为我等级太低,所以才不对我开放的。”   棠梨叶落:“嗯,她的等级和血条我都无法看到,之前他们贴顾清池的属性都没这样,她肯定是比顾清池更厉害的NPC?说不定她是这个世界武力值的顶点!”   季薄情:“……”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我们为她做了这么多前置任务,现在已经是属于女帝阵营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还是……”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升级。”   季薄情真是感谢这些玩家将她当作普通NPC,说什么秘密也不会避讳着她。   原来她的技能和物品,他们是看不到的吗?   还以为她武功超群?   哦,那就不要怨她忽悠人了。   季薄情:“我这里有一件贴身携带的发钗,这是我沦陷狱中唯一随身携带的东西了,此物有为人聚福之功效,还望两位侠士拿到它之后,可以跟我一样,能够逢凶化吉。”   两人的眼神越来越亮,简直就像是两只见了肉骨头,不停摇晃着尾巴的小狗狗。   然后,季薄情就不说话了。   簪花喝酒眼巴巴看着,“然后呢?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了?”   季薄情只是微笑,居高临下看着他们,似乎在等待两人的回应。   棠梨叶落思量道:“你说,从她这里兑换东西,是不是跟门派贡献值一样,必须要我们投入多少东西,达到一定数值,她才会把此物给我们?”   簪花喝酒想了想,开口询问:“女帝姐姐,那件发钗是什么等级的物品?”   季薄情:“我身为大周皇帝,身边所携带之物自然都是珍品。”   簪花喝酒眼睛更亮了,“所以,是高级货喽?金色的还是紫色的?”   他猛地一挥胳膊,“姐姐,你看看这地上,你要什么尽管拿好了,反正都是破烂……咳咳,反正我们比较寒酸,身无长物。”   季薄情含笑道:“少年人虽然眼下穷困,但我观二位都是不凡之人,早晚会鲤鱼跃龙门,自有飞黄腾达之日。”   簪花喝酒眉眼带笑,捧着脸道:“姐姐真会说话,那就多说一些。”   季薄情没有继续往下说,她的美言可并不便宜。   她蹲下身,从簪花喝酒的摊子上拿了一本绿色品级的武功秘籍——《改头换面》。   簪花喝酒嘴角一抽,“女帝姐姐,你确定要这个?你别看它看上去是一本武功秘籍,实际上它只是一张改名卡。”   季薄情微笑道:“此物足够有趣。”   她正是看到此物可以随机改变姓名和称号,才会选择这个武功秘籍。   她现在急需要把自己头顶上这个颇为明显的“亡国女帝”称号遮掩住,毕竟,这些玩家立场难明,他们只做自己想做的,简直为所欲为,他们其中既然有喜欢她这个昏君的人,自然也会混有崇拜杨九春的人,这些人很有可能会故意将她的行踪泄露出去。   簪花喝酒无奈道:“好吧,好吧,您喜欢就拿着吧,我就是因为喜欢我取的名字,不想改名,这才没学习这本秘籍的。”   季薄情拿到武功秘籍后,却不知道该如何学习。   簪花喝酒鼓动道:“光拿一个改名卡多亏啊,女帝姐姐,你再多拿一些。”   季薄情转向棠梨叶落的摊子,从上面拿起一把菜刀。   这把菜刀是绿色品级,显示+10的攻击力,还刻着探花楼的名字,显然就是玩家所说的新手装备了。   她试着将菜刀收起来,很快,菜刀就在她手中消失,放进了她的物品栏,物品栏中的菜刀的颜色更加鲜亮,同样在物品栏中的发钗和裙子与之相比则显得灰扑扑的。   季薄情眼神明亮。   这就如同仙侠志怪小说中的芥子空间。   随后,她又拣了地面上两盒桂花糕和一壶滚烫的茶水。   她在地牢时,根本没动那些的饭菜,早就饿的不行,还不得不装模作样与玩家虚以委蛇。   季薄情重新站起身,“好了,我这就将自己会的功夫教给你们。”   季薄情看着自己的技能传承,选择了一个看上去比较有用的技能——【金色】长鞭,毕竟,她还希望这两人能为自己宣传宣传,让更多游戏玩家为她的任务拼命。   下一刻,她手中就凝结了两本写着“长鞭”的武功秘籍。   她将秘籍交给两人。   两人立刻迫不及待地接过来,猛地往脑袋上一砸。   簪花喝酒:“哇,金色技能,赚到了!我得要换武器了。”   棠梨叶落:“嗯,真没想到女帝居然这么擅长抽鞭子。”   季薄情:“……”   你说话好怪哦。   “哎,等等!你拿了我们的东西,说要交换的物品呢?”簪花喝酒抑制住自己拿到金色技能的愉悦心情。   季薄情含笑摸上自己头发上的发钗,开口道:“侠士们能为我讲述一下你们的经历吗?”   簪花喝酒和棠梨叶落对视一眼。   “讲故事?这我不太擅长啊。”   棠梨叶落:“我觉得她可能不是这个意思。”   簪花喝酒小心翼翼问道:“难道你想要的是我们的经验值?”   季薄情一脸赞叹道:“原来你们经历了这么多啊,我更感兴趣了。”   “我想要赠与你们的是我贴身携带的发钗,也许这对你们有用。”   簪花喝酒、棠梨叶落:“……”   好家伙,她果然要的是经验值。   簪花喝酒一脸为难:“到底是要经验值,还是要一个发钗装备呢?”   棠梨叶落果断道:“交换吧,反正之前的东西都被她拿走了,现在不交换的话,岂不是白白损失了那些东西?更何况,经验值还可以通过小任务拿到手。”   簪花喝酒点头,“行吧,行吧,我们交换。”   季薄情嘴角含笑,手指轻轻一划,从他们两人身上各自收取了五千经验值,直接让他们本就不富裕的经验值更加雪上加霜,两人甚至活生生降了一级。   簪花喝酒哭丧着脸,“你是魔鬼吗?你知道熬夜刷分多么不容易吗?”   季薄情眉眼含笑。   虽然他之前噎她令她不满,不过,少年哭唧唧的模样倒是有趣的很。   季薄情笑容更加灿烂,“愿两位侠士前程似锦,心想事成。”   她拔下头上的小树枝,青丝如瀑,逶迤而下。   簪花喝酒和棠梨叶落有些震惊地往上眼前的一幕。   簪花喝酒:“这CG动画绝了,我的心都要炸开了。”   棠梨叶落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他也是良久才眨了一下眼睛。   季薄情瞧了一眼手中的发钗。   【紫色】薄情女帝亲制紫檀木钗:魅力+50,增加与特殊NPC互动概率。   当两人接过这枚发钗后,一齐惊呆了。   簪花喝酒:“这是什么贴图?人物做的这么美型,首饰就这么差?这特么就是一根枯树枝吧?”   棠梨叶落:“但是,戴上这个物品加魅力,还可以在NPC面前刷脸了。”   簪花喝酒忍痛道:“你说得对,只要能增加属性的物品,别说是个小树杈了,就是个马桶搋子我都能戴在头顶上。”   棠梨叶落深深看好友一眼,“不至于,真不至于。”   两人收拾好扔了满地的东西。   簪花喝酒拱手道:“女帝姐姐,咱们有缘江湖再见。”   季薄情看着两头待宰的肥羊,含笑道:“如果你们能帮我找到一件合适的衣服替换,我这里还有交给你们的后续任务。”   簪花喝酒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是做完前置任务才会有的后续剧情任务吗?放心放心,我们接下了!”   说着,他就推着棠梨叶落急吼吼地往外走。   “快快!”   棠梨叶落:“你急什么?”   簪花喝酒:“刷分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两人离开后,季薄情看向自己的手。   她怀疑凡是经过她手放进物品栏的东西,都可能会变成写着薄情女帝亲制的某种紫色等级装备。   这岂不是毫无投入、一本万利的买卖?   季薄情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在这个破旧的屋子里转了几圈,找到了一根竹筷。   她嫌弃地注视着那根脏兮兮的竹筷。   她将那根竹筷收进物品栏中。   果然不出她所料,她的物品栏目中出现了新的物品——   【紫色】薄情女帝亲制青竹簪X1   属性跟那根小树杈一模一样。   虽然只是紫色品级,加的属性也不是那么好用,但对于游戏初期要什么没什么的那些游戏玩家来说,这可是个求之不得的大宝贝。   季薄情重新将目光放在了世界频道上。   上面的消息显示,有一部分玩家靠着反复死亡重生,已经闯进了牢房,却怎么也没有找到季薄情,大呼游戏骗人。   世界频道——   【楚人夫】:不对劲儿啊,这牢里有个洞,似乎有人趁着咱们正面攻打的时候,偷偷从后面挖地道带走了薄情女帝。   【某天】:所以咱们是为别人做嫁衣了?   【女帝的老婆】:我给我老婆做了嫁衣,眼睁睁看她嫁给了别人?   【三九】:???我看你是有那个大病。   【沧浪之水】:现在还没有全世界通报任务完成,我看他们还在逃跑的路上,顺着洞追一追,应该能找到。   【季凌霄的狗】:来了,快去抢老婆!   【楚人夫】:我靠,你们一个个来,洞口都被你们挤死了。   ……   地牢门前,被菜刀、炒勺、擀面杖和各种奇怪武器打倒在地的狱卒们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些一批死亡,就立刻会有另一批赶上来的死士,简直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他们都不疼的吗?他们就这么从容赴死吗?   究竟是何等厉害的洗脑技能,才能养出这样一批批死士?   狱卒们明明比这些乱七八糟的死士武艺高强、身强体壮,武器也比他们要厉害,可狱卒们却偏偏被这些死士悍不畏死的气势打垮了。   他们步步后退,一败涂地。   狱卒们看着这里唯一的大官——顾清池。   顾清池却掩面发抖,一副吓破胆的模样,“太可怕了,这像是一群无脑无痛之人,这就是死士吗?快,快护送我离开,我去禀告陛下。”   “对对对,我们人太少了,要去求援,要他们调军队过来。”狱卒们纷纷赞同,想要跟他一起跑。   顾清池蹙了一下眉,厉声呵斥道:“大胆!陛下刚刚登基,正是安抚民心之时,怎么能让军队进城横冲直撞?这岂不是让局势更加混乱吗?尔等是何居心?”   狱卒们被吓住了。   “那,那该怎么办啊?”   “顾大人,您可要帮帮我们,不是我们不想要守住地牢,实在是他们人太多了。”   顾清池低声:“咳咳,我先回宫禀明陛下,看咱们英明神武的陛下如何决断。”   狱卒们见这些死士已经冲进了牢房里,知道事态已经难以挽回,自然忙着甩锅。   “您说得对,我们都听您的……”   顾清池被几人护着离开。   走在路上,他突然捂着心口,“嘶”了一声,“我的病情发作了……”   他抬起头,脸色苍白,一副病容。   说罢,他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他按在自己心口的两指缓缓垂下,缩进袖子里。   这下子,狱卒们更加没有了章法,简直想要当场抱头痛哭。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人群中有人道:“哎?顾清池也有血条,我们能不能试着打一打?”   “有血条就能打,走,上去试试!”   假装昏迷的顾清池:“……” 第4章 骚断腿的玩家们   季薄情将那根筷子从物品栏中取出,筷子变得干干净净,宛若新的一般。   没想到物品栏居然还有这种功能。   她用筷子将头发重新挽起。   她明白,取出物品,并将此物品装备在身上后,那个物品在物品栏中也就变成了灰色。   季薄情虽然又给那两个玩家派发了任务,却不打算在此地等待他们。   从世界频道上的消息推断,很快便会有大批玩家赶来,他们如果把杨九春的那些“恶犬”引来,她可不保证自己第二次还能逃出生天。   季薄情踏出屋子,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处房屋密集的巷子里。   这里的房屋破旧,巷子肮脏不堪,可见这里生活的民众生活并不好过。   这里往往三教九流、人员复杂,并不是安全之所、长久停留之地。   季薄情扯了扯自己的龙袍。   自己的衣服实在是太显眼了。   她干脆将外面的朝服脱了下来,塞进物品栏中,好在虽然是在炎热的夏季,为了维持皇帝的体面,她要里里外外穿上好几层,只是脱一件外衣,在这个混乱又贫穷的地方倒也不显得突兀。   她甚至还看到不远处又一个乞丐干脆光着上半身,下身只穿了一条犊鼻裈。   季薄情脱下衣服后,使用技能“改头换面”,很快,她的姓名和称号就被随机替换——   姓名:易亡国   称号:一顾倾国   季薄情:“……”   这个游戏就不能别老是提醒她亡国这事儿吗?   季薄情感觉自己被贴脸嘲讽了。   她低着头,匆匆穿过小巷。   虽然名字和称号变了,但这只能瞒得住那些游戏玩家,瞒不住搜捕她的士兵,她还要想办法蒙住脸,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藏一下。   她一边寻路,一边察看世界频道的信息。   那边,她发布金色任务已经完成的消息已经全世界公告。   【楚人夫】:靠,果然没赶上,到底是谁趁着我们在前方英勇杀敌的时候,撬了我们的墙角!   【女帝的老婆】:你有本事抢老婆,有本事出来单挑啊!   【簪花喝酒】:单挑就单挑,不过,你真的想要试试我家女帝姐姐教给我的金色技能吗?   【一剑轻】:女帝真的有金色技能?是什么?   【鱼龙曼衍】:兄弟,说一下呗。   【浣花洗剑】:是攻击技能吗?我觉得季薄情不可能有太厉害的攻击技能,她的技能应该是辅助和控制一类的技能,比方说一眼就能将人定住,只要她一出现就吸引满场注意力,所有人无法控制自己,无法出招一类的。   【薄子凉】:控场型女帝?   【九月】:卧槽,好像一下子战斗型玩家大佬都出来了!   【季波青】:什么意思?   【橙子】:去看游戏论坛的技术分析贴,你就会熟悉上面那几个名字了。   【簪花喝酒】:微笑.jpg 当然是攻击技能了,我怕将女帝的数据贴出来吓死你们,上面那群大佬得要齐刷刷打脸。   下一面齐刷刷刷了各种“卧槽”的表情。   【一剑轻】:私聊,情报,有交换。   【鱼龙曼衍】:私聊。   【浣花洗剑】:加好友。   【沫沫姐】:你们这就不地道了,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世界人的面说出来,还藏着掖着?   季薄情本以为自己想要透露给玩家消息的打算失败了,没想到簪花喝酒的回复很快就刷了出来。   【簪花喝酒】:私聊就不必了,我就是上世界炫耀的,不都说出来还叫炫耀吗?   【簪花喝酒】:我就告诉你们好了,你们之前对季薄情的战力猜测全都是错的,全都要被打脸。   【薄子凉】:哟,吹牛谁不会啊,有本事贴上来?   【簪花喝酒】:虽然你这是激将法,但不得不说,我认了。   【簪花喝酒】:技能——【金色】长鞭   【簪花喝酒】:看到没有,这就是女帝的攻击技能,我要鸟枪换炮,练习新技能去了。   【一剑轻】:史书上说季薄情曾经用鞭子把杨九春抽了一顿,让两人进一步交恶,这才埋下了她死亡的伏笔,嗯,季薄情的金色技能是长鞭……倒也有根据。   【浣花洗剑】:这种技能需要配合天赋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出重新刷天赋的机制,如果有的话,劝簪花你刷一个适合的天赋,我们可以一起交流讨论。   【薄子凉】:我倒是好奇你为什么说季薄情的战力展现出来,我们会被打脸?   【簪花喝酒】: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等级和血量显示,而且,我虽然学了她的技能,但她的技能传承栏和物品栏是上锁的状态,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玩家们在下面刷了一连串的震惊表情。   【女帝在上】:这个游戏里的季薄情是大佬啊!以我们现在的等级恐怕不接她的任务,就无法学到她的技能。   【哭哭啼啼】:但凡有血条都能被杀死,可是,没有血条怎么办?   【簪花喝酒】:而且啊,女帝她不仅有长鞭技能,还有一招暗器技能,我隔着土就被她削了半管血下去,这还是她手下留情的结果。   季薄情嘴角抽了抽。   她是真没有手下留情,而是熟练度一的邪子棋就只能这样刮痧而已,明明是因为他血条不高,才被她削下去不少的。   【一剑轻】:暗器?为什么她会暗器技能?史书上也没有相关说法啊。   【一梦还真】:倒还真有。据说,杨九春曾经有一次设宴,邀请了季薄情前来,那个时候顾清池也在宴会上,明明两个人距离非常远,季薄情却用酒杯砸到了顾清池,这大概就是她暗器技能的由来。   季薄情:“……”   史书为什么不说清楚,她之所以能够准确砸到顾清池,都是因为顾清池故意跑到她面前来找死,要不然那么远的距离,她也不可能一砸砸了个准。   【跪下】:我真是服了女帝了,即便她是历史上有名的女昏君,她也不是那么无能啊。   【女帝在上】:本来就是,季薄情也有很厉害的地方,你们不能听野史瞎说,就因为她本人实在美的倾国倾城,又是大周的最后一任皇帝,后朝的野史才总是乱七八糟的写她,后期整理史书的某人还是女帝黑,如今不是有很多考古证据为女帝正名了嘛。   【挂高数】:这倒是真的,之前不是下了一场暴雨把一个墓葬群给冲出来了嘛,没想到那里埋的不少都是出身于青山书院的高士,他们不少人都跟女帝交好,真的,我佩服死女帝的社交能力了,那些人明明性格各异,各有各的怪癖,可都将女帝当作挚交好友,季薄情是有社交牛逼症吧?   【分析狂】:谁还能继续分析一下,季薄情到底还有多少种技能?   【四季无情】:如果都按照史书来分析的话,那可真是太多了,毕竟全才顾清池和人臣君子典范崔不群都是女帝提□□的。   【叹又叹】:季薄情真是一手好牌打的稀碎。   【女帝在上】:这也不能全怪女帝,她那个时代国库几乎已经不丰盈了,女帝号称好华服,实际上她的华服大多都是她手底下的大臣在她生日宴的时候送的。   【入秋】:我要哭了,我家女帝连买小裙子的钱都没有!   【女帝在上】:那个时候,国家一直在打北方的北戎,国库穷的叮当响,女帝想要开海通商,放开商路,那些腐朽的老大臣一直拦着她,她这才不停提拔年轻人才,结果提拔了一个白眼狼,对,说的就是你杨九春!   【对,我是魏粉】: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杨九春也曾经是贫苦少年,一步步奋斗到这个地步的,超级立志的好嘛。   季薄情盯着那个“魏粉”眯起眼睛。   她的猜想果然没错,这个游戏里除了站在她这个阵营的玩家,还有完全偏向杨九春的玩家,当然,缺少不了墙头草、搅屎棍一类的玩家。   【分析狂】:其实,我一直觉得季薄情是会医术的,甚至医术层次还不低,因为史书上总是说季薄情什么时候病了,什么时候病情不药而愈,怎么可能这么巧?   【狂与狂】:卧槽!这难道就是游戏中第一也是唯一的一个奶妈!   【簪花喝酒】:有道理,毕竟我看到女帝的时候,她面色红润,身体健康,估计关在地牢里也在调理自己的身体。   【梅兰竹】:那么问题来了,这么厉害的女帝为什么就老老实实关在地牢里,不逃呢?   【三成】:这就是游戏固定剧情,不要考虑这么多。   【一剑轻】:如果真像你们说的那样,那最好和季薄情绑定,毕竟现在还没有发现其他会医疗技能的人,一旦要推大型副本,没有奶妈是不行的。   【学医真苦】:别说了,医馆里你顶多能买到补血药,根本无法学医术。   【战斗狂人】:以后谁遇到了女帝就在世界上喊一声,女帝是大家共同的财富,谁也别想独吞!   季薄情无语了。   她什么时候会治疗技能了?史书上留下的关于她生病的记录,那是她装病出宫去了,微服私访回来,身体自然就好了啊,她哪里会什么医术!   毕竟,她的技能栏上都没有……   她的视线猛地停住了。   因为,此时此刻,她的技能传承栏竟然出现了一个新的技能——   【绿色】传说中的医术(1)   难道她的技能不仅可以通过从其他NPC那里学习、从玩家手中坑到技能书得到,还可以通过这些玩家们脑补出关于她的传说得到?   那岂不是说她的名声越大,玩家们以为她越是厉害,她就真的会变得厉害吗?   季薄情抬起头,仿佛看到了新的方向。   这时,她背后的小巷子里突然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季薄情加快脚步。   她穿过一条条小巷,拐过一个个拐角,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背后却仍然有脚步声。   到底是谁追她追的这么紧?   季薄情左右张望了一下,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竟然跑来了一家破旧的染布坊门前,染布坊的院子里,正架着几条长布在晾晒。   她直接扯下一条黛青色的长布,从脑袋缠到了身上,将自己缠个结实,只露出一双眼珠子。   她走到染布坊对面的巷子里,被一条河道拦住了去路,河道旁有一座小亭子。   季薄情坐在小亭子里,摆出一副看着远处的深沉忧郁的姿态。   她没等一会儿,一伙穿着奇怪的人们从小巷子里跑了出来,他们头顶各式各样的姓名,泄露了他们是游戏玩家的事实。   领头的那名玩家名叫沧浪之水,他脚边蹲着一只又小又胖的小奶狗,那小奶狗吐着舌头,显然是因为刚刚的跑动,累坏了。   季薄情虽然看着远方,注意力却一直不动神色地落在他们身上。   难怪他们能紧咬着自己不放,原来身旁还跟着一只狗。   糟糕了,她虽然换了衣服,变更了姓名和称号,但身体没有变化,不知道这只狗能不能嗅出她的味道来。   “女帝呢?”   “你们看那个人!”   季薄情努力抑制住自己听到响动想要绷紧的身体,仍旧作出一副冷淡平静的模样。   “卧了个大槽,这是什么称号和姓名?咱们虽然没有找到女帝,但是找到了一个神秘NPC!”   沧浪之水见小奶狗累的厉害,便将它抱了起来,他一脸与有荣焉道:“我跟你们说,当初卖我狗的那人说了,这狗能够帮我找到有缘人,你看看,果然帮我找到了重要NPC。”   “合着我们跟你跑了一大顿,还不是跑去找女帝的?”   沧浪之水笑嘻嘻摆手,“哎,殊途同归,殊途同归嘛!”   “同归个屁啊!”几人忍不住想要跟他抱怨时,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惊叹。   “你们快看看这个神秘NPC,除了姓名和称号,其他的我们什么都看不到!”   “真的啊,那这个NPC能教我们技能吗?”   “应该是能的吧,毕竟,我们也见过那些什么技能都没有的平民,他们的技能传承也是对我们完全展示出来的,而不是像这个,直接上锁了。”   “这些NPC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一个个都把自己的心上了锁?咱们就不能用真心碰撞真心,坦诚交流吗?”   沧浪之水:“你们那是坦诚交流吗?你们那是馋人家技能。”   玩家们嘻嘻哈哈一顿,琢磨着要如何跟这个少言寡语的神秘NPC沟通。   这时,巷子里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沧浪之水:“怎么回事儿?除了咱们帮派,还有别人注意到这里了?”   有个玩家趴在地上,仔细听了一阵,“不像,他们的脚步声很沉重,好像是穿了盔甲的士兵。”   沧浪之水摸摸下巴,“那这应该是杨九春派来找季薄情的士兵,不要慌,不要慌,这些怪不是红名,只要我们不打他们,他们也不会来主动打我们的,来来来,往旁边站站,让出地方,别招惹他们。”   他说罢,其他人就都靠着河道坐的坐、站的站,一副懒散闲汉的模样。   他们有的穿的像是平民,有的穿的像是乞丐,还有的想要现场脱衣。   季薄情:“……”   沧浪之水呵斥道:“你干嘛呢!”   脱衣服的男人笑呵呵道:“反正我脱衣服也吸引不到仇恨,我录个视频,回头剪辑一下发到网上去。”   季薄情闭上眼睛。   视频的名字叫作——玩家是如何作死的吗?   这些玩家可真是秀啊!   沧浪之水摸到季薄情身旁,盯着季薄情的看来看去。   季薄情猛地睁开眼睛,另外一双清澈的眼睛离她只有几寸远,她睁开眼时,睫毛差点跟他的睫毛打起架来。   沧浪之水呼吸一滞,“这双眼睛……”   季薄情暗道“糟了”。   她这双眼睛曾经完完全全展示在资料片上,有些心细的玩家恐怕一眼就会发现。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凛冽的刀锋凶气逼向她的后背。   那是她上辈子亲身接触过的,属于魏国士兵的气势。   她面前的男人弯下腰,双手扶着膝盖,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眸。   “……这双……眼睛……好像在哪里……”   他视线偏转,擦过季薄情脸颊朝后望去。   季薄情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清澈眼湖里士兵的倒影。   穿着统一的魏国士兵警惕地打量周遭,然后,他们看着一个方向停住了。   一个赤条条的男人站在河道旁的石栏上,屈着双腿,抱着胳膊,正在那里不停地踢腿,跳一种带着异域风情的舞蹈。   士兵们:“……”   季薄情:“……” 第5章 玩家们的日常:抽烟喝酒………   “啪——”   沧浪之水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连他都不忍直视自己的帮派成员了。   “卧槽,牛逼。”   “等我录个像!”   其他玩家有的捂住眼,不想伤眼;有的则吹起了口哨,让那家伙表演的更加放肆一些。   大魏的士兵们一脸狰狞,看上去像是极力扼制住自己的反应。   领头的士兵呵斥道:“别管他们,这个巷子里的人大多是疯子,走!”   士兵们听从长官的话,努力将自己的脖子扭正。   那个跳舞的玩家还贱兮兮地勾引:“来看看我啊,看看啊!”   最后面一个年轻的士兵小声道:“我真不能揍他吗?”   旁边年长的士兵咬牙道:“正事要紧,虽然我也想要揍他。”   这一队士兵匆匆前行,就在他们快要离开之时,那个玩家突然一声大喊。   士兵们下意识看了过去,只见玩家一个旋转跳跃,想学着花样跳水的方式跳进河道。   然而,他僵硬地扭身到一半,就横着摔进了水里,溅起硕大的水花,把石栏边上的几个玩家砸成了落汤鸡。   “你这是跳水吗?分明是炸鱼塘!”   玩家们有的骂骂咧咧,有的大笑着也跟着一头跳了下去。   这群士兵看着这些疯子像是下饺子似的往河道里跳,赶忙加快了脚步,好像生怕离得近了,也会被传染成疯子。   等到他们彻底离开了巷尾,季薄情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凉风吹得她后脊背发凉,她这才注意自己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过,明明她和那些玩家如此可疑,为什么这些魏国的士兵不上前检查一番呢?   季薄情不知道是自己的变换名字、称号和衣服起到了作用,还说混迹在这些疯疯癫癫的玩家中起到了作用。   一旁的沧浪之水正在招呼他的帮众们赶紧上岸,别在NPC面前丢脸。   沧浪之水转过头,朝季薄情笑了笑,“没有吓到姑娘吧?我这些朋友只是有些沙雕,其实都是好人,您别放在心上。”   季薄情神情冷淡,对他的对话不闻不问。   沧浪之水:“您的眼睛我看着熟悉……就好像那天上的繁星。”   季薄情:“……”   亏她还以为他认出她的眼睛了。   一旁的玩家起哄:“快收收你的土味儿情话吧,连NPC都嫌弃你。”   沧浪之水做了一个驱赶的手势。   他笑着对季薄情道:“我见姑娘眉宇见似有忧愁,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季薄情还是没有说话。   沧浪之水抓了抓脸颊,“哎,你看后面!”   季薄情看着他。   ——你当我是傻子吗?   “浪浪兄,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沧浪之水扭头吼道:“别打扰我,我正在对暗号呢!”   “这个游戏的NPC很智能的,你说不对暗号,人家就不给你发布任务,好不容易堵到这么一个从穿衣到打扮再到名字和称号都透着一股有故事味道的NPC,我可不能放过了。”   “那你得要多长时间啊,我是未成年,每天只能上线一个小时,不能陪你都耗在这上面啊!”一个小男孩朝沧浪之水喊道。   沧浪之水摆摆手,“好好好,你自己去玩自己的吧,等我们接到任务再叫你。”   小男孩开心地叫嚷一声,“太棒了,那我去跟那些魏国士兵比划比划。”   说着,他就拖着一把比自己身子还高的长刀跑了。   季薄情愣了一瞬。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有玩家拿着如此高端的武器,居然还是一个小孩子?   等小男孩走后,有人羡慕道:“人家小小年纪,居然就能有如此好的装备?怎么来的?不是说这个游戏的氪金含量不高,完全看脸的吗?”   “哪里能氪金?我都没找到花钱的地方。”   “哎,就是咱们攻打地牢的时候,有人发了个氪金攻略,据说,我们可以在城里的典当铺花点小钱买一个盲盒,那个盲盒可便宜了只要七块钱,但问题是开出好东西的概率实在太低太低太低了,大多数人只能开出小石头啦,小木棍啦,稍微运气好一些,能开出花花草草,运气爆棚才能开出一把绿色等级的武器。”   “这有什么难的,才七块钱而已。”   “你别看只是七块钱,当你开一个是破烂,开两个是破烂,你就会忍不住一直开下去,有人不知不觉花了一万了,结果只有满背包的破烂。”   “那个小孩那么运气好?”   “不,人家不是运气好,人家是有钱可以氪金氪到爆,据说那孩子为了开盲盒花了十万呢,不过,好像他家挺有钱的,用的都是自己的零花钱。”   提问的人顿时露出一副复杂的表情。   季薄情暗想:十万啊,无论是对那些玩家所处的时代,还是对她所处的时代,十万可都不是个小数目了。   不过……他刚才提着的那把大刀不也是绿色品级的嘛,值十万吗?顶多是外形看上去霸气一些。   这样一对比,她手中的紫色品级饰品应该能卖更多钱,从玩家手中换取更多有用的东西吧?   看来她以后要宰肥羊,要好好挑挑对象了,也该提提价。   季薄情不停地思考,她身旁的沧浪之水则换着花样引他说话。   其他的玩家渐渐不耐烦,开始自己找起了乐子。   他们有的开始摆摊卖货,有的干脆在河道里钓起了鱼,有的坐在一旁沉迷打牌,还有的两两组成一对,当街跳起舞来。   季薄情打量了他们好久,又在论坛里翻了翻,发现除了摆摊卖货外,其他的都是游戏中的休闲小游戏。   季薄情:“……”   她感觉这些人如果跟她一起去攻打杨九春,恐怕也敢在大殿之上钓鱼、打牌、跳舞,这群玩家就没有一个正经人!   哦,不,有一个,还有一个正经人正在费尽心思跟她搭话。   沧浪之水不知道自己叭叭了多久,这位易亡国前辈却没有给他半点反应。   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季薄情旁边的石凳上,从物品栏里掏出一壶茶水,两个杯子,还有一盘瓜子。   他为两人倒好茶水,立刻牛饮了一杯,好在这壶茶水温度适中,没把他烫出个好歹。   他“咔嚓咔嚓”磕着瓜子,跟她唠嗑:“易亡国大姐,你要有什么难处呢,就跟我们说,我们都是热心肠,最喜欢帮助人了。”   季薄情受不了他这副村口老大爷的模样。   她看着远方,一脸高冷道:“易亡国?哈。”   沧浪之水眼睛顿时一亮,“您可总算是回应我了。”   季薄情缓缓道:“你是如何看待这个国家的?”   沧浪之水:“谢邀……啊呸,我的意思是,这个国家……呃,你指的是大周,对吧?”   季薄情冷笑一声,“已亡之国,恐怕很快就会湮灭在历史之中了。”   沧浪之水:“那你可太小看大周的名人们了,要知道,以后的人们最感兴趣的就是大周这段历史了,毕竟美人频出,流传出来的各种故事大家都耳熟能详了。”   季薄情:“美人?你是说亡国的那位大周女帝吗?”   沧浪之水:“你可别不信,后世有流传出来的画像,就那时候流行的宫廷画师笔下的皇帝制式画作都无法掩盖季薄情的美丽,真的,她的美貌是千年的历史,泛黄的纸张和不断改变的审美都无法掩盖的。”   季薄情:“你觉得她是一个合适的帝王吗?”   沧浪之水:“挺适合的,真的,谁又是天生的帝王呢?谁又能不做出错误的决定呢?”   “她最大的错误就是提拔了杨九春,其实也不算是错。当时那个情况——她重用寒门,那些世家士族不满;她为了征讨北戎,筹谋军饷,又不愿意在百姓头上征税,只好征收到了那些豪门大户头上,让那些豪门大户不满;她为了鼓励从军,重视武将,让文臣们不满;她鼓励商业,让民众富的越富,穷的越穷,更加引起了民众的不满……总之,事情她做的都不算是错,但是,时与势都不在她这边,就算是没有杨九春,还有杨八春、杨七春呢,总之,问题不是出在她的身上。”   季薄情原本问出这个问题,只是想要引出自己发布的任务,她也没有指望这个玩家能够说出什么发人深省的话。   可是,他的话却让她陷入了深思。   “如果女帝可以重来一次,你会给她什么建议?”季薄情缓缓提问。   沧浪之水笑了一下,“步子不要迈的太大,一点点慢慢来,也永远不要失去希望吧。”   季薄情转过头,深深看着他,“此话何意?”   沧浪之水挠挠头,“大周内忧外患很多,毕竟已经是个好几百岁的王朝了,很多制度需要打破才能重建。”   季薄情眸色渐深。   “我觉得女帝的道德感太高了,其实,我觉得杨九春挺好糊弄的,他是那种特别喜欢看敌人对自己俯首称臣的人,如果女帝当时表示一下我错了,我愿意俯首帖耳,为奴为婢,当牛做马,杨九春一定会高兴死的,对待女帝也会更好,女帝根本走不到要去死的地步。”   季薄情脸色忍不住发青。   让她对伪帝俯首帖耳?为奴为婢?当牛做马?那还不如杀了她!   沧浪之水“噗嗤”一下笑了,“你看看你眼里都有火光了,这件事真的这么难做吗?如果这样做可以复国呢?如果暂时顺从杨九春后,可以暗度陈仓,偷偷发展自己的势力呢?”   “我记得别的朝代就有个复国的皇帝是这样做的。”   季薄情缓缓吐出一口气,“这的确是个好计策,可是,每个人心气不同。”   即便重来一次,她都做不来这种事。   无论重获新生多少次,她的性格是不会变的。   她季薄情生来便是大周太子,此生跪天地,跪大周皇帝,初次之外,谁都别想让她跪!   沧浪之水又道:“如果女帝重生归来,我劝她第一步先扭转一下自己不利的舆论。”   季薄情心道:这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她想要东山再起,招揽人才,除了这些乱七八糟的玩家外,自然还需要这个世界原本的人才,那些人可不会像是玩家一样自己就凑上来了。   季薄情看着沧浪之水缓缓道:“多谢你与我相谈这么多,我有一个想法,不知这位兄台能否帮帮我。”   沧浪之水笑道:“请说。”   季薄情:“我看兄台帮众甚多,可不可以在城中为女帝宣传一番,扭转对女帝不利的谣言?”   沧浪之水笑得眼睛弯弯,“当然可以了。”   “如果兄台做到这一点的话,我将告诉兄台一个秘密。”   沧浪之水一拍大腿,“太好了,我一定好好干。”   季薄情顺势将任务交给他。   沧浪之水抬头一看——   【绿色任务】【请青山书院帮众对城中民众宣传女帝,扭转对女帝不利的谣言,塑造女帝的良好形象0/10000】   沧浪之水:“一……一……一万?这城里有一万人吗?”   季薄情端着茶杯,看向远方。   沧浪之水:“……行吧,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正经任务,这还是对整个帮派发布的任务,应该能干得过来,要我一个人可不行。”   季薄情没有答话。   她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心中却被玩家们的操作惊得无语。   他们帮派居然也敢叫“青山书院”?   这个时代的“青山书院”名士频出,可是,全国学子梦寐已久的求学之所。   玩家们的青山书院呢?   打牌,钓鱼,跳舞,裸·奔? 第6章 “看来我的运气不错,找到……   季薄情朝“青山书院”帮派发布任务后,大多玩家都嗷嗷着去做人物去了,然而,还有少部分在沉迷钓鱼和打牌。   沧浪之水吼道:“做任务去啊,你们在干什么!”   钓鱼的玩家摆摆手,“嘘,沉迷钓鱼,不可自拔,游戏里钓鱼实在太好玩了,哈哈,还真能钓到不同的鱼,回头找了会烹饪生活技能的玩家帮我做一顿大餐。”   沧浪之水无语了,“行吧,你们慢慢玩吧。”   说完,他直接一扭身,去做任务了。   “等等。”季薄情叫住了他。   沧浪之水回过头来。   季薄情:“我见你身体似有不适,我精通医术,不如帮你瞧一瞧。”   沧浪之水眨眨眼睛,“我?不适?”   他左右看了看,又仰头看了看自己的血条,自己的血条的确少了一点点,那是刚才赶路的时候,冲的太猛,一头撞上墙壁磕掉的。   沧浪之水:“连这都能发现吗?”   季薄情:“伸出手来。”   正好可以用此人试试自己的新技能。   沧浪之水一脸喜色,“太棒了,亡国……呃,这位姑娘,你愿意做我的绑定奶吗?”   季薄情不动声色地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使用自己只有绿色等级的传说中的医术。   只见沧浪之水头上的被墙壁打掉的血蹭的一下就满了。   沧浪之水连连赞叹:“厉害厉害,姑娘真是华佗在世,实乃杏林妙手,妙手回春,回春高招,高招连连,连连惊叹,惊叹……总之,谢谢姑娘救我浪命。”   季薄情:“……”   可别说了,这话可真够浪的。   就只是长了二十几点的血,至于这么夸张吗?她都快要听不下去了。   季薄情看了看自己的技能熟练度,居然只涨了一点点,什么时候这个技能熟练度等级才能从1变成10?看来她需要多治疗一些人了。   季薄情淡淡道:“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医治。”   沧浪之水神情一震。   他思量着该如何让这位姑娘成为他们这一方的绑定奶,就见季薄情转过头,轻声道:“不过,如果有让我感兴趣的东西,我也可以给你们这些人看看,就当是感谢你们洗刷关于女帝流言的谢礼了。”   沧浪之水面上一喜,直接竖起大拇指,“易姑娘真是大气,那您对什么感兴趣?”   季薄情转过身,施施然倒了一杯茶水,“这就要你们自己悟了。”   沧浪之水立刻在帮派频道,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   只要抓住了这位姑娘的喜好,不就相当于他们帮派有个固定回复点嘛,这也太棒了吧。   沧浪之水一脸喜滋滋。   他刚发出这个消息不久,就有许多帮众磕磕绊绊跑了过来。   沧浪之水抬头一看,好家伙,这帮人血量都不太高了。   “你们这都去干嘛了,怎么都掉血了?”   一个玩家抱着自己的胳膊,“嘿嘿,我就是试试我的武器好不好用。”   沧浪之水:“你可别告诉我,你为了试试自己的武器,砍了自己一刀?”   “嘿嘿。”   “你又是为了什么?”他看向一个一瘸一拐,直接拖着一条断腿的玩家。   那个玩家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想要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开发出轻功,就直接从从山上往下跳,结果没成功,幸好山中央有一处平台把我接住了,我就只摔断了一条腿。”   沧浪之水:“你……是真牛逼。”   季薄情:“……”   她缓了缓情绪,才发问道:“从山上往下跳?我记得都城周边只有一座高山。”   玩家点头,“对,对,就是那个什么长生山。”   沧浪之水:“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玩家:“这不是大家出生点都在都城嘛,我就试试看能不能往外边跑,结果还真可以,有些人好像已经坐着马车往其他州去了。”   沧浪之水:“那些风景党,估计就是去观光游览的。”   季薄情突然问道:“你去长生山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玩家:“人?没有啊,哦,山上是有个道观,不过好像好久都没有人在了,早就积灰了。”   季薄情沉默下来。   玩家越聚越多,简直把整条街围的是密不透风。   沧浪之水惊异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把有奶妈在河边给大家治疗的事情泄露了出去。”   沧浪之水无语片刻,但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也就不再计较了。   “算了,这位姑娘这么显眼,迟早会被更多人发现的。”   季薄情倒是不介意自己被更多玩家发现。   不如说,她希望更多玩家知道自己,来这里既给她送东西,又能锻炼她技能熟练度。   季薄情将两盘桂花糕拿出来,就着茶水,慢慢吃着。   沧浪之水自觉带领帮众维持纪律,很快这些来求医的玩家就排成了一条长龙。   抢到第一个位置的便是那摔断腿的。   一旁的沧浪之水还在说:“你干脆再摔自己一下,找复活点复活不行吗?”   断腿玩家:“可别提了,每日复活是有次数限制的,前三次可以立即复活,之后,每死一次就会加一个小时的复活时间,我还想要再试试能不能开发轻功技能呢,可不能浪费时间在复活时间上。”   季薄情:即便有复活时间也拦不住玩家作死。   断腿玩家捧着一件衣裙过来,笑嘻嘻道:“医师姐姐,我这里得到一件物品,我又穿不了,送您了。”   季薄情看了一眼那件浅青色的衣裙,收了下来。   她总算有一件能够正常换洗的衣服了。   季薄情使用技能,增加了他的血量。   血量一满,断腿玩家立刻活蹦乱跳地跑远了。   之后的玩家也打算用各种物品交换治疗,却少有几件季薄情能看得上眼的东西,季薄情便让玩家们用经验值作为交换。   等待治病的玩家一边排队,一边钓鱼、打牌、买卖物品。   还有人聊起天来,说的便是救出女帝这件事。   “救出女帝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后续任务,抱个女帝的大腿怎么就那么难啊?”   “我觉得是有的,这个游戏明明叫作《盛世》,却偏偏从大周女帝国破家亡开始说起,不就是要求玩家帮助女帝建立一个盛世吗?”   “这第一部 资料片就是帮大家熟悉世界观用的,我觉得帮派、阵营之类的都要看之后的资料片。”   “话说,那个顾清池是一个重要NPC吧?资料片那个抚琴的就是他吧?”   “他难道会有一个门派吗?好像论坛上说有几个玩家正在做他的金色任务,完成后就能学金色技能了。”   “从顾清池的天赋上看,他可真是个老两面派了。”   “他的两个金色技能倒是挺有意思的,一个是君子琴,一个是邪子棋,这就是表面君子,内里邪肆狠绝的意思吗?”   “卧槽,好带感!”   “为什么有人就能从顾清池那里接到任务,我就不能!我眼巴巴赶到他府上,好不容易翻墙找到他,刚要跟弹琴的他说说话,就嘎嘣一下死掉了。”   “大哥,你自己再回头好好看看你这句话有没有问题。”   “他这个人简直有毒,只要偷偷去找他,就会不知不觉死掉。”   “这不就更想让人去看看了嘛。”   “可别去了,顾清池他家现在成了旅游打卡点了,总有玩家想要翻墙进去,结果都是竖着跳进去,横着躺出来了,现在大家都说顾清池的家是化尸池呢。”   “话说,你们说逃出去的女帝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攻打皇宫了?”   “卧槽,这就有意思了,我到时候一定要去皇宫打卡,现在皇宫可严了,一般人都进不去,一进去里面都是红名怪等着杀你呢。”   “你们疯了吧?闯什么皇宫啊。”   季薄情把脉的手猛地一滑。   这群玩家可真是不得了,都敢把天捅个窟窿了。   她垂下眼眸。   玩家们都在猜测她从牢里逃出来后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攻打皇宫?以这些新玩家的水平怎么可能打得过训练过的魏国士兵?   玩家可以从都城跑到各州去玩,她为什么就要苦苦纠结都城这一鸡肋之地?   她也不是打下皇宫或者都城,就能直接坐稳天下。   他杨九春没了都城这块地,还有其他州。   当时,杨九春的反叛为天下众人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各州太守有不少都自己反了,守着一州之地当自己的土皇帝。   她若是得了都城,还需要收复其他州失地,如此一来,都城就不是很好的选择。   都城地处平原,易攻难守,天险不足,粮草亦不足。   她复国绝不能从都城开始。   虽然都城是他们大周皇帝一直居住的地方,但是,国都没了,又谈何国都?   季薄情虽然得到了游戏系统,却并没有被这奇怪的力量迷失了自己。   占据都城,谋求天下,那绝对是短视的行为。   季薄情看向皇宫的方向。   她非但不能占据都城,反而要离开都城,从别州重新开始。   不过,她的想法杨九春恐怕也会猜到,杨九春会做防备。   从都城去往周边几州几乎都是一马平川,她是绝对跑不过追兵的。   想到这里,季薄情突然眉眼一弯,露出淡淡的笑意。   她绝对要离开都城,但是也不能这简单的就离开。   季薄情考虑完自己的事情,回过神来,就见眼前这位全身鲜血淋漓的玩家正呆呆望着她。   见她望过来,玩家一个激灵,“妈呀,您绝对是个大美女,我看眼睛就知道了!”   季薄情淡淡道:“你要把什么交给我?”   玩家摸了摸身上,却只掏出一本绿色等级技能书。   季薄情眼眸明媚,态度温柔道:“这位侠士一看就非常人,请坐,我来为你把脉医治。”   玩家晕乎乎地将技能书交了出去。   季薄情看了一眼,这本技能书的名字叫作——《骟马术》。   季薄情:“……”   没事,只要能用就是好技能,既然能骟马,就能骟人。   季薄情含笑收下技能,一边为玩家治疗,一边询问:“这么厉害的书籍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玩家笑呵呵道:“街头有个披头散发的流浪汉卖给我的。”   玩家一脸天真无邪,根本不知道自己无意间送出了什么技能。   “流浪汉?”   后面的玩家抢答道:“是啊,最近好多人的技能都是一个醉醺醺的流浪汉给的,我们现在组团找这个流浪汉呢。”   季薄情想到之前营救她的那两个玩家,似乎也提到过这个人。   季薄情缓缓道:“我对这个人很感兴趣,若是你们有此人的消息,或者拿到了此人的书籍,能否借我一观?我可以为你们免费医治三次。”   玩家们纷纷同意。   “那跟你这个约定我们可以先攒着,以后用吗?”   季薄情微笑,“当然可以。”   只要到时候你们能找到我。   玩家自以为自己占了好大的便宜,高兴的不得了。   毕竟,这个游戏里死多了会掉级的,但是,因为现在大家的等级都不高,即便是死几次,掉的等级也很容易能刷回来,要是以后级数变高,升等级变困难,还没有找到刷血恢复点,那才是真的糟心。   ……   日暮,霞光如血。   季薄情自觉已经拿了不少东西,便准备收摊,找个地方过夜。   她刚从地牢里出来,还没有好好休息过。   经过一整日的操劳,她的技能熟练度已经从一变成了二,恢复的血量增多,她也能通过把脉看出得了什么病。   季薄情起身离开时,有些玩家偷偷缀在她后面,似乎想要看看她住在哪里。   季薄情在阴暗的巷子里走着走着,突然一扭身,钻进了一条小巷中。   身后的玩家立刻追上去,结果等他们到达小巷口,却发现这是一条死胡同。   “人呢?卧槽,该不会那人会轻功吧?”   “一定是很厉害的轻功,毕竟咱们这么多人什么都没有发现。”   “下次遇到易姑娘,我绝对要抱大腿学轻功!”   “我就说这个游戏不可能没有轻功系统。”   玩家们闹哄哄的离开。   小巷的墙壁上突然翻上来一个身影。   季薄情坐在高墙上,注视着玩家们远去的背影。   她可没有什么轻功,她只是从小就比较会爬树、爬墙而已。   季薄情翻了翻自己的技能传承栏,突然一愣。   不,她现在有轻功了。   ——【绿色】传说中的轻功(1)   就在这时,她脖颈一侧猛地一凉。   那是刀锋与杀气贴着脖颈的感觉。   季薄情立刻停住动作。   她背后传来一声懒洋洋的笑声。   “看来我的运气不错,找到了。” 第7章 清风朗月出山来   是敌人?!   那么,来人是NPC,还是玩家?   面临刀锋架在脖子上的险情,季薄情却越发镇定下来。   早在她盘踞在都城中,迟迟不肯离开时,就已经料到了自己会遇到的危险,不过,为了她的大计,她不得不冒着性命危险潜伏下来。   她要离开都城,必须要有一匹快马,一些能够为她扰乱视线的游戏玩家,最好还要有一个□□备用,以防杨九春设下毒计,使她再死一次。   要完成这些,她自然要与玩家打交道,更需要玩家提供给她的经验值,去经验值商城里兑换。   没想到才第一天就被人盯上了。   季薄情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回头,甚至迟迟没有说话。   背后那个人等了一会儿,似是惊讶道:“不会吧?为什么没有反应,难道是卡BUG了吗?喂喂喂,回复我一下啊。”   季薄情眯起眼睛。   原来是玩家,玩家为何要来胁迫她?难道是接了某个NPC的任务?   在后面人不耐烦想要推她的时候,季薄情突然开口:“你总算来了。”   她故意诈他一下。   “哎?”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季薄情会说出这句话。   “原来你知道啊,嘿,那就好说了,我也不想伤害你,但是你们这些NPC太过智能,还老是不听话,喜欢去送死,我也没办法,才这样做的。”   季薄情顿时无语了。   你确定你说的是NPC,不是你们玩家自己吗?   季薄情冷笑道:“刀架在我脖子上,你说你也没办法?”   那人懒洋洋道:“抱歉啦,我只是想要先控制住你,不能让你脱离了我的视线。”   来监视她的?   季薄情想:此人背后之人恐怕不是杨九春。   季薄情继续诈道:“说的倒是好听,你……”   还没有等季薄情把话说完,背后之人突然发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似乎被什么吓到了。   有意外发生了。   季薄情却按兵不动。   她手中虽然掌握着可以随时攻击和逃脱的技能,但是,她很想要知道这个玩家背后之人是七绝中的何人。   根据那个资料片的推算,现在能直接给玩家发布关于她任务的恐怕只有杨九春和所谓的七绝了。   七绝……游戏系统不会简简单单就把他们放在资料片中,很有可能他们是对天下时局有一定推动能力的人。   季薄情只能通过游戏论坛搜集这几人的资料,可是,有用的资料实在太少,大多都是那些玩家对他们的吹捧——玩家称之为彩虹屁。   如果她能笼络这些人才为她所用,说不定能成就大事。   她不去找他们,他们倒是派人找上门来了。   那就让她看看他们到底是敌是友,即便是敌人,她只要了解他们的欲求和弱点,照样能让他们为她所用。   不过,胆敢对她动刀剑者,必然要付出代价。   季薄情垂下眼睫,神情冷淡,默默消减自己的存在感。   “喂喂喂,是哪位兄弟把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男玩家开口道。   这时,传来一个柔软的少女声——   “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欺负女孩子,放下刀。”   季薄情背后的男玩家无奈道:“你误会了,我没有欺负她,我可是在完成任务。”   少女:“我可不信,你们这些人连皇帝都敢杀,又有什么是不敢干的?放下刀,快点走开。”   男人顿了一会儿,低笑道:“放下刀走开?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跟我撞任务了吧?你想要救人是假,想要独吞任务对象才是真。”   少女没吭声。   男人无奈道:“喂,你不说话岂不就是默认了?你阅历太少了,我刚刚是在诈你呢。”   少女恼火道:“你这家伙!”   眼见少女在嘴炮上处于下风,季薄情为了挑拨两人开打,开口呼痛道:“唔,好疼。”   少女更怒:“住手!”   男人立刻叫了起来,“喂喂喂,别害我,啊啊啊,后面那位,剑收一收,我被刮掉血了!”   少女怒道:“你还说你没欺负人?”   男人沉默一会儿,“易大佬,你的演技真是绝了,拜托,别演我了,我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呸,我的意思是我是好人。”   少女:“你当我傻吗?真当你逢凶化吉的名号,我没有听说过?老滑头、坑人学专家,以及顶级非洲人,我疯了,我会跟你合作?”   季薄情微微讶异。   原来这位玩家如此有名。   头顶“逢凶化吉”名字的男人无奈道:“嘘,别在NPC面前诋毁我,我可是还要清清白白做人的。”   少女冷笑一声。   逢凶化吉:“说真的,这次的任务时间比较长,难度也挺高,我们两个合作的话,能更好完成任务。”   少女:“反正我是决计不会跟你这种人合作的。”   逢凶化吉:“好好好,那你难道不好奇我是从哪里领的任务吗?我们两人任务的发起人肯定不同,不同的NPC交给我们同一个任务,可见这里面是有秘密的。”   少女没有吭声,很显然,她也很好奇。   就在这时,季薄情突然猛地退后一步,整个人撞在了逢凶化吉的怀里。   逢凶化吉吓了一跳,立刻想要退后,然而,他持剑的手和伸进物品空间里的手都被死死握住了。   季薄情依靠着逢凶化吉,冷笑道:“这位姑娘,你别被他骗了,他刚刚说那些只是为了让你分神,他想要对付你。”   “我现在压制住他了,你赶紧动手,否则,他一定想要先弄死你。”季薄情声音严厉,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命令。   少女下意识听从命令,一剑捅向了逢凶化吉。   逢凶化吉闷哼一声。   少女吓了一跳,“你居然没有把疼痛度调到零!”   逢凶化吉因为疼痛而艰难喘息,“调到零做什么?调到零就永远没有办法做到技能上的极致。”   “什么?”   季薄情也愣了一下。   她实在没有想到玩家中还有这种狠人。   逢凶化吉想要将自己被易亡国束缚的持剑手拽出来,却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居然被死死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什么鬼!什么时候?”他大惊失色。   季薄情转过身,扭住他的手,将他手中的刀抢了过来。   季薄情一甩长刀,剑面映着她冷冽的眸光。   她笑道:“我有一项技艺已然出神入化,就像是庖丁解牛,技近乎道。”   没错,她解衣带的技艺就是这般厉害!   这恐怕也是她那些奇怪流言蜚语的由来。   至于她这个技术是如何练成的……那是因为小时候太调皮,总是喜欢这样恶作剧,从宫中到朝堂,就几乎没有不遭过她毒手的人。   得罪人的事儿,她从小到大都做了不少。   季薄情转过身,终于能够好好打量这位“逢凶化吉”这位玩家。   他有着一头卷毛短发,眼角下垂,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只是被双眼皮遮掩下的眼眸隐隐流露出精光。   逢凶化吉笑了一下,“你以为这样就能拦得住我吗?”   他猛地攥紧拳头,手臂肌肉绷紧。   季薄情单手拽住他的衣带,狠狠一拉,结实的衣带再次收紧,让他两只手贴得更近了。   她一手拽着衣带,一手持刀,刀锋猛地刺向逢凶化吉。   逢凶化吉猛地往后一仰,直接往后撞向那个少女,同时想要摆脱季薄情的束缚。   少女身法轻盈地躲过他的撞击,还往他的背后狠狠一踹,直接将逢凶化吉踹向季薄情的刀锋。   逢凶化吉死到临头,还笑着道:“不是吧,非要这么搞我?”   他手微微一握,似要拿出什么,下一刻,他又停止了动作。   漆黑的夜空中一道白光划过。   “叮”的一声脆响,似有什么撞击在季薄情的刀身上。   季薄情睁大眼睛,勉强看到一枚小巧精致的珠子。   这是道教流珠!   桃木作成的小珠子敲击在刀身上,却宛若重锤敲击,季薄情从手指到手腕顿时一麻,再也捏不住刀。   “当啷”一下,刀砸在了围墙上,又掉了下去。   究竟是何人出手?   季薄情顿时望向流珠袭来的方向。   逢凶化吉和那位少女也同时抬头看了过去。   宛若一片惊鸿掠过,一道纯白身影轻盈磊落地落在围墙之上。   此时,夜色已浓,明月升起。   他身量极高,立在一片清冷月光中,如清风朗月,雪山孤鹤。   来人束发,身后背剑,手执拂尘,一派道士打扮。   看着他的三人齐齐一惊。   少女和逢凶化吉齐声道:“是你!” 第8章 不为长生,为苍生   季薄情眸光一闪。   她不知这二人是真的认识此人,还是说的是资料片中那个站在山崖上孤高背影的主人。   此人便是七绝之一——“义绝”玉长生。   他立在月光下,面容素净,神情冷淡。   他眉心有一枚天生的宛若水滴坠落的青色印记,这枚印记更衬的他不似人,反似人心中的仙。   他黛眉如青山,星眸如秋水,连唇色都比常人偏淡。   她以前听过他的名声,只是不知道他居然是后世称作七绝的一员。   在她还在位期间,他是长生山天赋最高的道士,据说他悟性极高,是千百年来最有可能得道成仙道士。   通过论坛中流传的信息,季薄情知道玉长生出身不凡,甚至刚一出生就显出异象,所以,家中迟迟不给他起名,只是给了他一个小名叫作“小仙”,后来他入长生山长生观修道,因为诸多道人都认为玉长生是千百年来能够踏破虚空,成仙长生第一人,便送给他“长生”二字作为字号。   他字“长生”,被世人称作长生道人,可以说他的身上寄予了所有道人武者的希望。   世人皆用前人一句话语来形容他——“尘外孤标,云中独步”[注1]玉长生。   但他最为后世人称道的是此人的仁义与忠贞,据说他一辈子都以大周遗民自居,自打杨九春攻破都城,天下战乱四起,玉长生便背起剑下山,想要以一己之力拯救苍生。   史书上,他曾经留下一句赫赫有名的名句——“君王不幸,苍生有难,负剑报君,宁为君死,不为长生,为苍生”。   正是因为此句彰显了他对大周君王的忠贞和对天下苍生的同情,又因为季薄情好美人的名声,所以,纵使季薄情一生从未见过玉长生此人,后世却有不少人将她和玉长生联系在一起,产出了不少同人文。   他做了不少事,拯救了不少人,但后期大魏彻底掌控了整个天下后,就再也听不到他的消息了,有人说他已经死在了战场上,也有人说他已经飞升成仙,只留下一卷《锻冶法》,对后世的冶金锻造行业起到了极大的促进作用。   对于这样忠于大周的人才,季薄情当然是想要收到手下,却没有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以他打飞自己的刀开始的。   季薄情不动声色打量玉长生。   逢凶化吉却笑嘻嘻凑上前,“感谢道长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请让我为道长做牛做马,做徒弟也好,做侍从也罢,我愿意一辈子伺候道长!”   头顶着“落花成诗”的少女撇了撇嘴,“你这人可真是为了学门技能,连脸都能不要了。”   逢凶化吉:“我也是没法子啊,你也知道我运气不好,只能靠不要脸弥补了。”   落花成诗噎了一下,她还真没见有人把自己不要脸说的这般理直气壮的。   那位容貌俊美、神情高冷的道士冷淡地注视着季薄情,星光与月光在他浅褐色的眸中酝酿。   玉长生:“为何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季薄情笑道:“光天化日?哪来的光?哪里来的日?我为什么杀他,你倒是不如好好问问他自己。”   逢凶化吉当即叫屈:“冤枉啊,我从来没想真的伤害你,可姑娘你却手下不留情。”   季薄情冷声道:“刀都架在我脖子上了,还叫不伤害?”   她一步步走近,看着玉长生道:“我一个弱女子被世道屡屡逼迫,已然成了惊弓之鸟,他又如此在夜中行事,我万般无奈,才愤而反抗。”   玉长生眸光一动,似有动容。   季薄情心道:此人心太善,是美德,也是弱点。   逢凶化吉一直注意着玉长生的神情,见那位姑娘似乎一个照面便掌握住了玉长生的弱点,不由得佩服至极。   他只能低声道歉:“抱歉,吓到这位姑娘是我的错,可我的本意并非是想要伤害姑娘。”   他转身看向玉长生,“我只是……”   他话还未说完,空气中突然爆出“噗嗤”一声刀锋入肉的声音。   玉长生神情一变,猛地甩开拂尘,拂尘白须卷上逢凶化吉的胳膊,将逢凶化吉整个人拉到身旁。   逢凶化吉一离开,便显露出他背后的季薄情。   季薄情手中提着一把精铁菜刀,刀锋上的血一缕缕往下流淌,宛若红线将她的素手和刀柄黏在了一起。   道士将逢凶化吉卷到身旁,立刻抬手点住他的止血要穴。   逢凶化吉顿时一脸苦逼。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血条,感受着自己百分百真实的疼痛。   在他看来,这个道士的所作所为比那个叫“易亡国”的还要残忍,道士为他点穴止血,却并不止疼,简直是在钝刀子杀人。   逢凶化吉朝季薄情大喊:“姑娘,都是我的错,这条命就赔给你了,下辈子,我还要来找你!”   季薄情:“……”   他怎么说的就好像要跟她殉情似的?   逢凶化吉刚一说罢,突然一翻身,直接跳墙而下。   玉长生懵了一下。   他立刻甩出拂尘,拂尘系住了男人的脚踝。   逢凶化吉则被大头朝下挂在了墙壁上。   落花成诗捂嘴偷笑。   逢凶化吉“哇”的一声,直接用脑袋狠狠撞上围墙。   “砰”的一下,杀死了自己最后一丝血。   玉长生立刻飞身下去,却只看到了逢凶化吉死不瞑目的尸身。   他垂眸,蹲下身,两指抵在逢凶化吉的脖颈处。   良久,他才喃喃:“他死了。”   玉长生抬起头,淡色的眼眸中满是茫然。   “他为何自戕?”   玉长生看向季薄情,好像要从她嘴里找寻一个答案。   季薄情看出他的懵懂与费解。   她顿时心中一喜。   这是刚刚闭关出山的玉长生,他虽然武功高强,心怀仁善,却年纪尚小,又一直隐居修道,还不知世事险恶,怀着一颗报国赤子心,就这样卷进了天下风云中,此时的他如同一张任人涂抹的白纸。   这样的玉长生错过了可就不会再有了,毕竟,玉长生虽然心性纯白,为人却聪慧无比,他武功极高,当世几乎无人是他的对手,只要再给他一点点时间,他就能迅速老练起来。   老练起来的玉长生对她而言,却没有纯白的玉长生好用。   季薄情知道自己绝不能放过此时的玉长生,只要有了他,她逃亡的路上就更多了一道保障。   这样的玉长生值得她冒险赌一赌。   季薄情看向一旁的落花成诗,想要卖个人情给她,好让自己能够顺藤摸瓜查出她背后之人,也避免她听到自己接下来要对玉长生说的话。   她摆出一副与玉长生对峙的姿态,将落花成诗护在身后,“你的来意我已知晓,你先离开,欲要寻我,去南城河道旁的赏景亭。”   落花成诗愣了一下,点点头,“那你小心。”   NPC间的对峙,不是她能参与的。   落花成诗看向季薄情的目光透着感激。   她跳下墙头,很快离开。   此时,孤月悬于天际,投下冷冷寒光。   玉长生捏着拂尘柄,注视着季薄情。   季薄情在面巾下扬起嘴角,出声道:“他的死亡,你我皆有责任。”   他神情懵懂又冷淡,“何出此言?”   “道长看似出手救他,却是在折磨他。”   玉长生露出疑惑的神情。   季薄情笑道:“点穴止血却不止疼啊。”   这位游戏玩家可是一个少见的把疼痛度调到百分之百的狠人,可以说玉长生做出的举动比杀了他更残酷。   玉长生:“习武之人这点疼难道都无法忍耐?”   季薄情:“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你一般厉害,因为你足够强大,就轻视其他人的苦难和弱小,你玉长生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小人。”   玉长生抿紧唇,“贫道不知。”   他果然入了套。   季薄情:“怎么?难道你不是沽名钓誉的小人吗?”   “你阻止我出手,以为是救了险些丧命在乱杀无辜者手下的生灵,其实,这只是你的幌子。”   “如今乱世已起,十一州纷乱,天下乱杀无辜者众多,道长不去救天下,反而在都城内徘徊,专挑都城内的贵人相救,岂不是沽名钓誉,打着拯救苍生的幌子,想要在贵人间出名?”   玉长生脸色一下子更白了。   季薄情的游戏面板突然刷出一条——   【您已使用焚心技能,对敌人进行了暴击。】   季薄情:“……”   这个焚心技能是怎么回事儿?怎么总是抢她嘴炮的人头?   季薄情看着玉长生。   因为他太过纯然,季薄情就毫不客气地利用这一点。   “更何况,你不知我为何要杀他就贸然出手,你知道吗?你不是在救苍生,你是在害苍生,害天下!”   玉长生心神剧震,却厉声道:“无论是何缘故,也不可乱杀无辜。”   玉长生觉得此女子不仅心狠手辣,更是伶牙俐齿,一句句一字字正戳在他心上,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她的一句话几乎要击溃了他下山的缘由,让他下山的理由变成了笑话。   季薄情冷笑一声,似是不屑解释,从高墙上一跃而下。   她起逢凶化吉掉落的那把长刀,只见上面写着——   【绿色】没开刃的钝刀(攻击力-30)   季薄情瞪大眼睛。   她还是头一次看见不加攻击力,还倒扣攻击力的武器。   原来刚才那人用的是这种武器。   “这种刀杀不了人,不如说,连一根汗毛都无法斩断。”一个声音从季薄情背后冷静评判道。   “他如此行事,你却出手伤人。”   季薄情笑了一声,“是啊,可我不后悔,别说他用钝刀放在我脖子上了,就是他拿一根树枝比量在我脖颈处,我也一样不会绕过他。”   她双手负后,望着冷月,“君王之身,斧钺不得加其身!”   即便她是亡国之君,也要维护自己的体统。   因为她代表的从来不是她一个人。   辱她如同辱国,斧钺加在她身,便是对国动武。   如今大周只剩她这么一个孤零零的帝王,她无论如何也要维持这个体统。   玉长生猛然一惊,“你说什么?”   季薄情转过身,直直看着他的双目。   “对我动武,便是对天下动武;胁迫于我,更是胁迫苍生。”   “玉长生,你修的是什么道!修的是什么道心!你难道要看他威胁天下苍生吗?”   玉长生只觉得自己道心似有动摇,忍不住后退一步。   他难以肯定自己的猜测,神情复杂极了。   季薄情深吸一口气,用眼神压迫他。   玉长生,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   玉长生摇头,“不,你……我无法确定,但我见过陛下。”   季薄情一怔。   他什么时候见过她,她怎么没有丝毫印象?   季薄情冷笑一声,“愚蠢!没想到天生道心的玉长生也会被皮囊迷了眼。”   季薄情扯下蒙住自己半张脸的布,露出一张艳异的脸庞。   玉长生盯着她的脸,似乎在确认什么。   季薄情趁此时机,质问道:“玉长生,你可还忠于大周?你可要天下一统?可要苍生无恙?”   “玉长生,你修得是长生道,还是苍生道!”   “玉长生,你要为了自己的长生藏己身,还是为了天下苍生毁己身!”   玉长生眸中星光摇动,月光明灭。   如同冰玉雪山的玉长生就在季薄情这一声声的诘问中,慢慢矮下身形,半跪于地。   他虽然半跪于地,风姿依旧冷冽卓然。   他仰头看向季薄情,嘴角弯了弯,又迅速抿平。   他垂下头,“贫道玉长生拜见陛下。”   季薄情警惕地注视着他,见他是真的臣服,这才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她仍旧问道:“玉长生,现在你回答朕的问题。”   玉长生傲然道:“贫道修得非是长生道,而是苍生道。”   “贫道生是大周子民,死是大周的亡鬼,愿江山一统,愿苍生无恙,愿陛下无忧。”   夜空中的一片乌云渐渐遮蔽了月色。   他转动拂尘,沉声坚定道:“贫道愿为陛下所驱,为苍生毁己身!”   随着他这一声发愿,天空闪过一道电光。   幽蓝的电光映亮了他淡色双眸。   季薄情知道他这一句话已然是破了他一直所修长生道的道心。   天空响起轰隆的雷鸣。   季薄情突然道:“若我让你杀人呢?”   玉长生沉吟许久。   季薄情心中喟叹:玉长生果然还是……   还没等她想罢,玉长生骤然抬头。   细雨从空中落下,如同一颗颗冰雪流珠。   他缓缓开口道:“贫道有一颗济世心,身后背着的却是斩生剑。”   细密的水珠挂在他的睫毛上、发丝上,微微颤动的细小水珠下是他重新坚定的道心。   季薄情隐约看到他身上似有光华内敛,仔细观之,又一派森然万象,无法探测他的实力到底有多深。   季薄情虽然武功不高,但也听人提起过习武之人的几个境界。   季薄情骤然一笑,“恭喜你,又突破了。”   她如今才知道为何众人称玉长生为修道练武的奇才,她诱他入她彀中,破他道心,他居然也能破而后立,重塑道心,还能让自己的武功境界更上一层,简直让人艳羡。   幸好她早早遇到了他,也终将他收入手中。   季薄情眉眼含笑,上前一步扶起玉长生。   “长生,你果真不负朕的期待。”   玉长生眸中隐隐浮动些什么,低声道:“这次又是陛下……”   “什么?”   玉长生缓缓摇头,“陛下,此地太过危险,请先行避雨。”   季薄情莞尔一笑,“刚好,你跟我来一个地方。”   她毫不避讳握住玉长生的手,像是把他当作亲密友人,引他往前走。   走到半路,雨水更甚,季薄情踮起脚尖,举起手搭在玉长生头上,像是要为他遮雨。   此情此景,玉长生忍不住动容。   “陛下……”   季薄情神情温柔,“即便朕淋雨,也不可让长生淋雨。”   只要玉长生能帮她逃离此地,东山再起,她就算淋一些雨又如何?   她虽样样不好,唯独有一样,论笼络人才,她绝对是不输天下任何人的。   玉长生深深看着她,眼波若秋水流光。   “陛下,请恕贫道失礼。”   他反握住季薄情的手,脚尖轻点地面,一息之间便身行百步,原地竟然还留有他的身形残影。 第9章 十八少年郎   “轰隆——”   雷声炸响,大雨连绵。   季薄情和玉长生站在廊檐下,从廊檐瓦片滴落的雨水连成一道珠白雨帘。   两人看着对面一间破旧的小店。   这家破店上方有一个碎了一半的招牌,招牌上只留下一个“羊”字,浓郁鲜美的味道从黑峻峻的窗口蔓延而出。   这是一家还没有关店的羊汤馆子。   季薄情盯着玉长生头上的称号,低声道:“朕一个人进去,你实在太显眼了。”   玉长生低声道:“陛下,我就站在屋外,若有异变,您大叫一声,我便赶来。”   季薄情一边点头,一边仔细打量玉长生的情况。   姓名:玉小仙,字长生,号长生道人   身份:长生观观主   称号:【金色】道心(注意:佩戴此称号时,武力将得到大量加成);【金色】义绝(注意:佩戴此称号时,天下众人都会认为佩戴者是值得一交的朋友);【金色】破碎虚空(注意:佩戴此称号时需要处在特殊状态,天下无人是佩戴者对手)   天赋:【金色】天生道者;【金色】天生异象;【金色】天道钟爱;【金色】天根神骨;【金色】天道在我;【金色】武学全能;【金色】自创武招;【金色】宝器大师;【金色】丹药大师   季薄情惊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个人属性,好像天道、天运都站在了玉长生这边。   幸好她下手早,要是放走了他,又知道他有着这般厉害的天赋,她岂不是会后悔到肠子都青了?   天道尽在一身的玉长生若是在她麾下,那她也绝不是以前那个时与势皆不在她的季薄情了。   “你现在是长生观观主?”   玉长生颔首,“老观主与其他道人在杨九春兵临城下的时候,便已经前往都城抵挡杨九春士兵,我出关后,看了他们留给我的纸条,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季薄情眼前似是出现资料片中血肉横飞的城内战争的场景。   她痛苦地闭上眼,“他们呢?他们后来有人有来找过你吗?”   玉长生声音如冰石相击,他沉声道:“长生观一百三十一名道人在都城之战中全部兵解。”   季薄情抿紧唇,攥紧手。   所谓兵解,便是学道之人死于兵器之手的委婉说法而已,也就是说长生观一百三十一位道人全都死在了士兵的手中,全都死在了保卫都城、保卫大周的战争中。   季薄情声音狠厉:“杨九春!”   玉长生:“陛下,玉长生愿为陛下战到兵解。”   季薄情按住他的手,苦笑道:“虽然天下都说朕是昏君,可朕真不是这等罔顾人命之君。”   “玉长生,你对朕很重要,你活着对朕的帮助更大。”   季薄情沉声道:“长生,战争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朕要的是天下一统,再无纷争,你会助朕吧?”   玉长生:“愿为陛下前驱。”   季薄情笑了笑,“朕打算舍弃都城此地,前往其他州发展势力。”   玉长生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好像无论季薄情如何选择,他都愿意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季薄情隐隐有种预感,遇到玉长生便是天运重新回到她这边的开始。   季薄情又扫过他之后的栏目。   他没有发布过任何任务。   看来逢凶化吉、落花成诗那两人真的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玉长生的技能传承任务则是跟顾清池一般密密麻麻一排排,金色技能极其多,差点亮瞎季薄情的双眼。   她仔细一瞧,发现玉长生的金色技能大多都是战斗相关,天下凡是有名字的武器、武功,他好像都会,还把这些武功技能都刷到了10,怪不得他是“武学全能”。   他剩下的金色技能则是关于锻造武器和炼制丹药,还有道家的一些做道场的技能,甚至还有风水、占卜、占星术一类的神奇技能。   其中,最引起季薄情注意的则是他技能列表中排行前三的技能——   【金色】剑法·诀世间   【金色】【隐藏】   【金色】天人感应   他竟然跟顾清池一样有一门隐藏技能。   季薄情试探道:“若是我想跟你学一门最神奇的能力,你会教导我什么?”   她试试看,他会不会像顾清池一样将那门技能教给她。   玉长生微微一愣:“神奇?贫道所学皆算不上神奇。”   季薄情:“……”   他是有多小瞧自己那一连串天道天赋啊。   玉长生:“我是有一门能力,但这不可以教与陛下。”   他矜持道:“不如说,此能力天下间唯独君王不可学。”   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季薄情更加好奇了。   季薄情也知道此时不是逼迫他之时,便略过此话题。   她眨眨眼睛,莞尔笑道:“长生是不是时常会觉得自己与天道有所感应?”   玉长生神情茫然。   许久,他抿唇道:“陛下,怪力乱神不可取,与其依靠天,不如依靠人力。”   季薄情抬起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听长生一席话,朕霍然开悟。”   才怪!   你顶着那么一溜天道天赋,又有一个神奇的天人感应技能,居然跟我说不要怪力乱神?   玉长生继续道:“观中道友常常对我说我悟性高,是极有可能登仙门之人,可我活了十八载,亦从未见过鬼怪灵妖,可见,此世间是人世间。”   “十八载……”   季薄情骤然沉默了。   怪不得玉长生如此好拐,原来才不过十八少年郎。   季薄情继续往后翻玉长生的物品栏,发现他身上携带的金色等级物品极其多,从他的发簪到他的鞋袜,甚至他之前打出去的流珠居然全都是金色品级,金色品级的物品他就这么随意投掷出去了?这个败家子……   这也证明了之前论坛里有人所说玉长生出身不凡,若是家中不富甲一方,也供不了他一身穿戴全都是极品。   这么说来,她不仅为自己拐来一个武学大腿,还未自己拐来一个钱袋子,这下子南下的路费全都有了。   季薄情莫名有一种论坛中所说——穷小子骗了白富美私奔的即视感。   不不不。   季薄情摇头,这天下论豪门谁又能豪的过她,她只是暂时落魄了而已。   季薄情:“我走了。”   她正要离开,玉长生却叫住了她。   玉长生从袖子掏出一个一个圆溜溜的白色瓷瓶。   “请陛下允许贫道为您处理伤口。”   伤口?   季薄情低头看了看,看到了自己沾着血的手。   手上虎口处有一道道划痕,这是她解逢凶化吉的腰带时,被他腰带上的饰物划伤的。   没想到在她满手是血的情况下,玉长生也能发现这么小的伤口。   季薄情惊奇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玉长生:“陛下血的味道与常人不同。”   与常人不同?   季薄情抬起手,仔细闻了闻,却并没有闻出什么。   只能说玉长生果非常人啊。   玉长生从袖子里夹出一方雪白锦帕。   季薄情一阵肉疼。   她能看出来,这是一匹千金的雪锦缎,徐州每年仅能进贡一匹,她用其做衣裙都不舍得多穿,雪锦缎最有名的当属它冬暖夏凉,触之犹如人体肌肤。   她都不舍得做衣服的极品布料,玉长生就用来当帕子擦血?   季薄情:“你的帕子不错。”   玉长生闻言奇怪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帕子,“并无特别之处。”   季薄情:当然有,它特别贵。   季薄情将手上的血擦在缠在身上的布料上,“不必用那方帕子了。”   玉长生只得收了起来。   他打开白瓷罐,抹了一层翠绿色的药膏。   季薄情惊讶道:“回春膏?”   回春膏是长生观常年进贡的贡品,据说这是用长生观的独家秘方研制出来的,能够快速去腐生肌,乃是万金难求的救命之药。   这种膏药就用来给她擦手了?   季薄情苦笑一声。   玉长生身上这些物品让她觉得他比她当皇帝的时候还要豪奢。   可偏偏他好像很适应这种生活,甚至一点都不了解自己所取之物何等珍贵。   季薄情缓缓道:“长生,你可知你的帕子和这药膏都非凡物?朕即便在宫中也舍不得用……”   玉长生微怔,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   玉长生沉声道:“此乃我家人每年运到长生观供我取用之物,我十八年来从未归家,不知道家中是何等情形。”   季薄情眼神闪了闪:“你家是世家贵族?”   玉长生:“并非如此,只是普通为官人家。”   玉长生似是想到了什么,“若是真如陛下所说,他们岂不是吞了无数民脂民膏?”   季薄情安抚道:“这还不确定,你别心急,也有可能是经商所致。”   玉长生:“陛下放心,此事我会询问清楚。”   季薄情如今要人没人,要物没物,要钱没钱,若玉长生家境如此豪奢,她非但不能责怪,反而要努力拉拢他们支持自己。   季薄情笑道:“不着急,如今我们离开都城的事情比较重要。”   玉长生拂过拂尘,遵从她所说。   季薄情告别玉长生,前往对面的羊汤馆子。   她之所以非要前往这里,那是因为她从论坛上了解到这里正有一个重要玩家帮派聚集在这里。   帮派成员几乎都是等级高、战力强的玩家。   她需要战力强的玩家跟她一同上路,给她做掩护,他们在明,她在暗,这样才能避过杨九春的追击,还可以让这些玩家将她的新落脚的地方介绍给其他玩家。   毕竟,对拥有游戏系统的季薄情来说,玩家就是她的资源。   这些玩家的新手村现今只固定在都城,她可不能把这笔财富留给杨九春。 第10章 恭喜您被魅惑了   季薄情冒着雨穿过街道,运上轻功,蹿到对面的屋檐下。   她轻功不过是绿色等级的技能,技能熟练度还只有一,难免本以为自己会被淋成落汤鸡,谁知道她刚迈入雨帘中,竟没有感觉到身上落雨,好像有什么为她遮住了雨。   季薄情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一道白色的方帕在雨空中打着旋儿,重新飞回到玉长生的手中。   他将如此柔软的帕子投掷出去,为她遮雨,又能让这帕子像是回旋镖一样飞回,他的内力究竟有多高?   季薄情仰起头,仔细注视着他的血条。   因为方才她亲眼见证玉长生道心破而后立,她发现自己增加了一个新的天赋——   【金色】独具慧眼   她现在可以直接看到任何一个NPC和玩家的等级,包括之前她无法察觉的七绝等级。   她看到玉长生的等级是90,要知道《盛世》这个游戏第一部 资料片《山河国破》开启以来,玩家的等级上限才不过是50,据论坛里的玩家说,后期开放其他资料片才会增加玩家的等级上限。   此时,头一批进入这个游戏的玩家们的等级也不过才十几,而玉长生却轻轻松松站在了90等级的大关。   一人碾压天下人,便是如此了吧。   若是其他七绝的等级也如玉长生这般恐怖,她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将他们拉入自己的阵营,最差的结果也是不能让他们站在她的对立面。   季薄情扯下蒙面布巾,隔着濛濛雨雾,朝玉长生盈盈一笑,态度温柔又亲切。   玉长生揽着拂尘,微微颔首,将那方帕子揣进袖中。   季薄情转过身,用布巾蒙面,推开虚掩的店铺门,一脚踏了进去。   ……   “吱呦”一声,大门被推开。   季薄情像是匆忙避雨的人一般跑了进去。   她一边拍打身上故意沾上的屋檐下雨水,一边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   这间羊汤馆子竟然出乎意料的安静。   羊汤馆子面积不大,与大门正对的便是柜台,柜台旁有一道门,羊汤味道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那里估计就是厨房。   整个大堂分成两部分,两帮人各自在做着各自的事情,互不打扰。   坐在左边的一群人正低着头疯狂写东西,墙壁上还贴着用毛笔大字写的各种横幅,什么“考研必胜”、“梦想必然会实现”之类奇怪的话语。   季薄情一边扫过这些沉迷学习的玩家,一边快速浏览论坛里的相关贴子。   原来游戏世界里的时间跟玩家们现实世界里的时间是不一样的,现实世界时间1小时相当于游戏世界时间6小时,但是玩家在游戏中却并不会觉得时间变短,平白无故多出这么多时间,这款游戏就催生了一群考研考公党,在别人沉迷游戏的时候,他们沉迷在这里学习。   季薄情越发觉得这个游戏系统神奇,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一天解开这个游戏最大的秘密,前往游戏那边的现实世界看一看。   右边同样坐着一群玩家,不过这些玩家就没有左边的玩家坐姿好了,他们有的半躺在长凳上,有的踩着凳子坐在桌子上,虽然他们姿态各异,却都没有进行交谈,唯有站在他们正前方的副帮主“之乎者也”指着钉在架子上的两幅地图,在跟他们小声说情报。   “……世界地图还不完善,游戏只是先放出来让我们看看这个世界的轮廓,我想之后的剧情肯定跟这些各自独立的各州有关系。”   “说不定我们还会看到周魏政权移交后的这场赫赫有名的乱世风云,届时,历史上有名的人物都会一一出现。”   季薄情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悄无声息地坐下。   她仔细盯着地图,越来越感到游戏和玩家的厉害之处。   这种地图是国家的机密,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得到的,她匆忙从地牢里逃出来,自然没有将地图带在身上,她又没有顾清池过目不忘的本事,即便依稀记得,也会有误差。   没想到她只是来动员玩家们,却有了意外收获。   随后,之乎者也又指向了都城地图,“这张是都城地图,也是我从游戏官网上扒下来的,游戏官网大概怕我们作弊,把这张图调的很模糊,我已经用技术将它重新恢复过来了。”   “现在我要跟大家说的是我和帮主讨论后,觉得七绝有可能在的地方。”   七绝所在之地!   季薄情立刻竖起耳朵。   “大家都知道,这座都城里,跟普通人很难能够学到金色等级的技能,这种等级的技能应该就掌握在我们之前在资料片中所见的九个人——杨九春、季薄情和七绝中。”   “七绝是谁,大家想必也都知道。”   “‘清绝’顾清池,‘忠绝’崔不群,‘义绝’玉长生,‘艳绝’李元月,‘侠绝’花繁弦,‘才绝’玄衣郞和‘狂绝’庄亦邪。”   “其中,玄衣郞和庄亦邪行踪诡秘,身份神秘,就连史书中留下的这两个名字都有可能不是真的,我们只知道他们二人,一人是邪僧,一人是狂生,他们二人我们暂且放着不管,之后有他们线索再说。”   “顾清池住在这里,在他自己的府上,崔不群死前的府邸在这里,还有玉长生修道的长生观是这儿,”男人在地图上标出几个位置,“大家有时间都去碰碰运气。”   “剩下的李元月和花繁弦,我们最熟悉的应该就是扮成舞伎刺杀杨九春的李元月了,真是历史上最出名的女装大佬。”   季薄情猛然抬起头。   七绝之一居然有人曾经刺杀过杨九春,那岂不是天然是她的盟友?   “现如今李元月应该已经混进宫中……”说到这里,男人突然扭头问第一排一个低头记笔记的帮主“一剑轻”,“我记得鱼龙曼衍混进皇宫了是不是?他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第一排顶着“一剑轻”名字的男人抬起头,摇了摇头,“今天刚进去,我之后会询问他的。”   季薄情吃了一惊,这些玩家居然还有人混进皇宫中去了?   之乎者也掐着腰叹气道:“顾清池手段狠厉,崔不群又已身亡,玉长生可能已经下山去了,皇宫又难进,我觉得我们现在唯一能够找到的七绝之一便是花繁弦了,他是个游侠,还曾经参加过都城保卫战,估计现在还在这城中混迹,你们多留个心眼儿。”   一剑轻:“之前逢凶化吉接到了一个任务,他说交给他任务的那个人恐怕就是花繁弦。”   听到熟悉的名字,季薄情猛地缩紧手掌。   之乎者也:“那他人呢?不是说上线开会吗?他跑哪里去了?”   一剑轻:“他说他被玉长生和一个与季薄情有关的神秘美人一起杀死了,因为复活点设置的比较远,他正在城中冒雨狂奔过来,应该快到了。”   领头的玩家捂着额头,“他……我真不知道他的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   季薄情也不知道自己的运气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了。   她兜兜转转居然又要碰上自己刚刚才宰了的玩家吗?   不,率先碰上他的不是她,而是此时正站在屋外的玉长生!   一剑轻突然站起身。   之乎者也关切道:“怎么了?”   一剑轻扭身朝门外看去,神情复杂难辨,“逢凶化吉私信我说他在门口被人杀了,他甚至还没有见到来人的容貌,身子和脑袋就分家了。”   之乎者也吃了一惊,“我记得他的疼痛度是百分百啊。”   一剑轻:“是啊,所以游戏判定他精神波动剧烈,把他从游戏中踢了出去,强制他下线了。”   玩家们纷纷起身。   “现在是有强敌在外吧?”   “走走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就在他们纷纷攘攘要动身之际,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冷笑。   “就凭你们吗?”   季薄情半边身子掩映在黑暗中,低声道:“你们还不够格。”   她一上来就开始嘲讽,好在帮派里的玩家都是高级玩家,没有无脑莽上去。   他们注视着季薄情,低声探讨起她的身份。   他们看到坐在黑暗中的人伸出一只手,这只手探到灯光下,手指纤细,犹如上好的白玉,在灯下盈盈发光。   她朝他们伸出手,如同一位神秘高人。   季薄情低声蛊惑道:“你们想要变强吗?你们想要纵情江湖,快意恩仇,以一己之力扭转天下局势吗?你们想要不被别人轻易斩杀,逃出都城这座牢笼,看看天下的风景吗?”   她直接使用自己金色等级的“魅惑”技能。   “叮”的一下,她面前刷出一条提示——   【您已对在场所有玩家发动魅惑技能,所有被魅惑玩家只能接取和完成您发布的任务,他们属于您的阵营,玩家视被您魅惑深浅,随机获得不同称号。】   季薄情愣了。   原以为魅惑技能只是让她更容易取得其他人的好感,让他们更容易听进去她的话,没想到这个魅惑技能对玩家竟然如此霸道。   若是用在NPC身上呢?   季薄情想到这里,忍不住摇摇头。   玩家只当这是一场游戏,被控制立场,想要反悔还可以删号重来,那些所谓的NPC,却是她世界里真实的人,若是强迫他们改变立场,或许会造成惨烈的后果。   人心是复杂的,也是不可操控的。   季薄情察看了一下被魅惑者的称号,发现一共有五种,分别为:裙下之臣、心有灵犀、魂牵梦萦、至死靡它和同生共死。   她抬眼扫过,发现屋内众人除了两人为“心有灵犀”之外,其余众人的称号皆为“裙下之臣”。   而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在讲解地图的副帮主“之乎者也”和大佬帮主“一剑轻”。   季薄情低笑一声。   这不就巧了嘛。   她怀疑自己跟玉长生站在一起后,连运气也变得好起来了。 第11章 抵足而眠   “我们这是中了技能吗?”   “居然还得到了称号,这可是玩家们第一次得到的称号吧?你们看到这个称号有什么加成吗?”   “没有加成,但是绑定立场了,我们以后就是神秘人的人了。”   一剑轻率先反应过来,对季薄情道:“阁下是何人?阁下所说的话是何意?”   季薄情低笑一声,“我这里有你们想要的一切,你们的选择呢?”   玩家们在心中暗骂:靠,他们有选择吗?不是都已经被绑定了嘛!   一剑轻笑了一下,身姿笔直地望着她,“阁下藏头露尾,让人难免怀疑。”   季薄情低声道:“相信我,我藏头露尾是为了你们好。”   一剑轻:“那您总要让我们知道您是属于哪一派的吧?”   眼下是——   玩家们都知道他们被拉上贼船,被迫绑定立场了,却还想要从神秘人这里获得更多信息。   季薄情更是知道他们中了自己的技能,除非他们舍弃这个号,否则就要跟她绑定一辈子,可惜,这个帮派里的人都是沉迷战斗的战斗型玩家,他们在建立这个号的时候会花费好几个小时就为了抽到一张金色天赋,这还是在看脸的情况下,运气不好的可能花费更多经历,谁会放弃这些亲亲苦苦抽到的天赋啊。   因为无法舍弃,所以注定成为她的俘虏。   但季薄情却还要忽悠这些玩家几句,让他们好好按照自己的安排行事。   “我属于哪一派?”   季薄情低笑一声,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我是属于天下一统派,怎么样?你们敢与我一起在这个乱世闯一遭吗?”   玩家们:“……”   敢,他们可太敢了!   季薄情:“你们这些人底子太差,我要一点点教导你们武功才行。”   一剑轻:“底子差?”   他打开自己的金色天赋看了看。   季薄情随意一瞥,竟然看到一剑轻的技能列表里有一个金色技能——【金色】剑法·诀世间。   真是巧了,原来他见过玉长生。   季薄情依旧不为所动,“小子,以为自己有些机遇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连轻功都不会,练什么武!”   之乎者也惊讶道:“咱们这是开轻功系统了?”   这些玩家互相看了看,立刻齐刷刷给季薄情跪下了。   “拜见师父。”   连之乎者也和一剑轻这两个大佬都毫无顾忌地给她跪下了。   季薄情忍不住心情愉悦起来。   “学轻功不是没有代价的,要练成此门功夫需要你们长久的努力和经验。”   她朝玩家们招了招手。   这些玩家齐齐收到一个信息——   【您可愿支付2000经验值从神秘人处学习轻功技能?】   之乎者也笑了一下,“这我们可太愿意了。”   虽然对于眼下的他们来说,2000经验值会让他们掉一级,但轻功技能是他们习武之人必不可少的技能。   玩家们纷纷将经验值奉上,转眼间,他们手上便出现了一本本绿色封皮的轻功秘籍。   “怎么才是绿色的?”   “难道是因为这是基础技能,等级才低的吗?”   等他们帮派成员的疑惑平息下来,再转头望去,根本不见了那个神秘人的踪迹,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何时离开的。   之乎者也惊叹道:“好厉害的轻功,看来这绿色品级的技能也不全是废物。”   一剑轻点头道:“这就跟有些手游中的R卡要比SR卡和SSR卡还要好用一样。”   之乎者也思虑道:“不知道刚刚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之乎者也低笑一声,“为什么我觉得她是女帝季薄情呢?”   一剑轻:“绝对不是。”   之乎者也惊讶他的肯定回答。   一剑轻:“刚刚那个人叫易亡国,称号是一顾倾城。”   之乎者也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结果就这个?   “她有可能改变了自己的称号和名字。”   一剑轻轻呼一口气,斩钉截铁道:“以季薄情的骄傲,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起这种名字的。”   之乎者也点头,“有道理。”   “一顾倾城这个典故来自于李夫人,说起李夫人,既不得不提她善舞这事儿,提起善于舞蹈,你会想到谁?”   一剑轻与之乎者也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李夜李元月。”   “原来来的竟然是他!”   之乎者也无意一低头,发现桌子上还被人沾着茶水写了一行字。   “明晚再见。”   ……   羊汤馆子外,季薄情催促玉长生,“你听到了什么?”   玉长生:“他们似乎将你误认为一个叫李元月之人。”   季薄情:“……”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这么大的区别他们竟然看不出来吗?   季薄情抚着额头,摇头道:“算了,他们爱误会就误会吧。”   她扬起嘴角,“这样也好。”   季薄情转头看向玉长生:“长生,我将要交代他们办一件重要的事情,你能不能教他们一些武功?”   玉长生:“是,陛下。”   “不过,我所学颇杂,陛下想要我教给他们什么武功?”   季薄情好奇道:“这天下还有你不会的武学吗?”   玉长生:“定然是有的,不过,我在武学一道上颇具天分,如果有我不擅长的武功,只要对手给我演示三招,我必然能够学会。”   季薄情:“……”   按照玩家们的说法,上天塑造玉长生的时候,一定是给他开了挂。   玉长生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开口道:“陛下可有住处,若是没有……”   他抬眸望来,“陛下可愿下榻贫道住所?”   季薄情:“这是再好不过了。”   她现在就是光杆司令一个,只能打秋风了。   她担心晚上杨九春会派士兵挨家挨户搜捕他,有玉长生在身边那是最好的,如果有可能的话,她甚至想要跟他同榻而眠,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些杀手会不会藏在床下、房梁上,等待时机暗杀她。   换位置思考,如果她是杨九春,但凡自己活着一天,她都不得安寝。   因为这个天下,她才是正统。   玉长生拿起放在廊下的一把伞,打在季薄情头顶,“陛下,这边请。”   季薄情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桃花伞,好奇道:“你何时去买的伞。”   玉长生:“方才去的,回来时便看到有人在屋外鬼鬼祟祟,我便杀了他。”   他微微蹙眉,“奇怪的是过了一段时间后,他的尸体就会自动消失不见。”   “这个人你我方才见过,正是那位胆敢对陛下出手的狂徒。”   “只是不知他有死而复生之法,还是什么人搞得障眼法。”   季薄情无奈道:“我以为在你下定决心之前,不会那么快杀人。”   玉长生一手攥着拂尘,将拂尘尾搭在臂弯出,另一只手执桃花伞,他从路面积水上走过,积水竟然纹丝不动。   玉长生道:“陛下身处危难之际,我不会因自己的犹豫而害了陛下。”   “早在我向陛下发愿的那一刻起,我便做好了准备。”   季薄情咂舌。   玉长生真是远比她想的要通达优秀。   季薄情忍不住道:“长生,朕有许多话相与你说,你可愿与朕抵足而眠?”   她是无论如何也要与玉长生拉近距离,最好互相引为知己,这样一来,君臣相得,他再难离开她,顺便也为自己的生命提供一个保障。   玉长生脚下猛地一重,路面积水层层涟漪荡开,乱了。   他扭过头,“陛、陛下!” 第12章 她要拉着他这个非红尘之……   都城内阴雨绵绵,浓重的雨雾笼罩着整座城池。   城池上空乌云密布,就像是这座城池一直所笼罩的阴谋。   季薄情打开二楼的窗户,望着楼下被雨水击打出珍珠白泡泡的池塘。   这里是玉长生位于都城的府邸,这座府邸坐落在青云坊,因为这青云坊的寓意极好,渐渐地,居住在这里的人都变成了非富即贵之人。   玉长生这座府邸妙就妙在——他旁边的邻居是背叛季薄情的顾清池,而他府邸前面一排的官邸乃是为她而死的崔家长子崔不群的故地。   一进门,季薄情就发现这座硕大的宅邸中居然只有一个又瞎又哑的老仆在打理,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玉长生让她任意选择居住的地方,她一眼便相中了这座宅邸地势最高的建筑。   季薄情手掌按着窗台,望着对面一片漆黑的崔家故园,缓缓开口道:“看来今晚那些士兵是不可能检查到这里,朕也能睡个好觉了。”   这青云坊中的人不是能随便惊动的。   季薄情转身一笑,“没有其他人打扰,朕便能跟长生你同榻夜谈了。”   玉长生:“陛下,不可。”   季薄情歪歪头,“有何不可?”   玉长生一派纯然道:“贫道与陛下乃是男女,男女授受不亲。”   季薄情低笑一声,“非也,在这之上,你与朕先是君臣,而后才是男女。”   “君臣相亲相爱,天下才能长治久安。”   玉长生神情隐隐有些茫然。   他觉得陛下说十分有道理,但又哪里似乎不对。   季薄情闷笑一声。   玉长生此人果真是个妙人。   他有天下最高绝的武功,却又有最纯粹的性情。   季薄情朝他走来,握住玉长生的手。   只要稍稍一握,她便能感觉到他掌心的厚茧。   即便天才如玉长生,也不曾有一日懈怠,她又如何能懈怠?   季薄情:“你莫要与天下人一道误解了朕,朕只想要了解长生你,毕竟,之后的路十分艰难,朕与长生皆无法回头了。”   玉长生立刻道:“陛下请放心,贫道死亦无悔。”   季薄情拉着他到一旁的榻上坐下,“朕想与长生交心,不想以后与长生有任何隔阂。”   她直直注视着玉长生,“长生以后有任何疑问都可以直接问朕,朕可以在此立誓,无论长生你做了如何错事,朕都不会责罚于你。”   这个誓言让玉长生又惊又愣。   “陛下,不可如此,若是陛下待长生如此重,那以后又如何安排其他臣子?”   季薄情两手一合,将他的手夹在自己手掌间。   她安抚地拍了拍玉长生的手背,“长生自是与旁人不同。”   她桃花眸温柔无比,目光却沉沉压在他心口。   “无论以后有多少人投奔朕,长生在朕心中都是独一无二的,与长生同甘共苦的日子,朕永志不忘。”   玉长生心肺一阵滚烫,恨不得将一片忠义之心全都刨出来。   季薄情含笑道:“说吧,你心中定然对朕有所疑虑和不解,朕会坦然以告。”   “长生,你是朕的一面镜子,朕在你面前永远不会有秘密。”   面对对自己有用的人,季薄情说出的话永远那么好听。   玉长生默念几遍经文才勉强压下自己激动的心情。   他看着季薄情坦然以告:“陛下,臣想知道现在世上关于您的流言蜚语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季薄情简直要忍不住笑起来。   玉长生还真是一位有着赤子心性的少年,难道她说自己恕他无罪,把他当成镜子,他就真的以为可以在她面前畅所欲言,把自己所有疑问都说出来吗?   要知道,君与臣永远是不平等的,即便君与臣的关系再好,在损害了君王利益的时候,臣子永远是被舍弃的对象。   聪明的臣子知道即便君王表现的再如何宠信他,也要懂得分寸,不过,这样的聪明人同样也会被君王所忌惮。   季薄情摇头,“长生,也就是朕不在意你的毫无心机,若是杨九春听到你刚才的话,他定然当场翻脸,将你斩首。”   即便在此时,她也忍不住在玉长生面前给杨九春上眼药,杜绝顾清池的情况再次发生。   玉长生神情冷淡,“我想我的剑定然比他的话要快。”   季薄情乐了。   季薄情:“世上关于我的所言大半都是假的,是从少数真相构陷出的谣言。”   “朕爱美色,爱华服,却从未在此道上沉迷。”   当然,这跟当时的国库财政无法支撑她的爱好也有关。   “北上军队的开支一年比一年大,朕也从未想过剥削平民,而是想着拿那些世家贵族开刀,他们才会厌恶朕,诋毁朕,甚至支持杨九春叛乱。”   玉长生认真点头,好像她怎么说,他就怎么信了。   玉长生:“我还有一问,我武功虽然平平,却也能为陛下杀了杨九春,陛下为何不吩咐我这样去做?”   季薄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心道:你这种还叫作武功平平,那天下就没有什么会武功的人了。   季薄情:“杨九春迟早要杀,但不是现在。”   季薄情的手臂搭在长榻的小桌上,“长生,如今的乱世你觉得是单单杀一个杨九春就能解决的吗?”   玉长生摇头。   季薄情:“杨九春他开了一个坏头,天下效仿他的人也越来越多,虽能杀了他,但还有后来人。”   “天下乱世宛若洪水,势不可挡。”   “我们统一天下,终结乱世,需要因势利导。”   “现如今,杨九春是那些叛乱者的前辈、引路者,更是他们的靶子,他们眼红杨九春的称帝的行为,可为了打击他,只能痛骂他得位不正。”   季薄情含笑道:“若是有一天朕杀了杨九春,你觉得他们会又将谁当靶子呢?”   玉长生定定地注视着她。   季薄情:“没错,就是朕。”   “所以,现在还不是朕杀他的时候,就让他再为朕多当一段时间靶子吧。”   玉长生:“陛下深谋远虑,我不足多矣。”   季薄情摇头,“切莫妄自菲薄,朕对长生可是抱有极大期待,长生,你是朕之福星。”   玉长生抿紧唇,被季薄情热情的夸赞搞得耳垂泛红。   季薄情自然把他这副样子纳入眼中。   这样子的玉长生是看一眼就少一眼的,少年总会长大,纯粹如他也迟早会有老谋深算的一天。   她对这一天抱有极大的期待,毕竟,她已经在这个即将震惊天下的少年身上打下了她的烙印。   季薄情又随意与他聊了两句,而后提起了正事。   “我联络了一帮能人异士,可以掩护我们逃离都城,他们虽有神奇的本事,武功却还不够厉害,朕想要长生多教导他们一些武功,不必太厉害,绿色、蓝色的等级就可以了,饵料要慢慢投放才行。”   季薄情怕玉长生不知绿色和蓝色的等级是什么样子,想要为他解释,谁料玉长生却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季薄情诧异道:“你知道绿色蓝色等级为何?”   玉长生:“虽不明白,但陛下应该只是想要他们学一些粗浅的内功和简单的外家功夫。”   他点头赞叹道:“陛下想要他们先打好根基,再让他们学习高难度武功,还是陛下想的周全。”   季薄情:“呃……没错,朕就是这个意思。”   玉长生:“陛下果然宅心仁厚。”   季薄情:“……”   就连她自己都好奇自己在玉长生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季薄情:“长生,你也教朕几门保命的功夫吧。”   玉长生:“功夫贵精不贵多,我观陛下鞭法已有所成,不如还继续练鞭法。”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条纯白长鞭递给季薄情。   “我已经为陛下备好武器,此长鞭名为白驹过隙。”   季薄情触摸长鞭,顿感一阵森冷寒意与煞气。   这条鞭子内藏有金属,杀伤力极大,也不知道饮过多少人的血   她将鞭子放进背包中,鞭子显示——   【金色】长鞭·白驹过隙(攻击+100,并随机触发吸血、幻觉效果)   季薄情睁大眼睛。   这是一条神鞭!   季薄情赞叹地将视线移向玉长生,激动道:“长生,你便是朕之瑰宝!”   他身上到底有多少金色装备啊!   玉长生神情淡淡,“陛下,此鞭只供陛下暂时使用,等我寻到更好的再为陛下替换。”   季薄情美目盈盈泛起泪光,握紧玉长生的手道:“我有长生你,何愁大事不成!”   她就算是死也不会把这种人才放手到其他人的碗里的!   破碎虚空?坐化成仙?   玉长生这个人生是她的,死也是她的!   即便是天要争,她也不会放手!   玉长生不知,表面如此温和的陛下心中竟然凶狠地想要困住他,拉着他这个非红尘之人,永永远远坠入红尘乱世这一摊泥潭中。   他此时只觉得陛下说的太过,夸奖也太过热情,他从未有过这般体验。   季薄情拉着他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将长榻上的桌子撤下去后,她与他并排躺在长榻上。   她对他絮叨自己的理想。   玉长生耐心听着,越听越觉得自己没有信错人,陛下所要重新建立的国家正是他希望的那般。   他心中一阵火热,总感觉自己好像与陛下心意相通。   自己所感所想全都与陛下相同,自己的理想也是她的理想……   玉长生轻声道:“陛下,贫道也是这般想的。”   季薄情侧过身子,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支着脑袋,眸光明亮,“原来长生也是这样想的吗?你和朕原来竟是这般投合,你我不仅是君臣,合该是知己好友。”   玉长生嘴角略微弯弯,“陛下所言正是。”   季薄情眉眼一弯,青丝如瀑,散落在长榻上。   她笑道:“长生,以后有外人在,你便按照往常称呼我;若是没有外人,你便唤我字吧。”   她捋平玉长生手掌,食指在他掌心勾画。   她一面划着,一面看着他的眼睛,“朕字梦真。”   玉长生来不及感觉掌心的灼热,便被她的目光吸引。   他脖颈隐隐泛凉,那是她如月光一般的青丝滑过。   季薄情低笑一声,握着他的指尖合拢掌心那几抹残留的暖意。   “你可记住了?”   玉长生嗓子隐隐发痒,只得垂眸,匆忙“嗯”了一声。   “还有,明日等你见那些能人异士的时候,别忘了在教导他们的同时,让他们把经验值转给我。”   “嗯。”   季薄情看了一眼自己的经验值兑换单——   【替身·另一个你】   快了,她很快便能离开这里了。 第13章 你真乃神人也   大雨击打在屋顶瓦片上,发出细细碎碎的声响。   空气一片静谧。   突然,躺在榻上的玉长生睁开了双眼。   他翻身而起,下一刻,他就止住了动作。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他的手还被季薄情紧紧攥着。   玉长生拿起一旁的拂尘,抵到季薄情手边。   季薄情虚虚一抓,抓住了拂尘,他趁机将手抽了出来。   他迅速来到窗边,打开一道缝隙,朝青云坊的巷口看去。   厚实的雨雾遮蔽了视线,入眼所见一片白茫茫。   可只盯着一处看的玉长生像是看到了什么。   他眼神坚定清明,没有一丝睡意,仿佛刚刚在榻上的时候,他没有一刻是真正睡着的。   他手指虚握,朝向自己放剑的桌子。   桌子上的剑一阵颤动,仿佛被什么所吸引,下一刻,“蹭”的一声,剑身从剑鞘中射出,径直投入玉长生的手中。   玉长生持剑而立,随时都有可能破窗而出。   突然,他侧了侧头,将目光投向长榻。   季薄情含混地呼唤了一声宫人前来伺候,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捂着额头,撑起身子。   “朕差点忘记了,朕现在已经远离皇宫,身边也没有宫人了。”   她声音微哑,带着睡后的慵懒。   她眨眨眼睛,带着朦胧水汽的眸光投向远处朦朦胧胧的人影。   “谁?”   玉长生:“陛下,外面有军队。”   季薄情一下子清醒过来。   她光着脚跳下长榻,跑到玉长生身侧,望向远方。   可别说远方了,就连近处的顾清池和崔不群的宅邸都被雨雾笼罩,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季薄情转过头,看着玉长生明亮的双眸,“你……能看多远?”   玉长生:“贫道力有不足,只能看到青云坊巷口。”   季薄情一阵无语。   青云坊巷口距离这里可是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中间至少隔了五六个豪宅园林。   季薄情立刻追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玉长生:“有一队士兵走进青云坊,挨家挨户敲门寻人。”   季薄情冷笑一声,“是在寻朕啊。”   玉长生:“他们分成几队,已经寻到顾府和崔府了。”   季薄情暗道:看来她要准备转移了。   好在刚刚她已经睡了一觉,恢复了大部分精力。   就在这时,玉长生突然“咦”了一声。   季薄情:“发生了什么?”   玉长生:“顾府出来了仆人,拦住了这队士兵,不让他们再搜查下去了。”   季薄情:“顾清池此人趋利避害,又极好面子,他是出卖了故主之人,若是此时不撑起面子,恐怕整个朝堂的人都会瞧不起他。”   她盯着窗户外,笑道:“不知道杨九春是不是有朕藏身于这里的确凿证据,若是有,这些士兵顾清池恐怕是拦不住的。”   季薄情目光一转,落到玉长生身上,“朕现在只担心连累了你以及你的家人。”   玉长生:“陛下放心,天下无人知晓贫道来历。”   嗯?   玉长生这番说法倒是让季薄情越发好奇了。   玉长生再次看向窗外,眉宇间的一抹青痕更盛,“顾家的家仆果然没有拦住,等等,后方有人追来了。”   季薄情皱眉。   后方有人追来了?是谁?   玉长生道:“贫道去看一看,陛下稍作等待。”   说着,他便如同一只白鹤从窗口跃出,在空中翻转腾挪,投入一片乳白色的雨雾中。   季薄情打开自己的游戏系统,想要从游戏论坛和世界频道找寻线索。   世界频道果然也在说这件事——   【九十九间房】:我们这是接受了崔家的任务,跟崔家几个人阻拦在青云坊搜索女帝踪迹的士兵。   【梧桐树】:这些士兵就知道瞎搜,女帝这个时候不往外跑,还留在城里做什么?   【崔家专供大周痴情男】:我疑惑的是为什么是崔家阻拦?青云坊那边除了已故崔不群的故居,还有别的崔家人吗?   【催情党头顶有青天】:卧槽,这该不会是崔不群生前就安排好了吧?毕竟,崔不群可是以善谋著称,他名下的三位弟子都成了之后乱世有名的军师人物,他写的《谋篇》可据说是一本大杀器,谁拿到手按照里面的说法做,就能称王称霸一时。   【渡人者不渡】:你可别在这里夹带私货了,崔不群已经死的透透的,要我说他占据七绝之一都是后人胡扯,他死的那么早,跟着女帝也没干啥好事。   【楚人夫】:但是他们崔家就出人才。   【季凌霄的狗】:不仅出人才,还专门出痴情种子。   【求别说】:如果崔家人出现的话,那崔家那位女帝的狂热粉丝是不是也出现了?   【九十九间房】:你说的是崔卜崔历命?她不在,来的是崔为之和崔荒诞。   【崔家专供大周痴情男】:靠,崔荒诞!   【美人修艳骨】:靠,崔荒诞!   【季厚情】:妈的,崔不群三弟子之一,崔妄崔荒诞!这尼玛可是古今第一精神病,谁家门没关好,怎么把他放出来了?   之后的信息几乎都是玩家在骂这位崔荒诞了,也不知道这位仁兄在历史上到底做了什么荒诞离奇的事情。   可是,崔家为什么要派人阻拦那些士兵呢?   季薄情看着对面,低声询问:“不群,这真是你提前就安排好的吗?”   季薄情一直看不懂崔不群,直到他殉国而死,她仍旧觉得不可置信。   崔不群智多近妖,他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   像清河崔氏这般世家大族,面临这种乱世,从来都是多方押注,无论国家的君主是谁,永远不妨碍这些人维持着世家地位。   虽然没有明着张扬,但季薄情很清楚支持杨九春叛乱的一定会有崔家人。   世家贵族从来便知明哲保身,不会与国家君王共存亡。   因为背后是清河崔氏,杨九春上位后,一定会厚待崔不群,以崔不群的智谋,即便面对的是多疑的杨九春,也很容易能取得他的信任吧?   在忠于她的众人中,季薄情唯独不担心的便是崔不群,可没想到死的最惨烈的偏偏就是他。   等季薄情回过神来,发现玉长生正蹲在窗棱上,沉默地注视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季薄情忙让开窗口的位置,让他进来。   玉长生又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崔家人赶走了那些士兵。”   “那些士兵这么听劝?”季薄情皱眉。   “崔家人说青云坊是崔不群故居所在,不可在此地动兵器,这是崔家与杨九春早就有过的约定。”   季薄情看向窗外,“这事儿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崔不群已经去世了,还有这么大的权势能够束缚住无法无天的杨九春吗?   更何况,崔不群头撞玉阶,血溅明珠,给了杨九春好大一个没脸,以杨九春的性子,为何还会守着与崔家的约定?   季薄情闭上眼,“他头七尚未过去……”   “陛下要去崔府吗?虽然崔家那二人前往崔府,但贫道有把握能够避开他们。”   “他们去了崔府?”季薄情睁开眼,“他们要干什么?难道是要找什么?”   玉长生瞥了一眼窗外,“唔,现在恐怕晚了些。”   季薄情:“啊?”   玉长生一脸奇怪,“不知为何突然有一大群人蜂拥而来,直接冲进崔府中,翻箱倒柜,砸瓶掏缸。”   季薄情:“……”   不用猜了,这一定是玩家,他们是属蝗虫的吗?一旦过境,寸草不留?   被这些玩家一搞,无论崔不群留下什么恐怕都没了。   季薄情捂着额头,无奈道:“算了,我们还是先休息,明日还要要事。”   玉长生睫毛轻轻一颤。   季薄情奇怪道:“你为何一副压力很大的样子?难道朕的睡相不好?”   玉长生轻声道:“没有,陛下睡相很好。”   “只是贫道道心重铸,难免有些不稳,以至于心浮气躁,难以入眠。”   季薄情幽幽看着他道:“你觉得这是何故?”   玉长生:“贫道为自己把过脉,吃点药就行了。”   季薄情:“……”   少年,你真的知道跟朕同榻而眠,你却心浮气躁,是什么情况吗?   季薄情面对着纯然无知的玉长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果然,他口中说的“男女授受不亲”只是从谁口中听来的,根本不知道何意。   合着他道教书籍只读武学和卜算一类的,竟然不读房中术?   季薄情害怕自己祸害了一个仙人似的少年,忙开口道:“这种事儿不是吃药能解决的吧?对了,你吃的是何种药?”   玉长生将袖中一个透明水晶瓶子递给季薄情。   季薄情举起水晶瓶,只见这水晶瓶是用整块水晶雕成,晶莹剔透,莹润有光,里面又一颗颗雪团子似的药丸。   玉长生一本正经解释道:“此药名为冷香玉,贫道根据书中古法制作而成,贫道一直觉得自己身体里有火气,难以泄出,以至于心神不宁,无法安心习武修道,每到这时,我便会吃一粒冷香玉,虽然身体内会产生一股透骨冷意,但可以抑制此症状。”   季薄情:“……”   你都知道给你自己炼丹药了,难道不知道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你身体成熟了吗?   她见过人嗑药让自己兴奋的,还没见过硬是嗑药把自己搞萎的。   季薄情:“长生,你真乃神人也。”   ……   翌日,季薄情浴后换上了青色衣裙,使用“改头换面”技能,并用长巾蒙面,与玉长生分别前往与玩家们约好的地方。   季薄情去往河道旁亭子,玉长生则前往羊汤馆子。   季薄情今日不仅仅是要对玩家们施展医术,还要他们用经验值兑换她的医术和轻功技能。   听到这个消息后,玩家们一窝蜂似的赶来。   季薄情将兑换经验值提了几翻,来的人却是越来越多。   她往世界频道一看,发现是因为有玩家猜测,学她技能的人越多,要从她这里兑换技能的经验值也就越多,所以——“早学早省,晚学晚亏”。   通过两人的收割,季薄情的经验值不停上涨,已经足够买两匹好马和购买一个替身的经验值了。   同时,青山书院帮派的宣传任务也已经完成了。   季薄情便对他们道:“我观诸位都是能人异士,本事不凡,我这里有一件事想要拜托诸位……”   说到此处,她却欲言又止。   玩家们一个个等的是望眼欲穿。   季薄情叹息道:“你们人太少了,算了,明日,我还会来此地,若是你们能找到更多的人,我便将此重任交给你们了。”   玩家们一听,立刻在世界上号召呼吁大家明天一起过来接任务。   季薄情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一旁的落花成诗。   “你若是告诉我,谁让你来的,我便送你一样首饰。”   她手指划过落花成诗随意绾的发髻,柔声道:“如此鲜艳明媚的少女怎可没有首饰傍身呢?”   落花成诗一脸犹豫。   季薄情:“交付你任务之人只嘱咐你不许主动提起他让我知道,但也没有说我询问你时,你不告诉我吧?”   落花成诗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   她立刻点头,“好,成交了。”   季薄情含笑。   交付任务的人当然想不到玩家会钻这种漏洞,毕竟,谁会好端端的把秘密任务告之任务对象……除了这些只把这当作一场游戏的玩家们。 第14章 不党不群,情深忠绝……   清风从河道上吹来,卷来了一些柳叶。   一艘停留在河道上的小船顺着这股风摇摇晃晃前行,穿过拱形石桥下方。   一只手从小船窗户里探出,夹住了飘摇无主的柳叶。   季薄情随意摆弄着指尖的绿叶,“说吧,这里足够隐秘。”   落花成诗专注地盯着季薄情的手指,只觉得她的手指被那枚鲜绿的柳叶衬的宛若羊脂白玉一般,越发好看了。   落花成诗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生怕自己的口水流下来。   就这只手,她就能玩一辈子!   季薄情低笑一声。   “你的目光我大多从男人那里见过,还差未曾从你这般可爱的女孩子眼中看过。”   落花成诗:“那你一定是个大美人!你连手指都这么美,我都难以想象你的脸到底美成什么样子!”   落花成诗一眨不眨盯着季薄情,“再说了,女孩子也喜欢跟好看的小姐姐贴贴啊。”   季薄情莞尔一笑,手指放开柳叶,伸向她。   她用手指在落花成诗的脸颊边轻轻一勾,将她的碎发挽到耳后。   “有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喜欢,这是我的荣幸。”   落花成诗捂着脸,简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热的蒸发了。   季薄情多看了她几眼,“我给你梳理一个好看的发髻吧。”   “就算是你那晚救了我的报答。”   季薄情坐到落花成诗的身后,解下她系着马尾的发带,手指作梳插进她的发丝中,指尖顺着她的头皮滑下,最终触及落花成诗的脖颈。   落花成诗一个激灵,感觉身体像是过了电。   季薄情的手指贴上来的时候,落花成诗能闻到特别好闻的香气,勾的人心里馋馋的。   而且,她的手指又软又暖,皮肤好好像还滑滑的。   落花成诗咬着自己的指尖,轻声道:“我……我也没做什么,不必道谢。”   季薄情笑了一声,“你一看就是个善良温柔之人,然而,温柔下又有自己的风骨,无怪乎他会将这等重任交给你。”   落花成诗:“不不不,你怕是误会什么了,我接到这个任务不过是凑巧。”   落花成诗感慨道:“最近城中的动静你也知道吧?好多人去崔府上寻宝,其实,早在那之前去的人就不少,我也去了,因为我挺佩服殉国而死的崔不群的,就去那里打卡了。”   季薄情手指一滞。   落花成诗没有感觉到,还在继续说:“崔不群曾经留下过一首残诗,诗句中有梨花、池塘等意象,残诗第三句只留下最后三个字‘应不悔’,这句简直就像是他一声命运的谶语。”   落花成诗感慨道:“不党不群,情深忠绝,这便是崔君崔不群啊,他永远卓尔不群。”   季薄情的手指重新动了起来,“哦,那你在他池塘和梨树上发现了什么?”   落花成诗惊讶道:“你真厉害,一猜就猜中了,我在梨树上又发现这句残诗。”   她小声嘟囔道:“应该是游戏彩蛋吧?”   “总关情的情字竖心旁底部竟然像是一个尖锐的箭头一般,直指树下,我就在树下挖了挖,就挖到一个任务。”   落花成诗将一张纸条从袖子里取出。   季薄情转头望去,上面的字迹确实是崔不群的。   上面的任务是说,城中有一位绝代佳人,若是读到这封信的人能够保护她七天,那他就会有厚礼送上。   季薄情一愣,立刻伸手摸了摸纸张。   以纸张和墨迹来看,这张纸写了有一段时间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难道崔不群真的在死前安排好了一切?   可是,他又是如何知晓她会从城中逃脱的?   亦或者,这是别人安排的陷阱?   季薄情微微蹙眉,很快便舒展开了。   落花成诗小心翼翼打量季薄情,“你跟崔不群是什么关系?”   季薄情重新为她梳拢头发,她手指灵活地在落花成诗的发间穿梭,给她挽了一个时下流行的明月髻,她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一头青丝尽数散落,滑到落花成诗的锁骨上。   落花成诗身子一僵。   季薄情笑道:“我和他的关系,不可说啊。”   落花成诗瞪大眼睛,张大嘴,一副自己追的CP完蛋的表情。   季薄情将发簪插到她的发髻中,“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落花成诗看着自己面前出现的“是否接受易亡国给你的任务?”字幕。   半透明的字幕后是季薄情含笑的眸子。   “接,姐姐,我都可以的!”   “那好,为了在这七天内保护好我,请你帮我干一件事情。”   落花成诗眼巴巴看着她。   季薄情嘴角一弯,“秘密召集你所能召集的伙伴,至少百人,六天后的晚上,你就带着他们在这里等我。”   她朝落花成诗伸出手,“能做到吗?”   落花成诗拍到她的掌心,绽然一笑,“保证完成任务。”   她的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任务——   【您已接受来自易亡国的【紫色】秘密任务(一)】   落花成诗一惊。   这任务居然是紫色的?而且,还是有后续的秘密任务?   季薄情发完任务后,就踏着船板,跳上了河岸边的台阶。   她目送落花成诗远去,眼中却慢慢冷了下来。   ……   季薄情来到跟玉长生在约定好的地方。   很快,一道凛然的身影便从巷口走来。   只是,这个身影还牵着一条绳子。   迎面走来的玉长生手里牵着一条金灿灿的绳子,绳子另一端正系在一个玩家的双手上。   玉长生牵着他过来的时候,那个玩家大声抱怨:“大神,道长,您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难道我长得帅还犯法了吗?”   季薄情忍不住看向逢凶化吉,这家伙到了这个时候还敢贫嘴?   逢凶化吉像是小流氓似的对玉长生又讨饶又说骚话,却没有得到玉长生一个眼神。   等他看到季薄情的时候,顿时明白了什么。   逢凶化吉一脸震惊:“靠,一晚上你就收服了玉长生?你是老天爷吗?”   季薄情:“……”   玉长生不满地拽了一下绳子。   逢凶化吉立刻转口道:“就算是老天爷也没姐姐你好看,道长真是有眼光。”   玉长生一抖绳子,直接将逢凶化吉抡到季薄情面前。   玉长生开口道:“此人根骨一般……”   逢凶化吉小声哔哔:“求求你别说了,我还要脸呢!我抽了一整天就只抽到一个紫色等级的根骨奇佳,结果你上来就说我根骨一般,你以为人人都像是你是老天爷的宠儿吗?”   玉长生突然拔剑。   逢凶化吉吓得一溜烟儿跑到季薄情身后了。   “姐姐,救我!”   玉长生看向逢凶化吉,对季薄情道:“他身上被我点了穴道,不能动武,不能用力,不必担心。”   逢凶化吉:“道长,我这一路不是挺配合你的吗?你为什么要杀我?”   是啊。   季薄情也奇怪呢。   玉长生看向季薄情疑惑的脸,沉声道:“他知晓了不该知晓的事情,留他不得。”   逢凶化吉和季薄情一脸懵。   “我知道了什么?”   “他知道了什么?”   玉长生目光冷冽,毫无回转之意。   逢凶化吉琢磨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话,还重新念叨了一遍:“……老天爷的宠儿。”   在逢凶化吉还懵着的时候,季薄情已然明白了玉长生的意思。   她捂着额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表情才好。   老天爷的宠儿……天子宠臣……玉长生竟然以为他在说他们两人的关系!   季薄情发现,玉长生不仅是赤子心性,连脑子里的想法也与常人不同。   难道这就是天才?   季薄情转头看向逢凶化吉,不再耽误,直接命令道:“带我去找给你任务之人,否则,长生道人会直接追杀到你在这世间彻底消失。”   逢凶化吉:“你是在威胁我会一直追杀我,杀到我销号?”   好家伙,他倒是不怕玉长生杀自己一次,他唯独舍不得这个他抽了一整天天赋的号。   逢凶化吉:“行行行!”   他微笑道:“反正那人说,让我什么都不告诉你,但也没说不准我带你去找他啊。”   “我可什么都没说,都是你猜到的。”   季薄情心道:玩家果然一个个都善于钻空子啊。 第15章 拦路……波斯虎!……   路上出现了这么一副奇异的光景——   一个带着面巾的女子走在前面,一个朗月一般的男子则牵着另一个男子跟在她身后。   三人在蜿蜒曲折的小巷中前行。   玉长生时不时停下来,建议季薄情换条路走。   季薄情感慨道:“幸好有长生你,要不然我恐怕会正好撞上官兵。”   自从她逃狱以来,街面上搜寻她的士兵就不在少数。   今日士兵的数量比昨日更增加了许多,若不是有玉长生提前感知到,带着两人远远避开,季薄情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重新落到那些士兵的手上。   “老天将长生你在最恰当的时候送到我的面前,此乃天意吧。”   季薄情含笑回眸。   玉长生因逢凶化吉在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周身都透着一股舒朗劲儿。   逢凶化吉懒洋洋道:“姐姐说话真好听,您到底是何人?”   季薄情抬手,重重拍了拍逢凶化吉的肩膀,“缘分到了,你们自然会知晓。”   你些玩家向来没有节操,她能透露自己的底细才怪。   逢凶化吉作出龇牙咧嘴的模样,“姐姐,咱们现在可是一伙的,你就告诉我呗,我也能更好为你服务。”   季薄情看着他头顶。   因为昨日他没有在,没有被她魅惑,自然也算不上跟她是同一立场。   逢凶化吉觑着季薄情的脸色,笑嘻嘻道:“我猜,您一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而且,还是全天下最鼎鼎有名的那个美人。”   季薄情神情不变,低笑一声,“我倒是想啊,可惜我离那位实在是太远了。”   她眼神温柔又迷茫,似是陷入了悠久的回忆中。   过了一会儿,她才笑道:“你如果亲眼见过那位,便不再会将别人错认成她了。”   逢凶化吉的视线在她脸上搜寻了几遍,愣是没有找到她的一点破绽。   季薄情自然知晓他的试探之意。   只是,她学帝王学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她执掌权柄的时候,他恐怕尚未出校园。   季薄情自打亲政以来,需日日在各路人前隐藏真实情绪,当一个不辨喜怒的帝王,他又如何能看出她神情上的异状?   逢凶化吉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这样跟我说……真的可以吗?你是站在女帝这边的,你就不怕我偷偷告诉官兵。”   季薄情袖手一笑,“你尽可以去告诉,即便杀了易某,天下还有其他人,这天下不是杨九春的天下,而是……”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了一顿。   她原本想要说这是季家的天下,可如今她已然成了亡国之君,这天下也四分五裂了,如今再说这话,就显得尤为可笑。   而且,这天下真是她一家天下吗?   季薄情脑中电光一闪,恍惚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看着逢凶化吉,“……而是,天下人之天下。”   她一直困惑迷茫的问题仿佛隐隐中有了答案。   她因何而亡国?岂不就是因为天下人。   平民中流传着她不好的名声,让她与民离心;世家则痛恨她动了他们的利益,与反贼勾连。   这天下,从上到下,竟都有反她之人。   就在这时,季薄情的游戏面板突然金光一闪。   她打开一看,发现自己“为君”技能居然提升了一个熟练度,现在变成了——   【金色】为君(2)   季薄情苦笑。   所以,这个技能果然是在教导她如何为君的吗?   季薄情的话语也同样震住了逢凶化吉。   逢凶化吉:“哇啊,你这话……这话,你能在这个时代说出这种话,简直可以为君了,你出来单干不?你出来单干,我就跟你混了。”   季薄情摇头,神情坚定道:“我此生只忠于女皇一人。”   逢凶化吉脸上露出既敬佩又好奇的神情,“女帝真有这么好?”   季薄情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逢凶化吉喃喃道:“也对,如果女帝不好的话,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对他念念不忘了。”   季薄情一直看着游戏的世界频道,她看到逢凶化吉刚跟他唠完这些,转头就把这里发生的事情放到了世界频道上。   【逢凶化吉】:你们知不知道最近城里有一个化名为易亡国的美人?   【三月三日】:当然知道,我们都猜这是女帝季薄情的化名。   【逢凶化吉】:不,我敢肯定,她绝非女帝,但她是女帝的崇拜者。   【布谷】:又一个崔历命。   【逢凶化吉】:她居然能说出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我觉得她一定不简单。   【金露水】:该不会她是史书上哪个军师般的人物吧?乱世出人才,这个时候出了好多风云人物。   【逢凶化吉】: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这样的人一提起季薄情,整个人都像是发光,眼睛里更是亮晶晶的,我真的很难想象,女帝到底要多么惊才绝艳。   【逢凶化吉】:况且,你们绝对想不到,易亡国让谁找到我的,说出来吓死你们,是玉长生!玉长生似乎很尊崇易亡国,当易亡国提起女帝的时候,玉长生整个人的气质都越发惊人了,似乎对女帝很有好感。   【逢凶化吉】:我真的越发好奇起季薄情了。   【季薄情的老婆】:我早就说过,杨九春登帝后,正史就一直在诋毁季薄情,也是在近些年,学者们才给季薄情翻案了,杨九春真是一个老阴逼。   【杨家人在此】:这就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落花成诗】:我这里有关于易亡国发布的任务,你们有谁有兴趣吗?   一时间响应者如潮,他们都很好奇这个一听就是化名的名字背后到底隐藏着何人。   这些玩家将有名有姓的厉害女子都猜测了一遍,最后甚至提起了易亡国还有可能是男扮女装的男人,毕竟,这个时代都有一个女装大佬了,再多一个也不算是什么。   季薄情嘴角弯弯,很是满意逢凶化吉的这番宣传。   她的技能栏因为这番宣传和玩家们的疯狂猜测,她产生了两个新的技能——   【绿色】特殊气质·惊才绝艳(1)(任何人见到了你都忍不住为你的风采和气质所惊艳)   【绿色】性别伪装(1)   看来这一招可以多多使用。   “等等。”玉长生突然出声。   季薄情和逢凶化吉一同看向他。   玉长生低声道:“这条街巷的人都在撤出,包括我们旁边的两条街。”   他的耳朵微微一动,猛地看向身侧的房顶。   就在他们身旁的瓦房上,不知道何时躺着一个穿着破布衣衫,一副乞丐流浪汉打扮的男人。   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不蔽体的衣物露出他鼓胀的肌肉,蜜色的肌肉上纹着大片大片红色的花似的纹身。   他宽大手掌正盖在一坛酒上,神情闲散,姿态逍遥。   逢凶化吉忍不住道:“这人出现的时候连玉长生都感知不到,这岂不是说他比道长更加厉害?”   说罢,他还朝玉长生笑道:“对不起啊,我不是在针对你。”   季薄情看了逢凶化吉一眼,若她是玉长生,一定先揍这小子一顿。   玉长生倒是好修养,一点都不在意这个人的话。   玉长生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开口道:“他只是有特殊的吐纳法门儿,使我暂时觉察不到他的气息,但他如果要做到这一点,定然什么都不能做。”   逢凶化吉转头对季薄情道:“我给你翻译一下,道长的意思就是说,这个人为了给咱们装一个逼,屏息凝神在上面一动不动凹造型呢。”   季薄情:“……”   这么一说,那人简直被形容成了傻子。   季薄情打量着逢凶化吉,摇头道:“好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就长了一张嘴呢?”   季薄情笑道:“你难道不知道他是谁吗?”   逢凶化吉:“不知道啊,他谁啊?”   季薄情一脸无语,曲起手指敲了他脑门儿一下,“他就是交给你任务之人。”   逢凶化吉:“哦……哦?哦!”   他顿时明白过来。   “那他到底是谁呢?”   房顶那人被人点破自己为了初见时压制他们而做的努力,不由得大笑起来。   “好一个长生道人!”   他支起身子,曲起腿,手指随意扒拉了一下自己乌黑卷曲的头发,露出发丝下一双猫似的双眼。   季薄情微微一怔。   他那双眼睛简直就是他的特殊标志,毕竟,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的眼睛——左眼色如琥珀,右眼则清碧浅绿。   就连逢凶化吉也知晓,“你是波斯虎……花繁弦!”   季薄情、玉长生、花繁弦:“……”   这是什么见了鬼的称号? 第16章 你不能阻挡一个君主想要……   空气仿佛一下子凝滞了。   花繁弦看似懒洋洋坐在屋顶,全身的肌肉却都已经绷紧,保持着可以随时反击的状态。   他放下拨弄头发的手,整张脸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双目幽深,鼻梁高挺,面庞轮廓坚毅如雕刻,再配合上他的异色双眸,一看便知道他并非中原血统。   季薄情微微蹙眉。   看他的打扮便知道他应该一直混迹于都城的贫民窟中,能够这么快得到消息坐在此处等候,说不定整条街都是他的眼线。   天下脚下竟然还埋藏着这样一号人物!   季薄情不由得感觉到一阵心惊,更觉自己为帝时所做的不足,她非但连全天下的情况没有掌握,就连都城这一亩三分地,她居然也不是了若指掌。   她不知道这里居然有这么大的贫民窟,更不知道贫民窟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那些官员是做什么的!她的间谍机构又在做什么!   光领钱吃干饭的吗?   花繁弦注视着逢凶化吉,缓缓道:“这个称号只有少数人才知道,你又是从何得知?”   逢凶化吉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小声哔哔:“将来可是接受过义务教育的人都知道你这可爱的外号。”   季薄情注视着花繁弦的眼睛。   她大概知道这个称号的由来了。   花繁弦的眼睛犹如西域进贡的波斯猫,而他整个人的气势又如老虎一般危险,两相结合,便有了波斯虎这么一个诨号。   花繁弦摇了摇头,“底下人办事越发不利了,居然招了你这么一个随时背叛之人去做这么重要的任务。”   逢凶化吉:“大胸哥,我是冤枉的啊,你看,我是被逼无奈啊!”   他说着举起了被系住的双手,摇晃了两下。   花繁弦被逢凶化吉说的称呼惊愣了一下,他眉毛竖起,恼火道:“你说什么?”   他正要跟这个毛头小子算账,就见他们身旁的那位不肯露脸的女子将目光投向他的胸口。   那女子的目光宛若在火炭中滚过一般,落到他胸膛上的时候,烫的他一激灵。   花繁弦胸中更加气闷。   他粗声粗气道:“你看什么看!”   他胡乱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可他的衣服本就破破烂烂,即便他努力遮掩也无法掩盖自己强健的体魄和深沟险壑的胸前肌肉。   他的胸前也绽开着大朵大朵艳丽的纹身花朵。   花繁弦脸颊泛起酒醉似的红,眼睛里更是冒出凶狠的火光,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季薄情收回目光,一脸诚恳道歉:“抱歉,我只是吃惊于你身体中的力量,您一看就是经历过不少战斗的猛士。”   花繁弦想要发怒的神情猛地一僵。   季薄情:“都城内乱的时候,正是有您这样的人在,才保护了这么多无辜苦难的贫民。”   她扫过街巷,“这里应该是您保护他们的地方吧?抱歉,我们无意惊扰,我只是想要弄明白,您为何要派他来跟踪我,还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   她直直盯着花繁弦,义正言辞指责道:“我难道之前有冒犯过猛士您吗?”   季薄情的一番话算是说进了花繁弦的心中。   他一直待在这处贫民窟中,未尝没有保护这里人的意思。   这里虽是贫民窟,实际上则藏了许多不能见天日的人。   这里很多人的不幸都是由那个乱臣贼子杨九春造成的,因为这里许多人曾经是保卫都城的士兵,杨九春一直在搜捕他们,抓到就地格杀,他只好一直帮忙掩护,让他们藏身此处,分批送他们出城。   前些日子还好,只是最近因为季薄情从牢房里逃出来,让城门管的更严了,出入都很困难。   花繁弦的用意和付出除了此地之人,恐怕无人知晓,没想到今日竟然突然跳出来一个全然理解他之人。   花繁弦原本的怒火渐渐消散。   他一蹬瓦片,从屋顶上直接跳了下来。   玉长生一甩拂尘,将季薄情用拂尘揽到身后,自己面对着花繁弦。   季薄情按住了玉长生的手,笑道:“不必了,我面前的是一位真正的义士,我相信他不会贸然偷袭我的。”   季薄情看着花繁弦:“我相信一个只要投靠杨九春就能立刻飞黄腾达,却一直隐姓埋名藏身在此陋巷中的真豪杰。”   她深深看着他,仿佛理解他的所有苦衷。   花繁弦咬着牙道:“老子就算是死,也不会投靠杨九春那个贼子的。”   季薄情点头。   好,只要反杨九春的我们就有可能成为战友。   花繁弦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烦躁,“至于你刚刚说的……大概是我手下的人吩咐去办的。”   花繁弦盯着季薄情,“我只是要他们去寻找城中可疑之人,尤其是在城南贫民窟那一带突然出现的可疑之人,毕竟,季薄情就是从那里逃走的。”   季薄情藏在衣袖中的手指轻轻抖了抖。   这人直白说出她的姓名,神情颇为不爽,虽然不像痛恨杨九春一样痛恨她,好像也并不喜她。   季薄情沉默半晌,低声道:“没错,我是在那里出现过,我也不想欺瞒您这样的忠义之士,我在那里就是为了掩护一人离开,不知您找寻可疑之人是做什么?”   “……难道你想要将女帝献给杨九春吗?”   她露出一抹笑意,故意道:“那您可是能得到不少奖赏,别说是护着这贫民窟中的人了,就算是护着这一城的百姓,杨九春看在你献上女帝的份上,也会同意的。”   她的话简直戳进了花繁弦的肺管子中,激的他额角青筋绷起,胸膛不住起伏,看向她的目光像是下一刻就会把她撕了似的。   “去他娘的杨九春,你这女人一直在激怒我,是当真以为我好惹的吗?”   花繁弦伸手到腰后,抽出一截手臂长的短棍,短棍在阳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玉长生将拂尘插到脖颈后,抽出背后所负长剑,秋水光华一敛,寒气直逼向对方。   两人隔空对峙,气氛一触即发。   逢凶化吉默默闭上了嘴,站到一旁的屋檐下,打开了摄像功能,要记录下这堪称游戏中经典的一幕。   就在他以为两人下一刻就会打起来的时候,站在一旁的季薄情突然笑了。   她这突兀的笑声打断了两人的对峙。   花繁弦更怒了,“你在笑我?”   季薄情低声道:“不,我从不会笑话一个为国为民的义士,我只是感到开心,你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逢凶化吉顿时无语,“姐姐,你看看气氛啊,他都要打你杀威棒了,这还不叫敌人?”   季薄情摇头,“抱歉,是我误会了,你让人看着我,恐怕不是为了对我身后的那位不利,而是想要顺手帮她一把吧?”   花繁弦没有说话,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虽然他的神情还是高深莫测,但季薄情已然明白他的心思。   季薄情看向周遭,“陛下也想念着为她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兵们,也想让他们安全撤离这个反贼爪牙密布的城市。”   花繁弦握紧手里的棍子。   季薄情看着花繁弦,“这也是我来找你的缘由。”   不,实际上是她一路上通过世界频道情报和玩家们在论坛上的分析,直到真正看到花繁弦,她才推测出这位七绝之一眼下正在做的事情。   他想要帮助困在城中的大周士兵和曾在都城防守战中出过力的各路豪杰离开这座城。   这恰恰与她的计划不谋而合。   而且,她的士兵,她当然要带走他们。   花繁弦拧眉瞪向季薄情,“何意?”   季薄情:“陛下要带他曾经的战友们一起守住故土。”   花繁弦冷笑一声,“我看是季薄情要骗他们去卖命吧!我绝对不会信你们这些人一个字的。”   季薄情:“可是,你不能阻挡一个君主想要补偿曾经为她出生入死的士兵们,也不能阻挡士兵们去看一看他们一直效忠的君王。”   “陛下只是想要为这些人找到一个可以安心终老的地方,所以才要带着他们一起走的。”   “花繁弦,你不能仅凭着一己私仇就不为他们考虑!”   花繁弦垂头,默然。   他确实不能为他们做决定。   因为他们这些人,直到这个时候,还有依旧有人相信季薄情会东山再起。   他不能指责一群士兵的忠诚,也不能去责备一个想要见一见为自己流血牺牲士兵的君王。   “唉——”   他愁闷又烦心地叹了口气。   季薄情却知道他态度已经松动几分了。 第17章 毒计   过了许久,花繁弦将那根金属棍子重新插回腰后,朝季薄情摇了摇头。   “我不能替他们做决定,我要回去问一问他们,明日此时此地,我给你答复。”   季薄情点头,“这是应该的。”   花繁弦转身欲走,季薄情却看着他的宽背窄腰缓缓道:“壮士义薄云天,何不跟随女帝成就一番大业?我观壮士你绝非池中物,不如早些参与到这天下风云之中。”   花繁弦转过头,用鼻子喷出一声响。   他神情不爽道:“要我给她季薄情卖命?我怕她没有这个福分!”   季薄情摇头,“听你此话似乎对女帝有所误解,你该不会也被杨九春放出去的市井流言所蒙蔽?”   花繁弦语气古怪,“误解?流言?我可是亲眼看到这位皇帝陛下是如何调戏羞辱他人的,甚至……”   他似乎气急,呼吸一下子不稳。   下一刻,他就默默攥紧了手指,压下了自己的异样。   “虽然杨九春是个乱臣贼子,可季薄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侍奉这等君主!”   季薄情露出无奈的神情,“陛下真不是那样的人,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季薄情眼波一转,无奈道:“既然壮士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好再劝。”   她拱了拱手,朝花繁弦表达敬意。   花繁弦的神情好看了几分。   这时,玩家逢凶化吉突然开口道:“我这任务算是完成了吧?”   花繁弦朝他鄙夷地看了一眼,吐出一个字——“滚!”   逢凶化吉也不恼,麻溜道:“哎,只要您觉得我任务完成了,我就要多远滚多远。”   花繁弦只觉得这个人言而无信、背信弃义,简直就是个无耻小人。   他不必跟这个无耻小人计较。   花繁弦一挥手,对季薄情道:“喂,这家伙可是守不住秘密的,赶快处理掉,否则坏事儿了,你家的女帝又该成了仓皇乱窜的老鼠了。”   季薄情心道:看来你是真的对我很有敌意啊,可我是真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你如此反感。   季薄情按住一旁逢凶化吉的肩膀,微笑道:“您放心,陛下心中有数。”   花繁弦哼道:“她就是一个没数的人,有什么数啊!她要是有数也不会丢了自己的国家,直到现在都要躲躲藏藏。”   这句话真是如利箭一般直穿季薄情的心窝。   她忍不住苦笑。   “有些时候浪潮涌来,是仅仅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无法抵抗的。”   花繁弦并不想跟她多谈论女帝,直接抬脚离开。   逢凶化吉蹲在角落里小声道:“哇,别看花繁弦这个人凶猛又可怕,他内心可善良了,居然真的确认我这趟任务完成了。”   季薄情微微侧目。   是这样的吗?   季薄情嘴角略微一弯。   那就好。   逢凶化吉站起身,笑呵呵道:“事情我都办完了,你们也该放我离开了吧?”   玉长生将目光投向季薄情,等待她的决定。   季薄情看了他一眼。   从刚刚开始,玉长生就没有说过什么话,他是一点都不介意她这种半哄半骗别人为她效命的行为,还是心有反感,却不曾说。   这个问题很重要,毕竟现在季薄情最依仗的还是他。   季薄情绝不想这个时候让两人产生嫌隙,但有些阴暗的事情她也不得不去做。   若是能有人帮她一下就好了。   季薄情的目光落在逢凶化吉身上,笑道:“别忙着走,你刚刚听到我们说的话了吧?”   逢凶化吉装傻充愣道:“啊,说了什么?我不知道啊,抱歉抱歉,我弱听弱视又弱智,我什么都不知道。”   季薄情:“……”   她轻笑一声,“我说了你别紧张,我对你并无恶意,相反,我倒是很欣赏能屈能伸的你。”   逢凶化吉自己觉得自己之前的表现可讨人厌了,她居然说欣赏?这是年纪轻轻就眼瞎了吗?   逢凶化吉摆手,“求求您,别说了,我这人可听不了好话,我也听出来了,您就是甜言蜜语贩卖机,能用甜言蜜语把人溺死还想着你的好呢。”   季薄情含蓄地笑了一下,越发确认这个无法无天的游戏玩家是个聪明人。   “我欣赏你,所以想要交给你一个任务。”   原本还一再推脱,想要逃跑的逢凶化吉猛地一个激灵,整个人精神抖擞起来,“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什么任务?”   玉长生看了季薄情一眼,欲言又止。   季薄情:“长生,怎么了?”   玉长生:“他把花繁弦交给他的任务办成那副德性,我觉得还是不必用他。”   “我曾经遇见过一个有缘人,见他天生剑骨,生有慧根,便交了他一招半式,他是个稳重人,你若需要人做什么,不如交给他。”   逢凶化吉:“等等,你说的这个天生剑骨该不会就是我们帮派的帮主吧?”   季薄情笑了笑,“那位英雄确实不凡,不过,这位也有其长处,他能办到的事情,长生的弟子未必能办成。”   玉长生点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   “他也算不上我的弟子。”   季薄情看向玉长生,“我想与这位义士单独聊一聊。”   玉长生没有丝毫怀疑,“我在路口等你。”   说着,他当着季薄情的面抬手,点了自己耳根处的穴位。   玉长生道:“我现在什么也听不到。”   季薄情一惊,“长生你……”   她叹息道:“长生,你何故如此?我并非是不信你,这件事你听到也无妨。”   玉长生看着她的唇,像是在靠读唇了解她都说了什么。   他淡淡道:“我又做错了吗?我只是以为这是你所需要的。”   季薄情笑了一下,“当然不是,我从来不需要避开长生你,你是不同的。”   “快将穴位解开。”   玉长生抬手揉了揉耳朵,解开了穴道。   他运起轻功,身形飘逸离开。   季薄情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抿紧唇。   她原本打算避开玉长生,提点逢凶化吉几件事,没有想到玉长生竟然做出这种举动。   虽然玉长生表现出一副极为顺从的模样,但当着她面点穴这种事情已然是做过了。   也许他是无意识的,但这已经在向她表达她的不满。   就算是纯然清冷如玉长生,骨子里也是有生为天才的傲慢,这让他看不起大多数人。   他瞧不起逢凶化吉,不认为逢凶化吉能完成什么任务,更不觉得她需要私下跟他说些什么。   玉长生还是太年轻了,等他经历多了就会知道,这种举动是不该这么光明正大做出来的,尤其是当着她这个君王的面。   这简直是在威胁她。   这犯了君王的忌讳。   季薄情转身看向逢凶化吉,缓缓笑道:“你莫要怪长生,他性子纯,刚刚下山,还不通人情世故,他并无恶意。”   逢凶化吉笑嘻嘻,“我并不在意,虽然他血条比较长,但只要有血条,我就不怕他。”   季薄情:好家伙,你也是个记仇的人。   季薄情开口道:“我有一件任务要交给你,是长期任务,你能办到吗?”   逢凶化吉扒拉手指算了算,“应该没有问题,我虽然运气不好,但是家里有矿,最近刚毕业,想要好好玩个一两年,嗯,长期任务我没有问题。”   季薄情沉默了。   玉长生比朕有钱也就罢了,为何随手捡的一个玩家也比朕要富裕?   季薄情笑了,“那你是否愿意效忠陛下?”   逢凶化吉一愣,“我确认一下,你说的陛下是女帝对吧?”   季薄情露出嫌弃的神色,“不然我还能说谁?”   逢凶化吉立刻举手,“我愿意,我愿意,我求之不得。”   季薄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使用了魅惑技能。   很快,他脑袋上就出现了一个“裙下之臣”的称号。   逢凶化吉“嘤嘤”假哭一声,“完蛋了,我不清白了。”   季薄情:“你可知,你文不成,武不就,我为何要拉拢你吗?”   逢凶化吉扯了扯嘴角,“虽然这是事实,但你就这么说出来,也太让人伤心了,我猜,是女帝和你需要我,对吧?”   “需要一个为你们背负黑暗的小人。”   季薄情深深注视着他。   逢凶化吉:“拜托,至少我也是上过学的人了,我当然知道皇帝不可能是真的大善人,一门心思为了黎民百姓,他们就算是为了黎民百姓,也是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而已。”   “能治理好国家的皇帝都可狡猾了,真正纯粹善良的圣父圣母可当不了明君。”   “这个道理我们都懂,但有些人是接受不了的,你们陛下大概是怕玉长生接受不了,才需要我这个背锅侠吧?”   季薄情叹息道:“逢凶兄当真是个聪明人。”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陛下的意思,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逢凶化吉咧嘴看她,一脸“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   “我唯一好奇的就是,你就这么说出来,不怕此时被玉长生听到吗?”   季薄情摇头,“我了解他,他若是什么都不说直接去街口,我会怀疑他会听到什么;但当他封住穴道,又重新将穴道解开,即便他站的地方能让他听到,他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听到。”   “这是属于他的傲。”   逢凶化吉摸着下巴,感慨道:“你简直看人看进了骨子里,真是可怕啊。”   “话又说回来,你希望我背什么锅?”   季薄情朝他发布了任务——   【紫色】任务一·协助女帝逃出都城   【紫色】任务二·提出纵火都城毒计   【紫色】任务三·提出真假女帝计策   逢凶化吉吃了一惊,“你简直想要我遗臭万年啊。”   季薄情看着他,微笑道:“若是陛下身边没有毒士,又怎会劳烦到先生您呢?”   逢凶化吉:“毒士?这还不好找嘛,远的不说邪僧玄衣郞和狂生庄亦邪了,近的顾清池便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而且,玉长生虽然性子纯然,可他下手却狠,天下七绝为什么被称为天下八绝?因为他们各个都狠绝非常。”   “火烧都城……靠,你这人真是狠毒,这就算是我们玩家也不会想到去做的啊。”   季薄情看着远处,淡淡道:“为了女帝顺利逃出,都城是需要乱起来的。”   “你也不要以为我是个枉顾平民性命之人,我要烧的不是平民居住的地方,而是都城里的皇宫和反贼的粮仓。”   她眼中闪着奇异的光,“我要让杨九春屁股下的龙椅坐的不是那么安稳!” 第18章 “你们说刺杀杨九春难不……   一片乌云从远处飘来,遮蔽了太阳。   这座破烂的贫民窟在阴天下显得越发破烂。   季薄情藏在阴影中最后提点逢凶化吉道:“不要想着背叛,你不可将此时以及以后这一些列的任务内容告之任何人。”   她盯着他缓缓补充道:“……以各种方式、各种渠道,都不可以。”   逢凶化吉挑眉。   他居然有一种这个NPC已然成精看透他的错觉。   逢凶化吉打开世界频道,试探性地输出自己刚刚接下的任务,等要按“发送”键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完全发送不出去。   这种任务……还真是神奇。   逢凶化吉虽然也可以用别的交流工具,将这个任务告诉帮派玩家好友,但他觉得没有必要非得跟这个保密任务较劲儿,尤其是这个任务完全搔到了他的痒点上了。   做个毒士……还蛮有挑战性的,尤其是其他人会因为他的计策恨得他牙根痒痒,却不知道他也只不过是个背锅的。   逢凶化吉对着季薄情挑眉笑道:“陛下真的对你所做的事情一无所知吗?”   季薄情袖手,冷淡道:“你不用怀疑陛下,若是陛下真有那么多心机,也不会被杨九春所欺骗。”   季薄情叹息一声,感慨道:“我倒是希望陛下知晓我的所作所为,不,应该说这些事情是陛下吩咐我去做就好了。”   逢凶化吉感兴趣道:“听你这么说,陛下什么都不知道?”   季薄情垂眸道:“陛下是真正的仁善之君,此事由我一力承担。”   她抬头对逢凶化吉浅浅一笑,“你不用担心,如果陛下怪罪,是怪罪不到你头上的。”   逢凶化吉愣了一下。   他摸摸下巴,笑嘻嘻道:“我并不需要你为我牺牲,反正我死一死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季薄情正色道:“切莫如此说,性命如此珍贵,逢兄一定要爱护自己。”   季薄情一面觑着逢凶化吉的神色,一面道:“也许众人会误解你,也许史书会曲解你的本意,也许只有天地知晓,只有你我知晓,你为这天下的统一与安定到底付出了什么!”   她认真看进逢凶化吉的眼中,“即便如此,我也希望你能珍惜自己。”   饶是逢凶化吉心中知道这是季薄情在鼓舞他好好办好这个任务,可他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哪个好男儿不想开疆扩土,成就不朽盛世,在青史留名……虽然这个名声是臭的,但这不就更棒了吗?   这种暗黑守护着的形象简直让逢凶化吉这种喜欢不走寻常路的人沉迷不已。   逢凶化吉感慨道:“你可真是会说话啊,被你说的我感觉我一腔热血都在激荡。”   “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办好你交给我的任务的。”   他朝季薄情笑嘻嘻敬了个礼,“以后如果有这种毒士系列的任务,也请都交给我,说不定我最后真的能混上一个毒士的称号,那可真是逼格满满。”   咦,还可以这样?   季薄情记下他的要求,点头道:“好。”   “对了,既然我都是女帝的人了,那你什么时候带我见一见她?”   季薄情按住他的肩膀,“很快,不要心急。”   “我会在离开都城后,将你引荐给陛下的。”   ……   季薄情和逢凶化吉从巷子里出来,见玉长生竟然凌空打坐。   不,不是凌空。   季薄情仔细观察才发现,巷子的两个墙壁之间居然有一条金色细线,这条细线直直刺入墙壁中,就像是切豆腐一样容易,而玉长生就坐在这条金色细线上闭目打坐。   逢凶化吉当即倒吸一口冷气,“厉害,厉害,不愧是玉长生啊!”   逢凶化吉凑上前,“道长,这一招装逼术请教给我吧。”   季薄情:“……”   这个玩家又开始了。   玉长生睁开眼,没有理会逢凶化吉,直接从细线上跳下。   他素手轻挑,竟然将这根插入墙壁中的细线抽了出来。   他随意卷了卷,将细线收好。   季薄情惊讶不已。   这居然真的是柔软的丝线,而非坚硬的金属丝,如此柔软的东西,他也能用来穿透墙壁?   季薄情看了看墙壁,“长生果真厉害。”   玉长生低声道:“小时候就这么修炼,并不算什么。”   季薄情笑了笑。   玉长生果然不理解自己到底是多么不凡。   三人准备从贫民窟离开,正走在路上,逢凶化吉突然“嗯”了一声。   季薄情立刻看向他,他的眼神却停留在空中。   季薄情明白,这是游戏中出了什么事情。   她打开自己的游戏系统,却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季薄情用平常的语气开口道:“怎么了?出现什么意外了吗?”   逢凶化吉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玉长生,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的队友。”   他摸摸下巴,“半天没见,有些想念。”   虽然他努力想要作出以往痞里痞气的样子,但他下意识的回答却骗不了人。   在见多了老谋深算臣子的季薄情面前,他简直清澈见底。   季薄情知道:他们帮派中有人遇到了困境。   见他压抑不住的担忧之色,季薄情笑了。   看你能忍耐多久。   毕竟,按照你们这些游戏玩家的说法,最大的外挂可就在你面前呢。   季薄情偷偷捏了一下玉长生的衣袖。   玉长生脚步一顿,探寻地看向她。   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并没有跟她产生嫌隙。   季薄情心道:玉长生的心性果然如此。   她仰头,温声道:“你袖口沾了些灰。”   “按理说不该啊,不知道长生你在想什么想的这般入神?”   她歪歪头,眸光如星光。   玉长生喉结滑动,低声道:“我在想……你。”   季薄情一愣。   玉长生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直白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一闭上眼,便会在脑海中看到你。”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你是我重铸道心的缘由,你便成了我的道。”   季薄情哭笑不得。   要是不知道玉长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还以为他要在自己面前搬弄情话呢。   她好奇道:“若我成了你的道,你又该如何呢?”   就在这时,逢凶化吉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季薄情看向他,柔声道:“你不必过于担忧,我们现在是同一立场的战友,你有何困境不如告之我们,战友不就是该互相依靠的吗?”   逢凶化吉:“唉,败给你了,你的舌头简直就是糖做的,是这样的,我只是在好奇一个问题。”   他眼神闪烁,“你们说刺杀杨九春难不难?”   季薄情顿时了然。   他的帮派“天下第一”中有个玩家恐怕接了刺杀杨九春的任务。   结合之前在世界中看到的消息和去羊汤馆子中其他“天下第一”帮派成员说的话来看,恐怕是他们帮派的一个玩家在混进宫里的时候,遇到了假扮舞伎准备刺杀的李元月,眼下是接到了李元月交给他的任务吧?   季薄情垂眸一笑。   还真是一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时机刚刚好。 第19章 兵,朕要;将,朕也要……   三人出了贫民窟,街上的行人慢慢变多了起来,偶尔还会有几个玩家上蹿下跳地跑来跑去。   逢凶化吉闭上了嘴,不肯再说下去,就好像他刚才的问题只是其他两人的错觉。   玉长生却在此时道:“我可以试试。”   逢凶化吉惊讶地看向他。   季薄情摇头,“别鲁莽。”   玉长生闭上了嘴,“哦。”   逢凶化吉左右看了看,“别啊,别说到一半啊,既然你能飞跃皇宫,为什么不试试呢?”   “杀了杨九春,你们的大业可就事半功倍了啊?”   他话音一落,便得来了两人像是看傻子的神情。   季薄情:“说吧,你要帮谁?”   逢凶化吉摸了摸鼻子,被人拆穿自己的真实意图也不觉得尴尬,反倒笑了起来。   季薄情:“你要知道这个世上能做成此事并全身而退之人寥寥无几,而你面前恰巧就站着一位。”   逢凶化吉压低声音:“我也不瞒你们,我有个朋友确实打算这么干,反正他现在想回头也回不了了,他整个人陷进皇宫副本里去了,这任务还该死的放弃不了。”   他低下头,嘀咕道:“要么他删号重来,要么他就要死磕这个副本。”   季薄情转过头,笑道:“他无法放弃,也无法逃离,是因为有比他更强大之人在看着他吗?”   逢凶化吉叹了口气,默认了。   季薄情:“那你不妨劝你那位朋友一条道走到黑,那人如果不是心存死志,想要玉石俱焚,便是有其他脱身之法。”   逢凶化吉露出苦涩的笑容,“是啊,人家是有脱身之法,但是我朋友就是送去当炮灰的。”   “那位可没打算带他走,只是让他去送死。”   逢凶化吉:“以前还觉得他真是个人物,敢去刺杀杨九春,现在我只觉的他可恶至极,怪不得称呼七绝为狠绝呢,简直没一个好东西。”   季薄情下意识看了一眼玉长生,玉长生却毫无反应。   哦,他还不知道自己也是七绝之一呢。   逢凶化吉觑着季薄情的脸色,“虽然我这样说,但是李元月也是个人物,陛下正是用人之际,无论是李元月,还是我朋友,都应该投到女帝麾下,为女帝办事儿,哪能这么内耗呢?”   季薄情知道他是想要引自己去对付李元月。   对于他的心机,她也不恼,非但不恼,她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逢兄是我珍视的好友,你的朋友自然也是在下的朋友,只不过,要我出手的话,可都要听我的。”   逢凶化吉立刻道:“我替我朋友答应了。”   季薄情:“你可无法替他答应,但是,你可以替他好好报答我。”   她朝逢凶化吉伸出手。   逢凶化吉捂住胸口,“干嘛?”   季薄情:“你替那位花繁弦办事,不可能没有奖励。”   逢凶化吉眼角含泪,“你还是人吗?这个技能我刚拿到手里还没学呢。”   季薄情叹气:“我也需要打点上下啊。”   逢凶化吉:“这可是金色技能。”   季薄情:“我只是看看,又不是不还给你。”   逢凶化吉磨磨蹭蹭,还是将技能书给了她。   季薄情看着上面《斩生棍》三个字,笑了一下。   “他还真是大方。”   这是花繁弦技能传承面板上的第一个金色技能。   这明明不是一个金色任务,花繁弦却给了金色技能。   看来花繁弦对于逢凶化吉将他们引来这件事早有预料……不,说不定他也是这么期待的,他想要创造一个让士兵重归女帝麾下的机会。   看来那些士兵确确实实是忠于她,要不然花繁弦也不必费此心力。   季薄情适才看过花繁弦的天赋和技能,令她意外的是花繁弦居然还有领兵的才能,这让此时缺兵少将的她如何不垂涎?   她是兵也要,将也要!   季薄情将技能还给逢凶化吉。   逢凶化吉一愣,许是惊讶她居然真的还回来了。   季薄情温声道:“我刚刚只是在和你开玩笑,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在觊觎你的东西吧?”   “我还没有那么冷血,你也是我难得的伙伴。”   她眸中温软,“即便不论立场,我也会帮你,因为我喜欢你的性子,早已将你当作朋友了。”   逢凶化吉:“你……你还真敢说啊?喜欢我的性子?就我这个性子,你还没被气死?”   季薄情:“看来你还挺懂自己的。”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这种离经叛道的劲儿很有趣。”   “我见的正经人多了,现在就喜欢离经叛道的。”   逢凶化吉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这个NPC是真的怪!   不过,逢凶化吉心中竟少见的一暖。   被人认同……即便是他也会忍不住感动的。   下一刻,逢凶化吉便看到了世界频道上刷出了一条任务——   【金色限时任务】现召集义士刺杀不仁不义不忠伪帝杨九春,限定在本月十五圆月下进行刺杀,接受任务者将赠与轻功秘籍,完成任务者将赠与金色武功秘籍。   一时之间世界频道沸腾了。   【孔与方】:之前就看到有玩家飞来飞去,问他们在哪里学的轻功也不说,现在终于轻功系统对所有玩家开放了,还等什么,冲啊!   【盛世着华裳】:我已经接受任务了,真的有轻功奖励,啊,我现在已经按不住我饥渴难耐的腿了,刺杀狗皇帝算什么,我要飞跃大皇宫!   【约饭不】:本月十五,相约一同飞跃啊。   【正经人】:靠,到时候内力不足,轻功使用到一半突然没有内力了,齐刷刷从天上往皇宫里掉,像是下饺子似的。   【沧浪之水】:别说了,已经有画面了。   【别那么浪】:这么多玩家,就算是下饺子也能压死杨九春了吧?   逢凶化吉移开视线,紧紧盯着季薄情。   季薄情认真看着他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逢凶化吉欲言又止。   这真的是帮助吗?这不是让局势更乱了吗?   他隐隐约约感觉眼前女子所做的一切准备都连成了一条线,直指本月十五这个日子。   ……   翌日,同一条巷子。   季薄情等人来的时候,花繁弦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花繁弦转过身,双目虎视眈眈注视着季薄情,“你能保证他们的性命吗?”   季薄情缓缓道:“在这个乱世,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保证不了,又如何保证他们的命?”   “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一定会站在他们这边,女帝也一定会爱护他们,如同爱护自己的孩子。”   花繁弦抿紧唇,点了点头,“好,你和季薄情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我花弓在此发誓,无论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追杀你们的!”   玉长生一拂拂尘,冷冽道:“你可以试试!”   季薄情连忙道:“长生,他并无恶意,他只是太在意这些与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了。”   她看着花繁弦,“你不妨一并前来,毕竟你现在名声太盛,在都城也不安全了。”   “你可以用你的眼睛看一看现在的女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值不值得那些忠诚士兵们的效忠。”   “你若是觉得她配不上,那你随时可以带着他们离开。”   花繁弦狠狠道:“我会盯着的。”   季薄情笑了一下,“那我们就定下来正月十五,当夜,在城中南门集合,陛下届时会带领大家一同离开!” 第20章 一更   天气阴沉, 都城上空沾染一丝阴霾。   今日的花繁弦换了一件浅灰色长袍,长袍将他的身体遮的严严实实,只是他的胸肌开始太过壮硕, 以至于灰色的布料紧紧地勒在那处, 隐隐勾勒出形状。   季薄情眼风扫来,花繁弦顿时如临大敌。   他怒瞪她一眼, “季薄情的人果然跟她一样没规矩。”   季薄情眯起眼睛,“你受伤了?”   花繁弦略显诧异, 随即正色道:“此事与你无关。”   季薄情心想:他换了衣服,果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还是要遮掩伤口。   可是,他是跟谁对战,才会伤到呢?   季薄情端详着花繁弦的个人属性——   姓名:花弓, 字繁弦   身份:游侠,北戎血统凉州人   称号:【金色】侠绝(注意:佩戴此称号时, 身体血量、武力值都将得到大量加成);【金色】波斯虎(注意:佩戴此称号时, 容易和外族人交好)   天赋:【金色】侠肝义胆;【金色】义盖云天;【金色】交友满天下;【金色】天生战神;【金色】领兵之能;【金色】自带导航   季薄情是真的垂涎他的领兵才能, 可是,眼下花繁弦对女帝充满了反感,要他效忠自己这件事也只能徐徐图之。   不过,这自带导航的天赋倒是引人好奇。   季薄情通过在论坛上的搜索,隐隐有些猜测。   这个天赋似乎可以让花繁弦在没有地图的复杂地形上, 比任何人都更容易适应地形, 并能带领所有人绕开陷阱,直捣黄龙,就好像他悬在战场上空,看到了这个战场的情况一样。   这可真的是人才。   季薄情继续往后看, 她发现花繁弦此时开了三个任务。   【金色任务】保护好大周残存的兵士   【紫色任务】调查女帝季薄情现今情况   【蓝色任务】调查易亡国此人身份   看来花繁弦跟她一样学会了利用玩家的力量。   至于花繁弦的技能传承,跟其他七绝两人一样,都有一条隐藏技能。   花繁弦的技能特别繁杂多样,不仅有各种武功等正经技能,还有诈骗、偷窃、开锁、口技等乱七八糟的技能,可见他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学到了不少东西。   花繁弦抱着胳膊,“喂,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吗?”   花繁弦瞪着季薄情,“你们女帝到底要去哪里发展势力?”   季薄情笑了笑,“此时还不能说,以防泄露。”   逢凶化吉偷偷竖起耳朵。   花繁弦:“那你至少要告诉我,你们要怎么在半夜突破城门吧,这城门可不是你家大门,说开就开。”   季薄情微笑。   真不好意思,这城门以前还真就是我家大门。   季薄情缓缓道:“既然长生在此,花兄何必担忧?”   花繁弦挑剔地打量起一旁静默无声的玉长生。   还没等花繁弦说话挑衅,玉长生便伸出修长两指。   他将并拢的两指当作剑锋,在空中一划,一道剑气荡出,直直刺向花繁弦。   花繁弦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剑气扫过他的身侧,荡开他的衣摆,随着一声闷响,深深扎入他背后的石墙中。   花繁弦耳边碎发飘起又缓缓落下。   他异色眸子带着一丝惊异。   他回头望去,却直接望见另外一张惊恐万状的脸。   原来那墙后正有一个躺在地上的流浪汉,而玉长生的剑气直接穿过了厚重的石墙,将其穿透。   花繁弦厉声呵斥:“看什么看!”   流浪汉赶紧爬起来,屁滚尿流地跑了。   “哇哦,哇啊!”   逢凶化吉跑到墙边,伸出手一遍遍抚摸玉长生留下的破洞。   “这特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吗?这也太厉害了吧!”   他眼睛亮闪闪地注视着玉长生。   玉长生没有理会他,他盯着花繁弦,缓缓道:“城门,一剑即可。”   花繁弦眼神沉了下来。   他完全说不出反驳的话,以玉长生的武力值,他的确可以一剑劈开城门。   像玉长生这般一个人即可扭转战局之人,怎么就落入了季薄情的魔爪中了?   花繁弦皱眉凝望着玉长生,神情既惋惜,又痛恨。   玉长生神色茫然。   花繁弦:“不错,你的确如传闻中一般,你应该有大好的前程,怎么就……就……”   玉长生:“我下山便是为了天下太平,这便是我的道。”   花繁弦低声道:“天下太平?你觉得季薄情能做到?”   花繁弦摇头,“我劝你还是早早离开她身边吧,杨九春之恶比不上季薄情三分。”   季薄情乐了,“您这样说未免有失偏颇。”   花繁弦压低声音,“杨九春之恶有形,而季薄情之恶在无形……”   他话音刚落,玉长生猛地强攻上前。   拂尘轻甩,如同旋风白雪一般袭向花繁弦的胸膛。   花繁弦猛地一躬身胸膛后缩,整个人猛地往后蹿去。   就在此时,玉长生变甩为上挑,柔软的拂尘尾巴“啪”的一声抽在了花繁弦的下颌上。   花繁弦连退数步,停住了。   他抬起头,目光闪烁注视着玉长生,而他的下巴上已经留下一片红痕。   玉长生将拂尘架在臂弯处,单手竖起,行稽首之礼。   他冷淡道:“若是阁下再这般胡言乱语,休怪贫道无情了。”   花繁弦抬起右手,手背抵在下颌处,冷笑一声。   季薄情摇头叹息,“花兄,你对陛下误解颇深啊,你该知道,像长生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随便认可一个你口中的恶人呢?”   “我希望阁下认清一个人用的是心,而非是被偏见蒙蔽的双眼。”   季薄情苦口婆心劝道:“这一路危险重重,若是花兄与陛下有什么误会,还是早些解开为好,我愿意为您牵头,若真是陛下做错了,陛下定然愿意给您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她造成的恶果仅仅赔礼道歉就行了吗?”   季薄情陈恳道:“陛下也曾年少轻狂,如今也算是吃了识人不清的恶果,陛下愿意偿还自己昔日孽债。”   季薄情是真的不记得自己跟花繁弦到底有什么过节,不过,她年少时性子骄纵,确实得罪不少人,也许这恶缘就是那个时候造下的。   花繁弦冷淡道:“这件事路上在说,季薄情最好像你说的一样。”   季薄情露出无奈的笑容。   花繁弦话归正题,“即便是这样,你们若是出城也是不容易,这城里城外有许多杨九春的将士。”   季薄情露出沉思之色,“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过,这位刚刚投靠女帝的谋士说他有一个计策。”   她说着,便看向逢凶化吉。   逢凶化吉一个激灵,立刻入戏起来。   “不错,在下正有一计。”   花繁弦眉头皱的更紧了,“怎么又是你,这种可以随意背主之人你们怎么能信?”   逢凶化吉闭着眼睛瞎说道:“我背主是我不认可他们,但是女帝不一样。”   他努努力,脸上憋出一丝红晕,“陛下美丽高贵又强大,仁慈友爱又睿智,她合该是天下真正的主人!”   季薄情含笑轻咳一声,“请说正事。”   逢凶化吉活动了一下舌头,却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怪腻嘴的,“我想要都城乱起来,这样一来,杨九春就顾不上追击我们了。”   花繁弦摇头,“谈何容易,你知道他有多少兵马吗?”   逢凶化吉:“不管他有多少兵马,都要吃饭的,我们把粮仓烧了,他们能追我们多远?”   “同时,我们再在城中各处点火,给皇宫也放把火,就看他是顾得了都城,还是顾得了我们了。”   花繁弦怒道:“此计毒辣,你将都城数万民众放在何地?”   逢凶化吉撇嘴,“我看不明白的是你才对,都城数万人中大多是随着杨九春而来的将士官员和一些家眷,其他人都被他杀的差不多了。”   季薄情叹了口气,“杨九春攻入城中时简直是血流成河,凡是不投诚者,从上到下都被他杀死了。”   “大周丞相崔不群撞阶而死,自他以下凡不从者皆遭屠戮,三品以上官员满门抄斩,被连累的百姓不计其数。”   季薄情冷漠地注视着花繁弦,字字戳心道:“那个时候你在哪里?你将城中惨遭屠戮的民众放在何处?”   “在我看来,现今此城中大部人都是刽子手。”   花繁弦陡然沉默,许久才低声道:“……也有无辜之人。”   季薄情语气一转,“当然有无辜者,所以,女帝并没有同意他的毒计。”   哎?   逢凶化吉睁大眼睛,感觉自己就这么被卖了。   季薄情垂眸道:“陛下将他的计策稍微改动一番,只在粮仓和皇宫放火。”   “陛下即便烧了自己曾经的家,也不会去烧天下黎民百姓的家。”   花繁弦神色一动,却没有多说什么。   逢凶化吉立刻哼哼两声,不满道:“你这下子满意了吧?”   花繁弦:“若你们真能做到的话。”   “我先离开了,如果有变动派人来此地通知我,那么,十五月下见。”   说罢,花繁弦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逢凶化吉这场戏演完,立刻呼了一口气。   “喂,易大姐,你为什么知道他受伤了?”   季薄情含笑道:“因为我记住了胸口原本的轮廓,与今日的不符,他似乎在衣服下缠了绷带。”   玉长生点头,“的确有血味和药味。”   季薄情思量道:“会是谁动手的呢?”   逢凶化吉:“嗯,这的确是个问题。”   一转头,他就把这件事发在了世界频道上。   【逢凶化吉】:喂,你们知道谁攻击了侠绝花繁弦吗?   【人从众】:靠,真的有花繁弦,这都城到底是什么藏龙卧虎之地啊。   【之乎者也】:你人在哪里?为什么整天找不到你人影?   【陛下无双】:估计是杨九春吧?   【关边】:不是啊,我亲眼看到了,之前我把自己摔死在城楼楼顶了,便把复活点定在那里,我在等待复活的时候,亲眼看到了一支箭从我脚下城楼射出,风驰电掣地射向了远方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头上顶着什么什么绝的,大概就是花繁弦吧!   季薄情看到了这个回答,只觉得这些玩家真是不错的侦察兵,那个地方居然也有玩家在。   城楼距离花繁弦一直藏身的贫民窟有很长一段距离,这种人一箭射向花繁弦,还能射中,他的射术该是多么高超。   她倒是听过杨九春手下有一员猛将,射术高强。   杨九春已经注意到了花繁弦?   看来自己也危矣。   不过,她出门在外都是用假名假称号,甚至连脸也不露,即便杨九春对付自己,也不会调派全部兵力。   只要杨九春轻视她,她就有办法逃出。   ……   季薄情三人离开贫民窟后,逢凶化吉有事离开。   季薄情对玉长生说了几句话后,玉长生也离开。   她一人重新来到河道旁。   此时,这里已经成了玩家聚集地,河道旁都是他们摆摊子的身影。   季薄情挨个看了看,用自己手中的技能书跟他们换了一些物品。   而后,她就站在河道边,等着他们一个个上前来缴纳经验值学习医术。   她听到玩家们互相寒暄打招呼。   “你也来了啊?”   “是啊,毕竟之后要飞跃皇宫,先点医术,以防自己出不来。”   “直接死出来不就好了嘛。”   “话说,这个易前辈怎么老是在打水漂啊。”   “你管这个呢,这就是循环动画,要不然为什么打水漂的白石子总是再次出现在她手指间?”   季薄情并非是在打水漂,而是在练习从顾清池哪里学来的暗器技能。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射来一把小刀。   季薄情指尖一动,白色光练一闪,“叮”的一声,白色的棋子直接撞上那把小刀,把小刀打飞了。   发射这一刀的玩家立刻“草”了一声,“这么厉害?医武双修?”   旁边的玩家立刻散出一个大圈。   他们大喊:“我们中出现了一个叛徒,快拦住他。”   “竟敢伤害我们的奶妈,打死他。”   他们拿起自己的菜刀、棒子、鸡毛掸子,齐齐打向那名玩家。   那名玩家简直欲哭无泪,“各为其主好嘛,你们别太过……”   还没等他说完,便被打死了。   季薄情笑了笑,对着众人道:“你们可知派他来的人是谁?”   她刚才看到这个玩家接的任务是——   【紫色】任方圆吩咐,刺杀近来城中聚集民众、扰乱秩序之人   “任方圆……”   宛若一滴水溅入油锅中,玩家们顿时议论起来。   “任方圆,居然是他?”   “谁谁谁?这个任方圆是谁?”   “这可是崔不群三弟子之一,崔荒诞的师兄,最是无情任方圆啊!”   “靠,崔不群一死到底放出了些什么妖魔鬼怪。”   季薄情也很好奇。   崔不群那三个弟子到底是什么人物,为何玩家们一个个反应这么强烈?   若他们都是妖魔鬼怪,那么能镇压他们三人的崔不群又是何等人物?   季薄情深觉自己对这位自己亲点的状元丞相了解的还不够多。   任方圆派人刺杀她究竟是意外,还是陷阱的开始? 第21章 二更   季薄情负手站在河道旁上风处。   风吹拂起她的衣摆, 猎猎作响。   她这样站了一会儿,旁边的玩家们似乎都预感到了什么,慢慢安静下来。   季薄情朗声道:“没想到杨九春竟然处处针对陛下和我, 如此欺辱, 我矢志不忘,终有一日, 我要将这些全都报复给杨九春。”   她转身,冲着众人道:“义士们, 如今非是我咄咄逼人,而是敌人非要置我们于死地,你们学了我的医术,定然会被他们认为是我与陛下一伙……”   还没等季薄情说完,下面有人大声插嘴道:“我愿意做女帝门下走狗!”   “干脆点, 我愿意当陛下的狗!”   “姐姐,我当你的狗就好了!”   “汪汪汪——”   下面的玩家们七嘴八舌, 嚷嚷成一团。   季薄情抬起手。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我们要反击, 我们要在都城中搞一场大事,我们要在青史留名!”   众人眼睛都亮了。   季薄情嘴角含笑,眼睛中却没有丝毫笑意,“让瞧不起平民的杨九春看看,我们这些人也是能干出点事情的。”   她一步步走上河道上的拱桥, 踩上拱桥的扶栏。   她振袖一挥, 指向一片碧瓦飞甍的皇宫方向。   “诸君,我们要火烧皇宫!”   玩家们沉默一瞬,下一刻,便狂欢般的大叫起来。   “哦——”   “嗷嗷嗷, 搞事情!”   “烧啊!”   “烧烧烧!”   季薄情顺势朝所有人发下任务——   【橙色任务】本月十五夜晚,请火烧皇宫,让举世震惊,任务完成将赠与玩家一本橙色技能书。   这些接过任务的玩家们纷纷散开,去为火烧皇宫做准备。   因为大面积给玩家发布任务,很快,这条消息便在世界频道刷屏了。   季薄情还站在这里发布任务,整个游戏里凡是喜欢搞事儿的玩家几乎都飞奔而来。   每个玩家只要在她面前蹭一下,就能接到任务,接到任务后,他们立刻忙不停地去找能放火的东西。   季薄情在不停发任务的时候,还听到有玩家在讨论城里的木柴和火油的价格涨得太贵了。   世界频道上,一直有人刷屏求购火药、火石、火油等相关物品。   玩家一波波涌来,连带着城中的士兵也注意到了此地的异常。   但有玩家们充当她的耳报神,当士兵还没有赶来的时候,季薄情就会换一个地方。   一天的时间下来,基本上都城这个新手村的所有玩家都接到了她的任务。   季薄情按住蒙面纱,运起轻功跃过几排民房,坠入一间小院中。   这座小院中便是游戏中“青山书院”的帮派聚集地。   一个穿着十分富贵的玩家搓着手过来了,“嘿嘿,易前辈,您可真是我的财神爷,按照您说的,我们把隔壁城的火油都弄来了,卖的盆满钵满,涨了好几翻价格也没有阻挡大家购买的热情。”   季薄情笑着伸出手,与一身富贵的“金银铜臭”握了一下手,“金老板,有财就要一起发,按照我们的约定……”   金银铜臭:“您放心,您放心,说好的利钱三七分,您七我们三,我绝对不会差您一个子儿的,毕竟,咱们以后还会有合作的机会。”   季薄情点头。   沧浪之水在一旁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NPC和玩家勾搭在一起赚其他玩家的钱,这个游戏未免也太黑了吧?”   这个NPC是成精了吗?   金银铜臭将银票取出来双手奉给季薄情。   季薄情接过这几张“杨家钱庄”的银票。   没想到这个世道乱成这样了,杨家钱庄的银票还是如此稳健,一点都没有耽误使用。   季薄情掸了掸银票,揣进袖子里,实际上是放到了自己的物品栏中。   金银铜臭笑眯眯道:“还有,我们都知道您背后之人是女帝陛下,我们也没有什么好东西,但也想孝敬她老人家,您看这个……”   他又拿出一个木盒,“这件玉露真香裙可是橙色等级的穿戴,我们好不容易得到的。”   季薄情穿过不少好衣裙,这玉露真香裙可是从来没有听过,听名字就很一般。   季薄情懒洋洋打开盒子,瞬间就被这件裙子的属性闪瞎了眼。   【橙色】玉露真香裙(限定90级以上穿戴,穿戴后攻击大幅增加,幸运值大幅增加,桃花值大幅增加,自带飘香滴露效果,对敌人自带迷惑效果,使敌人陷入混乱、疯狂、迟钝状态,谁能不说一句真香呢?)   季薄情:“真……真香。”   金银铜臭露出满意的微笑。   季薄情盖上盒子,“陛下一定会喜欢的,你有心了。”   为什么她的金色品质朝服都没有这些属性,这个橙色品质的裙子却如此厉害?   金银铜臭:“那……”   季薄情微笑道:“我来这里也是有事情想要拜托给我的老朋友。”   沧浪之水:“不是又去烧皇宫吧?我们这里的玩家大多是生活流的玩家,等级不高的。”   季薄情:“这件事只有你们能做到。”   她手一挥,给“青山书院”帮派的众人发布了任务。   【橙色】受命于危难之际,救女帝于存亡之时,请尽你们所能让都城内外的军队陷入无法战斗的状态,任务完成后,将会奖励你们珍贵的生活技能。   青山书院众人一下子跳了起来。   要是季薄情奖励什么武功,他们还有可能不太在意,但要是说起生活技能,这些致力于钓鱼、跳舞、打牌和全图鉴搜集的休闲生活流玩家们感兴趣极了。   “什么生活技能?烹饪吗?这里的食物太好吃了,简直像是真的吃进嘴里似的,我死也要学会特级厨师技能!”   “我想学缝纫,沉迷制衣,不可自拔。”   “酿酒吧,这里的酒水也好好喝。”   季薄情拱手:“望诸君早日完成任务,你们所求,皆会实现。”   “哦,干了,给军营里的人下巴豆什么也行吧?”   “或者干脆放火,反正烧皇宫也是烧,烧军营也是烧。”   季薄情微笑点头,“诸位完成任务后,千万不要忘记去找我领取奖励,我会一直跟随在女帝队伍中。”   “放心吧!”   “怎么可能忘记奖励!”   ……   季薄情对青山书院发布完任务后,立刻前往羊汤馆子。   屋中坐满了正在学习的考研帮派玩家,天下第一帮派的玩家正蹲在熬煮的香味儿弥漫的大锅前,一人捧着一个碗喝羊汤。   看到季薄情进来,副帮主之乎者也立刻捧着一碗刚捞上来的羊汤递给季薄情。   之乎者也有气无力道:“您吩咐的事情都完成了,我们进的火油之类卖的很快,但是巴豆等物也没有什么人买。”   季薄情微笑道:“让他们沿着河道叫卖,会有人来买的,价格贵些也无妨。”   这帮沉迷搜集衣服、首饰,喜欢吃喝玩乐的生活流玩家好像格外有钱。   之乎者也点头,将几箱子银子直接用游戏系统转给季薄情了。   无论是银票还是银子,季薄情通通来者不拒。   她温声道:“难为你了。”   之乎者也摸了摸鼻梁,“不,这也算是一种特殊的体验了,我都不知道原来这个游戏里还可以跑商,我已经把周围几个城市的一些日用商品做了一个统计表,我们可以低买高卖。”   季薄情含笑道:“金钱虽好,切莫沉迷此道,耽误修炼。”   之乎者也不好意思道:“最近确实好像忘记练技能和升级了。”   他不好意思地看季薄情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   他轻声道:“我已经听逢凶化吉说了。”   季薄情“嗯”了一声。   难道逢凶化吉这么快就破坏了约定?   之乎者也:“谢谢你为了救鱼龙曼衍做出这么多事情来,我……我们应该好好报答你的。”   他该不会以为她发布任务火烧皇宫是为了鱼龙曼衍吧?   季薄情看着他那张俊秀面容上升起的薄红,笑道:“不,这不仅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帮陛下离开此地。”   之乎者也:“我想,你一定对我们有另外的吩咐,所以,我暂且没让帮派里的人去接这个任务。”   季薄情眼前一亮,这个玩家可真是一个贴心帮手。   季薄情:“我的确有另外的任务吩咐你们去做。”   “我想你们也该知道,我是为谁谋划的。”   “十五日弄出的这一出,只是为了让陛下和追随她的士兵们平安出城。”   “可以一路顺遂地前往陛下选定的地方。”   季薄情苦笑道:“我的能力太低了,能为陛下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之乎者也摆出严肃的模样,“不,你已经做的非常好了,可你明明做了这么多,为何历史中没有你的名字呢?明明游戏管理者说这是按照历史的真实模拟游戏啊。”   季薄情轻声道:“大概是因为我只是一个隐姓埋名之人。”   之乎者也点头,“也是,易亡国一看就不是你的真名,而是你的痛苦。”   季薄情盈盈楚楚注视着他,“我需要你们的帮助,陛下需要你们的帮助。”   “陛下身边已经没有护卫了,我希望你们能充当陛下的护卫,一路护送陛下,保证陛下平安。”   之乎者也急忙道:“到时候你也在吗?”   季薄情笑了笑,“我还有别的任务,不过,在目的地我们会相见的,只要……”   之乎者也大喊:“千万别说!”   他无奈道:“请别立FLAG!”   季薄情歪歪头,“好。”   之乎者也:“我会安排下去的,你放心好了。”   季薄情:“届时,陛下会在城门南等候你们,你们最好准备好马匹,以防跟不上陛下。”   之乎者也愣了一下,面露尴尬。   季薄情:“我已经为诸君准备好了马场。”   之乎者也奇怪道:“你有这么大能量?”   季薄情含笑指着之乎者也挂在墙上的地图一点,“没有马,没有刀,敌人给我们送。”   之乎者也:“……”   好家伙,原来他们是要去大魏的军营里抢战马吗?   “入夜便动身,月上中天就动手,若是你们没有在门口看到陛下,就一直追出去,我们要快。”   之乎者也深吸一口气,“放心。”   季薄情伸出手,“差点忘了这个。”   她发布了任务——   【金色任务】千里单骑护女帝,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能体现你的英雄气概吗?请自备马匹、武器和干粮,追随女帝,一路护送女帝前往目的地,完成后,玩家将获得金色技能。   如果是这个世界的普通士兵,一定会骂季薄情缺德到家了,竟然想要白嫖士兵护卫,还什么东西都不给,可是,对于这些玩家来说,人家根本不在乎,甚至花钱也想要去体验一番单骑救主的感觉。   之乎者也脸上难言激动,“单骑救主,金色技能!”   哪个男人没有过单骑救主的英雄梦!   “放心,我们为女帝而战!”   他身后的一群玩家更是激动不已,简直要忍耐不住要完成任务的手了。   季薄情微笑祝福,“希望诸君一切顺利。” 第22章 三更   季薄情从羊汤馆子里一出来, 一个白色的身影如同一片轻飘飘地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身侧。   季薄情按住玉长生的衣袖,示意他先别开口。   “回府再说。”   玉长生点点头, 握住季薄情的手, 运起轻功,很快就将季薄情送到自己的府邸。   两人站在池塘旁。   玉长生道:“周围没有人。”   季薄情立刻道;“情况怎么样?”   玉长生不疾不徐道:“城门并不厚, 我可以劈开,也可以用轻功带陛下从上面跃过。”   “守城的士兵也不是很多。”   季薄情皱紧眉。   怎么可能不多?难道有陷阱?   “几个城门都这样, 还是只有一个城门是这样?”   玉长生:“几个城门都是如此,百来人而已。”   季薄情顿时无语了。   她差点忘记了,在玉长生眼中的战斗难度跟她是不一样的。   季薄情捂着额头,低笑道:“杨九春可真是厉害,想要把朕困死在这里吗?”   季薄情:“我们从东门出发。”   玉长生微愣, “不是从南门吗?”   之前她跟那些人说的都是南门。   季薄情观察着他的反应,开口道:“南门有一个女帝在, 我们则从东门走。”   玉长生点头。   季薄情:“但是你要先去帮他们把大门劈开。”   玉长生:“那陛下呢?”   季薄情:“城中骚乱, 南门有人突围, 朕在东门反倒安全。”   玉长生仍然忧心。   季薄情笑道:“长生,莫要瞧不起朕,朕还是有些本事的。”   尤其她还新得了一个改变性别的技能,当她摇身一变,怕是少有人能认出她来。   玉长生:“陛下, 我会及早回来的。”   季薄情摆摆手, “没事,你可以分别去军营和皇宫那边看一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还有,在花繁弦面前露个面, 让他不怀疑你的去向。”   玉长生应下。   季薄情见他不像是抵触的样子,这才笑了起来。   看来玉长生也没有她想的那般不经事,他还是一个懂得变通之人。   这时,玉长生走到一旁的箱子边,打开箱子,取出了一个硕大的包裹。   季薄情:“……长生,你这是……”   玉长生一脸谨慎道:“陛下龙体安危最为重要,这是我为陛下准备的暗器和药物。”   季薄情翻开一看,里面装满了各种袖箭、细针、弹丸的暗器匣子和各类毒药、止血药、疗伤药。   这简直可以开暗器铺和药铺了。   季薄情:“长生,你实在多虑了,这么多东西,朕也拿不动啊。”   玉长生:“我已经为陛下买下来一匹千里马。”   季薄情幽幽地注视着他。   “君王上路,应该准备好马车的,但马车实在太过显眼。”   季薄情:“哪里能让你破费?”   “破费?”玉长生茫然,“不,陛下,这并没有花费多少。”   季薄情:“……”   你真当朕是不食肉糜的昏君吗?千里马价钱几何,她如何不知?   尤其在这个时候,武将都希望有一匹良驹,千里马价值千金都不是妄言。   玉长生思量一会儿,开口道:“抱歉,陛下,我一直在山上,并没有需要用钱的地方,家中送来的银票也许久没用过,不知不觉就存了不少。”   季薄情心道:你不解释还好,你一解释更让我心不平了。   玉长生:“这些银票虽然不少,但也是有限的,不过,我家人曾经告诉我,只要我去杨氏钱庄拿钱,他们看到我这张脸,就会直接给我银票。”   “这些对于我而言并不是负担,能够帮到陛下就好。”   季薄情想起玩家们说的刷脸,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刷脸啊。   季薄情无奈道:“其实朕已经准备好我们两人的马了。”   见玉长生眼中光稍暗淡,季薄情立刻笑道:“不过,恰好少了一匹,你这匹马算是帮上朕的大忙了。”   玉长生秋水似的眼眸一下子酿满了浓浓星光。   ……   待房间里只剩下季薄情一人,她打开窗户,看向对面的府邸。   她很想去看看崔不群生前的府邸,可惜,她不能。   毕竟,他府上有不少玩家跑来打卡,如今正是起事前期,她若是泄露了住址,恐怕会遇到不必要的麻烦。   一切她都已经准备妥当,这次逃脱是否成功,只待天意了。   季薄情深深凝望着漆黑一片的崔府。   “不群,你若是在天有灵就好好保佑朕吧,朕一定会连你的那份一并从杨九春上身上讨回来。”   她握紧窗框,指甲甚至陷入窗框中。   她深吸一口气,关上窗户,背过身子,依靠着窗台。   她端详自己接下来将要用经验值兑换的重要物品——   【名马·千秋】(具有灵性的名马,有救主之能,对于怀有恶意者会主动攻击。)   【名马·万岁】(具有灵性的名马,真正天子座驾,有保护君主之能,攻击力极强。)   【替身·另一个你】(完全一模一样的你,替身就是你,同时操控两具身体,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季薄情平静地看了一会儿,抬手直接购买了这三个物品。   转瞬间,她好不容易存下的经验值就几乎归零了。   好在玩家们是可持续资源,能够奉给她的经验值是无穷无尽的。   季薄情耐心等待着。   突然,她眼下出现三道白光。   白光消失后,被光笼罩在其中的身形才显露出来。   居然是一白一黑两匹马和另一个季薄情。   季薄情觉得自己直接从屋子里把马牵出去,一定会分外注目。   这两匹马身姿傲然,骨肉均亭,一看就不是凡品,它们眼神带着傲气,喷着鼻息四处张望。   季薄情试探性地伸出手,两匹马凑上前嗅了嗅,接着,他们就慢慢俯下头。   季薄情用手摸了摸它们的马头。   无论是看上去,还是感觉上去,它们跟这个世界里的马并没有什么两样。   这是系统凭空造物,还是把这个世界有的东西转移过来呢?   季薄情又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两匹马需要绑定主人。   季薄情将自己绑定为白马万岁的主人。   就在她绑定的下一刻,那匹白马居然开始发生变化。   马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藏满了小星星,它的鬃毛也变得顺滑油亮,最上面的一撮鬃毛居然被卷盘起来,上面还插着一根跟她头上一模一样,只是比她稍微小巧一些的发簪。   之前她还没发现,现在这么一看,这匹马简直就像是塞进了她的灵魂,在有些细节上居然跟她有些相像。   季薄情摸了摸头上的发簪。   这发簪是玉长生见她缺少首饰,随手从库房里取来的一个首饰盒里的。   这是一枚银簪,簪头刻着一个圆鼓鼓的小胖鸟,鸟眼上镶嵌着绿宝石,精致又可爱,季薄情便将其戴在头上,没想到这匹马还有一个更小巧的。   季薄情轻轻拨弄了一下,脸上漾满了笑意。   她眨眨眼,看向属于玉长生的黑马千秋。   她试着将黑马绑定为玉长生。   黑马也立即发生变化,最为明显的变化自然是黑马犹如秋水一般冷淡又隐藏傲气的双眼,以及眉心上一点青色的痕迹。   黑马的鬃毛也被梳拢了一个小揪,上面插了一根刻着八卦的道簪。   这匹马身上有一种玉长生一般的纯然又冷傲的气质,简直太有趣了。   季薄情最后试着将它们收入物品栏中,发现自己的白马万岁可以收进去,而千秋却不能。   大概是已经绑定主人的关系。   季薄情先将黑马的事情放到一旁,专心致志打量起属于自己的替身。   替身的模样跟她一模一样,无论是身形,还是神态。   她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就连肌肤的触感也一样。   然而,就在她伸手的下一刻,她的视线骤然分割,好像被分割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还是原来的视角,另一部分则在看着她自己。   季薄情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激活了自己的替身。   原来这是驾驭两个身体的感觉。   季薄情试验了一会儿,渐渐能够熟练掌握自己另一具身体。   她试着说话,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也一样。   连手上的脉络、手纹和手中的茧子都一模一样。   季薄情忍不住感慨多啊:“真是厉害的游戏系统。”   这简直就是奇迹!   季薄情将自己的朝服从物品栏中扯出来,再拿了一套干净的亵衣给自己的替身换上。   她指挥着替身活动手脚,抖抖袖子。   “好了,接下来就是要等到十五了。”   季薄情笑道:“我简直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试着收起自己的马甲,这居然也可以收到自己的物品栏中。   季薄情牵着那匹马从房间里出来,前往玉长生的房间。   好在府中人稀少,要不然让大家看到这副样子,季薄情觉得自己的名声会更差的。   就在季薄情靠近玉长生房间门口时,他房间的门突然打开。   季薄情看到一身白色长袍的玉长生正披散着潮湿的长发,眉梢眼角带着些水珠。   他方才应该在沐浴,听到声音便立刻开门了。   季薄情:“长生,朕要将这匹马送给你。”   “马?”   玉长生的视线慢慢偏转,终于落到了马身上。   他的视线在马的眼睛和马鬃毛上的小髻上停留许久。   他嘴角忍不住弯了弯,眼神越发柔软。   “谢陛下赏赐,贫道很喜欢。”   他伸出大掌轻轻摸了摸马鬃毛,每当手掌快要碰上那个小髻的时候,他的手掌便会一顿,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   季薄情笑道:“你喜欢就好,长生帮了朕许多,朕许诺今后但凡有长生你喜欢的东西,尽可以朝朕讨要。”   “天下什么东西,有朕的份儿,自然也有长生的份儿。”   玉长生的指尖轻轻划过马头上的青色痕迹,“贫道只要陛下的这份心意就够了。”   他抬首一笑,这笑容宛若冰雪消融,越发显得他容颜俊美了。 第23章 明明他疯的更加厉害……   距离十五这个日子越来越近, 都城中的玩家们也都心浮气躁起来。   几乎每天都有玩家在都城上空用轻功飞来飞去,又因为内力用尽而掉下来摔死。   如果他们的尸体不消失,恐怕都能把整座都城埋上一层了。   因为这些总是搞事的玩家, 城中的警戒也越发严格, 维持秩序的士兵也增加不少。   开始时,这些士兵会直接逮捕这些玩家, 把他们关进牢房中。   这可让玩家们怨声载道,毕竟他们上线是来玩游戏的, 又不是在这里蹲大牢的。   这些玩家一时一刻也闲不下来,从关进去之后,就开始尝试各种逃狱方法,有挖地道的,有尝试弄弯铁栏的, 还有的想要用化学知识制作腐蚀性液体,把铁栏杆腐蚀掉的, 搞得狱卒们烦不胜烦。   他们只得将这些玩家拖出去斩了, 既能给拥挤的牢房倒出一些空间, 还能威慑一下这些总是搞事的人。   谁知道这“午时斩首”不知怎么地又戳到了玩家的兴趣点,他们一见要送他们上路的狱卒,简直兴奋的不行,直嚷嚷——   “是兄弟就来砍我。”   “先砍我的头吧,我还从来没有体会过呢!”   “求求你了, 大爷, 斩了我吧!”   这些疯言疯语刺激着狱卒们白毛汗都出来了。   一个狱卒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小声道:“这样也太奇怪了吧?正常人哪里是这副样子?”   “这些人原本也没有啊,陛下占据了都城后才都涌出来的。”   说到这里,狱卒一个哆嗦, 闭上了嘴,却用眼神示意起来。   狱卒们心中都有了隐隐约约的想法——难道这些疯子都是大周遗民,被大周的灭亡给逼疯了?或者说他们情愿一死,以身殉国?   原本以为大周治下的民众不说都反女帝,大多也都对女帝充满着不满,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为女帝而疯之人。   大周延绵百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此时此刻,众狱卒心中都忍不住对大周和那位女帝产生了敬畏。   “你们在讨论什么呢?”   一道温和的声音骤然在耳旁响起。   狱卒们吓了一跳,纷纷回头,只见顾大人正含笑凝望着众人。   即便顾大人神情如此温和,他们却忍不住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顾清池投靠了陛下以后,只领了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光禄大夫的散官虚职,等到季薄情逃脱后,陛下便将刑狱一事都交给他办,让他专门负责找出女帝余党,主持斩首、剐刑来威吓其他诸人。   短短几日,顾清池残忍的手段便先震慑住了这些狱卒们,他们中也有不少刑讯高手,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能研究出各式各样的折磨人手段,简直要在这些犯人骨头上雕花,还要让他们不会轻易死去,这个面上带笑的世家君子简直要比恶鬼更可怖。   狱卒们有时候忍不住想:说不定顶层的那些世家大人们都是这样冷酷残忍,要不然怎么敢掀起叛乱呢?   顾清池扫过他们的脸,微笑道:“今日午间要处斩的人呢?”   “在这里,大人,已经让他们吃了断头饭了。”   “只不过……”   一个狱卒擦了擦脸上的汗,“他们要的太花哨了,要么非得吃龙肝凤髓,要么就会说出一连串食谱,我记都记不下来。”   顾清池温和道:“不必太过在意,即便没有吃上断头饭,他们也不可能去阎王爷那里告我,毕竟,想要告本官的亡魂太多了,他们恐怕都排不上。”   他摆了摆手,“将他们带出来吧,我带他们去刑场。”   他缓缓道:“这些人还真是有趣,看他们掉脑袋也是一种乐趣。”   狱卒们纷纷打了个寒颤。   别说这些犯人们疯了,明明顾清池疯的更加厉害。   ……   马上就要到约定的日子了,季薄情照常上街,搜刮一番玩家们的经验值。   她在酒楼二楼用饭菜的时候,注意到底下驶来一辆辆载着犯人的刑车。   旁边正在布菜的店小二探着脑袋道:“近来都城一点都不太平,奇奇怪怪的人太多了,动辄杀人放火,士兵们抓了一批又一批,杀了一回又一回,刑场的地面都被染红冲不干净了,可是这些怪人不减反增。”   季薄情笑了笑,心道:那是因为这些怪人都是玩家啊,他们没有疼痛感,被杀还会复活,将他们押往刑场处刑,说不定他们还会觉得这是一种难得的体验呢。   店小二此时压低了声音道:“主刑的官员是那位顾大人,顾大人那双手怕是已经被血染红了。”   季薄情沉默不语,视线从身旁的栏杆投下,落在骑在一匹枣红马上的顾清池身上。   昔日的端方君子,谁会想到会变成如今这副样子?   变成了杨九春刽子手的顾清池还能用这双沾满了臭血的双手调香抚琴吗?   就在这时,骑在马背上的顾清池突然抬头望了过来。   季薄情立刻后仰,及时地躲开了他的视线。   她喃喃道:“顾清池竟然对视线如此敏感。”   这座酒楼离行刑的法场并不远,此时已经有不少人聚在栏杆边看那边行刑的样子。   一排排玩家被绑缚着双手,后领口插着姓名牌子,可他们脸上竟然没有一人流露出害怕的神色,非但不害怕,甚至还有几分兴致勃勃。   行刑人在焚香祭拜后,拿出砍头大刀。   他扎着冲煞的红腰带,一手拿刀,一手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又用嘴包了一大口。   他对着大刀“噗”的一喷,大刀上沾满了酒液。   有等待砍头的玩家不满道:“你恶不恶心人啊,脏死了!”   行刑人一僵,又立刻当作没有听到的样子。   他拎起刀走到第一个人背后,扔掉牌子。   那个玩家突然抬头挺胸大喊:“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哥哥我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季薄情,等着我来娶你!”   季薄情:“……”   行刑人吓得脸都白了,直接一道斩下了他的脑袋。   第二个玩家也喊道:“季薄情,记住,我是为你而死的,我是你世世代代的狗!”   季薄情捂住额头。   第三个待宰的玩家却笑哈哈道:“你们想要吗?那就去拿吧,我所有的宝藏都藏在……”   下面立刻有玩家大喊:“不要玩梗啦!”   一共杀了十个玩家,这些玩家死前喊得口号都不重样,简直比演戏还精彩。   季薄情吃完东西,放下银子,正准备离开,就听酒楼里有人在议论——   “要我说啊,我觉得前朝女帝并没有其他人说的那么不堪,她如果真的不好,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死而无悔地追随她了。”   “唉,我可是真好奇,这位前朝女帝到底何等天人之姿,亦或者有什么神奇的御下本事,竟然能让人连死都不怕了,这如果不是妖术,那便是仙法了。”   不知不觉间,玩家们的奇葩行为竟然让季薄情的名声好了一些。   季薄情无奈摇了摇头。   她有心想要改变自己的名声,却没有见到多大成功;但玩家无心为之,却让她的名声好听了一些,可见,引导民心这件事虽然要做,也不要太过刻意,民心如水,要顺其自然。   要让民众真切感受到,而非只停留于嘴上的宣传。   季薄情又有了一番感悟,她打开了自己的游戏面板,发现自己的“为君”技能又发生了变化——   【金色】为君(3)   ……   季薄情从酒楼离开后,路过法场,见几个杂役正在搬运残留的尸体,清洗地上的血渍。   经过一个脑袋旁的时候,她猛地停住了脚步。   她扭过头,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张早已经面目全非的脸。   通过头颅的轮廓和耳朵的样子,她能认出来这是第一个行刑的犯人。   是谁在他被切下的脑袋上搞破坏?   那人用利器将犯人的脸整个削下去,嘴巴更是被深深豁开,舌头也被割断。   季薄情出声道:“这尸体也太可怕了吧?这是什么刑罚,这般恐怖?”   一旁的杂役撇嘴道:“这都是咱们那位顾大人亲自下的手,可能是他们惹到那位大人了。”   季薄情皱眉。   顾清池真是越来越残忍了。   “纵使如此,也不必下此毒手。”   季薄情挨个检查了一遍,发现顾清池不是对每一个犯人都下手,最起码那个用死前留言玩梗的玩家脑袋还好好的。   季薄情一路回家都不明白,那些人究竟是如何惹怒了顾清池,让他连尸体都不放过?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府邸老是被这些玩家偷溜进来,顾清池已经忍耐不住了?   季薄情没有再细想下去,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   十五日当天,都城竟然久违的安静平和下来。   玩家们也不想在快要完成任务的时候,先被抓住,投入大牢,那可真是让人把肠子都悔青了。   季薄情将自己的马和替身都从物品格子里放出来。   她收拾好东西,将东西分成两份,一份递给替身,另外一份自己拿着。   季薄情将玉长生买给她的马送给替身使用,自己则打算骑着万岁上路。   玉长生正在正门口等她。   季薄情穿着玉露真香裙走出来,裙摆盈盈闪烁,竟好像真的有露珠在滚落。   玉长生的视线在她的裙摆上停留了一会儿,缓缓道:“陛下东西可都带齐了?”   季薄情点头,“你为何不在后门等我?”   玉长生笑道:“因为我想陛下来时从正门进来,离开时也当从正门离开。”   玉长生望着硕大的红门,“天下正门皆为陛下开。”   不是谁都有资格通过这些高门大户的正门的,而季薄情恰恰是其中最有资格的。   玉长生:“从今往后,这座大门也不会再有。”   季薄情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你要烧了这里?”   玉长生微笑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入夜,明月高悬时,这里便会燃起大火。”   “你……”季薄情一时该说什么了,“你怎么能烧了你自己的家?”   玉长生:“陛下都烧了自己的家,贫道的家为何不能烧?”   他定定注视着季薄情,直白又真挚道:“既然陛下无家可归,贫道便陪着陛下一道无家可归。”   “既然陛下无国可依,贫道愿与陛下一道重建家国。”   季薄情睁大眼睛,她既觉惊讶,又忍不住欣喜。   她究竟是何如在最好的时候,空手套白狼将他套住的啊。   她盈盈一笑,“好,朕愿与你一道重建家国,一统山河,共享盛世。”   季薄情朝他伸出手。   玉长生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如同盟誓一般双手交握。   季薄情笑道:“长生,你要一直留在朕的身边,提醒朕今日对你的承诺。”   玉长生:“陛下,这亦是贫道的承诺。”   季薄情笑容愈发盛了。   玉长生被称作“义绝”的原因之一——因为但凡是他定下的承诺,就绝对会做到。   他之一诺,让天下豪杰趋之若鹜。 第24章 计划开始   这个即将到来的夜晚似乎与平常的夜晚没有什么不同, 这个夜晚又似乎与平时大为迥异。   一切平和与安宁之下,掩藏着层层杀机。   此时正值十五,虽然天色尚未全暗, 但天际已经升起一轮圆满的明月, 那轮明月即便在夕光一线中也显得皎洁无瑕。   之前玉长生曾夜观天象,推测今夜有风无雨, 正是放火的好时机。   比夜色掩盖下即将发生的行动更加疯狂的是不停被刷屏的世界频道和游戏论坛。   所有玩家都意识到了,今夜将是这个游戏资料片的一个重要剧情点——这怎么能没有他们的参与?   玩家们莫名陷入了一种狂欢状态, 似乎按捺不住自己放火的手了。   同时,论坛里也有清醒的玩家不停劝大家要稳住,按照女帝那方规定的时间放火。   他们将论坛刷新了一页又一页,将世界频道的留言顶的飞快,让人根本来不及看。   夜色渐浓, 明月渐升。   当最后一丝光亮被地平线收敛,“狂欢”开始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先着的火, 等待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 军营、粮仓的方向已经一片火红了。   甚至有人趁乱在青云坊也放了一把火。   都城内外的士兵们忙进忙出, 一边努力找出纵火者,一边还要提着水桶去救火。   水井和河道都快被他们舀干了,可燃起的火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放火的人他们就地格杀,可是,这些人的尸骨都垒成一座小山了, 居然还有人跑过来纵火。   他们大笑着对士兵们嚷嚷:“来抓我啊, 哈哈,我就是芳心纵火犯。”   简直就是疯子!   他们什么都不顾忌,只知道纵火,纵火, 纵火!   就在士兵们快要把火扑灭的时候,天空中突然有人用轻功飞过来,抱着一桶燃烧的火油,就这么直挺挺地掉进粮仓里。   简直是在用自己的命纵火!   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人?   什么样的人会培养出这么多用性命去放火的人?   就连死士都不可能这么义无反顾吧?   就在士兵们以为自己今晚遭遇的事情已经够诡异的时候,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们的同伴——之前才在都城内征兵的新兵居然对着同伴刀剑相向,甚至还在同伴尸体上纵火。   大魏的士兵们瞳孔中倒映着是噩梦一般熊熊燃烧的大火和不断挣扎的同伴,耳边传来的是同伴的痛呼声,还有这些人的大笑声。   他们大笑着说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老子早就想要当二五仔啦!”   “这个主意可是我出的,我才是二五仔之王!”   “被骗了吧,嘻嘻嘻。”   大魏士兵看着这些曾经的同伴,只觉得他们犹如被恶鬼附身了一般,露出狰狞可怖的样子。   一双双眼眸透露出极尽崩溃的神色。   一个小士兵浑身发抖,满脸是泪,他痛苦道:“这……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他的身旁突然响起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放心,大魏不会倒,管他们是什么妖魔鬼怪,我都会射穿他们的。”   小士兵转过头,眼中却看到一根羽箭撕裂空气,射向远处的纵火者。   那根羽箭带着无比沉重的力道,居然一下子就射穿了那个拿着火把大叫大跳的疯子,甚至带着那个疯子又射向了第二个人。   小士兵眼中顿时有了希望,“佘、佘将军,是惊鸿箭佘将军!”   拿着大弓的男人歪着头,朝他安抚地笑了笑,“别走神,继续杀。”   他咧嘴一笑,“敢在大魏的都城捣乱,就把他们全都杀光。”   小士兵精神一震,“是,将军!”   佘将军:“在我的箭下,我看何人敢猖狂!”   他话音刚落,却听见刚刚被他一箭射穿的两人大喊起来——   “兄弟,这就是缘分啊,别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咱们是一根箭上穿着的兄弟啊。”   “放你娘的屁,谁特么愿意跟一个大老爷们儿穿在一起啊,靠,谁射的,老子回来弄死他!”   “啊,我血没了,要不行了,先走一步了兄弟,咱们来世再见,回头加我好友!”   “滚!”   小士兵两腿颤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望着那两个狂徒,那两人脸上没有一点害怕和悔悟,有的只是赶时间般的狂热。   小士兵眼泪重新流出,“不,不行了,这是恶鬼,是恶鬼!”   那位佘将军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震惊了一瞬。   随即,他神情坚定道:“不用怕,你将军我最喜欢射死恶鬼了。”   他露出一笑,“来吧,真是让我感兴趣起来了。”   ……   大魏皇宫,歌舞升平。   大魏皇帝杨九春正坐在龙椅上,端着一杯酒,懒洋洋地看着下方的歌舞。   虽然他摆出一副享受的姿态,可他眼中却没有丝毫沉醉,有的只是挑剔。   舞伎们突然散开,水袖抛洒,在水袖中旋出一个身姿妖娆的绝色佳人。   佳人含羞带怯,以扇掩面,露出一双温柔含情的桃花眼。   杨九春停住手中杯,仔细端详着那双眼。   扇子移开,露出一张灼艳逼人的面庞。   佳人眉心用朱砂绘了一朵牡丹,那朵花在这样艳丽的容颜下越发妖媚,那位艳光四射的佳人也令人不敢直视。   殿中伺候的其他宫人都不免被这艳光所摄,流露出一丝惊艳。   “哐——”   杨九春手中的金杯猛地砸向了地面,惊醒了被美色所迷的宫人。   宫人纷纷跪下,向他请罪。   杨九春打量众人,“觉得很美?被迷住了?”   他发出一声冷笑,“真是一群井底之蛙。”   “也难怪你们会如此,毕竟这宫中的老人都被朕杀光了,没有人见过大周亡国女帝季薄情的真容。”   他轻笑一声道:“若论天下绝色,没有一个人比的上她。”   “真是可惜,明明没有什么本事,偏偏占着高位;明明输了,还硬撑着不肯投降;国都亡了,家也没了,你们说她还坚持什么?”   “早有那骨气,大周也不至于沦亡在她的手中。”   “当真令朕恼火至极啊。”   宫人们将头埋得更低了,他们听着当今天子的话语,只觉得心底发寒。   杨九春含笑伸手抵着下巴,声音带着醉意,“若是让她在这大殿之上为朕起舞,那可真是朕生平第一快活事了!”   他指着下方跪着的佳人道:“你,上前来。”   舞伎一颤,低声道:“是,陛下。”   她垂着头,宛若杨柳一般轻盈柔弱地走了过来。   杨九春仿佛醉了一般,“再离近一些。”   舞伎继续上前。   她一步步接近天子。   杨九春似醉非醉地凝视着她。   就在这时,大殿外突然传来通报声。   杨九春看着殿门口,“朕嗅到了血与杀戮的味道,难道季薄情的行动开始了?”   他沉着眼,朗声道:“让他进来……”   话未说完,眼前的舞伎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猛地刺向了杨九春。   杨九春瞳孔一缩,身子立刻后仰。   可舞伎手中的刀锋越逼越近,眼看着就要此中杨九春脖颈的时候,从龙椅背后突然探出一只手,手指在刀锋上轻轻一弹,就把舞伎刀弹飞了出去。   舞伎面露惊异。   身后那人解了杨九春的危难后,立刻朝舞伎攻了过去。   杨九春则仍旧坐在原位,不动声色。   这时,舞伎群中的另一个舞伎突然将自己的裙摆一掀,从里面抽出两把宝剑。   “可算是动手了,这个副本我可真是一天也忍不下去了。”   那人挥舞双剑朝着杨九春冲了过来。   杨九春依旧不慌不忙坐在原处,好像并不在意他的攻击。   就在那人快要将手中剑锋送进杨九春体内时,正与舞伎对战的神秘人突然掷出一把小刀,那把小刀去势极猛,一下子就碾碎了那人的双剑。   那人面色难看至极,“这可是我唯一的一把紫色武器!今天你必须要死在这里!”   说着,他就赤手空拳地朝杨九春砸了过去。   然而,很快他就停住了动作。   他脑袋中央露出一道金光,凉凉的液体正在往外流淌。   他伸手摸了摸,这才发现,自己的脑袋已经被一把金色的小刀射穿了。   原来他要死了。   舞伎看到这个情况,也不管他了,直接飞身一跃,蹿了出去。   躺在地上马上就要阵亡的舞伎不是别人,正是前来做任务的鱼龙曼衍。   他躺在地上幽幽道:“感觉你会把抛下,你居然还真抛了,虽说我也没拿你当兄弟,但你也不能拿我当工具人啊。”   杨九春看着地上的鱼龙曼衍,揉了揉太阳穴,吩咐宫人都下去。   他感慨道:“计划未完成,竟让她跑了。”   “留下的这个又是那个奇怪组织的一员。”   鱼龙曼衍眼皮一跳,他努力睁开眼,眼睛却被血糊成一片。   “喂,拜托,帮人帮到底,砍人砍到见西天啊,快点杀我啊,我不想躺在这里,好无聊啊。”   杨九春不理会他,与那位神秘人讨论起来,“从他们嘴里根本问不出什么,算了,他们既然能培养这么多死士,就不会毫无用处,朕等着他们。”   鱼龙曼衍无聊地打哈欠。   “崔大人,今日幸好有你在此,要不然朕……”   话音未落,意外又生。   只见宫殿外竟然飞来一匹白练,那白练立刻将鱼龙曼衍卷了起来,并带着他往后缩去。   有人来救他了。   鱼龙曼衍兴奋地探头张望,却见救他之人一剑指向杨九春。   剑明明没有挨近,剑气却直直逼来。   那个姓崔的神秘高手,猛地跨前一步,手中涌出内力,不住抵挡那道势如破竹的剑气。   即便他努力抵挡,剑气还是穿透而来,射破他的衣襟。   等他再抬头,眼前已经没有了两人的踪迹。   杨九春盯着崔大人的衣襟看了一会儿,沉思道:“谁人竟然能伤到你?”   崔大人淡淡道:“这天下能伤到我的就只有长生山上的那位长生道人了。” 第25章 为君者,岂能被这些所误……   杨九春面露冷色, 许久,他才淡淡道:“朕听闻这位长生道人武功高强,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不过, 他一直在长生山上闭关不出,若是无人指派, 也不会想到突然来皇宫,还将袭击朕的人救走了。”   崔大人捻了捻被割破的衣襟, 开口道:“这道剑气是直逼陛下而来,若不是有臣在此,他怕是已经得手了。”   杨九春哈哈大笑,“有人要朕的命,朕并不稀奇, 朕只想知道,派他来的那人是不是朕一直在期待的那个。”   “真是薄情人啊, 终究还是迫不及待想要杀了朕吗?”   崔大人缓缓道:“不, 如果玉长生真要杀了陛下, 不会就这样离去,这应该只是一个试探。”   杨九春支着侧脸,笑容阴鸷,“试探吗?她这明明是在对朕宣告,她迟早会取了朕的命。”   “看来季薄情已经行动起来了, 那我们也要开始了, 派兵去抓她,要她知道她是大势已去,根本无法逃脱!”   崔大人沉默半晌,徐徐道:“这也是臣来的目的, 陛下,城中出现了意外。”   杨九春微愣,“朕就说刚刚为什么有人急匆匆前来禀告,大概就是为了此事。”   他起身,一甩袖子,踩着玉阶走下来。   崔大人:“城中不断有奇怪之人纵火,那些人跟我们之前所捕获的人性情相似,各个状若疯癫,口中胡言乱语,悍不畏死,恐怕是什么门派组织用秘药控制催生出的死士。”   “死士与季薄情吗?这还真像是她会做出的事情来,毕竟她十分会蛊惑人心。”   “……朕当年也被她所骗。”   杨九春想了想,突然挥手道:“朕要去亲手捉拿这位亡国女帝。”   “朕的俘虏当然是要朕亲自掳回来。”   他低笑一声,转身走向旁边的宫室,取出一条长长的泛着血光的马鞭。   他一甩长鞭,“走。”   就在两人出门之际,突然有一宫人慌慌张张跑来。   那人满眼惊慌,头发甚至有被炙烤过的痕迹。   崔大人凝视她,“你身上有火油味儿。”   宫人忙道:“陛下,有、有好多人在皇宫里纵火。”   杨九春拧眉,“皇宫守卫森严,他们是怎么被放进来的?”   宫人眼神飘忽,“他们并不是走进来的,是、是直接从天上掉下来的。”   杨九春露出深思之色。   随即,他又笑了起来,“这些死士可真是好盘算。”   他吩咐道:“让宫中侍卫宫人都去灭火,切勿让火势蔓延。”   宫人忙领命而去。   杨九春随意挥了挥手中的马鞭,“往自己祖祖辈辈居住的皇宫中纵火,还真是季薄情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会干出来的事情。”   杨九春:“朕原本以为给朕安排一场刺杀就是极限了,没想到她做的更多,短短几日,她究竟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么多人手?”   杨九春看向崔大人,“你以前常在她身边走动,见过这些死士吗?”   崔大人缓缓摇头。   杨九春低笑一声,“可见她连身边人都瞒着呢,她可从来没有相信过除了她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他不理会火光漫天、浓烟滚滚的皇宫,持着马鞭,翻身跃上宫人们为他牵来的马。   杨九春扯着缰绳,询问道:“爱卿要跟朕一起前去吗?见到你这张脸,想必她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崔大人缓缓一笑,“现在并非是臣该露面的时候,只有在最紧要的关头,臣出现,才能给她意料之外的震慑一击。”   “更何况方才玉长生已经起了怀疑,会将我的消息传递给女帝的。”   “她以为自己完美的掌握了一切,殊不知却出现了我这么一个意外。”   崔大人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她会在逃亡的路上惴惴不安,疑神疑鬼,到了那个时候,才是我该真正出手的时候。”   杨九春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是觉得她能逃脱朕在都城所布置的天罗地网?”   杨九春神情冷酷道:“当得知她逃离监牢后,朕就已经布置好了一切,没有想到她能耐得住性子隐藏这么久。”   崔大人微笑道:“陛下可不要也听信这些被我等放出的流言,季薄情……不,应该说季梦真她不可小瞧。”   “当年先帝在时就曾说过,季梦真有一条百灵鸟的舌头,有一双看透人心的眼睛,还有一张让人无法拒绝的脸,若真让季梦真逃了出去,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她恐怕会如龙入深海,未来未可知。”   杨九春沉吟片刻,道:“朕知道了,虽然朕很想要活捉她,但若是在不行,朕也会下令,生死不论。”   杨九春狠声道:“朕不会为自己培养出一个可怕的敌人的。”   崔大人笑了笑,未置可否。   杨九春:“爱卿莫要不信,朕这就去拿了她。”   说罢,他一勒缰绳,扬鞭催马,带领准备好的将士冲出的宫门。   崔大人袖手站在台阶上,冷淡凝望着远处的军队。   崔大人轻声道:“从这些奇怪的纵火者身上就可以看出,季梦真还有未被人知晓的力量,这都城怕是困不住她了。”   他的声音吹散在带着烟味儿的风中。   崔大人:“起风了,这火势怕是越来越大。”   ……   季薄情操控着自己的替身隐藏在都城南门不起眼的黑暗之处。   她的手轻轻抚摸着马儿的鬃毛,不断安抚这匹马,使得它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   她视线投向远方。   冲天的烟气不断上升,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就连头顶的明月也快要被浓烟遮盖住了。   守城的士兵惶惶不安,正在争论该不该派人去救火。   突然,一道白光无声息划破空气,停在季薄情面前。   转眼间,玉长生已经带着救出来的鱼龙曼衍来到了约定好的地方。   鱼龙曼衍原本还在跟玉长生单方面聊天,希望他能教给自己一招半式,等转头与季薄情对上了视线,瞬间,他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季薄情此时穿着玉露真香裙,头上插着金簪玉梳,金色的流苏点缀在鸦羽似的发髻间,神色间免不了流露出女帝的气势。   然而,最惹人瞩目的还是她那张完美动人的面容。   说实在的,现代什么美人没有,不管是天生的、依靠整容化妆的,各种美人越来越多,现代人们也算是见识不少了。   在没有亲眼看到女帝之前,无论多少人吹嘘季薄情的美貌,鱼龙曼衍都是保持着怀疑的态度的。   毕竟人的审美各有不同,有人爱纤细白瘦,有人爱丰盈妩媚,有人爱器宇轩昂,也有人爱潇洒风流。   通过现代网络媒体等各种渠道见识过无数美人的鱼龙曼衍,实在觉得季薄情名声大于实际。   但如今真的看到了季薄情,鱼龙曼衍这才真正领悟到了史书、野史,以及各种文人赋诗作词歌咏的美人到底是如何的倾国倾城,风华绝代。   毫无疑问,她就是大周女帝季忍,季梦真,或者现在可以称她为季薄情。   若此等惊艳之人不是薄情女帝,又是谁是薄情女帝呢?   她美的如此夺目灿烂,仿佛将大周百年的惊艳都刻在了身上,她的骨是大周的盛世骨,她的皮是大周的风华皮,她是亡国女帝,是大周最后一任君主,她身上蕴藏着大周的国运。   天下国运皆在一身的美,才叫作倾国倾城。   鱼龙曼衍还没有回过神来,季薄情便上前一步,深情温和地握住了他的手。   她先上下打量他一遍,确定他平安无事,才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且不论她要说什么,就是她这种态度就让鱼龙曼衍心里暖了起来。   季薄情认真道:“义士,你舍命刺杀杨九春一事朕已知晓,你为我大周如此,是乃我大周的恩人,请允许我这一礼。”   季薄情拂了拂袖子,正准备下拜,逢凶化吉突然跳了出来,拦住了女帝。   逢凶化吉朝鱼龙曼衍眨眨眼睛,口中道:“陛下,您是万金之躯,天子之身,怎么能让您下拜呢?我虽不能替您,但我愿意为我大周英雄三拜九叩。”   说着,他还真就没脸没皮地跪下了,口中还喊道:“爷爷,觉得自己不会折寿你就这么接着!”   鱼龙曼衍一脸的无语,“都是一个帮派的,你跟我玩这个?我也不可能让季薄情给我下跪啊。”   玩家虽然总有惊世之语,但他们发现,他们的出格行为和语言会被这个世界合理化。   一旁的季薄情差点忍不住笑,却还是要绷紧脸皮,流露出热泪盈眶的感激之色。   “不,爱卿你不要劝朕,朕要替天下人感谢这位义士。”   鱼龙曼衍摆摆手,“真不用了,况且这次我只是打了个下手,组织这次刺杀的其实另有其人。”   接受了易亡国的任务,要求他看护女帝的逢凶化吉一直在给鱼龙曼衍打眼色。   鱼龙曼衍无奈道:“陛下,您快别难为我了。”   季薄情终是叹了口气,朝他郑重行了一礼,“天子之身,只拜天地,原谅朕只能这般礼遇义士了。”   季薄情怕玩家不知道自己这一礼的重要性,还给他解释清楚。   鱼龙曼衍偷看季薄情的容貌,笑了一下,“陛下抬爱了。”   季薄情:“不知道义士可知是谁组织的这次刺杀?”   鱼龙曼衍:“这我可清楚,是李元月,他教我一招剑舞,是金色品级的武功。”   季薄情感慨道:“此等义士只恨朕无缘得见。”   逢凶化吉催促道:“咱们抓紧时间出城吧,快点!”   看到他不停催促,季薄情心道不妙。   她打开世界频道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有人在说看到两队士兵在拼杀,他们猜测说这是大魏士兵兵变了吗?   这哪里是兵变,这分明是大魏的军队碰上了大周的残兵。   可为什么会被这么巧的抓住?   难道这本身就是杨九春等待这些残兵自己露面的陷阱?   玉长生此时道:“我去看看,陛下先走。”   说着,他一剑劈向大门,大门被剑气冲破。   那些守城门的士兵也被这道犀利的剑气斩杀大半。   鱼龙曼衍和逢凶化吉二人齐齐惊叹。   季薄情:“长生,一定要救出他们,朕答应过他们,一定会亲眼看一看他们,为这些勇敢的大周勇士找一安稳之地。”   玉长生持剑行礼,“陛下放心。”   “请陛下先行,贫道好心无旁骛。”   季薄情只得点头应下,“朕不会拖你后腿。”   她严肃道:“两位,跟朕一道出城。”   她抽出玉长生送与他的长鞭,翻身跃上马背,带着两个玩家一齐冲出南门。   逢凶化吉之前去买了一匹马,此时载上鱼龙曼衍,一道冲杀出去。   逢凶化吉:“冲啊,我要去世界看看啦!”   鱼龙曼衍:“别喊了,哥,就咱们三个人恐怕不行。”   逢凶化吉:“别慌,有女帝在此,其他玩家都不过是眼前吊着胡萝卜的驴而已。”   胡萝卜精·季薄情:“……”   逢凶化吉一转头就在世界频道刷屏——   【逢凶化吉】:快来看啊,南门外出现野生的薄情女帝,美的让人想骂脏话,手下更是有玉长生、李元月等一众精英,就连女帝自己也精通几门武学,我估摸着门派资料片就会从女帝这边开始,赶紧来啊!坐标1235,4085   【鱼龙曼衍】:我证明,看,这是我跟李元月和玉长生的合影,还有我的金色技能——【金色】剑舞·梦醒人间。   季薄情无语了。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手快拍了照,所谓的合影,不过是趁机将李元月和玉长生全都跟自己框在了一张相片中,因为角度问题,他的脸都没有在照片上露全。   这么想来,想必自己和杨九春跟他的合影,他也有了。   季薄情仔细打量照片上的李元月,见她眉目跟自己有几分相像,她心中顿时起了一片杀意。   这应该不是李元月原本的容貌,他应该有易容,既然他要易容成这副样子去刺杀杨九春,可见杨九春对她怀抱着何等险恶的心思。   季薄情心中冷笑。   她让玉长生去救刺杀者的时候,也试探性的攻击杨九春一下,看看能试探出什么。   若是他没有后手,那玉长生可以自己掂量的办。   虽然她知晓不应在此时斩杀杨九春,但若他这么好杀,她为什么不出手?   没想到玉长生回来后却什么也没说,可见杨九春果然留有后手,这个后手恐怕还跟她有关,以至于身心通透的玉长生也不免为难起来。   季薄情欣喜这证明自己在玉长生心中的分量,却也感慨如今虽然收服了玉长生,但他对于自己的本事还是有几分小瞧的。   生者,死者,亲者,友者……无论谁背叛了她,她都有准备,这就是顾清池教给她的最重要一课,这也是她身为君王的气量。   为君者,岂能被这些所误! 第26章 生死一知己   南门大门已破, 明月之下,无数玩家向南门外冲去。   守城的士兵早已经被杀尽,后续赶来的士兵却无法突破层层叠叠的玩家, 抬首望去根本望不到所谓的薄情女帝的身影。   “别挤了, 我鞋子都被挤掉了,除了期末的图书馆, 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挤的人群!”   “前面的人快点啊,后面来的大魏士兵开始杀人啦。”   “妈的, 回过头,先杀了这群耽误我们接任务的杂兵。”   这些玩家各个都觉得跟着季薄情会接到重要任务,对于这些碍事的小兵根本不放在眼里。   士兵们被这群突然掉头砍杀的玩家吓了一跳,但他们也是上过战场,见过血的, 很快就回过神来,摆出阵型, 开始用长短武器收割这些人的性命。   “草, 他们好厉害, 居然会配合!”   “你们飞上去看看,他们这是古代的阵型。”   “真是长见识了。”   “那帮军迷要疯狂起来了吧?”   正如一个玩家所说,有些情迷古代兵器和阵型的玩家疯狂地涌上去,凶狠地把自己挂在士兵的长枪上,双手还死死握着长枪杆, 让自己使劲儿往里蹿了蹿。   玩家左右观察, 对插死他的士兵开口道:“兄弟,你这阵型的奥秘能跟我讲讲吗?”   士兵脸色煞白,像是见了鬼一样瞪着他,嘴巴长大, 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   “快,快杀了他。”   很快,又有几个人的长枪捅了过来。   玩家不满抱怨道:“你们还真够抠的。”   见他们不肯说这个阵势其中的奥秘,玩家只能“含恨而终”。   士兵们看着这个被挂在长枪上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喂,你们刚刚有看到吧?他是不是感觉不到疼?”   “别、别说了,快点完成任务吧。”   “你看!他们冲过来了!”   那些着迷阵型的玩家高喊“就给看一眼”,直接悍不畏死地冲了过来,非要冲进他们的阵中心,将这个阵型的构成看明白。   他们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就连死亡也无法阻拦他们的好奇心。   纵使是经历过无数战争的大魏士兵,心中都忍不住冒出一阵阵寒气。   正在他们头疼地解决这些诡异之人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惨叫声。   他们忙回头去看,只见从后方赶来一众士兵,他们的铠甲破烂,有些人身上带着伤,还有人身体已经变得残疾,可他们眼中冒着熊熊烈火,仿佛有一种信仰在支撑着他们濒临溃败、崩溃的身体,他们就靠着这一股劲儿才活到现在。   他们之前好像遭遇过一场大战,身上满是血迹。   他们身后是浓烟与火光。   他们披着火光与血色,如同不肯落寞的帝国末世妖魔一般,冲向了大魏的士兵。   大魏士兵中有人惊呼:“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拦截他们的士兵去哪里了?”   那些妖魔一般的大周士兵冷笑道:“杨九春的走狗们,想要杀死我们还早的很呢!”   “弟兄们,冲啊,女帝就在对面等着我们。”   “冲啊!”   他们将自己的性命抛在脑后,带着满腔的恨意与忠诚扑向了敌人,要撕裂这些使得他们国破家亡的敌人!   一时之间,大魏士兵陷入了两面夹攻的状态中,兵溃之势如山倒。   他们弄不明白,明明该是他们偷袭夹攻这支残兵,怎么反过来被夹攻的却是他们了?   就在这时,夜空中一道白光闪过,这道白光直接穿透了他们的队伍中央,将他们的队伍冲的是支离破碎。   “这他娘的又是什么!”大魏士兵中领头的长官已经被这一出出意料之外的事情搞得濒临崩溃。   他看向白光的尽头,却看到一个持剑而立的道士。   那道士手提着一把如同寒月清霜的长剑,轻轻一甩,剑锋甩出无数血点。   长官瞪大了眼睛,瞳孔却缩成了一个小点。   他看到自己身旁的战友的脖颈出一个个飙出血花,瘫软倒下。   他刚想说什么,突然觉得脖颈处有些发凉。   接着,仿佛是断掉的骨头正在切割他的气管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他咳了一声,却尝到了鲜血的味道,伴随着淅淅沥沥仿佛漏水一般的声响,他的脖颈越来越凉,这股凉气从喉头开始扩散开。   他低下头,却看到了迸溅出的血点。   他这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己已经跟那些战友们一样,被切断了颈骨,要死了啊。   多么恐怖的人,多么恐怖的实力。   他瞪着眼睛,慢慢倒下,死不瞑目。   玉长生出场仅一招,就杀死了不知多少敌人。   玩家们盯着玉长生,如同看到了什么长生不老仙丹、从天而降的仙人,眼神中充满了兴奋和狂热。   那些大周残兵也纷纷朝玉长生露出笑容,打起招呼——   “恩公,您这么快就解决掉他们了?”   玉长生凝望着剑身上的一泓寒光,重新回过神,他缓缓道:“走吧,陛下就在前方不远处等着你们。”   大周士兵纷纷应声。   “是。”   “兄弟们,为了陛下,我们冲啊。”   他们再次冲击向那些大魏的士兵,一股脑儿地解决掉他们,甚至超越了玩家的阵营,朝着季薄情的方向追去。   玉长生站在原地,持剑不动。   夜风扫过,他的袖摆微微摇晃。   大部分玩家都没有跟随那些大周士兵离开,他们都聚集在玉长生不远处,虎视眈眈盯着玉长生。   玉长生垂眸,不动如山,似乎这里的所有一切都无法打动他,让他多看一眼。   他的头顶明月孤悬,他的身后是火光冲天,而他一身冷意,潇潇而立,宛若与天地融为一体。   玩家们窃窃私语,互相讨论起玉长生的生平经历。   玉长生在这里不动是陛下交给他的任务。   他轻功厉害,大周残兵那边又有一个实力不弱的花繁弦在,他解决掉那些士兵便直奔东门而去。   那边也正有一个季薄情在等着他。   玉长生虽然满肚子疑问,却并没有发问,而是按照季薄情的安排,用轻功将她悄无声息地带到城外。   那时——   季薄情回头望了一眼纷乱的都城和火光弥漫的皇宫,缓缓道:“朕终有一日会再回归此处,重整我大周山河,重塑祖辈荣光。”   两人落地后,玉长生道:“我去寻陛下赠与我的马。”   季薄情笑了笑,“你的马就在此处。”   说着她招了招手,黑暗中,一白一黑两匹马钻了出来。   玉长生诧异。   如此高的城墙,以陛下的轻功尚且不能翻过,这两匹马又是如何出来的?难不成有腾云驾雾的本事?   季薄情笑看着玉长生。   她已经通过世界频道了解过玉长生之前的表现,恐怕聪慧如他已经彻底明白,以后他将要经历什么样的日子。   白雪将会染上鲜血,白纸上也会涂抹上政治与阴谋。   玉长生依旧目光坚定,没有丝毫动摇。   季薄情笑了笑,“朕送你的马与朕的马皆非凡品,若是马中有长生这般厉害者,当属它们。”   玉长生:“陛下,当真厉害。”   能够不动声色弄到这样两匹马,陛下在暗处应该还有很多势力和人手。   也好,这样才能护的陛下周全。   玉长生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仿佛终于放下了一块心病。   季薄情不动声色地显示了自己的“肌肉”后,开口道:“我之所以没有让你按照原计划劈开城门,是因为我发现了敌人还有别的阴谋,并在城中设下层层陷阱,既然如此,我更需要隐藏在暗处。”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发出一声鹰鸣。   都城上空为何会有鹰?   季薄情迅速将身上黑色披风的兜帽扣上,“有人在窥伺朕的行踪。”   两人藏身于城下暗处,并不容易被发现。   玉长生手指间捏着一枚流珠,准备将那只鹰打下来。   季薄情却按住了他,“不用了,窥伺就窥伺好了。”   玉长生:“那您的替身……”   季薄情摆手,“她不是替身,她亦是朕。”   玉长生神情复杂又惊叹,“陛下,您果然才是天命之子。”   季薄情稍微想一想,便知道玉长生把她这些手段都想成她的功法了,以为她深藏不露。   这样也不错。   玉长生这样想了,别人也会这样想,想的人多了,她就自然而然有了这项能力。   季薄情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长生真乃朕的福星。”   玉长生神情不解。   他突然想到一事,开口道:“陛下,我之前按照您的吩咐朝杨九春试探了一下,果然有人拦住了我的攻击,此人不简单。”   “而且,我依稀看到了他的面容,他的面容是陛下的故人。”   季薄情:“故人?”   玉长生:“因为陛下十分在意我宅邸对面的宅子,我便翻进去瞧了一眼,除了一副主人画作,并没有发现其他。”   “而我看到的那人正是画像上的主人。”   “那人不是别人,乃是大周丞相清河崔君崔不群。”   玉长生想了几番,还是决定要早些将这个消息告之季薄情。   说完之后,他的眼睛就仅仅盯着她,不放过她神情上的一丝变化。   然而,季薄情脸色却没有变,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多乱一下。   季薄情笑了,“若真是崔君本人,那我可是难以逃出了。”   “陛下!”   季薄情又道:“长生莫要紧张,朕无事,无论情形再如何恶劣,都没有朕曾经经历的一切恶劣了。”   玉长生以为她说的是阶下囚的生活,季薄情说的却是上辈子的事情。   季薄情负手笑道:“朕不怕任何阴谋诡计,朕决定东山再起这条路后,就已经有了背负这一切的准备。”   季薄情侧过头,朝他笑道:“那副画上应该还有画作者的姓名吧?”   玉长生:“上面留有子心二字。”   季薄情低笑道:“原来这幅画竟然被挂在了那么显眼的地方吗?”   玉长生本就聪慧,一瞬间,她仿佛猜到了什么。   季忍,遮住上半,岂不是就留下“子心”二字,原来那副画竟然是陛下亲手缩绘。   那么,这又意味着什么?   玉长生看着季薄情,此时此刻终于感觉到这个在世人眼中已经死去的男人犹如一个徘徊不去的鬼影,一直萦绕在陛下身侧,他跟陛下有着深厚的情谊,有着数不清的过往,两人还有任何人都比不上的羁绊。   即便生死相隔,他留下的东西只有她明白意思。   所谓生死一知己,大抵如是。   不,崔不群很有可能没死,那这就是一件涉及到女帝的巨大阴谋了。   季薄情:“你去另一个我身旁,杨九春恐怕会亲自去捉拿我,到时候,你好好摸一摸他身边的底。”   “那陛下你呢?”   季薄情看向远方,微微一笑,瞬间对自己使用了“性别伪装”的技能。   她身量拔高,胸部收缩,体形矫健,声音浑厚,哪里还有半点原本季薄情的模样。   她那张变化成男性的脸上露出豪爽的笑容,“长生兄,有劳你了。”   玉长生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   季薄情走了几步,适应了一下自己的新身体。   可是,在玉长生看来,季薄情的步态神色都像极了男人,纵使是精通易容术之人,也很难真的能将自己的性别隐藏起来,但是,在玉长生现在看来,她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膀大腰粗的壮汉。   玉长生只觉得自己对陛下的印象不断突破,陛下的身姿在他心目中也越来越伟岸。   他仿佛只站在一座低矮的山峰上,仰望着高峰上的陛下。   玉长生行礼道:“陛下,长生算是彻底睁开眼了。”丽嘉   “世人皆吹捧长生为当世第一人,可见世人之言多是妄语,长生以前又是何等的狂妄无知,竟不知一山还有一山高,陛下之能犹如巍峨高山,令长生仰止。”   “这样一来,长生便放心了。”   玉长生恭敬道:“陛下,臣这就去。”   季薄情:“此去凶险,千万小心,既然杨九春为朕设下陷阱,朕何不回敬一番?”   她朝玉长生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而来,嘀嘀咕咕说了一些。   说罢,玉长生便运起轻功,离开这里。   两人一直在阴影中说话,没有引起天上老鹰的注意。   季薄情默默看了老鹰一会儿,翻身上马,带着玉长生的马一同离去。   她的替身从南门离开,她则从东门离开,但殊途同归,两人都要穿过环绕都城的冀州,前往青州,最终的目的地则是她早已看好的徐州之地。   老鹰扇动翅膀,掠过城池,朝另一处地方飞去。   季薄情暗想:这只老鹰若不是杨九春等人的,那便是这方战场有第三方势力参合进来了。   是想要雪中送炭,还是想要暗中打劫呢?   ……   老鹰拍打翅膀,慢慢落下,落在了一座墙头。   墙头下的街巷上已经躺了一地的大魏士兵的尸体,里面依稀可以看到几个大周士兵的尸体。   一个男人挨个翻拣尸身,将这些大周士兵的尸体找齐,用手阖上他们的眼睛,带走他们身上早已经写好的遗书和家信。   这是他答应过他们的,他必将这些东西一一送到他们的家人手中。   突然,他侧过头,手朝身后的金属棍探去。   待看到来人是玉长生,花繁弦才稍微松弛了一些。   玉长生看着满地的尸体,拈着流珠,默念经文。   念完之后,玉长生帮花繁弦处理尸体。   两人刚刚处理完毕,玉长生和花繁弦便同时看向街道深处。   花繁弦:“有很多兵马来了,其中更有高手在内,来人恐怕不简单。”   他立刻看向玉长生,郑重道:“你先去南门,我怕士兵们无法安全离开,我在这里探查一下情报,若是有变数,也能告之你与女帝。”   玉长生不多言,点头道:“我会护好他们的。”   花繁弦悲伤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玉长生转瞬离开,花繁弦抽出自己腰间的棍子,气沉,神厉。 第27章 难道她竟如此仁德,得民……   玉长生从回忆中抽回, 环顾众人,低声道:“等一会儿会有你们对付不了的敌人前来,不想死的话, 快点离开。”   他原本是要劝他们赶紧离开, 保护好陛下的另一个身体的。   谁知道,玩家们听了他的话后, 非但不离开,反倒兴奋起来了。   有人嚷嚷着:“道长别怕, 我们死也会护着你的。”   “没错没错,我们是你这一帮的。”   “道长,我们帮你打退他们,你能不能给我们发些奖励?”   玉长生神情疑惑,“奖励?”   “你们想要什么?”   玩家们七嘴八舌提要求——   “金色的武功秘籍!或者金色的什么都行。”   “我只想知道道长你隐藏起来的功法到底是什么。”   “我看道长你的天赋是欧气爆棚, 能不能把这个教给我们?”   “道长的生活技能是制作兵器和打造首饰,道长能教给我吗?”   一听这话, 男女玩家齐齐把玉长生围住了。   “兵器?那岂不是开启了自制武器系统, 卧槽, 这个游戏好牛逼,道长,你要是不教我们,我们今天就死在你面前。”   “如果学会打造首饰的话,那我们岂不是就能自己制造自己喜欢的饰品了, 外观党的福音!”   玉长生被他们围成一团, 神情依旧冷淡,仿佛雪山上的白鹤,并不理会雪山下一群麻雀的叽叽喳喳。   玉长生侧过剑身,淡淡道:“如果再不走, 那就走不了了。”   “贫道已经提醒过你们了,是何选择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人群中人有一个玩家喊了一声:“天下第一帮派跟我走,咱们主要是去护卫女帝,别在这里耽误功夫了。”   说话人正是副帮主之乎者也。   虽然帮派玩家还有些恋恋不舍,但之乎者也的威望很高,再说了,玉长生既然是女帝的手下,只要他们刷够了女帝的好感度,要从玉长生这里学武功也不是什么难事。   很快,他们就掏出了自己或奖励或购买的座驾,跟着之乎者也跑出了南门。   玉长生无意看了一眼,等看到他们屁股下的座驾,突然有一种奇怪的胸闷之感。   是他多年未下山,对山下的风气没有了解的原因吗?骑马就算了,为什么还要骑羊、骑鹿、骑狗、骑猪、骑骆驼的,这都是从哪里弄来的?更有甚者居然骑大鹅、骑熊猫!   玩家也被这些人的骚座驾惊呆了。   “骑国宝的那位仁兄,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啊!”   骑熊猫的玩家不是别人,正是之乎者也。   他笑着道:“之前遇到了一个来自荆州的动物戏团,我帮了他们几个忙,就能够从他们手里买下用来表演的熊猫。”   他撸了撸自己神之座驾,一脸掩藏不住的骄傲。   “算了,咱们也赶紧离开这里吧。”“青山书院”帮派众人也纷纷招呼帮众离开。   后续也有一些考研考公帮派和摸鱼休闲帮派的人离开,但留下的玩家还是占据大部分。   玉长生颇为冷淡道:“我已经提醒过诸位了,接下来的后果就要由你们自行承担了。”   说话间,一个人影飞快从远处冲了过来。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这人衣服一半被割破,露出占据整个胸膛的艳红纹身,那些纹身像是开在原野上的花,又像是夜空中燃烧的火焰。   花繁弦拎着棍子猛地停在了玉长生面前,他脸上沾着几滴血,神情严肃,眉宇间带着凶猛的杀气。   他低声道:“准备好,他们追来了。”   他低头啐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显然受了内伤。   他举起手,丝毫不在意地用手背蹭了蹭脸颊,脸颊上原本的几滴血一下子被他抹开,涂抹在他的脸颊上。   他冷笑道:“来人是杨九春,他来的正好!”   玉长生微一点头,“贫道来对付他们。”   花繁弦低声道:“别想这美事了,我怎么可能把宰杀杨九春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你!”   “我的兄弟可是有不少死在他手下士兵的手上,他该付出代价。”   玉长生直白道:“不,你做不到。”   花繁弦猛地一噎,“喂!臭道士,你什么意思!”   玉长生注视着花繁弦,“杨九春身边有高人,你现在已然受伤,留下来只会拖累我。”   玉长生看向众玩家,“你们也是。”   “逃命去吧,在这个世道,先保住自己的命,才有机会。”   玩家们如今见到了“七绝”中的二人,眼巴巴望着他们两人的金色等级的武功,哪里肯离开。   “道长,我们虽然不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我们可以同年同月同日死,我愿意跟你同生共死!”   玉长生冷淡道:“不,贫道不愿意。”   “呃……”原本打算感动玉长生一把的玩家哑火了。   玉长生:“你们都死了,贫道也不会死,这就是差距。”   “……包括你。”他看向花繁弦。   花繁弦额角青筋鼓起,“你这个臭道士还真是不会说话啊!”   花繁弦瞥了玩家一眼,“虽然他说的话很不中听,但是,他说的是对的,趁早逃命去吧。”   玩家腆着脸道:“大侠,至少交给我一招保命的技巧吧,我怕我跑的都没有敌人快。”   花繁弦冷笑一声,一把抓住这个玩家的衣领,凶狠道:“小子,我可没有功夫在这里跟你玩什么师徒游戏,趁早给我滚蛋。”   他狞笑道:“跑的没有敌人快是吗?那你只要保证自己跑的比你的队友快就行了,很简单,谁落后,谁倒霉。”   他一把将玩家投掷了出去,就在这时,远处突然袭来一支羽箭,箭速之快是花繁弦生平从未见过的,转瞬间,那支箭就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正准备空手白刃试着捉箭的时候,一道寒光从他面前扫过,将那支羽箭直接劈成两半。   玉长生收剑道:“射箭者非一般人,小心。”   花繁弦抿紧唇,还是老实道谢:“谢了,我记下了你的恩情,以后花某会回报的。”   玉长生并未说话,只是上前几步,挡在了众人身前。   数道破空声突然传来,密密麻麻的羽箭如同下雨一般直接朝众人射来。   接连被警告又看到了这种场面的玩家们有些已经忍不住离开,去追赶女帝的队伍,而留下来的玩家大多都是胆子大,还不怕死的,或者说喜欢作死的。   这些玩家也见识到了无比惊艳又无比恐怖的一幕——   只见玉长生双手持剑,猛地在空中划出一道半月弧度。   他动作如此之快,用力如此之猛,简直要把夜色也一同撕裂,剑身划过的夜色被斩出了一道银白色的半弧。   这宛若月光的一击突然散开,与那些羽箭相撞。   天空中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羽箭直接被这道月光斩顶飞,“稀里哗啦”地撞在四周的墙壁上、民居上和店铺摊子上。   玩家们瞠目结舌。   “我的妈呀,我是看到神仙了吗?”   “靠,玉长生真是一个猛人。”   饶是桀骜不驯的花繁弦也忍不住露出震惊的神情。   花繁弦挑眉道:“你还真是有两把刷子。”   玉长生单手持剑,指向远方,冷声道:“杨九春已至。”   “啪啪啪——”   街道上尚未见人影,便先传来一阵拍手声。   接着,一队人马从街角拐出。   他们所骑之马嘴上上了嚼头、蹄子上捆了棉布,似乎想要出其不意搞偷袭,但是还没有等他们出现玉长生便已经告之众人他们的到来。   花繁弦歪着头吼道:“杨九春,我还以为你这个贼子只敢躲在被窝里呢,居然敢出现在爷爷面前,小心你的脑袋!”   为首之人正是拎着长鞭追击季薄情而来的杨九春,他看都没有看花繁弦一眼,反而对着玉长生笑道:“长生道长,别来无恙。”   玉长生淡淡道:“我并不认识窃国之人。”   杨九春忍不住大笑起来,“窃国之人,哈哈,这个称呼起的好,可如今只有朕这个窃国者才能平定这个乱世,才能救万民于水火。”   杨九春注视着玉长生,“修道之人不是应该心怀仁慈吗?又怎么可在此滥杀无辜?可是季薄情蛊惑你堕落至此?”   玉长生不为所动。   花繁弦啐了一口,“怨夫嘴脸,不外如是!见谁都提季薄情,见到美男子便认为季薄情蛊惑他们,杨绿帽虽然你和季薄情都不是人,但好歹她比你要坦荡多了,你可真是个活小人!”   杨九春尚未如何,他身后一人便先忍不住了。   那人持着一张大弓,厉声骂道:“异瞳小儿,你再骂一句试试!”   此人便是能够百步穿杨的佘将军。   花繁弦冷笑一声,“我何止是骂,我还要杀了他。”   说着,他猛地踩上地上掉落的羽箭,他脚尖一踹,羽箭应声飞出,直直刺向杨九春。   杨九春动也未动,旁边便有人出手,将那支羽箭打偏出去。   那人使用的是一把弯刀,神情傲慢极了。   站在此人身侧的顾清池开口道:“长生道长切莫误会,陛下只是爱你之才,怜你遭遇,想要你弃暗投明,若是你能为陛下办事,那即是苍生之福,天下之幸。”   顾清池叹息摇头,“长生道长,切莫因为美色而误了苍生啊。”   玉长生冷淡道:“说的对。”   花繁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玉长生缓缓道:“我现在就是在为陛下办事,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他口中说的陛下自然大周的皇帝陛下。   杨九春眯起眼睛,笑了一下,“可怜,可惜,可悲啊!”   他说完这些话后,仿佛在等待玉长生发问,可玉长生偏偏不问。   花繁弦却在此时嗤笑一声,“你们一出现就在这里挑拨离间,看来你们还真是对这位道长忌惮的很啊。”   他侧过头对玉长生道:“你看没看到杨九春身后那四人,射箭的那个是洛阳佘氏的佘三春,拿弯刀的是陇西李氏的李端己,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那人是太原王氏的王无己,至于那个一直在劝降你的,哦,他可了不得,他就是大周著名的降臣,吃里扒外的祖宗,墙头草的师父,号称无节无德的岭南顾氏顾清池。”   他说话时一句话拐三个弯,充满了讽刺的语调,听到他话的三人脸色都不大好,除了顾清池。   玉长生不紧不慢道:“我并不在意这些小人物,我在意的只有眼前此人。”   他冷漠地凝视着杨九春道:“陛下曾经说过,杨九春此人外强中干,不大中用。”   杨九春原本含笑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花繁弦吃了一惊,他竟不知这句话对杨九春居然这么好用。   玉长生又道:“陛下说,他以为他自己被世家簇拥,殊不知,他只是世家掌心的玩物,也对,他就是一辈子做玩物的命。”   杨九春脸色显出厉色,眼中满是狠意与杀意。   他冷声道:“给朕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全都杀了!”   他身后四个臣子听到玉长生嘴里的话本就大感不妙,见杨九春盛怒,后背先生出冷汗。   他们似乎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事情,不知道杨九春事后会不会找他们的麻烦。   此时,他们也来不及想这些了,忙命士兵直接冲上去。   玉长生让花繁弦先走,花繁弦无论如何都不肯。   玉长生只得深深看他一眼,“这并不是我的主意。”   花繁弦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应该是季薄情留有后手。   可是,他心中对季薄情的不满一样很多。   “我为何要配合?”   玉长生:“陛下只让我问你一句话,你还想要报你兄弟的仇吗?”   花繁弦满脸怒色,又强压了下去。   “若是她真能做到,我便是朝她三拜九叩又有何不可!”   玉长生沉声道:“陛下一定能做到。”   花繁弦只得配合季薄情的计划,先行撤退。   因为士兵的攻势太猛,又有武功颇高的四人支援,就算是可以反复复活的玩家们也都有些支撑不住了。   有人开始抱怨起来:“早在玉长生提醒我的时候,我就该走的,我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啊。”   “靠,我是真没有想到顾清池他一个文官,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武力?”   “以前古代君子讲究的是六艺,六艺中的射与御,你觉得这是没有好好锻炼过的人能掌握好的吗?”   “更何况,季薄情她重武啊,她看中的大臣也大都是文武双全,凡是想要在这个周朝当公务员的,能不往这方面努力吗?”   “啊,合着女帝她就是自己坑了自己啊!”   “不行了,死太多次了,我的等级快掉光了,先撤了。”   玩家们开始败退,玉长生缠住那四位世家官员,让玩家们先跑。   玩家们忍不住热泪盈眶:“道长,你其实不必为我们做到这种地步的,毕竟我们不值得!”   “是啊,我们现在想的都是,您顶住,我们先溜了。”   “实不相瞒,我想要加入大魏已久了,你们接受现场背叛吗?”这样嬉笑说出此话的玩家却抱着一桶燃烧的火油扑向了大魏的士兵们。   杨九春眸色渐深,“我还真是小瞧了她,她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有如此为她卖命的人。”   他的视线又落到同时抵挡四人进攻的玉长生身上,咬牙道:“季薄情!”   玉长生抵挡了一阵,见玩家已经死了大半,立刻腾空后跃,用轻功朝远处奔去。   杨九春振臂一挥,“给朕追,杀光他们这些周朝余孽!”   一直没有说话的王无己开口道:“崔大人要我提醒陛下,小心中了季薄情的诡计。”   “诡计?她还能使出什么诡计?毕竟,她踩踏的这一路都是大魏的领土,在朕的领土上,她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朕若是不出击,才是真正中了她的奸计。”   杨九春眼中满是火气,“冲过去,谁追捉了季薄情,朕大大有赏!”   陛下执意如此,其他人也无法再劝。   王无己默默叹了口气。   顾清池此时驾着马来到他的身侧,笑道:“崔大人?是哪位崔大人,我怎么好像没听说过哪位崔大人能使唤动你?毕竟你可是太原王氏之人。”   王无己没有理会顾清池的话,自顾自低着头赶路。   他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行军路线早已被天上盘旋的鹰所察觉。   ……   杨九春一路追赶,发现了更多怪异的事情。   他们没有追上季薄情的队伍,却追上了一些平民,他们背着大包小卷地走在路上,有的带着家畜家禽,有的带着桌椅板凳,还有的居然背着一张雕花大床,看他们的样子好像都是趁着南门沦陷出城的平民。   杨九春奇怪道:“他们这些人是要去往哪里?为什么半夜逃亡都城?”   顾清池立刻道:“陛下,臣这就派人去问。”   派去的人很快带了几个平民过来。   杨九春问他们问题,他们却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杨九春气急,突然灵光一现。   他怀疑道:“你们该不会是去投奔季薄情的吧?”   一个平民道:“就是这样的,反正我们就想要跟着女帝,她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死也要死在跟随她的路上。”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同意。   杨九春气得手直哆嗦,“身为大魏子民,你们居然投靠周朝余孽,还要离开都城去投奔她?朕待你们不薄,你们竟然如此待朕,给朕杀!”   几个大臣纷纷一惊,连忙劝他。   杨九春这一晚上就在不断生气和发怒中度过,这怒火却一直未消,如今谁劝也不好使了。   他直接拔出李端己的弯刀,亲手砍了这几个平民。   这些人临死的时候忍不住对着他破口大骂——   “你这个暴君!”   “日你个仙人板板哦!”   “我们喜欢个历史人物,追个星又碍着谁了啊!”   杨九春将沾了血的弯刀扔给李端己,厉声道:“加快行军,继续追!”   大军离开后不久,世界频道就被这些玩家的抱怨充斥了。   原来他们并非是真正的平民,而是粉丝玩家,粉的还是季薄情,自然季薄情跑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了,他们背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是他们买的背包外观,谁知道他们只是追个星,还被杨九春给杀了,这特么到哪里说理去啊。   【季春季】:从此以后我就是杨九春的黑粉,以后不要让我碰到他和他的粉,我非要弄死他们不可!   【季冬季】:怪不得我以前就不喜欢杨九春,他就是个暴君,就是宣传搞得好,让大家以为他有多么好似的。   【季秋季】:杨九春屠杀平民啦!杨九春滥杀无辜啦!你们路上的人可注意了。   虽说玩家们注意,可这一队大军也不是那么好避开了。   杨九春一路行来,越看越震惊。   这些平民是带着家中仅有的财产投奔季薄情的,而这样平民的数量并不少,他们犹如潮水一般涌向那位大周的女帝。   他们原本可以在都城生活的很好,可他们偏偏放弃了安稳的一切,去追随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块能安稳度日地方发展势力的女帝。   这种影响力已经不仅仅是靠着美貌就能做到的。   杨九春忍不住陷入了迷惘。   他轻声道:“我们宣传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是有这么多人相信她,支持他,抛弃一切奔赴她?她就这么好吗?”   “为什么?这到底为什么?”   杨九春自嘲道:“坐在皇宫中还真是容易与民间脱节,朕竟然不知道季薄情原来这般得民心。”   “如今她得的是民心,以后就不知道她得的是什么心了。”   有可能是世家们的心。   杨九春的目光扫过眼前这四位来自世家的大臣。   虽然世家支持他上位,但是他反倒信不过他们。   毕竟,他们既然能够支持他,也能反过来再去支持季薄情。   所谓世家君子也只是说的好听罢了,大多是以君子之名,行小人之事,不然百年家族利益有如何保持?   杨九春的目光最终落到了顾清池身上。   若说这四人中谁最得他信任,恐怕就是这位人人喊打的顾清池了。   毕竟他背叛了季薄情,不可能再回到季薄情那边了。   不过这件事只有他知道,连顾清池自己都不知晓。   杨九春开口道:“你们觉得季薄情比朕更得民心吗?”   在场四人默默垂头,没有一人敢出声作答这么一个要命的问题。   杨九春冷笑一声,“你们啊……”   他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王无己此时才道:“陛下不必在意这些,这或许只是季薄情使下的障眼法,想要让陛下心生动摇。”   杨九春:“你说的对,继续追。”   可是,他们越是越追,便越是感到心惊。   因为这条路上不仅出现了投奔季薄情的平民,还出现了投奔她的学子。   有些学子走在路上还举着书看书;还有的学子背着书箱,骑在驴背上,一边闭着眼睛嘀嘀咕咕什么,任由驴子把自己带向季薄情离开的方向。   杨九春和其他众大臣不由得心神俱震。   杨九春喃喃:“难道她竟如此仁德,得民心至此?” 第28章 这也太蛊了吧!   众位大臣看到杨九春一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忙开口想要缓解他的情绪。   顾清池道:“陛下,这里兴许有什么误会,前朝女帝季薄情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恐怕没有人会比我们更加清楚了。”   李端己“噗嗤”一笑, 将弯刀刀鞘扛在肩上,毫不客气道:“应该说是——季薄情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有人会比顾大人更加清楚了,毕竟, 顾大人也算是季薄情眼前的心腹红人。”   顾清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杨九春微微抬手,止住了李端己的挑衅发言。   他凝视着坐在驴子身上的少女,冷声道:“朕现在只想知道这些学子为何会弃朕而去,反倒去追随季薄情,早几日, 朕已经发皇榜,将要开恩科, 这个时候他们不想着如何报国, 居然弃明投暗?”   如果说平民百姓追随季薄情而去, 让杨九春愤怒恼火的话,那连学子都跟随者季薄情的脚步,就让杨九春从头到尾感到一阵彻底寒意。   愚民百姓没有读过书,所在意的也不过是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很好引导, 而这些学子可是识文断字的, 是朝堂臣子的预备军,连他们都去追随季薄情了,他的大魏又该如何处之?   顾清池:“要不我再为陛下抓两个学子过来?”   王无己连忙劝阻道:“胡闹,他们这些学子说不定有功名在身, 也可能出身世家,怎可随意处置?”   顾清池轻笑一声,“啊,臣一心想着为陛下办事,差点忘记这点了。”   他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奇怪的笑意,“是啊,平民哪里能跟世家相比,百姓怎么能比得上功名在身的学子呢?”   “学子是难以培养的,杀一个少一个,百姓嘛,杀一茬很快就又会生长起来一茬的。”   王无己点点头,神情端正,“陛下,臣去看看。”   杨九春道:“朕亲自去看看。”   他跳下马背,走向驴背上的学子。   对待这些学子,他显得文质彬彬,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见陛下下马,其他人也接连下马走来。   杨九春站在学子身旁,那个学子却因为太入神了,根本没有什么反应。   杨九春轻咳一声,温声询问道:“你是哪个世家子弟?”   学子被吓了一跳,这位看上去清秀可人的少女直接对杨九春翻了个白眼。   杨九春:“……”   这种冷遇忍不住让他想起了曾经不堪的过往。   他藏在衣袖中的手慢慢缩紧,脸上依旧带着从容温和的上位者笑容。   顾清池配合着呵斥道:“大胆,天子在此,你还不速速下跪?”   “天子?”   学子冷笑道:“封建时代早就亡了八百年了,老天可没有种!”   好家伙,此话一出简直让在场众人齐齐吸了一口冷气。   佘三春怒道:“大胆,你是要谋反!”   少女冷笑一声,“谋反?失败了叫谋反,成功了那叫推翻了昏庸皇帝的统治,再说了,皇帝这个位置本来不就是大家轮流坐的吗?我就没有看见过哪个朝代最终不会走向灭亡的。”   杨九春难以想象居然有学子会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发言。   这发言虽然惹人怒,但未尝没有道理。   而且,这少女话语中暗示的就是他吧?   杨九春尚未说话,佘三春突然一手伸出,直接抢过少女手中的书。   少女神色骤变,“你还回来!这可是我花钱买的书!”   佘三春瞧了一眼书页,脸色骤变,立刻将书撕了个细碎。   顾清池作出吃惊的表情,“啧啧啧,书上到底写了什么,让佘将军脸色这么不好?”   佘三春:“陛下,此女书中尽是反言,应当拿下她……”   “你们这群混蛋!”   少女站起身,眼中尽是怒火,“你们知道这些书花了多少钱吗?反言个屁,这是考研政治书,你们这些混蛋,我跟你们拼了。”   说着她突然揉身扑向杨九春。   佘三春和李端己立刻上前阻挡。   谁料少女只是虚晃一招,她突然抱起自己的驴,脚下神风,瞬间就蹿出一里地去。   佘三春怒极,“她使诈!”   这时,少女远远的声音传来——   “撕我考研书,你们死定了,给我等着,我一定要把你们都给撕了。”   少女正是游戏中考研党的一员,书自然也是从游戏商城中购买的。在游戏中,他们也可以阅读到现实世界有的书,包括各种辅导书,但需要大价钱购买,为了能够一举上岸,少女可谓是拼了,都专门利用游戏时间与现实时间的差距复习了,谁料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几个人来撕她的书。   好在她的书虽然被杨九春看到了,但因为游戏保护机制,杨九春会很快忘记其中内容。   可她的书回不来了,她上面的笔记也没了!   少女直接把杨九春等人挂上了世界频道——   【考研求过】:我发现了,杨九春似乎有那个大病,我好好在路边读书做题,他居然直愣愣冲过来,带着他的手下把我的书给撕了,还说我读的是反书,好家伙要推翻的就是他这种封建主义的孽障!诸位学习党小心了,杨九春和他手底下的几个臣子都是傻帽,这次之后,说不定会严查魏国民众手中的书。   【三战路过】:本来还不想跟女帝走的,现在看来不走不行了,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读书,怎么就这么难。   【学海无涯何时上岸】:走了走了,我可不想再买一套辅导书习题册了,太贵了。   【求知者】:话说,求过你是怎么跑出去的,他手下的臣子都挺厉害的,我都不知道在他们手里死几回了。   【考研求过】:叹气,虽然我是来学习的,但是我的运气比较好,看看我的技能——【紫色】力能扛鼎;【橙色】逃跑大家,见状不好,我就扛着我的牛连夜跑了。   【人从众】:……真是绝了。   【步步】:牛逼!   【提剑斩月】:牛逼!   季薄情看着世界频道的留言,忍不住心道:杨九春也真够厉害的,短短几个时辰,就得罪了好几拨玩家,他是嫌自己命长吗?   季薄情控制着替身的身体勒住了缰绳。   跟随在一旁的逢凶化吉看了看,“陛下,您是要等待易大人吗?”   季薄情看了他一眼。   他虽然表现的十分吊儿郎当,实际上一路上都在为没有跟上他们的易亡国担忧。   季薄情微笑道:“她去办一件大事了,你放心,她现在很安全。”   逢凶化吉:“陛下,你要这样说我可就真信了啊!”   季薄情含笑道:“尽管信便是,她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只管来找朕。”   逢凶化吉这才放下心,因为季薄情一番话语,心中也十分熨帖。   逢凶化吉意识到眼前这位大周女帝可真是十分擅长说话。   “咳,陛下,你为何停下来?”   “因为有人追上来了。”   季薄情也不行进,只是勒着缰绳调转马头,看向两人来时的地方。   逢凶化吉:“追上来?谁?是敌是友?”   不等季薄情回答,一人骑着一匹马赶了上来。   他身下的马在月光下泛起一种铂金色,透着一股名贵和传奇的味道。   逢凶化吉大喊:“帮主,你这该不会又是什么金色座驾吧?”   追上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剑轻。   一剑轻看了季薄情一眼,微微一愣。   逢凶化吉偷笑,“帮主,你也被陛下震住了?”   许久,一剑轻才回过神来,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他淡淡解释道:“我先赶来护送陛下,其他人还在后面。”   一剑轻注视着季薄情,“陛下为何不继续前行?”   季薄情笑道:“因为有人想要朕留下来,这场拉锯战总要有个说法,要不然我们无法轻易离开。”   一剑轻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而是陪着她一起等。   过了一会儿,玩家们和大周的残兵们都赶了上来。   玩家们震惊地望着女帝面容,大周士兵们则热泪盈眶。   “陛下……陛下……陛下……”   这些男儿眸中含泪,因为过于激动而声音哽咽,只能不住颤抖着呼唤着季薄情。   季薄情眼中亦含泪水,从马背上跳下,甚至因为急切而踉跄了一下。   她扶住领头一人,“别跪朕,千万别!”   她一个个扶起跪倒在地的士兵,可士兵们执意不起。   季薄情掩面,带着泣声道:“是朕对不起诸位,是朕害了你们啊。”   领头虎将立刻道:“陛下,我们是大周的子民,自然愿意为了您出生入死,这是我们的责任啊,况且陛下一直恩待我等武人,实乃我等再造父母。”   季薄情双肩微颤,“别说了,别说了,朕实在欠了你们太多……”   她放下手,温柔动情的目光缓缓划过一个个士兵的脸颊。   她看着一个士兵断掉的手掌,又忍不住抿起唇,许久,她才小心翼翼道:“对不起,朕让你失去了手。”   她看着其他残疾的士兵一个个道歉过去。   最后,她看着所有士兵,眼中仍旧含着泪水,唇角却扬起笑容,“谢谢你们,朕感谢诸位壮士为大周所做的一切,请受朕一拜。”   她两手交叠,认真行了一礼。   士兵们唬了一跳,忙跪地磕头,连说“使不得”。   季薄情:“你们快别这样,这是朕对你们的感谢。”   “好在苦日子快过去了,我们马上就能逃离那个人间炼狱了。”   领头的士兵忙道:“陛下,是道长和花大哥为我们挡住了追兵。”   季薄情点头,拍了拍士兵的肩膀,“现在朕交予你们一项任务。”   士兵们条件反射站好。   季薄情指向远处,“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跑,不要回头,不要询问,保住自己的命,我们终有再见一日。”   她语言中的不详之意让士兵们齐齐一惊。   “陛下,那您呢?”   季薄情微笑道:“之前是你们一直在守护着朕,如今换朕来守护你们。”   她掏出美丽的白色长鞭,“放心,朕会阻拦他们的。”   “有朕在,这就是大周的国门,谁也别想越境一步。”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命令,是圣旨,你们不遵从吗?”   能坚持到现在的士兵无疑都是季薄情的死忠,哪里敢不遵从?   可把季薄情抛下,又像是在要他们的命。   季薄情横眉厉声斥责他们,又软语说自己何等厉害,终究是说动了他们。   士兵们哭着朝季薄情狠狠叩了几下头。   “陛下,我们会再见的吗?”   季薄情唇角一勾,立在月下,扬声坚定道:“会的,朕还要一统山河,还给你们一个大周盛世!”   士兵们只得按照她的要求,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这里。   直到士兵们离开,那些玩家们都没有发出声音。   他们似乎被此地发生的这幕彻底震住了。   许久,人群中才有玩家小声道:“怎么会这么帅?我感觉我要爱上季薄情了。”   “怪不得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会涕泗横流呢,我要是他们,听了她的话,也恨不得为她去死。”   “为我断后的女帝,这也太蛊了吧!” 第29章 救命之恩   季薄情听到玩家们的声音, 突然转身看向他们。   玩家说话的声音为之一滞。   接着,人群中又响起玩家的声音——   “女帝的颜值真的很震撼啊,尤其她正面看着你的时候。”   季薄情:“诸位义士可是愿助朕一臂之力的?”   玩家们立刻嚷嚷起来——   “当然了, 女帝, 我们就是为你而生的!”   “我愿意为你而死。”   “为老婆而战,那是应该的。”   季薄情露出一丝笑意。   她原本就已经生的够美了, 突然展颜一笑那冲击力将人让人忍不住眩晕。   她柔声道:“感谢诸位义士,不过, 接下来的战斗不是你们能参与的,我也不想让平民再因我而亡了。”   季薄情:“若是诸位义士想要为大周尽力,那就帮朕一路护送那些士兵们吧,他们已经再难坚持下去了,朕所能拜托的人也就只有你们了。”   她语声含悲, 声音凄楚,在场的玩家无论男女都忍不住升起一种英雄情节——他们怎么能拒绝这样的请求呢?   “若是朕与诸位有再见之日, 朕一定会亲自宴请诸位。”   “若是朕无法与诸君再见……”   她顿了顿, 努力微笑道:“朕会让长生道长教导你们武功, 让你们能在这乱世中生存下去。”   玩家们看着季薄情的目光更加热切了,各个都像是要把吞掉似的。   季薄情垂眸,轻声道:“多谢诸位的恩情,朕不希望看到对朕有恩、对大周有情的义士们被这个乱世吞没。”   玩家们简直感动的要命。   她怎么会这么好啊!   季薄情重新看向他们,“快去吧。”   “可是, 陛下你怎么办?”一个玩家急吼吼追问。   季薄情抿唇浅笑, “相信朕,朕还是有些本事的,虽然曾经的大周国门,朕没有守住, 但脚下这个国门,朕会守住的。”   “只要朕在此,敌人就不会越过朕,去追击你们的。”   “呜呜,陛下……”   “陛下,我死无所谓啊,你可千万不能死啊!”   “陛下,我们还是在这里保护你吧。”   季薄情摇头,还开玩笑道:“朕不想看到任何一个大周子民在朕面前受伤了。”   季薄情都已经这样说了,玩家们只好依依不舍地告别,去保护那些大周士兵。   季薄情遥遥对他们道:“记住,只要朕不死,朕与义士们还会再见的。”   玩家们顿时哭号一片。   他们有人在心里哭喊:可是,在历史上,你是真的死了啊!   ……   季薄情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玩家们一个个超过她,她好像真如她说的那样成为了一道守护他们的国门。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一个声音突然在季薄情背后响起。   季薄情猛然望去,“何人说话?”   月光下,一个异色瞳仁的男人死死注视着她的脸,似乎走神了一阵,又快速回过神,移开了目光。   “你若是真这样想,早做什么去了!”花繁弦紧咬牙关,似乎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早点做好你应该做的,大周也不至于灭亡,乱世也不至于起来,各地也不至于纷纷独立,无辜的百姓也不至于如此受苦。”   季薄情任由他指责,没有说话,月光如同一张轻纱覆盖在她的面庞上。   花繁弦顿了顿,厉声道:“快点走,别搁这儿挡路了,杨九春一会儿就要带人追过来了。”   季薄情摇了摇头。   花繁弦气急败坏道:“你可不要告诉我,你的计划就是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挡住他们。”   “杨九春可不是一个人追来的,他带来了四个大臣,多亏你在龙椅上时的喜好,他那四个大臣全都是能文能武的世家子弟。”   季薄情默默看着他。   花繁弦无奈道:“你还不走吗?你费尽心思逃出来,难度是想要让自己死在这里吗?”   季薄情笑道:“花大侠,我猜那四人中有一人擅长使箭,有一人善使弯刀,有一人是王家人,最后一个大概就是顾清池了。”   花繁弦目露惊诧之色,“你如何知道的?”   就算是季薄情再如何昏庸,也不可能跟杨九春合谋来围杀他的。   季薄情轻笑道:“杨九春此时能调动之人,也就只有这些了,纵使他得世家支持,世家也瞧不起他。”   实际上,情报都是玩家泄露的,但凡他们队伍跟玩家打过照面,他们的信息就别想保密了。   花繁弦沉默。   他发现季薄情有些厉害。   花繁弦低声道:“你说的不错,正是佘三春、李端己、王无己和顾清池四人。”   季薄情看着花繁弦,眼中燃烧着烈火一般,“朕要送花大侠一个礼物,这也是朕送自己的礼物。”   花繁弦:“什么?”   季薄情:“废了佘三春,杀了王无己,为你死去的兄弟,为朕死去的子民复仇。”   花繁弦用一种奇异又热烈的目光看着她,“皇帝陛下,你以为他们是这么好杀的吗?”   季薄情:“这里是最好的伏击地方,朕已经安排妥当,大侠只要在暗中杀人即可。”   花繁弦不知道季薄情到底安排了什么,不由得怀疑又好奇起来。   “你为什么要杀王无己?佘三春非得留吗?我以为陛下你会更愿意杀顾清池。”   季薄情笑了起来,“杀的人、废的人都是为了下一步棋。”   她默默道:“朕不会放过他们的。”   此时此刻,花繁弦居然有了一种季薄情跟他心情一样的感觉,也许他们的心中都充斥着燃烧的愤怒和报仇的火。   花繁弦咧开嘴,对着季薄情笑了一下,“好,我干了!”   这还是季薄情见他这几次以来,第一次看他对自己展示正常的笑容。   季薄情也笑了起来。   鱼咬钩了。   ……   杨九春领兵亲自追击,一旁的王无己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陛下,前面是一片树林,那里足够藏人设下埋伏……”   杨九春冷笑道:“怕什么,怕她那几个残废的士兵,还是只知道跟随她的愚民?她根本没有那么多人手布置陷阱。”   “就算是有陷阱,朕这边人多,何必怕她!”   杨九春盯着王无己:“朕已经追击这么远了,你难道是想要朕空着手,灰溜溜地回去吗?”   王无己皱眉,“可是继续追击下去可能陷入陷阱中。”   杨九春一挥手,“不必再说,今日季薄情必须留下。”   杨九春低声道:“朕原本还觉得她没什么,可出来走一遭才发现,她居然这般得民心,若是将她放走,以后……朕与大魏说不定就要亡在她手了。”   王无己吃了一惊,“陛下!”   顾清池忙道:“陛下,这等不吉之言还是不要再说了。”   杨九春冷笑一声,“做好最坏打算,才能有所准备。”   “既然你们也不想看到这个结果发生,那就随朕一道将季薄情或俘或杀吧!”   其他人再不多言,只得继续跟着杨九春前行。   他们穿入林子中,虽然明月当空,可林子太大,树木又繁盛,枝条将树下遮的严严实实,路都有些看不清了。   佘三春忍不住道:“你们有没有感觉到这里有点不对劲儿。”   顾清池摸摸下巴,“是因为太安静了吗?”   王无己一惊,“不对,那些行人呢?这里有古怪,快撤……”   顾清池突然高喊:“你们快看前面!”   众人纷纷朝顾清池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密林小路前方,有一块被月光笼罩的地方,那个地方正站着一个女子。   女子朝众人望来,一张脸在月光下显得分外清晰。   见没见过季薄情的都齐齐吃了一惊。   杨九春声音几乎变调道:“季薄情,原来你在这里,怎么?是终于束手就擒了吗?”   季薄情遥遥望着他,轻笑一声,“我敢束手,你敢过来擒我吗?杨、九、春!”   杨九春突然大笑起来,拎起鞭子指着季薄情道:“来啊,替朕将她绑起来。”   王无己觉得有些不妥,还是早早离开为妙,可现在杨九春根本已经上了头,哪里肯听他的话。   王无己看着另外两个用武力比用脑子多的人,只得拉着顾清池道:“我看这里不对劲儿,我们还是早些离开为妙。”   顾清池噙着笑,“王大人,您在说什么啊,我们已经快要抓到女帝了。”   王无己:“不对,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顾清池拍了拍王无己的肩膀,“王大人,您想的太多了。”   此时,季薄情已经一步步走了过来。   她神情冷漠,“不必找人来绑我了,我已经过来了。”   杨九春死死盯着她,抓紧了缰绳。   他似乎很是兴奋,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了。   “季薄情啊季薄情,朕可待你不薄,你为何总是想要跑呢?”   杨九春脸色一变,阴沉笑容道:“无怪乎你喜欢跑,因为你本就薄情嘛,朕对你的恩情你都视而不见。”   季薄情轻笑一声,“你怕是说反了吧,明明是我对你有恩,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却忘恩负义!”   杨九春怒道:“闭嘴!”   季薄情:“过去的事情,你以为谁都不知道吗?他们这些世家都记得清清楚楚,毕竟,他们也曾经是迫害过你的一员,他们怕你翻旧账啊。”   杨九春额角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季薄情突然抬手,一个物品猛地从她手中射出,在天空绽开。   下一个瞬间,道路两侧的森林突然着起火来。   杨九春猛地一惊,“发生了什么?”   王无己:“不好,果真有埋伏,快撤。”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五花八门的暗器从着火林间射出,直接射向了杨九春和他身后的士兵。   士兵们根本都没有看到是谁射的暗器,就已经被射中,躺倒在地。   杨九春带来的一队人马,转瞬间便已经躺倒大半。   他想要撤离,可季薄情就在眼前。   季薄情站在距离杨九春五步远的位置,朝他露出嘲讽的笑容。   杨九春原本调转的马头又突然调转回来,他催马上前,想要趁机将季薄情拿住。   王无己瞳孔一缩,“陛下,小心唔……”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心口被一把短刀贯穿。   在他身后的异瞳男子淡淡道:“要小心什么?这句话你该对自己说才是!”   原本杨九春身边几人的武功并不弱,纵使看上去最像文人的王无己其实也是有一两招杀招的,但杨九春突然做出的举动惊到了所有人,毫无防备的王无己就这么被偷袭了。   李端己目呲欲裂,“竟敢出现在我眼前,去死吧!”   他一弯刀斩出,花繁弦立刻后撤。   就在这时,在李端己攻击的缝隙间,一支利箭角度调转地射向花繁弦。   花繁弦正要蓄力劈开,突然一道白光闪过,箭被打的偏移了些,让花繁弦侧身便可躲过。   射出这一箭的佘三春“咦”了一声。   等花繁弦躲过这一箭,才发现这箭身中居然还藏着牛毛针一般粗细的暗器。   他顿生冷汗,刚刚他若是真的劈开,恐怕就被这些牛毛针射中了。 第30章 杨九春,不简单   风穿林而过, 风助火势,林中大火烧的更加旺盛了。   火红的光染红了夜空,连月亮仿佛也被染成了血月。   佘三春脸上赤红一片, 那是被火光映红的。   他睁大眼睛, 盯着那枚打偏他利箭的暗器。   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那么像鹅卵石?   是谁扔的?   时机掌握的刚刚好,能投指出这种暗器的人眼神一定很利。   佘三春立刻看向暗器投掷来的方向。   他瞳孔一缩, 控制不住大喊道:“陛下,小心!”   他看得方向正是杨九春冲向季薄情, 想要趁机将季薄情掳走的方向。   就在杨九春一手握住缰绳,一手伸出,探出身子,准备将季薄情捞上来的时候,季薄情藏在袖中的手猛然翻出, 一条冷白如雪的鞭子犹如白蛇出洞一般朝杨九春探去。   佘三春看到的正是季薄情突然出手暗算杨九春的这一幕。   佘三春心神俱震,再也顾不得什么, 立刻从背后抽出三支箭搭在弓弦上, 拉满弓弦, 就在他快要松手的时候,一把短小轻薄却仿佛透着诡异紫色的刀猛地刺进了他的手腕,一把挑断了他的手筋。   “跟我对战的时候还走神,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吧。”   佘三春一声惨叫,放开手, 可是, 拉满的弓弦还是顺势将上面的三支箭推送出去。   花繁弦瞳孔缩紧,却来不及去追箭,他手腕倾斜,刀尖上挑, “刺啦”一下,又将诡异的刀锋送进他左手的手腕中,他像是切割一匹绸缎似的轻松地将他左手的手筋也一并挑断。   猛烈的疼痛顿时席卷了他的头脑,佘三春再也支撑不住,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两次挑断手筋都发生在一瞬间,又因为他速度极快,佘三春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花繁弦这才看向季薄情的方向。   却见杨九春不知怎么做的反倒躲开了季薄情的攻击,他挥动持着血色长鞭的手臂,似乎想要反击,就在这时,佘三春的箭到来了。   原本佘三春的三箭是算好了杨九春的反应,为他解围而来,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位大魏的皇帝陛下居然还隐藏了身手,以至于这解围的箭,反倒成了催命之箭。   杨九春没有回头,就已经感觉到脊背上泛起的寒意。   他猛地一弯腰——   “啪”   一道响亮的鞭声猛地炸开。   杨九春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脑子像是被重锤击打过,头晕目眩,还想要呕吐,即便是这样,他也感觉到自己捂住脸的手掌湿湿的,似乎被什么浸透了。   杨九春心中泛起一股诡异之感。   他该不会被打哭了吧?   过了会儿,脑子里的迟钝稍微缓解了一些,他才感受到脸颊上钻心的疼痛。   “陛下!”顾清池高呼一声,猛地扑过来,将杨九春从季薄情再次袭来的鞭子下拽出。   杨九春被他拽的踉踉跄跄,整个人晕的更加厉害。   他好不容易站稳身子,抬起头看向季薄情。   杨九春俊美的面容被狠辣无情的鞭子斜着劈开,伤口像是花朵一样像两边翻开,露出红白的皮肉。   杨九春疼的眼前发黑,可他却对季薄情连连冷笑,“好狠辣的鞭子,当真是人如此鞭!”   季薄情看了看自己纯白的鞭子,即便把杨九春抽的破相,脸部几乎打穿,鞭子上竟然没有沾上一滴血。   玉长生还真是给了她一个好东西。   季薄情笑看向杨九春,鞭子指向他,“杨九春,今日恐怕你就要葬身于此了。”   顾清池飞快看了她一眼,挡在杨九春身前。   杨九春按住了他的手臂,“是吗?你以为朕来到这里就仅仅带着这些兵马吗?”   他侧过头,被打的鲜血淋漓、伤口展开的脸被树林中的火光映衬的格外可怖。   “你听,”他笑着,脸上的伤口也像是在笑,“他们来了。”   花繁弦猛地蹿到季薄情身旁,“此地不宜久留,走!”   说着,他运起轻功,带着季薄情一同跳上马背,飞快朝两边树林火势渐渐合围的那一点冲去。   杨九春听到远去的马蹄声,再也支撑不住,几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顾清池的身上。   顾清池忙扶住他,“陛下,我先为您点穴止疼。”   杨九春抬起手,咬牙道:“不用,点穴止血止疼会让身体产生麻痹失控,朕不想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这点疼痛,朕已经适应了。”   顾清池看着他泛白的脸、泛青的唇以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没有再多说什么。   杨九春看向了李端己的方向,刚才生变的那一瞬间,李端己并没有像是顾清池一样直接来救驾,反倒扑向了王无己和佘三春的方向。   即便他看人还有些重影,他也看到了李端己一脸愤恨,却小心翼翼将晕倒在地上的佘三春扶起。   他仔细检查佘三春的手脚,脸上的痛恨之色更甚。   “可恶!他们切断了佘三春的手脚筋儿,畜生!简直是畜生!他们亲手扼杀了一个箭术天才!”   即便陛下现在头昏眼花,顾清池也没有一丝一毫小看这位帝王的意思,脸上顺势露出惊讶、愤恨和同情之色。   然而,他却听到杨九春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笑。   “咳咳!”杨九春捂住鼻子,哑声道:“浓烟越来越多,火势越来越大,先离开这里再说。”   李端己架起昏迷的佘三春,顾清池扶着杨九春。   就在两帮人错身的刹那,顾清池手指一动,突然发难,极细的琴弦猛地探出,犹如闪电一般,蹿入李端己心窝。   李端己猛地停住了脚步。   顾清池收回琴弦。   李端己如同崩溃的山坡一般,猛地栽倒在地,身上看不出一点伤痕,唇上沾着一粒宛若相思豆的血珠。   琴弦在片刻间绞碎了他的心脏。   顾清池感受到杨九春伏在他肩上的呼吸猛然加重。   杨九春闭着眼睛,一边咳嗽,一边用沙哑的声音问道:“爱卿,发生了何事?”   顾清池哑声道:“陛下,季薄情着实可恶,她伙同一伙叛军,杀死了王大人和李大人,还将佘将军手脚筋全都挑断,佘将军陷入昏迷,可能危矣!”   杨九春顿了顿,缓缓道:“不错,季薄情着实可恨,等朕回宫,一定要将她今日所作所为大白于天下。”   “既然佘将军陷入了危险,为了挽救佘将军的性命,我们还是速速回宫为妙。”   顾清池低声应是。   这君臣二人两三句话,便将李端己的死推到了季薄情的身上。   顾清池将杨九春扶上马背,自己则带着佘三春骑另外一匹马。   回去的路上,顾清池故作无意道:“陛下对佘将军真是爱重,连佘将军跟陛下撞了名字,陛下都不让他避讳。”   杨九春淡淡道:“季薄情虽然是个昏君,但是在一点上做的还是很让朕赞同,她曾下旨让天下百姓不必避讳皇帝名姓字号。”   顾清池赞扬道:“陛下果然慧眼如炬,连昏君身上都能发现优点。”   杨九春笑了一声,“优点吗?朕今日也算是发现了清池你的优点。”   “你很会为朕分忧。”   顾清池低声道:“臣一心为了陛下。”   杨九春微笑道:“这朕是相信的,毕竟朕落魄时便已经与你结识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朕很清楚。”   顾清池低下头,“臣不敢。”   两人刚刚冲出林子,便与从都城中赶来的士兵回合了。   刚一回合,杨九春便控制不住地从马背上栽倒。   顾清池一脸慌张道:“救驾!快找太医!”   他心中道:杨九春还真是能忍,直到他们与大部队回合,才肯晕过去。   ……   另一边。   季薄情掌控缰绳,带着花繁弦猛地冲出林中。   花繁弦略带惊讶道:“没想到你骑术还不错。”   季薄情咳嗽了几声,低声道:“朕也是有过老师的,一个帝王该学的朕都学了。”   花繁弦沉默片刻,“是,你的鞭子也十分厉害,你与传言并不一样。”   季薄情摇头苦笑,咳嗽地更加厉害了,消瘦的肩膀在风中因剧烈咳嗽而抖动,显得肩胛骨越发明显了。   季薄情捂着嘴,一边咳嗽,一边道:“抱歉,之前在地牢里伤的厉害,刚刚又运功,身体实在不大爽利。”   “咳咳,那些传言估计都是杨九春为了逼迫朕,故意放出去的。”   花繁弦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他才道:“那个道士呢?为什么她没有在你身边,刚才你差点就……”   季薄情虚弱道:“朕手下只有他可用,他近日实在操劳太多。”   花繁弦叹了口气,“我按照你所说,直接割了佘三春的手筋,可我实在忍不住,把他的脚经也割断了,他手底下不知道有多少我兄弟的性命,毕竟他箭无虚发……你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还有,刚刚明明形势一片大好,你为什么不趁机杀了杨九春?你莫不是怕了?”   季薄情捂唇,笑道:“怕?朕以前怕没有打理好祖宗留下的基业,谁曾想到朕竟然成了大周最后一任帝王,既然如此,朕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杨九春和佘三春好杀,可是,杀了他们还会有大魏皇帝和骁勇善战的将军,这非但不能解决如今的局势,反倒让局势变的更加不好掌控。”   花繁弦冷笑一声,“我见你打杨九春的时候也没有留手啊。”   季薄情微微一笑,“朕也是凡人,如果能有机会杀他,朕也会忍不住起杀心。”   花繁弦打量季薄情的侧脸。   月光没有遮蔽物,彻底落在了她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   “朕不杀他们,是要留他们自己斗起来。”   季薄情:“普通人只能看到如今杨九春成了陛下,风光得很;聪明人能够看到杨九春只是世家手中的傀儡;而真正与杨九春年少结识者才会知晓,杨九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定然不甘心成为世家手中的傀儡,他与世家迟早有一战,朕只是先把种子种下了。”   她能判断杨九春城府极深,可能并没有她原本判断的那么暴躁易怒——这都是多亏了系统的帮助。   这还是她得到系统后,第一次亲眼看到杨九春。   见他的第一面,她便吃了一惊。   因为,在她的游戏面板显示中,杨九春除了个人属性和任务,其他栏目都是锁定的状态。   技能传承和物品栏被锁定……这可是七绝都没有的待遇。   她现在是越发好奇,杨九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又藏着什么样的底牌?   季薄情想事情的时候,她背后的花繁弦似乎想说什么,却一直欲言又止。   终于,他挠了挠头,断然道:“那个……多谢你了。” 第31章 你找易亡国,关我季薄情……   “唔?”   季薄情回过神, 想到了什么,笑道:“花义士不必道谢。”   花繁弦正色道:“虽然我对你还是有不好的印象,但你刚刚救了我的性命, 咱们一码归一码, 该谢还是要谢的。”   季薄情眉眼一弯,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这样啊……咳咳,花义士有心了。”   花繁弦:“若不是你出手相救, 我恐怕就要被箭中藏着的细针射中,没有想到佘三春箭术已然超绝,还会在箭上使用这种恶毒的伎俩。”   季薄情:“谁让他的技艺十分适合暗中伤人,即便他自己不愿,他身后的家族和陛下都要让他如此行事。”   花繁弦:“如今他四肢经脉俱断, 即便找到名医接上,恐怕也无法再拉动二石以上的弓了, 更别说那传说中的十石之弓。”   季薄情叹了口气, “如此天才陨落, 朕亦惋惜。”   虽然立场不同,季薄情还是十分欣赏这位神射手的。   季薄情对佘三春的了解大多是通过游戏论坛上的科普,佘三春在杨九春之后的平叛乱世上提供了巨大的帮助,因为这位佘三春能够拉动传说中的十石之弓。   石是形容拉动弓所需重量的单位,按照后世的说法, 一般厉害的将军所用之弓大概在二三石, 百年难得一见的将军才能拉动五石之弓,十石之弓更是传说一般的存在。   玩家们说史书上层说佘三春曾经拉动过一次十石之弓,助杨九春攻破了越国都城,扫清了天下统一路上的障碍。   季薄情先一步动手, 也是想要为自己先扫清以后的一员大敌。   她并不想在任何时候都要提防着有人在千百步外对她施放冷箭。   像佘三春这种出身世家又在一领域堪称天才之人,恐怕难免心高气傲,如今手脚经脉俱断,宛若从天空落入污泥中,他定然忍受不了这种落差,说不定以后还会跟杨九春起冲突。   杨九春虽然看上去大度宽厚,甚至还继承了她曾经的旨意,令天下百姓不必避讳他的名姓。   曾经与少年杨九春共处过的季薄情又如何不知道他是如何小肚鸡肠的,因为他曾经被踩进泥里,所以他推崇地位高之人,会不自觉维持地位高者的威严,当这个地位高的人换成他自己,他这种想法只会加剧,不会减少。   虽然他面上一直没有表示,但是,他一定对佘三春很不满了。   这次佘三春蒙难,杨九春说不定都会笑出声来。   季薄情的计划是杀死来自太原王氏王无己或者陇西李氏李端己其中之一,让这两大庞大的世家给杨九春世家压力;使佘三春重伤,让洛阳佘氏等小世家也都对杨九春不满。   既然杨九春是因世家而起势,那她就让他同样因世家而灭亡。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杨九春似乎隐藏了很多秘密。   季薄情低声道:“虽然朕杀了几人,是想要世家跟他对立,但弄不好朕同时也帮他解决了麻烦。”   花繁弦:“世家……好在废了佘三春,即便他们能再找出一个将军来,也不可能比佘三春更加出色了。”   季薄情摇头,“你实在小瞧了世家底蕴,像佘三春这样的天才说不定在他们家族中根本不算什么。”   季薄情:“朕也是认识一个人后,才从他的身上了解到所谓世家究竟是怎样一个庞大的存在。”   “大周历经百世,而有些世家存在的时间甚至比大周立国到现在的时间更长,他们就像是深深驻扎在这片土地上的大树,盘根错节,枝叶交接,即便将树干砍掉,深埋土下的根又会在不经意间成长。”   “不说别的,光说崔姓世家,大的世家便分为清河崔氏和博陵崔氏,他们家子女中有王佐之才、军师之才、诡道之才、刀术之才,甚至是气术之才。”   花繁弦笑道:“即便如此,那又有什么可怕的,陛下不能御之,便可杀之!”   他说这话时,身上散发着幽深的气势。   季薄情看他道:“花义士说的不错,若不为朕所用,在这个乱世,他们便会成为朕与大周的敌人。”   “朕的敌人,朕会不容情。”   花繁弦乐了,“果然这才像是传闻中的薄情女帝。”   季薄情:“朕对敌人无情,正是朕要保护身后之人。”   “……朕的身后是所有大周的子民。”   季薄情声音坚定,有一种让人心驰神往的气势无形地铺展开。   她盯着花繁弦,“你可是我大周子民?”   花繁弦紧紧抿住了唇。   他知道季薄情此言有招揽的意思,但是,他仍有疑虑。   花繁弦与季薄情对视,眸中气势丝毫不相让。   “是,我是大周子民,可我这个大周子民却并非那些对你忠心耿耿的士兵。”   “我承认我是大周子民,我这个大周却不认你这个大周皇帝!”花繁弦厉声道。   就在花繁弦以为季薄情会动怒的时候,她却对他笑了起来。   大概是月光太过美好,大概是刚刚经过一场恶战,他身上的力气用光,有些头晕眼花,要不然他为什么感觉她的笑容都在发光?   季薄情道:“朕会让你承认朕的。”   花繁弦轻哼一声,态度却没有之前那么差了,“我等着你出招。”   他扫了一眼四周,“话说,就这么放着他们不管吗?”   他们经过的路旁草地里藏着一个个游戏玩家,他们藏得漏洞百出,可偏偏他们就觉得自己藏得天衣无缝,居然不离开,还蹲在这里偷听他们讲话。   季薄情扫了一眼世界频道,这些玩家正在说他们亲眼见证了薄情女帝是怎么快要收服花繁弦的,说女帝不愧是女帝,稍微说两句话就让人热血沸腾,恨不得为大周生,为大周死,为大周哐哐撞大墙。   季薄情摇了摇头,“我们快些离开,如果朕所料没错,在之后我们还会遭遇第二波追击。”   花繁弦低声道:“我也想到了,他们说不定会来一计回马枪,趁着我们放松之时再袭击。”   他的声音更低了,“你到底要去哪里?青州?冀州?徐州?花州?还是仲州?”   季薄情:“朕欲往青州去。”   花繁弦立刻想到了重点,“青州书院!你想要招贤纳士?或者请谁出山?”   季薄情笑了起来,证实花繁弦所言非虚。   花繁弦正色道:“我劝你最好不要,既然我能猜到,杨九春那边的人说不定也能猜到。”   季薄情:“朕正是知道他会猜到,才要在那个方向等候追击,朕想要证明一件事情。”   她眸色深沉,望向未知的远方。   ……   回到宫中的杨九春被太医诊治后,并没有好好静养,而是站在宫门前,看着崔大人点齐士兵,准备出发。   杨九春诧异道:“朕已经追击失败,爱卿你为何还要再去?”   他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气的潮红,“非要我们一个个去被他羞辱吗?”   他又是叹气道:“你若是以此行为提醒朕没有听你的谏言的话,朕已经知错了,此去非但没有抓到季薄情,反倒在她面前出了个大丑,朕后悔晚矣,早该听爱卿的。”   崔大人:“之前劝陛下不要前往,因为非是时机;如今时机已经成熟,这才是追击之时。”   杨九春苦笑道:“这跟朕之前的做法有什么不一样吗?朕还损失了几员大将。”   崔大人:“区别在于之前他们必会料到陛下主动出击,先做好准备,而如今他们已经取得了一次胜利,以为我们已经不敢再出现,这时若是出现在他们面前,定然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崔大人:“别人去时,我不去;别人不去时,才是我去之时。”   说罢,他便跨上马背,带着士兵不紧不慢地离开。   杨九春计算了一下他的脚程,发现他虽然说的好听,却似乎不想要立刻追赶上他们。   杨九春目送他离开后,转头吩咐道:“向各地发皇榜,悬赏季薄情人头。”   “还有,将这个消息传到各州牧知晓。”   他冷笑一声,“他们不是以朕不是正统,要维护大周正统独立嘛,朕要看看,知道季薄情还活着,甚至奔着你们州去的消息,你们这些看上去‘正义凛然’的家伙还坐不坐得住。”   他站在夜风中,垂眸,似是自言自语道:“还有一件事一直困扰着朕。”   之前佘三春曾经同时射出三箭,为朕解围,虽然因为朕的动作而没有完成应有的责任,甚至险些伤到朕,但其中有一箭应该是能射中季薄情的,那时候季薄情的全部心神又都在应付鞭打他上,根本没有办法出手,是谁暗中将那一箭打偏了?   谁在暗中助她?   那个时候林子里应该还藏有别人吧?   杨九春低笑一声,“真是准备周密啊,季梦真。”   ……   季薄情打发花繁弦先去看看那些残存的士兵,自己则跟着一群游戏玩家一同赶路。   她听旁边有人道——   “怎么莫名其妙地咱们就跟着季薄情一起搬家了啊?留在大城市不好吗?”   “你没看世界频道啊,杨九春喜欢乱杀玩家,还毁坏玩家从游戏商店里买的各种道具,我怀疑他就是世界故意设置的,专门用来刺激玩家消费。”   “怕了,怕了,我惹不起,躲还躲不起吗?”   “我老婆跑了,我当然追了。”   “季薄情这边有玉长生和花繁弦两人呢,一共三门金色绝技,我天天去给他们磕头,我就不信他们会不传授武学给我。”   “你们全都没有说到重点上!”   “季薄情走了,我们怎么接任务和提交任务啊,可别忘了,现在给我们任务的NPC都是属于女帝阵营,他们倒是拍拍屁股离开了,妈的,老子的任务还没有交呢,说好的奖励呢?该死的易亡国,她到底在哪里啊!”   季薄情走在一旁,神色温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你找易亡国,关我季薄情什么事儿。 第32章 逆佛邪僧玄衣郞   火与血将都城这一夜填满。   季薄情的真身已经变成了一个轩昂男子的模样, 头顶上的称号通过改头换面的技能变成了——   姓名:楚贪狼   称号:如有神助   这个技能变化出来的姓名和称号都是随机的,想要再遇到易亡国那个姓名,就要看以后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不过, 她并不希望有这种运气。   她倒是很喜欢现在这个名字,依照紫微斗数来说, 贪狼入坐迁移宫,便会有贵人相助, 她的新称号又叫作如有神助,她要去的又是青山书院,青山书院的山长一直以来都是由楚家人担任,这岂不是说她这一趟旅程必然会达成所愿。   季薄情忍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她抬手压了压兜帽,骑在马背上, 任由马儿载着她,不紧不慢地朝远处行去。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另一边, 这条路上反倒冷冷清清。   季薄情一边信马由缰, 一边默默思索着什么。   突然, 她听到一声极近的鹰鸣,她下意识抬首,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原来被老鹰突然袭击的并非是她,而是她的替身那边。   季薄情立刻将注意力从真身这边,转移到替身那边。   那只向季薄情替身袭来的老鹰从季薄情头上一掠而走, 就好像要搞突然袭击, 可是飞到了一半又突然反悔了一样。   季薄情眯起眼睛。   她怀疑这只鹰是被人早已训练好用来搜集情报的,如今更是确认了这一点。   她勾起唇角。   来确认吧,无论是谁来看,都会觉得这具替身就是真实的季薄情。   玩家们也察觉到了异状, 纷纷行动叫嚷起来——   “你们快看,有鹰!”   “快使用技能,看看能不能捕获这只老鹰。”   “官方终于做人了,打算给我们开飞行坐骑吗?”   “哇,那也太帅了吧。”   “你们疯了吧?这只老鹰看上去可承受不了你们的重量。”   “不是座驾,也有可能是跟宠,实在不行这也是食材啊,不是有学烹饪生活技能的玩家嘛,快快快,看看这是不是保护动物或者野生动物,如果不是的话,我们可以改善伙食了。”   季薄情忍不住摇头。   这些玩家完全没有逃命的真实感,简直把这一路当成了郊游,走走停停,时不时就要野餐一番,即便走在路上还不忘打牌和跳舞。   幸好花繁弦先与大周的士兵们会合,要是让他看到了这一幕,他定然觉得匪夷所思又被气个不行。   因为这些玩家,季薄情路上的速度减慢了很多,她还等来了折返回来的逢凶化吉,他带来了另外两个玩家,一个是学了玉长生金色技能的一剑轻,另一个则是学了李元月金色技能的鱼龙曼衍。   逢凶化吉乐颠颠地跑到季薄情跟前,“陛下,我特地带来了两名侠士来保护陛下。”   季薄情颔首道:“朕已经知晓。”   她看向两人,微微一笑,“感谢两位侠士的帮助。”   鱼龙曼衍不好意思摆摆手,“是我该感谢陛下,要不是陛下派玉道长营救我,我恐怕陷在里面。”   季薄情:“鱼侠士侠肝义胆,义薄云天,竟为大周去刺杀杨九春,让朕敬佩不已。”   鱼龙曼衍被季薄情说的都脸红了。   他明明就是接了一个任务,却被季薄情吹得像是什么英雄一样,让他整个人都不好意思了。   与他们三人回合后,季薄情加快了前进的速度,这一路却平平静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季薄情心中一叹,这发展跟她想到一处去了,他们的截击果然会在他们放松警惕之时。   ……   一只黑鹰在夜色中飞来,安安稳稳地落在一人手臂上。   那人站在悬崖边,一手架鹰,另一只手轻轻抚摸这只鹰。   而后,他微微低头,在鹰羽上嗅了嗅。   他低声喃喃:“让我看看,你都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嗯,这是火油的味道,还真是故意纵火;好浓的鲜血味道,呵,看来这次杨九春是损失惨重了。”   “嗯,还有马的味道,羽箭的味道,甚至还有背叛的味道,咦,这个是……”   正在分辨味道的男人猛地睁开了眼,露出一抹感兴趣的笑意。   “……女帝吗?”   “而且,女帝的手下都找到这里来了。”   他猛地望向一棵树后。   他放下手,让黑鹰重新飞起。   他盯着那棵树,缓缓道:“你的确如传闻中说的那般厉害,轻功卓绝,吐息功夫更是超绝,若不是我嗅觉天生灵敏,贫僧恐怕还不会发现你躲在这里。”   他扬声呵斥:“玉长生,你还不出来吗?我竟不知像你这样的人何时竟然成了女帝的门下走狗。”   玉长生持剑,缓步从树后走了出来。   他神色冷漠,“阁下何人,打探陛下行踪又是何故?”   “贫僧是何人?”   男人一身奇怪的黑色僧衣,容貌俊秀绝尘,偏生的一头白发,他白发半拢着,松松垮垮的发丝遮掩住他眼中的神色。   男人低笑道:“贫僧的名气,道长不该一无所知才是。”   玉长生依旧持剑戒备,缓缓开口道:“阁下便是传说中的逆佛邪僧?”   男人大笑起来,狭长的眼眸越发显得邪气十足,“贫僧还真是喜欢这个称呼。”   玉长生道:“陛下想要邀阁下一见。”   男人:“见贫僧?这真的是女帝的意思,那她还真是不怕死。”   “他可以去打听打听,近来贫僧已经在各州杀死了多少个自立为王为帝之人,贫僧的手上可是沾满了帝王的血。”   他竖起手指,遮住半张脸,“贫僧觉得,依着贫僧所做的之事,杨九春和季梦真都该给贫僧俸禄才是,毕竟贫僧可是为他们除了不少敌人。”   玉长生面色越发冷了,“阁下去见陛下,陛下自会满足阁下所求。”   “满足?欲望的沟壑可并不是那么容易满足的,尤其是贫僧这样的人。”   他笑道:“季梦真若是真的想要见贫僧,那就等着的吧,等贫僧什么时候有兴致,就会去取她的项上人头,哈哈,让贫僧看看这天下人上人的脑袋是不是一样的重,血又是不是一样臭!”   玉长生杀气顿生,他剑锋指向那个带发修行的僧人,即便他什么都没做,剑气就直逼到僧人眼前。   僧人非但不怕,还一直在笑,将后面的话说完,“……不过,贫僧觉得她自身都难保,还能满足谁?”   玉长生一步步上前,“既然如此,那贫道只好请阁下移步了。”   僧人深深叹气,用一种惋惜的目光注视着他。   “玉长生,你堕落了啊,以前人们常常将你我并举,然而,你如今道心已毁,新塑造的道心更是让贫僧忍不住想笑,如果这就是你所追寻的道,那你就真的要被贫僧甩到身后去了。”   “真可惜,明明是孤高的明月浮云,为何要自己束缚自己呢?”   “白鹤被驯养,最终不过成为别人饲养的玩物而已。”   “你竟然看不透吗?”   他摇摇头,“可惜啊,可惜,为了庆祝你的堕落,贫僧今晚要痛饮一番才是。”   玉长生听了他的话,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脚尖一点地面,便朝他冲了过去。   可是,在玉长生行动的同时,他好像就有所警觉。   他立刻往后一跃,大笑着背跃下悬崖。   玉长生抢到悬崖边,却见他坠入崖下云雾海中。   他的坠落撕裂了雾海,被撕裂的云雾又很快合拢,再也看不到他的踪迹了。   玉长生也直接跳了下去。   他在云雾还中速速坠落,搜寻此人踪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找到此人。   他只好在山壁上借力,最后安稳落地。   山崖下也并无那位带发修行僧人的踪迹。   玉长生忍不住露出忧心之色。   来者不善之人,又恰在此时到来,难免让人忧心。   他收拾一番后,直奔都城东门外去。   他一路用轻功赶路,很快便赶上了季薄情,并告知她之前林中发生的事情。   季薄情虽然能通过替身那边的视角得知情况,但难免有所疏漏,有玉长生的补充印证,她对那时发生的事情有了些推断。   玉长生:“我按照陛下要求,组织人放火后,就隐藏在战局周边,等候陛下的指示。”   就在此时,他突然一掀衣摆,直接跪了下来。   季薄情立刻下马去扶他,“长生,发生了何事?你何故如此?”   玉长生摇头不起。   他垂头低声道:“陛下,臣违背了陛下的旨意,臣愿意领罚。”   季薄情明知故问道:“你违背了什么旨意?”   玉长生低声道:“陛下让臣一直隐藏,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得出手,可是,在佘三春对陛下射出三箭的时候,臣实在没有忍住,打飞了一支箭。”   季薄情眉心一皱,随即展颜笑道:“你这是救朕心急,朕非但不会怪罪你,还会奖赏你。”   “这证明长生你将朕的安全放在第一位,朕深感欣慰。”   即便季薄情温声安抚,玉长生却依旧不起。   季薄情审视着玉长生,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次玉长生因为不知道那具身体只是季薄情的替身,打破计划冒险救她,已然是违背了她的旨意,季薄情虽然出声安抚,却只是因为手下无人可用,又不能与刚刚投靠她不久的玉长生离心。   实际上,她十分不满玉长生的私自行动,即便那是在救她。   但是玉长生到底还是将她放在心上,对她十分尊重,也知道自己领罚。   季薄情心道:自己到底还是跟玉长生太过生疏了,有些训斥的话不好开口,也没有时间好好教导他。   季薄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对玉长生道:“既然你已经认识到错误,那朕就罚你……”   季薄情想到玉长生在后世“义绝”的名声,以及这个名声所带来的加成。   季薄情轻咳一声,笑道:“朕就罚你,说服李元月、花繁弦、玄衣郞或是庄亦邪其中一人加入朕麾下,你意下如何?”   玉长生拱手道:“多谢陛下,臣一定尽力而为,实际上,臣接下来所报告的两件事中,有一件就与此相关。”   玉长生:“我当时虽然出手了,但幸好无人发现,在陛下离开后,我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那时,杨九春、顾清池、佘三春和李端己都还在。”   “后来,在顾清池与李端己错身之时,顾清池突然出手,杀死了李端己。”   季薄情猛地看向他,“这是你亲眼所见?”   玉长生:“确实是我亲眼所见。”   季薄情皱眉道:“那佘三春和杨九春……”   季薄情扯了扯嘴角,“……恐怕佘三春之前就晕了过去,杨九春估计还会对发生的这一幕偷着乐呢。”   她伸手捏了捏鼻梁,“这件事容朕再想想,你说第二件。”   玉长生:“第二件便是臣已经找到用黑鹰搜集情报之人,那人正是传闻中的逆佛邪僧玄衣郞。” 第33章 朕每每梦回,便会见他帽……   季薄情沉默半晌, 缓缓道:“逆佛邪僧玄衣郞?”   玉长生以为她对这个名字不熟,便开口介绍道:“此人在武林中颇有恶名,当年, 他与臣被世人齐称天才, 只不过臣修道,他修佛, 后来,不知道因为何故, 他屠杀寺中僧人,离开寺庙,因为这个缘故,他被称作逆佛邪僧。”   “之后,他便在天下四处游荡, 常穿一件奇怪的黑色僧衣,虽然身上还带着佛珠, 却蓄起长发, 却不知为何发白如雪。”   随着玉长生的描绘, 季薄情脑海中对此人的印象也渐渐清晰。   玉长生:“即便现在,他依旧是恶名不减,动辄杀人。”   “我撞见他时,他说自己杀了不少各州独立称王称帝之人。”   玉长生将自己跟玄衣郞在山崖上说的话都跟季薄情描述了一遍。   季薄情笑道:“看来此人颇为疾世愤俗,对为尊者、为上者、为长者都抱着极深恶意。”   玉长生低声道:“此人性情古怪乖戾, 只怕他即便投到陛下门下, 也是有异心的。”   季薄情看着玉长生,叹气道:“事到如今,即便是这样的人,朕也是来者不拒的。”   “朕不怕手底下的人要杀朕, 朕只怕他们没有真才实学。”   季薄情眼中颇具神采,笑道:“若是他们在朕的手底下,还是想要杀朕,那便是朕没有本事,合该死在他们手里。”   这个乱世中,她所依仗的便是这份体察人心的本事,若连一个颇有才能却对她恨之入骨的人都没有办法利用,她还谈什么复国?   季薄情拍拍玉长生手臂,“长生,你只管将他们招来,如何用他们,以及如何让他们无法杀朕,那就是朕的本事了。”   她嘴角上扬,气势颇盛道:“朕可不怕有人要杀朕,就怕要杀朕的人不来。”   这样的气度和心性怎不让人心折?   玉长生深吸一口气,“是,臣领命。”   季薄情转身拉住他的手,笑道:“长生,朕可不会那么容易死。”   玉长生看着季薄情眼下连他也辨认不出的易容,感慨道:“每在陛下身边多呆一刻,臣便越为陛下心折,陛下宛若一座宝库,每与陛下交谈、亲近,臣便会如获至宝。”   季薄情迟疑地眨了一下眼睛,忍不住笑起来,“长生,你可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玉长生脸上却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好像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   季薄情:“以后,你我二人之间不必称君臣。”   玉长生迟疑了一下,应了下来。   季薄情便继续道:“朕往日在深宫中,甚少听得江湖事,你跟我仔细说一说这玄衣郞,玄衣郞不是他本名吧?”   玉长生道:“我也不知他姓甚名谁,他出家时的法号名为觉心。”   季薄情“咦”了一声,“这个名字朕倒是听过,觉心佛子难道说的是他?”   玉长生脸上也不免露出一丝复杂,“正是他,他便是曾经的佛子。据说他身心澄明,佛法高深,十二三岁的时候与人辩经讲佛,辩无不胜,一派宝象气度,我也曾听观中人说过,他是一个最温柔不过的僧人,曾经有蚊蝇落于身,也不忍赶走,我也不知他为何性情大变到如今这个地步。”   在季薄情看来,此人简直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定然是因为身边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才导致他如此。   季薄情:“他因何而来?该不会是来杀朕,或者杨九春的吧?”   玉长生:“我会护着陛下,虽然世人常觉我与他相当,但今日稍作试探,我觉得我的功夫比他稍高一筹,只是他轻功着实诡异,让人难以抓到。”   季薄情莞尔一笑,“长生,既然他关注着都城这盘棋,他一定是想要看到结果的,说不定我们很快就碰上他了。”   玉长生疑惑,“结果?难道现在还没有分出结果?”   季薄情:“我们还在杨九春的地盘上,当然尚未有结果。”   “我猜,结果很快就来了,你去往另一个我身边吧,她身边很缺人。”   玉长生:“陛下,那这边呢?我不放心陛下一人。”   季薄情:“我一人才便于行事啊。”   玉长生:“那陛下要前往何处?”   季薄情:“告诉你也无妨,朕要前往青山书院,为了防止泄露行踪,还是朕一个人去比较妥当,毕竟,长生你太过引人注目。”   玉长生一愣。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引人注目”竟然成了一大劣势。   可他着实放心不下。   玉长生突然拔剑。   季薄情心脏猛地一突,立刻呵斥道:“你要做什么?”   玉长生一本正经道:“我仔细想来,陛下所言甚是,陛下眼下处境艰难,我如此引人注目,恐怕会给陛下带来祸事,不如破了此相,况且相貌本是虚妄。”   说着,他就当真将剑锋抵上自己的脸颊,要将自己这张甚是俊美的脸给毁了。   季薄情真是从未遇见过此等痴人!   她一把拉住玉长生的胳膊,又气又急又好笑,“朕算是明白了,有些事情真的不能等你慢慢悟,明明你是何等聪慧之人,为何偏偏总是这么……这么……”   季薄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是好了。   她无奈摇头,“你还真是总是会做出令朕意外的事情。”   “朕便直说了吧,朕有自保的手段,遇到意外也能够及时避免,而且,朕现在的身份可以做到很多女帝身份不方便做的事情。”   季薄情看进他的眼中,“长生,因为朕在意你,所以才不想你看到朕不符合你心中所想的样子。”   “可是,凡是为帝王者并非善类。”   玉长生:“陛下,我……臣知道。”   “臣并非不懂变通之人,臣也说过,在陛下身边,每每会有新的感受,臣知晓自己效忠的陛下……是何模样。”   玉长生声音渐低,“是陛下不了解臣,臣下山日久,与陛下相处也有段时日,陛下何不多了解臣一番。”   “这样一来,陛下便不会对臣再生芥蒂和防备,亦可对臣该骂则骂,该打则打。”   “陛下是君,我是臣,陛下不必待我如此小心。”   季薄情被他的话惊住了。   原来玉长生早就明白她的性子,也在慢慢改变自己适应她,原来一直不明白的是自己。   季薄情忍不住笑道:“长生啊长生,你可真是不负你天才之名。”   她明白玉长生的意思了。   玉长生是让她对他可以更坏一些,更多使用帝王手段,恩威并施,好驾驭他。   不必因为他的武功,对他轻拿轻放,对他太过施恩。   季薄情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了。   他明明知道这些事情放在心中一辈子不告诉她才好,却直白地说出来了,这些话说出来了,一定会让她不喜,一定会让她戒备,乃至记恨,可他还是一片赤子心,对她毫无保留。   这就是玉长生才能做出来的事情,聪慧又纯然。   季薄情笑道;“行了行了,你快点过去吧,在那边,我们因为行路而疲乏至极之时,杨九春手下的人一定会趁机拦截。”   “我猜领兵之人会是你在宫殿中见到的那个神秘之人。”   玉长生:“崔不群?”   季薄情似笑非笑,“是不是真的崔不群,朕一看便知。”   玉长生轻轻抬眼。   季薄情一下子抓到他的目光,“不必担心朕,无论他是不是真的崔不群,朕都只会愉悦。”   愉悦?   玉长生深感疑惑。   ……   季薄情的真身在赶往青州,季薄情的替身也在赶往青州。   此时,因为身边越来越多的玩家,季薄情便忍不住开了一个任务——   【紫色】故国不再,故都被焚,一路奔波,故人背叛,女帝身心俱疲,若是此时有谁能够献上好物转移她的注意,女帝一定会好好感谢那个贴心人。   任务一刷新出来,那些玩家就如同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逢凶化吉只得努力维持秩序,让他们一个个排好队,挨个上前完成任务。   对于那些不听话的玩家,他直接动手砍杀,他自己的名字都杀红了。   他拳头大,惹不起,玩家们只好按照他所说的要求来。   季薄情含笑接过一个玩家孝敬来的一盘糕点。   她仔细打量糕点温声道:“虽然没有宫中做的细致,但也别有趣味儿,说起糕点,朕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便是崔不群所做的。”   嗯?有八卦!   周围的玩家们纷纷竖起了耳朵。   季薄情笑了笑,“你们可能有所不知,崔不群十分擅长烹饪一道,出自他手的菜堪称人间极品。”   有玩家小声讨论——   “哇,这么说来高级烹饪技能只能去地府去学了?”   “难道崔不群就不能复活吗?”   “会做菜的君子,天啊,这是什么属性,爱了爱了。”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的吗?这个崔不群为何就这么不同?”   “难道这就是爱?”   “话说,你们难道没有看到季薄情的表情不大对吗?这里说不定有剧情,快问问啊!”   听到后面玩家的催促和现场支招,送给季薄情糕点的妹子红着脸,小声道:“陛下,您在想念崔不群吗?”   后面大失所望的声音和因为兴奋而尖叫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季薄情微笑道:“朕每每梦回,便会见他帽插宫花、状元红衣的场景。”   有些玩家们彻底激动了。   “认证了,这是官方认证了!”   “状元红衣崔不群,哇,那定然美极了。”   季薄情耐心等待他们吵闹一番,才徐徐道:“只不过,朕最近听闻一个消息。”   她拈着一块糕点,漫不经心道:“有人说崔不群没有死,他非但没有死,反而同顾清池一样,投靠了杨九春。” 第34章 声音、形貌、气度、姿仪……   日暮十分, 霞光漫天。   季薄情坐在马背上,一边警惕察看四周,一边同紧跟在自己周围的玩家解释如今局势。   这些可以离她近些的玩家都是买票入场……咳, 都是因为贡品不错, 得到她认可的。   “不得不说杨九春为全天下人带了个坏头,自他发动叛乱以来, 各州纷纷起势,他虽然占据了原来大周的都城, 天下十一州却只占了冀州、仲州、荆州,或许还要算上花州,只不过,花州一直以来都有一位花州王管理,这位花州王虽然表面上依附杨九春, 实际上却牢牢把握着花州,杨九春根本插不进去手。”   “沿海周边, 吴横江占据燕州、青州和徐州, 自立为越国, 封自己为越国皇帝。”   “西面,从上往下,凉州、益州、交州刺史纷纷自立,以州为界,自立称王。”   “北戎也趁机南下, 夺取了幽州之地。”   季薄情叹息道:“这便是我们如今所面临的天下大势。”   玩家们有的听得一脸懵逼, 有的则是一脸兴奋。   “陛下,你要带我们去打天下吗?带我一个,呃,我的意思是我愿为陛下马前卒!”   季薄情朝顶着“战争狂人”称号的玩家笑了笑, “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对啊,对啊,要打天下先要发展基建,靠,终于开始搞基建了,我可以!”头顶“基建狂魔”的玩家一脸喜气洋洋,好像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时机似的。   “我说,你们清醒一些,无论是对外打仗,还是要搞基建,首先必须要有自己的根据地吧?”一个顶着“学以致用”的女玩家眼巴巴看向季薄情,“陛下,您打算占据哪块地作为自己的根据地?”   “这里是前往青州的路,难道您想要占据青州吗?亦或者……”   学以致用被自己的猜测惊住了。   她捂着嘴小声道:“……您该不会是在觊觎青山书院吧?”   周围玩家纷纷惊叹起来。   季薄情笑道:“青山书院……朕是要去的,不过,不能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朕也不打算取青州之地,越国占据燕州、青州和徐州,这三州连成一片,而青州就在两州中间,朕若取青州,势还未成,便先成了靶子。”   季薄情:“朕来此,只是为了等一人。”   “哎?等谁?有哪个人才现在青州,需要您千里迢迢亲自迎接?”   “出自青州或者青山书院的人才那可就太多了,不过,青山书院现在招收的人才大多是些平民子弟,那些世家子弟都在族中家学念书。”   “我听说青山书院这个时代有一个青山四秀的说法。”   “青山四秀?大神,求名词解释啊!”   季薄情也对这个“青山四秀”的说法好奇,忍不住竖起耳朵听这位女玩家讲解。   学以致用认真解释道:“青山四秀是指在周魏年间,出身青山书院的四位杰出人才……”   突然有玩家插话道:“啊啊啊,我想起来了,如果学历史或者中文的话,这一段时期最重要的概念便是七绝、四秀、三杰和二苏了。”   这简直是在拓展季薄情的见闻,除了七绝之外,她并未听人提起过后面那三个名词。   学以致用点头道:“确实如此,这些都是重要人物,考试要考的,当然,如果不是学相关专业的话,可能只是听过其中一两个名字。”   “拜托,先说那四个人到底是谁吧,我感觉这个《盛世》游戏的世界已经被打开了,我们可以找更多厉害的NPC接任务了。”   学以致用回答道:“这四秀分别指的是白衣秀士楚……”   季薄情猛然看向远方,开口道:“有人来了,准备好。”   原本还准备听八卦的众人齐齐吃了一惊——   “什么?”   “我们怎么没有注意到?”   “发生了什么事情?”   “谁,谁来了!”   这时,有一队从大部队落下去林子里野餐的玩家正端着一锅火锅红汤,狂奔而来,大声呼喊:“救命啊,诈,诈尸了!”   “真有你的居然在林子里吃火锅。”   “这红汤也不知道正不正宗。”   玩家们注意力都被他手里的食物吸引过去了,不住调侃他。   季薄情的背脊却忍不住冒出了一层汗。   即便心中有所准备,事到临头,人终归还是人,难免会有一些反应。   她低笑一声,“诈尸吗?”   她突然猛地一甩鞭子,白色的长鞭在空中划过,甩出一道脆响。   “啪!”   响鞭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玩家们被这个金色等级的武器闪瞎了眼睛。   季薄情大声道:“天子面前,何惧鬼神!是何人在装神弄鬼?”   逢凶化吉也立刻体贴的冲上前,拦下那几个玩家,要他们把话说清楚。   那几个玩家吵吵嚷嚷,你一言,我一语,主要的意思便是——来了一队大魏士兵,领头之人看着像是已经死去的崔不群。   因为崔府大堂上就挂着崔不群的画像,所以这些玩家几乎都已经见过崔不群的模样了。   更何况以崔不群卓越的外貌,是很难让人与其他人搞混的。、   听他们这么一说,剩下的玩家们惊了,然而,这个惊却不是惊恐的惊,而是惊喜的惊。   “什么?美男子崔不群复活了?”   “我靠,所以游戏现在是出现复活技能了吗?”   “不不不,重点难道不是在他死去后是什么状态了吗?难道是变成鬼了吗?如果他变成鬼了,难道我们这个游戏还有灵异方向,玩家还可以学习驭鬼技能,或者鬼术?”   鱼龙曼衍实在听不下去了,“我说,你们的重点都错了好不好,这件事的重点就是——为什么明明是为了大周而殉国的崔不群,会带着大魏士兵来拦截女帝啊!”   是啊,这无异于反叛。   而且,若此人真的是崔不群,那崔不群愚弄女帝,愚弄天下人,无耻程度要远甚于顾清池。   很难能让人相信这是那个“不党不群,情深忠绝”崔不群能做出来的事情。   鱼龙曼衍看向季薄情,“陛下,此事绝不简单。”   玩家们骤然一静,他们心中都满怀疑问——   明明已经被称作“忠绝”的崔不群为什么会站到了大魏那一边?   明明为大周殉国的他,为什么要来拦截女帝?   难道死过一回可以变化这么多吗?   学以致用缓缓道:“你们进入这个游戏的时候应该仔细看过说明了吧?”   “啥?说明?什么说明?”   “有这个东西吗?”   学以致用一脸震惊,“就是进游戏之前需要你们勾选项同意进入的那张说明书啊。”   其他玩家比她更加震惊,“什么?居然还有人仔细看过这个吗?”   学以致用捂着额头,无语道:“为什么不看?这个可是游戏说明啊,唉,总之这个游戏世界也不完全是虚构的,怎么说呢,就是利用大数据算法所构筑的NPC其实都是最符合历史上人物性格的。”   “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个崔不群真的是崔不群,很有可能我们都被历史所欺骗。”   有些人没太听懂这里的意思,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是一件大事。   他们纷纷看向季薄情。   学以致用开口道:“虽然我们能从史书上用一种更高的角度去了解崔不群,但论世上最了解崔不群的人应该就是陛下了。”   季薄情恰在此时笑了起来,她眼中仿佛融化着落日红霞,神情温柔又果断,“没错,天下没有人比朕更了解他了。”   但是,她并不认为这里是虚假的世界,这里是真实的。   所以,没有鬼神一说,有的只是人心叵测和阴谋算计而已。   季薄情扬手道:“就让朕好好看一看,这个崔不群到底是何来历!”   “好!”   “陛下,跟你干了!”   玩家们吵吵嚷嚷,依照远程、近战、奶妈等技能配置,分别准备好站位。   一剑轻是帮主,也曾经在其他游戏中指挥过帮战,立刻从容安排起来。   学以致用:“也不知道崔不群的技能到底有多高,后世给他的评价可是非常可怕的,论文,论武,论领兵,论阴谋,他几乎没有不擅长的,是完完全全的全才天才,以及天下第一智。”   学以致用盯着季薄情,“陛下,您手下其他得用的人呢?玉长生、花繁弦和李元月呢?”   季薄情摇摇头,“抱歉,他们还有要事,并不在朕身边。”   她没想到这些玩家还真的把李元月分到她这一派中了,现在连她都不知道李元月跑到哪里去了,虽然是假的,说不定说着说着,传着传着,就成真了呢。   季薄情缓缓道:“朕在此地,便足够了。”   学以致用一下子被她的气势所摄,只能看着她,却说不出话。   季薄情对她安抚一笑,低声道:“你想,为什么朕不往青州去,却偏偏把地点选在这里。”   学以致用:“难道……”   “嘘——”她指尖竖在唇前,“一切皆在朕的计划中。”   她手指白如玉,抵在红唇上,越发显得唇色艳丽。   她心道:然而,如果连这个计谋都看不出来,那崔不群也就不是崔不群了。   季薄情望着远处,眼神显得兴致勃勃。   虽然说死去的崔不群才是最好的崔不群,但他若是还活着,那她也同样怀揣期待。   毕竟,那代表着她的过往、曾经与年少。   在火红的天空下,一排黄色的烟尘飞起,那是一队兵马扬起沙尘的模样。   那队兵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地面映着霞光,他们犹如踏着烈火而来。   领头之人披着黑色的斗篷,策马奔腾间,犹如一朵来袭的乌云。   季薄情握紧长鞭,抿唇笑道:“来了。”   待来人临近时,那张隐藏在兜帽下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但因为兜帽遮挡,她只能看到下巴的轮廓。   季薄情瞳孔一缩。   这个轮廓……   领头之人猛地一勒缰绳,马蹄扬起,他身子也随着马身微微后仰,头上的兜帽滑下,露出一张俊美无匹的面容。   其人昭如日,灿若霞,姿容绝世,风仪无双。   他虽有一双杏眸,眸中却仿佛含着日月,双目炯炯让人不敢直视。   他神情平静,气定神闲,即便与季薄情身处对立,依旧嘴角含笑,仿佛将一切都握于掌中。   听闻过他神机妙算之名的,见到他这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恐怕都会忍不住心中起疑,从而忍不住后退。   然而,季薄情却知道,自己退无可退。   她平静地看向他。   他笑容温和有礼,从容不迫道:“陛下,许久未见了。”   声音、形貌、气度、姿仪具与崔不群一般无二! 第35章 应不悔,总关情   “这是崔不群吧!”   “这一定是崔不群吧?”   “我靠, 崔不群啊。”   “长成这个样子除了崔不群再不会有其他人了。”   “长成这样的也叛变了?”   玩家们纷纷攘攘谈论着叛变的崔不群,似乎都已经认定眼前之人便是世家贵公子、举世无双奇才的崔不群。   季薄情微微垂眸。   这么一来,无论此人是不是真的崔不群, 敌人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陛下, ”逢凶化吉凑过来,用手捂着嘴巴, 一副小心翼翼模样,却又故意大声提问, “此人真的是崔不群吗?”   季薄情尚未说话,对面之人先笑道:“此世间,想要扮作崔某,可并不容易。”   季薄情挑眉扫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是吗?据朕所知, 可并非如此。”   玩家们纷纷看向季薄情。   季薄情目光直视他:“你的目的已然达到了。”   玩家甲:“什么目的?”   玩家乙:“我感觉我的智商不够用了啊。”   逢凶化吉挠了挠头,忍不住小声嘟囔:“我感觉皇帝果然是皇帝, 即便我们已经知晓了他们所在时空的未来, 仍旧是不如他们。”   鱼龙曼衍用胳膊肘捅了他肚子一下。   “唔。”他闷哼一声。   “陛下, 他们有何目的?难道是要对我们大周不利?”逢凶化吉上前几步,像是个小奸臣似的凑到季薄情身边,非常有职业道德地进行“捧哏”表演。   毕竟,易亡国大姐找他来,就是让他干这事儿的。   季薄情环顾众位玩家, 开口道:“大家都知晓崔不群是何人吧?”   玩家们捧场地回应, “当然了,崔不群那么有名气!”   季薄情轻笑一声,“崔君崔不群,为我大周殉国而死, 乃是天下人敬佩之人,可如今若是传出消息说这等大周忠臣义士并没有死,反而愚弄天下人,投降了大魏,这对我大周的名声将带来巨大的打击,又会给天下间还在苦苦支撑支持我大周之人,带来了沉重的绝望!”   季薄情薄唇轻启,怒光狠厉,“想出此计者虽不杀人,却无异于诛心,简直狠毒至极!”   崔不群微微一笑,流露出属于世家贵族的涵养与风华,“多谢陛下夸奖了。”   季薄情:“此计虽然狠毒精妙,却并非是崔不群的风格。”   崔不群:“哦,我竟不知女帝你对我还抱有幻想。”   他看着季薄情,目光流转,“我以为陛下见我在此,就会明白一切的。”   崔不群目光温和,“陛下将薄情作为自己新的名字,确实符合陛下性格,我以为陛下永远不会再感情用事。”   听出崔不群话里话外意思的玩家们不由得对崔不群怒目而视。   “卧槽,我可真是好久没有见到比我还无耻的人了。”逢凶化吉撸了撸自己的袖子,一脸不服气。   鱼龙曼衍:“我说,这难道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好事吗?你说的那么大声做什么?”   鱼龙曼衍点头道:“不过,我也承认这个崔不群好生不要脸,啊呸!”   “要不要感情用事要你管,你是海洋警察吗?管的这么宽?”   “真不要脸,女帝要你来评价啊,还你以为,你以为个屁!”   玩家们可不怵这等“阴阳家”,直接回怼。   崔不群饶有兴致打量众人,笑道:“陛下不论到哪里都不缺少追随者啊。”   季薄情摇摇头,低笑一声。   季薄情不惊也不怒,“你的话说的太多了,是怕朕会看穿什么,所以一刻不停显摆你的智慧和口才吗?”   “可是,在朕看来,你的破绽就像是衣服上的裂口,你越是努力挣扎,裂口便越是大。”   逢凶化吉插嘴:“所以,露出了破腚?”   崔不群:“……”   季薄情:“……”   季薄情嘴角含笑,眉眼含锋,“朕之前的话还未说完,朕说此计不是崔不群风格,非是对崔不群感情用事,而是已认定这个毒计并非出自崔不群之手。”   “崔不群用计颇为大气,像这种诛心之计,不是他不会用,而是他不愿用。”   “毒计,最厉害的不是杀人,更非诛心,而在于噬主,滥用此计,终有反噬一天,所以,他非到必要时,绝不会用此计。”   季薄情朗声道:“在我看来,杨九春还不值得让崔不群使用毒计。”   她摊手一笑,“纵使是朕也能瞬间想到两三种法子,让一心向着大周之人绝望,既然有那么多方法,他又何必非要破坏自己的心境和立下的规矩,去使用这么一招毒计呢?”   玩家们争论的声音更大了——   “女帝的意思是眼前这个崔不群是个冒牌货呗?”   “我说,你们看没看到,他的个人属性和技能传承为什么全都无法察看?是因为他是假的吗?”   “哦,原来是这样!”   “说起来,我记得之前也有一个人的个人属性和技能传承无法察看来着,哎,是谁来着……”   季薄情一心二用,听到有玩家这么说,忍不住心中一跳。   他们说的不就是她的马甲——“易亡国”嘛。   难道眼前这个跟崔不群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用的是跟她一样的法子?   季薄情第一眼看到此人,就已经在用游戏系统探查此人身份了,可惜,就像那些玩家说那样,他的个人属性和技能被锁住了,根本无法察看。   但是,季薄情能看到他头顶的血条。   这家伙的血条上显示的等级为80级,虽然不如武功一骑绝尘的玉长生,但已然跟其他七绝几人不差多少了。   在这人出现的时候,游戏论坛里就出现了很多争论,但都没有结果,很多玩家也慕名而来,想要看一看这个崔不群。   季薄情紧紧盯着他,扬声喝道:“如此计谋完全不是崔不群做派,你若承认你是崔不群,这个计策便并非出于你之手;你若坚称这个计策出自于你手,那你就绝非崔不群。”   “说,你到底是此计的主人,还是崔不群!”   季薄情声势逼人,容颜也化作了一把飒爽利刃,使人不敢直视龙颜。   崔不群浅笑道:“陛下果然精进不少。”   “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已经被陛下声势所累,选择自己是崔不群,而放弃自己是此计谋主人的说法,却不知,这是陛下设下的陷阱。”   “我若是说这个计谋不是我所出,那才是真正中了陛下的诡计。”   “毕竟,崔不群怎么会撒谎又反口,而且,智计过人的他又怎么会放着自己的计谋不用,去用别人的计谋呢?”   崔不群:“陛下真是好算计,可惜,这对崔某而言皆是无用。”   他笑了笑,声音越发温和,“要说陛下是天下最熟悉我之人,我是不赞同的,毕竟,你连我的武功绝技为何都不知晓。我想,你认定我非是崔不群,恐怕是我以前伪装的太好,让你沉迷在那样的美梦中不愿意醒来吧?”   他声音低沉,眸色黑沉,笑容越发温柔和善。   他像是哄小女孩儿一般,柔声道:“陛下,您也该醒醒了,您可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任性了。”   “快跟我回去吧,这天下虽然曾经是陛下的天下,但陛下对这天下却知之甚少,甚至甚少从都城中走出,去亲自踏足这天下。”   崔不群摇头,“复国何其艰险,稍有不甚,便会粉身碎骨,陛下身边缺良将缺谋士,缺士兵缺土地,缺金银缺武器,谈何与大魏相抗,谈何与天下乱世相抗!”   “陛下,你终不是那块料,您甚至连守成之君都无法达到,居然还想要复国?”   他平静地注视着季薄情,“陛下,不要妄送了性命。”   “我可以向陛下保证,只要陛下跟我回去,便会一辈子享用锦衣玉食,坐拥无数倾国美人。”   说到这里,崔不群无奈道:“这不是陛下的夙愿嘛,只可惜周朝国库空虚,陛下虽是一国之君,竟然也无法完成这个心愿。”   崔不群诚恳道:“陛下,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会为陛下达成所愿。”   季薄情笑了,“你还真是站在崔不群的角度跟朕说这番话,即便是崔不群再生,言辞之恳切也不过如此了。”   “抱歉,让你失望了,朕是不会回头的。”   季薄情笑道:“朕是天子,是上天之子,朕天生帝王,让朕卑躬屈膝,屈居人下?哈,做梦!”   “在朕登基为帝的那刻起,朕就对自己的归宿有所打算,若是帝王不能在帝位上终老,那便与国家同生共死好了。”   季薄情眼尾发红,声音悲切,“朕告诉你,大周并没有亡。”   “朕在,大周即在,朕与大周共存亡!”   崔不群:“陛下还如小时一般倔强,王朝终有灭亡日,命可比你的帝王威仪更加重要。”   季薄情:“你错了,朕虽然惜命,这世上比朕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还是有的。”   崔不群叹气,“你既认不清我,也认不清你自己,崔某可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既然如此,先让陛下认清我吧。”   崔不群一抖袖子,伸出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他指间夹着一张细长的纸笺。   他朝季薄情微微一笑,“陛下,崔不群的绝技便是这个。”   说罢,他手指一抖,猛地将纸笺当作暗器投掷出去。   那道暗器从季薄情周边绕了一个大圈,猛地袭向她身后人。。   季薄情回身望去,只见那张薄薄纸笺竟然如同利刃一般瞬间割破玩家的喉咙,鲜血四溅,而白色纸张上竟没有沾上一滴血。   而那张纸在割破一圈的喉咙后,竟然又飞回到崔不群的手中。   这是武功吗?   此等武功犹如妖术!   崔不群盯着手指间的纸笺,浅笑道:“这一招叫作应不悔。”   “应不悔……”   崔不群缓声道:“陛下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就望陛下千万不要后悔。”   他低笑一声,“我已尽力劝你,陛下之后如何,那都是咎由自取了。”   崔不群抬起头,含笑道:“陛下从刚才一直以来就与我说话,是想借此来拖延时机吧。”   季薄情心中一动。   即便被说破计划,她脸上仍旧不露分毫。   崔不群:“此地乃是大魏与大越的边界,你该不会以为大越会派兵来救你吧?”   “实不相瞒,我朝陛下早已与吴横江通过书信,达成约定。”   季薄情身后方突然传来了无数兵马的踩踏声。   崔不群唇角微扬,“两面夹攻,陛下可以逃出生天吗?”   后方的声音渐渐逼近,前方崔不群手下的士兵也已经摆好阵仗。   玩家们也有些头大。   “靠,这一仗不太好大,我们等级太低了,武器也不好,还有拿菜刀上场的,这算什么啊!”   “这个游戏就是这点不好,完全不给人重新来过的机会。”   “历史难道还能重新来过吗?”   季薄情笑了。   很不巧,她就是重新来过的。   季薄情:“说的不错,朕确实没有翅膀,也没有办法逃出生天。”   “但是,有一点你不会想到。”   季薄情举起鞭子,指向崔不群。   “也难怪你不会想到,连崔不群都不一定能知道,更别提你这一个冒牌货了。”   “会崔不群的武功又如何?这周围的义士们哪个手里没有几样绝活,难道他们就说他们自己是那个人了吗?”   “不错!”   逢凶化吉站出来,“我会花繁弦的武功,我难道就是花繁弦了吗?”   鱼龙曼衍也挺身而出,“我会李元月的剑法,我也不是女装大佬……咳,我也不是李元月啊。”   一剑轻抽出宝剑,冷声道:“剑法诀世间我也会,可我并非玉长生。”   季薄情:“你这个冒牌货还要继续装下去吗?”   她话语说到末尾竟然克制不住颤抖的尾音。   她为什么现在确认了此人的身份?   那是因为,在此人使用技能后,他的技能传承在她眼中一下子变得可见了。   他前面三项金色技能便是——   【金色】崔不群(9)   【金色】方术·应不悔(10)   【金色】治疗·总关情(1)   季薄情眼中一热,喉咙中更是滚烫难受。   她不知道为什么崔不群竟然成了一个技能,但是,这也不正证明了崔不群确确实实已经不在人世了。   崔不群金色技能下面的两个技能,与其他技能各式都不一样,这两项金色技能恐怕都是继承崔不群所学,因为若是他自己的技能,熟练度怎么可能只有1?   而那熟练度只有1的技能极有可能便是崔不群的隐藏技能。   可是,令他崔不群应不悔的是什么,总关情的又是什么啊…… 第36章 只要你一直记着他,他就……   随着季薄情掷地有声的质问,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了崔不群身上。   崔不群骑在马背上,脸上的笑容甚至没有减一分。   他笑道:“陛下为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相信事实呢?”   看他还要狡辩, 季薄情诈道:“就是因为朕相信自己的眼睛, 才能看出你并非崔不群。”   “不错,朕不知道你用什么方法, 才让自己的身形、容貌与崔不群如此相像,甚至连骨骼和肌肉都像极了他, 但你与崔不群还是差了一分,就是这一分暴露了你。”   崔不群莞尔一笑,夹着手中的纸笺抵在唇前。   “既然陛下固执己见,冥顽不灵,那就不要怪我了。”   他抬起手, “放箭吧,将这些乱臣贼子通通射死在这里。”   逢凶化吉当即开骂:“草, 贼喊捉贼了啊, 真是老不要脸了!”   “大魏这帮人烂透了!”   “兄弟们, 一起杀啊,保护我们的女帝!”   当人被逼上绝路,又被如此恶心一番,是个有血性的人都忍受不了,更别提这些根本不把性命放在心上的玩家们了。   一剑轻厉声指挥道:“带着盾的上前, 挡住, 会远程攻击的,给我射回去!”   一群背着黑锅的玩家猛地冲上前,将硕大的黑锅“当”的一下竖起来砸在地上,又有玩家举着黑锅放在了第二层, 剩下的玩家则双手攥着锅边儿,直接把锅举在头顶。   很快,他们就用黑锅将这里围了个密不透风。   举着黑锅的玩家兴奋道:“我以为我去酒楼学厨送的锅就是炒菜用的呢,没想到这居然是盾,真是绝了!”   大魏那边的士兵也被这些不按照套路出牌的玩家们整懵了,手中的箭也失去了准头,不是射偏了,就是砸在了锅底上。   同时,玩家们也开始放出了自己的远程技能。   有的拿出了弓箭,有的拿出了弹弓,还有的从地上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开始丢。   “卧槽,大哥,这个时候你拿石头丢有什么用啊?”   丢石头的那个玩家也觉得有些丢脸,“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可是巷子里的老头收了我五十两,就教了我这么个绿色技能啊!”   “好歹也是个技能……”   季薄情听了一下,心道:果然,有些玩家真是人傻钱多。   如今季薄情和崔不群两方僵持住了,而后方的兵马声也越来越近。   季薄情回头望去,果然见来的一队士兵打着“越”的旗号。   逢凶化吉凑到季薄情身边:“陛下,情况实在不好的话,我们就先护着你逃出去,这些玩家就直接卖了。”   鱼龙曼衍:“卧槽,你可真是无耻,跑路加我一个。”   季薄情:“……”   她颇为无语地看了两人一眼,“还不至于如此。”   “来人未必是要对付我们的,也许,比起朕来,在他们眼中杨九春的手下更为可恶。”   逢凶化吉眼睛一亮,“陛下,这里有故事吗?”   季薄情:“故事倒是没有,只是有人送了个人头。”   逢凶化吉和鱼龙曼衍一脸疑惑,他们两人一直跟着季薄情,并没有看到谁给她送过人头啊。   在她的真身与玉长生分开后不久,她就收到了玉长生的飞鸽传书,越国已然变天了。   季薄情解释道:“你们知道朕为何要将他们引到此地吗?”   对政治和军事感兴趣的玩家都纷纷竖起耳朵,一心二用,有的玩家怕漏掉了剧情,干脆把复活点放在这里,死了就直接复活回来,不小心被流矢射死了,就复活回来继续听。   季薄情:“此地位于魏国和越国边界,离越国国都极近,魏国动兵,越国绝无可能毫无反应。”   逢凶化吉:“但是,怎么就能保证越国士兵会帮我们打他们呢?吴横江老奸巨猾,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季薄情没想到玩家居然会这样评价一位枭雄。   季薄情笑了,“吴横江虽是乱臣贼子,却比杨九春等人仁慈许多,而且,他越老越是不忍下手,但即便到了暮年,他仍旧有一分雄心壮志,朕如此狼狈地出现在他的领地边界,比起杀了朕,他会更乐意帮朕一把,杀了杨九春派来的士兵,将朕迎入越国。”   “他可以逼朕写禅让书,这样一来,他的帝位就算是有了正统,也更能受天下人的拥戴。”   逢凶化吉连连点头,“确实是像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一旁偷听的学以致用感慨道:“原本在书本上才能接触到的人好像一下子活了起来……如果吴横江活着,或许真的会这样做,对我们这些现代人来说,他们这些古人争正统之名有些可笑,他们有本事就自己扯大旗,自己干啊。可是,天下人都是被这样一代代教导的,大周统治百年的根基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被替代的。”   “可是……”   “然而……”   逢凶化吉和学以致用都用悲痛惋惜的神情说出转折词。   逢凶化吉飞快道:“陛下,你想错了,现在吴横江已经死了啊,现在继位的是吴横江的老来独子那个虽然只有十三岁,却在以后会将拦路之人一个个车裂、活剐的小阎王吴人美,他现在还是个有中二病孩子,可不会顾及你是大周皇帝,说不定会帮杨九春。”   学以致用:“是啊,是啊,这个小阎王在少年的时候可真是任凭自己心意胡乱做事,偏偏他运气极好,做的几件在当时看来极为冲动的事情,后来都证明是对的。”   逢凶化吉:“陛下,快逃吧。”   学以致用:“陛下,不用顾及我们,我们死了还会回来的。”   季薄情看着他们紧张兮兮的神色,突然笑了起来。   她伸出手,拍了拍两人的手,“你们两人不必这么紧张,朕已经知晓此事了。”   “哎?”   “啊?”   两人同时露出傻眼的神色,异口同声道:“陛下,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季薄情莞尔一笑,“朕自有自己的渠道,其实,若是吴人美派兵前来,那更好。”   季薄情叹了口气,“适才朕没有说完,朕原本以为吴横江是不会对朕出手的,可看那个假扮崔不群之人的神情不似作伪,似乎杨九春跟吴横江早有约定,若真是这样,那朕可真是被自己所误,自己钻入了罗网中。”   “好在天不亡朕,吴横江身死,吴人美登基,吴人美与杨九春之间的矛盾可是比跟朕之间的矛盾更大。”   学以致用皱眉道:“两人背后不都是有世家支持吗?为何他们两人会有矛盾?”   “先不提私欲怨,即便是世家之间也是有矛盾的,世家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   “等等!”正在一旁打哈欠的鱼龙曼衍突然精神起来,“私怨?什么私怨?你要提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季薄情却没有再说下去,她深深望着越国的旗帜。   虽然不知这个假扮崔不群的人,为何在言谈间不断挑动她的怒火,不过,他有一点说的很对,她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要对付魏国的士兵,需要借力打力。   若不是及时受到玉长生送来的传书,她可能早就准备逃走的计划了,没有想到现在可以有别的选择。   季薄情眯起眼睛。   当年崔不群曾经教导过她——   无论再完美的计策,终究仍留有一分变化,此乃天命留下的余地,不到结果最终出来时,不要轻易下结论。   那么,吴人美,就让朕来看一看,当年的的你与如今的你有什么不同吧!   那支气势汹汹袭来的越国军队没有上前,反倒就地停下。   魏国士兵射箭的动作不由得停顿了下来。   魏国士兵喊道:“陛下与越国陛下早有约定,一起剿灭季薄情余党,你们为什么没有动作?”   他一连喊了好几声,对面的越国士兵也没有给他回应。   季薄情周边的玩家也忍不住叽叽喳喳起来,他们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了凑热闹不被误伤,有些玩家还就以尸体的方式躺在地上,不忙着复活。   就在魏国士兵喊了几遍,快要不耐烦的时候,越国士兵突然变阵,竟然直接朝他们射箭。   魏国士兵这下子是慌了手脚,因为要追季薄情等人,所以他们队伍构成大多只是一些轻骑兵,并没有带上盾牌和重甲。   他们原本就被玩家们打了一顿,有不少士兵受伤了,又遇上越国更加锋利的箭矢,士兵们惨叫连连,控制不住地哀嚎救命。   “崔大人!崔大人!”   “崔大人,我们该怎么办啊!”   士兵们纷纷向领头人求助。   天下人谁没有听说过谋主崔不群的名声,在这个时候也就只有他能够力挽狂澜了。   季薄情顺着玩家们举起黑锅的缝隙看了过去,正对上崔大人的视线。   崔大人手里捏着一把扇子,轻盈洒脱地将冲他而来的箭矢全都挑开,却没有顾及身旁其他士兵,任由被打飞的箭矢刺中其他士兵。   人命在他眼中不如草芥。   他盯着季薄情,黑色的眼眸深不见底,明明事情已经出乎意料,他的脸上却带着一丝诡异惊喜的微笑。   “你还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啊,陛下,你是早就猜到他们会背叛魏越两国的联盟吗?”   季薄情扬眉一笑,“这是自然,朕早就警告过你了,这一点就是你不会想到的一点。”   “做谋士,你比崔不群差远了。”   崔大人沉默片刻,又笑了起来,“陛下说的不错,我的确比他差远了。”   此话一出,无论是玩家还是魏国士兵通通哗然,他这话无异于是承认了自己不是崔不群。   眼下不仅玩家们都看向崔大人,就连魏国士兵们也连连后撤,与身份不明的崔大人拉开距离。   崔大人孤零零地凸显出来。   季薄情握紧缰绳,厉声追问:“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假扮崔不群,你到底有何目的?”   崔大人笑着道:“陛下的问题太多了,我现在危在旦夕,实在没用精力回答陛下的问题。”   他挑开一根羽箭,动作熟练自然,哪有一丝半点危在旦夕的意思。   他扬声朝对面的越国士兵喊道:“我是魏国崔不群,让你们主事之人回话,为何撕毁与陛下的协议!”   很快,越国士兵的队伍中走出一个黑脸将军。   黑脸将军朝着越国国都的方向拱了一下手,大声回复道:“陛下有旨意——”   他气沉丹田,拉长声音大喊:“杨九春,朕管你去死!”   “噗!哈哈——”   玩家们纷纷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们拍手称快,“对对对,小阎王就是这个真性情,才不像杨九春那个两面派。”   “管你去死啊!”   魏国士兵怒气冲冲,“大胆!你们是要挑起两国纷争吗?”   那个黑脸士兵继续道:“陛下说——”   “打就打,朕等着你杨九春这头忘恩负义的牲口!”   “哈哈哈哈——”   夹在魏国和越国士兵中间的玩家阵营瞬间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你们放肆!”   “乱臣贼子胡言乱语!”   魏国士兵干巴巴骂着,却没有造成一点杀伤力。   他们自己骂不过,立刻求助崔大人。   他们还是打心眼里希望这个崔大人是真的崔大人。   崔大人笑了笑,扬声道:“看来越国国内出现了变动,恐怕连国君都换了,走,我们先撤!”   说罢,他便自己调转马头,第一个跑了。   季薄情暗道:此人逃跑的动作为何这般熟练?   那人一边逃跑,还一边扭头朝季薄情笑道:“薄情陛下,咱们有缘再见了,希望你能永远用今日回想起他的心情一直想着他……”   “陛下,只要你一直记着他,他就不会死,哈哈哈。”   留下古怪的话语后,他竟张狂地大笑起来。   他虽然逃跑,神情却没有一丝紧张和愤懑,仿佛这才是他想要达成的目的。 第37章 大家一起耍诈   “卧槽, 此人好生嚣张啊!”逢凶化吉当即跳出来。   季薄情手指尖摩挲着一枚白色的棋子,学了顾清池的金色技能后,她时不时就会练习一番, 即便骑在马上亡命狂奔也不例外, 此时,她这门金色技能的熟练度已经有所提升——   【金色】邪子棋(2)   她对着后面为“2”的熟练度, 无声叹了口气。   金色技能的熟练度真的很难练,同样的时间, 她已经靠给玩家们治疗把“传说中的医术”刷到5级了。   这个技能原本只是绿色技能,在提升到3级的时候居然变成了蓝色技能,提升到5级的时候就成了紫色技能。   她这才知道原来靠玩家们脑补产生的技能居然是可以随着熟练度的增加而提升技能等级的。   眼下,她靠玩家们脑补出来的医术已经不逊色于学医多年的郎中,这简直是她这段日子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季薄情抬起头, 望着那个逃窜的背影。   即便只有“2”的熟练度,她也要试一试。   季薄情猛地将手中白色的棋子投掷出去, 一道白光飞快地从黑锅间的缝隙穿过, 朝崔大人打去。   季薄情扬声道:“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哪里有这么容易!”   就在棋子快要打到那人后背时,那人手臂往后一折,似乎想要抓住这枚棋子。   季薄情暗道:背身接暗器,这可困难。   然而, 就在下一刻, 她看到那人的手臂如同无骨一般柔软地探到身后,又像是一条白蛇,口一张,直接用尖牙钳住了她的棋子。   季薄情忍不住眨了一下眼睛。   这哪里是什么蛇和尖牙, 那是他的手,他用两只手指夹住了她用金色技能发射的暗器。   他的武功的确厉害。   崔大人回过身子,朗声笑道:“多谢陛下的谢礼了,不过,有来有回才是礼数。”   说着,他左手一掀,夹着一张纸笺直接朝季薄情投掷过去。   这枚看上去轻飘飘的纸笺袭来的速度居然比她棋子的速度还要快。   季薄情听见纸笺撕裂空气的声响,身体忍不住绷紧,就在她准备用鞭子打下纸笺的时候,沿着她投掷路线返回的纸笺突然“砰”的一声自己炸开了。   什么?!   季薄情以为爆炸会产生巨大的冲击,不由得抬起手,可手刚抬起到一半,却发现那道爆炸并没有对她产生冲击,只是将那张纸笺爆裂开了。   季薄情一脸疑惑。   爆裂后的纸笺形状奇怪,还随着气浪继续往前冲,奇怪的形状也随着风慢慢变化,似乎变成了两个翅膀在飞舞。   等等!   季薄情这才看清楚,那张纸笺居然随着那声爆炸自己撕裂成一只纸蝴蝶,这只纸蝴蝶随风而来,仿佛自己振翅飞来一般。   最后,这只蝴蝶正好落入了她刚刚举起的手掌掌心。   季薄情心中不免沉了一沉。   如果这是那个崔大人早就算好的话,那他的谋算能力应该不止之前那个毒计所展现的,甚至可能她所有的谋划,他都有所了解了。   所以,这只蝴蝶的到来到底是巧合,还是精心计算过的?   季薄情抬起头,朝那个崔大人的方向看去,那里却空无一人。   一旁的逢凶化吉忍不住道:“刚刚那个假崔不群跑的可快了,一溜烟儿超过那些轻骑兵,已经跑没影了。”   逢凶化吉好奇道:“陛下,您知道他是谁吗?”   季薄情心道:朕也想知道他究竟是何人。   季薄情淡淡道:“他……”   话未说完,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游戏系统弹出了一个提示——   【恭喜您学会新的技能!】   新的技能?   季薄情心中突然有了一种预感,立刻看向自己的技能传承面板,果然在其中发现了一项新技能——   【金色】方术·应不悔(1)   季薄情喃喃:“这究竟是何缘故……”   这个假冒崔不群之人究竟是谁!   她一把攥紧那只脆弱的纸蝴蝶,心中默默道:无论是谁,用这种方式来消遣她和已逝的崔不群,她都绝不会放过他的。   不过,眼下还要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随着假扮崔不群之人身份被揭穿,又第一个逃跑,魏国的士兵也溃败如山崩,一个个忙不停地到处逃窜,可因为无人组织,他们的反应又没崔大人那么快,大多数士兵都被不停射箭的越国士兵杀害,剩下逃出的士兵十不存一。   季薄情沉默地望着这片被鲜血染红、满地都是尸体的土地。   乱世苦的是百姓,战争死的是士兵,即便乱世终结,战争胜利,既得利益之人也永远不会是这些平常百姓与小兵。   季薄情闭上眼,不忍道:“百姓何其无辜。”   即便她有此感悟,作为既得利益之人,她又有什么脸面去说这个呢?   她所能做的只有努力终结乱世,统一天下,还百姓一个太平盛世,打碎被世家贵族牢牢把控的知识壁垒和上升渠道。   等她再次睁开眼,果不其然见到自己的“为君”技能再次升级——   【金色】为君(3)   她渐渐把握了这个技能升级的原因,也愿意多多思考如何为君。   “喂,你们干什么?想要杀我们吗?恐怕你们带的箭不够多吧?”   “哼哼,说起来吓死你们,我们死的次数可比你们射出的箭还多呢。”   季薄情看向玩家的方向,他们正如临大敌与越国士兵对峙。   魏国士兵溃逃后,他们眼下主要的困境又变成了这些越国士兵。   可这些越国士兵仍旧死死站在界碑后,不肯逾越一步,即便刚才射箭,他们也没有前进一步。   季薄情顿时明白了——虽然吴人美想要好好敲打杨九春一顿,可他并不想要挑起魏国和越国的战争。   这时,那个黑脸将军也看向了季薄情的方向。   他攥紧手,克制着自己,尽力不与季薄情对视。   “女帝,请随我们走一趟吧,陛下要见你。”   季薄情神情冷淡,不为所动。   黑脸将军不耐道;“不要逼我们动手。”   季薄情还没怎么样呢,玩家们倒是先受不了了。   “喂,你怎么跟我老婆说话呢!”   “吼什么吼,吓坏我老婆怎么办?”   “动手就动手,为了我女神,我把所有命都押在这里了,有本事就看看是我命多,还是你们人多!”   “女帝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保护女帝,人人有责,跟他们拼了!”   玩家们喧闹起来,似乎想要冲击他们。   黑脸将军慌了一下,“喂,你们别冲动。”   他终究是看向了季薄情,却一脸不乐意,“女帝,陛下并无恶意,只是想要见你一面。”   季薄情神情冷肃,“见朕?那他该亲自前来才是,让朕天子之躯去见他?吴人美还没有这个荣幸,就算是他父亲吴横江要见朕也是要遵循朕的规矩的!”   黑脸将军怒瞪她,“你!”   可与她对视后,他仿佛突然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季薄情神情没有柔和半点,“你们越国对魏国士兵出手,也不是为了救朕,只是为了吴人美自己的私怨而已。”   黑脸将军努力别开脸,“女帝,陛下确实有要事跟您说,说不定对现在的您有好处,毕竟,您现在可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   季薄情毫不客气道:“天下皆是朕的,你们窃取朕的领土,还敢在朕面前炫耀?”   “朕无意与尔等交谈!”   黑脸将军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惹怒了女帝,可陛下交代的任务又不能不完成。   “陛下说可以送您一处土地。”   季薄情不信吴人美会有这么好心。   此时,逢凶化吉捂着嘴,小声对季薄情道:“陛下,你可千万别信,他是为了侮辱您呢,即便给您土地,肯定也是犄角旮旯小地方。”   可是,这已然是最好的得到土地的方式了,不用流血牺牲,不废一兵一卒。   季薄情:“他要什么?”   黑脸将军吞吞吐吐,似乎也觉得陛下的命令太过让人尴尬。   他低着头,用比蚊子“嗡嗡”大不了多少的声音哼唧道:“就……就是一件您一直带在身上的贴身之物。”   “陛下还要我亲眼看着您取下来。”   “卧槽,无耻!”   “给我戴帽子,侮辱我老婆,这能忍吗?”   “女帝,打越国吗?您一声令下,我立刻群发信息,威逼利诱我的朋友们都赶到这个游戏里跟他们开战。”   玩家们要气炸了,这个吴人美小兔崽子居然敢侮辱他们的女神!   季薄情自然也知道吴人美打的是什么主意,当初杨九春得罪吴人美的时候,她也在场,所以他将两人都记恨上了。   不过,当初吴人美才多大啊,居然能记仇记这么久。   季薄情心道:如果以为这样就侮辱到朕,那他还真是打错算盘了。   季薄情看着黑脸将军,确认道:“让你看着朕取下贴身之物,没错吧?什么物都可以?你不会不认吧?”   黑脸将军:“不会不认,您放心,我可以发誓。”   季薄情才不会傻的相信一个越国将军的誓言。   她对玩家们道:“诸位义士,如果吴人美以为这就能侮辱到朕,打垮朕,那是打错了算盘!”   “朕是为国为民为诸君开辟一条生路,既然如此,朕什么代价都能付出。”   玩家们嚷嚷:“陛下,不行啊,让我们打吧!”   还有人想要偷偷攻击越国士兵,却被季薄情用鞭子捞了回来。   季薄情:“朕今日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人为朕而牺牲了。”   她缓缓一笑,笑容脆弱又美丽,“今日诸位为朕牺牲够多了,换朕来为诸位牺牲了。”   玩家们:“别啊,女帝……”   “君辱臣死,我等欲死战啊!”   季薄情催马上前,看着黑脸将军,神色冷肃,“接着吧,这是他要的东西。”   黑脸将军忙转开头,也命令士兵们都背过身去。   玩家惨叫阻止:“不,陛下……”   下一刻,黑脸将军的眼角余光却瞥到一道银光。   嗯?   他下意识回头,却看到季薄情从袖子里掏出一把菜刀来。   黑脸将军:“……”   玩家们:“……”   风从两帮人中间扫过,场内一片安静无声。   季薄情拎着菜刀,淡淡道:“这是朕从袖中取下的,是朕一直贴身携带之物,将军,接着吧!”   她顺手一抛,黑脸将军忙接住。   他看了看手里的刀,又望了望季薄情,终究,他调转马头,挥手道:“撤退!”   他领兵撤退了。   季薄情:啧啧,这位黑脸将军还真是个实在人,居然就这么撤兵了。   季薄情扬声道:“作为交换,吴人美给朕的土地在哪里?”   黑脸将军大声道:“陛下说,徐州扶苏之地就交予女帝您了。”   季薄情暗自冷笑。   果然,她耍了吴人美,吴人美也没有那么老实。   所谓的徐州扶苏之地是一处位于徐州、花州和仲州三不管的交界地带。   她就知道吴人美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   这世道还有没有老实人了。   季薄情看向黑脸将军,再次扬声道:“吴人美果然好心机!”   黑脸将军自知理亏,闭口不言。   季薄情:“我看将军倒是一位英雄,不知将军名姓。”   黑脸将军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有些意外她居然提到自己。   他挠了一下脖颈,“我是晁朝晁开天。”   季薄情觉得这个名字陌生,她身边的学以致用却“咦”了一声。   季薄情朝晁将军露出一个欣赏的笑容,“晁江军,有缘再见。”   看到她对自己笑,晁开天更加惊喜无措。   “呃呃呃……是!”   他一把薅住缰绳,猛地一抖,夹着马儿逃也似的跑了。   等她回过身,就见这些玩家一个个都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她,他们似乎都没想明白女帝为何会随身携带一把菜刀呢?   逢凶化吉感慨道:“陛下,您的套路还真是多。”   那把菜刀不就是当初他逃命丢下的嘛,没有想到最终被女帝拿到手里了,还摇身一变成了女帝的贴身之物。   季薄情摇了摇头,面色苍白道:“这一招也是兵行险招,经过此事,朕深感自己谋略不足,若是有人能帮朕就好了。”   她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玩家们,“你们有推荐善于谋划的人才吗?”   谁能拒绝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帝这样依赖希冀的目光呢?   反正他们是不能。   玩家们搜空脑袋,将这一时期有些名气的人才都跟陛下说了一遍。   只可惜他们所说的人才大多都是世家出身,且因为世家站队而投入到魏国或越国阵营的。   学以致用:“要说陛下现在就能得到的人才其实就在青州境内,虽然并非世家出身,却极为厉害……啊!”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面色惨白。   她喊道:“陛下,您现在需要马上派人去青山书院,快,要快,再晚一步,青山书院就要被烧了!” 第38章 她即是天,即是天命!……   同一时间, 溃逃的魏国士兵们总算是找到了那位“崔大人”。   那位崔大人勒着缰绳,将马停留在一处道路岔路上。   魏国士兵惊疑不定地注视着他。   他们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崔不群,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一逃就把他们这些小士兵全都抛下的主将。   犹豫了一会儿, 这群人中明显是领头的一个小兵站了出来。   “崔、崔大人, 你是在等我们吗?”   崔大人笑道:“自然是如此。”   士兵们眼中纷纷流露出得救的光芒。   “太好了,有崔大人在此, 我们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对对对,崔大人不是还曾经带着十几个士兵就打溃俘虏了上千北戎人嘛!”   “崔大人, 您可是谋主,天下人谋算就没有能超过您的,之前听到您殉国而死,我们都难过的不行,那种君王何必要为她如此卖命。”   “是啊, 是啊!”   崔大人注视着他们,眼中流露出一丝浅浅的怜悯。   “你们还真是对自己的处境没有一点认知啊, 真是可怜。”   士兵们没有想到崔大人会说出这种话, 不由得震惊望着他。   崔大人:“你们看不起大周女帝, 以为现在的大魏皇帝就能让你们过得更好?”   他不由得笑出声来,“哈哈,愚蠢至极,蠢得我都要笑出声了。”   他用手中折扇抵在眼角处,轻轻一挑, 将眼角笑出泪水撇开。   他止住笑声, 注视着士兵们,“你们可以看看你们的将军,看看他们有几个是泥腿子出身?昔日大周,你们还可以凭借着军功晋升, 如今到了大魏,你们就只能一辈子当马前卒,成为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   “我之前抛弃了你们,那是在帮你们养成习惯,毕竟,以后你们经历这样的事情可不少。”   崔大人“啪”的一声打开折扇,遮住下半张脸,露出的一双眼睛微微弯起,带着似讽似嘲的笑意。   卧槽,这个人好生无耻!   士兵们不由得拿起兵器,对准了他。   “不,不对,你绝对不是崔丞相。”   崔大人笑眯眯道:“明明我与他考虑的事情都一样,只是他不说,我直白地说出来,你们却用兵刃对准我吗?还真是虚伪又愚蠢之人。”   崔大人摇摇头,“算了,我等在这里就是要你们回去后给陛下带一句话,我的事情办完了,之后,天下将风起云涌,我自然要亲身投入风云中。”   崔大人猛地一挥马鞭,重重地拍打在马屁股上。   骏马叫了一声,立刻蹿了出去,蹄子带起烟尘与泥沙。   士兵们瞠目结舌看着这个准备离开的人。   “你,你这是叛变!”   崔大人毫不在意道:“随你们怎么回禀吧。”   他全然不在意,世间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全都无法束缚他。   士兵们懵了,“你到底是何人?”   崔大人大笑一声,“我是谁?哈哈,我是谁?我是天下人,亦是天上人,我是世间第一自在人……”   尾音卷碎在远去的马蹄声乐风声中。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回禀才好了。   天上风卷云舒,云海如怒涛。   风云已起,山雨欲来。   ……   季薄情带着玩家前往扶苏,在路上他们迎面撞上了花繁弦和大周士兵。   看到季薄情等人,士兵们露出惊喜的笑容。   “陛下,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陛下,我们来了!”   季薄情看向花繁弦。   花繁弦在看到季薄情的第一面,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个微笑,可下一刻,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花繁弦跟自己赌气似地板起了脸,朝季薄情点了一下头。   季薄情皱眉道:“你们为何会在此处?朕不是让你将他们先送往扶苏之地吗?”   花繁弦叹了口气,略微无奈地扒拉了一下头发。   他身后的士兵们也都面露愧色。   有一个断了腿的士兵,杵着木棍走上前来。   他一脸敬佩地望着季薄情,嘴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陛下,我们不可能自己先去逃生,而将您放在身后。”   “我们这些当兵的就是为了保护您而存在,应该挡在您前面,死在您前头,又怎么能反过来让您来保护我们呢?”   “只要有您在,大周就有复国的希望,像我们这样的人死了就死……”   “绝不是!”季薄情立刻打断他的话,“你们很重要。”   “一个国家不可能只依靠君王,它更多依靠的是你们这样的人,你们的性命同样重要。”   季薄情说到这里笑了一下,“而且,朕不是好好的吗?如果重来一次,朕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呜呜……陛下!”   他们是几经战火而活下来的士兵,意志要比常人要坚定,但他们此时也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个个五大三粗的铁血男儿忍不住眼含热泪。   季薄情轻声道:“诸位英雄无恙便好,你们不负朕,不负国,朕亦不会负你们,大周不会负你们。”   他们忍不住一个个低下头,双肩微颤,任由感动的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跟士兵们混在一起保护他们的玩家们也不免有些敬佩地望着季薄情。   玩家们窃窃私语——   “我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大周国破时,杨九春明明给了大周满朝大臣一个投降自己的机会,可却有无数能臣选择拒绝,最终被杨九春所杀。”   “唉,别说了,其实我一直想不通惊才绝艳的崔不群为何会这么想不开,去殉葬一个没落的王朝,可能,大周与女帝在这个时代一些人的心中的地位真的是至高无上的。”   “我原本只是个路人,老是有人吹女帝都快把我变成她的黑了,我以前一直以为女帝只有脸长得好看,现在看来她也很能说嘛……咳咳,我的意思是,她能让那么多人忠于她,为她舍身守节,以身死报君恩,可见她还是有厉害之处的,之后我会用我的眼睛好好看着她的。”   “崔不群,崔不群,你们一个个只记得崔不群,为了女帝死的可不止有他,还有变法施新政却被杨九春活刮的白素月,因为辱骂杨九春被砍头的大小朝臣,还有想要为了给女帝报仇暗自给杨九春投毒的宫中女官……太多人爱她,为了她可生可死,抛下一切,生死相随。”   “女帝真的又飒又漂亮。”   “反正我是爱了爱了……”   季薄情对众士兵笑了笑,温声安抚道:“你们快别哭了,我们马上就能有自己的地方休养生息了。”   “既然你们也都过来了,那我们一起前往扶苏吧。”   “城没了,可以再建;国没了,还可以在立;但是,人没了才是真没了,我希望诸君为朕为国保重身体。”   士兵们忍不住挺直腰板,像是当年面对将军点兵一般大声回应:“是,陛下!”   花繁弦侧过身子,看着这些精气神明显不一样的士兵们出神。   明明在都城贫民窟里的时候,他们一直很丧气,甚至其中有些老兵都忍不住想要当逃兵了,为什么现在感觉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就好像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焕然一新。   逢凶化吉忍不住道:“陛下,原来你早就想要占据扶苏了?”   季薄情:“嗯,扶苏之地位于三州交界处,却是个三方都不管的空白之地,地势又极好,占据扶苏后才能进一步扩张。”   逢凶化吉:“这么好的地方,吴人美会送出来?”   学以致用:“这个地方一定有古怪。”   季薄情笑道:“是,因为这个地方有很多异族人居住,很难管理,而且那些异族人好勇斗狠,所以,三州为了避免麻烦,引火烧身,不会主动招惹那些异族人,久而久之,这个地方就成了三方都不管的地方。”   花繁弦点头道:“陛下说的不错,我对扶苏那个地方也有所耳闻,那里异族人有很多擅长蛊毒邪术的,反正是有些古怪。”   花繁弦看了季薄情一眼,摸了摸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长生道长呢?如果要去扶苏,长生道长最好不要离开陛下身边为好。”   季薄情摇摇头,“我去让他办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了。”   学以致用:“难道是青山书院?对了,陛下,我之前跟你说的,你可千万别不放在心上,青……”   她眼睁睁看到季薄情脸色一变,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事情。   “陛下?”学以致用不由得担心起来。   季薄情回过神,定定地看着学以致用,“你说的没错。”   青山书院真的被烧了!   这是她真身前往青山上,亲眼看到的。   季薄情听到学以致用说青山书院被烧,就已经感觉不妙,真身抓紧时间赶路上山,可终究是晚了。   等她到达山上的时候,只看到山上焦黑一片,连绵在山峰上可以推窗开云海的青山书院被烧光了,彻底不存在了,就连地基岩石都被烧的开裂,可见那大火烧的有多么猛烈。   虽然火早已经熄灭,站在废墟中,她却仍然能够嗅到一股刺鼻的焦味儿。   她茫然无措地站在一地废墟中,记忆中都城被攻破的一幕幕不断上演。   总是这样……   她总是无力回天。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她才是天命的主人啊,为什么老天不眷顾她!   “陛下!”   “陛下……”   “女帝!”   一声声呼唤让季薄情慢慢睁开眼,她这才发现自己也许是因为心神动荡,竟然让自己的替身失控,差点从马上栽了下来,幸好一双滚烫的大掌拖住了她的胳膊。   季薄情回过神来,正对上一双担忧的异色双眸。   花繁弦神情紧绷,急促询问:“你怎么了?是不是种了什么暗器?还是被下毒了?”   说着,他的手往下一滑,按住了她的手腕,想要为她把脉。   他的指尖刚接触她柔腻的肌肤,手指尖仿佛突然被闪电击中,发出“咔”的一声响。   他下意识松开手,见指尖与她肌肤间爆裂开一小团电光。   花繁弦更加紧张了,“这是何故?这难道是什么毒?带电之毒,我闻所未闻。”   旁边几个玩家一脸无语。   逢凶化吉:“放心吧,哥们儿,那很正常,你摸我,你也被电。”   花繁弦一脸受侮辱一般瞪了他一眼。   逢凶化吉:“……”   季薄情直起身子,重新在马背上坐好。   她脸上的神情带着一丝忧郁和苦涩。   她这副样子却更让头一次见这种美色的玩家们移不开眼睛了。   花繁弦:“陛下,不要讳疾忌医。”   季薄情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只是刚接到一个消息。”   她难受地阖上眼,“青山书院……已经没了。”   她咬着牙,眼神发亮。   怕什么,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若天不眷她,她即是天,即是天命! 第39章 乱世争锋   青山山峦如浪, 山雾如涛,波涛翻涌间,涌起呼啸的呜咽声。   好像群山在此哭泣, 万物为此同悲。   季薄情站在山峦巅峰, 看着云海在自己脚下,四周却是一片烧焦后的残败景象。   她手里捏着一根苍翠竹竿, 在废墟中走动,不断用竹枝翻动地上被烧焦的物件儿, 希望能够拯救一些……无论是人,还是物。   突然,她耳旁一静,什么风入林中的呜咽声、什么树叶摩挲声全都消失不见了。   季薄情猛然一惊,立刻握紧手中竹竿, 戒备地望向四周。   可是,四周一片死寂, 一点声音和动静都没有。   她的视线在这片漆黑的焦土上缓缓游移, 突然, 她的目光停住了。   空中一枚绿色的叶片正悬浮着,它的叶片一半被虫子咬空,只剩下纤细脆弱的叶脉,这剩下的脉络也被风吹的破碎,在半空中崩解, 碎成星星点点, 而这星星点点居然没有落下,仍旧保持着脱落散开的状态,整片叶子就好似一颗拉长尾巴的彗星。   季薄情走到这枚叶片面前,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指尖点开了叶片星点。   这下子她可以确认了,这个世界除了她都已经陷入了时间停滞的状态。   这恐怕是游戏搞得鬼。   季薄情刚刚想完,眼前猛地一黑,原来是游戏面板自己弹开,展露在她的面前。   很快,一滴白色的水溅落,落在漆黑的屏幕上,荡开一圈圈涟漪,涟漪将屏幕一点点推成纯白。   这一幕实在令季薄情感到眼熟无比。   这不是她刚刚拿到游戏系统时,这个游戏系统为她展现第一部 资料片的画面吗?   眼下这个画面为什么又出现了,难道……   季薄情抿紧唇。   果然不出她所料,很快屏幕中便出现画面——   漆黑的夜空被冲天而起的烈火灼烧,空气被炙热的烈火烧的扭曲,然而,在这烈火中却有一个身穿漆黑僧衣的散发男子,那僧衣上似乎用金线绣了什么,因为火焰的关系,令人看不清楚,他立在火海中,宛若一尊恶魔。   突然,他回过头,一张妖孽绝尘的容颜展露出来。   画面骤然破碎,再次出现的是另外一张熟悉的脸——是季薄情经过改造后,属于楚贪狼的脸。   镜头慢慢拉远,披着楚贪狼皮的季薄情手持青竹竿,立在一地漆黑废墟中,显得格外悲切与凄凉。   镜头越来越远,她成了漆黑废墟中的一个小点,最后身影消失在这一地漆黑中。   镜头再次拉远,这片漆黑渐渐成了一个人的眼眸,那人眼中含着一抹骄纵的笑意。   最后,这只眼的主人彻底出现在画面中。   那是一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却身穿龙袍,头戴冕冠,一双凤眸,瞳仁若幽深墨潭。   他是越国皇帝吴横江的老来独子,被千娇万宠长大的储君,明明年纪尚小,却莫名有一种帝王之势;明明性子该是天真烂漫,可他的身上透着一股浓到化不开的阴郁。   他含笑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而棋盘之上,黑子所占最多,白子仅占一星半点地方。   他缓缓开口道:“这天下恰如此棋局,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对面伸出一只消瘦骨感的手,指甲夹着一子,“陛下,我有一药方可治天下,此方名为杀人计。”   “啪”的一声,白子落下。   这道白子很快化作了地图上的一片,地图拉远,杨九春正斜倚在榻上,默不作声地看着对面被架起来的地图。   一个清雅男子从地图后转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顾清池,他含笑问道:“陛下可想好了?”   杨九春低笑一声,“朕早就想好了。”   他捡起旁边盘子里装的一粒金豆子,猛地砸在了地图东南一角。   金豆子穿过羊皮地图,留下一个丑陋的洞。   地图的那个方位正写着两个小字——“花州”。   镜头拉近,花州二字却逐渐变形,变成了地上草绘出的一张地图。   镜头再次拉远,一位美人,一手挽袖,一手执道家剑,剑尖轻点地面,“扶苏之地北有越国相邻,西面是魏国在侧,南边又与花州接壤,三个势力中,唯有花州最好取。”   美人侧目,朝镜头一笑,好像城池天下、铁马冰河都在这一笑中。   她递过手中的剑,一位背朝着镜头的道士接过剑。   “陛下若要取花州,动作只怕要快一些。”道士声音冷淡,背脊笔直亦如名剑。   “花州之地,魏国和越国恐怕都会忍不住出手。”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镜头外传来,“没错,陛下先取花州,再取徐州、青州、燕州,越国灭后,陛下便可与西北西南诸王联合,一同起兵攻荆、仲、冀三州,列兵都城下,逼死杨九春。”   随着那人的话语,道士一个个削掉地图上的势力,最终剑锋磨平整个天下。   三人又说了什么,脚步声渐行渐远。   镜头却仍对着这片土地,以土地为背景快速地闪过了几个剪影,最后这些剪影变成了这片土地上的影子,裂开金色纹路,形成四个大字——   乱世争锋   看完这段资料片,季薄情久久不能平静。   这是《盛世》的第二部 资料片《乱世争锋》,是游戏认为乱世的开始。   三国并立,四州王者,谁又是天下之主?   游戏看好的三方势力自然是魏国、越国,以及她的大周。   她虽然现在只有扶苏这一弹丸之地,可妙就妙在此地距离花州极近,她若是能快速出手,攻占花州,也算是在这天下有了一席之地。   可眼下,她要人才没有人才,要士兵没有士兵,要兵马没有兵马,要粮草没有粮草,这该如何是好?   资料片上除了三位国君外,还出现了几个人物,难道他们就是这世间难得的人才?为什么她的楚贪狼马甲也单独出现了?   因为时间还处于停滞的状态,季薄情便打开游戏论坛看了起来。   游戏玩家们纷纷反应自己突然遭遇了游戏黑屏弹出,游戏官方通知他们《盛世》正在升级资料片,即将开启新的玩法。   玩家们虽然对游戏官方事先不通知,就将他们从游戏中弹出的举动不满,但看了新的资料片以后,他们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早已经被转移了。   游戏论坛中关于新资料片的讨论帖不断刷新。   季薄情一个个看了过去。   ——大家看资料片了吗?卧槽,这次是真的要开势力阵营战了吧?我们要跟着皇帝们打天下了?   ——这还用得着选吗?魏国杨九春是个狗逼,越国吴人美是个小变态,我选择人美,说话又好听的季薄情!   ——别啊,老是季薄情季薄情的,不烦吗?   ——大哥,你居然敢说这话,你是不是没有亲眼看到女帝长什么样吗?我发誓,对着女帝的那张脸,我一辈子也不会厌烦!   ——真是老御三家了,拜托,你们有点新的想法行不行!为什么一定要去周魏越啊,来看看西面诸王啊,凉州王不管是大王小王还是小小王,各个都是铁血真汉子,喝醉烈的酒,骑最野的马,这才是男人的浪漫!益州王占据地利天险,城市更是富庶安宁,乱世根本影响不到这里,这里才是生活流种田流玩家的天堂!还有交州王,据说这可是一位狂野不羁的美女。甚至,投靠花州也好啊,花州王漂亮又能打,虽然根据资料片,大家好像都想要占据花州,可是真英雄不就是该在这个时候力挽狂澜嘛!   ——我觉得还是跟着女帝比较好,毕竟女帝身边任务多。   ——对不起,我是没有选择。   ——我也是。   后面齐刷刷出现了好多一样的回复。   有不了解情况的玩家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他们不能自由选择势力。   ——一脸痛哭流涕地告诉你,我已经被绑上贼船了,我接了易亡国的任务,为了完成任务烧都城,已经活活死了无数次,等级掉了三级,眼下还没有提交任务,就算是为了任务,我爬也要爬到女帝阵营里去。   ——这简直就像是爱上了一个渣似的,因为投入太多,越陷越深,现在根本无法抽身了。   ——可怕的是,我们现在根本就不知道易亡国跑到哪里去了,救命啊,老板吃喝嫖赌跑路啊,欠玩家们的任务奖励不肯给啦!   ——说正题吧,怎么这么快第二部 资料片就开始了,前面那七绝我还一个都没找到啊!   ——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玩家们都快成了玉长生腿部挂架了,天天在世界频道上报玉长生的最新坐标,你就没注意?   ——靠,那你们有学到玉长生的技能吗?   ——当然有,我跟你们说,这个游戏学武功就跟七绝学,他们各个都至少备有两个门派绝技用来教玩家的,这个绝技还是金色等级的。   ——一个七绝都没看到,没学到金色技能的还能继续玩了吗?   ——别听他们瞎说,现在金色技能也只有几个玩家学到了而已,不过,如果想要见七绝的话,推荐来女帝这边,玉长生、花繁弦和李元月可全都是女帝人。   季薄情看到这里,唇角微微勾起。   果然,玩家们被她误导,以为李元月是她的人了。   若是全天下人以为李元月是她的人,即便他不想靠拢过来也不行了,更何况她是大周正统,他绝对拒绝不了她。   ——你们的重点都是这个吗?难道没有注意到那三位国君身旁的几个人吗?   ——杨九春身旁的是顾清池,这位七绝之一我可是真的服气,无论在季薄情身旁,还是在杨九春身旁都混的是风生水起,他叫什么情痴啊,我看他才该叫绝情、薄情、无情!   ——这个小人应该能祸害千年,命长着呢!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七绝中除了崔不群外,就属于顾清池死的最早,他好像二十几岁就死了,真的是英年早逝,他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文官居然比在战场上刀光剑雨的李元月和花繁弦死得都要早。   ——不会吧?我以为以他墙头草保命的个性应该最会苟命的啊。   ——唉,根据史书上的说法,后世有医生猜测他可能是死于营养不良。   ——以他的官位和地位不至于吧?   ——谁知道真相是如何呢?   ——回归正题,那坐在吴人美对面的人是谁啊?   ——这不是很明显嘛,那不是他的军师裴宗之嘛。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四天半都在生病的军师,如果他不是病体拖累,甚少给吴人美提供计策的话,七绝中必有他。   ——好家伙,杨九春这边是个早死鬼,吴人美那边是个痨病鬼,这把季薄情是稳了。   ——拜托你读一读书好嘛,人家虽然病但是聪明啊,可惜活的也不久,我靠,这个年代的聪明人怎么都活不长呢?   季薄情皱了皱眉,她发现自己对自己死去后的天下了解的实在太少了。   裴宗之,又支持吴人美……这个人难道是青城裴家的人?   ——话说,大家都看到了吧,季薄情身边的道士一定是玉长生,那么那个只有声音不露脸的人呢?还有开头那两个在青山书院的男人,穿黑色僧袍的是玄衣郞吧?难道是他烧的青山书院?什么仇什么怨啊!   ——我猜女帝那个不露脸的谋士一定跟前面两人有关系,不是玄衣郞,就是那个青竹男人。   ——提起青竹我就想起青山书院曾经的山长秀江~青竹楚夫人了,那家伙该不会是楚家后人,这一代的青山书院山长吧?   季薄情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好家伙,她现在正顶着“楚贪狼”的名字,好像听起来确实挺像是他们楚家人的。   季薄情隐隐约约想起玩家学以致用曾经提起过,青山书院四秀有一位就姓楚,可惜她没有说完,之后一定要好好打听一下。   不过,火烧青山书院的凶手到底是谁,为何要将这座百年书院付之一旦!   可恨!可恨!   季薄情利用时间暂停的这段时间,将书院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只找到几本被烧的残缺不堪的书籍,却没有见到任何一具尸骨。   她不由得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感到疑惑。   青山书院原本的学子们呢?他们是自行离开的?还是被纵火之人胁迫带走的?   季薄情在山崖上的一个大石头上坐下,暂且休息一番,理清思绪。   若说谁最与青山书院有仇,自然是那些世家。   青山书院作为招收平民的百年书院,培养了无数寒门学子,这些人为季薄情曾经的改革付出了一切,包括了年轻的生命。   只可惜他们的所作所为也遭到了世家的记恨。   可是,直接放火烧了书院这一招未免也太昏头了,这件事一旦暴露出来,无论对哪个世家都是一次声望的打击,若是杨九春和吴人美干的,那就影响就更大了,可能天下人才都要迟疑要不要投靠这样的君主。   游戏论坛中有些玩家认为放火烧青山书院的,就是资料片中出现的玄衣郞。   关于这一点,季薄情是极不同意的。   玄衣郞虽然名声不好,亦心狠手辣,但他更愿意杀君王、世家大臣,而非贫苦百姓。   她不信此事是此人所为。   季薄情心道:这件事若是杨九春和吴人美做的就好了,等等,就算不是他们做的,也可以当作是他们做的。   若是天下人都这样认为,他们又能堵得住天下众人之口吗?   流言蜚语杀人于无形,毁国于无形,这还是她从他们那里学到的。 第40章 空手套白狼   季薄情数了数自己手底下的人, 除了这些玩家外,她所能调动的人也就只有玉长生和花繁弦了,花繁弦还处在犹豫的状态, 即便要使唤他, 也要轻些使唤,好让他不至于对自己产生恶感。   所以这件事只能交给玉长生去办了。   季薄情简直忍不住苦笑, 明明数日前玉长生才是一个不过刚下山,虽然身怀绝世武功, 却心思单纯的少年,现在她竟然要让他去办这样的事情。   季薄情心道:这也算是在培养他了,政治并不是非黑即白之物,只希望他能够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能够成长的更好。   她再次翻看起游戏论坛, 玩家们的讨论渐渐变成了统计向和技术向。   ——求问,七绝就是最高战力了吗?   ——现在看来是这样的, 我听说这次就要开门派传承了, 大概就是七绝代表的七门了。   ——崔不群呢?他不是已经确定死了吗?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 居然假扮崔不群去追杀女帝,这简直就是杀人诛心啊!   ——有些人虽然死了,却还活着,崔不群算是成了女帝的白月光了,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真是为了喜欢上女帝的人悲哀。   ——我老婆爱喜欢谁就喜欢谁, 这是我们夫妻两个的事儿,用你来操闲心啊!   ——我就爱戴绿帽怎么了?况且,人家是女帝,多爱几个, 少爱几个,你们这些屁民就别嚷嚷了。   ——崔不群虽然不在了,但是他有弟子传承,而且,这个人特别善于社交,天下世家不少人都与他交好,受过他的恩惠。   ——我早就说了,崔不群殉国这件事就属杨九春最苦逼了,像是崔不群这种国宝级的人才,杨九春就算是疯了也不会杀他的。别说不会杀他了,杨九春还会将他好好地供起来,纵使他心中只有大周和女帝,杨九春都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崔不群不仅是大周的丞相,也是崔氏族人重要的族老,就连清河崔氏的当家人都是他一力扶持上位的,可以说,他是天下世家中最亮的那颗明珠,可这颗明珠却偏偏让杨九春给逼死了。虽然我们跟杨九春都知道,这是崔不群自己选择的路,可在外人眼中就不一样了。这下子杨九春就像是黄泥掉进了□□里,怎么也解释不清了。   ——你这话真是太有味道了!能不能找点好一些的比喻啊!   ——反正杨九春被崔不群坑惨了,大魏和大越都是以世家为主,两方却不对付,这也有崔不群之死的缘故。   ——崔不群这么一死,让原本支持杨九春的世家开始犹豫,心中也跟杨九春有了隔阂,让其他小世家更是意图取代这些大世家,反正事情往更乱的方向发展了。   ——本来崔不群的死就将天下的局势变得混乱,更别提崔不群还教了那么一个好弟子,崔荒诞之名大家都知道吧?他就是这天下局势的一个搅屎棍。   ——一看你就是崔荒诞的黑子了。   ——卧槽,崔荒诞还用得着黑吗?他自己就从来不干人事儿,像是个聪明又疯癫的精神病,真的,他做出来的那一件件事儿是人都想不通,别说那个时代的人了,就是咱们现在的专家都分析不透这个人。   季薄情心道:这已经是第二回 她从玩家这里听到崔荒诞之名了,这个人似乎给玩家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也不知道他在历史上究竟干了什么事儿,才把玩家们都逼成这样了。   ——我靠,别提崔荒诞我们还能做朋友,这个人最可恨的是每个时期的历史大事儿里都会有他的存在,反正遇到这个时代谁是什么什么战役、什么什么改革的指挥者、发起者的问题,保底填一个崔荒诞,这题肯定不能得零分。   ——哪里都有这货,哪里他都要捣乱。   ——崔荒诞,神经病之神,最擅长左右横跳,白天带领大军打赢了对面的敌人,晚上就能自己向敌军投向,继续带着敌军再打自己原来的老部队,他这个人无情无义,不忠不孝,大周、大魏、大越、花州王、凉州王、益州王、交州王,就没有哪一个势力是他没呆过的,他到处认主公,坑了主公扭头就逃跑,逃跑本事第一流,说他是七姓家奴都是在称赞他了。   ——唉,我是一辈子都想不明白,崔不群骄傲了一辈子,临了临了怎么就培养出这么一个败坏他名声的弟子。   ——我们历史研究院研究崔荒诞的都要疯了。   ——这一时期崔荒诞在哪里来着?我要赶紧避开这个搅屎棍,他在哪里,哪里就会有战争。这人曾经有这样一项事迹,大周有一伙残兵一直在仲州境内徘徊,几乎变成了强盗,他们一般劫掠了一个城镇就走,不会停留,这伙残兵好巧不巧碰上了崔荒诞,崔荒诞就给他们支了个招儿,说他们劫掠的城镇距离花州州府极近,他们可以在那个城镇搞出一点事情来,这样一来,喜好亲自上阵杀敌的花州王便会带兵前来,而州府空虚,他们绕一圈,避开军队,直接趁机攻占花州州府岂不美哉?   ——要命的是那个将军真被说动了,一把火烧了那个城镇,紧接着就调转马头,避开花州王一举攻破了花州州府,更要命的是那个将军根本就是个莽汉,也不懂治理民生,解决内政,就知道抢夺民众财产,纵情享乐,可以说崔荒诞一个人给花州带来了灭顶之灾。   ——我记得那个时候魏国和越国好像也想要准备偷偷出兵攻占花州的,结果一下子被这群土匪抢先了,简直把杨九春和吴人美气得跺脚骂人。   等这人说完,帖子下面居然一条回复也没有,好像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等等,你们为什么不回帖,你们搞得我好慌啊。   ——说实话,你也搞得我们好慌啊,魏国和越国都想要攻占花州……这特么难道不是《盛世》资料片二《乱世争锋》的背景吗?   ——……靠!   ——妈的!   ——我的天啊!   ——所以,我们在这里瞎逼逼,结果一不小心了解到了真相吗?   ——那个,请问,被劫掠又被烧的城镇是叫什么?   ——……唔,扶苏。   论坛瞬间又是一片沉默,看到这里的季薄情一下子瞪大眼睛。   等等扶苏,大周残兵,还有崔荒诞?   ——完蛋了,女帝要面临重大危机了。   ——但是,那些大周残兵看到女帝在扶苏后,还敢火烧扶苏吗?崔不群的弟子遇到女帝后,又将跟女帝擦出什么样的火花?敬请期待《绅士八卦》第二弹……   ——这叫什么?烧人者恒被烧之。   季薄情:“……”   她摇了摇头,收回了视线。   眼下,她与扶苏都将遭遇重大危机。   她初来扶苏,不知道扶苏内部的势力会如何针对她,外部又有一伙来势汹汹的强盗土匪,即便他们曾经是大周的士兵,但谁也不知道经过多次烧杀抢掠的他们心中对大周及女帝的信仰是否依旧坚定。   每个人都会有欲望,这些曾经属于大周的士兵也不例外。   季薄情不愿意抱着侥幸的心理坐等危险降临,她要做好准备。   季薄情掸了掸捡出来的几本书上的尘土,书封被火烧毁,依稀能看到上面留存的“谋篇”字样。   谋篇……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季薄情慢慢回忆起来。   她现在真的希望有一个头脑聪慧的谋士跟在身旁,至少帮她记一些东西,因为游戏论坛带来的信息太过丰富,她很容易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而忘记现下这个时代的一些信息。   “啊。”她轻呼一声,终于想起来了。   玩家们似乎说过,崔不群写了一本书,名为《谋篇》,谁若是得到此书,按照书中内容谋划,就可以在天下称王称霸。   季薄情盯着这本残破不堪的书,这书纸页脆薄到几乎稍微一翻就会碎成碎屑,她根本不敢乱动。   季薄情苦笑道:“真的有这么神奇吗?仅仅靠着一本书就能打天下了?”   “当然靠的不是书,而是书中的智慧。”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季薄情猛然起身,翻身跃上自己所坐的石头,一脸戒备地望着来人。   只见,云雾缥缈的崖边正立着一个青衣男子,男子眼上蒙着一块青色布巾,长长的巾脚随风乱舞,如同柔韧的柳丝。   男子看上去年纪稍大,却沉稳潇洒,别有一番名士气度。   男子率先开口道:“实在抱歉,我无意惊扰贵客,只是见贵客为书院珍本所迷,这才忍不住开口。”   季薄情惊疑不定地注视着他,徐徐道:“书院珍本……你是青山书院的人?”   男子露出苦笑,“在下不才,忝为青山书院山长。”   眼前这人居然是青山书院山长?!   可是,他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季薄情虽然功夫不到家,但也并非有生人距离她极近,她还发现不了。   难道此人也能在停止的时间中行走?   男子道:“贵客定然疑惑我为何无声无息突然出现,其实,我是从山崖下爬上来的。”   季薄情:“……”   你驴谁呢!   季薄情站起身,慢慢挪到悬崖边,探头看了一眼,居然真的看到一根绳子系在崖边一道嵌入石缝的铁钩上,绳子一直垂入云海中。   原来如此。   方才时间暂停的时候,她因为想东西而走神,并没有注意到时间又开始走动,这人便在这时顺着绳子爬上来,无声无息站在崖边,能做到这一点,他的武功也是极为高妙的。   季薄情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想的实在太多了,看来她就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拥有游戏系统的原住民。   季薄情笑了笑,温声道:“青山书院楚山长,您的大名我早有耳闻。”   楚山长笑了笑,“贵客定然有很多疑问,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聊。”   季薄情立刻同意。   楚山长:“贵客且随我下悬崖,悬崖中间有一处木栈,现为我的居所。”   季薄情见他虽然蒙着眼,却身形敏捷,稍微握住绳子,直接跳了下去。   季薄情学着他的做法也跃了下去。   她却没有看到崖边一只黑鹰突然掠了过来。   ……   季薄情踩着山崖,拉着绳子,停了几停,感受到潮湿微凉的云海扫过她的面颊,这才看到云海深处一道简朴的木栈。   她猛地翻身一跃,跃到木栈上。   木栈搭在悬崖峭壁上,峭壁上还被凿了个洞,木栈上放着竹制的桌椅,桌子上摆着一方红泥小火炉,火炉上放着小锅,锅上冒出白气,带着淡淡的茶香。   季薄情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好,他书院都被烧了,他居然藏在山崖下优哉游哉地烹茶?   季薄情只得道:“楚山长真是好雅兴。”   楚山长开口道:“在下楚斯人,见我如此行事,贵客定然疑惑。”   他做了个邀请她入座的手势。   季薄情便直接坐在他对面。   楚山长手掌在热气上拂了拂,捏着木勺,为季薄情舀了一碗茶汤。   他缓缓道:“青山书院被烧毁,是它早就应有的一劫。当越国国君吴横江死在前往青山书院的路上时,我便知晓,这座百年书院难以保存,甚至它的名望也将被有心人利用,制造阴谋。”   季薄情虽然也是准备制造阴谋的一员,脸上却没有带着半点不好意思的神情。   她坦然自若追问道:“吴横江死在这里?”   楚山长缓缓点头。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楚山长缓缓道:“因为他想要这里一人出山助他平定天下,便学着古法礼贤下士,亲自前往书院,如此行事已有多次,没想到偏偏在这次坏事了。”   吴横江想要平定天下?虽然死的比较早,但他想的还挺美。   季薄情露出惊疑的表情道:“那火烧书院的难道是吴横江的儿子吴人美?”   楚山长摇头道:“虽然看上去越国国君确实最有这样做的动机,可最有动机的人并不一定是最后的凶手,我也不知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正准备查清楚此事。”   季薄情心道:这不就糟糕了嘛,我正准备甩锅给杨九春和吴人美呢。   季薄情上下打量他,担忧道:“楚山长你这样……能行吗?”   楚山长闻言愣了一下,忍不住笑道:“我目盲多年,一直依靠自己行走做事,书院众人都已经了解我的情况,也习以为常,我倒是忘了我现在的样子在他人眼中是多么脆弱。”   他温和道:“贵客请放心,我外出行走时,皆与常人无异。”   季薄情:“如果山长信得过在下,在下愿为山长调查此事,我定然为山长您查个清楚明白,啊,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   季薄情便当作他能看见一般,抬手行礼,“在下楚贪狼。”   “实不相瞒,我来此是为了女帝寻找人才的,看到这里化作一片焦土,实在忧心,可我仔细搜索后,发现其中并没有人……”   楚山长:“吴横江枉死山门前,我等就已经知晓青山书院将要遭到人祸,便悄悄组织学生们下山躲避,也幸好我们料敌于先,这才没有人员伤亡。”   季薄情舒出一口,“这样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   既然能够料敌于先,一定是因为有出色的人才。   季薄情忍不住两眼放光,看着楚山长如同看着桌子上的珍馐美味。   “山长,究竟是谁如此厉害?既能料敌于先,又能让吴横江主动求出山,莫非……莫非……是山长您吗?”   虽然楚斯人的年纪已经到了沉稳的时候,却也免不了听到她的话后,内心高兴了几分。   “吴横江确实是为了在下而来,可是书院中自然还是有比在下更为出色的人才。”   季薄情:“不知道他们可有出山为女帝效劳的意愿,女帝定然厚待他们!”   虽然她现在两手空空,啥的都没有,但空手套白狼要的就是脸皮厚,嘴巴甜,还要会许诺美好的愿景。 第41章 唯梦闲人不梦君   青山山峦一片青翠, 犹如上好的翠玉,浓郁的绿几乎要滴落下来。   萦绕着山峦终年不散的云雾更让此山显得仙气十足。   在青山悬崖上一处洞府前的木栈上,两个男人烹茶自饮, 宛若隐居深山中的闲云野鹤。   只可惜这两个男人一个是由季薄情变成的假男人, 另一个则蒙住眼睛,看上去双目已盲。   楚斯人听闻季薄情的言语, 含笑摇头。   季薄情道:“女帝是天下正统,一直以来都欣赏寒门学子, 并不像杨九春和吴横江那两人,为了得到世家的拥簇,任由世家迫害寒门。”   “人并无高低贵贱,在女帝看来,分辨人才的自然是要唯才, 而不是看他们的门第和家世。”   季薄情神情不解,“我以为青山书院山长该与女帝心意相通才是。”   楚斯人不紧不慢端起茶碗, 饮了一口, 他含笑道:“贵客所言算是说进我的心中去了, 只是……”   他眼中闪过一丝悲伤。   季薄情自然是没有错过这丝变化。   她也沉默下来。   她知道楚斯人悲伤的是什么,犹豫的又是什么。   青山书院为大周输送了不少人才,而这些人才在大周沦陷后,不是被杨九春所杀,就是殉国而死。   季薄情低下头, 双手抱着茶碗, 热气熏得她眼睛发酸发烫。   她低声道:“女帝让我给您说一声——对不起。”   “青山书院将人才交给陛下,陛下却没有护住他们,这是陛下的过错,陛下说等她到了九泉之下, 自会向青山书院无数英杰之魂请罪,陛下也希望我能代替她给青山书院历代山长上一炷香。”   楚斯人眼中隐约泛起水光。   他含笑道:“这并非是陛下的过错,既然你要上香,那就请跟我来。”   他带着季薄情前往山洞中。   他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我离开青山书院的时候便将历代山长的牌位移到此地了,幸好移的及时,要不然我就成了青山书院的罪人了。”   他顿了顿,苦笑道:“百年书院被烧毁,我已经是罪人了。”   季薄情:“这并非山长的过错,只能说小人太过猖狂了。”   山洞中为了阻挡山外潮湿的雾气,以石门为主,石门严丝合缝,想要推开也得用上不少功力。   季薄情看他轻飘飘推开几扇石门,越发想要将他纳入麾下了。   有青山书院山长在麾下,她还要担心青山书院四散的人才不来投奔吗?   况且楚斯人虽然目盲,武功却不弱,学识也不错,真不错的人选。   季薄情趁机上眼药,“依在下所见,能做出火烧书院这种事的无疑是站在世家立场的那些人,必是杨九春和吴人美其中一人,这样一来既除掉了眼中钉,又能趁机将这件事嫁祸给对方,实乃一石二鸟之计。”   楚斯人叹了口气,好像并不想继续谈论此事。   季薄情有些遗憾,只得停住了往两人身上泼脏水的举动。   楚斯人领着季薄情来到一处干爽的室内,室内幽暗,只点着几根蜡烛。   楚斯人拿出三支香,用蜡烛点燃,递给季薄情。   季薄情正色接过,举香对着牌位郑重行礼。   她在心中默默道:青山书院历代山长,朕有愧于那些因朕而死的英杰,朕一定会为他们报仇,让一个盛世大周重现人间,完成他们与朕的心愿。   季薄情拜完后,将三支香插入香炉。   她看着袅袅上浮的青烟,低声道:“楚山长,天下乱象已起,您还要坐在深山中吗?此时不入世救天下,还在等什么!”   她转过身,眸光如利箭刺在楚斯人身上。   楚斯人:“贵客,非是楚某惜身,不肯出山,只是楚某身上还肩负着重任,楚某需调查清楚凶手,重建青山书院。”   楚斯人微笑道:“楚某虽然双目失明,无法视物,可楚某心未瞎,自然不会被这世间的流言蜚语所蒙蔽,楚某知道这天下是谁家天下,大周陛下才是这天下实至名归的正统。”   “贵客放心,虽然青山书院无数学子亡故,但他们是亡于杨九春之手,亡于魏国人之手,这非是陛下的过错,我亦不会因此对陛下怀恨在心。”   “楚某若是出山,择一明主侍之,大周陛下是楚某唯一的选择。”   季薄情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可又觉得可惜。   这样才是最不好办的。   因为楚斯人并非不肯为她效力,而是因为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再继续强求下去。   可不强求,她就只能当光杆皇帝了。   季薄情叹气道:“也罢,只是我有些惋惜。”   楚斯人面上露出愧色,“我虽然无法相助陛下,但我可以为陛下推荐一人,若有此人相助,陛下定然如虎添翼。”   季薄情立刻追问道:“不知此人是谁?”   楚斯人:“此人乃青州人士,眼下正暂居在离青山不远的一处酒馆中,她姓君名思,字不梦。”   “如今天色尚早,不如我带贵客前往。”   季薄情自是赞同。   两人收拾一番,准备顺着绳子往上攀。   楚斯人却在此时拦住了季薄情,“贵客稍等,有人在悬崖上。”   季薄情屏息凝神,抬头望去,入眼所见皆是白茫茫的雾气。   她又侧耳倾听,仍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季薄情不由得看向楚斯人,楚斯人却一动不动,只有耳朵时不时轻轻一颤,似乎听到了什么。   季薄情趁此时机,打量起楚斯人。   他头上的血量显示他的等级只有70级。   他的个人属性是这样的——   姓名:楚圣,字斯人   身份:青山书院山长   称号:【金色】青山书院山长(注意:佩戴此称号时,容易收服天下寒门人才,天下人才将自动往此人身旁靠拢);【紫色】白衣秀士(注意:此乃青山四秀之一称号,搜集齐四秀将会带来特殊加成)   天赋:【金色】师者;【金色】识人之能;【紫色】耳聪   季薄情眨眨眼睛,深觉楚斯人的名字别有一番含义。   “斯人”可指斯民、百姓,他名字的内涵大概是百姓平民皆可称圣吧,还真是符合青山书院一直以来的理念。   可是,白衣秀士的白衣呢?还是白衣秀士真的只是指他尚未获取功名之意?   不过,看到他的称号和天赋后,季薄情想要他的心更迫切了。   有楚斯人一人便有天下人才来归,他甚至能够轻易辨识出有才能之人,这不正是她现在正需要的人吗?   季薄情仗着自己穿着“楚贪狼”的马甲,甚至生出了直接将此人打晕抗走,等到了扶苏,再给他请罪的想法。   反正惩罚的是楚贪狼,算不到她季薄情的头上,纵使她把事情做绝,也可以用季薄情的身份狠狠敲打楚贪狼,来给楚斯人施恩。   这么一想,简直就是妙计!她一个人就可以把红脸白脸都演了,恩威并施,顺带带走一个人才搜索器。   季薄情走在楚斯人身后,盯着他露出的白皙后脖颈,手指蠢蠢欲动。   楚斯人疑惑地摸摸后脖颈,回头望来,朝季薄情浅浅一笑,“好了,人走了。”   季薄情思量道:“不知道来人是谁?”   楚斯人:“自从青山书院被烧后,已经来了好几伙人,大概都是想要趁机搜寻一些青山书院的珍本孤本。”   说到这里,季薄情想起了自己手中的《谋篇》。   “我也捡了一本书,不知道这本书是否对楚山长有大用?”   楚斯人笑了一声,开口道:“既然贵客是奉陛下之命前来,那我也不瞒着贵客了,此书确实是一卷珍本,可你手上拿的只是复刻本,这样的复刻本青山书院多的是,而且散落各处,专门等着心怀不正之人前来,拿了此书以为获得了无上宝贝。”   “这是楚某受人所托,布下的一局棋。”   季薄情愣住了,“一局棋,那您可知此书是何人所写?”   楚斯人:“贵客既然有此提问,想必已然知道此书是谁所作,也难怪,您毕竟是陛下身边人,不错,此书正是大周丞相崔不群遗作。”   纵使心中早有准备,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季薄情还是感觉一阵不适。   人人都提起这个名字,处处仿佛都有这个人的影子,这就好像这个人从未死过,一直跟随在她身旁,可她又确确实实知道这个人已然不在了,她不能再沉迷在久远的梦中。   他与她过往皆已消散,不可追,不可寻。   楚斯人仿佛能够读心似的,轻声道:“对不起……”   季薄情笑了笑,“无事,我一直仰慕崔丞相,可惜……真是可惜了。”   楚斯人:“既然如此,那你便收着此书吧。”   季薄情懵了一下,“什么?即便是复刻本,这么随随便便拿走也不好吧?不是崔丞相委托你用此书设计谋算吗?”   楚斯人笑道:“我在这里停留许久,一直关注着青山书院废墟中发生的事情,此书其他复刻本早已散落出去,你手中的残本自己拿着留个念想也不错,只是贵客需记得,书中谋算不可尽信。”   季薄情好奇道:“为何这样说?此书难道不是崔丞相呕心沥血所作吗?”   楚斯人:“呕心沥血吗?按照他的心意来说,如此谋算的确算是呕心沥血了。”   他回过神来,询问季薄情:“贵客以为何为谋?”   一瞬间,季薄情的记忆随着这句话被拉到了一个秋日午后——   她半支着脸颊,看着窗户外不断飘落的金色银杏叶,一道毛茸茸的光落于她的手背上。   窗前的崔不群一手执书,一手轻轻扫落书页上的银杏叶片。   他突然发问道:“陛下可知何为谋?”   他抬头的瞬间,金色与阳光都虚化成为背景。   “以智算智,以心计心。”季薄情与记忆中他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金色的时光中回荡。   楚斯人呼吸一滞,似乎想什么入了迷。   季薄情闭上眼,徐徐道:“人力有限,谋算终究只能算到十之八九,剩下一两分且看天意,倘若非要十全十美,那必然会在其他地方找回来,此乃世间平衡之道。”   所以,谋主崔不群每每谋划往往留出一两分余地,给人一条生路。   她至今都觉得他太过优柔,不够果断,甚至因此与他争论多次,如今她再来世间重新做人,终于对这个所谓凡事不可做绝,世间万事亦难圆满,有了新的感悟。   许久,楚斯人才回过神来,“楚兄果然有大智慧,适才所言让我有了新的领悟。”   楚斯人笑道:“此《谋篇》据崔丞相所说就是教人如何谋算人心的。”   季薄情更加疑惑了,“这么重要的书卷就白白给了其他人?”   楚斯人:“是吗?若是得到此篇之人不懂得一个最简单的道理,那么他就是自取灭亡。”   季薄情恍惚道:“人心不可谋算。”   楚斯人“哈哈”一笑,“正是如此。”   季薄情疑问更加多了,“为何他要设下此计?”   楚斯人:“我亦不知,只是按照他所托付行事,大概他想要找到真正能够继承他衣钵的传人吧。”   “这篇《谋篇》是他尚未完成之作,但是在此之前他还写过一卷与谋篇相对的文,大概两者共读才能领会他真实的意思。”   季薄情笑道:“崔不群果然是崔不群啊。”   楚斯人点头,“正是,正是。”   “天下世家中唯有崔不群才能称作真正的君子,无论寒门,或是贵族,凡是有人向他请教学问,他皆认真作答,从不看轻任何一人。”   季薄情心道:原来如此,我说楚斯人怎么会跟崔不群有交情呢。   两人边说,边爬上悬崖,悬崖边果然没有了人。   楚斯人引季薄情从一条小路下山。   季薄情忍不住问起了青山四秀之事。   “青山四秀?我从未听过,大概是世人给的虚名。”   季薄情:好了,破案了,青山四秀是后世人给起的,反正青山四秀本人白衣秀士楚斯人是没有听过。   季薄情又问:“那青山书院中何人最为优秀呢?”   “最为优秀?”楚斯人失笑,“青山书院所教颇杂,士农工商皆有涉及,但凡是学生感兴趣的,我们都愿意教导,这是之前的山长留下的规矩,最为优秀……真是难以评价。”   “不过,若说出类拔萃的学生,我心中倒是有三人。”   季薄情立刻用自己的替身询问身旁的玩家青山四秀的事情。   楚斯人:“旻灵溪虽然不善习武,却极其熟谙兵法,然而他总是喜欢一些狠毒计谋。”   “白子明中正平和,文武双全,士农工商皆有所小成,可惜,他的长姐乃是白素月。”   季薄情神情惊讶,“他……他居然是素月之弟。”   白素月在她的支持下主持变法新政,在杨九春攻城时,她主动带兵抵抗;城破时,她又坚持带兵巷战,最终寡不敌众被魏军围困,她便直接从高楼上跃下,宁可一死,也不想落到杨九春的手中,不曾想杨九春为了杀一儆百,竟然命郎中硬硬生生给她捡回一条命,让她活着在法场上被刽子手千刀万剐了。   白素月之死是她心中永远的愧。   季薄情缓缓道:“素月……陛下一直记得,不知道她弟弟现今如何?”   楚斯人长叹一声,“白子明发誓复仇,已经下山投向越国了。”   季薄情握紧手指。   楚斯人:“希望你能提醒陛下,白子明不仅恨杨九春,亦恨陛下。”   季薄情:“我明白了,我会告之陛下的。”   楚斯人转移话题,“剩下这位便是我要为你引荐的,擅长处理内政等事物的君不梦。”   “青山书院的内部事物大多由她治理。”   两人说话间,走到了青山脚下一栋二层酒家前。   酒家门上挂着竹帘,阳光透过竹帘缝隙落入店内。   季薄情掀帘入内,嗅到一股浓浓香气。   楚斯人笑道:“我闻此香味便知不梦你又在做美食了。”   他笑着走向一扇隔帘后,即便他无法视物,却像是如履平地。   季薄情跟了上去,转过一道泛青的竹帘,便看到一个散发盘坐的娇小身影。   那人头未回,随口道:“楚老,又来打秋风了?甚至还多带了一个美人来。”   季薄情笑道:“你尚未见我容貌,怎么就认定我是美人?”   她换作楚贪狼的皮囊,虽然高大英俊,但绝非是能用美人来形容的。   那人笑道;“我从来不看美人,只闻香,你虽然身形高大,却独有一股绝世美人的香气,即便你是盖世男儿,我也要称你一声美人。”   季薄情潇洒一掀衣摆,径直在那人对面落座,爽朗笑道:“那我就领了这个虚名了。”   那人终于放下手中书卷,抬头看来。   季薄情也仔细端详此女子。   眼前女子眉目清秀,眸光清澈,自有一番灵气。   女子未言先笑,“果然是个美人。”   季薄情含笑道:“那美人来为英雄敬酒。”   说着,她倒了一杯酒,主动捏着杯子凑到女子唇旁。   她镇静温和地注视着该女子,身上丝毫没有玩笑淫邪之意,反倒正直坦诚。   那女子被她赤诚目光一看,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她瞪向楚斯人。   楚斯人笑着介绍道:“此人便是我们青山书院的君不梦了。”   季薄情:“得见此女,我恍然如在梦中,真耶?梦耶?得见仙人耶?”   君不梦脸都红了,却硬撑着道:“哈哈,连你这等美人也拜倒在我裙下了吗?”   季薄情笑而不语。   君不梦与她对视不过一个回合,就被杀的丢盔卸甲,大败而归,额头尽是虚汗,脸颊通红。   季薄情心道:这大概就是玩家们所说的又菜又爱玩了。   君不梦低下头,轻声道:“真是可恶,可恶,明明要锻炼自己的,怎的又输了?”   她自顾自絮絮叨叨:“不行不行,我这般怕外人,以后与外界接触可还的了?”   “眼前这人,我一眼便能看穿,明明历尽千帆,还偏偏装出一副不谙世事的纯然模样,专门哄骗像是我这样刚刚下山的无知年少之人。”   季薄情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楚斯人咳了一声,“不梦,别胡言乱语。”   季薄情心道:啊,实在抱歉了,这事儿朕还真做过,那个年少天下第一人正在为朕奔走呢。   季薄情面上依旧带笑,收回手,自己饮了手中的酒,“抱歉,我只是想与君相识,我以为你会喜欢这个。”   君不梦呼出一口气,抱着双臂,扬着下巴,却不看她,口中道:“我已知晓你的来意,不必说了,你能请得动楚山长当你的说客的确厉害,不过,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战争了,我打算老死乡野间,你赶快收拾收拾回去吧。”   季薄情:“君前辈可知我是带着谁的意思前来?”   君不梦哼了一声,“大概是跟季薄情一路人吧,除了她的人以外,我们山长可不会随随便便带其他人来见我。”   “反正我是不去的。”   这个人如此直白拒绝像是对季薄情有什么抵触。   季薄情好声好气道:“可是陛下何时得罪了阁下?身逢乱世,你既然怀有奇才,为何不想着为国效力呢?”   君不梦:“为国效力?那我应该效忠的是越国才是,杨九春也好,吴人美也罢,甚至是季薄情,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权势去争夺天下,打打杀杀,肆意掀起战争,结果倒霉的还是平民老百姓,哪怕是最贴近寒门的季薄情,她恐怕也对真正的民间了解甚少。”   “反正我这辈子是宁愿醉死乡间,也不想要去参合这一滩脏水。”   季薄情沉默不语。   君不梦眼珠子一转,“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   季薄情看她模样不像是推荐他人,反倒像是祸水东引。   她何时竟然成了祸水,让人如此避之不及?   她已无退路。   季薄情笑问:“不知阁下推荐何人?” 第42章 若为天下太平,我甘愿无……   天朗气清, 风中夹带着青山绿水间柔软的花草香气。   暖融融的如光爬上竹帘,透过竹帘缝隙在桌子上投下一道道狭长的白色光影。   酒馆内一道道竹帘后是一个个矮榻,榻上放着方桌, 客人可以或坐或躺, 在这里惬意地享受美酒美食,好不快活。   季薄情进来时曾经扫视这个酒馆一周, 发现酒馆的墙壁上写着无数诗句,看样子像是常来这里的青山书院学子们留下的, 青山脚下的这个酒馆主要招待的是青山书院的学子们,眼下学子们四散天涯,青山书院被烧毁,这个酒馆也萧条下来。   君不梦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火炉和一个小砂锅,砂锅里煮着乡间常见的野菜和鲜鱼, 可不知道她是有什么秘方,溢出来的香气竟然美味极了, 让人止不住地口舌生津。   季薄情说话间, 忍不住一而再, 再而三地瞥向砂锅,砂锅里的鱼汤都炖煮成奶白色的,鱼汤沸腾冒起一个个白色珍珠似的泡泡,砂锅内的野菜被热水一煮显得越发绿油油的,这一锅野菜鱼汤简直就像是珍珠翡翠汤。   君不梦此时露出一个笑容, “我所推荐的人便是旻灵溪, 他眼下正汲汲营营,想要给自己寻一条出路,怕是最适合你们的人选了。”   “不过,他想要辅佐的是强者, 以女帝现在的势力来看,似乎难以打动他。”   君不梦盯着季薄情,“你若是想要说服他出山,可就要费一番力气了。”   楚斯人在一旁点头道:“不错,旻灵溪也是很好的人选,只是连我都不知他现今在何处。”   君不梦笑了一下,“这个我知道。”   她单手杵着下巴,手臂抵在桌面上,任由袖摆滑落露出小臂。   “他现如今正在青州州府,这位……你若是不快些动身的话,他可就要为旁人效力了。”   她打量着季薄情,有些好奇她接下来的反应。   季薄情却露出一抹笑意,“他居然认为吴人美才是天下的强者吗?”   君不梦撇嘴,“他这个人多疑的很,其他人的话语他全都不信,很多事情都喜欢亲自去了解。”   “在平常小事上都如此,在选择所效力的主公方面,他自然更是如此。”   季薄情眉眼含笑,“这样一来,我就无需担心他会直接选择效力越国了,毕竟,听起来他是个十分谨慎的人,在没有看过全部人后,不会轻易下决定的。”   季薄情笑眯眯道;“原来方才前辈所说为旁人效力,实在与我玩笑啊。”   君不梦见自己的诡计没有得逞,不由得可惜地抿了一下唇。   她开口道:“抱歉,我也是想要试试你的深浅,没想到女帝身旁还有你这样的能人。”   她盯着锅中鱼汤,状似闲聊道:“你为何会效力于女帝呢?”   季薄情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温声道:“天下乱世会终结在女帝手中,我无比确信这一点。”   君不梦摇摇头,“怎么会如此容易?女帝民心已失。”   季薄情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不常常下山走动?”   君不梦心道:我就算是久居山上,也是通晓天下大事的。   她本想这么说,可看此人神情似乎在等待什么。   君不梦怀疑道:“难道天下有了什么我未闻的消息?”   季薄情:“正是关于女帝的,女帝从地牢中逃出,在众人的掩护下已经离开都城,准备前往扶苏之地,路途虽然遥遥,却有无数百姓和学子跟随,他们带着自己仅有的财物,一路跟着女帝,此队伍浩浩荡荡,至今仍有人陆陆续续在往女帝身边赶去。”   “杨九春面临此情形,怒火中烧,居然直接出手杀了路边的百姓和学子,这些你都不知道吗?”   季薄情虽然言辞温和,但她看向君不梦的表情似乎在说“不是吧,不是吧,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君不梦呼吸一滞,脸颊忍不住赤红起来。   “竟、竟有这事?”   她看向楚斯人。   楚斯人点头道:“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这次前来也准备跟你提起此事。”   君不梦整个脸都红起来了。   她现在很想找一个地缝藏起来,她为自己的无知、自大与狂妄感到羞耻。   君不梦抿紧唇,闭上眼,努力平复心情,“抱歉,我可真是有些可笑了。”   季薄情低声道:“世事无常,人也在改变,不梦不应以旧时的目光去看如今的人与事。”   “那些辛辛苦苦一路跟随女帝的民众不会说谎,那些放弃大魏功名利禄,选择前往女帝身边的学子也不会说谎,这些不正证明了陛下才是天命所归、民心所向吗?”   “被民众和学子都如此爱戴的陛下,你难道还能说她是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挑起战争之人吗?”   季薄情目光锋利,“陛下从未挑起过战争。这天下是她的天下,这四海土地是她的土地,这民也是她的民,她为何要在自己的土地上发动战争,伤害自己的子民,分割她自己的天下!”   “这天下若是有一人不愿意看到战争,希望天下一统,海清河晏,那必然是陛下!”   君不梦像是被她说的话吸引,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看着她良久未言语。   季薄情的目光缓缓扫过君不梦和楚斯人两人,开口道:“下面的话我想说给两位听。”   “两位或为青山书院,或因为某些事情寒心,不愿出山帮扶女帝,但是两位有没有想过,若是没有国,又哪里来的家?若是天下皆乱,即便青山书院重建,书院被大火焚烧的悲剧也只会重演,到了那个时候,又哪里来的世外桃源供你们这样的名士躲避,过着闲云野鹤般悠闲的日子?”   “覆巢之下无完卵,两位身逢乱世又怎么能却确信自己不会被卷入天下风云中呢?”   “等到被动卷入的那刻,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季薄情:“如今世家扶持杨九春和吴人美上位,若是让这两人一统天下,那寒门学子还有出路吗?即便再有才华,他们恐怕也只能成为酒囊饭袋一般的世家子弟的门客、奴仆,斯人,不梦,你们如今做出的选择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整个天下所有寒门士子啊!”   季薄情叹了口气,拱手道:“抱歉,我实在太过激动,但我并无指责两位的意思,毕竟女帝从来不会强迫有才能的人,陛下惜才爱才,纵使将来两位与女帝立场向背,女帝亦不会后悔今日我没有强求两位。”   “但是,我是会后悔的,后悔我没有能为陛下留下两位能够改变天下局势的人才!”   君不梦闷头听了半晌,听到她最后的话,忍不住道:“你该不会以为仅仅凭着你就能够强迫我们二人吧?”   君不梦不由得乐了起来,似乎觉得眼前此人有些不自量力。   季薄情笑道:“我虽然武功可能不如二位,但是,两位恐怕防不小人手段吧?”   君不梦吃惊地瞪大眼睛,似乎没有想到眼前之人竟会不要脸到说出这种话来。   楚斯人摇头,“贵客莫要玩笑,不梦要当真了。”   季薄情举起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坚定道:“我虽然不是小人,可为了陛下,为了天下,为了无辜的天黎民百姓,我会去做这种小人行径。”   她露出苦笑道,“我做出这种事情,陛下定然瞧不起我,还会降罪于我,可即便如此,我亦无悔。”   她“当”的一声砸下酒杯,“若是带回二人能救陛下,能救天下,那我楚贪狼宁愿做这个罪人,无论陛下是杖毙我,还是砍我的脑袋,我都无二话!”   季薄情抬起头,“两位,今日若是无法劝两位跟我一起回见女帝,我便宁愿一死,也要试试小人行径了。”   她的果断不要脸和悍不畏死简直震惊了楚斯人和君不梦二人。   两人长久居住在青山书院中,往来之人都是有学之士,哪里见过这种人。   楚斯人倒是还能稳下来,君不梦简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她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敢当着我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你难道不怕我恼火之下,更加不肯投靠女帝吗?”   季薄情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因为我信两位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因为我的小人行径而对陛下有误解,迁怒陛下。”   “你……你……你……”君不梦指着她的鼻子,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简直就是吃定他们两个是好人。   “天下怎会又你这般无耻之人,亏我还以为你是名士!”   季薄情心道:实不相瞒,朕用无耻打败朝中那些倚老卖老的老臣的时候,你们可能还在学院中闭门读书呢!   季薄情道:“若为天下太平,我甘愿无耻。”   君不梦彻底失语了。   楚斯人倒是笑出声,“好一个为天下太平。”   “楚某只是疑惑,你为何会认为我们见了陛下,就会为陛下效力?”   “即便你绑了我二人前去见女帝,我们也可能拒绝……”   季薄情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绝无可能。”   “天下无人能拒绝陛下。”   君不梦被她这番话激起了脾气,“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随你去见女帝,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让人拒绝不了的本事!”   楚斯人无奈道:“虽然贵客刚才的话有些不得体,但不得不说你说服了在下。”   “确实,若是天下不定,无论多少个青山书院最终都会付之一炬。”   “可我要调查的凶手……”   季薄情:“这件事陛下自然愿意负责到底,仅靠山长一人之力,不如依靠陛下手下众人之力。”   楚斯人彻底被说通了,“好,就依贵客所言。”   季薄情笑容加大,拱手道:“多谢二位,贪狼在这里向二位请罪了。”   楚斯人摆摆手,不介意她的言辞。   君不梦按着桌面,哼了一声道:“算了,等见了陛下的面再与你计较……哎,我的鱼汤好了,你们快来尝尝,这可是我根据崔不群的食谱做出来的鱼汤!”   季薄情愣了一下。   楚斯人开口询问道:“你是从何处得来的食谱?”   君不梦笑嘻嘻道:“你不是复刻了好多本《谋篇》嘛,我随便翻了翻,发现里面居然还夹杂了食谱,食谱我看过了,也试过了,做出的食物不会有问题的。”   楚斯人扶额道:“我不是说了,你们不可乱翻这卷书吗?”   君不梦眨眨眼,“准确地来说,您老人家说的是不许在书院中乱翻,我没在书院中乱翻,我是带下山翻看的。”   楚斯人:“……”   季薄情笑道:“阁下还真是机智过人。”   她兴致勃勃道:“我很想试试来自崔丞相的食谱是否美味。”   楚斯人:“实不相瞒,我也有些好奇,我虽知道他精通易牙之术,他却从来不肯让在下大饱口福。”   君不梦:“若非亲眼看到,我也不会相信堂堂世家典范居然会亲手烹饪美食。”   季薄情有些怀念地想:你们不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如果能看到崔不群的技能面板,那他的烹饪一定是金色满级,按照玩家的说法,这可能就是他最为出色的生活技能了。 第43章 阳谋阴谋   暖融融的热气不断上升盘旋, 砂锅里的鱼汤沸腾地更加剧烈,仿佛下一刻那些滚水中的珍珠就要迸溅出来一般。   君不梦分别用木勺给三人各自盛了一大碗鱼汤。   季薄情吹了吹汤上的热气,迫不急的地将唇抵在碗边, 轻轻啜了一口。   鲜香浓郁的鱼汤流进胃里, 从胃部散发出一阵暖意,而她的口中只留一股鲜香。   季薄情赞叹道:“这鱼汤实在太过鲜美了, 好吃到让我忍不住想要将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君不梦盈盈一笑,“那你可要小心一些, 若是真把你这条伶俐的舌头吞下去,你就没法替女帝办事了。”   季薄情含笑看着她,知道她还在为刚才的事情不痛快,想要挤兑自己。   她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舌头和鱼汤不可兼得, 那我只能舍前程,而取美味了。”   君不梦被她这副讨打又可怜的样子逗得笑了出来, 她话语中的赞叹又实在让君不梦受用。   君不梦笑道:“我可不是跟你们吹牛, 不是所有人都能原模原样复刻出崔不群的食谱的。”   季薄情点了点头。   虽然比原主的美食差了一点点, 但君不梦所做食物确实有了崔不群的□□分味道了。   三人喝完一锅鱼汤后,便都歪倒在榻上,默默享受着阳光,消化着肚子里面的美食。   酒馆的店家送来几块消食用的糕点。   季薄情捻起一块嗅了嗅,酸甜的水果香气中还夹杂着一丝药材的味道。   她心想:这道糕点大概是一种药膳, 所用之物大概是红果一类的开胃助消化的药材和水果。   就在季薄情研究这枚糕点的时候, 君不梦已经连吞了两块。   她抱着肚子,叹息道:“郑老板,你家的红果糕真是绝了,既有药用作用, 口感又如此美味,正是因为你家有这种糕点,我才总是吃多了。”   一旁的楚斯人无奈摇头,“告诫过你多次,养生之道在于只吃八分饱,你却从来没有放在心上,等你老了,你就知道后果了。”   君不梦连忙捂住耳朵,一副受不了的模样,“哎呀,老人家,老人家,快别说了,我要被你念叨的头疼了。”   楚斯人:“你呀……”   季薄情饶有兴致道:“没有想到这种乡下野店居然也有这种招牌糕点。”   君不梦:“你可不要看不起这种乡下小店,你进门前有没有仔细看过门牌上的标志?”   季薄情确实没有注意这个,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君不梦道;“招牌上有一个小小的杨家的标识,说起这个杨家那可真是不得了,早些年,他们是天下首富,更是与当时的大周皇帝交好,不过,后来他们族人大概觉得这样太过惹眼,容易招人嫉恨,他们便自己慢慢隐藏下来。”   “如今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说过昔日首富杨家的名头,但他们的衣食住行却大多离不了杨家的行当。”   “从西北到东南,天下诸州,就没有一个地方没有杨家的店铺和杨家的钱庄。”   “有些店铺虽然没有杨家印记和杨家的名字,但他们依旧是属于这个家族的。”   君不梦捧着自己的脸颊,笑嘻嘻看着季薄情,“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这个百年来努力隐藏自己的家族,会在这里的招牌上留下‘杨’这个明显的标记呢?”   很快,她便自问自答起来,“当然是因为这个小酒馆历经百年,在杨家还没有决定隐藏自己的时候就已经在经营了。”   季薄情心中不由得一惊。   居然有如此庞大的财富吗?   不过,杨家……为什么她感觉有些耳熟?   季薄情仔细思考了一番,发现自己还真的听说过这个姓氏,那时候她还是大周的帝王,准备开放海上贸易,但是那些老派官员总是在扯她的后腿。   徐州牧曾经上书支持她的做法,还为她推荐一人,说是徐州的商人杨氏仰慕陛下,支持通商海外,并愿为陛下先驱。   再后来,她虽然没有完全战胜这些老家伙,倒是先让一些沿海的城镇开始海上通商了。   徐州商人杨氏。   季薄情将这个名头放进心中,打算有时间再去查证。   她看向君不梦,笑道:“没有想到这样一间小小的酒馆居然有这般历史。”   她重新举起酒杯,朝倚着柜台的老板笑道:“当敬老板一杯。”   老板摇摇手,“小的当不得,当不得!这都是杨家大当家们的功劳,杨家酒馆开在这里,是因为杨家祖上曾有人在青山书院学习过,自然要还这份香火情。”   楚斯人笑了起来,“原来这便是佛家所说的因果吗?”   季薄情还是敬了这杯酒,“那就敬你们的大当家了。”   她将这杯酒喝完,才露出一个懊悔的表情,“糟糕,忘记问你们大当家的名字了。”   君不梦捂着嘴偷笑,看着季薄情的表情好像在说“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老板摇摇头,“大当家的名姓,我们是不得谈起的。”   季薄情:“竟然这么神秘。”   她咬了一口红果糕,入口酸甜可口,软硬适中。   “我想研制出红果糕之人定然是个懂岐黄之术的。”   老板赞叹道:“您可真识货,没错,当初将这个食谱交给我的人的确是个赤脚郎中。”   “那时候是个雨天,他独自一人躲在屋檐下,我见他可怜,便招呼他进来。”   “正好那时店内无人,我便给他烧了一壶姜汤,又给他布了一桌粗茶淡饭。”   “那人吃完饭后,便跟我要了纸笔,写下这个红果糕的食谱报答我。”   老板边说边回忆,“那人一点都不像是平常的赤脚郎中,虽然他穿的是粗衣烂衫,脚上也没有穿鞋,手里更是拎着一根歪七扭八的树枝当作手杖,但我好歹也接待过不少宾客,来来往往的人见多了,便多了几分识人之能。”   季薄情点头,“一看老板您就是能够慧眼识人的。”   她可是亲眼看到了老板那唯一一个紫色品级的技能——识人之能。   作为一个等级只有30的人来说,这已然算是有一技之长了。   老板仿佛遇到了知音,十分高兴道:“他看上去一点都不普通,即便吃着我送给他的饭菜,他的背脊依旧笔直笔直的,仿佛并不认为这是一种施舍,而且,他提笔写食谱的样子极为自信,大概是相信自己的食谱的价值远超于我送给他的。”   “这样的人哪里会是一个普通的赤脚郎中啊。”   “更别提他那一手笔走龙蛇的好字了。”   老板笑眯眯指着满墙的诗作道:“看了这么久,我即便写不好,也知道什么是一字千金的好字,那个郎中的字便是这样的好字。”   君不梦不满道:“您居然这样说?喂喂喂,这里可是有我和旻灵溪、白子明的墨宝。”   老板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即便有他们青山四秀三人的墨宝在墙壁上挂着,老板依旧觉得那人的字才算是厉害。   楚斯人感慨道:“天下之大,奇人众多,青山书院偏居一隅,学生们久居山上,犹如井底之蛙,遇上比我等厉害之人亦很常见。”   君不梦却有些不服气了,“老板,你这里有他的墨宝吗?我要看看我究竟哪里不如他。”   老板:“有的,有的,我这就为几位去取。”   老板说着就到后院取东西去了。   楚斯人对君不梦道:“人外有人,不梦,即便有人比你厉害,你也切莫灰心。”   “啊,山长,为什么还没等我们看,你就先觉得我输了啊?”   楚斯人笑而不语。   君不梦:“喂喂喂,你,就是你,该不会你也这么觉得吧?”   季薄情坐在一旁,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捎带上。   她缓缓道:“如果连一个外人都能轻易辨别字的好坏,那就说明你与那人之间的差距犹如云泥。”   君不梦愣了一下,眨眨眼睛,“你这家伙!你不是来邀请我前往女帝那边的吗?你不讨好我也就罢了,你怎么还拆我的台?”   季薄情笑容肆意,“我以为不梦只想要听到实话,而非阿谀奉承之语。”   君不梦呆了一下,“嗯,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如此。”   这么说来,她之前对自己的夸奖全都是肺腑之言了?   君不梦笑道:“你这个人还真是个实在人。”   季薄情心中感慨:她现在算是知道尚未踏出书院的学子与有过出仕经历的人相差会有多大了,即便君不梦狡黠聪慧,到底还带了几分学子的单纯,只希望旻灵溪莫要这般才好。   她之前已经从玩家那里打听到了消息,所谓青山四秀,便是指白衣秀士楚斯人、钟灵毓秀旻灵溪,神清骨秀白子明和一枝独秀君不梦四人。   依着玩家和楚斯人、君不梦的说法,在这四人中,季薄情最为需要和看好的反倒是他们口中喜好毒计、汲汲营营的旻灵溪。   她身旁正缺谋士,尤其是像旻灵溪这种并没有被礼法过度束缚住的谋士。   实话说,她现在的局势并不好,若是与其他势力起冲突,必然有弱与强之间的强烈对比,她若胜,只能以弱胜强,在这其中起到最大作用的便是计谋。   她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往后退便是悬崖万丈,所以无论阴谋阳谋都不是此时的她奢侈到能够随意摒弃的。   若是一味用阳谋,那才是会害了自己、愚蠢至极的做法。   可阴谋一道太过阴诡,并不是她这个末代帝王,又急需转变成中兴之主的帝王应该主动提及的,这个时候一个用来背锅的谋士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   希望旻灵溪恰好是她所急需的人才,能够为她分忧解难。   虽然自己培养也有乐趣,但一个已经成型的人才才是她最需要的。 第44章 追杀   很快, 店老板便拿着一卷裱起来的字卷走了回来。   君不梦惊讶道:“不会吧,那个赤脚郎中的字真就好看到你忍不住将其裱起来的地步吗?”   店老板神秘兮兮一笑,“诸位一看便知。”   季薄情也有些好奇, 她跳下长榻, 握住长卷一端。   店老板双手扶着另一端的卷轴,小心翼翼往后退, 一边退,一边拉开长卷。   长卷上只有几张被装裱在一起的纸, 纸上字迹清瘦骨透,行笔不从笔墨大家章法,字体别成一家,看上去居然有些像枯瘦有劲儿的老梅,却分外有美感。   君不梦惊讶不已, “这人笔力真是厉害,还有这自成一家的字体, 只怕这人也是哪个笔墨大家吧。”   她连连赞叹, “天下能人果然不在朝堂, 而在乡野间啊。”   楚斯人没法儿看到,听到君不梦的描述,他越发好奇。   他对老板道:“我能摸一摸吗?”   老板开口道:“没事没事,楚山长只管摸摸看。”   楚斯人道了声谢,他先倒了些水在手上, 将手洗干净, 又用帕子仔细擦干,这才伸手去摸那幅字。   季薄情仔细看过,这幅字显然是那人随手写就,可就是这随手写的字却见他的真功夫, 因为笔力过盛,甚至能够肉眼可见写字的纸张微微凹陷,这样一来,即便是看不见,用手触摸,也能够体会到那人的字迹。   楚斯人用指尖一点点抚摸过墨色,脸上露出越来越惊叹的表情。   老板道:“山长也感觉到了吧?”   楚斯人点头,“不错,这一手字足见此人功夫,此人独创的字体病且美。”   季薄情:“当真是好比喻。”   没错,说这人的字迹是老梅,不如说是病梅,而且还是那种枝丫歪曲鬼气,却有一种诡异凄艳美感的病梅。   “见一字是一树病梅,满卷字乃是一园梅花。”   楚斯人露出一个笑容,“我从未见过梅花,但听你的形容,摸此人的字,我想我终于见到了。”   季薄情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就怕是人如其字。   但季薄情也很想瞧瞧,一个人是如何病美凄艳的。   季薄情又询问了店家一些那位郎中的情况,店家一问三不知。   君不梦:“那他叫什么,他也没说吗?”   店家:“我问过他了,他却说,人何须有名姓,让我随便叫他。”   “他还说自己是无根浮萍之人,亦正亦邪,亦庄亦谐,别看他现在是个好人模样,说不定有一副坏心肠。”   “我说客官您说笑了,您生的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那人听闻我这话,笑得更加厉害了,还说,你别看我是正人君子,说不定一肚子男盗女娼,正人君子就不做坏事了吗?说不定正人君子做的坏事比那小人恶人还要多,还要可怕。”   “小人恶人不过是偷窃富户,顶多拦路抢劫,杀人越货,而那些正人君子可是会……”   说到这里,店家左顾右盼,似乎在担心什么。   君不梦急问:“会怎么了?这里只有我们四人,你放心,我们都不会说出去的。”   店家便小声嘟囔道:“他说,那些正人君子可是会窃君窃国窃天下,杀师杀帝杀万民的……”   店家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嘿嘿一笑,“我就是这么随便一说,也是复述那个人的话而已,你们听过就忘了吧。”   楚斯人温声安抚道:“店家,我们刚刚只不过是在谈这幅字而已,您好好收着,说不定这幅字会是您的一份机缘。”   店家:“嘿,我只是一个做生意的,只要为大掌柜弄好这家酒馆就行了,我要什么机缘啊。”   季薄情亲手为他卷好书卷。   她总觉得这个字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   店家又跑回后院,打算将这副字好好收起来。   等店家走后,君不梦摇头道:“他虽然口中说的好像不在意,实际上他却爱煞了这幅好字,也赞同那个人说的话。”   君不梦笑了一声,“别说是他了,就算是我听了之后,也觉得那个人说的实在不错。”   “多少朝堂上穿着红袍紫袍、拿着笏板的正人君子是窃国者,也是害的城池战乱,平民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   “他们嘴里吐出的一个字,就要几万民众用命去填,而拿命换来的又不过是些他们手中的金银富贵、世家名望、累累战功。”   因为季薄情在场,楚斯人朝着君不梦摇了摇头。   他对季薄情温声道:“其实,那位郎中和不梦都有些过于偏激了,世家者众多,有欺世盗名之徒,自然也有悲天悯人之士。朝堂之上大臣也不都是如他们所言那般,这个世道有坏人,亦有好人,有的人随波逐流,情愿与脏臭为伍,自然也有人愿意逆流而上,去做那个改变天下之人。”   他笑道:“贪狼兄莫要对这个世道失望,即便身处乱世,也有层出不穷的仁人志士求思求变,想要开太平,济万民。”   季薄情心中一暖。   这位青山书院的山长真是一个温柔的人。   季薄情笑道:“多谢山长了。”   楚斯人不好意思道:“其实这话贪狼兄应该也明白,是我多虑了。”   季薄情含笑道:“这些事情陛下早有所悟,也曾开导过我。”   趁此时机,她免不了要为自己的真身上刷一层金漆。   楚斯人点头应声道:“陛下果然圣明。”   君不梦疑惑道:“真的吗?女帝竟然能想到这么多,看来坊间传言不可尽信。”   楚斯人笑道:“不梦,这点你就不如灵溪了。”   君不梦:“啊,又来了,又来了……”   她虽然口出抱怨,脸上却带着一丝笑。   就在这时,楚斯人突然转头朝向门口,提醒道:“有人冲着这里来了,前面两人脚步沉重,后面一人……真是轻功卓绝。”   他话音刚落,两个玩家便一头撞进店内,他们两个因为太过匆忙甚至将竹帘扯下一半。   大片阳光撒入酒馆内,让整个酒馆亮堂许多。   季薄情看了一眼那两个等级并不高,也不眼熟的玩家。   一人道:“哇,能不能好了,我们只是想要参观一下青山书院,怎么就惹上杀身之祸了啊?”   另一人道:“你等等,我正在论坛上求助,这个杀星到底是谁啊!”   “哎,哎?哎!不是吧!”那人爆发出惨叫声。   “怎么了?我靠,你别吓唬我啊,你再吓唬我,我可就不陪你了,我拔线下网了啊!”   那人连忙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追杀我的人是……是七绝之一!”   季薄情猛然眼睛一亮。   君不梦皱皱眉,疑惑地嘟囔一句:“七绝?山长,你有听过吗?”   楚斯人摇头,“唉,看来书院与外界真的是脱离太久了。”   季薄情心道:你要是讲这个,那可就不是久的程度了,毕竟七绝也是后世人归纳总结出来的,现在这个时代的人哪里能知道啊。   他们三人的窃窃私语并没有被那两个显然被激动情绪冲昏头脑的人听到。   “七绝里的谁啊?谁有那个闲工夫来追杀我们两个初入江湖的小鸡崽?”   “是……是逆佛邪僧玄衣郞啊!”   “靠!咱们两个而是级的小垃圾就不要想着打败这个大BOSS了,对不起了兄弟,我要先行一步了。”   说着,那人在季薄情的眼中就化作了一道虚影。   这大概就是玩家所谓的拔线下网吧?   可那道虚影之上还有一个被游戏系统代管的实体居然拔剑自刎了。   季薄情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这大概是游戏系统给出的一个在“NPC”面前合理的下线方式吧?   这种下线方式让君不梦和楚斯人惊呆了。   君不梦:“来人竟……竟如此恐怖吗?来人到底是何等大魔头?”   季薄情:“……”   楚斯人摸了摸腰间,低声道:“不梦,做好准备。”   君不梦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   两人如临大敌。   季薄情简直要忍不住掩面了。   这位拔线玩家,你知不知道你给这个世界的土著带来多么大的精神伤害?   这位玩家这么下线遁了,不仅伤害了围观的君不梦和楚斯人,更是给他的同伴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他同伴当即“汪”的一声哭了出来,“你这个鳖孙儿,你别让我再看到你!”   “靠,有这么坑爹的嘛……嘛哎?”   他一扭头正看到酒馆那边有三个NPC在观望。   他眼睛亮了起来,“好家伙,我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   那个玩家当即一抓头发,哭唧唧道:“啊,孙子,你死的太惨了,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他四肢并用,连爬带飞,飞奔到三人身边,快速扫了三人一眼,选定了看起来最为高大健全的季薄情,一把想要抱住季薄情的大腿。   季薄情闪身躲过。   他还想要再抱,背心却被抵上了一把匕首。   君不梦歪歪头,“一会儿儿子,一会儿孙子,你在这里唱戏吗?”   玩家冷汗都要流出来了,“各位英雄好汉,我实在走投无路了,帮帮忙,救我狗命吧。”   季薄情盯着他头顶的“加班狗今天也在997”,无奈一笑。   楚斯人好声好气道:“你遇到什么难处,可以仔细说说。”   玩家立刻道:“我本来是要去青山书院看看的,结果刚看到一地废墟,就被一个怪人盯上了。”   “他问了我一些我根本听不懂的话,因为我回答不了,他就对我展开追杀,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捡到一条命啊。”   君不梦:“你口中的这人到底是谁?”   玩家:“逆佛邪僧玄衣郞啊。”   君不梦:“逆佛邪僧什么?”   玩家一脸苦逼相,“小姐姐,你在这里跟我讲相声吗?”   楚斯人开口道:“抱歉,她并无此意,我也是才想到你口中所说的逆佛邪僧玄衣郞的事情……”   玩家一脸吃惊,急忙道:“你知道他是谁?你要破解这千古悬案了吗?”   还没等楚斯人开口,门外传来一声——   “贫僧也想要听听,你知道贫僧何事?” 第45章 佛不渡我皆可杀   明明屋外的阳光大片大片洒进酒馆内, 可就馆内众人听到这个低沉危险的声音却莫名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那人接近时,季薄情尚未听到脚步声,直到此人说话, 她才注意到, 可见此人轻功高绝。   她看向门口,一道影子从门口投进来, 随着那人的接近,那道影子越来越清晰。   终于, 一个黑色的身影在毛茸茸的亮光中出现。   不规则的阳光绒毛几乎将这个身影虚化成另外一道黑色的影子。   玩家倒吸一口凉气,“是他,就是他!”   季薄情当即上前一步,挡在众人面前。   君不梦看了她一眼,眼中不□□露出一丝欣赏。   所谓“患难见真情”, 这个时候能够主动挡在其他人面前,这个人的人品是定然没有问题的。   季薄情开口道:“来者何人?”   那人站在逆光处, 似笑非笑道:“你们不是已经有人说出贫僧的名号了?”   “贫僧很好奇, 为何随随便便一个人便能知道贫僧的来处, 甚至还将贫僧归到了某个组织里。”   他注视着玩家,“何谓七绝?究竟是何人传说贫僧进入了这个组织?”   玩家一噎。   这该怎么解释?这明明就是历史常识啊!   “不说吗?”   他一步步踏入这家酒馆。   季薄情开口道:“或许他也忘了是从哪里听到的。”   玩家点头。   “兄台何必步步紧逼至此?”   玩家猛点头。   季薄情笑道:“兄台也算是枭雄,何必跟一般平民百姓计较?”   玩家再次点头,突然,他愣了一下, “哎?”   他好歹也学了几招武功, 等级也二十来级了,怎么就成了平民百姓?   季薄情严厉地瞥了他一眼。   玩家立刻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我是个手无寸铁的百姓。”   他瞅了一眼自己物品栏里各种各样的武器。   “我身无缚鸡之力, 更没有什么本事。”   他又瞥了一眼自己“力能搏虎”的蓝色天赋,说着昧良心的话。   “枭雄?”那人似笑非笑,“你可知贫僧都做了什么吗?”   “不如让你身后的那位说说吧。”   楚斯人轻叹一口气,从季薄情身后缓步走出。   他朝季薄情笑了笑,惭愧道:“多谢贪狼兄,不过,我身为师者,自然要处处为先,好为我的学生作出表率。”   “喂!”君不梦难掩担心,“老头子,你别逞强。”   季薄情深深看着楚斯人,“不梦说的对,你要小心。”   她可以看到此人头顶的血条和血条上的等级高达85级,这已经是除了玉长生之外,世上武功最高强之人了。   楚斯人轻声道:“我的武功确实不及此人,可这也不代表我无法保护自己的学生。”   楚斯人面色坦然又郑重,他显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君不梦露出难看的神情,可她并没有凭着一时的意气再说出什么会让敌方动怒的话。   君不梦凑到季薄情身旁,小声嘀咕:“喂,若是我能拖住他一时半刻,你有办法带我们全身而退吗?”   季薄情心中苦笑,心道:朕的长处可全然不在武功上,朕的武功也不过三流水准而已。   季薄情为难地摇了摇头。   君不梦咬紧牙关。   空气都带着一丝紧绷的寒意。   与此人对峙的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脖颈处好像被一根细线勒住了,让人难以呼吸。   季薄情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眼前此人,努力找出此人的一丝弱点。   此时,屋外的太阳被一片云彩掩住,光线慢慢收敛,光与暗界限从他的脸颊上斜斜扫过,像是给新妇开脸的彩线一般,将他俊秀绝尘的一张脸彻底展露出来。   他一头白发如雪,眼形长狭,妖气顿生。   他嘴角上扬,神情邪肆。   明明有着这样一张脸,又摆出这副魔头神情,他身上却整整齐齐穿着黑色的袈裟,领口也系的紧紧的,除了领口与手腕的一点肌肤,几乎半点不露。   他身上的袈裟也与平常僧人的袈裟不同,以黑为底,金线绣卍,银线绣蜘蛛,端庄的佛家印记与嚣张妖邪的蜘蛛图案交织在一起,简直是一念西天,一念地狱。   君不梦轻声道:“真是棘手啊,他看上去是个任凭喜好做事的人,小心为上。”   季薄情记得玉长生提到这位玄衣郞时说过的话。   他古怪乖戾,疾世愤俗,对为尊者、为上者、为长者皆抱有恶意,甚至他手上还沾着不少为尊者、为上者、为长者的人命。   但是……   季薄情又忍不住落在他的身上可以看到的天赋上——   姓名:玄衣郞   法号:觉心   俗名:卢小师   身份:破戒僧   称号:【金色】才绝(注意:佩戴此称号时,自动为身边同伴增加智力)【金色】逆佛邪僧(注意:佩戴此称号时,会吸引在场所有人仇恨值)   天赋:【金色】吸引仇恨,【金色】不破金身,【金色】善解人意,【金色】妙手丹青,【金色】护花使者,【金色】舌灿莲花,【金色】驯兽,【金色】杀人,【金色】颜料大师(包括胭脂水粉),【金色】嗅觉出众   她耳边传来楚斯人的声音——   “我听你的声音,似乎是故人。”   玄衣郞轻笑一声,“故人?贫僧可并没见过你。”   楚斯人恍然大悟:“是了,的确是觉心大师。”   玄衣郞沉默片刻,“真没想到,这世上有些人即便看到贫僧的脸还不承认是贫僧本人,而你单单凭声音就认出贫僧了。”   楚斯人露出了慧心的笑容,“自然是因为觉心大师给楚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楚某还记得初听大师讲经时的场面。”   “是吗?贫僧讲经的次数太多,都已记不得了。”   楚斯人缓缓道:“我记得那次大师就坐在瀑布旁的石头上为众人讲课,虽然瀑布声很响,可大师的声音却盖过了瀑布声,梵音悦耳,令人身心宛若被洗净一般。”   季薄情和君不梦同时吃了一惊。   没想到楚斯人居然还真的是这位玄衣郞的故人。   楚斯人浅浅微笑,“那时候还发生了一件趣事,不知道从哪里冲来了一朵莲花,莲花随着水流坠下瀑布后,被岩石打偏,竟然直直落在大师的怀中。”   “世人皆说大师怀中生莲,是有佛相的。”   君不梦:“山长,你说的真的是眼前之人吗?”   楚斯人:“不梦,不可无理,眼前这位觉心大师,天生生有莲花相,乃是得道高僧。”   君不梦小声嘀咕:“好一朵惑世妖莲。”   楚斯人摇头,“我虽然不知大师现在变成何等模样,但那时候大家都知道觉心大师是极为善解人意的高僧,会为很多人解惑,凡是得到大师指点之人皆茅塞顿开。”   “非但如此,大师还颇有才华,有画花话三绝的美誉。”   玩家:“好家伙,是一朵解语花啊!”   他歪着头打量来,打量去,愣是无法将楚斯人口中之人和眼前这人对上号。   君不梦:“什么哗哗哗的?”   楚斯人耐心解释道:“是指作画、莳花和话语。”   通过楚斯人的讲解,季薄情终于了解到玄衣郞那几个天赋的由来。   这人看上去棘手,却他也能干。   原本季薄情自己的称号就带着随时随地遭遇暗杀的属性,但是这位却比自己还要招仇恨值,两人若是站在一起,凡是刺杀必然冲着他去了,他还有着一手杀术,恐怕根本不用担心他的安全。   其他人的武功天赋大多是些形容根骨、力气的,这还是季薄情第一次看到有人的天赋是杀人,那此人到底多擅长杀人?   恐怕是一出手就必然见血要命的招数吧?这种招数为何被一个曾经那么有名,几乎可以称作圣僧的人学会了?   即便他如此危险,季薄情还是想要他,因为只要有他在,他身旁的人都可以增加智力,这种灵光一现的智慧在战场上显得极为致命的。   要收服这样一个人可并不容易。   即便收服了,如何使用也是个难题,玄衣郞对她来说犹如握着一把伤人伤己的剑。   可是,若是连这样的人她都无法善用,那她还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君主?   季薄情微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见他身上有一股矛盾却又相当的气质,我一直不明白原因,如今却是明白了。”   她的视线落到玄衣郞的手腕上,“怪不得他的武器是佛珠。”   这纯粹是她胡扯。   她根本就没有看到他藏在袖子里的武器,只不过是根据他的技能推测出来的。   玄衣郞的技能为——   【金色】礼佛功·佛珠·佛不渡我皆可杀   【金色】【隐藏】   此人就连技能都透着一股杀气啊。   玄衣郞眼眸一转,认真打量起季薄情,他伸手摸了摸鼻子,袖摆落下,露出他手腕上交缠在一起又勒在他手臂上的两条佛珠珠串。   一条佛珠珠串是红珠,一条佛珠珠串是绿珠,这两条珠串缠绕在一起犹如红蛇与绿蛇盘在他的手臂上,极艳,极凶,又极美。   “没想到这里还有人眼力如此毒辣,只是,你身上的香气为何与女帝身上这么像呢?不,可以说是一模一样了。”   玄衣郞笑容含煞,“原来你竟然是女帝的枕边人吗?”   他不屑道:“果然是薄情女帝啊,连逃亡的路上都不忘带上男宠。”   旁边的玩家一脸“哇,今天我可是赚到”的八卦表情。   季薄情摇摇头,“非也,非也,难道大师心中只有男欢女爱之事,才看谁都像是男宠女宠?”   “在下只是陛下身边侍从而已,大概是常在女帝身旁,才沾染上了女帝的香气。”   果然如玉长生所说,这人对她抱有恶意,嗅觉又十分灵敏。   玄衣郞点头,“原来如……”   话还未说完,他突然抢先朝季薄情攻去。   季薄情下意识投掷出一枚棋子,想要阻挡一下。   玄衣郞指尖在棋子上微微一点,整个人去势未停,就轻描淡写地将她的棋子纳入掌中。   君不梦抬起匕首,“你意欲何为!”   “大师,住手!”楚斯人一掌拍向玄衣郞的腹部。   玄衣郞猛地一点地面,旋身躲过楚斯人的攻击。   他先是低笑,又控制不住大笑,“大师,大师,哈哈,过去的觉心早已经不在了,你若是不能早些醒悟,那贫僧就帮你醒悟吧。”   说着,他转变攻势,一爪袭向楚斯人的脖颈。   虽然楚斯人已经尽力后撤,可他的武功比玄衣郞差了一些,居然真的被扼住了咽喉。   君不梦目眦欲裂:“放开他!”   她准备上前拼命。   季薄情却一把扯住了君不梦。   “你武功远不及他,我来。”   季薄情上前道:“卢小师,陛下让我给你捎一句话。”   此话一出,正准备捏断楚斯人脖颈的玄衣郞猛地停住了动作。   他转过头,凶狠又邪肆地瞪向季薄情,杀意简直扑面而来。 第46章 笔墨点杀   季薄情见他这般情形, 也稍稍松了口气,可她面上依旧保持着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像是彻底了解了他的底细一般。   实际上, 就连卢小师的名字也是她刚才才知道的。   但她装模作样的本事实在好极了, 玄衣郞根本没有发现,或者说, 他已经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完全顾及不到一些细节。   季薄情在说出那番话的时候, 已经使用了自己的技能——   【绿色】特殊气质·惊才绝艳(1)(任何人见到了你都忍不住为你的风采和气质所惊艳)   可看玄衣郞这般凶狠模样不像是被她所惊艳,反倒是对她起了杀心。   季薄情含笑道:“陛下说……”   说什么能够打消他如今想要杀人的举动,能够暂时稳住他,还要他不脱离她的视线呢?   季薄情故意将话语拖慢,大脑在疯狂思考。   就在此时, 她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有了一个奇妙又危险的想法。   对于这般危险的男人, 用一些危险的法子也是应该的。   季薄情没有去看被玄衣郞控制住的楚斯人, 以防他注意到自己对楚斯人的在意, 临时改变主意突然对楚斯人发难。   她只盯着玄衣郞。   她含着笑意,慢悠悠说出后面的话,“……陛下给你一个杀她的机会。”   在场众人听了这话齐齐吃了一惊。   季薄情是疯了吗?   君不梦看向季薄情,用眼神在问出是他还是女帝疯了的问题。   季薄情却毫不在意。   玄衣郞眸子更深更沉了,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女帝该不会以为她身旁有玉长生, 贫僧就拿她毫无办法了吧?”   “女帝的人头只是贫僧暂时寄存在她脖子上的而已,贫僧随时都可以拿走。”   君不梦眉头一皱,“这个人好生猖狂。”   楚斯人叹了口气。   季薄情没有动怒,反倒是笑了起来。   她睨着玄衣郞, 似笑非笑道:“是吗?只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玄衣郞脸上顿时失去了笑意,他凝视着她。   或许是季薄情表现的太过胸有成竹,让玄衣郞不由得升起一股怒意——并非是针对眼前的男人,而是针对女帝的。   他一时心烦,不知道季薄情是否安排了什么陷阱在等着他,虽然他现在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可是季薄情此人最擅长的便是诛心一道,她会拿别人最在意的东西去伤害那人。   在他看来,无论是杨九春,还是吴横江,亦或是如今的吴人美,在杀人诛心方面都不及季薄情本人。   她的恐怖,他在早年早已领教过了,甚至如今还残留着那时的痛感。   可以说,他走上如今这条路,也离不开季薄情的“关照”。   他担心的是他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完全没有弱点,实际上季薄情却已经看透了他,抓住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弱点。   玄衣郞冷笑道:“好,季薄情当真是不怕死,竟然还敢主动来挑衅贫僧。”   “贫僧就看看,她到底要使用什么把戏好了。”   玄衣郞朝季薄情扬了扬下巴,“这个机会……怎么个说法?”   季薄情心中疑惑自己到底是如何得罪了这个圣僧,为何她全无印象?   恐怕是她得罪的人太多了,连自己都不记得了。   季薄情笑道:“陛下感谢大师你为她杀了吴横江,救了陛下一命。”   玄衣郞露出被恶心到了的表情,“贫僧劝她不要自作多情,贫僧杀吴横江只是因为贫僧最看不惯这些君王,况且,杀吴横江也只是为了练练手,早日做好杀季薄情的准备。”   季薄情点头,“果然跟陛下说的一样。”   玄衣郞更加疑惑了。   季薄情笑眯眯道:“陛下已经看到大师的投名状了,也准备给大师一个机会。”   玄衣郞:“所以,她是准备好送死了?”   季薄情:“大师若是要这样理解也不是不行,只是大师能够找到陛下行踪吗?”   玄衣郞一脸不屑,“她不是前往扶苏了吗?”   季薄情:“非也,非也,陛下已经转道去了花州。”   她盯着玄衣郞,“陛下准备打下花州。”   “陛下给你的机会便是,你若是能在陛下打下花州之前杀了她,她便答应你的一切要求;可若是……”   玄衣郞挑眉,“好笑!当真好笑!她死了,谁又能满足贫僧的要求?”   季薄情:“这个你尽可以放心,她早已安排好了人。”   “不过,若是你没有在陛下打下花州之前杀了她,陛下就要让你答应她一切要求。”   玄衣郞心思一沉,并没有回应。   季薄情抱着胸道:“不是吧?你该不会是没有胆子应下吧?”   玄衣郞冷冰冰地看向季薄情,“你也不用激贫僧,贫僧知道她的把戏。”   季薄情心道:连朕都只是觉得这是一招缓兵之计,你能知道个鬼啊?   玄衣郞:“可是,答应又如何!”   玄衣郞直白道:“你回去只管告诉她,她的死期到了!”   “原本贫僧还在犹豫杨九春、吴人美和她之间究竟先杀谁,既然她这么想要见阎王,贫僧就满足她好了。”   他猛地将楚斯人推给季薄情,“花州是吗?让季薄情等着!”   说着,他两指微屈,抵在唇上轻轻一吹,吹了一声异响,一只黑色的老鹰猛地从酒馆外扎进来,落在他的手臂上。   季薄情扶住楚斯人,楚斯人踉跄两步便立刻站正,与季薄情并肩面对着玄衣郞。   玄衣郞朝季薄情勾了勾手指,“你过来,贫僧还有一事要与你私下说。”   季薄情刚要上前,两边的手臂却被楚斯人和君不梦同时按住了。   楚斯人提醒道:“小心有诈。”   君不梦:“此人狡猾多端,犹如毒蛇,不可信他。”   季薄情想了想,还是决定冒冒险。   季薄情:“我知道了。”   她对君不梦安抚地笑了笑,又拍了拍楚斯人的手背。   她一步步走上前,手指按在了自己的两个技能上——   【橙色】修罗场(10)   【橙色】酒池肉林(10)   她就不信自己的橙色技能会像名字一样无用。   就在季薄情快要接近玄衣郞之时,她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眼皮跳动了几下,眉心隐隐皱了一下。   他仿佛已经受不了了,再极力按捺着什么。   自己就这么让他感到难受吗?   季薄情再踏前一步。   玄衣郞突然露出一个畅快的笑容,骤然出手,两条珠串猛地抡向了季薄情,角度之刁钻,来势之凶猛,犹如两条毒蛇。   季薄情慌忙使用轻功躲避,并使用这两个橙色技能。   可惜,完全没有半点反应。   季薄情:“……”   朕不会再相信自己的运气了!   季薄情厉声道:“你要食言!”   玄衣郞:“食言又不是季薄情一人专长,季薄情算是教会了贫僧一个道理,做个好人远不如当个坏人恶人潇洒肆意。”   他笑道:“贫僧真是受够了你身上熏人的味道,这让贫僧想到了最不堪的过往。”   就这儿?   季薄情心中大呼冤枉。   她为了逃避追捕,掩人耳目,哪敢用什么香!   不过,曾经有人说过,她身上有一股体香,不是触及肌肤,细细索闻,是绝对闻不到的。   那个人定是在骗她,要不然为何玄衣郞都能闻到?   她曾经追问那人她身上是何味道。   那人只说:此味道,若以五脏论,当属心;若以五色论,当属青。   心与青,自然是一个情字。   季薄情只当他是在跟自己谈风月,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又有人提起,她算是好奇起来。   季薄情:“我身上究竟是何种味道?”   玄衣郞冷笑道:“是豺狼的味儿,狐狸的味儿,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见季薄情堪堪躲避掉自己的袭击,他又袭来更为刁钻一抡。   楚斯人上前助阵,却被玄衣郞随手抛出的一把菱钉拦住了。   眼看着季薄情就要被抽中了,君不梦猛然扑上去,想要替她挨上这一击。   就在此时一道白光猛地从门口射来,直直射向玄衣郞握着佛珠的手腕。   同时,他的周身皆被一道杀意笼罩。   玄衣郞知晓来人的厉害,连忙跳开战圈。   然而,他的躲避竟然没有来人的剑快,在他转身躲避之际,一道寒意逼人的剑锋刺破他的衣摆,甚至“撕拉”一声,将他后腰衣服斩破大半。   他僧衣身后被拦腰斩断,露出的窄韧后腰上居然纹着一只翠绿色的蜘蛛趴在一枝桃花上。   桃花枝恣肆横斜,从他右边的腰侧直接斜跨过他的脊柱探进他左边的裤腰里,可以想象的到桃花尽头是在哪里。   季薄情脑中闪过无数记忆,但并非是关于玄衣郞的,而是关于这个纹身的。   她虽然对有着纹身的主人全无印象,可她分明记得这个纹身图样。   因为这个纹身是她亲手所纹。   虽然她不知道纹在了谁的身上,但那并非是重要的事情,这只是她的练手所作,她只是想要在崔不群的身上留下一道属于自己的纹身,才会找人在肌肤上练习纹身作画。   她所作的画纸虽然皆是人身,但她已经好好吩咐过,要他们自己同意,并会在作画后付给他们一定钱财作为补偿。   她的画工也不算极差,又是天子之作,想要求得她墨宝之人不知多少,可是这些人的肌肤往往达不到完美的标准,直到她碰上一片犹如新雪的肌肤,这才有了这副得意之作。   可是,为何她年少时的猖狂作品会在被称赞为佛子圣僧的玄衣郞身上?   季薄情难掩惊讶地看向玄衣郞,等她想要掩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玄衣郞已然从她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什么。   玄衣郞眸中充血,咬牙道:“原来你也清楚其中始末,好,好,好,我必杀你!”   他一抖袖子,掏出一只笔来,笔锋锐利且含朱砂。   他猛地朝季薄情一甩笔锋。   随着剑锋而来的道士挡在季薄情身前,竖起剑锋。   “叮”的一声,犹如红珠的朱砂打在剑锋上。   玄衣郞带着恶意的笑容道:“玉长生,这可是你自找的。”   说罢,他跳窗离开。   季薄情感到不妙,立刻转到玉长生面前,“你要不要紧?”   她抬眼一看,只看到玉长生眼角沾着一滴朱砂,宛若将坠未坠的血泪。   季薄情抬手想要擦拭,却被玉长生一把握住了手腕。   “不要动。”   玉长生解释道:“此乃玄衣郞的绝技,笔墨点杀。”   季薄情立刻按向他的眼角。   玉长生愣了一下,有些无奈地垂下眼,在他垂眼的时候,那一点又调皮的藏了起来。   季薄情看到自己的游戏面板上显示此技能——   【金色】笔墨点杀·天不救你皆可杀 第47章 一人身死,一人入魔,只……   季薄情顿了一瞬。   这当真是杀气凛凛的招式。   季薄情担忧地注视着玉长生, “你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玉长生一直看着季薄情的指尖。   他伸出手指搭在季薄情的手腕处,似乎在为她把脉。   很快,他冷淡的脸上便露出些许放松的神情。   “好在这个招式只对一个人起效果。”   “我没事。”   “能让我为你把把脉吗?”楚斯人站出来说道。   玉长生看了一眼季薄情, 飞快道:“我无碍, 我的事情一会儿再说,你们怎么会在此地遇上玄衣郞?”   君不梦揪住玩家道:“我也想要问这个问题, 你到底怎么惹到了玄衣郞?”   君不梦:“我看你小子怕是嘴不老实,说了什么挑衅的话吧?”   玩家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 “我怎么知道他会这么小气,就为了追杀我这个无名小卒从山上追到山下。”   季薄情却觉得玄衣郞的目的并不一定仅仅是为了一个玩家。   季薄情看向楚斯人:“之前咱们在悬崖下方的时候,你注意到悬崖上有人,是刚刚进来的那两人吗?”   楚斯人摇头,“并不是, 而是最后追赶他们进来的觉心大师。”   玩家怀疑道:“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他盯着楚斯人的眼睛看个不停。   君不梦不满道:“你也太不知礼数了。”   楚斯人却并不在意道:“无妨,我也并不怕被人看。”   他笑了一下, “我虽然目不能视, 但我耳力不错, 甚至能分辨出不同人的脚步声,我认出了他的脚步声。”   季薄情心中一惊。   玄衣郞能一直追到崖边恐怕不是什么巧合,难道是她原本就被盯上了?   季薄情想到他对自己身上的气味格外敏感的样子……这人是狗吗?就这么循着气味儿追来了?   楚斯人在此时道:“我没有想到昔日的觉心大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玉长生冷冷淡淡道:“缘起性空,他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未必没有缘由。”   楚斯人苦笑,“我以为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再遭遇什么困境, 也无法改变自身的性情的。”   季薄情想到玄衣郞后腰上那副扎眼的纹身花绣, 出声道:“也许是有人把他的骄傲与纯粹打的粉碎。”   玉长生:“佛心入魔,是他不能坚守本心。”   楚斯人:“谈何容易啊,我听这位小兄弟的声音,应该年纪并不大, 你只是尚未遇上改变你的变故,一旦遇上,你又怎么能保证自己一定会做的比他更好?”   玉长生开口道:“无论如何,我只要守住我的道便可。”   这样坚定的语气既反应了他的心意,又可以看出他实在是太过青稚了。   楚斯人没有再多说什么。   君不梦倒是偷偷对季薄情眨了眨眼睛,暗示之后有话对她说。   季薄情点了一下头,她的目光又落在了玉长生的身上。   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确认玉长生的身体是否受到了影响,她手下的人实在不多,不能再减员了。   季薄情拉住玉长生,“我有事要同你说,你随我过来。”   她之前看到酒馆的后门通向一座天井小院,那里正好说话。   季薄情没有废多大的力气,便将他拉了出来。   玉长生乖乖地顺着她的力道前行。   两人出后门的时候刚好撞上了探头进来的酒馆老板。   酒馆老板发现自己一下子就被发现,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季薄情知道他刚才是为了保住自己,才特地没有出来,对一个没有多少武功的老板来说,他自保的举动并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   酒馆老板的目光慢慢游移,落到了玉长生的身上。   他猛地睁大眼睛,“啊……”   季薄情:“抱歉,借个地方。”   她与老板的声音同时响起。   季薄情察觉到老板的异样,刚准备说什么,酒馆老板便忙道:“好,好,好,快进去,快进去。”   说着,他就像是被撵的兔子似的一蹦一跳地从门口逃开,直接从后门跑了。   远远地传来老板的喊声:“我给你们腾地方了啊。”   季薄情一阵无语。   她带着玉长生走到井沿边。   井水倒映着两个身影。   季薄情翻开他的手臂,手指搭在他的手腕处,为他把脉。   她使用了“传说中的医术”,却没有觉察到什么异样。   果然是她的医术水平太低了。   玉长生低声道:“这里说话还是会被听到。”   季薄情:“没事,他不会说出去的。”   她知道他说的是山长楚斯人,可对楚斯人的人品她是信得过的。   而且,正是因为玉长生这番提醒,她才更要说这句话。   楚斯人是个温和宽厚的人,她就更不可能让他寒心。   玉长生点了点头,“我真的没事。”   季薄情皱眉道:“你跟我说说,笔墨点杀究竟是什么?”   玉长生:“我也是听观里的老人提起过,昔日觉心大师特别擅长两种武器,一个是佛珠,另一个就是笔,他甚至自创了一门叫笔墨点杀的绝技。”   “他手中的笔不同于一般的笔。”   季薄情点头,“我看出来,那些笔毛又尖又韧,恐怕与铁器相比也不差什么。”   玉长生:“我对打造武器颇有心得,但连我都看不出他笔杆和笔尖的材质。”   季薄情吃了一惊。   “这支笔大概是由觉心他自己做的。”   “他年少时颇为自得这支笔,但好像因此被寺中的长老训斥、惩罚,说他杀心过重,他便藏起了这支笔,笔墨点杀的绝技也消失在江湖中。”   季薄情:“所以,他是用笔杀人?那他甩出的这枚朱砂印记又是什么?似乎怎么也蹭不掉……”   玉长生:“这看似朱砂之物,并非是朱砂。”   他定了定神,深深看着季薄情,“是一种毒。”   季薄情倒吸一口冷气。   朕的天下第一人啊!   她简直心疼地要命,忍不住斥责道:“你既然知道这是毒,为何还不当一回事儿?”   “你想要成仙也不是这个成法吧!”   玉长生任由她训斥自己,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季薄情训来训去,见他还是这么一副样子,忍不住道:“你居然没有半点悔意?”   玉长生浅浅一笑,有些入神道:“我从未发现,训人的话语也会这般好听。”   季薄情:“……”   季薄情简直对他无语了。   玉长生笑道:“放心,我内功深厚,这点毒可以压制住的。”   季薄情:“难道就没有办法解毒吗?”   她凝神道:“若是要找玄衣郞那解药,我想我也是有办法的。”   她现在庆幸自己吸引住了玄衣郞的仇恨,他定然会找上门来复仇的。   想到这里,她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玉长生不在意道:“若是再碰上他,我自可从他手中拿到解药。”   他风轻云淡地说出这句话,显然是对自己的武功有着强大的自信。   季薄情:“那你中毒后会有什么反应吗?”   玉长生:“这……我便不知了,只是知道这毒颇为诡异,所以觉心那时才会遭受重罚。”   季薄情瞪他,“那你还如此自信?”   玉长生笑道:“世间事怎么会完全顺遂?我只是随心行事,遵从我道。”   季薄情简直对此人又爱又恨,又怜又敬。   季薄情认真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玉长生:“其实此事交给我自己处理即可,你还有要事在身。”   季薄情摇头,“长生,眼下你才是最重要的。”   玉长生愣了愣。   季薄情:“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安排你的事情呢?”   玉长生:“都已经完成,我在越国国都听闻青山书院被焚烧一事,担心你遇上危险,便追了上来。”   季薄情:“幸好你来的及时。”   玉长生:“你以后还是与我一同行动为好。”   季薄情无奈道:“你以为你如今这样,我还会放你一人离开吗?”   玉长生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他将越国国都里发生的事情尽数告之她。   两人聊完正事后,季薄情突然想到什么,发问道:“你跟这里酒馆老板认识?”   玉长生一脸坦然,“是。”   季薄情:“莫非你曾经来过这里?”   玉长生摇头,“我甚少下山,也不会外出。”   “那……”   玉长生平静解释道:“酒馆老板是杨家产业下的人,虽然我离家多年,但家里人每年都会画一副我的画像带回去,他想必看过那些画像,自然认得我的模样。”   季薄情脑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等,你在说什么?”   玉长生疑惑道:“我是杨家人,这家酒馆说起来也是杨家的产业,老板只是这家店的掌柜,是杨家产业下的掌柜之一。”   季薄情捂着额头,“你竟然是杨家人?”   玉长生点头道:“我父亲姓杨,我母亲姓玉,我随母性。”   季薄情:“……”   所以,按照玩家流行的说法,她果然是抱住了一条金大腿吧?   季薄情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她努力保持镇定,“我还有事,要出去走走。”   说着,她就从后门出了酒馆。   玉长生站在她身后,目送她离开,一脸茫然。   季薄情背着手,绕着酒馆慢慢走,脑中不断构思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玉长生竟然出身天下富甲一方的杨家,那他对她的重要性显然已经提到了最高。   该死的玄衣郞!   不管怎么样,首先是要解了玉长生的毒,以防夜长梦多。   可是,玄衣郞他怎么可能是她曾经的作画的“画纸”?   以他的身份,完全不可能去做这种事情啊。   季薄情默默回想当初的那一幕,可毕竟时间太过久远,又跟崔不群等人的一些杂七杂八的过往混杂在一起,她一时难以全都记清楚。   季薄情隐隐约约记得——   那时,匍匐在长榻上赤条条的人似乎不甚清醒,他趴在那里就像是一捧雪,一簇梨花。   她似乎问过办理此事的人,他说这人因为怕疼所以多喝了些酒。   她离近了些,果然闻到了酒味儿。   她找人练习花绣的事情一向都是由此人亲手打理,他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季薄情从未怀疑过他会在此事上隐瞒什么,就提针在人肤上作画。   她触及肌肤,便感觉到温软无比,随着她作画,他的肌肤也在微微颤抖。   季薄情当时以为他是怕,是痛,还好心安慰了他几句,完成之后,也让人多赏赐他一些金银。   可若是当初那人不是自愿呢?若那人不是醉倒,而是被人下药,或是威胁呢?   可究竟是什么人要借她的手去折辱一位清心寡欲、佛法高深的高僧?   他又为什么要对她撒谎?   季薄情只觉得这些事情犹如一团乱麻,知晓此事的三人,一人身死,一人入魔,只剩下她自己,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还在想那名入魔的僧人?” 第48章 密谈   季薄情温声望去, 只见君不梦正倚着门,笑盈盈看着自己。   之前她给自己递眼神的时候,季薄情便知道她有话, 想要私底下与自己说。   她朝不远处的林子看了一眼, 便往那边走去。   君不梦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不远处的一片树林中,细碎的光斑从叶片间落下, 映在季薄情的肌肤上。   她走在一束束天光中,身影莫名透着一股神秘感。   君不梦眨眨眼, 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对楚贪狼生出这种感觉。   季薄情转身看向君不梦,率先开口:“实话说,我之前并不认识玄衣郞,只是听陛下说过几次,这次情况危机, 才试着叫出他的俗家名字,诈一诈他, 谁知道他竟然真的停手了。”   “至于我之后所说的话, 这也是陛下吩咐的, 之前,玄衣郞曾与玉长生遭遇过,陛下听闻他的名声后,觉得他颇有才能,又为他现在的泥足深陷感到痛惜, 所以想要帮一帮他。他若是能为陛下所用最好, 即便不愿投效陛下,陛下也不愿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英才陨落,能救一救也是好的。”   君不梦举起手,“你可真厉害,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全都知道了。”   季薄情笑着对她眨眨眼睛,“君姑娘善于内政,必然是个细致之人,想必我方才与玄衣郞的对话已经让你产生了怀疑,你之所以不在所有人面前提起此事,一来是为了避免让我觉得像是审问,照顾我的感情;二来也是怕我有什么计划,被你不小心破坏了。”   君不梦惊异连连,“你这个人真是善于识人,我与你见面不过半天时间,你就把我的性子看透了大半。”   季薄情含笑道:“这也证明君小姐是一个坦诚磊落之人。”   君不梦撇嘴,“直说我心机不够深就好,不过,你也真够坦诚的。”   季薄情正色道:“你我以后都要为陛下效力,犹如同袍战友,我不会对战友撒谎的。”   君不梦心中忍不住发出赞叹。   虽然这人之前的无礼举动让她恼火,可她如今的言行又着实让人喜爱。   君不梦幽幽道:“我之前说跟你去看看女帝,不过是搪塞你的话,如今见你也是个厉害人物,我就对女帝更加好奇了。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君王,才能让你这样的人一心效忠,也能让玉长生那样的人物能够放下骄傲,遵从她的命令,以身保护你。”   显然她是觉得玉长生用自己性命保护季薄情,以及对她的敬重,都是出自对陛下命令的遵从。   季薄情笑了笑,并没有多加解释。   君不梦叹气,“我是真的想不到女帝竟然让你对玄衣郞说出这样的话,女帝的气魄与胸怀真是令我惊叹。”   “不过,我担心的是……女帝是否有应付玄衣郞的手段。”   君不梦脸颊微微泛红。   她低垂着头,一副羞惭的模样,“抱歉,方才玄衣郞到来时,我没有拿出自己的所有本事。”   季薄情爽快道;“这个啊,我知道!”   君不梦猛地抬起头。   季薄情笑得按了一下她的肩膀,“你之前不是有偷偷问我,若是你有办法拖住他一时半刻,我能否带你们全身而退吗?”   她在天光下露出温和的笑容,“那个时候我便知道君姑娘一定有大本事。”   君不梦眼睫轻颤了一下,“你……那你还这么平静?你难道不指责我为什么不出手,我若是出手的话,恐怕玉长生也不会中毒。”   季薄情认真地看着君不梦,抬起手,轻轻压了一下她的脑袋。   君不梦瞪她,“喂!”   季薄情笑道:“我想,君姑娘之所以不出手,不是因为想要作壁上观,而是想要观察玄衣郞,我对青山书院学生们的品性还是足够了解的,我也相信君姑娘。”   君不梦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玉长生一事与姑娘无关,我会想办法救他,陛下亦会为他想办法的,你不要太过责怪自己。”   “一个人若是想要对战场时机把握分毫不差,这首先需要经历大量战争,我相信姑娘若是有此经历,定然会更加出类拔萃。”   “毕竟,君不梦可是一枝独秀君不梦啊。”   君不梦简直被她说的面红耳赤,她的心实在忍不住将此人当成自己的知己。   连一直一起生活学习的同窗都未必会了解她,对她无嫌怨,可只见了一面的楚贪狼却完完全全懂她。   君不梦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现在算是知道,何谓“士为知己者死”了。   君不梦沉沉道:“你可真是厉害,我现在简直想要忍不住与你一同战斗,一起向女帝效忠。”   君不梦在袖子里掏了掏,将巴掌大小的□□、一把钉子似的箭和一枚中指长短粗细的小竹筒交给季薄情。   “拿着吧,一个你留下自己保命,另外一个派人快些交给女帝,这是我设计出来能够保命的武器。”   季薄情目光闪了闪,“这是……”   君不梦:“别看这□□小巧,但它不用太多力气就能够射的很远,而且射出去的力道十分大,足以将一棵树射穿。”   “另一个更厉害了,我称之为焰桶,里面装满了小珠子,你按下开关,这些小珠子便会通通射向你所指的地方,小珠子里面还有火药,在接触到物或人时,会直接炸开,那些珠子虽然小,爆炸的力度却很大,足以将人炸个稀巴烂了。”   季薄情惊叹不已。   果然是士农工商都教导的青山书院才会出现的人才!   君不梦的等级只有五十级,可她的天赋和技能却都是季薄情需要的,她的天赋技能涉及到了内政、武器制作等方面。   季薄情忍不住追问:“姑娘将这么重要的武器送给我真的可以吗?”   君不梦:“我觉得你拿着会更有用处。”   “而且,你说服了我。”   她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季薄情,“我确实需要一番历练,我也想要成为你的战友,而且,我想要用我的眼睛看看,让你和玉长生拼命效忠的帝王究竟是何模样。”   季薄情露出笑容,“你一定不会失望的,陛下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君不梦:“好了,事不宜迟,你们快去女帝那边吧,我和山长去越国都城帮你们把旻灵溪绑过去。”   季薄情微微迟疑。   她这般神情被君不梦看了个正着。   君不梦不满道:“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们会食言吧?”   “我君不梦算是服气你了,山长的心又一直挂在大周那边,至于旻灵溪……就当作我送给你们女帝的救命谢礼吧。”   季薄情简直哭笑不得。   君不梦摆摆手,“先说好啊,我只负责将人运到女帝那里,可不负责说服他。”   “不过,说服他也是很容易的。”   君不梦小声嘟囔:“毕竟,在大周还没有亡之前,旻灵溪的心愿就是成为女帝的宠臣。”   “他曾经看过女帝宠臣阮经纶招摇过市的铺张场面,他当时就暗暗发誓,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如今大周亡了,旻灵溪自然就另觅高枝了。”   季薄情笑了笑,“原来还有这么一桩事。”   君不梦摇头道:“楚兄,我真心想与你结交,自然也不瞒你,我觉得旻灵溪这个妄想怕是实现不了了。”   “女帝当时宠重阮经纶,甚至自己吃的用的差一些,也要将好东西尽数送给他,这样的呃……君王怎么会再有?”   季薄情知道君不梦想要说的是昏君,因为在意她,便临时改了口。   季薄情笑道:“若是旻灵溪想要成为第二个阮经纶也不是没有机会。”   君不梦:“啊?你……”   季薄情:“我知道天下人都以为阮经纶是陛下的男宠,才会被陛下如此宠幸,既然大周如今变成这般模样,知道此事真相的人也只剩下陛下,我便将此事尽数告之你也无妨。”   君不梦神色郑重起来,“其中还有隐情?”   季薄情点头,“阮经纶人称酷吏,手段残忍,但他如此行事是因为要与白素月施展变法新政作为配合。”   “甚至因为保护白素月,陛下不得不过多倚重阮经纶,让大家的视线多多集中在他的身上。”   “说起来,这样对阮经纶也十分不公,因为他承担了那些被拉下马的世家大臣大部分的仇恨,还被世人认为他是只会在床上对女帝邀宠的男宠。”   季薄情摇了摇头,“陛下曾经对我说过她与阮经纶的一番谈话。”   “陛下曾经对阮经纶说是否怨她,又是否后悔,阮经纶却说天下改革变法者没有一个好下场,白素月恐怕也不例外,但若是他的高调能让白素月晚些受难,能给白素月多些时间变法,那总会给天下留下什么,给大周留下什么,到了那时,他愿意死在白素月的前面,纵使五马分尸,尸骨无存,也没有好怨悔的。”   季薄情:“白素月和阮经纶二人是真正的忠臣能臣,他们情愿牺牲自己,也要换来大周的黎明,只可惜,世家反扑太过厉害,两人也终究落得惨死下场。”   君不梦听了季薄情的话后,良久没有出声。   许久,她沉沉道:“抱歉,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女帝和他们都是了不起的人。”   君不梦抬起头,“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旻灵溪那边我想想办法让他投于女帝麾下。”   季薄情摸了摸鼻子。   君不梦:“看你的样子,你似乎并不同意?”   季薄情点头,“我想,我们可以换一换,我和玉长生前往越国都城,而你和山长前往扶苏,与女帝会合。” 第49章 新玩法已上线   季薄情的提议让君不梦吃了一惊。   “你在想些什么?眼下女帝有难, 玉长生又中了毒,你该和女帝会合,再一起阻拦玄衣郞, 获得解药才是。”   要不是季薄情方才的举动和话语让君不梦很有好感, 君不梦现在一定忍不住痛骂她,并失望离开。   季薄情笑着摇了摇头,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要陪同玉长生一起前往越国国都, 拦截玄衣郞。”   君不梦皱眉,“你是说……玄衣郞他不会去直接刺杀季薄情,而是先去越国国都?”   “他疯了吗?我听说就是他刺杀的越国国君吴横江,吴人美在到处搜捕他,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他还敢往那个龙潭虎穴跑?再说了,你与他不是已经有了约定吗?”   季薄情:“那你觉得他像是会老老实实遵守约定的人吗?”   君不梦:“若是山长口中以前的觉心大师倒是有可能, 现在嘛……”   君不梦撇嘴, “他现在已经将自己的道德降到最低了, 我想象不到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季薄情感慨道:“如今的玄衣郞非但不会按照约定来,甚至还有可能故意使诈,比如说,将陛下将要攻打花州的事情告之吴人美,挑拨吴人美去打陛下, 他再隐藏在左右, 趁机收割陛下的性命。”   君不梦仔细一想,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不得不说,季薄情的分析十分在理。   君不梦思量道:“你说的对,我看玄衣郞此人颇有些不走寻常路的意思, 他记恨女帝和你,自然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君不梦深深看了季薄情一眼,“楚兄,我把你当知己好友,便跟你直说了,我看女帝似乎做了什么,才使得玄衣郞如此记恨,他身上花绣展露出来时,我分明看到他滔天的怒火与仇恨,他与女帝的事情不是你能参与的,楚兄还要学会明哲保身啊。”   季薄情笑了,“若是所有人都选择明哲保身,谁又来保护陛下,守护苍生?”   “区区不才,虽然做不到守护苍生,但保护陛下,我还是当得的。”   君不梦看着她的目光是又痛惜,又敬佩。   “好,若是你决定了,那我就同山长一起前往扶苏。”   季薄情面露感激,“多谢了。”   君不梦:“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两人说罢后,便回到酒馆里。   只见,玉长生和楚斯人面对面坐着,气氛倒还不错。   季薄情深深看了楚斯人一眼。   楚斯人真是个外交人才,跟谁都能相处的不错。   君不梦主动将季薄情的提议说了一下,楚斯人自然也赞成。   楚斯人跟季薄情说了一下旻灵溪的外貌,并提醒季薄情,“你只要说自己是女帝派来寻他出山的,你们此行的目的便成了大半。”   季薄情含笑点头。   君不梦忍不住道:“女帝宠臣这个名号都快成了他的心结了,只要你说的好一些,他恐怕是拒绝不了这个诱惑的。”   季薄情朝两人拱手行礼,“多谢。”   楚斯人摆摆手,“看到陛下身边的人的品性,便可知陛下的品性,我相信陛下会给天下人带来他们想要的盛世。”   玉长生微微颔首,“不错,陛下定然能如此。”   季薄情心道:你们对朕还真是有信心,这也正是朕所需要的。   她相信人心的力量,若是所有人都相信她能带来盛世与统一,她必将会给相信她的人带来这一切。   四人谈论了一阵,酒馆的老板跑过来提议他们不妨在酒馆歇上一晚再出发。   季薄情见这老板似乎要跟玉长生说些什么,便同意了这个提议。   楚斯人拒绝道:“山上还有一些东西需要处理一下,而且,我与不梦早些到陛下身旁,也能为陛下早日谋划一番。”   他笑了笑,“扶苏之地不是那么容易融入的,花州更是不容易攻下,花州王华九灵,祖上乃是大周昔日的一位君王,是陛下的皇亲,她自己更是骁勇善战,不可阻挡,陛下此时一定甚是为难,既然已经我与不梦已经决定帮助陛下复兴大周,自然是越早到陛下身边去越好。”   季薄情心中大为安慰,楚斯人当真是一员良臣。   “那就按照山长您所说的,唉,我也放心不下陛下,一切就交给山长了。”   楚斯人神情稳重,“楚兄放心,我与青山书院学子们一定竭尽所能。”   季薄情点点头。   她与玉长生一道目送楚斯人和君不梦离开。   君不梦走到远处时,忍不住回头,朝她招了招手。   季薄情低声一笑。   她笑着扭头,正望见玉长生看过来的视线。   季薄情含笑道:“不梦颇为调皮有趣。”   玉长生没说话。   季薄情一时有些尴尬。   玉长生像是才反应过来,开口道:“没有看出来,她武功倒是疏于练习。”   季薄情含笑道:“并非所有人都如长生一般,本已经是天才,每日又严加苦练。”   季薄情瞥了一眼旁边一直眼巴巴望着玉长生的酒馆老板。   老板热切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房间,就在后院,都是新的被褥,也点上熏香,小店简陋,实在是惭愧。”   玉长生:“倒也无妨,我打坐一晚即可。”   老板的脸顿时垮塌下来,“小公子,别……别啊,虽然我这里简陋,但是您日常所需,我也是知道的,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季薄情颇为好奇,好像这些杨家的店铺关于如何迎接玉长生都有一套固定的样板。   她没有多问,笑道:“我先回房了,长生,过一会儿你再过来,我有事与你说。”   说罢,她便自顾自离开了。   老板殷勤道:“右边数第一个房间就是为您准备的。”   季薄情朝他点点头。   ……   季薄情推开房门,便被里面的陈设惊了一瞬,这间屋子里面摆放着精致的摆件儿,熏着清淡的熏香,挂着新帘幔,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   她很难想象一个乡野小店居然能摆出这样一个房间。   由此可见杨家的底蕴到底有多厚了。   季薄情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专心处理女帝替身那边的事情。   女帝那边还在赶路,路上偶尔会碰上几个不长眼的拦路土匪,还没有等大周士兵们出手,那些玩家们就像是盯上了有缝蛋的苍蝇一般,一窝蜂地聚了过去,一人一刀毫不留情地砍杀那些土匪,把土匪吓得是屁滚尿流。   只是,他们行进一段时间后发现,那些土匪居然又聚拢起来,远远地缀在他们队伍的后面。   玩家们还想要出手,却被她拦下来。   她传令给大周的士兵,也不许他们对这些土匪出手。   在她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命令居然在世界频道出现了,游戏系统并要求所有已经归属大周势力的玩家遵从这一命令,否则就会被倒扣经验值。   世界频道议论纷纷,还有玩家指责季薄情是圣母病发作了。   季薄情看着周遭的玩家,开口道:“你们一定对朕为何会发布这个命令感到不解,你们仔细观察这些土匪,发现了什么?”   玩家们闲得无聊,纷纷随口猜测起来。   刚开始的猜测还贴点边儿,后来玩家们就随口乱喊,甚至还来撩她。   季薄情面上含笑,岿然不动。   一旁的逢凶化吉这才开口道:“我觉得他们挺惨的,你看他们这些土匪居然穿的那么差,有些人上衣都没有,裤子都是半截,一个个面黄肌瘦,简直不像是土匪,而像是流民。”   季薄情叹了口气,“你说对了,他们虽然是土匪,亦是流民,都是这个乱世造成的。”   同时,世界频道上也发布了一个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特殊颜色信息——   【玩家逢凶化吉受到了大周皇帝的青睐,陛下认为你是有才之士,有能之人,将会对你委以重任,恭喜全服第一个接触官场升级玩法的玩家,游戏平台将给您发放奖励,请注意查收。】   这一条信息宛若往油锅里泼进去的凉水,简直要让整个世界频道炸开了。   世界频道在一刻不停地刷屏,季薄情周围的玩家则一脸跃跃欲试。   官场升级玩法?   季薄情看了一眼逢凶化吉,发现他头顶出现了一个笏板模样的图案,名字也变成了金色的,在他名字上方则写着“大周贤才”的字样。   季薄情点进这个“大周贤才”,游戏系统自动给出解释。   季薄情仔细看了一会儿,才搞明白了这套官场升级玩法。   这是游戏推出新的资料片后,上线的一种新玩法,玩家们可以选择是否加入一个势力的朝堂,加入朝堂后可以通过建功立业,提升自己的官位,最终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   官职分为文官和武官,官职品级有十个等级,这跟大周现有的官位等级完全不一样,大概是为了让玩家比较好区分和计算。   这倒是有意思了。   季薄情扫视一圈,发现玩家们都对这个新玩法大为欢迎。   季薄情心想:若是利用得当,吊在玩家面前的萝卜就有新的了。   这样想着,她心中便有了新的谋算。   季薄情重新开口道:“这些流民原本也只是普通的农民,他们或是为了躲避战乱,或是不想被抓去当兵,又或者因为一些灾害,进而背井离乡成为流民,到如今落草为寇,铤而走险。”   季薄情又问道:“你们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跟在咱们队伍后面吗?”   有了逢凶化吉这个榜样在前,其他玩家对这个问题自然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在意。   “我我我,我知道!”   “女帝,选我!”   “我觉得是为了吸引陛下您的注意力。”   “分明是为了抢劫?”   “为了报效大周!”   季薄情摇了摇头,耐心道:“你们再好好想想。”   学以致用这时开口道:“我想他们大概是想要蹭一蹭咱们队伍的保护。”   学以致用看向远处的流民土匪,“他们这副样子,我都怀疑他们能不能拿得动刀,这种土匪即便来抢劫,也是被欺负的命,估计他们受够了这个苦,看咱们这么长的队伍在迁移,便想要跟过来,一来可以互相照应,保护他们;二来,他们看您的模样,知晓您一定是个大人物,说不定跟着您能够混口饭吃,即便您不用他们,他们也能跟着您到达一个更为安稳富庶的地方。”   季薄情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学以致用头顶立刻出现了跟逢凶化吉一模一样的标志。   季薄情微笑开口道:“诸位义士都是有才能的人啊,能得到诸位相助,实乃朕之福。”   她招呼学以致用和逢凶化吉过来,跟他们说了两句。   两人露出惊讶的神情,看看季薄情,又望望那些玩家。   那些玩家被他们的表情弄得心痒痒的,实在想要知道女帝到底跟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喂,女帝说了什么,你们倒是说啊,别想垄断女帝啊!”   季薄情直起身子,朝两人微微颔首,表示对他们二人的支持。 第50章 夜探裴府   大亮的天光下, 季薄情朝好奇的玩家们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   季薄情天生好皮相,严厉起来气势逼人,浅浅一笑, 更是摄人心魄。   当即就有玩家看傻了眼。   “我强烈建议游戏公司出周边, 我要等比例的女帝,多少钱都买!”   “这个游戏建模绝了, 我愿称之为世界第一。”   “有这样的美人,我愿意一辈子活在虚拟世界里。”   “咱们的女帝漂亮吧?”逢凶化吉突然朝他们喊道。   满场的玩家们不论男女齐声大喊:“漂亮!”   逢凶化吉:“你们难道不想跟我一样受到陛下的青睐吗?在陛下的手底下为官吗?”   “想!”   学以致用趁机道:“丞相崔不群、宠臣阮经纶的事迹你们都听过吧?”   “是!”   学以致用:“想不想成为下一个女帝宠臣, 成为被世人称道天下第一相?”   玩家们的情绪们被彻底调动起来了,拼命大喊:“想!”   他们想的眼睛都要发红了。   他们玩这款游戏不就是奔着可以尽情投入自由的武侠世界和可以建功立业的乱世嘛。   学以致用向逢凶化吉点了点头。   逢凶化吉笑呵呵道:“眼下正是陛下急需用人之际,陛下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我和这位玩家,希望大家能够以帮派为单位,到我们这里报名, 大家汇报一下自己的天赋和技能,以及自己将来想要从事的方面, 我们统计整理过后, 会向陛下汇报的。”   居然让玩家来招揽玩家?   这些玩家们不解地望向季薄情, 却看到季薄情正跟花繁弦说着什么,花繁弦脸上原本稍微带些不耐,也慢慢被怀疑取代。   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花繁弦突然朝季薄情伸出了拳头。   “啊!花繁弦要干什么?难道要袭击女帝?”   “快去救驾啊!”   就在玩家们要行动的时候,季薄情却面上含笑, 不慌不忙地抬起自己的拳头, 跟花繁弦的碰了碰。   “呃……”玩家们傻眼了。   花繁弦扬声道:“那就一言为定!”   季薄情笑而不语。   玩家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两个之间刚才发生了什么。   逢凶化吉琢磨了一会儿,摸摸下巴道:“我觉得,似乎是咱们的陛下跟花繁弦打了个赌, 毕竟,想要收服这头波斯虎,就一定要让他心服口服不可。”   他转过身,朝他们招招手,“眼下只是因为陛下手下可用的人不多,才让我们两个人负责这块,若是陛下让花繁弦乖顺的像是猫一样,说不定这之后的工作都要由他来负责了。”   因为他对花繁弦的形容,玩家们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逢凶化吉摆手,“快别笑了,一会儿让陛下发现,对我们的印象就会变差了。”   玩家们赶快打起精神,各个帮派开始召唤起各家的人马,装备跟逢凶化吉和学以致用回报。   还有的玩家故意凑近逢凶化吉和学以致用,各种溜须拍马,想要知道一些女帝选人的内幕消息。   不过短短的时间,玩家们就将官场上的一些生态展现出来。   季薄情远远看着,满意地点点头。   逢凶化吉这位玩家虽然运气比她还要差,性格有些时候还有些不着调,但如果引起他的兴趣,他便能完美完成她交给他的任何任务。   这样的人再配合一位见多识广有学识的同伴,足以应付很多情况了。   季薄情在学以致用身上看了一眼。   看来玩家中也有很多出色的人。   花繁弦皱着眉朝远处看了一会儿,开口道:“不知道陛下为何这么肯定,很快就有人来投奔陛下,还同我打赌?”   他笑了一声,似乎觉得季薄情实在是太过自信了。   “您一直久居在深宫中,或许不知道这天下关于您的名声有多差,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扭转过来的,即便您离开都城后,万民相随,可这个消息要好久才能传遍大江南北。”   花繁弦:“在我看来,陛下还是不要过于好高骛远,与其期盼那些虚无缥缈的人才,不如抓紧时间赶往扶苏,将扶苏治理好后,再发出招贤榜,广邀天下人才。”   季薄情笑容不变。   从花繁弦的话语中不难听出,他虽然暂时站在她这边,但他对她还是有怨怼的,甚至对她的能力也有所怀疑。   他的话语并不让季薄情生气,毕竟有才能的人都心高气傲,要让这样的人真正为她所用,必然要让他彻彻底底服气。   治理扶苏、打破玄衣郞的计划和占据花州……这三件事情但凡完美完成一件,都足以让花繁弦惊叹不已,若是三件事都完成了,花繁弦定然心甘情愿为她所用。   季薄情缓缓道:“繁弦你若是不信,那我们就等等看,很快,便会有人千里迢迢来投奔朕了。”   花繁弦不是傻子,季薄情如此自信,不免让他深思起来。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难道是玉长生为她招揽了什么人才?   纵使如此,这段日子,他一直寸步不离她的身旁,也并没有看到她接到什么飞鸽传书,显然她不可能知道玉长生那边的情况。   若是她早已算好了一切呢?   她虽然身处此地,但远在千里之外的玉长生的所有行动都逃不脱她的计划……那她未免也太厉害一些了。   花繁弦掐着自己的腰,暗暗摇头。   他不信。   他不信季薄情能如此厉害。   花繁弦抬起头,异色双眸灼灼地注视着季薄情,“陛下,这要有个期限吧?难道他们几年后赶来,也算是陛下赢了。”   季薄情露出神秘的笑容,“不出三日。”   花繁弦心道:若是以玉长生的本事,赶到此地,三日堪堪赶得上,但他如果要带其他人,那三日绝对是不够用的。   花繁弦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只希望陛下输了不要不承认。”   季薄情笑道:“天子一诺,重过千金。”   “若朕输了,朕自会答应你提的一个要求,反之亦然。”   花繁弦抱着胳膊,朝季薄情扬了扬眉毛,好像一点都不认为自己会输掉。   他反倒好奇,“您就不怕我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季薄情:“既然是你所提,必然是你最为在意的,朕欣赏你,对于你最在意的事物,朕也有心想要为你达成所愿。”   花繁弦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似乎并没有把季薄情这番情真意切的话放在心上,然而,真相是什么恐怕只有他一人知晓了。   或者说,他以为只有他自己一人知晓。   花繁弦离开后,季薄情仍旧盯着他的背影,嘴角含笑。   她不怕他不提出过分的要求,她只怕他提不出。   季薄情替身这边刚刚安排了一些事情,花费不过片刻的时间,她的真身“楚贪狼”那边便有了新的情况。   ……   “咚咚咚。”门被敲响。   季薄情抬起头看向门口。   站在门外之人的影子映在窗纱上,看上去像是玉长生。   季薄情心中疑惑。   玉长生与那位老板谈话这么快就谈完了?   “进来。”   玉长生推开门扉,缓步迈入。   他阖上门后,才出声询问:“陛下,可是有事?”   季薄情单手支着下巴,笑道;“我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玉长生道:“陛下有事寻我,我自然要及时赶来。”   季薄情打量玉长生半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你该不会……没有跟酒馆的老板说过话吧?”   玉长生疑惑道:“我为何要与他说话?”   季薄情:“……”   他果然一心只牵挂着她随口说的话,并没有在意这个酒馆老板的暗示。   玉长生回想了一下,“老板似要与我说什么,不过我未曾与他交谈。”   季薄情神情无奈又温柔,心中有些可怜这家酒馆的老板了。   季薄情招呼玉长生坐下,“既然如此,那朕先与你说一说接下来的计划。”   玉长生解下背后所负之剑,从容地放在桌子上,在季薄情对面坐好。   季薄情:“在此之前,朕想要先问你,越国都城的情况如何?”   玉长生道:“皆与往常无二,虽然街头巷尾有些人担忧吴人美是否能够治理好越国,但他们却并不显慌乱。”   季薄情沉思道:“看来吴人美还是有些手段的,毕竟,权力交接的时候,最容易引发矛盾和动荡。”   玉长生:“这或许与吴人美无关。”   季薄情抬眼望去。   玉长生缓缓道:“越国有一人被民众称赞,众人给予他的评价也极高,臣以为在吴横江身死、吴人美继位这段动荡时期出力最大的便是此人。”   季薄情上辈子的记忆好像依稀有此人的名字。   玉长生:“此人乃是裴家家主裴宗之。”   季薄情:“朕听闻过此人,此人虽有不世之才,但因为体弱多病,甚少出现在人前。”   玉长生:“这次吴人美能够完美掌握越国大权,离不开此人贡献的计策。”   “我听说,吴人美亲自登门拜访这位裴家家主,想要邀请裴宗之出山助他,但裴宗之并没有答应,只是给了他天地人三计。”   “之后,吴人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天地人三计吗?”   不得不说,季薄情对此颇为好奇。   而且,她已经将此人与游戏第二部 资料片的情景对上了号。   裴宗之就是与吴人美对弈之人。   季薄情对那只消瘦骨感的手和他说的唯一一句话印象十分深刻——   “陛下,我有一药方可治天下人,此方名为杀人计。”   季薄情感慨道:“此人犹如智囊一般,各种计策层出不穷,让人闻所未闻。”   玉长生颔首,“为了弄清楚此人的底细,我曾前往裴府一探。”   季薄情一个激灵。   这就是她欣赏玉长生的优点之一,他虽然心思纯粹,却也十分聪明,并不是那种她说一句,他才做一句之人,他显然已经弄清楚她派她前往越国国都的真正目的。   季薄情追问:“然后呢?你看到了什么?”   玉长生微微蹙眉,露出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裴府戒备很松,可当我跃上墙头的时候,内院一只纸灯竟然摇摇晃晃向我飘来。”   “那只灯笼上还写着字。”   “什么字?”季薄情探过身子,几乎凑到他面前了。   玉长生目光一凝,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贵客前来,正门相迎。”   季薄情轻轻“嗯”了一声。   玉长生接着道:“我看到这只灯笼,便知道府中有人做好了准备,便直接退回去了。”   季薄情粲然一笑,抚掌道:“长生,朕将此事交予你果然没错。” 第51章 二度同榻而眠   季薄情的夸赞非但没有让玉长生露出笑容, 反倒让他抿紧双唇,流露出隐隐羞耻的神情。   玉长生:“我没有做好准备,已经打草惊蛇了, 下次再想偷偷潜入, 难度会增加很多。”   他蹙眉,似乎对自己竟然造成了这样严重的后果感到很不满。   季薄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也无妨。”   原本她还担心他自傲于自己的武功,会在犯错时不在意, 没想到他做的比她想象的要好。   季薄情温声道:“能够瞒过长生你,提前布置好,若不是此人比你武功高,便是他计谋之深,不是你能抗衡的。”   “长生你的武功已是当世第一人, 即便有人能够与你武功相当,也不会有人能超越你, 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可见此人或许早就预料到会有人暗探自己的府邸, 除了裴家家主裴宗之, 朕想不到别人了。”   “其实,长生此行已经大有所获,让朕了解到朕要面临着一个潜在的敌人,这件事应当记你大功一件。”   玉长生露出无奈的神情,“陛下, 你无需这般哄我。”   他注视着季薄情, 轻声道:“我虽不下山,但也没有脆弱到这种地步。”   季薄情:“哎哎哎,非是朕哄你,而是朕爱惜你, 怕你一时想不开。”   “能够知晓裴宗之此人深不可测,难道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吗?”   季薄情:“之后,朕与你一同前往越国国都,还是避开此人为妙。”   玉长生:“陛下若是要寻旻灵溪,我一人即可。”   季薄情:“朕想要探一探越国的虚实,而且,朕推测玄衣郞也会前往越国国都,长生你需要多多保存精力,留待不时之需。”   玉长生:“抱歉,我给陛下添麻烦了。”   季薄情笑道:“之前出逃时,都是朕在依仗着长生你,如今你也可以依靠朕,你我之间何须说这样的话?”   季薄情认真看着他,情真意切道:“朕只希望你好好的。”   她的视线凝在他的眼角,那一滴朱砂点,竟让他矜贵清冷的面容多了一丝柔情。   “长生,你那时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直接以身挡之?”   玉长生看着她,浅淡的眸中透着一抹疑惑。   他似乎疑惑陛下为何会发出这样的疑问。   玉长生想了想,缓缓道:“陛下,我虽名长生,却并非苟且偷生之人,陛下待我极好,委我以重任,‘士为知己者死’,我当为陛下死。”   季薄情神情一震。   漂亮话谁都会说,然而,实际上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大周尚未败落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大臣嚷嚷着为她而死,可大周败亡,他们却各奔东西,自寻前程去了,而那些不这样说的,反而殉国而死。   季薄情能够看出来,说出这句话的玉长生并非是在奉承她这个帝王,而是真心实意这样想的。   玉长生摇了摇头,“我这样的想法反倒是在事后才想到的。”   “事发之时,太过紧迫,我根本没有办法想太多,身子就已经动了起来……”   他说到此处,稍稍抿了一下唇,似乎在苦恼要怎么继续往下说。   季薄情却将自己的手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季薄情轻声道:“白日里的时候玄衣郞虽然逃走了,但我怕他会再次回来,不如你我同榻而眠,也好互相照应。”   玉长生环顾四周,“请陛下移驾到我的房间来。”   季薄情好笑道:“你与朕的房间难道有不同之处?”   玉长生:“我的房间都是按照我在家中的喜好摆设,虽然陛下房间所用之物也贵重,但不及我常用的。”   季薄情:“……”   你这样说出来,真的不会伤害朕的感情吗?   季薄情无奈道:“长生,你以后切莫与他人如此说话,而且,换成其他任何君王听了你这话,都不容你。”   玉长生:“我只与陛下说话,他人我本就甚少理会。”   季薄情摇摇头,又无奈又好笑。   两人从季薄情的房间中出来,正撞上酒馆的老板。   酒馆老板哀怨地望着玉长生,“小公子,请您给我一些时间,东家吩咐过,只要您出现,我们都要好好打探您的情况,汇报上去。”   他看了一眼玉长生眼角的红痕,“您遭逢此劫,重要让家中知道啊。”   玉长生却不领情道:“家中知道,又要大动干戈,不太妥当。”   老板都要哭出来,“小公子,您也要我们考虑一下,若是知道您生命垂危,却不报上去,我们这些人还能活吗?”   玉长生:“他虽然严厉,倒也不会拿你们生命玩笑。”   老板噎了一下。   这位小公子还真是难搞,简直是软硬不吃,油泼不进。   没办法,老板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季薄情身上了。   他一脸期盼地望着季薄情。   季薄情低笑一声,对玉长生道:“看这位掌柜一脸为难的样子,长生,你别让他难做了。”   玉长生应了一声。   酒馆老板:“多谢这位公子了。”   季薄情摆摆手。   酒馆老板目送她离开,心中却又忐忑起来。   为什么他们杨家的小公子竟然对这个人如此尊敬?   老板低声询问玉长生此人来历。   玉长生冷淡道:“你要与我讲的就是这个?”   他看了一眼远处,迟疑道:“她是我……的主……”   他并未将后面的君字说出来。   老板闻言脸色骤然大变,看着玉长生欲言又止。   可不管他如何旁敲侧击,玉长生都不做理会。   老板脸色越发愁苦了。   他可怎么跟杨家人说啊……   ……   季薄情原本以为自己的房间就已经足够奢华,可到了老板为玉长生准备的房间,她才知晓何为贵与奢。   房中所用皆非俗物,摆设多是古董,价值千金的香料被抛洒在香炉中,随烟而逝。   这哪里是在烧香料,分明是在烧钱。   床榻更是用黑檀木所做,被子褥子选用的布料也极为讲究,很多都是原本作为贡品的。   季薄情当真是亲身领会到了这个“大隐隐于市”的杨家究竟是如何富可敌国的。   玉长生过惯的日子,竟然是连她这个帝王也很难能体会到的。   季薄情坐在床榻上,苦笑道:“如今朕算是知道为何天下人尽恨商人了。”   她当时支持商业,解除海禁,是为了民富、国富,如今看来,民未富,国也未富,富起来的反倒是这些商人。   季薄情正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玉长生回来了。   他撩起衣袍要下跪。   季薄情扶起他,“朕之前许你在朕面前不跪,你如今这样做,可是要为杨家求情?”   玉长生低声道:“让陛下为难的事情,臣不会开口,不过,此屋子的布置归根究底还是源于杨家的家主,与这间酒馆的老板无关,他也不过是讨生活之人,求陛下不要加罪于他。”   季薄情笑了起来,“那朕岂不是要怪罪你父亲了?你难道不觉得自己不孝?”   玉长生默然无语。   季薄情并非是要他为难,她捉住他的手,笑道:“此事朕自有主张,你若是为了杨家好,应该让他们站队了,杨家人即便无罪,怀有奇珍异宝也是罪过了,更何况,他们并非无罪。”   季薄情只是稍稍暗示一番,并没有过多说什么。   她是要杨家财富的支持,但并非是她求来的,而是要杨家主动献上的。   玉长生领会到她的意思,低声道:“臣明白了。”   季薄情笑了,“好了,忙了一整天,咱们也该洗漱就寝了。”   已经同床共枕过一次的玉长生神情平静安然。   这间房子还连着一间浴室,浴室里摆放着一个全新的大木桶,木桶是用一种含香的木材制作而成,被热水蒸腾润湿,爆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   第一个沐浴的自然是季薄情。   玉长生欲言又止。   季薄情对他如此神情颇感好奇,“长生,你在想些什么?”   玉长生纠结之色隐下,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轩昂玉立宛若白鹤一般的道士低下头,轻声道:“陛下,臣为陛下更衣。”   季薄情愣了一下,“你是不是看了什么?”   玉长生:“只是在越国听闻了一些关于陛下的事情,事情不可信,但其中描绘的陛下往日宫中生活可窥一二,陛下无人在侧侍奉,臣便为之。”   季薄情含笑道:“好啊,朕就等着长生的侍奉。”   自从下狱后,她的事情都要自己处理,没想到今日还能再次享受帝王的待遇。   玉长生随季薄情走进雾气弥漫的浴室。   季薄情转身,含笑看着他。   明明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不知道为何,被她这么一看,玉长生反倒心思不稳起来。   他暗暗琢磨自己修炼不到家,默念起清心寡欲的经文。   季薄情展开双臂,将自己腰带展露在他面前。   玉长生本就比季薄情要高,摆弄腰带时,越发不得劲儿。   他只能矮下身子,半跪在她身前。   季薄情居高临下地望着雪山白鹤似的玉长生,见他没有一丝不怨,心中大为快慰。   能得玉长生这样骨子里骄傲的能人如此相待,她算是被玉长生敬且爱到骨子里了。   玉长生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腰带细绳中穿梭,灵活地勾住细绳,轻轻拉扯,红绳与他白皙的手指相映成趣。   季薄情被宫中女官伺候过更衣,她们的手指柔软的像是春日杨柳,玉长生的手指虽然不及她们柔软,却别有一番韵味,就好像白皙的皮肉下尽是剑骨,连指尖都带着锋利。   这样执剑、执珠、执拂尘的手却为她解开衣带,褪下衣衫。   她看到玉长生喉结微微攒动,眉头隐隐冒出细汗,他眉心一点青痕像是青黛远山。   待脱到内衫,他停住了动作。   玉长生抬起头,朦胧的雾气中他仿佛冰山消融,连眼角的红印都带着一丝深情的味道。   他看着季薄情,眼神隐隐透着求救的意味。   他的衣衫被自己的汗水和空气中的水汽打湿,被水沾湿的布料越发透了,黏糊糊地粘在他的肌肤上,勾勒出凌厉顺畅的肌肉纹理。   “陛下……”他声音沙哑又无辜。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竟像是有团火在烧?又像是一股洪水从他小腹迸发,冲刷着他每一个毛孔,他快要抑制不住这份新奇又古怪的感觉了。   眼下他头脑混乱的很,简直头重脚轻。   他下意识向陛下求助。   他不知道从哪里起的缘由,他就是确信陛下能够救他。   季薄情低笑一声,手指轻轻蹭了蹭他额头上的细汗,“好了,接下来的衣物朕一个人就可以了,你出去歇一歇吧。”   玉长生迟疑地点头,“我的身体确实出了些问题,我先出去了。”   他站起身,低头看了一眼,双手拢着袖子挡在身前,脚尖点地,轻功运到极致,竟然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季薄情扶着浴桶,大笑起来。   室外,玉长生听到浴室内的笑声,越发无措起来。   他好像办砸了什么,又好像做对了什么。   他无声叹了口气,有些苦恼地低下头。   他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安神静心的药丸和经文都没有作用了呢?   ……   季薄情洗罢出来,玉长生似乎已经解决好了自己毛茸茸的小问题,只是神情还有些恍惚。   季薄情唤他去洗漱的时候,他甚至忘了换水,就直接泡进了季薄情用过的水中。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水面早已漫过到他的胸口。   他只觉得这股热水带着又刺又辣地融入他的骨缝,钻进他的心口。   他的心沉甸甸的,装满了热水。   他双手按在心口的位置,呼吸又开始变得艰难。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葫芦瓢,按下头,尾端翘起;按下了尾端,头又翘了起来。   这只葫芦瓢总是无法安安静静地沉到水下去,而是在水面上起起伏伏,扰的他心烦气躁。   玉长生洗完后,却不知道为何既想快点见到陛下,又不想快点见到。   他磨磨蹭蹭的,开始帮老板将浴室中的浴桶抬到院子里倒掉。   酒馆老板盯着两个人共洗的一桶水,神情古怪又复杂。   他缓缓询问道:“小公子,我记得杨家人说,您只用最干净的东西,像浴水这种东西,您向来是不与他人共用的。”   “我们这家酒馆虽然小,但再少一桶浴水还是能办到的,小公子,你可千万别……千万别苦了自己。”   玉长生:“虽然不惯,倒也不至如此。”   听了他的话,酒馆老板的脸色越发苦了。   等玉长生磨磨蹭蹭回到屋子里,季薄情早已经坐在床边。   烛光柔和,映着季薄情眸光温软。   他的心突然重重跳了一下。 第52章 是梦?是真?   “长生?”季薄情疑惑地唤了一声。   玉长生低低应了一下, 一步步朝她走来。   季薄情笑道:“我易容成这副样子与你同榻而眠,你应该更加放松才是,为何你反倒更加拘谨了?”   玉长生坐在她身旁, 离她远远的, 双手按在膝盖上,背脊笔直, 一动不动。   他低声道:“修道之人不应被表象所迷,我知眼前人是陛下, 自然眼中有陛下,心中有陛下。”   季薄情脱鞋上床,抱着被子低笑一声,“长生的话每每让朕深有所悟。”   玉长生一板一眼答复:“多谢陛下夸奖。”   季薄情低笑一声,“好了, 你也上床来吧。”   玉长生看了季薄情一眼,手指按住自己的膝盖, “是。”   他弯下腰, 将季薄情方才脱下的鞋摆放整齐。   季薄情朝床内挪了挪, 含笑凝视着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玉长生垂下眼睫,细密的睫毛在他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将长剑依靠在床沿边,抽开腰带,揭开衣襟。   他神情矜持又青涩, 动作却不紧不慢。   他将衣服褪下后, 又叠得整整齐齐,轻轻一甩,衣服便飞到了不远处的桌面上。   季薄情侧过身子,一只手支着侧脸。   玉长生褪下鞋, 长腿一甩,默默挪到了季薄情身旁的位置。   他仰面躺下,双手搭在腹部。   季薄情却将手覆在他的眼上。   他的眼睫像是小刷子似的刷过她的掌心,带来一阵阵痒意。   玉长生微微张唇,似乎想要提问。   季薄情温声道:“长生,白日里多谢你了,但遭此大难,谁都会有害怕的时候,朕在这里守着你。”   他的唇僵住了,整个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许久过后,他的唇颤了颤。   “陛下……”   季薄情笑道:“长生,莫怕,你我能寻到玄衣郞最好,即便找不到他,或者他没有解药,朕也会找其他人来医救你。”   “朕知道你还隐瞒了笔墨点杀此绝招的一些事情,一个被玄衣郞如此骄傲的绝招,绝不仅仅是普通的毒药,你选择隐瞒是不想让他人为你担忧,朕想,你甚至也不打算对你的家人提起这一绝招的真相吧?”   玉长生抿紧唇。   “长生你将这一切压在心中,面上却如往常一样,你虽然被称作天下第一人,可你到底还是一个有血有肉、会痛会难过的人,有些事情不要一个人抗。”   季薄情:“朕虽无用,却还是能护得住你的。”   她带着些许玩笑的意思安抚道:“你别看朕被人称作昏君,可朕的颜面还是有些用处的,与朕交好者也是有的,总归是能帮得上忙的。”   “你为朕挡了这一劫,朕不会坐视不理……”   季薄情说着说着,感觉到掌心一阵潮湿。   季薄情停顿了一瞬,又笑着道:“这下子知道朕的厉害了吧?朕倒要看看这天下谁敢不给朕一个面子。”   她没有点明他现在正在哭泣,给玉长生留足了面子。   她心底却喟然叹息。   玉长生的武功再如何举世无双,他再如何聪慧,也只是一个十八岁刚刚出关下山的少年,遇到关乎性命的事情,纵使一直在用自己学过的经文安慰自己,可也会在夜深人静孤身一人之时,会怕,会痛,也会担忧。   她十八岁的时候,只怕还不如玉长生呢。   季薄情一只手捂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安抚般地轻轻拍他。   玉长生低声道:“抱歉,陛下,长生让您失望了。”   季薄情笑道:“你既然为人,自然有七情六欲,朕对你失望什么?难道要失望你太过像人了吗?”   她莞尔一笑,“暂时的挫折不算什么,怕的是有些人会一蹶不振。”   “长生,你现在告诉朕,你怕的是什么?是怕死亡本身?还是怕自己一身武功无法施展?或是怕自己明珠暗投,后悔为朕挡了这一杀?”   玉长生定了定心神,缓缓回答:“陛下,我怕的是无法再见到陛下,既无法报答君恩,也无法拯救苍生。”   季薄情:“你现在睁开眼看看。”   她移开手掌,正对上玉长生闭合的双眼。   他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   眼角的那点朱砂痕宛若一朵花似的,随着他睁开眼而绽开。   他视线由朦胧变得清晰,他看到了正悬在他头上,美好的几乎虚化的陛下的面庞。   他的身体里似乎有一盏银瓶骤然破裂,热气腾腾的水浪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气息竟一时不稳。   季薄情眉眼盈盈,眸光深情动人。   “长生,你看到了什么吗?”   玉长生眼睛不舍得多眨一下,眼珠都没有移动,然而,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只能呆呆望着陛下。   他脑子被搅得纷乱,只能下意识重复,“……看到了什么?”   季薄情笑靥如花,“自然是朕,季忍,季梦真,现在该叫季薄情。”   “长生若是想要长长久久地看着朕,看着朕如何收回故土,看着朕如何重建盛世,看着朕如何给天下苍生带来福祉,就绝不可以轻易死去。”   季薄情气势惊人道:“玉长生,朕敢为你与天挣命,你敢吗?”   玉长生猛地一震,厉声道:“有何不敢!”   季薄情严肃的神情慢慢变得柔软。   她拍了拍玉长生的肩膀,笑道:“长生,朕是有办法救你的,信朕。”   玉长生看了她良久,嘴角扬起一抹温柔如月光的笑容,“陛下,我信。”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全身上下骤然轻松,就好像整个身心由内而外都被道家所言的先天真气洗礼了一遍,他现在简直身轻体健,无一毛孔不畅。   他思量一番,发现自己的心境也豁然开朗,道心隐约有突破之意。   玉长生深深望着季薄情,“多谢陛下,得陛下一番劝诫,贫道境界有所突破,若是能彻底突破道心,这‘笔墨点杀’也拦不得贫道。”   季薄情懵了。   她只是想要开导一番这个怕是没有受到过什么挫折的天才,没有想到竟然让他有所突破。   做人的差距可真是太大了。   季薄情想起自己薄弱的武功,不免有些郁闷。   季薄情没有露出自己心中的小九九,她面上含笑,欣慰道:“长生你果然不负天才之名,好了,朕倦了,早些休息吧。”   玉长生双眸明亮有神,似乎想要跟她说些什么。   然而,季薄情却实在没有说话的欲望了。   她将自己埋进被子里,转了个身,用后背怼着玉长生,假装入睡。   她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他盯了好久,背脊处都隐隐有些发烫了。   真是……都赖玄衣郞,若是没有他突然杀出来,她也不会又多了一件烦心事儿。   她的修罗场和酒池肉林技能是用来吃干饭的吗?为什么一点作用都不起?   季薄情想着想着,慢慢睡了过去。   ……   秋日挂在没有一丝云彩的蔚蓝天际,凉风干爽怡人。   这是一片红叶林,火似的叶片在枝头燃烧,再随风而落,成为地上的火苗。   一个少女提着鹅黄裙摆,踩在长长的红叶路上,她时不时弯腰拾起地上的一片红叶,仔细打量。   捧着红叶的少女眉目如画,既娇俏又嫩艳,即便是最红最艳的红叶也不及她的颜色。   她扎着双鬟,长长的丝带垂在肩后,眉心用朱砂点了一颗小痣。   她望着红叶,神情灵动又苦恼,“我到底要干什么呢?”   “唉。”她歪歪头,可爱地叹了口气。   她随手扔掉叶子,负着手,蹦蹦跳跳地前行。   她原本要从一片红叶林前走过,眼角的余光却好像发现了什么,她又倒退了回来。   少女猫着腰,放轻脚步,朝林中走去。   红叶朔朔落下,林中除了落叶声听不到其他动静。   一道少年身影正出现在少女视线中。   他身穿玉色常服,着浅红袈裟,背朝着少女,不住弯下腰,似乎从地上捡起什么。   他脖颈上挂着一串琥珀佛珠,佛珠各个圆润饱满,在阳光下泛着蜜一样的光。   他躬身弯腰时,肩胛骨隐隐在僧衣下凸起,佛珠后面带着绳结和饰物的佛头穗刚好嵌在他两边肩胛骨之间。   但看他的行止,便可知晓此人修身严正。   少女季薄情捂着嘴,偷偷朝这位少年僧人的方向走去。   她极力放轻脚步,不引起前方人的注意。   前方那人好像真没有注意到一般,仍旧躬身捡拾什么。   季薄情越来越近,终于已经近到咫尺间。   季薄情双脚猛地一踩地面,整个人朝这个少年和尚扑了过去。   她以为自己定能将这个小和尚吓一跳,脸上不免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谁知道那个和尚竟然脚尖一转,在咫尺间轻灵腾挪,就这样与她擦肩而过。   季薄情惊讶地瞪大眼睛,可她已经腾空,根本来不及再重新调整身形。   眼看着她就要扑到在地上,出大丑了,那个和尚突然用手持佛珠打向她。   季薄情震怒。   好你个和尚,不救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落井下石!   然而,那串佛珠接触她时,竟宛若藤蔓一般,柔软地缠在她的腰上。   他猛地一拽,便将她整个人拽了回来。   她在红叶中踉跄两步,等站稳后,立刻回头望去,正对上一张漂亮的脸。   一个少年和尚竟然生的如此俊俏!   他垂着眼睫,不肯去看季薄情一眼,周身气质温润,竟有一种出尘之气。   明明他光着头,头上也点着戒疤,可这非但没有让他容颜有损,反倒让他多了一丝宝相庄严的佛家之气。   没等小和尚开口说话,季薄情便掐腰道:“好你个小和尚,竟然敢暗算我!”   小和尚抬起头,一脸茫然。   原本狭长的眼睛也被他快要瞪圆了。   两人面对面对视着,眼睛都一眨不眨,好像谁眨眼睛谁就输了似的。 第53章 要当佛,先把你当做一个……   红叶翩然落下, 漫天满地尽是红妆。   一个小和尚和一个少女相对而立,像是照镜子似的看着对方,眼睛一眨不眨。   少女突然嘟起嘴, 朝他的眼睛吹了口气。   他眼睫扇动, 下意识眨了一下眼睛。   “你……你作弊!”   少女洋洋得意笑道:“小和尚,我这是在告诉你一个道理, 人心叵测,世道艰辛。”   小和尚似有不满, 还是努力平复心情,一板一眼道:“贫僧不与小施主你纠缠这口头上的官司。”   少女:“小和尚,你又错了,你如果觉得我做错了,为何不指出来, 难道你就是这样修行的?眼睁睁看着人在面前误入歧途?”   小和尚只觉得少女伶牙俐齿,不免有些头疼。   他双手合十, 行了一礼, 转身欲走。   可少女在后面猛地拽住他的佛头穗, 挂在脖子上的珠串哗啦一下往后倾覆,在佛珠串前端勒住小和尚脖颈之前,他便及时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看着少女。   他努力平复心情,可眉梢眼角还是带了些不满。   少女季薄情笑道:“小和尚, 你师父是哪位?我要跟师父告状去。”   小和尚不言不语, 把自己当作一块木头,一块石头,任由她说。   季薄情的手指钻进他的佛珠珠串内侧,用指甲轻轻拨弄佛珠, 发出一阵阵清脆声响。   “你明明是个小沙弥,居然敢穿袈裟?看你师父怎么收拾你。”   “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好慕虚荣,这还得了?”   她这一句话正正好戳到了他的痛点。   他抬起头,气息不平,他一字一顿道:“小僧有今日,皆是小僧自己挣来的。”   季薄情笑盈盈,“只是这两句话你都忍不住?换作寺庙里的大和尚们才不会跟你一样连自己的心绪都无法掌控。”   他不服道:“是小施主先步步逼人,贫僧才会据理力争。”   季薄情:“你们这些和尚不都是讲究五蕴俱空嘛,你现在与我争辩难道不是破戒吗?”   小和尚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寺院中有四天王像,皆怒目视之,金刚怒目乃是得见四魔,欲以震慑,如若不服,再降服。”   季薄情“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你个和尚,你竟敢将我比作四魔!”   “若是让你的师父们知道了,他们非要把你捆起来送给我,好让你亲身体会一番何谓以身饲魔。”   小和尚脸色骤变,“你也是那种人!”   季薄情不知到他说的是什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哪种人?”   他见她神情不似作伪,脸色才稍微好了些。   他垂下眼,弯下腰,继续开始捡拾地上的红叶。   季薄情看着他将捡起来的红叶一张张捋平,放进袖子里。   她好奇问道:“你捡这落叶做什么?总不至于你们和尚也要用红叶传情吧?”   小和尚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理会她。   就在他又伸手捏住一片红叶梗的时候,季薄情提起裙摆,探出绣鞋,踩在了红叶上。   她绣鞋上端嵌着一枚金蝴蝶,蝴蝶的翅膀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了颤,就好像一只真蝴蝶落下。   和尚没有抬头,冷淡道:“小施主,请让步。”   季薄情被千娇万宠养大,长得又极美,身份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向来只有别人让她的份儿,哪有她让别人的份儿。   她笑眯眯道:“我偏不让。”   “除非……小和尚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捡落叶?”   和尚松开了手,直接去捏另一枚红叶。   季薄情又跟过来,踩了上去。   如此反复再三,小和尚算是明白了,今日他若是不满足这个刁钻古怪的贵女,他的任务是无法完成的。   他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解释道:“小僧犯了错,这是寺院中的师父们给小僧的惩罚。”   季薄情惊讶了一瞬,上上下下打量起他,然后,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我见你一副少年得志的模样,难不成是因为太过傲慢才被惩罚的?”   小和尚惊讶地看了季薄情一眼,随即抿紧了唇。   季薄情得意道:“我猜对了。”   他犹豫再三,还是缓缓问道:“小施主,你也觉得是我错了吗?”   季薄情负着手,摇了摇头,“事情究竟如何,我要听了全貌再判断。”   小和尚想了又想。   他大概是十分希望有人为他解惑,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不怕施主笑话,贫僧法号觉心。”   季薄情摸摸下巴,“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觉心苦笑:“贫僧年纪虽小,却略有薄名,时常应其他人之邀前去讲经。”   季薄情;“你小小年纪,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当真称得上天才了。”   觉心:“施主方才见贫僧心浮气躁,犯了嗔戒,乃是因为贫僧有些事情不明白,这才心绪不稳。”   季薄情点点头,“我就说嘛,你小小年纪就能穿上袈裟,定然是不俗之人,为何会如寻常少年一般嗔怒怨怼。”   觉心被她说的难堪,却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对,自己失却平常心,也犯了平日不会犯的错误。   这一阵子他都被这些事情所扰,变得有些不像自己了。   季薄情:“来来来,我们坐下慢慢说。”   她在树下找到一块大石头,石头上落着零星红叶。   她招呼觉心过来,指着石头道:“快把落叶打扫干净。”   觉心有心求助,便予取予求,弯腰低头,将红叶一片片拾起。   两人肩并肩坐在一棵树下。   觉心开口叙述起自己遭遇的事情,原来他天生慧根,能够很快领悟佛法,并举一反三,便有人称呼他为佛子圣僧,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圣僧,但因为大家都这样叫他,他也毫无办法。   他的名声被传扬出去,有人赞叹他,有人敬佩他,还有人把他当作佛一样跪拜,同时,也有人挑衅他,有人为难他,还有人故意与他作对。   更要命的是……   觉心说到这里忍不住吞吞吐吐起来。   季薄情眸子一转,笑嘻嘻道:“能让小和尚你这般犹豫,难道这是关于女人的?”   觉心猛地抬起头,震惊又羞耻地注视着她。   季薄情捂着嘴,偷笑道:“不是吧?我说对了?”   觉心:“出家人需要远离女色,戒欲。”   季薄情歪着头笑问:“难道小和尚你动了凡心?”   她模样娇美,虽然说出这样令他难为情的话,但实在让人怪罪不起来。   觉心板着脸小声呵斥:“小施主不要胡说,小僧断然不会如此。”   季薄情一副“我不信”的模样,信口道:“好吧,好吧。”   觉心:“小僧虽然对此毫无兴趣,但是因为小僧盛名而来的女客却越来越多,原本小僧想要专心修禅,然而,有些贵女却是我们这间小寺拒绝不得的。”   他神情复杂地合上眼,似乎不知道再如何说下去。   季薄情笑道:“依我看,不是你们寺院拒绝不得,而是住持和你的师父们无法拒绝这些为贵寺添了香油钱的恩客吧?”   觉心沉默不语。   他的沉默已经证明了季薄情的猜测。   觉心缓缓道:“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寺中长老、住持指责我因为名声太盛,太过骄傲,言谈举止颇为傲慢,因此惩罚了我很多次,今日我捡落叶便是惩罚。”   “长老说我捡三千片落叶是去掉三千烦恼。”   季薄情以为他只需要捡三千片,这虽然多,但也不至于离谱。   觉心:“长老说,我已经快要无可救药,必须百倍处罚,才能有所顿悟,便让我捡三十万片落叶。”   季薄情一脸震惊,“这样的惩罚简直为所未闻。”   觉心转头看向季薄情,“小僧原本也心有不满,这才对施主失了礼数,可听到施主对小僧说的话,小僧幡然醒悟,这罚该是小僧受的。”   季薄情简直说不出话来了。   她直接伸手去摸他光溜溜的脑袋。   觉心一脸慌张,“施、施主!”   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   季薄情:“你脑袋也没发烧啊,怎么竟说胡话呢?”   “捡三十万片落叶,他们敢这么说,你还真敢这么信了?”   季薄情:“你是面团吗?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任由他们揉搓?”   觉心愣住了。   季薄情趁机揉了一把他的脸颊。   觉心就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蹿了出去。   他脸颊被揉过的地方泛起红。   他紧张地盯着季薄情。   季薄情点头道:“不错不错,你肌肤柔软,果然像是面团,怪不得他们这么欺负你。”   觉心信了她这番话。   他摇头道:“施主,小僧不觉得这是欺负。”   季薄情气笑了,“这不是欺负又什么是欺负?他们肯定不止这一次,说说吧,他们都怎么管教你、惩罚你?”   季薄情:“你虽然年纪小,但从之前躲过我的身手来看,你的武功可一点也不弱,为何我之前两次出手,你都没有躲过?”   觉心知道她说的是她摸他脑袋和脸颊的事情,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躲过去。   说起这个,他又觉得头顶和脸颊都燥热的很。   季薄情:“我看你手脚隐隐有些泄力,你是许久没吃饭了,还是之前干了重活儿?”   觉心低声道:“小僧今日前去讲经,刚刚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吃饭。”   季薄情撇嘴,“是啊,我看你身上的袈裟都没有脱下来,可见这惩罚来的多么紧急和莫名其妙。”   一般僧人劳作都会有别的服饰,袈裟是出门出席重大场合才会穿的,季薄情第一眼看到他穿着袈裟在这里捡落叶就觉得奇怪了。   这不仅是惩罚,还在踩着觉心的脸面告诉他,纵使你身穿袈裟,行走在贵人间,回到寺里依旧要听他们的。   “即便一顿不吃,也不至于将你饿成这副样子。”   季薄情站起身像是散步一般,一步步迈到他的身后。   觉心莫名紧张。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不可忽视地触感顺着他的脊背滑下,似乎在一节一节数他的脊椎。   觉心猛然转身,“施主!”   季薄情收回手,一脸若无其事笑道:“你看你瘦到肩胛骨突出,脊椎分明,你老实说你多久没有吃一顿饱饭了?”   “小和尚,出家人可是不打诳语的。”   觉心轻声道:“自我开始出门讲经后,住持便不许我在外用餐饭,餐食只能回寺中吃。”   “住持和长老们说,我是建寺以来最有慧根之人,说不定我能够达到所有人都达不到的境界,他们为了我好,便要我辟谷,但因为我修行不够,只能坚持三日食一餐,所食之物也要不加烹饪,如此方能让我身心澄明,达到无我境界。”   季薄情神情古怪,“真亏他们能想出这些话来,那你还在寺中干体力活了?”   觉心:“我虽然稍有慧根,但在寺中与寻常沙弥一样,需要挑水、砍柴、扫地、擦拭佛像,因为我武功高,自然也比他们多做一些,这也是一种修行。”   季薄情:“你……难道就不痛苦吗?”   觉心笑道:“世间一切皆苦,此乃苦谛,修佛之人要达到的便是灭谛涅槃。”   季薄情好笑道:“不用说了,这一定又是你寺里的长老们灌输给你的。”   觉心:“贫僧亦觉得是这样的道理。”   季薄情突然伸手,狠狠在他鼻子上掐了一把。   觉心震惊且茫然。   他鼻子被掐的通红,“施主,你这又是何故?”   季薄情:“哎?你能感觉到疼吗?”   觉心似乎察觉到她想要说的话了。   季薄情:“疼就对了,你是人,不是佛,还没有达到不以疼为疼的地步呢,要当佛,先把你当做一个人!” 第54章 “陛下还记得您曾经跟我……   红叶如火, 这把火也仿佛烧进了觉心的心中。   觉心注视着她,似乎被她掷地有声的话语震慑到了。   “修禅可不是让你修的不辨是非好坏,涅槃也不是让你被磋磨致死, 你现在难道不是陷入了另一种障, 执迷不悟吗?”   季薄情清凌凌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我想你既然被人如此称道, 应该修身修心到一定程度了,你今日为此心神不宁, 甚至还牵连到无辜的其他人……”   她眨眨眼睛,提示她那个无辜人正是自己。   “……其实正说明了,你已经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事情,你一心崇敬的长老、住持又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你接受不了, 才一直强迫自己不去往正确答案想而已。”   季薄情笑道:“小和尚,你是聪慧之人, 又何必自欺欺人?”   觉心整个人木讷讷的, 也不言语。   季薄情任由他自己想了一会儿。   直到天际铺展开红叶林一般的晚霞, 她才双臂上举,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她来到他的背后,整个人一扑,扑在了他的消瘦的肩背上。   觉心猛然惊醒。   他不敢动弹, “小施主?”   季薄情低声道:“我好累啊, 石头太凉了,坐的不舒服,麻烦小和尚背一背我,作为我开解你的报答如何?”   觉心老实道:“这……这不妥。”   季薄情枕着他的肩膀, 笑问:“有何不可?”   觉心:“你我男女有别。”   季薄情:“小和尚,你着相了,你眼前的我是女子吗?我与这林中的树和石有区别吗?”   觉心若有所悟。   他蹲下身,让季薄情可以趴的更稳一些。   季薄情毫不客气地用双臂缠住他的脖颈,爬到了他的身上。   觉心背着她,慢慢低下头,一片片捡起落叶。   季薄情“嘶”了一下,不可置信道:“我跟你说了这么多,浪费了这么多口水,你怎么还要捡落叶?”   觉心轻声道:“做事要有始有终。”   季薄情凑到他的耳边,“你该不会要任由他们欺负吧?”   她嘴里的热气熏红了他的耳朵。   觉心低着头,继续捡叶子,“别人如何对贫僧是他们的事情,贫僧怎么做是自己的事情。”   他声音平稳温和,显然已经想明白了。   季薄情颇觉无趣,“你这样不会让他们停止他们的做法,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我本无我,何来寸尺?”   季薄情:“别给我打禅机,老老实实说话。”   她揪了一下他的耳朵。   这一揪之下,她发现他耳垂厚又软,着实好摸,据说这样的人耳根子都软。   觉心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依然如故。   季薄情就像是捣蛋的小妖怪似的,在他的身上没有一刻消停,一直骚扰着他。   他却仿佛把这当作一种修行,都忍了下来。   季薄情累的指尖都不想动了,双臂无力地搭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滑。   觉心忙往后伸手想要扶住她,恰在此时,她的腿纠缠下来,他指尖一触及她裙摆遮掩下的小腿,立刻就像是被蛰到了似的,指尖痛且麻。   季薄情却毫不为难自己,直接用腿夹住他窄细的腰身。   她在他后背上一躬一躬,还想要往上爬一爬,可要命的是她腿蹭到的地方正是他的腰带,她靠着这一处地方借力上攀,他的腰带都快要让她秃噜下来了。   觉心脑门不由得生出细汗,只觉得此女子带来的苦难简直比他在寺院中遇到的还要更加难受。   他不由得低声劝告:“别动!”   这一时期的季薄情岂是他三两句话就能劝住的?   季薄情自顾自往上爬,觉心一只手扶她,一只手去提腰带,忙的是手忙脚乱、头晕眼花。   终于,季薄情爬到了适合的地方,终于安分下来。   觉心深深吐出一口气。   季薄情:“喂,你真的就要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觉心:“贫僧可以没有寺院,可这间寺院却不可没贫僧。”   “寺院是贫僧的家园,寺中长老、住持亦是贫僧家人,贫僧想用一种更加圆满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他们本就犯了戒,贫僧与他们好好说,应该可以引导他们回头是岸。”   季薄情嗤笑一声,“但愿如此吧。”   觉心见她没有反驳自己的话,不由得浅浅一笑,神情安然又平和。   在季薄情看来,觉心的想法简直是颇为幼稚好笑,但看他年少,又从小在寺中长大,能够如此想,她也不意外。   世间又有多少人,真的能跳出自己的情缘、亲缘去行事?   所谓的佛子圣僧也终究是个被各种柔软记忆与情感裹挟的人而已。   季薄情一脸厌倦地将脸埋在他咯人的肩膀上。   觉心温声道:“小施主为何会在这时上山?小施主住在何处?可需贫僧送你下山?”   季薄情脑子里空空荡荡,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上山,上山又是为了什么,她实在困得厉害,便随口道:“把我放到山下一处地方,我自己能找路回去。”   觉心犹豫了,“这……毕竟是山林野外,你孤身一人有些不妥。”   季薄情笑道:“难道你还能把我带到寺里面,藏进你的被子里吗?那你可就更不好向寺中解释了。”   觉心无措道:“施主莫要玩笑,贫僧可以一直送施主到家中,贫僧脚程快,上下山不需耗费多少时间,况且,这些落叶贫僧要捡拾一整夜。”   季薄情:“不要,不要,我不用你管,你把我放到山下就好,我家中有人来接我。”   觉心到底拗不过季薄情,只得按照她的意思办事。   他背着季薄情,边捡拾着红叶,边向山下走去。   季薄情看着晚霞发呆,她仍旧搞不懂自己的脑袋里为什么有很多空白的记忆。   走了半路,觉心突然用极低的声音道:“贫僧还未问过小施主的名姓,小施主今日帮贫僧解惑,贫僧愿为施主在寺中点上一盏长明灯,为施主诵经祈福。”   季薄情嗤笑一声,“这种事情我向来不信的,而且,我也不认为你会一直为我诵经祈福。”   觉心:“小施主,贫僧的耐心没有那么短。”   季薄情哼笑一声。   所谓“慧极必伤”,以觉心的聪慧,他虽然能暂时忍受寺中诸人,步步退让,可真当退无可退之时,他会将自己的委屈都爆发出来,只是不知道他会做到哪一步,真到那时,他哪里还有心情为她诵经祈福啊。   觉心不知道为何她如此不信他,不免有些委屈。   他虽然不认为自己是佛子圣僧,但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打诳语。   “小施主,小僧不能总是这样唤你……”   季薄情:“你不就是想要知道我的名字吗?”   “我告诉你。”   她双臂交缠,搂住他的脖颈,笑嘻嘻将自己的唇贴在他的耳朵上,用这种磨人的姿势慢条斯理道:“我——叫——”   她故意拉长声音,气息吹进耳中,就像是有蚂蚁在爬一般。   觉心痒得很,却只能强自忍耐。   非但如此,他还在努力听她的话,唯恐将她的名字落下一个字。   季薄情低笑一声,整个人像是要顺着他的耳朵钻进他的心中。   “……我叫小仙女啊!”   觉心露出一个无奈又温柔的笑容。   季薄情继续随口乱编道:“要问我是从哪里来,我当然是从天上来了,看到一个小和尚苦成了这副样子,我就来看看能不能找些乐子。”   她虽然这样说,觉心却不觉得她是来找自己乐子的。   他垂眸浅笑,顺着她的话道:“这样啊,那小仙女可曾去西天看看佛祖的模样?”   “哇,你居然还想着佛,佛可看不到你的苦,还不能下来帮你,只有我来了,你难道不应该心中有我吗?”   觉心觉得她的话可爱无比,他的嘴角止不住上扬,“当然,贫僧也感谢小仙女。”   季薄情:“嘴上的感谢,不及心中的感谢,我知道你还是觉得我这个小仙女比不上你心中的佛,那就等等看好了。”   觉心好奇追问:“看什么?”   季薄情:“看下次你受苦受难的时候,显灵的是你的佛,还是我这个小仙女。”   觉心忍不住发出一阵低笑声,连带着他的后背都微微颤起来。   “难道小仙女还能一直看着贫僧不成?”   季薄情:“是啊,我在你身上留下了仙法,只要你想着我,念着我的时候,我就会出现。”   “到了那个时候,你可不要太狼狈啊。”   觉心舒展眉宇,温声道:“你放心。”   少年和尚与美貌少女的幼稚言语钻进晚霞里,钻进枫林中,钻进秋天无处不在的风声中。   ……   觉心将她放在山下的一块大石头旁。   季薄情翻脸不认人,摆着手道:“好了,好了,别看了,我还嫌你烦呢。”   觉心看着暗下来天色,忧心道:“你的家里人为什么不来?要不然……”   他咬咬牙,“贫僧带你回寺院去吧,大不了贫僧去向长老们请罪。”   季薄情:“哎呀,你婆婆妈妈,真的很烦人,快走,快走。”   她没有领情,还推搡他,让他赶紧走。   觉心不觉得她冷淡,依旧热切地为她着想。   季薄情:“我说,你再不走,我就要去寺里告状了。”   觉心心口一闷,“好好好,贫僧走便是。”   他一步一回头,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季薄情终于吐出一口气,“你在吧?”   这时,一股甜香从她脸颊旁探出来。   季薄情转过脸,熟练地叼住探到她脸颊边的糖堆儿。   季薄情嘴里鼓鼓囊囊嚼着,眼睛直瞪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人。   长身玉立的少年手持一串糖堆儿,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看一眼便会少一眼似的。   季薄情咽下嘴里的东西,露出满意的表情,“不错,不错,是你崔不群亲手做的味道,可恶!感觉好久没吃过了。”   她对面的少年轻声道:“喜欢的话,就多吃一些吧。”   季薄情揉了揉肚子,“不行,好不容易抓到你了,我岂能被你用这一串糖堆儿打发了?”   少年无所不应,“好。”   他将糖堆儿递给季薄情,转身在她面前蹲下。   季薄情拿着糖堆儿,熟练地趴在他的背上。   他双手稳稳地扶住她的双腿,脚步稳健地背着她踩着月光和星光往前方走。   季薄情盯着在月光下亮闪闪的糖堆儿,这是用红果、核桃、山药、山梨、葡萄、枣子等物穿起来,裹着一层晶莹的冰糖,不仅看起来好吃,吃起来更是美的人舌尖蜷缩,口舌生津。   她很确信这是这位世家贵公子崔不群亲手所做。   所有食物只要经过他的手,好像总能美味几分。   不知道为什么,季薄情的眼睛越来越涨,越来越酸。   “崔不群!”   他好脾气地回应,“我在。”   “崔不群……”   “我在。”   “崔、不、群!”   他声音温和醉人,“我在,我一直都在。”   季薄情仿佛看到一滴晶莹的水光在月光中落下。   她的手胡乱地伸向他的脸颊,想要确认这是不是属于他的。   崔不群却移开头,温声道:“我要看不见路了,小心咱们两个都摔进沟里去。”   季薄情泄气道:“摔进去就摔进去!”   崔不群笑道:“那可不行,殿下是储君,怎可以身试险?”   季薄情张了张嘴,嗓子却莫名又哑又堵。   她定了定心神,提起一件令她迷惑不解的事情,“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崔不群:“小仙女都在这里了,我这个仙女御驾焉能不在?”   说到这里,季薄情想起了一件事——她小时候曾听到有臣子偷偷称赞崔不群乃是崔家白龙,这简直是犯了大忌讳。   她将此事告诉母皇,母皇却笑道:“他崔不群纵使是崔家白龙又如何?将来也不过是为我儿御驾拉车之物。”   骄纵的她真的跑到崔不群身前,让他背她,她要好好骑一骑这条白龙。   谁知道一骑就骑了这么多年。   她年少轻狂时,骄纵到没边儿,直言崔不群就是她御驾之物。   崔不群从小就进退有度,内有傲骨,听了这话却也不恼,只是一本正经跟她解释此话由来。   原来崔不群的母亲怀孕时,曾经梦到一条白色的鲤鱼跃龙门。   母亲便把崔不群当作白鲤子,但经过有心人一番添油加醋,他便从白鲤鱼一跃龙门,成了白龙。   崔不群那时笑道:“我虽不是白龙,却仍愿为陛下御车马,为陛下御驾。”   如今想来那时的记忆好像颇为久远,有些已经模糊不清了。   季薄情将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的记忆有所缺失。”   崔不群低声道:“大概因为这是在殿下的梦中。”   季薄情打了哈欠,迷迷糊糊道:“是啊,要不然怎么会再遇到你?”   崔不群停下脚步,“我也很欣喜,能够在这个时候看到陛下。”   季薄情哼哼了一声,根本没有听清他的话。   崔不群看着林子,突然低声唤道:“陛下……殿下,殿下!”   季薄情被他喊醒,揉着眼睛,嘟囔道:“你作什么?还敢再战?”   崔不群一阵面红耳赤,还是执意喊她,“陛下,快看!”   季薄情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群萤火虫穿过林间朝两人的方向慢慢飞来。   如同点点星光落在林间。   他在这片羸弱的光线中转过头。   她眼前只有他在萤火光线下显得虚幻的侧脸,他长而细密的睫毛轻轻扇过,将一只打算停留的萤火虫惊走。   他不看她,只是看着远处,用梦一样的声音道:“陛下还记得您曾经跟我说过的话吗?”   季薄情微微蹙眉,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崔不群像是在远处看到了什么,露出一个让人心碎的笑容。   “没事,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   昔日大周都城濒临城破之际,季薄情与崔不群此生最后一次相见。   “不群,真想再与你看一次林中萤火。”   然而,等待两人的只是国破家亡,生死不知。 第55章 我看你现在哪里还有佛子……   耳边传来的轻柔声音渐渐模糊远去。   季薄情只觉得自己上一刻刚刚陷入梦中, 下一刻就立刻惊醒过来。   周围也不再是森林萤火,而是泛着香烛味道的寺院。   漆黑的夜空下着零星小雪,她虽然披着狐裘, 依然觉得寒气入骨。   她正趴在残留着积雪的屋檐上, 远处是比这间屋子要金碧辉煌的寺庙大殿,这间屋子周围却荒凉又破烂。   这里好像是寺院后方的一间柴房, 房顶的瓦片大多残破不堪。   季薄情低下头,透过残破的瓦片看到屋子里面的情形。   在这间几乎是废弃的柴房里, 地上铺了一个破烂的席子,席子上正仰面躺着一个陷入昏迷的人,他身上盖着破旧又肮脏的被子,被子里的棉絮都掉没了,只剩下两片单薄的布。   季薄情抬手摸了一把自己的手臂, 即便她穿着厚实,手臂上早已经被冻的起了鸡皮疙瘩。   如今正值深冬, 就算是待在不漏风的屋子, 盖着厚被都会觉得冷, 他们却把一个病人就这么扔在四面透风的柴房里,这难道不是在故意害命吗?   因为房梁的阻挡,她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季薄情转了转头,又看到一条黑黑的铁链从被子底下探出,另一端被拴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这简直是把人当成了畜生!   季薄情再次调整了一下角度, 这才看到被这样对待之人的面容。   她当即吃了一惊, 因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曾经见过一面的觉心。   如今的觉心面色憔悴,脸颊泛起病态的潮红,双唇干裂起皮, 泛着青白,一副快要命不久已的模样。   季薄情直接从屋顶的破洞跳下来。   她两三步走到觉心面前,明明武功高强的觉心却没有任何反应。   季薄情忍不住道:“早就告诉你了,结果你还是着了道。”   她弯下腰,将手背贴在他的脸颊上,灼热的温度简直快要烫伤她手背。   “小和尚啊小和尚,我该说你是单纯呢?还是傻呢?”   “幸好你碰上了我。”   季薄情跳出破房,运起轻功去山下镇上,置办了一些东西。   她奇怪,明明是雪夜,为何那些药铺、杂货铺居然都还开着门?   季薄情不知道,在她走后,有人重新进入那些店中,对店家表示感谢,并奉上重金。   季薄情重新回到柴房里,为觉心铺上新的厚实的被褥,被褥里的棉花都被弹的松松软软,带着一股阳光般的味道。   她支起小炉子,用柴房里的柴火烧化一盆雪水。   她掀开被子,两三下扒下他身上的破衣烂衫,在扒内衫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内衫似乎黏在了他的肌肤上,每次动一下都会发出像是把什么硬揭下来的“嘶啦”声,而已经烧的糊里糊涂的觉心也会不自觉皱眉,表情痛苦。   季薄情忙停下手里动作,仔细察看,竟发现他前胸后背都多了无数伤口,好好的一身奶雪色的肌肤被打的没有一处好地方。   这些伤口一看就是没有经过好好处理,很多地方的伤口已经开始腐烂了,显然他高烧不退跟这些伤口有关,眼下他的内衫已经跟伤口上长起来的新肉黏在了一起,把他内衫脱下来无异于扒了他一层皮,可又不能不脱。   季薄情只得一边用水打湿伤口,一边往下脱,可没干两下,她就心烦气躁起来。   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干过这种累活儿。   季薄情戳了他额头一下,“真是美得你,让我纡尊降贵给你处理伤口。”   乖巧毫无反应的觉心像是个娃娃一般,任由她摆弄,倒也有趣。   季薄情便有干了起来。   她用软布沾着水为他擦拭伤口的时候,觉心好像朦朦胧胧睁开了眼睛。   他哑着嗓子道:“是……是你吗?”   季薄情没好气道:“我是谁?你还认得出来吗?”   他咳嗽了一声,虚弱地笑道:“难道不是小仙女吗?”   “没想到我只是在心中默念你,咳,你竟然还是出现了。”   季薄情:“哦,那你落到这部境地,心中是念的佛多,还是念的我多啊?”   觉心默然。   季薄情忍不住按了一下他的伤口。   觉心“嘶”了一声,轻声道:“抱歉,我以后会多多念你的。”   季薄情笑了,“我现在可以跟你心中的佛相比了吗?”   觉心咳嗽个不停,几乎要将心肺一并咳嗽出来,他嘶哑着声音开口道:“给庙宇重建,给佛铸金身,然而,这一寺的污秽,我竟从未见佛睁眼看过。”   他冷笑一声,显然心灰意冷。   “我在这里躺了这么久,求过佛,想过神,盼过天,喊过僧,竟无一应答,唯有你来。”   觉心脸颊潮红的厉害,眼睛仍旧睁不开,却厉声道:“我去信佛,倒不如信你。”   季薄情简直忍不住笑起来。   聪慧之人常常心高气傲,即便觉心对这间寺庙有情,对佛信仰坚定,可多次遭逢磨难,几番累积之下,他一时愤恼,极有可能会走上截然相反的道路。   看来自己识人的本事练习的不错。   她扭过头,像是要跟谁说话,“你看……”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这里哪有什么崔不群。   季薄情揪了一下觉心的脸皮,将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他重新揪醒。   “你会如佛一般信我吗?”   此时正是觉心心最脆弱的时候,也是最容易走上偏激之路的时候。   季薄情只要顺势一推,便会收获一个佛子,从小便学习帝王学的她,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这个机会溜走?   觉心心中冷硬,脑子迷糊,胸口有一股火在烧,“自然如此。”   季薄情笑道:“那我要你把戒律一一破掉呢?”   觉心无力地仰躺在褥子上,大红的被褥更衬的他宛若从云端跌入三千红尘中。   他轻声喃喃:“破……那就破便是!”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脚,只能听到“哗啦哗啦”的铁链声。   他脸上的讥诮神情越发盛了,“请君破我心中佛,我愿以身饲君。”   季薄情手指弹了弹他的睫毛,“你不后悔?”   他扯了一下嘴角,虚软无力地摊手道:“我现在难道不已是破戒了吗?”   季薄情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笑眯眯道:“真乖。”   季薄情就像是得到了一个新玩具一般,眼中透着新奇与兴致。   她勉勉强强照顾了觉心一晚,第二日觉心就能够自己下床煎药了。   他捏住囚禁他的铁索,一点点将铁碾成渣,脸上却依旧带着一副圣洁温和的笑容。   季薄情不去问他到底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见他稍微好了些,就开始心安理得地支使起他来。   觉心来者不拒,通通去办。   因为这间柴房与寺院中大殿相隔较远,中间又有一片林子阻隔,寺里众人也想要磋磨死觉心,对他不闻不问,两人便在这间柴房中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觉心买了瓦片,重新将柴房上的瓦换了一遍,窗户重新糊好,又添置起一件件东西。   季薄情见他聪明能干,忍不住想要多使唤他。   他总是含笑做好。   季薄情如此地位,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说要破觉心的戒律,还真让他去破了。   她让觉心去偷欺负过他僧人的袈裟,觉心去做了。   两人偷偷躲在屋子里将那些僧人宝贵的袈裟烧了煮酒,喝的两人大醉。   她还让觉心去杀鸡,再做好,两人一起喝了一锅鸡汤。   什么五戒、八戒全都被觉心破了个干净。   闲下来的时光,觉心还会找一些石头、植物等物,自己研磨做颜料,还为季薄情做了不少胭脂水粉。   他的内袍和她的内袍上都是他作画的宣纸。   好像遭受了之前的一番打击,他全然变了一个人,甚至不去自己思考,季薄情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   烛火微微摇曳,微弱的光投进纱帐中。   觉心跪坐在床上,一手执笔,一手扯着她的裙摆,在上面画了一支桃花。   他一边画,一边笑道:“我有两招绝技,一招是以佛珠作为武器叫作礼佛功,一招是用画笔作为武器,叫作笔墨点杀。”   季薄情一阵恍然,心中甚至油然而生出一股紧迫感。   季薄情忍不住追问道:“何谓笔墨点杀?”   觉心看了她一眼,见她如此迫切,也不瞒她道:“笔墨点杀便是以笔着墨,以笔墨杀人,墨乃是我进行调配过的毒药,此招堪称我最美的画作。”   季薄情疑惑,“画作?”   觉心笑道:“墨入人体后,沿着血脉肌肤会自己作画,待画作完成之时,便是中招之人死亡之刻。”   “以死亡为墨所构成的画作,呵,亏我当初还觉得有违天道,如今想来,这才是那些人最好最美的归宿了。”   季薄情:“天下竟然会有这种绝技?”   觉心温声道:“谁让我在此一道上颇有建树呢?”   他温温润润地注视着她,那副全然信任毫无保留的模样,颇为乖巧。   他好像还想让她夸一夸自己。   季薄情却偏不,“我不信,你在我身上试一试。”   觉心脸色大变,“这……”   季薄情:“你一直没有拒绝过我,不会现在想要拒绝了吧?”   她神色冷厉,步步紧逼。   明明武功比她高,身材也比他高大的觉心却被她逼得仓皇又惊恐。   他跪着后撤,撤到床脚,一直摇头,“非是我不应你,而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能够解这一招。”   季薄情身子猛地后仰。   觉心忙又上前扶住她,温声道:“但若是你不小心中了,我定然会拼尽一切救你,佛不渡你皆可杀,天不救你,我便杀天下!”   季薄情缓缓看向他。   他举手发誓道:“我此生此世绝不会对你使用此招,若是有违此誓,我愿受尽天下一切苦难,让我一生所求皆不得,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季薄情:“好了,看你说的这么厉害,我信了还不行吗?”   觉心总算舒了一口气,“笔墨点杀之所以这般毒辣,那是因为它起作用的不仅是毒墨,还有笔,我以笔沾墨,将墨打在人身上,同时也是将自己的内劲儿打入敌人的经脉,虽然当时不觉得有异,但是这股内劲儿会一点点蚕食那人经脉,让习武者变成一个经脉俱断、瘫痪在床的废人。”   季薄情惊讶道:“你还真是有做坏人的天赋。”   觉心腼腆笑道:“当时只是想要研究出一门厉害的武学绝招,没有想到最后完成品竟然是这样。”   “不过,好人坏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所谓的好人,不一定不做坏事;所谓的坏人,也不会不做一件好事。”   “好坏善恶不是那么容易分辨的。”   季薄情又与他闲聊了几句,不知道为何,她心中隐隐有一个声音提醒她,要将笔墨点杀这件事记下来,一定要死死记下来。   季薄情状似无意提道:“你觉得除了你以外,天下还有谁能解开笔墨点杀?”   觉心自负笑道:“怕是那人还没有生出来吧!”   “不过,我制作毒墨时曾经去山中采药,偶遇了一个小郎中,跟他聊天之际,发现他对天下药材都很熟悉,甚至还了解一些生僻的药,我能够治成毒墨还有他的帮助,若是能找到他,或许有机会解毒。”   “不过,即便解了我的毒,也少有一个与我功力相当的人来化解我的内劲儿啊。”   “此内劲儿必须要外人化解,即便中招之人有天下第一的本事也是无能为力的。”   觉心低笑了一声,又一脸期盼地凝视着她,眼中光芒闪烁。   季薄情捧着他的脸颊,笑嘻嘻道:“好个佛门子弟,我看你现在哪里还有佛子圣僧的模样,依我看,不如叫逆佛邪僧。”   觉心也笑道:“你让我当,那我便当。”   ……   季薄情在觉心处厮磨了一段时日,寺中人也总算是想起了觉心的存在。   他们寻到此处,以为觉心早就死了,却发现这里居然有一栋布置的颇为漂亮的小院,不由得大惊失色。   觉心被他们吵醒,披着僧衣去了外边。   这次,他可没有留手,凡是敢对他无礼的,他折断他们的手臂;凡是敢高声喧哗的,他打断他们的双腿。   觉心发作了一通,非但没有被惩罚,反而让寺中人待他恭敬无比,甚至对他顶礼膜拜。   连住持也向他道歉,并说外面有不少人等着他讲经说法。   觉心不为所动。   住持先是以情动人,而后又苦苦哀求,最后说到那些贵人们送来的珠宝财物,觉心才开口道:“既然是给我的酬劳,那便都放到这间小院来吧。”   住持一惊。   觉心眯起眼睛,“住持可是不愿意?”   住持立刻应了下来。   等到觉心出门讲经说法的日子,他出门之前,就像是要离开母亲的孩子一般,万般不舍季薄情,非要缠着她一起前往。   季薄情厌烦地踹开他,不给他一点好脸色。   可他还是凑过来,苦苦哀求。   季薄情:“你再多说一句,我就离开这里。”   觉心闭上了嘴。   他却反悔不去讲经说法了。   住持都快给他跪下了,也无法改变他的心意。   直到季薄情令他去,他才极为不舍,一步三回头离开。   季薄情待他离开后,坐起身,自己也打算离开此地。   如今的觉心像是她的提线木偶,无趣的很,她也玩够了过家家的游戏,她还有自己的宫殿,自己的江山,可不能一直消磨在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推开了门。   那人站在门外,手里捧着新的储君衣裙,笑道:“我想殿下已经玩够了,那可否起驾回宫?”   季薄情:“自然是起驾回宫!”   话一出口,她却猛然惊醒。   季薄情坐在床上,看着身旁跟随她起身动作一同坐起的玉长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玉长生担忧道:“陛下?”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季薄情恍惚道:“朕觉得自己似是做了长长一梦。”   她无意看了一眼自己的游戏面板,只见上面写着——   【恭喜您已经成功使用技能——酒池肉林。】 第56章 君如日月,我如萤火……   朦胧的晨光顺着窗户缝隙攀爬进来, 投在锦绣蚕丝的被子上,金线银丝被这么一照越发显得熠熠生辉。   季薄情搭在锦绣被子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整个人却良久回不过神来。   什么叫作她已经成功使用了酒池肉林的技能?   这个技能究竟造成了什么结果, 她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季薄情“嘶”了一声, 抬起手,想要揉了揉太阳穴。   就在她动手之前,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已经贴上她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为她按摩起来。   季薄情闭着眼睛, “抱歉,一大早上就惊扰你了,朕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醒来后却半点不记得梦中发生了什么?”   季薄情突然记起一事,“对了, 你们道家是不是有占梦术,你会吗?”   玉长生:“略有小成。”   季薄情正是因为看到了他有占梦术技能才会主动提起的, 他面板上显示的占梦术等级可并非他自己说的那样稀松平常。   季薄情笑道:“那正好, 你且为朕所做之梦占卜一回吧, 朕仔细回忆一下,说不定能想起梦中的一些事物。”   然而,玉长生却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玉长生解释道:“陛下,有些情况是不适宜使用占梦术的。”   季薄情疑惑道:“什么情况?”   玉长生深深打量她,“就是像陛下这般梦中惊醒, 又遗忘大半, 过度忧虑梦中情形,甚至神魂未定的情况。”   他温声道:“陛下放松心情,我为陛下定魂。”   季薄情好奇道:“朕该如何做?”   “陛下什么都不用做。”   他一边揉着她的太阳穴,一边用清朗的声音念起了道家经文, 经文被他咏出,声音宛转悠扬,如同一阵穿过山崖雾气和山涧泉水的晨钟声,让她不知不觉冷静下来,头脑一阵清静。   窗外传来啾啾的鸟鸣声,似乎连早起的鸟儿也被他念经的声音吸引过来。   季薄情耐心听着他的声音,直到他讲完,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季薄情笑道:“多谢长生,朕已经觉得好多了。”   她抬起手,按住他的手指。   “多亏你的定魂法,让朕总算是想起一些事情。”   季薄情转头望向玉长生。   下一刻,她便吃了一惊,原本只是在他眼角沾染的一点朱砂印记不知不觉间竟然探出一个朱砂色的芽,就好像玄衣郞点上去的是一颗种子,眼下这颗种子在玉长生的身上生根发芽了。   “长生,你快闭上眼!”季薄情急忙道。   玉长生虽然不解其意,但还是在她命令下达的那刻闭上了双眸。   原本他只要垂下眼睫,那刻朱砂点就会被隐藏起来,可如今他就算闭上了眼睛,眼尾一抹纤细的朱砂红尾却依然上挑,就像是在招摇地向她挑衅。   玉长生闭着双眼,缓缓道:“陛下,您是否发现了笔墨点杀留下的痕迹有所变化?”   他如此聪慧,心思一转,便猜到了她为何让他这样做。   季薄情忍不住放轻了声音,“长生,这枚印记似乎可以自己自行生长。”   玉长生笑道:“毒又非蛊,如何自行生长?陛下莫要被他的障眼法骗了。”   “这毒大概是沿着经脉蔓延,这才造成了自行生长的错觉。”   季薄情缓缓道:“朕听说笔墨点杀所用的毒墨非同一般,是用多种毒物混合而成,就连玄衣郞自己都不一定有解法。”   玉长生没有说话。   季薄情皱起眉,仔细搜刮起自己头脑中残存的记忆。   “长生,你除了毒外,还有没有体会到别的?”   玉长生缓缓道:“陛下的意思是……”   季薄情:“笔墨点杀既然是玄衣郞颇为得意的绝技,自然不一般,有没有可能这一招不仅是在你身体里种下毒,还将他的内力打入你的身体内,一点点蚕食你的内力?”   玉长生闻言立刻盘腿坐起,暗自查探自己体内内力。   过了不久,他睁开眼,“若如陛下所言,那玄衣郞的手段一定十分隐蔽,我并未觉察到内力异样。”   季薄情:“总之,你要提起注意,我们也要抓紧时间找到玄衣郞,亦或者其他医术高超之人。”   玉长生自知陛下都是为了自己,脸上不免流露出一丝惭愧歉疚之色,“是我耽误了陛下要事。”   季薄情笑道:“长生,朕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便是你了。”   她目光清澈温柔,于无声处流淌进他的心中。   玉长生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中,心中安静又祥和,即便面临如此多焦头烂额的事情,他却觉得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   他的嘴角在他不知不觉间稍稍弯起。   ……   等季薄情和玉长生从房间里出来,老板早已经在小院里摆放好了桌椅,并拾掇了一桌子的早膳。   桌子上粥有五种,小菜二十种,各种面点十样,还放了两碗香饮子,香饮子里面放着各种干果、花蕊、药材,并以蜜水调和,散发着暖甜的香气。   季薄情好奇道:“这是什么配方的香饮子,我竟从来没有见过。”   老板笑呵呵道:“这是杨家自己的方子,外人是很少见到的,若是这位贵客喜欢,我为贵客抄写一份。”   季薄情摆摆手,“既然是杨家的秘方,我怎么能强取?”   她正要饮一番,玉长生却率先行动,舀了一勺饮子,先送入口中。   老板瞪大眼睛,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季薄情知道他是有心为自己试毒,可玉长生如今这般模样,让他再做此事,连季薄情都于心不忍。   季薄情笑道:“好了,你既然忍不住,那这碗就让给你好了。”   她说着便端起了另外一碗。   她看着玉长生小声道:“这里是你们家的地方,老板是你们家的人,他也没有那个胆子来害你我。”   玉长生看着季薄情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却借着袖摆的遮掩,将两人的碗调换了一番。   老板没有看到这一幕,季薄情却看了个正着。   玉长生唇动了动,轻声道:“小心为上。”   季薄情看着他眼角的红痕,心中越发柔软了。   老板:“小公子,您在山上餐食简陋,一定好久没有吃一顿心满意足的饭菜了,您放心,您去往青州都城的一路都有杨家的店铺,他们都会为您准备好的。”   玉长生却道:“我们行踪需要隐藏。”   老板脸色骤变,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   玉长生:“你莫不是已经把我的行踪泄露出去了?”   老板立刻准备下跪请罪。   玉长生手一抬,用内力扶住他。   老板一脸愧疚道:“我只是给杨家人去了信,您放心,我只告诉了杨家人。”   玉长生看向季薄情,似乎要将老板交由她处置。   季薄情笑道:“倒也不用为难他,我想你们杨家人应该各个都如长生你一般聪慧,不会将你的行踪泄露出去的。”   她如今是想要与杨家交好,而不是交恶。   玉长生这才道:“掌柜的,你先下去吧。”   老板犹豫道:“那需要我为小公子您准备一些药材吗?”   没等玉长生开口,季薄情先发问道:“长生可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你切莫瞒着我。”   玉长生神情无奈,他也面露疑问看向老板。   老板道:“小公子一向起的甚早,今日却这么晚起床,还一副熬了夜的模样,我是担心小公子的身体是否……”   “咳!”   总是一副红尘外人的玉长生此时去难掩尴尬,轻轻咳嗽一声。   老板立刻道:“啊,我去看看灶台下的火。”   说罢,他就忙不迭地跑了。   季薄情笑着看他。   玉长生只得解释道:“我昨晚并非没有入睡,只是睡了半刻后就再也睡不着,不知不觉便天亮了。”   季薄情:“我想你有做早课,以及晨间练武的习惯,为何不去?”   玉长生低声道:“同榻而眠,怕惊扰了陛下。”   所以,真相就是——他就这么呆呆看了她几乎一整夜?   季薄情心中明白,却并不点破,以免让他徒增尴尬。   她在桌前落座,用起了早膳。   玉长生拿起干净的筷子,准备为她夹菜。   季薄情发现玉长生当真是越来越体贴入微,他聪慧的头脑和七窍玲珑心用在这一道倒是浪费了。   她想要让玉长生明白人情世故,看遍天下善恶,却不是让他来做这些的。   她握住他的手指,笑道:“朕想和你一起用膳。”   玉长生沉默地坐了下来。   两人默默用膳。   季薄情趁着这个空闲时间,仔细想了想自己“修罗场”和“酒池肉林”的技能。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两个技能是不起作用的,没有想到它们好像都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她头脑中意外多出来的关于“笔墨点杀”的信息应该都是“酒池肉林”这个技能带来的。   但是,这个技能为何会起这样一个跟它产生的结果毫无瓜葛的名字呢?   这个词形容的是昏君荒淫奢侈的生活,荒淫?奢侈?这跟她有何关系?   季薄情苦笑。   她一直被称作昏君,殊不知正经的昏君“酒池肉林”的生活对于她而言也是不可及的,毕竟国库太穷了,她都荒唐不起来。   她还曾经跟崔不群说过玩笑话,说自己最大的梦想大概就是体会一番酒池肉林的奢侈。   这是君王不该说的言论,她却不介意偷偷说给他听。   大概梦中才有“酒池肉林”。   梦……   季薄情猛然间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梦境,难道自己知晓“笔墨点杀”的信息跟梦有关系,而梦也就是酒池肉林的技能效果?   这个技能真是不可控,但关键时候可能会有奇效。   若是有机会,季薄情还想要好好实验一番。   她暂且放下酒池肉林这个技能,又琢磨起修罗场这个技能。   所谓修罗,乃是佛教兴盛后才传过来词汇,指的便是有神的能力,却有人情感的存在。   对于季薄情来说,这可是她最希望获得的人才了,有神的能力自然说明了人才的才能,而有人的情感才能被她打动和掌握。   修罗场,难道就是说遍地都是这样的人才吗?   遍地……   季薄情想到当时——她使用这个技能的时候,玉长生竟突然赶到,与玄衣郞相对,难道这修罗场说的便是他们?   季薄情想着想着,目光便移到了玉长生身上。   他吃饭时,坐姿举止也是一副很有教养的模样,既有名家气度,又有高人风范。   他吃的不多,很快便放下了碗筷。   季薄情惊讶道:“你这便吃完了?”   玉长生点点头,“饭食不应食太多,此乃养生道。”   季薄情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饭食。   玉长生立刻补充道:“不过,今日尚未到食太多的地步,我只是想再去拿一碗香饮子。”   季薄情看了一眼他手边,碗中空无一物。   季薄情不知道他是为了照顾自己,随便找个借口,偷偷把香饮子倒掉了,还是真想要再去倒一碗喝。   她只得含笑在桌子下面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的鞋子。   玉长生抿紧唇,想要绷紧颜面,却又忍不住低头一笑。   季薄情难得见他如此情态,便变本加厉,用鞋尖顺着他的脚踝往上撩。   玉长生心神俱震,如临山崩海啸。   季薄情还在笑问他:“长生,你怎么了?”   玉长生深深看了她一眼,眼尾红痕上挑间带了一丝狼狈的意味。   过了会儿,他才忍住失态,像是讨饶似的小声道:“陛下昨夜惊梦,今日应当多食一些,压压惊。”   季薄情笑了起来,“朕还以为长生要问朕别的事情。”   “朕能够轻易说出笔墨点杀的一些内情,难道不可疑?”   玉长生道:“陛下聪慧过人,自然一眼便能看穿其中关键,我远不及也,萤火岂敢论日月之辉?”   季薄情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有些无奈了。   她在玉长生心目中到底有多么神仙啊!   被天下第一人如此崇敬,不得不说,季薄情的心就好像是涨满了棉絮的棉铃,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心中的柔软棉絮撑爆。 第57章 她好像能看到连他自己也……   季薄情和玉长生用过早膳后, 便唤来两人的马匹准备上路。   老板私有千言万语般注视着玉长生。   玉长生:“你若有话,不妨直言?”   老板道:“小公子如今状态会让东家免不了担忧,我想东家会很快派人来找小公子。”   季薄情跃上马背, 抖了抖缰绳, 催促马匹离开,自觉给两人让出一个说话的地方。   老板关切道:“这一路上多有凶险, 请小公子方便的话,一定要让各处杨家店铺的掌柜知道您的下落, 他们也好及时施以援手。”   “虽然我们都知道小公子武功精妙无双,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越国的新君王脾气喜怒不定,又好游猎和微服巡视,我们都怕他会冒犯到小公子。”   老板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一抬头,就见这位矜贵清冷的小公子正握着缰绳看着远处的同伴出神。   “小公子?”老板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一副什么表情好了。   玉长生头未回, 轻声道:“我都知晓。”   “还有您身上的笔墨点杀之毒, 我已经告之东家, 杨家一定会尽力为您找出解毒的方法,若是玄衣郞在有杨家店铺的地头上出现,我们会第一时间告之小公子您的。”   玉长生转过头,点头道:“麻烦你们为我担忧了。”   老板又惊又喜,忙道:“不敢当, 不敢当, 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小公子还要什么要办的事情一并吩咐我们就是,东家早有吩咐,看到您,我们一定要尽全力配合。”   玉长生看向季薄情, 低声道:“陛下现在在扶苏之地,那里杨家的店铺多吗?”   老板想了想,回复道:“扶苏之地人口成分混杂,多是异族人,在扶苏,杨家有一些铺子,扶苏的大掌柜姓关,那边的事情都是由他负责。”   玉长生拱手道谢。   老板简直受宠若惊,“小公子实在折煞我了。”   他左右看看,轻声对玉长生道:“扶苏虽然是个治外之地,但是那里有许多挣钱的法子,如果小公子和大周女帝有需要,我们甚至可以倒腾出一些军械马匹粮草。”   玉长生不由道:“如何得来?”   老板“嘿嘿”一笑,“小公子有所不知,乱也有乱的好处,而且,扶苏周边接壤魏国、越国和花州,天高皇帝远,那些守边的将士们也是要吃饭喝酒耍了乐子的,军饷能有多少?他们只得自己谋些筹钱法门。”   玉长生摇了摇头。   老板:“小公子是方外之人,自然听不得这个,不过,您将这件事说给大周陛下听,陛下一定会念您的好。”   玉长生:“多谢老板指点。”   他态度温和有礼,老板忍不住露出一个慈祥和蔼的笑容。   “唉,既然小公子已经选择了效忠之人,我们自然要尽力帮助小公子,只希望那位女帝陛下莫要辜负小公子的一片忠心。”   玉长生眉眼平静,温声道:“陛下待我极好,我不负君,君不负我。”   老板是个见多识广的过来人,见自家小公子这副一股脑儿陷下去的模样,不免更加忧心了。   自家的小公子自幼长在深山古观中,不谙世事,就像是云尖尖上的小仙人,下山不过几日,便被女帝收到了身边,女帝又有那样的名声,如何让人不担心?   他眼睁睁看着自家千好万好的小公子非得要去倒贴一个薄情薄性的季家人,心中虽然百般不快,却又忍不住拿出最好的一切,好让这位女帝和她手下的大臣不要看轻了自家小公子。   老板惆怅道:“不知道当初陛下向你许诺了什么,让小公子如此快就下定决心为陛下驱使,倘若小公子能再给众人一些时间,我们定然会让您风风光光的,让女帝陛下主动来求才,为您次纡尊降贵亲自登门,这样也好让您在陛下心中占据更重的位置。”   “小公子,您尚且年少,不知这世道艰险,人心险恶,眼下女帝身边没有什么得力的人,若是她能发展壮大起来,她的身边会出现越来越多的贤臣良将,您若是不提早占据重要的位置,怕是会被那些后来人当作踏脚石。”   玉长生淡淡道:“陛下能明辨是非。”   老板心中直嘘嘘,可看到玉长生这副一头热的情形,也不敢说出来。   “好在您身后有东家,有我们,有这个杨家,陛下若要复兴大周,定然缺不了杨家的支持。”   玉长生:“杨家本是因大周而兴,自然要为大周尽心竭力。”   “你还有要事吗?她等我已久了。”   玉长生暗暗催促。   老板奇怪道:“小公子似乎与那位楚公子关系不错?”   玉长生点点头,“我颇为敬重她。”   老板只得婉转提醒,“小公子一路小心啊。”   “若是您不想与女帝……就要说清楚,女帝想来也不会强人所难的。”   玉长生一脸疑惑,不知道他说这话何意,只得道:“陛下自然是天底下最温柔和善之人。”   老板:“……”   玉长生跳上马背,朝着季薄情的背影追去,只留下一个忧心忡忡的酒馆老板。   ……   经过一段时间的跋涉,替身季薄情的队伍离扶苏更近了,甚至有些不停用轻功赶路、舍得摔死的玩家已经早早越过大部队,到达扶苏了。   他们在世界频道说起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猜测游戏是不是要开放一个新职业——蛊师。   玩家们还说进入这座小城后,身上会莫名多了些奇奇怪怪的DeBuff,不是中毒就是中蛊,不断持续掉血中。   不过,大家倒是对这座城市里异族居民的颜值连连称赞,并上传了很多截图作证。   季薄情仔细翻看这一张张截图,想要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这些截图里的异族男女大多穿着不同于中原的衣物,袒臂露腰,他们皮肤黝黑,身上总是带着金银宝石等各色装饰品,看上去民风开放,性格火辣。   截图中还有些中原人和穿着艳丽的花州人,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来做生意的北戎人。   季薄情心道:能从北面跑到南面,这些做生意的北戎人可真有毅力,不他们挣钱谁挣钱?   尚未到达扶苏,季薄情让士兵们先原地休整一番。   花繁弦走到季薄情身旁,忍不住道:“陛下该不会就想要这么进去吧?”   季薄情笑道:“朕是大周的皇帝,何处不可去?”   花繁弦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样才对,您绝对不能顶着被越国国君派遣前往扶苏管理此地的名头进入扶苏。”   季薄情:“吴人美想的倒是挺美,可朕不愿给他人抬轿子。”   花繁弦连连点头,“我也是走了这一路才想明白他这一计暗藏的凶险,陛下能够提前知晓……实在是出人意料。”   季薄情:“何人不曾年少过?朕年少时比吴人美更加肆无忌惮,所以,朕不会轻视任何少年人,尤其是,他身边还隐藏着一号厉害人物。”   花繁弦面露不解。   季薄情含笑问花繁弦,“繁弦,朕考一考你,你觉得朕应该如何进入扶苏之地?”   花繁弦看了一眼季薄情的眼,她那张绝美的面庞上带着一丝狡猾的笑意。   他知道她的问题一定不简单。   花繁弦低声道:“进倒是好进,想要完完整整地出来可不容易,毕竟这些人下毒下蛊的手段太过隐蔽了。”   “我们若是大张旗鼓的进去,难免会惹得城中人警惕又防备。”   季薄情笑道:“我们这么多人,让他们不警惕防备是不可能的。”   花繁弦:“那就只能将危害降到最低。”   “咱们需要找一个真正的当地人,与此地的大势力达成协议,再进去。”   季薄情:“繁弦,你以为如此危险又重要的任务谁人能当得?”   “自然是武力和智慧都不错,还要能说会道有勇气之人……”   花繁弦说着说着对上了季薄情含笑的视线。   他一个激灵,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不小心踏进了陷阱中。   季薄情大声道:“朕此时此刻所看之人正是这样一位智勇双全,能够为无辜的大周士兵、子民结束未知危难的英雄。”   “繁弦,这个重担你能接下吗?”   她双目盈盈,期待又憧憬地凝视着他,因为她突然提高的音量,以至于周围所有的士兵和玩家都齐齐望过来。   花繁弦忍不住绷紧自己的身子。   他感觉他们的目光如有千斤重,他们都在期待又忐忑地等待他的回答。   义薄云天又侠肝义胆的花繁弦沐浴在这些人的目光,如何能拒绝的了他们的无声请求!   花繁弦认真道:“我接了,陛下,我定不辱使命!”   纵使他心中对季薄情又嫌隙,可百姓无辜,大周残兵无辜。   “好,花大侠果然是个英雄好汉!”   “早在花大侠救了我们的时候,我们就知道花大侠跟我们一样,都是能够为大周付出一切的忠臣能人!”   昔日被他救下的大周士兵各个与有荣焉,疯狂赞叹花繁弦。   他们这些人以为自己是在称赞花繁弦,殊不知是在下逼上,将花繁弦逼到了一个不得不对季薄情更加真心实意的位置上。   花繁弦心中无奈,却不忍让这些兄弟失望。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朝季薄情跪下,接下任务。   季薄情连忙扶起他,“繁弦,你不用行此大礼,你是这些士兵们的恩人,自然也是朕的恩人,大周的恩人,朕免你御前下跪。”   花繁弦深深看了一眼她,又垂下了眼。   “陛下,我……臣还有要事要与陛下私下说。”   季薄情将他带到路边僻静处。   花繁弦站在路边良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指责季薄情吗?可是,做出选择的明明都是他自己,他可没有那么不要脸,把责任都推给他人。   花繁弦算是认命了,开口道:“陛下,臣担忧自己能否完成这个任务。”   季薄情笑道:“在朕看来,这个任务唯有你能完成。”   季薄情的目光锋利又温柔,像是包裹着丝绸的利刃,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繁弦,朕很明白你到底有多么大的本事。”   她的目光扫过他的称号和天赋——   【金色】波斯虎(注意:佩戴此称号时,容易和外族人交好)   【金色】侠肝义胆   【金色】义盖云天   【金色】交友满天下   正在花繁弦疑惑不解之际,季薄情笑道:“天下无人会拒绝成为花繁弦之友!”   花繁弦异色瞳仁一缩。   他因为她的话而大受震撼。   他感觉她好像能看到连他自己也不晓得的本事。   花繁弦苦笑道:“既然陛下这样说,那臣只能拼命去做了。”   因为过往的经历,他受够人们对他这个异族人的冷眼,以至于他现在根本无法承受别人对他的期许和希望。   季薄情笑道:“繁弦太小瞧自己了,这件事你一定会完成的非常圆满,朕确信这一点。”   花繁弦:“陛下,您到底从臣身上看到了什么?说实话,连臣自己都不信自己能够完成任务。”   季薄情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朕也很好奇,如此熠熠生辉、快要满溢出来的天赋,你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吗?”   花繁弦觉得她简直是在哄自己玩儿,可她那一副确信的模样,又莫名让人在意。   季薄情:“因为你是孤身前往,朕要交代你几件事。”   “扶苏城中的两大势力,一方是属于中原商人的,另一方是属于青身族。”   “你只需要找到杨家商号中一位姓关的掌柜,言明这是我交给你的任务,他便有极大可能会配合你,若是这时他尚有疑虑,你不妨对他提一提长生。”   花繁弦感觉奇怪,“玉长生?这跟他有何关系?”   季薄情:“关掌柜也算是长生的家里人。”   花繁弦半懂不懂地点点头。   “这次任务最难的地方在于取得青身族的信任,朕许你便宜行事,无论你许诺青身族什么,朕这里都任由你,只有一点……”   季薄情看着花繁弦道:“……朕要他们保证朕带着自己的士兵和百姓进城后,他们不得无故对他们出手。”   花繁弦立刻道:“陛下放心,这一点臣定然是要办到的。”   季薄情思量道:“若是可以的话,朕想与他们一族的族长见一面。”   花繁弦又点点头应下了。   季薄情笑道:“如此便拜托给繁弦你了。”   花繁弦坚定道:“陛下既然如此信重我,我定然会不辱使命。”   季薄情:“好,朕就等着繁弦你的好消息了。”   季薄情拉着花繁弦的手,凑到他耳边,突然压低声音道:“朕再给你一道锦囊妙计。”   花繁弦看了她侧脸一眼,咬牙道:“什么?”   季薄情:“你仔细观察朕身边的这些百姓,若是你的城中见到相似风格的人,你可以差使他们办事,最好还许诺他们一些武功或者其他你会的作为奖励。”   花繁弦一脑门的问号。   季薄情:“繁弦莫要小看了平民百姓,他们有些人现如今已经有不少人进入城中,甚至还有人受到了青身族的信任。”   花繁弦大受震撼。   季薄情笑道:“这下子繁弦明白了吧?天下百姓是何等厉害,他们才是王朝的根基。”   花繁弦思量良久,朝季薄情郑重下拜。   他真情实意道:“从古至今,君王何曾真正正眼瞧过天下黎民百姓,即便知晓民贵,也只是将他们当作自己治下的耕牛一般,但陛下不同,陛下是真正看到了他们身上的长处。”   他仰头,目光复杂又钦佩,“大周能得陛下,实乃百姓之幸,社稷之幸。”   “以前,是臣误入迷障,钻了牛角尖儿。”   “差点误了自己,误了百姓,也误了天下。”   季薄情笑道:“你我能够解开误会,实乃再好不过的事情。”   “你看,朕已经许你免跪,你怎么又跪下来了?”   在季薄情的催促下,花繁弦才缓缓站起身。   “陛下,臣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跪拜的,这次,臣真的错了。”   花繁弦叹气,“等此事了,臣会向陛下请罪。”   季薄情点头,“如此甚好,朕也好奇,你与朕到底有何误会?”   花繁弦脸色复杂,却没有多说什么。 第58章 天子降阶亲迎,你我纵使……   花繁弦同季薄情告别后, 便朝着扶苏城的方向催马前行。   季薄情仍旧停留在原地,并利用这段时间得到了逢凶化吉和学以致用两人整理出来的帮派资料。   这些资料上写明想要投效她帮派的名字、帮派宣言和新玩家加入帮派的要求,还有这些帮派中帮主、副帮主和出色的长老们的名姓、天赋、技能。   他们的帮派宣言五花八门, 从中能看出他们这些帮派偏向的方向——   有些帮派偏向战斗, 要求加入帮会的玩家至少掌握一个紫色等级以上的关于习武和根骨的天赋。   有些帮派专精生活类技能,这些帮会会要求玩家掌握制作方面的天赋。   有些帮派想要“学好文武艺, 货与帝王家”,想参与进这个乱世风云中, 建功立业,在这类帮派中甚至还藏着想要建立自己王朝、自己称王称帝的野心家。   有些帮派则专注世界剧情的探索,要求加入帮会的玩家长相和说服的天赋,甚至有些高标准的帮派会要求玩家们拥有现实中的口才天赋,最好拥有社交牛逼症。   有些帮派是粉丝向, 玩家等级天赋良莠不齐,但都有同一个喜爱对象, 现在加入季薄情势力的玩家们, 大多都是奔着她来的, 还有一部分是奔着七绝等人。   还有些帮会是娱乐休闲党、学习党和旅游风景党,他们打牌、跳舞、钓鱼,吃着瓜,看着戏,唱着歌, 到处截图拍照, 风景党们还出了一分必截图打卡清单,清单里面的打卡对象甚至还包括了这个乱世的三位皇帝、四位王者和一些其他杰出人士,。   季薄情惊叹玩家们的勇气,也深觉这是一股可怕的力量。   玩家们无所畏惧, 肆无忌惮,只要能够让他们达成所愿,这些人就算是在这个目标上丢掉几百次性命,也一定要完成。   这样的人可怕又可敬,尤其是,他们还不以此为苦,甚至将此当作轻松的游戏。   季薄情将一些重要玩家和帮派的信息记到头脑中。   逢凶化吉趁此时机道:“陛下,若是您有要事只管交给我们办。”   季薄情抬眸笑道:“朕自然是相信诸位英杰的才能,正因为人才珍贵,朕才要不断斟酌,朕不想看到在场任何一人受伤。”   此时聚拢在季薄情身旁的多是一些重要帮派的帮主、长老,听到女帝这般惊艳的美人如此看重他们,一个个美的不行。   “陛下只管用我们便是,我们就是用命也能为陛下蹚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季薄情:“天下虽重,可人命更重。”   说出这种话的女帝简直就是犯规!   季薄情安抚了一下玩家后,又吩咐逢凶化吉几句。   ……   入夜时分。   几个帮派玩家摸黑在小树林中聚首。   他们惊讶对方的存在。   “怎么你们也来了?”   “你也是听了逢凶化吉的话?”   “该不会是逢凶化吉那货故意来玩我们的吧?”   就在这些玩家等的不耐烦之际,林子里传来一阵轻咳。   玩家们纷纷抽出武器,看了过去。   “什么人!”   “诸位英杰。”   一束月光破开乌云,落到林中。   黑暗被这束光劈开,映亮一个绝世而立的单薄身影。   她的面庞洒满明月带来的银辉,她是月光的主人。   “是朕吩咐逢凶化吉将诸位带往此处的。”   玩家们屏息看着眼前近乎幻境的一幕,手指则不停动着,想要将这幕赶紧截图下来当作桌面背景。   季薄情:“朕有一事想要拜托诸位。”   “此事多艰难,耗费时间又长,朕唯有依靠诸位大周贤才了。”   这些帮派是她精挑细选出来,它们拥有完整的管理体系,无论是管理者还是玩家都投入了大量时间和金钱,这些帮派中的玩家少有弃游的,即便有也会很快被管理者踢出去,重新招纳活跃玩家。   她这件任务只有这样的玩家帮派才能完成。   她希冀地凝望着眼前众人。   玩家们顿时热血上脑。   “陛下,您只管吩咐便是!”   打头的一个玩家学着古代的臣子跪在地上,后面的一些玩家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季薄情从他们身旁走过,一个个喊出他们的名字,并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长庚入梦……一壶当千……芳草江南岸……”   不知道为何,名姓被她的嘴中说出来,就好像被他们的领导念出来一般,顿时给他们一种备受重视、荣耀满身的感觉。   季薄情将他们的名字都念完,声音已经有些哑了。   “朕想要将一件大事交予你们,若是完成了,你们的功绩将在青史留名,但在这之前你们将忍辱负重,遭受他人的误解,你们可愿意?”   人群中的一壶当千玩笑道:“陛下,为了您,别说是忍辱负重了,就算是负尽天下人,与世界为敌,我都愿意!”   他身后帮派成员也跟着大喊:“我愿意!我愿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求婚现场了呢。   季薄情含笑注视着她,眸光温柔到令人沉醉。   见她如此青睐“一壶当千”,其他帮派自然有了比较之心。   “陛下,我们嘴上说虽然说不出什么花似的话,但我们帮派都是有血性的,我们愿为陛下抛头颅,洒热血。”   另一个女玩家笑道:“陛下,您是我们的信仰,我们的太阳!”   季薄情莞尔一笑,“好了,朕已经听到你们的决心了,你们的任务相似又有所不同,朕将一一为你们解释。”   她分别将各个帮派叫到更深处的林子里,将任务分派给他们——   【金色任务】耐心与隐忍是你们的名字,潜伏与等待是你们的命令,你们是暗夜中的行者,是阴影中的掘墓人,请成为大周派往大魏/大越/凉州/益州/交州的卧底,为陛下觅得良才,将重要消息传给陛下,并在大周攻城的时候成为内应。任务完成后,根据玩家任务完成度,给予玩家提升官职等级奖励,并给予玩家金银珠宝、名剑武功、经验值等奖赏。   这个任务奖励丰厚到几乎没有一个玩家能够不眼红的。   季薄情负手道:“从今往后,你们便是大周的秘密,是为了大周隐藏在黑暗中的义士,除了朕,不会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你们也不能以任何方式泄露这个秘密。”   她声音悲凉,“从此以后,朕与诸位便会相隔一方,诸位身陷敌营时,纵使出兵拯救,恐怕也来不及了。”   玩家们知道自己都是“不死金身”,但听了季薄情的话,都免不了生出一副慷慨悲昂之气。   “今夜便是任务开始之日,很快诸位就要赶往各地。”   季薄情:“诸位都是大周的忠臣义士,朕今夜所能做的,便是陪诸位满饮一杯,为诸位送行。”   她拍了拍手,逢凶化吉和学以致用搬来了几坛酒和两个青花酒碗。   她让领了任务的玩家们一个个到她身前,与他们共饮一杯。   月光投入碗中,泛起银色的光,她一手捏碗,袖摆翻动,仰头一饮而尽,姿态磊落潇洒,颇为不凡。   人是感性动物,玩家们极容易被她塑造的氛围所影响,也一脸悲壮饮下酒水。   季薄情开口道:“毒毐每,你擅长射箭,移动速度却慢,不妨与擅长轻功和移动的人组队。”   毒毐每露出惊讶的神情,“陛下,你竟然知道我?”   季薄情笑了笑,“朕记得每一位愿为朕和大周牺牲的勇士,这是朕唯一能做的。”   她脸上露出怅惋又羞愧的神情。   毒毐每:“不不不,陛下已经很厉害了,大周……一定会再次活过来的,嘿嘿,我的名字太羞耻了,陛下不要念了。”   季薄情目送他远去。   季薄情一一送别玩家,与他们饮一杯,并说出他们的名字、天赋和技能,她神情和蔼温柔,敦敦告诫,似尊者、长者,又似友人、亲人,乃至爱人。   每一个被她送别的玩家都好像从她这里汲取了精气神,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气势。   等到季薄情送别到最后一个全是女孩子的帮派时,她已经满饮了几百碗,纵使她酒量不错,此时也已经双颊通红,醉眼迷离如丝了。   之前说季薄情是自己信仰的玩家胡小桃劝道:“陛下的心意我们都知道了,这酒还是不要喝了。”   季薄情粲然一笑,“焉能厚此薄彼?更何况,我身前站着一位英雄,为朕脱离都城做了极大的贡献,朕要与你满饮三杯。”   胡小桃惊讶道:“陛下,你是怎么知道我……”   季薄情眼眸多情,“因为朕一直在注视着你。”   即便胡小桃是个响当当的直女,此时也不免被女帝的美貌和甜言蜜语迷得头晕目眩。   季薄情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她每日要处理的事情如此之多,怎么可能能记得住每一个人?   她之所以一语道破胡小桃的功绩,全是因为胡小桃头顶上正顶着一个“纵火王”的称号。   她仔细看去,那个称号上浮现的解释是——因为此玩家在火烧大周旧都时,一人在多处地方纵火,极有纵火天赋,为女帝逃离做出极大贡献,游戏特奖励她“纵火王”和纵火天赋。   季薄情难以想象,能够得到“纵火王”这个称号,她一个人在一个晚上究竟放了多少把火,这些火又放的多么厉害,   她与这位“王者”喝了三碗酒后,胡小桃却双目直勾勾看着她,不想要离开。   季薄情笑道:“你似乎有话要同朕说。”   胡小桃:“陛下,您让我前往凉州,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我将他们家父子三人一齐打包送给您。”   胡小桃振臂道:“您别不相信,他们家父子三人都是难得的能文能武的人才,不,您应该知道的,因为他们家原本就是您给予的荣耀。”   季薄情自然是知道她说的是谁,她说的是凉州王父子三人。   只是看胡小桃这般模样,好像区区三碗酒便让她醉的不行了。   季薄情点了点头,顺着她道:“好好好,朕等着。”   胡小桃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陛下,我,我还有一个要求。”   她比量了一根手指。   季薄情看在她天赋技能——【金色】说服上决定满足她。   季薄情笑道:“你只管说便是了。”   胡小桃牙齿笑得露出来,有点儿可爱,“陛下,我想要跟你贴贴!”   “哇,帮主喊出来了?”   “她居然真的喊出来了?”   “可以吗?我们真的能够看到这个场面吗?”   她身后的玩家窃窃私语。   季薄情低笑一声,“当然可以。”   她一挥袖摆,从容张开双臂。   胡小桃眼睛里几乎闪着小星星,猛地一把抱住了季薄情。   她的脸埋进季薄情的胸口,脸颊红透了,嘴里还在不停念着:“天啊,这是我能得到的待遇吗?快快快,你们谁给我截个图!”   季薄情抱住她的肩膀,手指顺着她的脊背微微下滑。   胡小桃却猛地一个激灵,整个人顺着季薄情就往地下滑去。   季薄情忙揽住她的腰肢。   胡小桃越发呼吸急促,手脚无力了。   胡小桃盯着季薄情,喃喃道:“陛下,我欲为陛下死!”   季薄情莞尔一笑,“你有这心,朕很欣慰,只是生命只有一次,为了朕,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胡小桃:“我的性命可不止有一次。”   她勉勉强强站起身,双手不住揉搓自己的脸颊,她刚才笑得太猛了,脸有些抽筋儿了。   “陛下,您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把您的名声传播到凉州那片土地上去,说服那父子三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季薄情自然是相信她的金色天赋。   胡小桃:“只要狠狠揍他们一顿,谁把他们打的越狠,他们就越佩服谁,越想和谁好,他们一家三王都是这种抖M。”   季薄情一噎。   胡小桃已经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她一边走,还一边魂不守舍地抱住自己。   几个玩家去扶她,叽叽喳喳问起她跟陛下贴贴的感觉。   “……好……好软,真的,我好羡慕啊,女帝好大,而且香香的,皮肤也滑滑的,在这种时代,女帝到底是怎么保养的啊?”   “啊,好羡慕你,我也想要摸摸、贴贴。”   “我跟你们说,近距离看,女帝的睫毛好长,感觉我可以在上面玩滑梯了,她的眼睛里面真的有星星,我看一眼,感觉自己命都没了大半。”   “你们是不是太夸张了?好歹矜持一些啊?”   “这谁能顶得住?这种大美人,有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啊?而且,女帝还有一股霸气御姐范儿,我想当女帝的小娇妻,让女帝宠我宠我就宠我。”   季薄情一边听着她们小声八卦,一边与她们饮酒。   大概是因为自家帮主“珠玉在前”,她们的作风也大胆不少,甚至这些女孩子会故意对季薄情说一些只有他们玩家才懂的话——   “女帝姐姐,我胃不好,只能吃软的。”   “女帝姐姐,我个高又漂亮,你养我吧。”   “姐姐,我有钱,我有一栋楼收租呢,我花钱让你养我好不好?”   她们红着脸在季薄情面前说完话后,就飞也似的逃到同伴群中,哀嚎着自己刚刚的羞耻发言。   明明她们自己说完也会觉得不好意思,可还是要对着她故意说这些来撩她。   真是些可爱的女孩子。   季薄情眼尾含情脉脉,笑而不语地远远看了一眼她们的小群体,引来她们小声的尖叫。   真以为她听不懂吗?她可是在玩家论坛里混迹了好久了。   她知道这是她们表达对自己的喜欢,并没有超过尺度的意思。   她也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梦回当年,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后宫女官宫女尽数围着她一个人转。   她送走了最后一个玩家,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明月孤悬,江山寂寥。   ……   季薄情在原地等了几日,直到楚斯人和君不梦到来,她的真身和玉长生已经到达越国位于青州的都城,陷入扶苏城中的花繁弦却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楚斯人和君不梦到来的时候,季薄情正在接受玩家们的投喂。   有些学了烹饪技能的玩家们直接在野外开火,用采摘来的野菜、蘑菇和打猎得来的肉做菜肴,还有玩家将野果切好,浇上刚在野外采回来的蜂蜜,做出果盘。   季薄情盯着被蜜蜂盯了一脸包却乐颠颠的玩家,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这个玩家仿佛把满脸包当作了功勋,展示给每个人看。   “厉害啊,打到野蜂巢了?掉落如何?”   玩家:“掉落不错,有蜂蜜和蜂针,给的经验也挺多。”   “哇,走,咱们组团刷蜂窝去。”   季薄情:“……”   她眼睁睁看着几人忙不及地跑进林子里,过了段时间,又肿着脸,笑嘻嘻跑回来了。   玩家们不仅有挑战蜂窝的,还有挑战野猪的,结果,一小队人马都断了胳膊、瘸着腿回来了。   “不行,不行,这里野猪等级太高了,我们差点全死在这里。”   “扶苏城外围的小怪等级要比大周都城外围的小怪等级要高多了,虽然难度高,可收益也多,是个刷分好地方。”   季薄情:你们对我大周都城外的小动物们都做了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   “陛下快来尝尝,看看我的手艺比宫中御厨差吗?”一个带着金色天赋——灶君出世的玩家一脸自信地收拾了一大桌子菜。   季薄情看着这张摆在野外显得十分突兀的紫檀木桌。   所以,他还随身携带了一张桌子是吗?   桌子上摆着一盘盘美味佳肴,光是闻到气味,就让人食指大动。   季薄情捻起筷子,刚刚夹了一口菜,就听身后有人道:“好香的味道!”   季薄情回身望去,就见君不梦牵着马,踮着脚从人群后往她这边望。   她身后则跟着一脸无奈的楚斯人。   季薄情的视线穿过人群与君不梦对上视线。   君不梦愣了半晌,突然仓促后退,差点撞上她身后的楚斯人。   楚斯人扶住君不梦,思量道:“不梦,你刚刚是见到了陛下?”   “是否为陛下威势所摄?”   君不梦张了张嘴,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好……好厉害的女帝。”   “山长,我还未来得及观她气势,便先被她容貌之盛惊得后退一步。”   “这位陛下仪表不凡,如此出色人物,当真是我平生所见第一流。”   君不梦摇头道:“我真后悔和羞耻自己之前的言行,尚未见陛下,怎么就信了那些市井流言。”   楚斯人:“不梦,你如今有所醒悟,也算是不晚。”   君不梦再次看向季薄情,却看到她双眸真诚含笑,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   君不梦:“山长,她似乎知道你我身份,正迎上前来。”   楚斯人立刻道:“不梦,我们先上前,万不可让陛下为我等降阶迎之。”   “天子降阶亲迎……如此大礼,你我纵使身死,亦难报之。” 第59章 一生忠于一人,一生忠于……   从大锅里蒸腾出的热气云烟, 熹微的晨光穿过云烟,揉开霞彩。   季薄情穿过霞彩,快步迎向两人。   君不梦瞪大眼睛, 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看不见的楚斯人却比她行动更快。   当两人来到季薄情面前时, 还未等季薄情说话,楚斯人立刻拉着君不梦跪倒在地。   楚斯人朗声道:“草民楚圣, 拜见陛下。”   君不梦这才恍惚回神,收敛了一下脸上心驰神往的表情, 郑重道:“草民君思,拜见陛下。”   季薄情笑道:“朕已经接到贪狼的消息,朕盼望两位贤才已久啊。”   她脸上的热切不似作伪。   她迈前一步,亲热地拉住两人的手臂,“快平身。”   楚斯人郑重道:“谢陛下。”   君不梦也跟着道:“谢陛下。”   两人这才恭恭敬敬站起身。   季薄情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扫过, 明眸含笑,“有两位贤才在朕身侧, 朕总算是能安心一些了。”   君不梦受宠若惊。   楚斯人却心态平和, “草民不敢。”   季薄情含笑凝视着他。   纵使楚斯人什么都看不到, 却仍能够感觉到季薄情如有实质的目光。   他等了一会儿,却只听到季薄情叹了一口气,抓着他手臂的手微微收紧。   楚斯人听出陛下叹息中的愧意,这是对于身为青山书院山长他的愧意,他曾将无数学子交到她的手中, 可那些学子竟无一人生还至今。   楚斯人沉默片刻, 温声道:“陛下,青山书院之人愿为自己效忠的君王而死,这是我等的信念,他们死得其所, 未曾有悔,陛下不必太过介怀。”   季薄情惨淡一笑,“他们心中虽然不悔,可朕却不能不有愧。”   “他们将大周新的黎明寄托在朕的身上,朕却没有将他们带到黎明……”   她摇了摇头,“两位风尘仆仆而来,想必还未用过早膳,不如你们和朕一起用膳如何?”   楚斯人迟疑了,“这……”   君不梦抢先道:“那草民恭敬不如从命了。”   楚斯人也只得领命遵从了。   两人入席用膳时,谨守规矩礼数,并未做出逾越的举动。   季薄情为两人夹菜,以示恩宠。   君不梦诚惶诚恐,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楚斯人一脸镇定,向季薄情谢恩。   季薄情与他们随意聊了两句,渐渐发现两人态度上的异同。   她扮作楚贪狼与两人结交时,君不梦对季薄情这位女帝满腹抱怨,好像十分不满,可如今亲眼见到自己后,她反倒是消除了异心,显然已经决定好了之后的路,然而,楚斯人的态度跟君不梦可谓是截然相反——   与楚贪狼结交时,对于楚贪狼提出要他出山为女帝效忠的提议,他先是以青山书院为由拒绝,而后,在楚贪狼点醒他后,他又马上改变了主意。   可是,眼下再看到楚斯人,季薄情便晓得他心中还有芥蒂,纵使向她效忠,心中还有不平。   季薄情心中了然,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与两人寒暄。   这一顿饭,楚斯人吃的是食不甘味。   他虽然目不能视,可感觉却很敏锐,他能感觉到自从他出现后,就有许多热切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这些目光不是因为看不起他是个盲人,而是带着一股盲目崇拜意味的喜欢。   他甚至还听到人群中有很多人在讨论他,赞美他。   这样直白又火辣的热情,简直让他有些承受不来。   他如坐针毡,但因为是在御前不能失礼,他只能强自忍耐着。   好不容易等一顿饭吃饭,陛下也因为有事情要处理,先离开了,他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楚斯人对自己的才华和地位自有一番认知,他虽然身为青山书院山长,武功、谋略和才华都远不及一些天才人物,虽然在天下有些虚名,但这都仅限于读书人中,这些人还有很多是因为看在青山书院的名声上,才对他有所尊敬。   但是,现在一直盯着他看的这些人有的像是江湖人,有的则像是普通民众,他们如此敬爱他完完全全是因为他本人。   楚斯人心想:这些便是愿意离乡背井跟随陛下的平凡人,他们对他热切如此大概因为陛下,这才爱屋及乌?看来陛下是真的爱他的才,想要用他。   可是,他闻着季薄情身上的香气,便不免想到他的学生。   他教导他们,与他们一同学习,看着他们长大。   在春日,他们一同去山下抬水上山;在夏日,他们一同在山涧中且歌且舞;在秋日,他们一起去帮助农民收割麦田;在冬日,他们在山顶打雪仗,拥着被子聚集在同一盆火炉旁,捧着热茶,听他讲述青山书院的历史。   这些学生像是被他一颗颗打磨擦拭好的宝石,他像是吝啬的老翁一般小心翼翼将满怀的珠宝递给大周的女帝,希望她能好好使用他们,用他们耀人的才华装点大周,让这些珍贵的学生们为大周重建盛世,为自己青史留名。   然而,最终的结局却是珠残玉碎,他那一届的学生全都殉国殉君,无一人留下。   夜深人静之时,他免不了反思此事,他究竟是不是做错了。   他教导他们忠义,却让他们如此年轻便死去;他只教会了他们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却并未教会他们如何珍惜自己的年轻而宝贵的性命。   这些少年人的脸在他梦中反复出现,他被自己折磨的无法安寝。   原本他还能说服自己,他的弟子学生都为了自己理想的君王而死,可当真的碰上了季薄情,他发现自己原来从未走出来,他无法不去责怪自己,不去迁怒女帝。   可他绝不能将自己心底的话说出来,将自己的情感真实表达出来,他只能坐在原位,不断忍耐。   楚斯人缓缓转过头,对着君不梦的方向说道:“不梦,你注意到了吧?”   过了半晌,君不梦如梦似幻的声音才飘来,“啊……啊?什么?你说什么?”   楚斯人:“不梦!”   他有些动怒了。   君不梦立刻收敛心神,“是,是,是,周围这些人实在太热情了,按理来说我还未下山,没有建任何功绩,为何他们看着我的神情如此热切和充满希望,就好像我真的是个英雄一般。”   楚斯人见君不梦没有被美色彻底迷昏头脑,这才松了一口气,“是啊,他们许是从陛下那里听说过我们的名号。”   君不梦的声音又飘了起来,“或者,陛下还对他们好好夸奖了我们一通。”   楚斯人顿觉头疼。   他不理解,为何君不梦见了女帝陛下后,竟然如此反常。   “不梦,你莫要失仪。”   君不梦被他说的不好意思,咳嗽了两声,“我知道了,老人又开始说教了。”   “不过,”君不梦感慨,“我算是知道为何师兄、师姐甘愿为她而死了。”   楚斯人整个人一震,脸色顿时煞白。   君不梦却因为想着季薄情方才的话语和举动,有些失神,没有注意到楚斯人的反常。   她捧着脸,笑道:“见到如此风华的陛下,我就知道世人的流言蜚语都是假的,陛下风姿举世无双,无论同谁相配,都是辱没了陛下,就像是硬要用玉盘去装锈铁,啧,陛下是嫌自己地位太高,非要去屈就那些俗物吗?”   楚斯人觉得她的话越说越离谱了,免不了警告道:“不梦,你在陛下面前太过孟浪了。”   君不梦大为震惊,“有吗?我以为我已经很收敛了啊。”   楚斯人:“……”   他艰难道:“我虽然是个瞎子,也可以感受到你的热切。”   君不梦“嘿嘿”一笑,挠了挠脸颊。   楚斯人亦无奈一笑,“但,这也是人之常情,只可惜我无法亲眼得见陛下真容。”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   君不梦朝周围的几个玩家挥挥手,并让他们帮自己感谢做了这般美味食物之人。   玩家搓搓手,“是我,是我做的,君不梦你喜欢就好了,加油,跟着女帝好好干,不要再因为颜控而误信歹人啦!因为这世间不会有比女帝更美的人啦,也没有比女帝更爱惜你的君王了!”   君不梦虽然听得一脑子问号,却还是笑着应了下来,“多谢这位大哥提醒啦。”   玩家美的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哪里,哪里,咱们都是一伙的,不分彼此,不分彼此!”   他又看向楚斯人:“这位山长老哥,你看我如何?”   楚斯人委婉拒绝,“在下目不能视,如何能看?”   那个玩家偏偏不放过他,“你就说我是个人才吗?”   楚斯人被他纠缠住了,只得道:“阁下精通调鼎,却不知要做伊尹还是易牙了。”   那个玩家听到此处欢呼一声,“靠,我就是试一试,果然得到了天赋,楚斯人的嘴是开过光吗?”   “什么?真的得到了天赋?是什么?”   那个玩家得意洋洋道:“是调鼎之才!”   “我就知道!我本来就是要找他的,可惜被你抢先了。”   “谁不知道楚斯人最善识人辨才了,他品评人物往往切中要害,即便当时那人没有展现出他所说的才华,也必然会在以后展露出来。”   “是啊,现在大家渐渐都摸索出来了,天赋除了前期开出来,后期游戏中也是可以得到的,其中最有可能得到新天赋的渠道就是让后世善于品评人物的大家为你做一番评价。”   楚斯人不明所以,还在纠结他们怎么会断定他有如此厉害的识人辨才的本事。   他谦逊道:“我并不擅长品评人物,我……”   “山长,你别谦虚了,我们都知道的,你看看我,我会有什么天赋?”   楚斯人心道:这我哪里知道啊!   他苦笑道:“在下确实不擅长此道,你们究竟是如何断定我有此厉害本事呢?”   玩家们嘻嘻哈哈,心照不宣,却偏偏不讲出来。   楚斯人心中却有了别的猜测:能让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显然对他们说此话之人一定在他们之中有很大的威信,除了女帝陛下外,他再想不到其他人了。   女帝竟然对他抱有如此大的信任,信他具备连他自己也不了解的才能吗?   “哈哈,来日方长,来日方长,我们找山长还有些事情!”君不梦帮忙将楚斯人从人群中拖走。   两人终于来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君不梦道:“山长,我是真打算安心在这里待下来了,我觉得能够受如此多民众追随和爱戴的君王才是真正的仁君,陛下应该会给天下所有人带来希望。”   楚斯人出神道:“当年我又何尝不是这样认为的呢?”   君不梦知晓当年往事,也不由得黯然下来。   楚斯人回神微笑,“不过,你说的很对,陛下是一位仁善又有才能的君王。”   君不梦:“是啊,她说的话简直就是往我心里钻,让我感觉像是遇到了知音一样,我打出生以来,就没有遇到过这么懂我的人,我现在算是明白书中所说遇到一个赏识自己的君主是何种感觉了。”   君不梦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周身透着一股愉悦。   楚斯人又不免回想起白素月、阮经纶等人,他们明明性格各有不同,做事的手段有的仁善柔和,有的雷厉风行,有的“无所不用其极”,有的堪称毒辣,可他们却都觉得自己备受女帝陛下赏识,陛下认同他们的做事手段,他们都相信效忠女帝会完成他们的抱负。   楚斯人只能说,女帝陛下是一位合格的君王,她知晓每一个人的才能,并将他们安排到合适的地方,并让他们每个人都毫无怨怼为她效力。   她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对自己人是合格的君王,对敌人则是毫不容情的暴君。   纵使是曾经教导过她的老师,因为出身世家,又是白素月推行变法新政路上的阻碍,她便让阮经纶抄了老师的家,将老师下狱,接受阮经纶的酷刑。   这才是陛下薄情之名的真正由来,至于坊间流传男欢女爱的薄情……这简直是看轻了陛下。   楚斯人轻声道:“不梦,恭喜你。”   君不梦笑呵呵道:“那山长,我也要恭喜你。”   楚斯人沉默。   君不梦明白他的沉默意味着什么。   她惊讶道:“不是吧?山长,你该不会……”   楚斯人轻声道:“我……不知……”   他不想君不梦为此忧心,转而笑道:“我无事,方才在与你玩笑而已,我不忠于陛下,又能忠于谁呢?”   青山书院所代表的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天下各方势力中,青山书院只能效忠大周,效忠季家。   天下有无数书院,为何只有青山书院能够被如此忌惮?   不是因为他们拥有悠久的历史,也不仅仅是因为书院曾出现八位丞相,只是因为青山书院的死训——一生忠于一人,一生忠于一事。   所以,他们才能得到君王信重,能够被世家忌惮,也能够被敌人所敬服。   这是青山书院无数先贤用性命和鲜血换来的,楚斯人虽然心中迷茫,却不会忘记青山书院山长的职责,令青山书院蒙污。   君不梦却显然很了解他。   她面上流露出担忧之色,突然,她看向楚斯人身后,“不,陛下,山长他并不是那个意思……”   站在她对面的楚斯人一惊,方才他竟然想的入神,没有注意到来人。   楚斯人立刻回身跪拜,“陛下,草民……有罪。”   君不梦也跟着慌忙下跪。   缓步行来的季薄情叹了口气,“楚山长,有罪的不是你,有罪的明明是朕才对。”   对于季薄情的话语,两人同时露出惊讶之色。   季薄情却道:“我知道山长心中缘何迷茫,这是朕造下的孽,也唯有朕能解。”   季薄情看向君不梦,“不梦,之后我们将会进入扶苏城,我身边跟随的平民中有些人了解扶苏城的情况,你多向他们了解一下,进入城中,朕便将这座城交给你打理了。”   “哎?”君不梦一脸震惊。   她知道陛下会重用自己,却没有想到会重用到这种程度,管理一座没人能管的城池,陛下这是有多么信任她这个刚刚下山的学子啊?   君不梦想了想,忍不住道:“陛下,我知道您一定是看出了我有这方面的才华,才将此重任交给我的,我也知道,您是想要我离开,给您和山长一个说话的地方,可我实在忍不住了,我想要问一事!”   她眼睛亮闪闪地注视着季薄情,好像有满肚子的问题急需季薄情来解答。   季薄情含笑道:“朕知晓你的疑惑,朕也准备为你答疑。”   “朕虽然有话要与楚山长说,但也不会厚此薄彼,你只管问便是。”   君不梦开口问道:“我只有一问,陛下,您为什么会觉得我能够完成这个多少年来都没有人能够完成的任务?”   扶苏之城成为被各方势力都不管的城市自然有其缘由,难道是因为那些势力不想管吗?当然不是,而是根本无法插手进去。   君不梦一眨不眨盯着季薄情,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从季薄情这里听到什么,但她知道她一定会听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季薄情:“朕知道,你问出这个问题不是真的要向朕问出个答案,而是要让朕肯定你心中的猜测。”   君不梦睁大眼睛,眸光激动荡开。   季薄情斩钉截铁:“没错,就向你想的那样,朕确信你能做到,因为你有这样的才能。”   “现在立在这里的我们三人中,唯有你能够管理好这座混乱之城。”   “君不梦,你是治乱之能臣!”   君不梦只觉得自己像是一滩没有形状的水,被陛下亲手捧起,放到写着“治乱”的玉瓶中,从此,她便成为玉瓶的形状。   被陛下如此期望着,她即便不是那个形状,她也要将自己变成那块形状!   忠于一人,忠于一事,她终于找到了!   季薄情温声道:“当然,朕也不会不顾及实际情况,届时自然有人会辅助你。”   君不梦乐道:“是,谨遵圣旨,陛下!” 第60章 打两巴掌,再给甜枣吃……   君不梦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 立刻乐颠颠地混迹到玩家群体中,开始不动声色地套起话来。   林中只剩下季薄情和楚斯人两人。   楚斯人眼前一片漆黑,他无法看到被君不梦盛赞的容颜, 也无法看到季薄情单独面对他的神情。   他甚至因为季薄情之前所说的话而一直心神不宁。   季薄情看着楚斯人, 声音平静又隐藏着一股内敛的情感。   “抱歉,楚山长, 你当年交给朕带下山,带进大周朝堂的学子, 没有一人活下来,只有朕苟延残喘,活了下来。”   季薄情忍不住露出自嘲般的笑容。   楚斯人听得出季薄情语气中的厌弃,也明白她定然在狱中吃了很多苦。   然而,就算是楚斯人将脑袋想破, 也绝不会想到,他眼前的这位大周女帝已经是再世为人的人了。   楚斯人缓缓道:“陛下切莫这样说, 这终究是他们的宿命。”   “我送他们下山时, 便知道他们前途未卜。”   “可若是仅仅因为这样就阻拦他们下山, 那未免也太过傲慢了。”   “他们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   季薄情:“他们没有一人临阵脱逃,没有一人在敌军面前求饶,更没有一人向杨九春投降!”   楚斯人面露动容,“这才是我青山书院的人杰!”   “若是朕有一日能够重回国都,定然要为他们立祠堂, 让他们永久享用大周祭祀, 让后世诸人都记得他们的功绩和他们的气节!”   楚斯人不再开口,眼睛上的布料却被泪水打湿,变成更深的颜色。   季薄情:“朕很抱歉,没有护好他们, 但是朕在大周国都攻破,他们为朕而死之时,朕就已经断发立誓,杨九春最好不要让朕有东山再起之机,若是朕能够东山再起,定然卷土重来,将他带给诸人的折磨尽数加在他的身上,朕让天地见证,朕定然会建立一个那些学子殷切期盼、即便付出生命也想要得到的……大周新的盛世!”   楚斯人眼睛上的布已经全湿了,布料下沿蔓延出两趟清晰的泪痕。   他安静无声,默默流泪。   他跪在季薄情面前,背脊挺直,双唇抿紧。   季薄情在他面前蹲下身,手指轻轻擦拭过他的泪痕。   “斯人,朕知道你怨朕,恨朕,可请你给朕一个弥补的机会,因为他们也在一直看着朕呢,朕许诺过的,朕要给他们带来一个新的黎明。”   楚斯人苍白的唇微微哆嗦,“陛下,我并未……”   他的话说出半截就不再说下去了,因为后面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也确信,自己已经被季薄情完全看穿了。   可这样的猜测反倒让他松了一口气。   季薄情越是贤明厉害,他就越是放心,即便自己会被惩罚。   他慢慢俯下身,目盲也未曾让他弯下的脊背慢慢伏低,他的额头贴在还沾着露水的草叶上。   他鼻尖尽是泥土与青草的气息。   楚斯人跪在她面前,低声道:“陛下圣明,草民的确对陛下有所怨怼,请陛下重重惩罚草民。”   季薄情蹲在他的面前,“抬起头。”   楚斯人哑声道:“我……我无脸面见陛下。”   “我愧为青山书院山长。”   楚斯人神情自厌又羞耻,仿佛季薄情刚刚的那番话将他推到了一个极为艰难的境地。   “听了陛下的话前,我还曾自问——我是不是不该将这些学生放下山?是不是不应该教导他们青山书院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信仰?我……我身为一院之长,却在弟子都舍弃性命往前冲锋之时,当了逃兵,我实在无脸去见陛下,请陛下赐草民一死,收敛草民尸身之时,用帕子将草民的脸蒙住,不然到了地底下,我都没有脸去见自己的弟子学生!”   “多谢陛下点醒了我,不然,我险些坏了陛下大事,让青山书院百年声誉亡于我手,让弟子们用鲜血和性命换来的每一个青山书院学子的荣耀因我而蒙尘!”   季薄情盯着楚斯人,心道:楚斯人果然是一个道德感很高的人,他因为心中的道德感对朕不满,怀有异心,那朕就只能用道德打败道德了,毕竟,这天下没有人会比她更适合站在道德制高点了。   “楚斯人,你想要死?”   楚斯人听出季薄情话中的危险之意,不再开口。   季薄情冷笑一声,“如今正处在大周为难之际,生死存亡之时,青山书院被贼人烧毁,学子流落江湖,你竟然胆敢说死?”   “楚斯人,朕倒要问问你了,你所学的圣贤之书就是要教你在这个时候,弃君王不顾,弃黎民百姓不理,弃弟子学生不管,弃天下安危不闻,任由君王遭难、百姓流离、学生身死、天下战乱吗?”   “你的书都读到了哪里?青山书院就是这样教导你的?你对得起一代代青山书院的先贤,对得起无数死在任上的往届山长吗?”   季薄情神情冷漠,言语无情,“你方才还说自己是逃兵,可见你是明知故犯,一错再错!”   楚斯人被她这样一顿训斥,整个人都懵了。   他呆呆愣愣的,慢慢忘了自己还在请罪,竟然一点点抬起头,失神地呆立着,连脸上的草屑都不记得去清理了。   “楚斯人!”季薄情厉声道。   楚斯人一个激灵,“陛下……”   “啪!”   季薄情竟直接掴了他一掌。   这一掌将他彻底打懵了。   季薄情严厉道:“这不是朕要的回答!”   楚斯人沉默着。   季薄情再次唤道:“楚斯人!”   楚斯人立刻道:“草民……”   “啪!”   他白皙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对掌印。   季薄情:“楚斯人,想清楚,你到底要做什么,朕身为天子也敢认错,并为此赎罪,你呢?你现在竟敢当逃兵?”   她厉声喊道:“楚斯人!”   楚斯人飞快喊道:“臣在!”   这次,他没有再挨一耳光,而是被一双温柔的手捧起了脸。   季薄情语重心长道:“楚斯人,你可知罪?”   楚斯人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被陛下的两巴掌打的时候头脑清明。   “臣知罪,臣将一切追责归咎于陛下,却逃避了属于臣的责任;明明是我等臣子该护持陛下,焉能反而让陛下来保护我等?”   “生死一道,臣竟没有臣的弟子们看得透彻,人人皆有一死,若是死得其所,又何怨之有?臣在这里爱惜他们性命,才是真正侮辱了他们。”   “臣生为大周生,死当为陛下死,如何能够在陛下面前轻易言死?这样将陛下置于何处?”   季薄情长长叹了口气,“你能够想清楚就好了,朕是怕你误了自己,也误了青山书院。”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他脸上肿胀的红痕。   季薄情心中也有气,下手并没有留余地,眼下打完巴掌,就要给甜枣了。   她心想:自己现在几乎是将自己当成好几个人用,劳心劳力,累得不行,他楚斯人还想要借着一死躲清闲,休想!   眼下,求才若渴的季薄情就算是跟阎王抢人也是不怕的。   “你莫要怪朕,斯人。”   楚斯人眉目舒朗,低声道:“臣不会,臣感谢陛下打醒了臣。”   此时的他清醒过来,不免对刚才自己的言行生出一阵愧与悔,他差点就毁掉了青山书院的百年基业。   季薄情拿出身上备着的膏药,挑出黄豆大小的一粒,细细涂抹在楚斯人脸上。   她开口道:“斯人,你该明白的,大周与青山书院是密不可分的,楚家世世代代为青山书院山长是因为什么缘故,你应该不会忘了吧?”   楚斯人:“是,楚家世世代代为大周所用,为大周掌管书院,为天下寒门学子建栖身之所。”   “大周的皇帝给了青山书院种种优待,养士百年,正是为了此时。”   楚斯人沉默。   其实,按照道理来说,陛下并不需要对为她牺牲的学子抱有太多亏欠,因为他们身上吃穿用度不少是出自大周国库,他们是被整个国家的民众供养的学子,国家和民众危难之际,他们不站出来,谁站出来?   这个内情,学院内的学子们很少知道,但身为青山书院山长,他却是清楚的。   大周国库空虚,后来无法再拨款,也为了不被世家人抓住小辫子,以此生事,季薄情便将这部分钱财用自己的私库垫上了。   现在想来,他有什么理由去怨怼陛下,有什么脸去怪罪陛下?他刚刚还真是一时入了魔障。   “是臣糊涂……”   他现在背脊忍不住冒了冷汗,担心自己刚才的举动给青山书院和其他人带来麻烦。   季薄情也不说话,光是沉默就让楚斯人逼得胆战心惊。   “这也不怪你,毕竟,斯人至情至深,才会如此失态。”   “朕焉能怪你情深?”   有情之人,才是可用之人。   季薄情抬手拍了拍楚斯人的肩膀,“斯人,朕不怪你,可你别忘了大周的律法,刚刚你的行为可够朕砍你好几次脑袋了。”   楚斯人镇定自若,“请陛下给臣一点时间,待臣为陛下建功立业,再处置臣吧。”   季薄情低笑一声,“那你可得记得……”   她指甲轻轻划过他的脖颈,“你的脑袋是朕的,朕先暂存在你那里了。”   “朕本打算重用你,委任你官职,如今,你便先留在朕身旁以观后效。”   楚斯人感激不尽。   “当然,受你连累,君不梦也如此处置。”   他的唇动了动,还是领了命。   毕竟,若是有暴君酷吏,将他诛十族,他的门生弟子学生自然也算在内的。   季薄情将他扶起,心中也有些不自在。   趁着打磨楚斯人的这个机会,她取消了这两位刚刚投奔她的人才一切待遇,总算是在情理上说得过去,唉,她也实在是迫不得已,毕竟现在自己身上唯一的钱还是临走时向玉长生给她零花用的,根本不够养兵养士。   ……亏得两人是老实人,都这样了也没有想着换个皇帝效忠。   ……   季薄情安置完楚斯人和君不梦二人,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真身那一侧。   假扮成楚贪狼的季薄情已经和玉长生来到越国国都外。   此时,他们远远看着国都周围加强了兵力,民众进出城池也盘查的更严格了。   季薄情道:“你之前来时,他们也盘查的如此严吗?”   玉长生:“并未如此,可能是我打草惊蛇,让越国加强了戒备。”   季薄情摸了摸下巴,“未必如此,朕……不,既然已经接近城池了,也要改换称呼,以免露出马脚。”   “据我猜测,吴人美这是要起战事了,要出兵在外,必先要保护好大本营,吴人美帐下是有高人在侧啊。”   玉长生:“他们这就要派兵了?”   季薄情:“具体如何还要进城才知晓。”   她转过头,看着玉长生一身醒目的道袍,忍不住问道:“你之前进城的时候就穿着这身吗?” 第61章 混入城中   玉长生转过头, 眨了一下眼睛,神情略显无辜。   他缓缓道:“陛下是担忧我会暴露身形吗?”   季薄情奇怪,听他的语气, 他好像丝毫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玉长生顿了顿, 才开口道:“陛下请放心,我的轻功若是运到极致, 要比大多数人的眼力要快,纵使我不换衣服, 直接从城墙上翻过去,他们也无法看到。”   季薄情抓住了重点,“所以,你上次来此就是直接从城墙上翻过去的?”   玉长生点头。   季薄情再次看向那座城池的巍峨城墙,忍不住赞叹道:“长生, 你还真是一次次让我大开眼界。”   越国的国都便是原来青州的州府,此城名为长青, 因为是州府, 城墙本就高, 后来吴横江占据这座城,令此城为越国国都,还特地在原本的城墙上又加高了几米,甚至超越了大周的国都长安城,若单论城墙, 此城可谓是易守难攻、固若金汤。   没有想到玉长生竟然能够轻松越过去。   季薄情问道:“你有办法带朕一同进去吗?”   玉长生:“可以。”   季薄情:“会为难吗?”   玉长生淡淡道:“何难之有?”   季薄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那你我夜间行事。”   季薄情打算在夜晚和玉长生一同偷偷进入城中,虽然已经计划妥当,她也没有闲下来。   长青城门口检查严格, 士兵们的效率也不高,城外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季薄情绕了一圈,排到一伙商队的后方。   她探头往前张望,一边张望,一边抱怨:“真是倒了霉了,怎么就检查这么严了,也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入城?”   她这句抱怨让前面的帮忙运货的伙计如遇知己。   伙计摘下草帽,一边扇着,一边扭头对季薄情道:“就是说啊,我们掌柜的派人到前面打听过,好像关城门的时间提前了,没办法,连给贿赂守城士兵都过不去,说是陛下下了死命令,我们只好在这里排队了,不过,你也别怕,这里可是有不少会做生意的小商贩,刚刚还有在这里卖茶水和果子的呢,说是到了城门快关的时候,他们还会卖席子和被褥,让人在城外打地铺用。”   季薄情可真是佩服这些无孔不入的商人,这也能让他们找出商机来?   若是国家大臣能够如这些尽职的商人一般该有多好。   季薄情:“唉,那不是还要花钱嘛,出门在外,我几乎将钱财都花尽了,若是今日不进城,就只能在野外和衣而眠了。”   她摸了摸额头,露出一副坦荡又无奈的模样。   伙计见她器宇轩昂,举止磊落,又跟自己一同遭罪,自然对她态度十分友好。   季薄情假借从袖子里掏东西的动作,实际上从物品格子里取出一把玩家送给她的鲜枣。   她将枣子分给那个伙计。   伙计在烈日下站了好久,早就渴的不行,季薄情的举动可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立刻热情地招呼季薄情坐在运货马车的车尾阴凉处。   两人坐在车尾板上,一口一个吃着脆脆的枣子。   季薄情随口问起他们是要运送什么货物。   伙计道:“运一些粮食,这一个月来我都不知道这样跟车往返多少趟了,原本也没有那么大的运货量啊。”   季薄情笑了,“是城内的商人在囤积粮食,再在短缺的时候高价卖出去吧?到那个时候,他们可真是挣了一笔好钱。”   伙计:“唉,人家挣了多少钱也不会分给我们这些卖苦力的。”   “说真的,我们最近人手都不够用了,掌柜的也在想多招一些人。”   伙计打量季薄情一眼,“呃,兄台是读书人吗?”   季薄情苦笑道:“以前是跟着一位老学究开设的书院读过书,不过,眼下魏国和越国都不允许普通民众私下开学授课,我们书院被解散了,我也无处可去,就想着到处走走,看看能不能谋一份差事。”   伙计也不懂,只是一直点头,“是啊,自打咱们不是大周之人以后,日子都过的困难了些。”   他撇嘴道:“还不如女帝那个时候呢,女帝虽然名声差,但至少让我们这些人的日子过的没有那么苦,还能攒下一些钱,可现在钱越来越贱了,以前一百个铜板能买一斗米,现在得要一百二十个铜板才能买了,感觉每天米价都在涨,说不定再过两日就一百三十个铜板了。”   季薄情揉了揉太阳穴。   米价一直在涨,囤兵就会花费更多钱,这些事情她早该注意到的,只是最近的事情太多,让她一直无暇考虑这些。   如今再不考虑就晚了,除非她能够马上占据一个产粮丰厚的地方。   季薄情叹了口气,“咱们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老哥,你别看我穿成这副模样,可我全家就只剩这一套衣服了,我都怕穿坏了,怎么撑场面?如今这些官员挑选小吏也要看出身好的了,即便我有才华,也比不上一个姓崔的,跟那些世家隔着八辈子远的亲戚。”   伙计哀叹连连,“你我都不容易啊。”   季薄情苦笑,“所以,我也不打算好高骛远了,眼下能够挣上一口吃的才是正经的道理。”   伙计拍了拍季薄情,“兄弟,你这样想就对了,像咱们这种出生时就没有投个好胎的,勉强活着就不错了。”   季薄情双手捂着脸,胳膊肘撑在膝盖上,背脊弯曲,一副被生活压弯了所有志气的模样。   她扮成的楚贪狼模样着实不错,这样的人也只能沉沦于泥潭中就更让人同情了。   伙计不忍道:“这样吧,我去跟掌柜的说一说,你先跟着我们干活儿,至少可以吃饱饭的。”   季薄情立刻抬起头,目中流露出惊喜的神色,“这样……真的不会太麻烦你吗?”   伙计“嘿”的一下拍了她的后背,“咱们两个谁跟谁啊!”   季薄情又犹豫起来。   伙计:“怎么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难处?”   季薄情艰难点头,“我是不是应该拿出证明自己身份的凭证?可是,路上太艰难了,又有土匪流民,我的东西都没有了。”   伙计:“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原来不是魏国人嘛,跟我们越国的身份凭证又不一样。”   “其实,先帝在时,就想要给我们换一套凭证,但,这不是没完成了,新帝又想要改革,导致现在这块挺混乱的。”   “我们现在手里拿着的是户符,写着自己的姓名、出身和地址,若是没有的话,可以让有护符的人为你作保,只要两个人作保,你就能够得到新的户符了。”   伙计指着前方城门的地方道:“他们现在在检查的就是户符,也可以直接在那里办理,毕竟现在流民这么多,总要想办法安置啊。”   “我听到处行商的商人说,其实这块管的都不严了,毕竟魏国、越国、花州、凉州、交州、益州等地用的身份凭证都不太一样,也没有人会去好好管这个,有时候遇到检查的士兵和官员,花点茶钱就打发过去了,就是长青城现在奇怪,居然要求的这么严,就好像城内藏着什么大秘密似的。”   季薄情眼睛骤然一亮,“那可真是太好了。”   她心道:说不定真就藏着大秘密。   调动粮草,管控都城……这都是在为战争做准备。   只是,吴人美调动的如此兴师动众,看上去并不相识单单为了花州。   如果不是为了花州,吴人美,或者隐藏在吴人美身边的那位名叫裴宗之又想要做什么呢?   她之所以跑到这个伙计身旁,跟他打听消息,不仅是想要了解城内清醒,也是想要得到一个得到完美的身份的渠道。   她觉得自己可以用现在的易容完成更多事情。   比如说,了解一下吴人美将要派何人前往花州?兵力如何?粮草多少?   甚至,她是否能找个机会干脆直接混进军中呢?   吴人美要发动对花州的战争,不可能只依靠老兵,定然还要在这之前招纳新兵。   她想自己可是碰上一个难得的好时候了。   季薄情一脸感动地看着伙计,“大哥,你……谢谢你!”   她擦了擦眼睛,哽咽道:“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伙计笑哈哈道:“这算什么啊,咱们都是苦命人,自然要互相帮一把了,而且,我看兄弟你不是一般人,早晚有一日会飞黄腾达的,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还等着你照拂我呢。”   季薄情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是他随口找的借口,还是真的看出了她的不凡。   若是后者,那他也是个厉害人了。   季薄情:“你放心,我是绝不会忘了老哥你的,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老哥?”   伙计摆摆手:“我们这种人有什么大名啊,我老子管我叫狗子,所以我就叫孙狗子。”   季薄情拱手道:“在下楚贪狼。”   伙计:“嘿,咱们的名字还有些像。”   嗯,狼对狗,对仗确实工整。   伙计跳下板子,“我这就去跟掌柜的说一声。”   季薄情自然也跟了过去,忧心忡忡道:“不知道你们掌柜的会不会同意……”   伙计:“我们掌柜的人挺好,应该会同意的。”   他带着季薄情找到了他们掌柜的,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看上去十分精明能干的女人。   女人看了季薄情一眼,突然顿了顿。   季薄情下意识提起了警惕。   女人却很快移开了目光。   伙计手舞足蹈地为掌柜推荐季薄情,直说季薄情结实能干,还想要在季薄情的胸口打两拳。   女掌柜及时出手拦住了孙狗子。   她点了点头,“正好城中的店铺缺个账房,看你是个念书的,会算账吗?”   季薄情笑了,“自然是会的。”   女掌柜直接同意了。   孙狗子比季薄情自己还要高兴,“你看我之前说什么来着!”   季薄情笑盈盈,“多谢孙大哥了。”   孙狗子“嘿嘿”一笑。   女掌柜:“好了,我还要再交代他几句,你回去看好车子,别让人从后面偷偷偷粮食。”   孙狗子立刻跑向车尾。   季薄情平静地注视着女掌柜。   她确信,女掌柜已经了解到她的身份,但似乎不是大周女帝季薄情的那层,而是属于楚贪狼的。   果然,孙狗子离开后不久,女掌柜便上前两步。   她左右看了看,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道:“抱歉,方才对公子失礼了,在下姓罗,乃是杨家旗下的一名掌柜,小公子可在周围?”   季薄情:“……”   啊,朕果然被玉长生的家族罩着了。 第62章 故人已是旧时月,新人乃……   季薄情静静地打量着这名女子, 没有说话。   罗掌柜飒爽一笑,不失礼数道:“青山脚下的酒馆掌柜已经将小公子的消息传出去了,我们离得近的当然要提前做好准备。”   她压低声音道:“在下是杨家商铺青州境内大掌柜, 青州境内的杨家生意都是由在下统领负责, 当然,这个身份是不能暴露在他人前的, 在人前,我只是一个粮铺掌柜罢了, 不过,公子与我家小公子不一般,自然也不必瞒着您。”   季薄情喟然道:“杨家着实厉害,消息传递的竟然如此迅速。”   罗掌柜笑道:“对于商人来说,消息可是重过千金, 消息若是不能快速送达,又如何能够迅速掌握商机呢?”   “知晓小公子要前往长青城后, 我就日日派人盯着这边, 每日我都以跟随商队之名等待在城外, 等候小公子。”   罗掌柜已经如此坦诚了,季薄情自然没有再隐瞒,“他确实在,不过,他之前在城中露面, 暴露了身形, 我便让他藏一藏,晚上再跃过城墙,自己先出来打听情况。”   罗掌柜:“多谢公子一路上照料我家小公子了。”   季薄情一阵心虚。   虽然玉长生年纪小,但他毕竟长在山上, 又长期闭关,照顾自己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尤其是,不知道他从哪里学到的乱七八糟天子近臣应该做的事情后,他便开始照料起她的饮食起居,这么一个被整个家族捧在掌上的小公子每日帮她端茶递水,更衣铺床……   现在她见了他家属下,听了这番话,还有些不好意思的。   季薄情笑眯眯道:“此言差矣,应该说是我被长生照拂了才是。”   罗掌柜点点头,不再废话寒暄,直接切中正题,“公子想要越国的户符?”   季薄情:“是,我打算混进一些重要地方。”   罗掌柜:“如今正是越国皇帝用人之际,前些日子他还发了招贤榜。”   她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从皇榜上抄写下来的内容,递给季薄情。   季薄情迅速接过,看了一遍。   上面的内容是表达越国陛下求贤若渴的心情,他打算在国都建立一座求贤馆,广招天下人才,被选入馆中的人才将会由国库提供食宿和月供。   季薄情眯起眼睛。   他这是在烧了青山书院后,又打算笼络寒门士子了?   季薄情继续往后看其他招贤内容。   上面还说,人才要经过才高八斗、德高望重的大家点评后,择其优秀者,才能入朝为官。   季薄情这才知道他打的还是讨好世家的主意,这些大家恐怕多是世家出身的人,这些人自然会给同为世家的子弟好评价,而那些虽然有才华,却无家世背景的人,若是依附世家,成为他们的门客,可能会得到一个好评价,除此之外,就只能明珠暗投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吴人美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那些贫困交加之人恐怕只能因为眼前小利前往求贤馆,成为世家们挑选的门客储备。   季薄情收起纸张,对罗掌柜道谢。   罗掌柜轻轻一笑,“这些情报若是能帮上公子和小公子,那是极好的。”   “为你办理户符一事便包在我身上了,不知道小公子是否需要?”   季薄情笑道:“长生风姿无双,恐怕是很难隐藏得住的。”   罗掌柜捂唇一笑,“小公子确实不一般,这也是因为父母双方都生的不错。”   她眸子一转,笑盈盈道:“小公子虽然相貌不错,但也比不上女帝陛下身边人,陛下什么美人没看过,怎么会瞧得上我家刚刚下山、人事不知的小公子呢?”   季薄情心知她这是在从自己这里打听女帝对玉长生是不是存了不好的心思。   若论相貌,在她心目中,唯有崔不群和玉长生二人堪称绝色,两人容貌气度不相上下,一个是人间花,一个是天上月。   季薄情笑道:“罗掌柜,你的担心我了解,但请您相信,陛下并不是那等好色误国之人,我也算是跟着陛下见了不少美人了,君不见,少年白鲤子,簪花吃酒着红衣,那才叫国色无双,此等人物,在陛下眼中一如过眼云烟,陛下若是单单爱美,只要捧着镜子看自己就够了。”   罗掌柜马上道歉,“抱歉,抱歉,是我失言了。”   她道完歉后,又好奇道:“白鲤子之名,我好像听说过……”   她眼眸一闪,猛然回忆起来,“白鲤子……白龙子……是崔丞相!”   “真是好久之前的说法,我差点忘记了。”   季薄情含笑道:“这么久远之前只在长安城传颂过的事情,罗掌柜居然也知道?”   罗掌柜无奈道:“杨家旗下能做一州大掌柜的首要条件就是要有天下十一州,外加都城的铺子历练过的经历。”   季薄情暗暗吃惊。   这杨家选大掌柜之严格,简直胜于选官。   罗掌柜:“我记得我年轻的时候是在长安城的一家商铺里历练,那个时候大周女帝还是储君,崔丞相也尚未成为世家典范,少年时的他一袭红衣,从城外放马归来时的风景,才是长安城中最令人难忘的风景。”   “昔日有诗云:‘归城崔家子,霓霞伴彩衣’。”   “等我离开长安城后,再听到崔丞相的消息,他已经成催马归家的那个鲜亮少年成为了人人交口称赞的世家明珠了。”   罗掌柜叹了口气,“听到他身死的消息后,我也不免有些难过。他在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他不在了,才觉得天下竟难寻第二个如此惊才绝艳之人。”   季薄情笑道:“我想这世间并非没有第二个惊才绝艳之人,不,应该说,眼下,长生才是世间不二、人间无双的天下第一人。”   “长生下山,天下风云当皆为他变。”   罗掌柜惊讶于她的评价,不由得笑了起来,“公子说的不错,‘一代新人换旧人’,是该有新人出现了。”   罗掌柜盯着季薄情,如有暗示道:“我想,陛下应该更怀念崔丞相吧?”   季薄情笑了。   居然有人在这个时候就来探查她的心意——在她心目中,崔不群与玉长生到底孰轻孰重?   季薄情缓缓道:“我不敢揣测圣意,不过,故人已是旧时月,新人乃是眼前人。陛下难忘旧时月,但是依仗的却是眼前人。”   她这一番巧妙的说辞,倒是让罗掌柜放松了许多,也算是完成了自己应尽的义务。   罗掌柜笑道:“那便再好不过了。”   在城门快要关闭的时候,总算是轮到罗掌柜的车队进城。   守城的官兵看样子是罗掌柜的旧相识了,一边跟罗掌柜聊天,一边检查起车中物品,以及伙计们的户符。   因为有罗掌柜和孙狗子作保,季薄情的户符也算是拿到了手里。   罗掌柜甚至主动要求,让季薄情将上面的地址写为她在城中的住址。   车队进城后,长青城繁华与忙碌尽数展现在季薄情面前。   季薄情四处看了看,就发现不少巡城的士兵,地上洒落着不少粮草碎渣,可见最近运送不少粮草到城内来,甚至她还发现了不少新鲜马粪。   孙狗子抱怨道:“城里的马粪怎么变多了,有这么多马吗?”   罗掌柜看了季薄情一眼,“是有不少马运到城中来,最近城里还在招兵。”   季薄情点了点头。   她又道:“多谢罗掌柜帮忙,请放心,我不会牵连到掌柜的。”   罗掌柜豪爽笑道:“这倒也无妨,你不必在意这些,能帮得上小公子和公子的忙,我是很乐意的。”   虽然不知道她心里是如何想的,但她这话说的倒是十分敞亮。   罗掌柜将季薄情带到她在城中的一间屋子里,又安排人去接应半夜翻墙回来的玉长生。   半夜三更,玉长生也来到这间屋子里,他们两个总算是回合了。   因为时间太晚,不好叙旧,三人便各自休息去了。   翌日一早,季薄情尚未起床便被窗外的叫嚷声和谈话声吵醒了。   他们所居住的地方是临街的二层小楼上,一大清早就有商贩开始做生意了。   季薄情收拾一番,出了门,见罗掌柜正在准备早膳。   她所布置的早膳与她在青山下酒馆所见早膳一般无二。   季薄情心道:这就是玉长生最喜爱的早膳吧?所以才成了杨家各个铺子都要准备的存在。   玉长生神情微妙,他看向季薄情,“用得惯吗?不喜欢的话,不如差人去换。”   罗掌柜笑道:“是是是,公子喜欢吃什么,只管跟我说。”   她看了一眼玉长生,“我也是看着小公子长大的,便知惦记着小公子了,您莫怪。”   季薄情倒是不介意这些小事,况且,他们也不是怠慢,而是不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这些便够了。”   罗掌柜与他们闲聊,并安排他们享用早膳。   玉长生用完膳后,问道:“家中可有书信寄来?”   罗掌柜见他在季薄情面前毫无保留,神情既忧又喜,“有的,有的,在这里。”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恭恭敬敬递给玉长生。   季薄情不便打听他的家事,便转身出去了。   这间屋子是个二层小楼,他们现在在二楼,下方便是临街的店铺。   她站在楼上,打开窗户,眺望下方街巷。   这条街巷倒是繁华,来来往往的行人很多,真是“大隐隐于市”,不容易被敌人察觉。   这样想着的季薄情突然在楼下发现一个眼熟的身形,背脊忍不住竖起了寒毛。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富贵,像是哪个世家的小公子,他脸上却不见天真烂漫,而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架势。   从他东看看,西瞧瞧的行动中能看出,他还是对外物比较感兴趣的。   季薄情一眼所惊是因为她见过此人,而且,见过此人的方式也是通过游戏的资料片。   他活脱脱就是吴横江的独子、现在越国国君吴人美的模样!   季薄情又惊又喜。   吴横江骤然离世,吴人美仓皇登基,他年纪尚小,尚未娶妻生子,如果吴人美一朝身死,越国可以算是后继无人了。   季薄情越想越是觉得激动,恨不得当街杀之。   可脑子里绷紧的一根弦恰恰止住了她的动作。   这个长青城内还藏着一个神秘莫测的裴宗之呢,若是她因为要杀吴人美,而把自己陷进去了可怎么办?   再说了,杀了吴人美,越国也只会稍微乱一阵,说不定,世家还会感谢她,可以让他们再换一个更软弱的傀儡,或者他们世家自己人上台,这样一来,以后会带给她更多麻烦的。   季薄情缓缓吐出一口气,心情格外焦躁。   难道今日就这样放过吴人美?   绝无可能!   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啊。   季薄情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下她变成这副模样,纵使与她亲近之人也难以认出来,或许,她可以试着试探一下吴人美?   虽然这个任务可以交给玉长生,或者让罗掌柜帮忙,但是,她自信,这里不会有人比她更擅长取信于人,说服于人了。   想到这里,她重新回到屋子里,罗掌柜似乎还要说什么,玉长生却微微摇头。   他在季薄情的脚步声接近时,便看向了那处,直到季薄情出现在他眼前,他的眸中才骤然生出光来。   看到他神情变化的罗掌柜若有所思。   季薄情:“长生,我有些要紧事要同你说。”   罗掌柜:“正好我要下去巡视一下铺子。”   罗掌柜离开后,季薄情飞快道:“我刚刚在窗口看到了吴人美。”   玉长生立刻明白她的想法,“我去。”   季薄情笑着摇头,“我已经有了决断,你隐藏在暗处,暗中保护我,我亲自与他交谈一番。”   玉长生生怕她将自己甩下,独自一人应付这种危险,听到此话,这才松了一口气。   “是,我定护好陛下。”   季薄情:“小心别暴露了,他身边应该也有隐藏在暗处之人。”   玉长生:“当初夜探裴府,是我警惕不够,如今事关陛下性命,我定然更加小心行事。”   季薄情担心再耽误下去,就不见了吴人美踪迹,只能草草安排两句,便赶下楼了。   她下了楼后,左右看了看,沿着街道往前走去。   她走在路上,时不时摸摸商品,问问价钱,很快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季薄情更加不慌不忙了。   她甚至买了一包果干,边逛街,边吃果干。   最后,她目送吴人美进了一家临着河道的茶楼。   季薄情买了些七零八碎的小东西,也跟进了茶楼。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吴人美坐在一角,一个人占据了一整张桌子,虽然看上去身边无人,可周围几个桌边的人都在暗暗看他。   那些人怕是暗中保护他的人吧?   季薄情慢悠悠走着,摆出一副乡下人没有见过市面的模样,还特别没有眼力见地坐到了吴人美对面的位置,将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了一桌子。   她笑嘻嘻对吴人美道:“小哥,我见这里无人,便在这里落座了,你不介意吧?”   她说话时,还故意带上一点口音。   吴人美小小年纪,却板着一张脸,不辨喜怒,深深看了她一眼。   季薄情嬉皮笑脸,将没有眼力见表现到了极致。   她用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吴人美周边桌子那几个侍卫都露出不善的神情来。   吴人美不客气道:“阁下坐下之后再问我,不觉得晚了一些吗?”   季薄情:“虽晚却到了啊,总比什么都不问要好。”   她还觉得特别有道理地点点头。   正暗中观察躲在窗外的玉长生一脸问号。   陛下,你这究竟是想要取信吴人美,探听消息,还是让他嫌弃你、厌恶你啊?   玉长生忍不住忧心忡忡。   季薄情却气定神闲,不慌不忙。   吴人美虽然老成持重,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登高位,难免心高气傲,桀骜不驯。   对付这种人,她很有经验了。 第63章 英雄救美之计与栽赃嫁祸……   吴人美抬起头, 一双漂亮的凤眼冷冰冰瞧着她,简直像是在瞧一个死人。   季薄情仍旧满脸含笑,简直是不怕死到了极点。   吴人美都有些纳罕, 这世上竟然有这般不会看人脸色之人。   他冷笑道:“我看你也是一介书生, 怎么就如此没皮没脸?”   季薄情长长叹了口气,“这世道对于要脸面的人来说太过艰难了, 我也就只好没皮没脸,做一块滚刀肉了。”   她一边说着, 还一边朝吴人美耸耸肩,很是诙谐。   吴人美纵使恼火,也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意。   “看来你是明知不要脸了?”   季薄情:“朝堂之上人人不要脸,小生誓要步入朝堂,便只能先学一学他们的做派了。”   吴人美:“哦?你说的人是谁?”   他周边的侍卫已经气得快要把眼睛瞪出来了, 似乎下一秒就能提刀砍在季薄情的脖子上。   季薄情笑道:“目之所及,都是如此。”   吴人美抬起手, 示意那些护卫不要轻举妄动, 他好像对季薄情愤世嫉俗的言行有了很大的兴趣。   他摇头道:“你这种人啊, 明明是本事不如人,却偏偏说的像是世道碍了你似的。”   他神情了然,又不屑,“你不知勤奋读书,就在这里抱怨, 自然要成为人下之人, 但凡你多努力一些,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看了一眼季薄情的衣物。   季薄情早上没有换掌柜为她准备的新衣,原本她是想要扮演一个落魄书生沦落为伙计,穿着这身染上脏污的袍子刚刚好, 没有想到正好碰上吴人美,这身装扮也算是歪打正着。   季薄情嗤笑一声,“阁下若是与我异地相处,只怕还不如我呢。”   吴人美摇了摇头,似乎认为季薄情这只是牙尖嘴利。   吴人美:“如今陛下正在招贤,如果你认为自己有才华,不妨去试一试。”   季薄情露出诧异的神情,“招贤?在哪里?在哪里?他招的难道不是世家的走狗吗?”   吴人美脸色一变,周围的护卫脸色更是难看,却因为吴人美没有吩咐,只能勉强忍耐着。   吴人美:“但凡你自己能出头,必然会被陛下看见,就算是世家也会对你毕恭毕敬。”   季薄情:“只怕在那之前,我的功绩和才能都成了我所侍奉的世家公子的踏脚石。”   吴人美不爽道:“世家子弟哪一个不比你这个只知道叽叽歪歪的酸士子厉害?”   季薄情似笑非笑道:“你又没有考过我,怎么知道我不如他们?”   两人一句跟着一句,让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顶撞过的吴人美越发恼怒了。   他当即道:“好,那我便考一考你,若是你真的厉害,我就推荐你入朝为官!”   季薄情眯起眼睛,露出看不起的神色,“只怕你没有那个能力。”   吴人美气得一个后仰,“你……你这个狗东西!”   真是狗眼看人低,等他亮出真身来,这个胡咧咧的士子不吓破胆、跪倒在地才怪!   吴人美想到之后的打脸场景,气也消了一些。   “你是井中蛙,焉知天之大?”   吴人美:“反正我至少能帮到你,难道你想要一辈子都这么混过去?”   季薄情撇嘴,“也别怪我欺负你这个小孩子,咱们就赌一顿饭好了。”   她说着便招呼店小二过来,点了一大桌子美食。   店小二打量着季薄情,觉得她没钱付账,便磨磨蹭蹭,不肯爽快去传菜。   “咱们这里是茶馆,没有这些……”   吴人美一拍桌子,砸下一锭银子,“让你去置办酒菜就去!”   店小二眼睛一亮,立刻把银子抄进手中,“得得得,两位客官稍等,小的这就传菜去。”   他掂着银子,迅速为这桌置办好的酒菜。   季薄情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痛饮一杯后,还用手抹了抹唇,“不错,不错,来,你问吧。”   吴人美瞟着季薄情,当即道:“你觉得当今陛下最苦恼的事情是什么?”   他说的人自然是指他自己——越国皇帝。   季薄情露出神秘的笑容。   吴人美抱着胳膊,“说啊,你不是说你厉害吗?”   他宛若深潭一般的眸子里沉淀着恶意,“这个问题应该很好猜的吧?魏国、大周、花州……你随便答一个吧。”   季薄情心道:能被你念出来的就不能称之为最苦恼的问题了。   季薄情夹了一口菜,慢悠悠嚼着。   吴人美:“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之前的一切都是你装出来的吧?你就是个骗吃骗喝的小人。”   他阴测测道:“天下竟然有人敢欺瞒我?我想你肯定不想试一试代价是什么。”   季薄情抬头道:“其实,我已经说了。”   吴人美双目几乎冒火。   就在他刚要发作的时候,季薄情淡淡道:“陛下所苦恼的事情说不得。”   吴人美瞳孔一缩。   他用眼角的余光扫向周围的护卫。   季薄情:“但其实我已经说过了。”   吴人美初听云里雾里,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过来。   之前她一直在提的便是世家了。   他沉默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直到季薄情吃饱喝足,他都没有说一句话。   “咦,小老弟,你不吃吗?”   吴人美低头一看,无论是菜,还是酒全都被这家伙干光了。   吴人美嘴角一抽,“你还真是把不要脸表现的淋漓尽致。”   季薄情:“要脸的人活得太累,就算是在要脸,当世家说我不要脸,你说我这脸在天下所有人眼中还在吗?”   吴人美轻笑一声,“刚刚的提问不算,那只是巧合。”   他还是不信这家伙真的知道他如今烦恼的是什么。   季薄情:“瞧瞧,不仅我这种下等人不要脸,连你这种上等人也不要脸了?”   吴人美:“什么上等下等,我可没说这个。”   季薄情嗤笑一声,“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以前世家品评人才的时候就将人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人自然是那些门第高贵之人,像我这种自然是天生的下等人,好不容易大周历代皇帝将这个品评制变成了科举制,结果,一扭头又变回来了。”   吴人美:“你还真是读了不少书。”   季薄情:“一般一般,天下第一而已。”   吴人美见过恃才傲物的,没见过恃才傲物到这般没脸没皮的。   吴人美都气乐了,“行了,别耍嘴皮子了,我再考考你,只要你回答的令我满意,我便答应你一事。”   季薄情用目光将吴人美上上下下梳理了一遍,“你身上最贵重的是什么?”   吴人美笑道:“你若是能猜出来,我可以答应送你。”   季薄情朝他伸出手,“那把你武器拿出来吧。”   吴人美:“你再好好想一想。”   季薄情:“不用了,我就要这个。”   毕竟,你的物品栏都写明白了,唯一的金色等级的东西就是这把短刀了。   吴人美一脸不爽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短刀,递给季薄情。   季薄情仔细一看,上面写着——   【金色】斩龙小刀(攻击+100,出刀必见血)   这可真是个宝贝,她恰恰缺这种武器。   吴人美却十分不满。   这里最贵重的明明是他自己,虽然是一把好刀但哪里能比得上越国的皇帝?   真是一个睁眼瞎。   季薄情握着小刀,刚要收回手,手掌却被吴人美按住了。   “你的回答要让我满意,我才会把此物送给你。”   季薄情:“那你还不快点发问在等什么呢?”   吴人美一噎。   还是他的错喽?   吴人美:“我问你,你觉得谁才有资格一统天下?”   季薄情心道:当然是朕。   她笑着看向吴人美,开口道:“谁得到我,谁便能得到天下。”   吴人美:“你还真是好大的口气啊,你以为你是谁?崔不群吗?”   季薄情:“不是我夸张,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得上我,就算是崔不群转世投胎也不行。”   吴人美:“呵呵,你有何本事?”   季薄情:“我好吃懒做,不仁不义。”   吴人美挠了挠耳朵,差点以为自己问错了问题,“你、你说什么?”   季薄情眸子一转,又笑着重复了一遍。   吴人美:“我问你的问题难道不是你有什么本事吗?”   季薄情:“是啊,这就是我的本事。”   吴人美:“……”   他好想直接弄死这人啊。   混账家伙!   吴人美:“你在这里说什么!”   他甩袖欲走,只听到季薄情不紧不慢道:“‘民以食为天’,我好吃,才能体察民心;懒做,才能知人善用……”   吴人美止住了动作,没好气道:“那不仁不义呢?”   季薄情似笑非笑,“都已经不仁不义了,那我全身上下也就只剩下一个忠了。”   吴人美看向她的目光透着一股惊讶。   季薄情:“说是问一个问题,我都回答你三个了,另外两个问题的奖赏呢?”   吴人美:“你要什么?”   他目光闪烁,对着季薄情道:“你要知道最珍贵的往往不是外物。”   季薄情点头,“把你钱袋子留下来。”   吴人美:“……”   他咬牙切齿地解钱袋,“你可真是个没长眼的东西,就知道盯着眼前一点小钱……”   “等等!”   嗯?她终于知晓自己的身份了?   吴人美一副等待又期盼的表情。   季薄情绽然一笑,“把你的簪子也给我,看上去挺贵的。”   橙色等级的物件儿呢,回头奖赏给玩家,又能钓几个给自己卖命的。   吴人美咬牙道:“你莫要太过分!”   季薄情大惊失色,“你要食言反悔?不给我钱了?”   她声音极大,将满茶楼的人都吸引过来。   吴人美从小到大就没有丢过这么大的人。   他一把将钱袋砸进季薄情的怀里,又薅下簪子抛给她,随机转头离开。   他一路风风火火,像是憋了好大的气。   然而,他却听到那个家伙居然追出了茶楼。   他不停步,也没让护卫们阻拦,直接运起轻功。   他没有想到,那人居然能够一直不紧不慢追着他。   这人非但能耍嘴皮子,脚底下的功夫竟然也不错。   吴人美算是信了此人确实有一些才能。   他一直跑到小巷子里才停住脚步。   他转身问道:“你追着我作何?”   季薄情随手将他的簪子插在自己头上,笑嘻嘻道:“您不是还没有完成约定嘛。”   吴人美从她腰间的钱袋,移到她头顶的簪子,“我还没完成约定?!”   他东西都在她身上了啊!   季薄情:“你不是说要帮我进入朝堂嘛,快点,我给你一个机会。”   吴人美差点把自己气出个好歹。   天下怎么会有如此不要脸之人,明明是她要换成别的报答,居然还敢继续跟他要原本的奖赏?   吴人美:“你还真敢说啊,你的奖赏我不是已经给你了吗?你竟然敢讹到我身上?”   季薄情:“哎?小公子不会如此小气吧?”   吴人美心中不断劝慰自己,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吴人美没好气道:“要进入朝堂的引荐没有,要建议有一条,你爱要不要。”   季薄情挠了挠脸颊,腆着脸笑道:“小公子,该不会真在生我的气吧?”   吴人美:“我不轻易动怒,哼。”   季薄情:“……”   这不是已经生气了嘛!   吴人美扭过头,“我的建议是,你去找个招兵的地方,参军吧,参军是最快出人头地的方式了,只要你有本事,就一定会被上面看到,我……”   还没等他说完,头顶突然冒出一声大喊:“目标在这里!”   吴人美猛然抬起头,只见天上密密麻麻摔下来好多贼人,他们拿着各种武器,直奔他而来。   吴人美瞳孔一缩,他身旁的护卫们反应极快,立刻与这些贼人战在一处。   原本就狭窄的巷子里发生的刺杀事件,让两方人马都实战不开,陷入了乱斗。   吴人美被护卫们护着,左闪右躲,冷不防后肩膀处竟然中了一箭。   他捂着肩膀回头看去,看到一人正手拿小巧弓箭出神。   吴人美悲愤道:“这里还有一个,快,杀了他!”   护卫们听令而动,立刻就向着那人扑杀过去。   那人一身白衣,模样周正,神情平和,对于这些人的举动一脸茫然。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举起弓箭,“且慢,这是误会。”   哪里还有人听他说话啊,眼看着吴人美捂着肩头,靠着墙壁慢慢下滑,这些生怕陛下有所闪失的护卫们简直杀红了眼。   吴人美只觉得被刺中的地方火辣辣的疼痛,身体更是软弱无力。   他中毒了吗?   就在下一刻,季薄情冲到他身旁,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我先带你走。”   说着,她便拖着吴人美飞快跃上墙头,几个起纵,消失在人前。   “等,等等!”护卫们懵逼了,“放下陛……小公子!”   他们想要追去,却有人在暗处打出石头,点了他们的穴位,让他们直接跌落下来。   没有追去的护卫想要先将那个拿箭伤人的凶手拿下,可是,一道寒光袭来,那个人居然被人救走了。   等他们看清救人之人一袭道袍,已然死不瞑目了。   玉长生按照季薄情临时布置的计划,将这位无辜遭灾之人救走。   不,这人应该也不属于无辜之人,毕竟,他是特地奔着混乱处来,想要试着救一救贵人的。   季薄情在看到此人面容的那一瞬,就给了吴人美一箭,并将君不梦赠予的弓箭直接甩到那人脚尖前。   玉长生看了此人脸一眼,心里猜测:陛下认得此人。   待两人到了安全处,玉长生才将此人放下。   那人立刻拱手道谢,“在下白子宁,多谢道长相救。”   玉长生:“……”   玉长生虽然不善于撒谎,但绝不会破坏陛下的计划。   他一脸正直道:“你做了何事,为何他们要杀你?”   白子宁苦笑道:“这也正是在下不解之处。”   他摊开手,“我只是见到了眼熟的物件儿,还以为有同窗在此,没有想到却被人陷害了。”   玉长生点了点头。   白子宁左右看了看,“那一伙贵人非同一般,眼下他们定然是饶不了我了,我看我还是先出城为妙。”   玉长生一本正经道:“近来城门管辖甚严,你能出去吗?”   白子宁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玉长生:“我在城中有住所,不如你暂时躲在这里。”   白子宁惊讶又感动,“你我素昧平生,你为何要帮我?”   玉长生:“天下事总要有人管,天下人也总归要有人救,那个人为何不是我?”   他正气凛然的气质与义不容辞的话语深深打动了白子宁。   白子宁拱手道:“大恩不言谢,以后道兄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管吩咐。”   玉长生:“嗯……”丽嘉   玉长生奇怪,自己好像并没有做什么,似乎完成了陛下交代的先稳住此人的任务。   ……   另一边,季薄情带着吴人美好一顿颠簸,终于躲到了一处破庙里。   吴人美简直快要进气少,出气多了。   他朦朦胧胧地只看到季薄情一个轮廓。   他心中道:真是苍天无眼啊,朕竟然要亡于此地吗?大越又该如何是好啊?   他感觉自己被放下后,脑袋被人摸了摸,手腕也被人把了脉。   他挣扎道:“没想到竟然是你……救了我。”   他竟然被一个自己看不上眼、快气死自己的家伙救了,还天下的缘分还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吴人美闭着眼睛,艰难道:“我怎么样了?我觉得自己意识快要不清了。”   季薄情笑了一下,“小老弟,这回你有求到我了吧?”   吴人美:“你……你到这时候也不忘气我?”   少年虽然嚣张跋扈,但已经是拔了牙和爪子的老虎,只能发出喵喵咧咧的不忿之声。   季薄情笑道:“谁让我这个人就是讨人嫌呢?”   “唉,你这次若是活过来,可真是多亏我了,也不知道你要把什么赔给我,才能偿还我的恩情。”   “什么?”   吴人美的脑子涨得厉害,听不清她的话。   他却感觉这人扯开他的腰带,撕开他的领口。   他猛地睁开眼,怒瞪季薄情。   季薄情却粲然一笑,将他整个人一推,让他后背对着自己。   他感觉自己的伤口处一阵巨痛,他忍不住啜泣了一下。   “哐当”一声,那人似乎扔下了什么。   他把毒箭拔出来了。   然后,令吴人美惊讶的是那人居然低下头,替他吮吸了毒血。   他感觉自己好像渐渐清明许多,背后的伤口也没有那么疼了。   她竟然为自己吸毒!   吴人美只觉得受宠若惊……许是这家伙之前表现的太过气人了,眼下对他这般好,反倒让他种种不适应。   吴人美又忍不住想,他虽然贵为天子,但这个时候愿意冒着性命危险为他吸毒之人,天下又能有几人?   不论此人是何出身,是何来历,他都要重重赏她!   这一刻,他算是将此人记在了心上。   然而,下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被这人骗走了那么多东西,竟然连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第64章 这是要自己打自己吗?……   季薄情确实很想给吴人美下毒, 最好还是会留下后遗症那种,令他咳血阳痿,无法留后, 同时他还死不了, 还可以带着这副病弱身子继续牵扯天下其他势力,与杨九春斗智斗勇。   只是吴人美出现的太过巧合, 她身上又没有带这些毒,唯一有的也不过是一些之前被玩家们赠送的特质烤肉调味料和迷药。   季薄情也不管是盐、胡椒、花椒还是麻椒, 再混合上迷药,在箭上乱抹一通。   没想到效果却出奇的好,吴人美居然真的以为自己中了毒。   “呸!”季薄情往地下啐了一口,整个人都忍不住抖了抖。   她的唇沾上了他伤口上的调味料,两片嘴唇立刻麻酥酥的, 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个味道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呸!呸!呸!”季薄情又连啐了好几口,可嘴唇仍旧火辣辣的。   吴人美听到她的声音, 稍微支楞起来, 担忧道:“怎么了?”   季薄情:“呸, 没事儿,就是这味道古怪了些,哎哟,我可亏死了,小老弟, 你可千万不要忘了我的大恩大德啊。”   吴人美之前听她这话, 只觉得烦人的紧,如今听来竟有几分好笑。   他无奈道:“行了,行了,我记得了, 你不用一直念叨。”   吴人美:“你要让我报恩,最起码要让我知道你是谁啊。”   季薄情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对哦,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一旦你跑了,我向谁索要报酬啊?”   吴人美低笑一声,“亏你救了我,你若是让我死在那里,那么,事后,你怕是要给我赔命了。”   吴人美:“我叫……”   他顿了顿,莞尔笑道:“我叫傅吞天。”   季薄情心道:你以为我是不知道你姓吴名甫字人美吗?   季薄情咧嘴一笑,“我叫楚贪狼。”   “楚贪狼?”吴人美琢磨了一下,“贪狼星吗?嘶!你轻点!”   季薄情放开故意按痛他的手,“抱歉啊,我一向粗手粗脚惯了,比不上小公子你细皮嫩肉。”   吴人美:“所以我才让你去从军,你自己也知道现在越国官场是什么情况,在军队里出头,可比在文官队伍里出头容易多了。”   他感觉自己竟然好了很多,手脚也勉强能够自行动了。   他侧过头,看了季薄情一眼。   季薄情刚好对上他打量来的视线。   吴人美面相阴沉,心思也比同龄少年要更加深沉一些。   可如今他看向季薄情的眼眸中隐隐带着一似笑意,像是对她极为满意。   “我看你文武双全,是从哪里习得的?该不会是青山书院吧?啊,你也姓楚……”   吴人美隐隐有试探的意思。   季薄情:“你们这些人非要这么费脑子吗?你自己都还没好利索呢,就先试探起我来了?”   吴人美:“回头给你一把不逊于我那把小刀的好兵器。”   季薄情态度一变,“当然不是,难道天下姓吴的都是吴人美他爹吗?”   吴人美怒瞪她。   下一刻,他的身子就软绵绵倒了下去。   季薄情收回点了他睡穴的手,斥道:“就你话最多,忒废口舌了。”   ……   趁着吴人美睡着,她将吴人美藏进一个水缸中盖好,自己则去跟玉长生交代一下之后的事情。   她刚刚来到街上,就发现巡逻变得严密起来。   她远远地看到玉长生站在窗口,似乎也在探寻她的踪迹。   她看到他的下一刻,玉长生立刻回头迎上了她的视线。   他立刻翻身跃出窗外。   季薄情只觉得眼前一花,玉长生便出现在眼前。   好轻巧的轻功。   季薄情和玉长生立刻躲到后院说话。   玉长生将自己所救之人与自己说的话一一复述出来。   季薄情听后,笑了一下,“果然是白子宁,没有想到千辛万苦找不到的人居然自投罗网了。”   她抬头,欣慰地拍了拍玉长生的肩膀,“这都是长生的功劳。”   这就是天道钟爱的天赋啊,运气都要比其他人强势许多。   玉长生却一本正经道:“明明是天运在陛下身上。”   季薄情:“你稳住他,最好劝说他为我大周效力,实在不行,你也不能让他脱离你的视线,投奔其他势力。”   玉长生拱手应是。   他低头时,一只温热的手拂过他的眼角。   他愣了一下,茫然无措地看向季薄情。   季薄情担忧道:“毒又深了些。”   他眼尾的红痕越发往外生长,像是一株正在蔓延生长的蔷薇花蔓。   玉长生:“身体倒是无碍。”   季薄情想了想,出声道:“如果此事完成不了,那就算了吧,别说是一个白子宁了,就算是千千万万个白子宁也不及玉长生你重要,莫要因为我交代的任务加重了自己的病情。”   玉长生深深看着她,低声道:“有陛下这番话足矣。”   季薄情心里猛地一沉,不好,自己的话似乎起了一个反效果。   季薄情沉默地盯着他。   玉长生低声道:“陛下放心。”   季薄情一点都不放心。   她猜,玉长生心中已经暗暗有了打算,毕竟白子宁的姐姐是白素月,而她又一直表现的对白素月有所亏欠。   在这个重要的关头,季薄情怕玉长生折了自己,只得说一些真话了。   她捏着玉长生的衣领,将他轩昂的身姿拉下来,与她目光平齐。   季薄情笑道:“朕是心疼白素月,也怜惜白子宁,但若是重来一次,朕依旧会选择这么做。”   “变法总要有人牺牲,只要得偿所愿,朕不在意牺牲多少。”   “长生,这些话,朕本不应该与你说的这般明白,只因为你有一颗悲天悯人的赤子心。”   她的手压在他的心口。   季薄情:“朕爱惜你的赤子心,因为这是朕所没有的,长生,你明白没有?”   “你很重要,朕能否振兴大周全系在你一人之身,所以,只要能救你,别说是放弃白子宁了,就算是其他所有人与你分别放在两边,只能选一边,朕也只会选择你。”   玉长生从未听过这般肺腑之言,只觉得这话灼热滚烫,将他从耳朵到脊骨全都烫的发胀发麻。   季薄情:“朕若是说不清楚,你便总想着为朕牺牲,能够为朕牺牲的人多了去了,唯独不能有你玉长生!”   她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要长生,长长久久地待在朕的身边。”   玉长生神情怔然。   季薄情苦笑,“这话着实不该说给你听,一来,让朕的形象与你心中不符,恐怕以后你会跟朕离心;二来,帝王喜好不该表达的这么明显,是朕的错。”   “可不与你说清楚,朕实在不甘心,长生,你身上可是有太多朕的良苦用心啊。”   她怕他长歪了,又怕她长的太直。   她还欲说什么,突然眼前一片漆黑。   玉长生竟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她。   季薄情震惊一瞬,“你……”   玉长生很快松开了手,用一副奇怪的表情盯着自己的手。   他抬头道:“陛下,我心甚欢喜,不知该如何回报陛下才好。”   季薄情心道:所以你就回报了回抱?   玉长生眼中有明亮的光,他忍不住笑意道:“陛下所说与我十八年来所学皆不一样,但是,不知为何,我却很喜欢”   “长生此生不为长生,而为苍生,但长生之命乃归陛下所有。”   他神情沉静又温柔,像是夜开的昙花。   “陛下如何说,长生便如何行事,陛下令我长生,我便不敢死。”   他旋即跪倒在地,“方才冒犯了陛下,请陛下责罚。”   季薄情板起了脸,“既然如此,你便背过身去。”   两人此时正在后院马棚里,背着人说话。   听她如此命令,玉长生果真背过身,跪在地上稻草中。   季薄情低声道:“朕为陛下,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可以下犯上,你虽是真的心腹,这也饶你不得!”   她抽出玉长生送的长鞭,“就罚你三鞭,你可知罪?”   玉长生听到此处,忍不住笑了一下,“臣之错。”   季薄情愣了一下,“竟然还敢笑,再罚你三鞭!”   这下子玉长生不敢说话,可他心中滋味竟然是比蜜还要甜。   陛下金口玉言说他是心腹了。   季薄情打量他上宽下窄的肩背,“脱下衣服,咬住衣带,不许出声。”   这里毕竟是玉长生家中势力地盘,被人看到他们的小公子被她这般惩罚,影响太不好了。   玉长生果真听话,解开干净整洁的衣衫,一层层剥落,露出精瘦的背部,他肤色冷白,肌肤下的青色血管与肌肉走向都一目了然。   他举起黑色的衣带,咬在嘴里。   他俯下身,双手按着稻草。   季薄情猛地挥起鞭子。   “啪”的一声,纯白长鞭毫不客气地搭在了玉长生的脊背上。   白皙的脊背立刻蔓延开一抹红痕,如同冰裂。   他闷哼一声。   肌肉微微收缩。   季薄情低声训斥道:“长生,朕爱惜你,视你为近臣,为知己,为好友,但你不能欺君罔上,这是为了你好。”   “啪——”   他挺直脊背,却无法克制肌肉本能反应。   季薄情又道:“如今朕身边人少,你可以跟朕肆无忌惮,以后若是在众人面前,你再如此情不自禁,又该如何是好?”   “朕届时能当着众人的面责罚你,给你难堪吗?”   “朕本就是肆无忌惮之人,你再忘情,以后如何自处?”   她打完三鞭后,捏着鞭子,用鞭子节轻轻描摹他背上红痕。   她声音温柔又无奈,“长生,朕是为了你好。”   随着鞭节划过,他背脊上被抽出的一道道宛若朱竹的鞭痕微微动了动。   他松开嘴,任由衣带掉落。   他哑声道:“臣知错,陛下惩罚的对,是臣孟浪了。”   季薄情冷冷道:“朕最忌讳的便是以下犯上。”   玉长生:“是,臣记住了。”   季薄情收起鞭子,叹了口气,“长生,疼不疼?”   给完鞭子后,她又发糖了。   玉长生背对着她,摇了摇头,散乱下来的一束黑发微微扫过脊背红痕。   玉长生何曾受到过这种刑罚?无论是在家还是在道观中,他都是高高在上的,不染尘埃的,未曾想,他居然有一日竟然跪在马棚里,脱了衣服,被如此鞭打。   玉长生心中滋味难名,但因为是陛下赐予的,即便是一鞭一痛,也是该他好好收藏体会的。   季薄情鞭打他后,又为了他上药,将衣衫披在他的身上。   “朕这段日子不在,你好好照料自己。”   玉长生拢着尚未穿好的衣服,回过神,“陛下欲望何处去?”   他转过身,因为痛苦而出的汗水粘在胸膛上,像是抹了一层糖霜星粉,在破旧马棚下缕缕光线中闪闪发光。   季薄情笑道:“朕打算去参军,参加越国的军队。”   玉长生神情惊讶。   “若是朕所猜没错,新兵会被派往攻打花州,以及,在攻打花州之时偷袭一下朕的扶苏。”   玉长生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陛下,你这是要自己打自己吗? 第65章 如师如长,如狐朋狗友……   吴人美一觉醒来, 发现自己竟然还在破庙中,躺在稻草一堆稻草堆上,半边身子被篝火烤的暖意十足。   他耳边传来“噼里啪啦”雨点砸落的声响, 另一半没有被烤到的身子又被冻得冰凉。   吴人美稍微活动了一下, 发现被冻得冰凉的身子上的衣服湿了大半。   他朝棚顶望去,只见房顶破了个大洞, 雨水正顺着残破的瓦片“滴滴答答”流淌下来,让他接了个正着。   吴人美:“……”   他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这种苦!   吴人美想要挣扎起身, 却觉得自己身体没有丝毫力气,经脉还隐隐有些作痛。   他艰难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指甲隐隐泛出紫色,一副明显中毒的模样。   难道余毒未清吗?   他吸了吸鼻子,鼻子却堵塞不通。   在雨水中泡了半晌, 想也知道他会生病了。   他转过头,隔着篝火, 看到救了他一命的楚贪狼正靠着寺庙里的一根柱子, 歪头睡得正香。   吴人美突然一阵烦躁与恼火。   自己都变成这副样子了, 这家伙居然还只记得睡觉,果真是一点也靠不住。   吴人美艰难地撑起自己,可手脚无力的现状,竟然让他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喂……”   干渴的唇舌发出的声音也很细微。   他恼恨地抬起手,手臂又重重摔落下去, 手指却无意碰到旁边的什么东西, 发出“格楞”一声响。   季薄情警觉地抬起头,与吴人美大眼瞪小眼。   过了会儿,季薄情才“啊”了一声,“你醒来了啊。”   她拿起旁边一个罐子, 给吴人美身旁的一个破碗里倒了点水。   吴人美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差点碰翻的是一碗水。   季薄情笑眯眯道:“你身体好些了吗?我还特地为你去城里抓了一点药。”   吴人美被她扶起,借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水。   他恼火道:“你既然能从城里买药,为何不能直接带我在城里找个客栈住下?”   季薄情:“这不是要费钱嘛。”   吴人美的凤眼都快要瞪成了杏核眼。   季薄情低笑一声,“好吧,我说实话,我觉得城中现在对你来说并不安全,所以,我才把你藏在这里。”   吴人美并非是什么事情都不懂的稚子,在父亲身边时,就常常参与一些朝廷大事,如今听季薄情这样说,立刻警惕起来。   “发生了什么?”   季薄情对着火光微微一笑。   她摸了摸下巴道:“你不知道,城中有好多士兵在搜城,似乎在找什么重要人物。”   她抬起头,明眸中倒映着火光,“你的身份一定很重要吧?”   吴人美简直要忍不住教训她了——你才发现吗?   正在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季薄情又道:“可奇怪的是,找你的人有两拨,一拨是真的在搜寻你,另外一拨则是在杀人。”   “那拨杀人的人可真是狠毒,但凡听见关于你的消息,就对那些无辜平民进行审问,出手毫不留情,说杀人就杀人,后来,这两拨人竟然自己打了起来,闹得动静很大,坊间也流传出很多说法。”   “有人说,他们在找的是一位世家名门的小公子;也有人说,他们找的是当今大越国的圣上。”   季薄情笑了起来,“等到早上,越国陛下就出现在了城楼上,令百姓切勿被奸人蒙蔽,又派兵围剿了那些杀人者。”   “这两天闹了这么大一出动静,直到今晚才稍稍平息下来。”   吴人美心中猛地一沉。   他心中对不好消息的预感要更加强烈。   他知道朝中早有看不惯他之人,也知道世家蠢蠢欲动,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当机立断,就在这时下手了。   他紧咬牙关,脸上几乎气的一片青紫。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你说什么?”   他看向季薄情,“我昏迷了几日?”   季薄情:“你晕倒后,又隔了一天,直到今晚你才醒来。”   “两天时间竟然有如此大的变故!”   吴人美难以置信,究竟是何人在此时出手,又用的是何等雷霆手段,才能将宫内宫外都安抚下来。   他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却不敢相信。   季薄情没有理会他,给他时间自己默默消化。   吴人美之所以这么晚才醒过来,自然也有她的功劳。   她从玉长生那边回来的时候,顺手给他拿了一份毒药。   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要不然等以后他自己找郎中把脉,戳穿了她该怎么办?   随后,她自然又跑了一趟药铺,买来了适合的解毒药。   对于吴人美所中之毒,她也想要发挥一下,只可惜玄衣郞的毒太过刁钻古怪,很难能用一般的毒药模仿出来。   所谓两拨人相杀是她故意营造出来的,传出去越国皇帝失踪的流言的罪魁祸首,自然也是她。   这两天,她可是给留在越国城中的玩家们布置了不少任务呢,只可惜越国中有聪明人,反应还极快,没等民众乱起来,就先将流言和玩家们扑杀了。   幸好玩家们可以重生,要不然她可就造孽了。   因为玩家的任务没有完成,她也没办法给他们发奖励了,唉,真可惜。   季薄情看了一眼世界频道,上面玩家们骂越国NPC都快要骂疯了。   ——好家伙,居然让我们白干活,不给钱的!连一分钱都不给我!   ——越国NPC大肆屠杀玩家啦,游戏不平衡了!   ——草,越国真尼玛奇怪,老子不在越国混了,老子去跟女帝打游击去。   ——干嘛走?就跟他们耗着,我可真是烦透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贵族了,尼玛,一个NPC而已,有什么可高贵的?等我一个个暗杀你们!   季薄情心满意足地关了上游戏面板。   对面的吴人美面色苍白,紧皱眉头,这使得他身上阴鸷的气息更加浓厚了。   季薄情将另一个坛子放到火堆上,被火焰这么一烧,一股浓浓的药味儿蒸腾出来。   吴人美看向一脸自在的季薄情,心中顿觉一阵不爽。   朕如此担惊受怕,你为何能如此自在?   吴人美眯着眼睛,慢悠悠道:“城中的事情确实如你所说的话,你应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季薄情一脸顿时失聪的模样。   吴人美一噎。   “你还要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   季薄情突然抬起头,朝他一拱手,“咱们就此别过,江湖再也不见。”   说着,她就站起身,竟然直接朝门口走去了。   “你!”吴人美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他想过这个人会保护他,来个护驾之功,也想过她会把自己交给那些隐瞒他失踪真相,甚至想要他死的那些人,却唯独没有想过,她居然会转身就走。   他指着季薄情的手哆嗦着,见她身影消失在门外,整个人骤然失力,身子往旁一歪,胸口一阵翻涌,“噗”的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嘴角流血,恨声道:“朕有眼无珠,信错了人!”   “楚贪狼,你给朕等着,朕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话音刚落,就见季薄情抱着一捆草,施施然从门口走了回来。   她看着吴人美,明知故问道:“你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吴人美:“……”   他简直要被气的喷出第二口老血来了。   他整个人像是中风似的,忍不住颤抖起来。   季薄情抱着稻草回到原位,将干燥的稻草放在身下,自己从从容容地坐下,笑看着吴人美。   “陛下真是金口玉言。”   吴人美:啊啊啊啊,天下为何会有此等狂徒!   吴人美瞪着季薄情,直说不出话来。   许久,他才道:“你不是走了嘛,干嘛回来!”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糟糕,明明他是要指责她的,怎么这话说的这么像是一位见夫君在外鬼混久久不回家的怨妇啊。   吴人美顿觉面无颜色,在季薄情面前彻底失却了作为越国皇帝的威严和谈话的上峰。   他扭过身,用后背对着季薄情。   季薄情笑了一笑,“好了,把毒血吐出来,你的毒就算是清理了大半了。”   吴人美肩膀动了动,似乎忍不住想要转身,可又拉不下脸来。   季薄情笑呵呵道:“我原本也想要走的,可一想,只留一个病怏怏、娇滴滴的小公子在此,若是我走了,没人看护,小公子被山贼土匪抢走了怎么办?我可听说长青城周围山上有一伙土匪,匪首是个女英雄,她最喜欢干的就是强取豪夺你这样的小公子上山玩耍了。”   吴人美转过身,怒道:“你还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明明知道朕的身份,竟然还敢如此失礼?”   季薄情伸展了一下胳膊,歪头一笑,“如果我不在意的话,这世间的礼法道德就困不住我。”   她这话说的潇洒至极,本人也是器宇轩昂,一身逍遥,实在让人爱极。   吴人美羡慕她的英雄模样,也敬佩她的处变不惊,她简直活成了他最想要成为的样子。   虽然与她相处日短,可他竟不自觉将她当成了自己可以尊敬请教的良师,又将她当作自己可以随意嬉笑怒骂的狐朋狗友。   他叹了口气,“在你眼中朕是傅吞天,那便是傅吞天好了。”   “我现在脑子纷乱,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改变了称谓,看来并不想要以势压人。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此时自己要依靠她,不能将关系搞僵。   他看向季薄情,“可你在此时竟然还不忘气我!”   他不满道:“我尚未加冠,你都如此年纪了,为何总是要以大欺小?”   季薄情摸了摸下巴,“大概是因为你生气的样子十分生动?比你一脸高深莫测的时候,更像是个少年人。”   她笑道:“少年人总该有个少年人的样子嘛,别怕,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是我解决不了的。”   吴人美别过脸。   就连他父皇都从未对他说过这种话。   他幼年失母,少年逝父,虽然年纪小,却地位崇高,人皆仰望,从未有人如长辈一般,告诉他只要躲在他身后就好,其他的事情自有长辈来为他解决。   他少年便登上高位,知晓自己要喜怒不可表露,心思要深藏于心底,可他也想像其他平民稚子一般在父母怀中玩耍,与兄弟姐妹一同嬉闹。   只是,他既然在此位,就不得撑起自己的威势。   吴人美看向季薄情的目光中多了一丝神采,他强撑着病体笑道:“希望如你所说吧,我真不知道你是真有这个本事,还是又在胡说八道了。”   他深深看着她道:“每次你说的话像是顺口胡说,可仔细一分析,又颇为有道理。”   “每当我要郑重对待你的时候,你又搞出一副玩世不羁的模样,让我气得吐血。”   “你简直就是上天派来磨练我心志的。”   他摇了摇头,努力坐起身。   吴人美摆正自己的姿势,郑重道:“楚先生,如今朕遭遇危机,您可有办法为朕解决危机?”   “若朕能回宫,定然为先生加官进爵。”   季薄情:“你看我像是在乎那些的人吗?什么功名利禄……”   吴人美:“……宝物金银随先生取用。”   季薄情一脸正色反口道:“……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关键我这个人就特别喜欢雪中送炭。”   吴人美:呸!   季薄情看向吴人美,“我只想问你一件事,你现在急着回宫,能够保证宫中尽是自己人吗?”   吴人美呼吸一滞,不由得深思起来。   他父母皆亡,年少登基,登基不过数月,宫中人还没有尽数收拢好。   吴人美长长叹息一声,“先生分析的不错,朕现在回宫,非但于事无补,反而会落入圈套。”   季薄情目光闪烁,在火光中格外耀眼,“那你觉得谁才是造成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呢?”   吴人美沉默不语。 第66章 你现在又有什么可以给我……   “噼啪”一声响, 将陷入沉思的吴人美惊醒。   吴人美看着烧出声音的篝火,低声道:“我实在不知宫内宫外,朝堂上下, 是否还有一人真心期盼我平安无恙回去。”   季薄情捏着一根木棍, 不停地捅着柴火,她脸上带着被火光烧出来的暖意。   “既然不想想, 那就别想了,人何必自己难为自己呢?反正日子总是要过的, 哥哥带你要饭也能混得不错。”   吴人美简直哭笑不得,“倒也不用混到这个份儿上吧?”   季薄情:“那你身上有什么?你有什么一技之长?”   这简直把吴人美问住了。   他出来的时候,身上虽然带了些钱,但之前不是都送给她了嘛,她还好意思问?   至于他的一技之长……   身为储君, 自然学过文武,可惜, 他并非天才, 年纪又小, 虽然学了不少,但多不精通,后来自己登基后,就把这些烦人的老师们都赶走了。   吴人美此时发现,自己竟然跳出越国皇帝这个位置, 竟然身无长物, 更无一技之长。   他紧咬牙关,狠狠地盯着眼前的篝火。   季薄情笑道:“好吧,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你还是先养好病吧。”   她说着, 就用衣袖垫着手,将篝火上的坛子搬了下来。   她将里面的药尽数倒在吴人美眼前的破碗里。   “赶紧喝了吧,喝了之后便会药到病除。”   吴人美刚要捧起碗,却被烫的“嘶”了一声,手一软,直接将药碗打翻。   季薄情立刻伸手,指甲在药碗下轻轻一托,将药碗用指甲顶住。   她一脸悲苦道:“我的小公子啊,这可都是用钱买来的药,不要浪费钱了好嘛!”   吴人美也觉得不好意思,他耳根通红,忙扯着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端起碗,可双手又实在无力。   他将碗放在腿上,咬着牙根,偷偷看了季薄情一眼。   可他绝说不出向她求救的话来。   季薄情无奈叹了口气,“向人求救就这么难吗?”   吴人美冷哼一声,“我虽看不起季薄情,但她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君即是国,我岂能轻易开口求饶?”   季薄情瞥了他一眼,“你看不起季薄情?”   她轻笑一声,好像在说“你自己都这副狼狈样子,还有什么看不起季薄情的”。   吴人美沉着眼道:“我若是大周帝王,定然不会让局势坏到如此地步。”   “季薄情简直将一手好牌打坏了。”   “像是杨九春那等背信弃义、狼子野心之人,就应该一眼看出,又怎么能给他机会,以至于养虎为患?”   季薄情笑道:“事后话谁都会说。”   吴人美暂且喝不下这滚烫的药,便一边虚弱咳嗽着,一边跟季薄情说杨九春。   “杨九春的父亲出身杨氏旁系,空有美貌而愚钝不堪,不受家族重用,他母亲更是被美色所惑,与自己家族断绝关系,下嫁他父亲,好好的世家小姐,却不得不亲自操持家务,之后,他父亲更是有了二心,他母亲抑郁而终。”   季薄情心中道:看来吴人美果然将杨九春当作自己的心腹大患,不然也不会将杨九春的昔日过往,调查的如此清楚明白。   “从他父母便可知,他身体里流淌的血是愚蠢与不忠贞的血,更别提,他小小年纪便想要谋害杨家下代家主、正经的宗室之女,这才被赶到乡下别院。”   “就这样也让他找到的机会,竟然百般谋划与女帝相见,更是一举谋得了女帝青睐。”   季薄情:“你说这一切都是他的谋划?”   她摇了摇头,“女帝不至于连这点心机都看不出来,事情应该不是如此。”   吴人美说故事正说到关键处,被季薄情质疑,忍不住一拍大腿怒道:“你亲眼看到了吗?我可比你了解的多。”   季薄情:“……行吧。”   吴人美:“像是杨九春这般小时候便展露出不忠、不义、不仁、不善性情的男子又怎么能够被提携?”   他嘲笑道:“提携这样的男子,活该季薄情被他逼得像是一条丧家之犬。”   他偷眼看她,她却平静地捧起药碗,吹了吹热气腾腾的药汁。   “先生以为呢?”   季薄情平静道:“我非杨九春,又非季薄情,哪里知道他们两个是如何想的。”   “我只知道,季薄情应该不会被人轻易蒙蔽,如果不是杨九春伪装的太好,那就是因为两人相交时,杨九春没有将季薄情当作可以登天的梯。”   她将吹凉的药递到吴人美嘴边,“看你连喝药的力气都没了,还是我费费力气,伺候小公子一回吧。”   吴人美脸颊一红,是被她气的。   他只觉得她的话语中充满了嘲讽的意思,可他偏偏拿她毫无办法。   季薄情脸上露出懒洋洋的笑意,心思却渐渐沉下来。   她与杨九春的过往也就那样,无非是高高在上的云与车辙印子里的泥相遇,她像是逗弄狗子一样逗弄着他,他拘谨、羞涩、不安,又战战兢兢。   他当时如此低贱卑微,连磕头都怕自己溅起的泥沙污染了她的玉鞋。   他把她当成了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显灵,将自己当做活牲献祭给她。   她却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玩他。   她最后离开时,是稍微提携他了一把,却不是因为他讨她喜欢,而是她想要将他打造成另一个阮经纶,一个竖起来的靶子。   阮经纶和他都陷在了大周变法这一摊乱局中,最终,她真正想要拯救的人,没有跳出这个泥潭,偏偏那个她不放在眼里的人,却从死局中找到了生路,这条生路还直通天际,直接把天捅了个穿。   这些事情的真相如今知道的人甚少,她也不必跟吴人美说这些。   不过,当年的杨九春与之后的他相差的确很大。   当年的杨九春削肩、水蛇腰,宛若风中的杨花柳丝,无处凭依,当得一句“我见犹怜”。   季薄情摇了摇头,手一抖,将药泼了大半在吴人美的脸上。   吴人美呛了好大一口,咳嗽的上气不接下气。   季薄情:“哟,抱歉了,我天生的公子命,实在学不会伺候人。”   吴人美咳得眼睛都红了,却只能无力瞪他。   季薄情手指一勾,划过他眼角泪滴,“真是可怜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扬起了嘴角。   吴人美整个后背都忍不住生出了鸡皮疙瘩。   “喂,大、大胆!”   他瞪大眼睛,慌张地搂紧自己,努力想要后退,却忘了头顶的破洞,直接被雨水淋的满头满脸。   季薄情哈哈大笑起来。   她捂着肚子,简直笑得直不起腰来。   吴人美知道自己又被骗了。   这个骗子!   吴人美心中恨极,止不住在心中道:你等等,等朕回宫了,非要杀了你不可!不报此仇,朕誓不为人!   往后几日,季薄情便一直这般与他相处。   每当她对他极好,让他忍不住心生感激的时候,她就偏偏做些什么,搞砸这一切。   这简直让一向高高在上,无人敢捋龙须的吴人美恨得牙根痒痒。   经过这几日相处,他也明白了楚贪狼此人的性子。   楚贪狼放肆不羁,颇有狂士风范,让他忍不住心生羡慕,又满怀不安。   他此时不得不依靠此人,然而,此人却如同一阵狂风,不是他能握在手里的。   别说将他握在手里了,吴人美有时候忍不住觉得简直像是自己握在了他的手里。   经过几日病情反复,吴人美的身体总算是好了些,不知道是不是毒药造成的身子亏空,他总觉得骨子里发虚,时不时便会咳嗽两声,就算是站久了,他都觉得腰虚腿软。   明明他年纪尚小,最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为何会产生这般老态龙钟之相?   这日,季薄情为他换药时,手指在他后背上描摹一二。   吴人美难受道:“怎么了?”   季薄情:“这个毒有些不一般。”   吴人美一惊,“怎么说?”   季薄情:“这毒竟然在你身后蔓延开来,如同一株红色珊瑚,又像是满树的桃花,这毒简直让我闻所未闻,恐怕我医术不精,无法再为小公子治疗了。”   吴人美心中忐忑起来,“什么?那人究竟是何人?为何会有这么厉害的毒?”   季薄情摇了摇头。   吴人美心思几番起落跌宕,整个人失神茫然。   季薄情叹了口气,“总之,我先带你去城里看一看情况,你看看现在还有谁是得你信任之人,好让他替你另寻名医。”   吴人美思绪复杂,点头道:“也只能这样了,麻烦你了。”   季薄情与他稍微收拾一下后,便往内城走去。   他们所在的破庙靠近城墙一角,远离都城中心,又离义庄极近,几乎是少有人至。   季薄情买了两个斗笠,让他戴好,带着他藏身于暗处。   城中不断有士兵盘查,这些士兵盘查的很是粗暴,几乎是直接将人拧着脖子端详来去,如若不是要找的人便一脚踹开,若是长得有些相像,便会直接拖走。   吴人美看着这一幕脸都白了。   这哪里是想要来寻他的,简直是想要将他就地格杀了。   吴人美连连后退。   季薄情又带着他往别处去。   可城中到处都是士兵,吴人美简直要变成了惊弓之鸟,根本不敢在众人眼前出现。   ……   两人藏身在一个陋巷里。   吴人美捂着眼睛,无力地蹲下去。   季薄情随着他蹲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吴人美:“这该如何是好啊……”   季薄情:“你难道就没有与你能够生死相知的人吗?”   吴人美冷笑一声,“有些人天生就是孤家寡人,比如季薄情,又比如朕。”   季薄情:“……”   这家伙为何重要拿她出来作比?   吴人美想了又想,开口道:“我实在想不到值得信任的人,但若是有一人能够解决我的困境,我只能想到那个人。”   “谁?”季薄情明知故问。   吴人美缓缓道:“裴家家主裴宗之。”   季薄情心道:总算是知道你与裴宗之关系如何了,原来你竟然对他如此信任,连落到如此地步,都忍不住相信他。   那她想要挑拨两者关系可就难了,   事在人为,其中必有可乘之机。   季薄情抱着胳膊道:“你确定吗?”   吴人美愣了愣,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但我确信的是,若是裴宗之想要对付我,我绝活不到现在。”   “他即便不是非要救我者,也必然是冷眼旁观局势之人。”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是后者的几率更大。”   季薄情:“好,我舍命陪君子了,我就带你去裴府。”   吴人美:“裴府戒备森严,若他真的站在了我对面,我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他看向季薄情,少年眼中隐隐带着渴求。   他咬了一下唇,似乎从来没有这般柔软求人过。   “楚兄……”   季薄情莞尔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可以代替你去,可是,你现在又有什么可以给我的呢?”   “你身上还有什么宝贵的东西呢?”   吴人美被她要挟习惯了,忍不住也抓耳挠腮想起来,“我最宝贵的东西……” 第67章 远在城外,却早已设计好……   吴人美忍不住深思, 他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是金银?是宝物?还是他的地位?   可是,此时站在楚贪狼面前的却是身无长物的吴人美,他不是越国的皇帝, 也不是吴横江的儿子, 只是单单纯纯的他自己而已。   如果抛开他的身份地位,他又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可以拿出来炫耀的呢?   他越想, 眉头便皱的越是紧。   这么细细想来,他似乎一无是处。   吴人美想了好久, 季薄情也没有催促他。   他缓缓抬起头,凝望着她,缓缓道:“我眼下最宝贵的东西便是我的信任了。”   季薄情低笑一声,“好,就为了你这一句信任。”   她朝吴人美伸出一个拳头。   吴人美试着伸出自己的拳头, 与她拳头碰拳头。   季薄情笑容自信又潇洒,“……我要舍命陪君子了。”   吴人美猛然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依靠楚贪狼, 让他为自己忙前忙后。   他可真厉害。   吴人美有些羡慕, 又有些孺慕地盯着他。   他希望自己加冠后, 能如楚贪狼一般,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宠辱不惊。   季薄情伸手包住了他的拳头。   她笑了一下,郑重道:“你在这里藏好,不要随意走动,我去去就回。”   吴人美:“等等。”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枚金色的挂坠, “你拿着这个作为信物。”   季薄情伸手接过, 仔细一看,那竟然是一枚小巧可爱的印章,这个挂坠印章只有指甲盖大小,上面只写着“美人”二字。   吴人美怒道:“那是人美!”   季薄情低笑一声, “袖中藏美人,小小年纪便如此风雅吗?”   吴人美被他的调戏激怒了,“美人这种东西,我才不在意,江山万里,权势富贵,哪个不比美人来的有意思!”   季薄情笑而不语,将印章握在掌中,“我去去就回。”   吴人美忍不住道:“你小心些。”   季薄情粲然一笑,“多谢关心。”   说罢,她便摇身直上,运起轻功蹿了出去。   吴人美目送她离开,神情担忧。   ……   季薄情带着印章来到裴府门口。   她盯着这栋占地不小的宅院,轻轻一笑。   裴宗之吗?   她用女帝的身份跟身旁的玩家打探过,裴宗之便是他们所说的魏国三杰之一,虽然这三人几乎都不怎么为魏国办事,但他们都活到了魏国统一天下后,简直堪称乱世苟命的行家,又因为他们三个都是效忠自己所效忠势力的军师,所以后世便将他们三人统称为三杰。   这么一个仿佛下一秒就会送命的病鬼居然比那些健康的人活得还要长,季薄情怀疑他的病有鬼。   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叩了叩红门。   很快,门就被打开了,一个看上去很机灵的门房盯着季薄情看了一会儿,恭敬行礼道:“这位公子,请问您有何事?”   季薄情:“我来寻裴大人。”   门房“咦”了一声,“原来是贵人您啊。”   季薄情蹙眉。   门房却笑道:“我家老爷早就猜到贵人回来,已经吩咐我了,若是您来了,就让您到城外军营驻地去,我家老爷眼下就在那里督军。”   “督军?”   门房笑了笑。   季薄情心中一乐。   好家伙,越国的皇帝都在她手里呢,裴宗之又去督哪门子的军,又是谁命令他去的。   这下子可有意思了。   季薄情朝门房拱手道谢。   门房目送她远去,而后,关上大门。   门房背着门,扒拉着手指道:“老爷说如果那人听到这个消息神情恼火,便是真的贵人,要及时告诉老爷;如果那人听到这个消息不恼火,那便不是贵人了,要立刻派人去拦住他。”   门房一拍脑袋,“我这就去找侍卫。”   “找侍卫来找我的麻烦吗?”一个低低的声音在他背后突然响起。   门房还未及回身,就被人打晕过去。   季薄情扶住他,冷淡道:“我就知道,裴宗之既然如此聪明,又怎么会随便让一个愚钝的门房去完成这么重要的事情。”   “这个障眼法,对我来说是没用的。”   季薄情揪着门房,趁着前门无人,便又重新从墙头跳了出去。   ……   吴人美蹲在墙角,突然从天而降一枚铜板。   吴人美差点要忍不住上去跟人拼命了。   他从小到大,从未受到过如此羞辱。   他撇过头,一言不发。   给他扔了铜板的人,却迟迟不离开。   那人又往他身上扔了一枚铜板。   吴人美憋了一肚子气。   他盯着地面,瞅到眼前这人穿着一双精致的绣花鞋。   这到底是哪一家的大小姐,竟然在这里无聊地丢钱玩!   吴人美被砸了十来下,终于忍不住捏着嗓子恼火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一个女声从他头上飘下来,“这还用说嘛,准备氪金氪出一条感情线来。”   吴人美:“……”   这是何意?是哪里来的疯子吗?   吴人美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没有回答,又被一阵金钱雨砸中了。   吴人美怒道:“你再用钱砸我,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女声悠悠然道:“我想在游戏里养个儿子,我看你天赋技能都不错,跟我走吧。”   吴人美忍受不住了,他猛地蹿起,一手握住女人的脖颈,准备将她直接掐死。   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是女人的双刀。   那两把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蹿出来,眨眼间便出现在她手中,接着,便朝他两边的肾脏捅来。   何等歹毒的功法!   吴人美吓得背脊生汗,连连躲避。   可他的功法竟然躲避不了这双刀,好像他所有的生路都被这一双刀封堵住了。   怎么会有如此厉害之人。   吴人美死死盯着那个女人的脸,即便自己被杀死,也要记住杀害自己的凶手。   一瞬间,他脑中想了很多,但最后定格的却是那个屡屡气害他,又屡次帮助他的楚贪狼。   很抱歉,答应他的珍贵之物无法给他了。   但是,吴人美的信任其实早已经给了他。   就在寒光斩到他的眼前时,一道弧光划过,堪堪架住了两道长刀。   被一道伟岸身影挡在身后的吴人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又无比惊喜地看向救人者。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季薄情握紧斩龙小刀,用刀施展鞭法,才刚刚好接过那道杀机。   她注视着眼前的玩家——烟霞主。   她身上金色的天赋有两条,分别是——【金色】双刀立命,【金色】一梦千年,而她的技能则是【金色】华家刀法。   季薄情敢打赌,这个玩家一定是从花州那边过来的,她身上的华家刀法只掌握在花州王华九灵手里,她必然已经跟华九灵有过交集。   她笑道:“这位女侠,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不知道他怎么得罪了你,你非要置他于死地?”   吴人美在他身后道:“我可没招她,也没有惹她。”   烟霞主淡淡道:“是他先动的手,要看回放吗?”   季薄情:“……”   “我看女侠一身正气,双目清澈,并非是说谎之人,抱歉,这家伙被宠坏了,居然还敢对女侠你动手。”   吴人美像是看叛徒一眼看着季薄情。   季薄情缓声道:“不过,他也不是随意找事之人,可是你做了什么?”   烟霞主:“我只是问问他愿不愿意当我儿子,不愿意就不愿意,打人做什么?”   季薄情只能说一声“好家伙”了。   眼前这个玩家明显把他们当作没有感情的NPC,想要做什么就直来直往,这种态度和话语对吴人美来说就是羞辱了。   季薄情摇头道:“父母岂可乱认,此举有违天道伦常。”   烟霞主捂住了耳朵。   季薄情无奈道:“你不想听,我不说就是了。”   烟霞主舒了一口气,“别提了,这破游戏都没有个对话快进,我可是厌烦在这些交谈对话里浪费时间,有这个功夫都能多砍几个野怪了。”   季薄情:“……野怪?”   烟霞主把她当作NPC,也没有什么隐瞒,“我从花州一路北上,一路杀了不少野怪。”   季薄情心道:怪不得你的等级已经到了58级,眼看着就要满级了。   原本第一部 《山河国破》资料片出的时候,玩家等级上限是50级,等第二部资料片《乱世争锋》推出后,玩家的等级上限提高到了60。   可也没有人这么快就升到了58级,这得要杀了多少经验包啊。   季薄情还是对她口中的野怪更感兴趣,如果真的有什么有助于升级的对手,她可以引导玩家去升升级,回头更好为她效力。   “野怪是什么样子的?”   烟霞主一本正经道:“野外遇到头顶有血条的都是野怪。”   季薄情:“……”   怪不得她的名字都红的发黑了,她这是在野外杀了多少人啊。   “怪不得女侠的双刀如此锋利,气魄如此惊人。”   季薄情很想要向她询问一下花州的事情,可这事又不能当着吴人美的面问。   季薄情盯着烟霞主感慨道:“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我觉得你经历过的事情一定不一般。”   烟霞主恍然大悟,“想要加我好友啊,好啊。”   说着,季薄情眼前突然出现一行字——   【警告,玩家烟霞主已对您使用技能——一梦千年。】   烟霞主:“咱们梦里联系。”   季薄情:这技能竟然是这么用的,等等,为什么这种感觉很熟悉?   说罢,烟霞主便自顾自离开了。   过了半晌,吴人美才犹犹豫豫,难堪道:“抱歉。”   季薄情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小公子居然会道歉了?真不赖啊。”   吴人美:“我在眼里你究竟是什么形象啊!”   他转过身,盯着地上的铜板看了一会儿,弯下腰一枚一枚捡了起来。   “如今还是钱比较重要,被她说两句就说两句,反正总能报仇的。”   他默默开导自己,他要努力做到像楚贪狼一般能屈能伸。   然而,他刚把铜板都捡起来就被她抢走了。   她还一脸正直道:“这算是来回的路费了。”   吴人美:“你的轻功又不花钱!”   季薄情莞尔一笑,“可是,我带回来的一个人需要路费。”   吴人美:“你可真是……这可是我用尊严换来的钱!”   季薄情:“所以,我会好好使用的。”   吴人美:“你!”   啊啊啊!在这家伙面前,他完全做不到能屈能伸,他都快被气死了!   吴人美:“等等,你不是去裴府了吗?你把谁带回来了?”   吴人美忍不住猜:季薄情该不会是把疾病缠身,走两步都要喘三喘的裴宗之带过来了吧?那裴宗之岂有命在?   他看向季薄情带来的人,惊讶道:“这人我认得,他不是裴宗之的门房吗?为何会落到你手里?”   季薄情“啧”了一声,“中计了。”   既然吴人美认识他,那他想必也是认识吴人美的。   恐怕裴宗之是故意让此人被她劫走的。   整件事最可怕的是,如果裴宗之此时真的在军营,那他就是远在城外,却早已设计好了这一切,操控了所有人。 第68章 西有群山玉,东有瑶池花……   季薄情捏了捏鼻梁, 神情有些烦躁。   果然,这些聪明人最麻烦了。   季薄情道:“我去裴府的时候,他说裴宗之早就知道贵人要来, 并告知我裴宗之正在城外军营里, 我一想,这里恐怕有古怪, 是个陷阱,便先将他弄过来了, 想要问个清楚。”   吴人美笑着看向季薄情,似乎有些乐得见她被算计到了。   季薄情心中恼火。   吴人美咳嗽一声,“你身为读书人,也该听说过天下谋士之宗裴宗之的名号,当年他便与崔不群并举, 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西有群山玉, 东有瑶池花, 群山玉指的是崔不群, 瑶池花就是裴宗之了。”   “他虽然身体病弱,常年隐居,却往往能够不出门而知天下,书房咫尺间便能筹谋天下事。”   吴人美摸摸鼻子,“若是他派人这样说, 那他恐怕已经预料到我的遭遇了。”   季薄情好笑道:“奇了怪了, 他身为臣子,既然知晓你有难,难道他都不提前警示你吗?”   吴人美沉默下来。   季薄情:“啧,好吧, 我不说了。”   虽然她有挑拨的意思,但做的太明显也容易把自己给暴露了。   吴人美虚弱地笑了一笑。   季薄情睨他,“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真如裴宗之给你安排的一样,去军营找他吗?”   吴人美皱紧眉头,似乎也没有拿定注意。   季薄情:“我好奇一事,既然你在此,那又是谁让他去军营的呢?”   吴人美咬牙道:“他怕是自己自行前往的,他交友甚广,朝中不少文臣武将都受过他的恩惠,若是能有人在大越危机时力挽狂澜,那就只有此人了,我不意外他会在此时而动,如果是他去军营调遣这只军队,我还能更加放心。”   虽然理智是这样分析的,但是他心中难免会觉得裴宗之逾越了。   事实上,因为裴宗之的名声声望,现在大越的情况是臣强主弱,吴人美平日里虽然摆出一副虚心请教裴宗之的模样,实际上心中却极为忌惮反感他。   只是,平日里,他不得不将这种情绪按捺下去,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气度,和君臣相宜的场面,可如今吴人美几番遭受打击,身体又难受,对裴宗之的做法不由得大为反感。   他几番思量,忍不住看向季薄情。   “先生觉得我该如何办?”   季薄情笑了一下,“只怕我的主意,你会不愿意用。”   吴人美:“眼下我最信的便是先生,我不是已将自己最宝贵之物给了你吗?”   季薄情摸了摸下巴,“那你可不要怪我太残忍。”   吴人美笑了,“我虽然年纪小,却也不是那种长在深宫内院中不曾接触朝堂政事的幼童,特殊之时当行特殊之事,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   “再说,我也不是没有亲手杀过人……”   季薄情露出惊讶的神情。   吴人美无奈道:“小的时候,我身边有一位先生,因为我与先生关系要好,先生又顶撞了父皇,我为了先生与父皇对立,却不知道我的做法竟然让的父皇下令,命我亲自斩杀了先生。”   “我自小到大都没有什么钟爱之物,因为我的钟爱之物从来不会长久地属于我。”   “人,父皇会让我杀之;物,父皇会命我毁之。”   季薄情心道:怪不得吴人美会养成这么一副阴戾之气浮于面上的气质,原来竟是这样。   吴人美笑道:“先生只管说便是,我不会怪先生的。”   季薄情:你当我没有当过皇帝吗?永远不要真的相信帝王口中的这句话。   她想了想,开口道:“我觉得我们需要从这个门房口中打听一些事情,然后,直接将此人杀之灭口。”   “我们不论从他嘴中听到了什么,都不可以尽信他口中的消息,我们需要亲自前往城外军营查探,主意,不是不是光明正大前往,而是暗中行事。”   吴人美:“先生有所不知,越国军队驻扎处,方圆百米的人都会被驱赶,我们如何能暗中前往。”   季薄情笑容加大,“眼下就有一个好机会。”   “哎?”   季薄情遥遥一指,“那边不是正在招兵嘛。”   吴人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自己亲自放出去的招兵令。   吴人美:“……”   越国的皇帝潜伏竟越国的军队中……这种做法真的没有问题吗?   季薄情:“当然了,我也只是这么一说,具体如何还要看你的。”   她抱着胳膊,靠在了墙壁上,一副作壁上观的模样。   吴人美皱紧眉头,心中更加矛盾,   季薄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幽幽道:“我得要提醒一下,裴宗之此人着实厉害,若他是倾向你的还好,一旦他偏向你的对手,那我们顺着他所预料的步骤走,反而会将我们陷入危难。”   她咧嘴一笑,“我是‘舍命陪君子了’,可你的命还是很重要的。”   吴人美:“你总算是说了一句正经话。”   吴人美肃着脸色道:“裴宗之此人实在太厉害了,你真的有办法能瞒住他吗?”   季薄情爽快道:“没有。”   吴人美怒瞪她。   那你还说,难道是在玩弄朕?   季薄情低笑一声,“不过,聪明人能料敌于先并不说明他们就是神人了,他们做出正确的推测不过是依据对人心和局势的掌握,我们只要反向行动就行了。”   “谁也不会想到越国的皇帝陛下会摇身一变变成新兵混进军营里吧?”   她清凌凌的目光落在吴人美身上,“你的性子是做不来这种事情的。”   吴人美心中点头。   若是他自己做决定,是绝不会假扮一个新兵的,因为他实在拉不下脸面,也丢不起这个人。   可事到如今,他在唯一的知情人楚贪狼面前还有什么脸面,早就被她戏弄的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更何况一同加入军营定然有他在侧,吴人美也算是有了个助手。   吴人美:“好,就先按照先生说的办了。”   季薄情怜悯地看了一眼地上依旧昏迷不醒的门房。   吴人美体贴道:“此事既然是我决定的,那就让我来了结此人吧。”   “身为越国子民,为越国君主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抬起腿,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匕首,暗暗隐藏在袖子里。   这应该是他的防备后手,可他拿东西的时候完全没有避讳着季薄情。   季薄情直接将那个门房侍者弄醒。   那人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待他看到眼前的吴人美,立刻露出惊喜的神情,“果真跟老爷说的一样,我见到陛下了。”   吴人美淡淡一笑,“是吗?裴大人原来早就猜到朕会有这一劫了?”   那人不住点头,“是的,大人总是会料敌于先。”   吴人美:“敌?呵。”   他盯着门房人道:“既然你已经见到朕了,裴大人嘱咐了你什么,你尽数说出来吧。”   那人爽快道:“大人让陛下速速前往城外军营,因为大人怕军中生变,才会先前往那里督军。”   吴人美扬起嘴角,“是吗?那他想的还真够体贴的。”   吴人美又问了一些话,门房侍者回答的无比坦白,一看就知道他是个老实人,说的也是老实话。   吴人美一边与他交流,一边接近他,手指慢慢隐藏在袖子里。   那人丝毫没有怀疑高高在上的越国皇帝会对他抱着什么不好的心思。   吴人美站在那人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麻烦你走这一趟了,朕若是回宫了,一定会给予你的家人补偿。”   那人一脸傻乎乎的笑容,“我没有家人,我从小就被裴家从人牙子那里买来,早就记不得家里是什么情况了。”   吴人美温和一笑,“原来是这样。”   他袖中刀锋已经外露。   季薄情突然道:“等等,我要问一些事情。”   吴人美立刻收回刀子,看向季薄情。   过了半晌,他笑道:“好,先生问吧。”   季薄情转到门房侍者的面前。   门房侍者一脸疑惑地打量她,不知道她是谁。   季薄情笑道:“裴宗之既然那么厉害,应该跟你说过我吧?”   门房侍者:“我只知道您是一位贵人,剩下的老爷没有多说。”   季薄情蹲下身,与一直坐在地上的门房目光平齐。   吴人美歪歪头,神情不解。   他不明白季薄情在这里跟那人废什么话。   季薄情按着那人肩膀,躬身,低声问道:“你近来见过什么不同的人,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吗?”   门房侍者挠挠头,“没啊,除了一个晚上,府中差点进了小偷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哦,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补充道:“我曾经看到了老爷在书房中烧什么。”   吴人美立刻神色一变,“在书房中烧东西?你可看清他烧的是什么?”   门房侍者连连摇头。   季薄情:“上面写了字?”   门房侍者点头道:“写了啊,那些字可真是难看。”   吴人美冷哼道:“你才懂得几个字,竟然敢点评裴宗之的字?”   门房侍者:“可是,真的很难看啊。”   季薄情轻笑一声,“难看到何种地步?”   门房想了想,忍不住道:“就像是生了病的庄稼似的。”   吴人美简直为他的无知笑出声了。   季薄情却想的更多,“哪种生了病的庄稼?”   门房侍者:“就是小麦啊,变成畸形的小麦。”   就连季薄情也一时难以想到变成畸形的小麦是什么样子的。   吴人美:“别耽误功夫了。”   季薄情真的很想弄明白这里藏了一件什么事情。   因为,事到如今,此人是必死无疑了。   若是此时,将此事从结果往前推,就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结论——   裴宗之倒像是故意让他来送死的。 第69章 她已经看到越国未来的下……   季薄情慢慢擦了擦手, 低着头从小巷中走出,踩过光与暗的分界线,将地上的落花碾成暗红色的污渍。   她在巷口的河道边站了不长时间, 就见吴人美负着手, 虚弱地从河道下岸处走来。   他朝季薄情点了点头。   季薄情看向河面,没有说话。   吴人美站在他身侧, 淡淡道:“让一国之君为他埋尸,也算是他的福气了。”   他看向季薄情, “不是说好了我来动手的吗?为什么你突然改变了计划?”   季薄情浅浅一笑,带着一股历经世事又波澜不兴的成熟味道。   她温柔地注视着吴人美,低声道:“我想了想,还是别让你亲手做这样的事了。”   吴人美露出一副“你这也太小看我”的神情。   “就算是战场,我也是去过的。”   季薄情叹气, “虽然如此……”   她抬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在我眼里还是个孩子。”   吴人美满脸不乐意。   自打他登基以后, 已经少有人敢当着他的面露出他是个孩子的神情了。   因为他十分忌讳这个。   季薄情:“我这样的人拿起刀来, 正是要保护你这样的孩子。”   “如果连孩子都要拿刀去拼命, 那这个世道也未免太不可救药了。”   吴人美心中一动,他不由得仰望起这个平常总是故意气他,却又在这种时候做些英雄事的男人。   这才是他心目中父亲、兄长、老师……他所真正敬佩的男人模样!   只可惜,他的父亲虽然英雄,但年纪越大越是多疑且优柔寡断, 他没有兄长, 他所谓的老师也只是一群迂腐的世家老古董罢了。   他心中对楚贪狼的敬佩不免又加深几分。   吴人美不乐意被他看出来自己的真实想法,便转头道:“那么,你没有关系吗?你以前杀过人吗?这次该不会是你的第一次吧?”   季薄情目光深邃,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她亲手杀死那个忠心耿耿、一脸天真, 却被主人亲手送上绝命之路的门房侍者,自然不是因为她嘴上所说的要保护吴人美这个孩子。   当一个人坐上帝王之位,即便是个孩子,也是个手中攥着大杀器的孩子。   她的真实目的是在把吴人美支开去找埋尸体的地方后,趁机多问一些事情。   但是这人知道的太少了,她虽然逼着他将他所看到的像是畸形小麦的字迹模仿写下,可她还是不太理解。   这难道就是裴宗之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季薄情道:“看来裴宗之身上有很多秘密,他能毫不犹豫地推一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仆人来送死,心肠也是挺硬的。”   季薄情故意给裴宗之上眼药。   吴人美轻轻“嗯”了一声,“就按照你所说的,我们去招兵的地方报名吧。”   “不过,我这副样子恐怕会被有些臣子一眼看出来。”   季薄情打量着他的样貌,“把脸涂黑一些,垂着眼,能好一些,关键时候,我会给你打掩护的。”   吴人美点头,“多谢了。”   季薄情差点笑出声来。   喂喂喂,我可是作为间谍混进你们越国军营的,你居然还谢我?谢我以后帮你们越国亡国吗?   差点忘了,她还有一个金色天赋,名曰“亡国”。   原本她以为是游戏在调侃她亡了自己的国,如今看来说不定是游戏系统已经看到她会亡了其他胆敢在大周天下称帝之人的国。   这样想着,季薄情的脾气越发好了,脸上的笑容也真切许多。   “你我何必说这样的话,反正以后我总有要你帮忙的时候。”   吴人美无语了,“你怎么能把挟恩求报说的这么理所应当?”   季薄情:“说得好,要不然我这么辛辛苦苦帮你图什么?图你年纪小?图你长得好?”   吴人美想要给他一脚了。   这是人说出的话吗?   这是能当着他这个帝王的面说出的话吗?   不过,这人在他面前如此放纵,也正是证明了此人没有什么坏心思,要不然,他在自己面前上赶着装乖卖巧都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故意来气害他?   自打认识了楚贪狼以后,吴人美便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也不说,却偏偏想要从他身上求得什么的人;也有楚贪狼这种虽然拿也拿了,要也要了,但却让人觉得他是真的没有什么诉求的人。   好像他的所作所为,皆是出于热血和真心。   自己与他之间……大概就是男儿之间情谊吧!   吴人美越想越是热血沸腾,心中不知道为楚贪狼这个马甲糊了多少层金装,反正在他眼里,楚贪狼怎么看怎么好。   季薄情对他热烈又孺慕的视线视而不见,简单帮他做了一下伪装。   她突然伸手捏了一把吴人美的脸颊,“你是不是清减了?”   吴人美:“有吗?大概是因为生病的缘故。”   季薄情皱眉道:“我担心是因为你身上的毒,你还是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为好。”   吴人美听她这么一说,便也忧心忡忡起来。   “若是裴宗之身份无误,我倒是可以从他那里知道一些消息。”   吴人美叹息一声。   季薄情目光一闪。   若是裴宗之真的知道此毒为何物,那他的身份就有意思了。   毕竟,玄衣郞可是很少会用笔墨点杀的,真正看过这个毒全貌之人少之又少。   季薄情在玉长生以及杨家医馆、药铺的帮助下,才勉强做到与玉长生身上所中之毒在外表看上去几乎一样。   季薄情已经将饵投下,就等着鱼儿来上钩了。   ……   季薄情和吴人美两人在城中找到了招兵的地方,招兵的官吏懒洋洋地记下两人的名姓,又让人检查一番,就让二人通过了。   吴人美的脸色有些难看,觉得这些招兵官吏的态度太过懈怠。   季薄情笑嘻嘻地跟这位官吏套起近乎,又孝敬了一些钱。   “这位大人,我也是第一次从军,我念过一些书,大人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吩咐我,我只想去一个好一点的地方。”   那名官吏斜着眼看了季薄情一眼,嗤笑一声,“念过书?是在那个乡间野校念的吧?都不知道学的字有没有错字,我可不敢让你记录。”   吴人美脸色铁青。   从这人说话的语气以及傲慢的神态来看,他恐怕在世家自己开的学堂里念过书。   季薄情莞尔一笑,“自然是比不上大人,大人的学堂是长青城哪一世家大人的学堂?”   官吏得意的一抻脖子,“裴家的学堂。”   季薄情惊讶道:“大人竟然是裴家之人,天啊,我这样的人居然能见到青城裴家之人,实乃三生有幸啊。”   季薄情语气中假惺惺的夸张之意差点让吴人美笑出声来,可随即,他的脸色又更加黑沉了。   这位官吏似乎没有听出季薄情的明褒实贬,神情得意极了。   季薄情又说了些好话,哄了他几句,这位官吏就将两人安排到一个比较好的将军手下了。   官吏一边在本上记下两人身份信息,一边道:“可别说我不照顾你,这位晁将军虽然脸黑了些,却是个对待下属极好的将军,他手底下的士兵死亡人数也比较少,是个真正珍惜士兵的好将军。”   “近来还有消息,说是晁将军会带兵立功,唉,我也想要在他手底下蹭点军功啊。”   “更何况,这次裴督军还在晁江军那边。”   季薄情眼皮一跳,“不知这位裴监军是哪位裴大人?”   官吏好笑道:“还能有哪个裴大人?自然是名震四野的那位!”   他搓了搓手,有些兴奋道:“这次送你们新兵去那边,我可能还有机会见裴督军一面。”   季薄情附和几声。   ……   等两人被带到新兵集合的地方时,吴人美紧咬牙关,额头直冒青筋。   季薄情低声道:“怎么了?”   吴人美:“你看看!你看看他们!”   他简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官不像个官,竟然受贿,还随口将这些重要情报泄露出去。”   “而且,他们招兵的时候并没有严格审查,我的身份背景随口捏造,他们都毫不在意。”   季薄情笑了,“这不是因为你我都有户符嘛。”   是的,吴人美微服巡游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块早已经做好的假的户符。   吴人美:“我年纪如此小,他们也并不在意。”   他紧皱眉头,压低声音道:“我明明颁布圣旨的时候已经说过要年满十六的!结果呢?”   他提起这个格外生气,明明方才楚贪狼还为了保护他,不让他手上沾血,自己亲自动手杀人了,而一转眼,他手底下的官吏居然敢招他这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去当兵。   他们既然能开这个头,就说明他们之前招过不少这样的少年兵,说不定还有更小的。   让这些孩子上战场,就如楚贪狼所说,这个世道还能好了吗?他的大越还有未来吗?   季薄情叹了口气,“欺上瞒下而已。”   吴人美:“可恶至极!”   季薄情笑道:“即便他们有所隐瞒,你也无法轻易动他们。”   那名官吏毕竟姓氏为裴,大越朝堂有多少这样欺上瞒下的世家官吏那是数不清的。   吴人美不服气道:“那等小官吏,我如何杀不得?恐怕裴宗之自己都不知道裴家有这么一号人。”   季薄情:“杀得了小的,可杀不了老的,届时麻烦的还是自己。”   毕竟,越国所依仗的便是这些世家贵族。   吴人美一阵恼恨,最终只能狠狠闭上了眼睛。   两人在新兵暂时聚集的地方呆了一会儿,就又来了不少新兵,这些新兵大多是少年,更有十岁左右的孩子。   吴人美简直要忍不住当场表明身份了。   “岂有此理!为何会如此?”   季薄情也很好奇为何会出现这么多孩子。   季薄情坐到他们身旁,套了套近乎。   原来这些孩子都出身穷苦人家,他们其实算是世家贵族领地的家奴,要一直为这些世家贵族服务,虽然伺候的贵族老爷们各个有钱有势,但这些从事耕种的家奴却穷得快要揭不开锅了,这些孩子唯一能够脱离世家的法子就是去从军当兵,但凡混出头,就可以摆脱奴籍。   季薄情心中道:大周自建国起就废除奴籍制度,没有想到百年过去了,这个腐朽的制度又开始了。   吴人美垂着头,沉默不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当进来越来越多参军的孩子后,他神情也越来越沮丧。   终于,门口进来三个成年男人。   吴人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看向那几人,低声道:“还是成年男子有人愿意为越国效力的。”   季薄情差点笑出声来。   眼前这三个成年男人头上都顶着玩家姓名呢。   又过了一段时间,更多的参军者进来了。   吴人美见不都是少年和孩子,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倒也不算是不可救药。”   季薄情笑了。   招的新兵除了孩子就是玩家,越国焉能不忘?   她已经看到越国未来的下场了。 第70章 也不知道是谁发誓永远不……   等一天的招兵工作结束后, 那个记录的官吏便拿着花名册,将新兵分成几队,分别让其他人带走了。   他自己则带着季薄情等人出城。   拉他们出城的是一辆破旧的马车, 马车四壁漏风, 一跑起来还“吱呦吱呦”作响,就好像它下一刻就会四分五裂似的。   车上除了季薄情和吴人美之外, 还有另外四个人——两个玩家,两个只到季薄情腰际的孩子。   季薄情盯着那两个孩子看了一会儿, 低声道:“你们两个也都是奴籍?”   两个孩子无措地对着她点头。   “靠,还是不是人啊,居然让孩子参军?尼玛,这越国迟早要完!”一个玩家毫不避讳地痛骂起来。   吴人美脸色发黑,“你说什么?”   玩家抬起头, “我说……靠!”   待他看清吴人美头顶上的名字后,立刻爆了粗口。   他赶紧用胳膊肘捅身旁的人, “快点来看啊, ‘错过这个村, 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正蹲在一旁,掀起马车帘,偷偷往外张望的另一名玩家转过头,只看了吴人美一眼,立刻“草”了一声。   吴人美皱紧眉头, 手探到靴子处。   他的匕首还藏在靴子里。   亏得那些招兵官吏还专门检查了新兵, 居然连他靴子里的匕首都没有发现。   他不明白这两人为何看到他的反应如此之大,自己分明没有见过这二人。   季薄情倒是知道怎么一回事儿,但她是不会开口的。   此时,吴人美头顶上顶着的名字正是他的化名——傅吞天【伪】。   这大概是她简陋的化妆术产生的结果, 虽然伪装成傅吞天,但是是能被玩家一眼就认出的伪装。   季薄情按按嘴角,简直要忍不住偷笑了。   除了他的名字外,他的天赋面板也没有隐藏起来,上面直接写着——   姓名:傅吞天   又名:吴甫,字人美   身份:越国皇帝   称号:【金色】天生王者(注意:佩戴此称号时会增加佩戴者的气势)   天赋:【金色】少年得志,【橙色】忍辱负重,【紫色】审慎多疑   玩家忍不住感慨道:“好家伙,这伪装等同于没有伪装。”   玩家比较过分的、容易让土著NPC产生BUG的语言,都会被系统自动模糊。   所以,吴人美完全不知道他都感慨了些什么,只知道这两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是奇怪。   吴人美:“喂,你们看什么看!”   两个玩家笑出声来,“没有,大兄弟,我们什么都没看,噗!”   两个人挤来挤去,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   吴人美被他们两个笑得头皮发麻。   他转头看向季薄情,偷偷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季薄情抬起手,按住了他的手。   “哦豁!”   “哇靠!”   两个玩家发出不同的惊叹声。   季薄情转过头,见他们二人又直勾勾盯着自己不放。   吴人美:“真是没有教养的小子!”   他们冒犯楚贪狼,他竟然会觉得比冒犯自己更加恼火。   两个玩家丝毫不理会他这个“NPC”的叫嚣。   一个玩家道:“乖乖,你这个称号可不一般,如有神助,你到底是哪路欧皇啊?”   季薄情回给他们一个尴尬又不失礼数的笑容。   这下子,他们两个对季薄情的兴趣要比对吴人美这个小孩的兴趣大多了。   两个玩家将吴人美挤到一旁,硬是让自己挨着季薄情坐下。   吴人美瞪大眼睛,难以想象这两人竟敢以下犯上。   季薄情却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玩家不断跟季薄情套近乎,季薄情笑着回应,态度让人如沐春风,然而,她透露出的自身信息却约等于零。   季薄情若不是看到他们两个头上的阵营是魏,又接了魏国的任务,她是不会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的。   她一边与他们闲聊,一边翻查他们的任务,发现魏国那边交给这两人的任务是要在魏国的军营里带领士兵哗变,哗变的时间魏国那边会再行通知。   如今,魏国那边也有人知道玩家这么好用了吗?   季薄情摸了摸下巴,心道:魏国和吴国相约出兵去打花州,结果两方都暗藏心机,魏国想要让吴国的军队哗变搞事;吴国则想要虚晃一枪,趁机攻占一些魏国的土地。   呵,任务还没有完成,花州还没有打下来,这两方倒是先要打起来了。   吴人美一直不断看向季薄情,他不明白季薄情为何要对他们如此亲切,只能努力按下焦躁。   等这辆马车来到军营,玩家们已经开始跟季薄情称兄道弟起来了。   夹着花名册的官吏带着他们找到了将军帐下的主簿,将这六个新兵都交给他。   官吏笑呵呵道:“别说我没想着晁将军,这几人已经是今日新兵中的优秀苗子了。”   主簿却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这人怎么越来越少了?”   官吏:“没办法,现在愿意参军的人是越来越少了,那些愚蠢的百姓即便落草为寇也不愿意当兵,真是都该杀了。”   主簿摇摇头,“这些平民一贯目光短浅,就是战马都要比他们聪明些。”   官吏笑道:“民智未开嘛。”   主簿盯着那两个孩子直皱眉,“这孩子……你也知道,咱们晁将军最不喜欢这些娃娃兵了。”   官吏用力拍了拍那两个孩子的肩膀,“他们两个壮实着呢,都是下田干活的家奴,比老黄牛还要厉害呢,就算是杀不死人,扛个旗子什么都肯定能做好。”   “况且……”   这位官吏压低了声音,凑到主簿耳边道:“这些个孩子懂什么,只要给口吃的就够了,他们的军饷我们还可以按照以往的规矩做。”   两人虽然极力避免让其他人听到他们的话,但季薄情和吴人美,包括两名玩家都是有武功在身的,自然也将两人的悄悄话听了个正着。   吴人美紧咬牙关,露出一副终于忍耐不住的架势。   季薄情连忙揽住他的肩膀,“等等!”   那两名玩家也骂骂咧咧道:“真是许久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了,居然这么欺负孩子。”   “我非要让军营里的士兵一起反了这些酒囊饭袋。”   吴人美杀人一样的目光瞬间看向两名玩家,还没等他看一会儿,季薄情便揪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转了回来。   “看什么看,忍着。”   吴人美双拳紧握,神情痛苦。   等到那名招兵官吏和军营主簿终于商量完了生意经,官吏忍不住道:“晁将军没在这里吗?”   主簿:“裴督军要与将军商量一些事情,正在督军营帐中,一时半会儿怕是商量不完。”   季薄情、吴人美和两名玩家都悄悄竖起耳朵来。   官吏失望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城了,以后定然还有拜访裴督军的机会。”   官吏只得恋恋不舍的离开。   主簿在官吏走后,连眉眼都没有抬一下,就指挥手下的士兵,将几人都扔到新兵营去。   ……   新兵营中。   两位玩家一到地方就跑的没影了,那两个孩子则小心翼翼待在一旁,生怕做错了什么。   季薄情和吴人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吴人美愤恨道:“这就大越,这就是朕大越,简直……何人不可杀之!”   季薄情笑了,“你早该想到这一点的,毕竟,世家的帮助可不是毫无代价的。”   早在吴横江接受世家帮助立国的那一刻起,他和他的后代就该明白,世家给予帮助的代价是他们承担不起的,是整个国家都承担不起的。世家就会慢慢侵蚀整个国家,甚至架空皇帝,操持朝堂,即便取而代之,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与世家一起谋士,堪比与虎谋皮。   吴人美摇了摇头,“我绝不信晁开天是这样的人,他是世家子弟中少有的清流。”   晁开天?   季薄情突然想起来了,这个不就是在她逃亡时,堵住她去路的那个黑脸越国将军嘛。   季薄情:“你与这位将军很熟?他能认出你来吗?”   吴人美:“他……朕其实并未见过,只是时常在民间听过他的名声,裴宗之也时常提起他。”   季薄情笑了,“那他是忠于你,还是忠于裴宗之呢?”   吴人美竟一时无法回答了。   季薄情揪了一下他头上的小揪揪,“你何时才能长点心啊。”   她用一种亲昵又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我可真是操碎了一颗心。”   吴人美心中忍不住一暖。   他轻咳一声,“你的好,我都知道,你放心,此间事了,我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季薄情歪头一笑。   只怕此间事了,你会恨透我了。   吴人美犹豫道:“其实我现在很想去督军营帐,我想知道裴宗之到底跟晁开天说了些什么。”   季薄情拍了拍手,“既然你有命,我莫敢不从。”   她打了个响指,“走吧,满足你的愿望。”   吴人美又好笑又无奈地瞪了她一眼。   两人朝新兵营门口走去。   就在两人往门口走的时候,一个穿着简朴黑衣的男人正与他们同时挤向新兵营。   吴人美今日本就被刺激的心情不渝,见有人不长眼竟然敢与他争路,忍不住怒瞪道:“让开,好狗不挡路!”   男人一身黑衣,步履矫健,原本他正无视他们,一门心思出门,听到此言,男人突然停住了脚步。   男人侧过头,阴郁又凉薄地注视着吴人美。   季薄情心中猛然一动,就好像自己与此人之间系着一条线被轻轻扯动。   她忍不住仔细端详起此人,却发现此人容貌甚是平凡,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但是,他身上有一种让她莫名熟悉的气质。   吴人美怒道:“看什么看,让路!”   男人彻底转过身,嗤笑一声,“我可真是好久未见这么上赶着送死的人了,既然你不要命了,那我自然要配合你了,要不然岂不是伤了你如此热切的心情?”   他手指下意识一捻,似乎他手上原本该有什么珠串之物,如今却空无一物。   季薄情下意识瞪大眼睛,心跳如擂鼓。   等等,此人……此人莫不是……   吴人美脚尖点地,猛地冲向了男人。   吴人美低声喝道:“正巧我今日心气不顺,就先拿你开刀好了。”   吴人美的行动不能说不快,然而,对面的男子却后发先至,等吴人美到达男子原本所在的位置时,男子竟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吴人美背后。   他两指一并,以指作笔,宛若挥笔泼墨一般在吴人美脖颈侧猛然一点。   季薄情心中震惊。   此乃笔墨点杀!   虽然无笔无墨,但这确实是笔墨点杀!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季薄情与玉长生着急想要找到的玄衣郞。   他竟然隐藏在越国的新兵营中。   季薄情简直要忍不住仰天大笑,这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刚好玄衣郞阴差阳错与她为他挑选好的剧本对上了。   见玄衣郞已然对吴人美施展了笔墨点杀之术,季薄情知道自己不能再观望下去,她猛地冲向了玄衣郞怒道:“你竟敢对他动手。”   见季薄情不顾自身安危来救,吴人美又惊又喜,心中被一股沉甸甸的暖意装满了。   而玄衣郞却皱紧眉头,神情很是烦躁。   他似乎见不到这一幕。   只见他曲折手臂,再猛地一挥,手臂如同灵蛇一般直接探向季薄情,两指也朝季薄情袭击过去。   季薄情脑中隐隐想起了什么,却又不甚清晰。   她心中忍不住冒出一股火气。   甚至有一个声音在她心中响起——   男人果然都不可信,也不知道是谁发誓永远不会对朕用这一招的!   季薄情嘴角不由得挂起一丝冷笑。 第71章 被忽悠瘸的越国小皇帝……   如此夺命关头, 季薄情不敢轻视,她手掌一翻,从吴人美那得来的金色武器——斩龙小刀便出现在她手中, 她运起之前玩家送给她的技能——《骟马术》, 直接朝着玄衣郞的下三路攻去。   事实证明,即便是曾经的圣僧佛子, 如今的逆佛邪僧,也绝无可能对这种攻击视若无睹。   他额角绷出青筋, 怒瞪季薄情,显然是被季薄情这一招激怒了。   然而,他的身体却不得不一个后翻,躲过她的攻击。   玄衣郞只往后躲了一下,季薄情立刻抓紧时间大喊:“来人啊, 有刺客!军营里有敌军奸细了啊!”   吴人美也跟着大喊:“有奸细在军中行刺啦!”   这里本就是新兵营门口,这么一喊, 一下子把不少人喊了出来。   玄衣郞站稳后, 自然看清了季薄情如今这副容貌。   他脸色骤然一变, 低声喝道:“又是你,找死!”   说着,他抽出袖中一只毛笔,笔尖染朱砂,透着一股不详。   季薄情冷笑道:“你又要施展笔墨点杀的绝技了吗?”   “我可是记得你跟谁发过誓, 说是永远不对她使用的, 怎么?她的朋友不能享受到这一恩惠吗?”   玄衣郞原本已经对季薄情起了杀心,宁愿引起军营中高手的注意,也要在这里击杀此人。   可他一听这话,仿佛被人朝脑袋上重重打了一拳, 整个人有一瞬间的茫然,接着,这股茫然被巨大的痛苦和仇恨席卷而去。   他眸光透着血与杀,哑着声音恶狠狠道:“你说什么!”   季薄情心中一懵。   哎?她方才怎么会说出这番话?   季薄情虽然心中有些不知所措,脸上却透着一股胸有成竹。   “我说什么,玄衣郞,啊不,应该说是觉心大师你不知道吗?”   她扬起嘴角,神情游刃有余。   她这副姿态却是让玄衣郞恨进了骨子里。   他只觉得自己内心隐藏的伤口被人血淋淋地撕开。   他举起了杀人不见血的笔,笔尖却在不停地颤。   不是笔尖在颤,而是他的手、他的心在颤。   他根本不可能对这个消息无动于衷!   眼前这个人非但知道他出家前的俗名,知道自己纹身来历,甚至还知道他此生只对一人许下的誓言。   玄衣郞眸中几乎夹杂了血丝,他大笑一声,声音凄厉又痛苦,“好,好,好,我记住你了。”   他恨恨看了季薄情一眼,在士兵们聚集来之前,轻身一蹿,眨眼间便蹿到了百步外,他又几个起落,在众人眼中就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季薄情心道:好厉害的轻功,怪不得长生会对此称赞有加。   “喂,你没事吧!”   她的手腕陡然被一只手拉住。   季薄情转过脸,看向一脸急切盯着她看个不停的吴人美。   她叹了口气,“有事的明明该是你吧。”   她伸出手拂开他散落下来的发丝,轻轻抚摸了一下他露在衣领外的脖颈一侧,那上面正印着朱砂似的小小一点,就好像天生就长在那里多情痣。   季薄情却清楚,这是玄衣郞留下的笔墨点杀痕迹。   她用指甲轻轻挠了一下那一处痕迹,白皙的肌肤上立刻泛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   他想要躲,却因为她要看,他只能艰难地忍耐下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他双手死死攥拳,垂在身体两侧,绷紧脸颊,侧过头。   随着他侧头的动作,他脖颈绷出一道青筋。   “怎么样了?他做了什么?”   季薄情:“似乎是中毒了。”   吴人美:“又是毒!”   他恼火道:“这些人怎么总是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招式!”   “是什么毒?”   季薄情:“这个毒很奇怪,我看不明白,但是,与你身后所中之毒居然相差无几。”   季薄情此时方才知道,原来吴人美的笔墨点杀不仅可以用笔做到,连指尖也可以施展此招,未免也太过让人防不胜防了。   吴人美:“原来他跟他们是一伙的。”   吴人美抱着胳膊,陷入了沉思。   “他是奔着我来的。”   季薄情:“估计不是,我觉得他好像是奔着军营而来。”   吴人美越想越是心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回过神来,才询问道:“你似乎与他相识?”   季薄情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没有特别怀疑,只是顺势询问一番。   看来自己在他心中已经占据了一个十分值得信任的位置。   季薄情开口道:“他的名号,你应该也听说过。”   吴人美看向季薄情。   季薄情缓缓道:“他便是玄衣郞。”   吴人美猛地瞪大眼睛,神情惊怒,“居然是他!”   他立刻回身,看向玄衣郞逃走的方向,如今那里已经没有玄衣郞的踪迹了。   吴人美恼火道:“你为什么当时不说,你该知道我与他之间的仇恨!”   季薄情平静地注视着他。   他的火气不知不觉消了下去。   季薄情抬手按住他的肩膀,“你我皆不是他的对手,不要在这里枉送了性命。”   “要想报复他有的是机会。”   吴人美胸膛不住起伏,冷笑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你以为你是谁,敢代替朕做决定!”   季薄情收回手了,没有再说什么。   吴横江就是在前往青山书院途中被玄衣郞单枪匹马闯入护卫中杀掉的,就因为此举,吴人美将青山书院也记恨上了,命人放火烧了青山书院。   如今他迁怒于她,她并不例外。   季薄情环视四周,士兵们都聚拢过来……好多玩家啊。   合着越国招收的新兵都是一些闲得没事,想要搞事的玩家吗?   见这里发生了事情,这些玩家一脸跃跃欲试。   甚至还有人在人群中抱怨NPC打架太快,他吃屎都没有赶上热乎的。   季薄情:“……”   好奇的玩家们凑过来向季薄情询问情况。   季薄情便说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与一个士兵一起出门,挡了士兵的路,发生了口角,那个士兵便准备动手杀人,他们这才发现此人并非一般新兵,那人还自爆门户说自己是玄衣郞。   越国人都知道是玄衣郞杀了越国上一任皇帝,也知道越国境内一直又悬赏玄衣郞的皇榜,只是不清楚这个玄衣郞居然躲进了军营中。   季薄情苦笑道:“我一听这还得了,这是我越国全国上下的仇人,他混进军营定然是来作奸细的,恐怕自己被他灭口,这个消息无法传达出去,便大声嚷嚷出去。”   她朝众人拱手笑道:“多谢诸位来的及时,他才提前逃走,饶过我的性命。”   玩家们纷纷摆手。   “哎哎,这不算什么。”   “你要是给我们一点谢礼,我们也是不会拒绝的。”   “实在不行,你那如有神助的称号分我们一些也行啊,让我也体会体会作为欧皇的感觉。”   “早知道是玄衣郞,我当场叛变也行啊,只要玄衣郞教给我一招半式,我跟他姓都没有问题。”   玩家们一如既往语出惊人,季薄情面上带笑,做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无论是吴人美的追问和迁怒,还是玩家的好奇探寻,她通通没有放在眼中。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便是如何应付被此事吸引过来的督军裴宗之。   季薄情站在吴人美面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很快将军和督军便会派人来了,说不定会要见你我,你做好准备,看看用什么方式能试探出裴宗之的忠心。”   吴人美狠狠闭上了眼睛,急促喘了几口气。   等他再睁开眼,状态总算是好了些。   他看着季薄情欲言又止。   他刚刚迁怒了季薄情,如今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可他实在说不出道歉的字。   季薄情体贴地笑了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事的。”   她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一样包容他的一切不成熟。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这些都是小事情,你不用想太多,如今最重要的还是你的身体,如果可以的话,你要利用上一切让裴宗之帮你。”   她蹙眉道:“玄衣郞的毒……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吴人美自然也知道。   玄衣郞既然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吴横江下手,又在事后毫无隐藏自己之意,就知道此人是何等的肆无忌惮、猖狂倨傲,他绝对不可能存着玄衣郞会对他手下留情的心思。   玄衣郞能杀一个越国皇帝,就能杀第二个。   他抬手捂住脖颈处,神情痛苦。   季薄情却揽住他,将他的脑袋按到自己的身上。   “抱歉了,让你在这个年纪独自抗下这一切,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要你能挺过这次的风雨,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在青史留名的人。”   吴人美想着她的意思是自己可以成为青史留名的皇帝。   季薄情想的却是,他小小年纪,虽然做过帝王,但是不是也可以稍微培养一下,成为她手底下得用之人。   季薄情苦笑。   她手底下到底是多么缺人啊,她现在居然连帝国皇帝都惦记上了。   吴人美张了张嘴,无声嗫嚅了一句:“抱歉。”   这句无声的道歉并没有传到季薄情耳中,她若是听到了,定然能笑个前仰后合。   被偷家的小鸡崽给黄鼠狼道谢……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情了。   季薄情按着少年的后脑勺,亲切又温柔道:“眼下只有裴宗之能救你的性命,你行事要多多考虑一些,不要再一时热血上脑了。”   吴人美轻声道:“我晓得了,多谢指点。”   吴人美闭上眼睛,让自己枕在他的身上,暂时平复一下心情。   父亲、师长能做到的也就只有这样了吧?   “要说这玄衣郞藏身在新兵营中的事情也十分奇怪,他到底是为何人办事呢?”   吴人美睁开眼,“你是说他不是一时兴起?”   季薄情摇头,“恐怕不是,说不定逆佛邪僧也被某人收服,沦为一介奸细。”   吴人美惊讶道:“何人竟有如此大的能力?能收服这么一头鬼物!”   季薄情看向远方:“花州王、魏国皇……不都是有可能的嘛。”   正在这时,一个军营中管事的副将前来询问事情,问过之后,便点了季薄情和吴人美,要他们两人跟自己走一趟。   “哎哎,我们呢?”   “对啊,我们也看到了呢,大哥带带我啊。”   玩家们嚷嚷着要一同前往。   副将像是赶鸭子似的挥动手臂,“滚滚滚,谁在这里耽误军务,我就先打他们一百军棍。”   “一百军棍?!”   玩家目露惊喜,“还有这个体验项目呢?来,干我一个!”   “我来!我来!既然来了军营又怎么能不试试被打军棍的滋味儿呢?”   季薄情看向那名副将,副将脸上露出一副“这都是哪里来的疯子”的表情。   他没有理会这些疯子,对季薄情道:“快点,督军和将军要召见你们二人。”   吴人美从季薄情怀里退开,轻声道:“果然被你猜到了。”   他揉了揉脸颊,心中偷偷羡慕了一下楚贪狼的腹肌和胸肌。   这才是一个真男人!   吴人美迈开脚,准备去打一场没有硝烟的仗了。   季薄情负着手,跟在他身侧。   副将高高在上提醒道:“督军和将军大人问什么,你们就回答什么,如果有隐瞒,就地格杀。”   吴人美笑了,眼神却阴鸷一片,“大人放心,我定然老老实实的。”   现在,他除了与自己同生共死过的楚贪狼外,绝不会信任这里任何一个人。   他抬头深深看了一眼身侧依旧神情平静、态度自然的季薄情。   好像这样做就能从她身上汲取到巨大的力量,让他可以坦然面对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季薄情感受到他的视线,侧过头,朝他微微一笑。   吴人美也忍不住对她笑了起来。   季薄情:“……”   这孩子感觉好像被她给忽悠瘸了,为什么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这样子的他真的能对抗老狐狸裴宗之吗?   季薄情甚为忧心啊。 第72章 水怀珠才、水中花容——……   季薄情和吴人美二人被副将带领着, 穿过整个军营,来到了一座大帐前。   她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人轻轻碰了一下,而后被人死死握紧。   季薄情转过头, 看到了吴人美正沉郁地低垂着眼眸, 手指却无意识握住她的手。   吴人美被她的目光所惊动,抬起头, 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疑惑她为何一直盯着自己看。   季薄情垂下眼。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   他吓了一跳,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知不觉握住楚贪狼的手了。   可还没有等他放开,他的手反倒被人重新握住。   季薄情目视前方,没有看他,唇微微一动,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语道:“别怕。”   吴人美仰头看着他, 心仿佛变成了一块烧化的糖。   母亲去世时,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父亲去世时, 也没有人跟他说过这句话;他在朝臣的互相指责声中第一次坐到龙椅上, 每个人都用最谦卑的姿势, 说着不允许他拒绝的话,那时,也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他原本已经对这些温情的话不在抱有期待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自己一直想要听到的话。   吴人美沉默地垂下眼。   心中温暖又安心。   副将先是进去禀告,而后才朝帐外大喊, “进来吧!”   季薄情侧过头, 对吴人美笑了笑,“咱们走。”   吴人美绷紧脊背,神情冷淡又阴沉,却对着她笑了一下, “好,你在我身后。”   “不要让……”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季薄情便用指尖抵住他的唇。   她面色严肃,微微摇头,似乎在说这里说话并不安全。   吴人美一愣,立刻明白过来。   他按住她的手,小声道:“让朕看看,朕信任重用的晁将军会不会有负于朕吧。”   声音不至于让普通人听到,但内力高强者一定能听到。   他话音刚落,帐内突然有了动静。   吴人美立刻松开季薄情的手,冷冷淡淡地凝视着将军大帐。   帐帘猛地被一把掀起,晁开天蹿了出来。   他一脸激动地看着吴人美。   他快步上前,立刻跪拜下去。   吴人美却侧过头看了季薄情一眼。   季薄情心领神会,扶住了晁开天,让他起身。   “晁江军,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晁开天明白过来,陛下此举是秘密进行。   他忙站起身,低声道:“我……我坏了陛下的大事吗?”   吴人美似笑非笑凝视着他,也不说话。   晁开天战战兢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吴人美:“帐内还有何人?”   晁开天:“只有臣的副将和督军大人了。”   吴人美明明个子要比晁开天矮的多,气势却是居高临下。   他低笑一声,“还真是有人不把朕放在眼里啊。”   晁开天忍不住开口为裴宗之辩解,“陛下,裴监军没有出来,定然也是为了陛下着想。”   吴人美瞳孔冷寒,沉默地注视着他。   晁开天还想要说些什么,就听身旁跟陛下一同前来的男子轻咳了一声,似乎在暗示他不要争辩。   他只得闭上了嘴。   吴人美:“你的副将是何人?”   晁开天:“曲阳凤氏,凤破阵。”   吴人美问完之后,便大步朝营帐走去。   晁开天想要掀开帘幔,却见季薄情比自己更快完成了这一举动。   吴人美看了晁开天一眼,晁开天边先一步进了营帐,吴人美跟在他身后。   晁开天一进营帐就道:“破阵,你先出去。”   副将恭敬领命离开,跟方才在季薄情和吴人美面前的倨傲截然相反。   季薄情见他离开后,走了进来,放下了帘幔。   即便是白天,帐篷内的光线也不是十分亮堂。   进来的每一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帐中一个男人的身上。   男人身穿紫服,外罩一件银灰色外衫,外衫上金红刺绣交织,勾勒出花团锦簇的图案。   他头发尽数梳拢起来,戴着一顶以金玉为底座,以宝石为花瓣,以点翠工艺做翠鸟的发冠。   他从头到脚尽显富贵荣华气象,各色锦绣罗绮,各式珍贵物什,将他整个人衬的犹如神仙一般。   他正端正跪坐在席子上,专心致志看着席子上的一盘棋,即便是吴人美进来了,也没有让他转头看上一眼。   季薄情虽然只看到侧脸,却觉得此人就差一个宝座,就可以直接供在神庙中作为彩塑的神,给人顶礼膜拜了。   明明他身上华丽的外物如此多,明明他高挑消瘦,看上去病弱已久,他身上的气势却偏偏能配得上这一身的富贵,令人不觉得突兀,反倒觉得极为衬他。   所谓世家名门,家主重臣,不外如是了。   此时,帐子内只剩下了四人。   吴人美毫不客气道:“裴宗之,你好大的架势啊!”   男人神色未动,他既不慌张,也不告罪,好像吴人美的反应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只是平静道:“陛下,可要打一场胜仗?”   吴人美对他提起的这个话题自然好奇,可也没有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他阴测测地注视着裴宗之,“你喊的是哪个陛下?”   裴宗之却在此时抬起头来,展露出一张隽美动人的面庞。   他面容犹带病色,却仍旧给人一种缘情绮靡、缠绵凄怆【注】的味道。   季薄情记得陆机《文赋》中曾有这样一句来形容诗文——“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若是用来形容人,也丝毫不差。   崔不群是石中玉才,山中辉貌;那裴宗之便是水怀珠之才,水中花容。   裴宗之目光仿佛含着一层薄雾,看人时过于深情。   他抬头后,目光先落在了季薄情的身上,而后才落在吴人美的身上。   他不慌不忙,缓缓道:“此间又有几个陛下?”   季薄情的心重重一跳,一瞬间,她竟然以为他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身份。   不行,她不能先自乱阵脚。   季薄情垂着眼皮,不动声色,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身体,好让自己全身上下不要流露出破绽。   裴宗之:“臣相信陛下会平安归来,便先行一步来到此地恭候陛下大驾。”   吴人美怀疑地注视着他。   裴宗之微微垂下头,跪着朝吴人美行礼,随着他的动作,宽大的外衣滑落到他的手臂,他紫袍的领口也微微敞开,露出消瘦突兀的锁骨和肩部。   季薄情的视线在他露出的那处一触即走。   裴宗之缓缓道:“长青城中,外有人设下圈套,想要刺杀陛下;内有反臣想要谋夺帝位,城中已然凶险万分,幸好有人为陛下献计,让陛下跳出其中,我们也好从容反击。”   吴人美盯着裴宗之,久久没有答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裴宗之看向季薄情,温和道:“这位便是向陛下献计的能人吧。”   季薄情懒洋洋地看向他,笑了笑,“久仰裴宗之大名,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裴宗之笑了笑,“先生说笑了,先生也令我惊艳。”   吴人美看向季薄情,似乎想要向她询问什么,但季薄情只是撇开头。   她不知道裴宗之猜出了多少,也不知道吴人美是不是信了裴宗之的话。   真烦,聪明人的想法她真的很难能搞清楚。   何时她手底下能有个聪明一点的谋士啊!   就算是不能如崔不群一般,给她一个假崔不群那样的也好啊。   吴人美缓缓道:“裴宗之,你以为事事尽在你的掌握之内吗?那你知晓朕有难,为何不救?知晓军营中有玄衣郞在,为何不对朕说!”   吴人美狠厉地盯着裴宗之,“你难道忘了先帝因何而死的吗?”   裴宗之平静道:“臣也很意外玄衣郞竟然会出现在军营中,臣猜测他或许是因为某人而来。”   “玄衣郞如此孤傲一人,从来不愿意与他人同伍,此时,竟然出现在行伍中,可见有一人给了他极大的威胁,让他不得不如此行事。”   “至于陛下有难……”   裴宗之:“我想这该问问这位兄台了,明明长青城中没有能尽数杀害陛下身侧护卫,伤害到陛下的人。”   裴宗之看向季薄情,“兄台,到底发生了何事,陛下才会受伤?”   季薄情笑了一下,“且不论你现在是不是想要把锅甩给我,拜托,我都救了你们的皇帝了,难道不先把帐给我结算一下?请问一下,越国皇帝价值几何啊?”   吴人美瞪了季薄情一眼,他被她气的已经习惯了,竟然连训斥也懒得训斥了。   裴宗之目光一闪,“陛下身上出现如此大的变故,应当是有变数出现在了陛下身侧。”   季薄情:“喂喂喂,陷害我之前先看一看你们皇帝吧,他身上中了毒,眼看就要不行了。”   裴宗之的目光立刻落到的吴人美的身上。   他从席上站起,来到陛下面前。   “陛下,可否让臣为你把脉?”   吴人美坐到帐篷里唯一一张榻上,伸出了手。   裴宗之伸出消瘦骨感的手指,将指尖按在吴人美的脉搏处。   吴人美盯着裴宗之,一眨不眨。   现在他的命脉可握在裴宗之手里,他要看看裴宗之究竟是奸还是忠。   季薄情却在心里默默摇头。   吴人美的这个试探实在太过简单了,若她是裴宗之,如论如何都不会在此时动手的。   季薄情也一眨不眨盯着裴宗之的脸。   她想要知道,裴宗之认不认得笔墨点杀之毒,他跟玄衣郞有没有什么关系。   裴宗之垂下眼睫,让吴人美换了一只手,重新为他把脉。   吴人美忍不住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裴宗之沉吟道:“陛下肾脏不好,恐怕之前中毒伤及了肾脏,臣担心……”   他的未尽之语已经不言而喻了。   吴人美神色震惊,“你、你说什么!”   裴宗之:“所中之毒被解了,但是残余毒素还是伤害了肾部经脉。”   裴宗之叹了口气。   吴人美整个人都僵住了,良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季薄情却觉得裴宗之好像也挺蔫坏的,他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说起这件事,简直就像是在蓄意报复态度不好的吴人美,顺便也把自己拉下水了。   果然,等吴人美回过神后,他立刻看向季薄情。   季薄情掩面躲开,像是不知道要跟他怎么说一样。   她轻声道:“陛下年纪尚小,养一养,或许能有所好转,我没有跟陛下说,就是怕陛下为此事而忧心。”   吴人美抬起手,狠狠一拳头砸在了榻上。   一直没有说话的晁将军额头上布满了细汗,他眼下正后悔怎么刚才没有及时告退,以至于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说不定还会被陛下迁怒。   吴人美怒道:“裴宗之,你难道只看出了这点吗?”   裴宗之:“陛下体内有好几种毒,恕臣学艺不精,需要好好分辨一番。”   “裴宗之!”   裴宗之慢悠悠道:“陛下息怒,盛怒伤肝。”   吴人美怒瞪他。   继肾脏受损后,他难道还要把自己的肝脏搞坏吗?   他深吸一口气,“你仔仔细细地看,朕的身上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痕迹。”   说着,他侧过头,将脖颈的红点给裴宗之看。   裴宗之盯着那个红点,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朕的后背也有,不过是从一个小红点慢慢长成了满背的桃花。”   裴宗之:“可否让臣一看。”   晁将军终于找到了借口,忙道:“臣在外面守着,绝对会保护好陛下的。”   吴人美不客气道:“你说这话未免也太晚了吧!”   晁将军老实巴交地低下头。   吴人美看他烦躁,“滚出去吧!”   晁将军:“是!”   他赶紧溜出去。   在他经过季薄情身边时,季薄情递给他一个担忧的眼神。   晁将军憨厚地笑了笑,感谢她对自己的关心。   晁将军离开后,吴人美背过身,解开衣带,撸下衣衫,熟练地展示起自己后背上的伤口。   裴宗之却在吴人美背对自己时,转过头,深深看了季薄情一眼。   他眼眸顾盼,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付之一笑。   季薄情心中满是怀疑。   裴宗之转过头,凝视着吴人美背后的“画作”,轻声道:“这可真是绝美的构想啊,居然能用毒在人体上完成这样一副画作,这不免让臣想起了一件久远的事情。”   吴人美急忙追问:“何事?你只管说便是了。”   季薄情猛地感觉自己脑中有一根弦绷紧,下意识产生一种危机感。   裴宗之却一边挽起袖子,一边不慌不忙道:“是关于大周女帝的事情,当年大周女帝最喜纹身花绣,可在不少人身上留下了自己的作品。”   “如今看来,这画作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季薄情:“……”   这厮竟敢将黑锅扣在她的头上!   虽然吴人美背后的痕迹确实是她楚贪狼做的,可裴宗之也不能扣在季薄情的头上! 第73章 人家敲镜救不得,光阴却……   帐内一片宁静, 却像是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天空。   吴人美缓慢道:“你的意思是朕中之毒乃是季薄情指示别人所下?”   裴宗之挽起袖子后,将手掌贴在吴人美的后背。   吴人美感觉到一股阴寒的内力传入他体内,然而, 被这内力席卷过的经脉却泛起阵阵疼痛。   “嘶, 你做什么!”   裴宗之收回内力,“陛下, 臣需要用内力好好为陛下诊断,看看陛下的经脉是否有损。”   他看向季薄情, “这位先生能否帮一把手?”   季薄情挑眉。   裴宗之含笑道:“尚不知先生该如何称呼。”   季薄情:“楚贪狼。”   裴宗之摇了摇头。   季薄情忍不住道:“难道我的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裴宗之微笑道:“楚,木也,荆也,苦痛也,贪狼又乃北斗天枢, 看来先生是落难贵人,身份贵不可言也。”   季薄情震惊了。   他是真的通过解字知晓她身份的, 还是说他早已经猜到她的身份, 故意来试探她。   季薄情对裴宗之此人越发好奇了。   吴人美:“落难贵人?”   季薄情笑道:“难道不像吗?我觉得我好歹也是个天之骄子。”   吴人美哼了一声, “哪像天之骄子,像个破落户……”   他显然是习惯在她不要脸的时候抬杠了。   裴宗之:“楚先生,请上前来。”   季薄情探寻地看向吴人美,吴人美点点头。   裴宗之让季薄情压制住吴人美。   裴宗之:“此毒深入经脉,不用内力探查很难能够探查出来, 但是别人的内力探查时会让陛下感觉不适, 忍不住挣扎,请先生制止陛下的挣扎。”   季薄情:“哦,那陛下请恕我失礼了。”   吴人美瞪她,有些好笑, 那神情似乎在说“你失礼的地方还少了吗”。   季薄情毫不客气地按住他的肩膀,手臂顺着肩膀滑下,死死锁住他的手臂。   季薄情盘腿坐在他对面,看向吴人美背后的裴宗之,“好了吧?”   裴宗之撩起长袍,坐在吴人美身后,将掌心贴合他的后心,慢慢传导内力。   他在做着这个动作的同时,视线却从吴人美肩膀上掠过,毫不客气地注视着季薄情。   他一直盯着她看,也不知道想要研究出什么来。   而且,因为吴人美现在是背对着他,面朝着季薄情,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着季薄情。   季薄情隔着吴人美与他对视,丝毫不怵他的对视。   他看了良久,终究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很快,裴宗之便收回了手,吴人美身上却因为痛苦出了一身的汗。   季薄情:“怎么样了?”   无力躺在榻上的吴人美也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过去。   裴宗之:“确实是难解之毒,这种毒是用很多种毒结合在一起,达到一种诡异的平衡,然而,除了毒以外,最难以解决的其实是那人打进去的内力。”   “内力在经脉中游走,一点点摧毁经脉,会让陛下一天比一天痛苦,而毒则会在陛下龙体上开出最艳丽的花。”   裴宗之:“何等诡诈的手法,何等艳丽的绝招啊。”   他竟在此时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像有些佩服研究出这个绝招之人。   季薄情:“奇怪了,裴大人为什么看上去有些愉悦,还有些欣赏?”   吴人美眉头紧皱,虽然没有说话,但已然不悦。   裴宗之笑道:“实不相瞒,我对毒颇有几分兴趣,因为毒也是一种美,如此华丽的毒,我平生少见,忍不住有些着迷了。”   季薄情笑了,“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裴大人一直以来就了解此毒呢。”   “甚至在没有把脉出这是毒之前,就已经断定陛下中毒了。”   吴人美神色倏然狠厉,“何意?”   季薄情抱着胳膊,笑容懒洋洋,如同毒药一般艳丽,“此毒不会像其他毒药似的,让人一把脉就能摸得到,只有看着这毒在皮囊上开花,才会了解到此毒已经种在了身上。”   “可奇怪的是,为何裴大人刚一摸到陛下的脉搏,就知道他中了毒呢?”   季薄情好像真的只是在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这可是玄衣郞的绝招,称作笔墨点杀啊,裴大人又是从何处知道的?”   “像是玄衣郞这样孤傲的人,应该不会轻易把自己的绝招泄露给不相干的人的。”   季薄情朝裴宗之笑了笑,“莫非裴大人昔日与玄衣郞有什么交情吗?”   吴人美按着长榻,慢慢坐起身,他阴沉狠厉的目光却没有离开裴宗之的身上。   季薄情扶起吴人美,将散落一榻的衣物披在他的身上。   吴人美盯着裴宗之道:“裴宗之,你就没有话想要说的吗?”   裴宗之付之一笑,“陛下,玄衣郞袭击陛下一事,臣确实不知情,臣与玄衣郞也没有什么交情。”   他背脊笔直,双肩端正,神情泰然自若。   吴人美没有从他身上发现任何不对之处。   裴宗之看了季薄情一眼,缓缓道:“不过,这毒……臣确实是见过的。”   他将挽起的袖子重新摘下来,“那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好像偶然听一位行医之人说起过这种毒,那个行医之人还给调制这种毒药的人提供了不少建议,我后来也自己研究了一下此毒的药方,却实在没有想到此毒完成后竟然是这样一个效果。”   “如今想来,那位医者所遇到的人便是当年的玄衣郞了吧。”   季薄情听着这话倒是有几分靠谱,好像她记忆中模模糊糊有些相同的印象,不知道是不是从哪里听到过。   裴宗之:“若真是玄衣郞的笔墨点杀之毒,臣的确不能通过诊脉诊断出来,可臣诊断出来的毒并非笔墨点杀之毒。”   他坦然一笑,“陛下脖颈处与身后所中之毒看似相同,实则不同,脖颈处之毒完美到让人无法诊断出来,然而,后背之毒却粗糙的很,好像是粗制滥造赶造出来的。”   季薄情瞬间后脊背一凉。   她没有想到裴宗之的医术竟然如此高,能够一眼看破她伪装出来的笔墨点杀。   可偏偏……偏偏……   季薄情死死盯着裴宗之。   自己却偏偏看不到他身上的游戏面板。   这个人为什么她看不透!   裴宗之以袖掩面,轻咳几声,才缓缓道:“这样子可就奇怪了,为何陛下身上会有这样两处看似相同,实则不同的毒?”   “是谁想要蒙蔽陛下,让陛下以为两次下毒者都是同一人,又是谁想要将罪名嫁祸给臣呢?”   他此时没有看季薄情,但字字句句都已经指向了季薄情。   季薄情抱着胳膊,懒洋洋地靠着长榻,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怀疑。   她此时心乱如麻,却只能作出这种姿态。   只有能争取到吴人美对他的信任,她就没事。   即便争取不到,以吴人美多疑的性子,恐怕也只会将她和裴宗之一起怀疑上,不会尽信裴宗之的话。   吴人美垂下眼睫,沉吟不语。   如今这场无声的战争,吴人美算是瞧明白了。   裴宗之怀疑楚贪狼的身份,楚贪狼则认为裴宗之与下毒的玄衣郞关系匪浅,而裴宗之又指出他所中之毒可能跟楚贪狼脱不了干系。   两人互相攻击,只看吴人美站在哪一方了。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吴人美仿佛又回到了朝堂上,大臣们互相攻击指责谩骂,哪里有丝毫世家贵族的模样。   吴人美声音低沉道:“宗之,此毒该如何解?”   这个时候,他对两个人都产生了怀疑,但也不是处理他们的时候,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裴宗之想了想,“要解开陛下背后伪造的笔墨点杀容易,只要臣开一个药方就好,但要解开陛下脖颈上真的笔墨点杀之毒就困难了。”   “毕竟,这道笔墨点杀将内力和毒同时点种在人体上。”   季薄情心道:他居然真的知道这等只有玄衣郞自己才知道的笔墨点杀秘密!   吴人美阴沉道:“何等歹毒之人。”   裴宗之:“玄衣郞弑师、杀长、屠尊者、戮上者,看似潇洒邪肆,为所欲为,实则心死魂灭,打算将自己逼上绝路。”   “看似无情之人实则容易被情所困。”   吴人美:“你的意思是他做出这等恶事都是因为情?”   裴宗之:“玄衣郞原本法号觉心,也是一代高僧,他叛出寺院,杀死住持、长老,火烧寺院,这件事给臣也留下深刻印象,臣那时候也派人调查过,知晓一些内情。”   “玄衣郞虽然在人前是一代高僧,可在寺庙中他却会受其他僧人的欺凌,后来玄衣郞还因为一个女人破了色戒,再后来,这个女人平白无故失踪,玄衣郞那时性情大变,后来听说有一位贵人找到玄衣郞说了什么,玄衣郞消失了一段时间,等他再出现在江湖上时,已经彻底从觉心大师变成了逆佛邪僧玄衣郞了。”   季薄情心道:我最好奇的便是他因为什么而变成这般,结果你却直接略过去了,有这么讲故事的吗?   吴人美也不耐道:“这些与朕解毒有何干?”   裴宗之:“此毒请恕臣无能为力,‘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要请玄衣郞出面。”   吴人美:“你竟然知道怎么联络他?”   裴宗之摇头,“臣只是知道,如此重情、为情苦、被情伤之人,应该不会允许自己错过钟情之人的消息,我们可以用这个来诱导他上钩。”   “更进一步,还可以借用玄衣郞来攻破花州。”   吴人美一下子精神起来,“你说什么?”   裴宗之:“陛下之毒一日比一日加深,不过还有时间,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陛下处理。”   “都城之乱,以及花州之战,请陛下裁决。”   季薄情发现裴宗之明明已经怀疑自己身份了,但他在说这些的时候竟然丝毫不避讳着自己。   她不知道裴宗之在想什么,是在试探自己会不会把消息传出去,从而得到自己是奸细的证据吗?   吴人美思考一会儿,问裴宗之,“你以为朕该如何?”   裴宗之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都城的事态都在臣的掌控之内,犯上者皆已被下入大牢,如今陛下不妨躲在暗处观察,也好看看哪些人在陛下不在时动了心思。”   吴人美笑了,“此计甚妙。”   “那花州之战呢?”   裴宗之:“是时候拔营出发了。”   “再晚些日子就要赶上花州多雨时节了。”   “陛下既然已经来到军营中,便不妨隐藏身份御驾亲征一番,也好及时调动各地军队,佯装打花州,实则占魏国之地,更是为了方便追踪玄衣郞。”   “他既然能在军营中躲得了一次,便也能躲得了第二次。”   裴宗之又与吴人美说了两句,言谈之间有安抚吴人美之意。   吴人美最终被他说服,完全同意他的计划。   季薄情在一旁听着简直想要笑。   吴人美隐藏身份藏在军营中,裴宗之却是这支军队明面上官位最高的,这叫什么?这简直是挟天子!   若说裴宗之没有异心,季薄情是万万不信的。   可季薄情就怕他不生二心,人若有所欲求,就好满足的多了。   裴宗之起身,一手扶着袖口,一手执笔,写下解毒药方。   季薄情站在他身侧,看着他力透纸背的一手好字。   字中含风骨,笔锋如剑锋。   季薄情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笑道:“由字观人,可见裴大人心中有凌云志,怀中有不平意,皮下藏有桀骜骨,嘴里含有杀人计。”   裴宗之手腕一顿,侧头凝视季薄情。   裴宗之清浅一笑,眸光似霞光。   “楚先生所言甚妙,不过,我现在心中所念的却不是这些。”   “哦?”   “在先生来之前,我曾为自己抽过一签谶语。”   “谶语明言:‘人家敲镜救不得,光阴却属贪狼星’。【注】”   季薄情微愣。   这又有何意?   裴宗之神色高深,“先生,宗之小字为光阴。”   裴……光阴。   他为何要说这样?他到底要试探什么?   季薄情头脑快速运转,却仍旧一头雾水。 第74章 玩家会创造奇迹!   季薄情正待问清楚, 却听吴人美怀疑的声音从长榻那里飘来——   “你们在说什么呢?”   裴宗之开口道:“陛下,臣正与楚先生谈论臣之前为自己卜算的一卦,正与天狼星有关。”   吴人美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裴宗之却道:“药方已经写好, 臣这就安排人去抓药、煮药, 军营内臣还要再做安排,为玄衣郞下次出现空出一个空子来。”   季薄情似笑非笑道:“我看这军营中的空子已经够多了, 还用得着故意安排吗?”   季薄情的话让吴人美都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吴人美沉吟着,将目光投向了裴宗之, 似乎想让他提出一些改进措施。   他不信裴宗之不明白这些,他之前命裴宗之为督军就是有这样的打算。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说动了养病在家的裴宗之领督军之责,没有想到还没等他命裴宗之前往军营,他自己倒是先来了。   裴宗之笑道:“这又有何妨?如今天下只有魏国才能与越国抗衡,魏国的军队只会比越国的更加松散混乱。”   “如今这个时代, 众人皆烂,只要我们比他们不烂的这么彻底, 就可以一统天下了。”   他这话说的凉薄无情又大胆至极, 简直让季薄情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吴人美怒气冲冲道:“裴宗之, 这是你这个裴氏家主该说的话吗?”   裴宗之不慌不忙道:“世道便是如此,臣也只不过是直言而已。”   季薄情简直要笑出声来了。   这个裴宗之的性子很有趣嘛,这是明知道自己所处阵营是泥潭,也安然自若,并出言调侃吗?   吴人美:“好你个裴宗之, 你该不会一直心向季薄情吧?”   裴宗之缓缓道:“不, 陛下,若是天下是一辆向前行驶的马车,越国和魏国是在往后拉马车,而大周女帝则是在往上拉扯马车。”   他摇摇头, “都是一样费力不讨好罢了。”   季薄情愣了一下。   她还从来没有听人这样评论过自己和自己的政策。   季薄情忍不住想要向裴宗之询问更多,可如今吴人美在场。   吴人美听了裴宗之的话,先是沉默,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摇头道:“裴宗之你还真是……”   真是什么?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吴人美挥了挥手,让裴宗之先行退下。   等裴宗之退下后,营帐中就只剩下季薄情和吴人美二人了。   季薄情负着手,在大帐中闲逛。   吴人美冷哼一声,“你在朕面前还真是没有一点规矩。”   “罢了,罢了,念在你有功的份儿上,朕也就不与你计较了。”   他眸色渐深,盯着季薄情道:“不过,你难道没有什么要对朕主动解释的吗?”   季薄情转过头,歪了一下脑袋,“解释?我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吴人美深深看着她,“裴宗之刚才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你不为自己辩解几句?”   季薄情轻笑一声,“我若是真的做了坏事,此时辩解才叫糟糕。”   吴人美支起身子,神色莫测地看着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季薄情道:“裴大人不愧是与崔不群并称之人,果然是个聪明人,他刚刚是在对我出言试探,测测我的深浅,对我并无恶意。”   吴人美:“……”   对不起,完全没看出来呢。   季薄情:“裴大人非但对我毫无恶意,还有些欣赏我呢。”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没有想到像裴大人这样的人也会垂怜我这样的人。”   吴人美一瞬间感受到了一种背叛感。   明明他是在坐山观虎斗,为什么现在感觉两只老虎都背叛了自己?   吴人美:“你说什么?他刚刚那样说难道还不叫恶意?朕看他是想要将细作的罪名扣在你头上。”   吴人美抱着胳膊,满脸不满道:“你今日如果不说个清楚,刺杀朕的罪名就要落到你头上了。”   季薄情做出个无奈的表情,“陛下,您凭着良心说,如果我要害陛下的话,路上有那么多机会,我难道不会下手吗?为何还要将自己送上门来?”   吴人美绷着脸,阴森森地注视着她,像是要给她增加一些压力。   可季薄情摊着手,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好像在说“我就是个老倒霉蛋了,随你怎么样”。   “噗!”   吴人美侧过身。   吴人美绽开笑颜,“好了,朕若是不信你,就不会单独将你留下来了。”   季薄情心中感到神奇。   自己的到底怎么蛊惑住了吴人美?裴宗之都说成那样的,他居然还在相信自己?   季薄情拍拍胸膛,“哎哟,那您刚刚可是吓死草民了。”   她语气婉转了十几道弯,一点都不像是害怕,反倒像是在挤兑吴人美。   她这副没大没小的模样让吴人美脸上的笑意更盛。   “行了,这里没有外人,朕问你一句话,你老老实实回答朕。”   吴人美看向季薄情,“为何之前偶遇玄衣郞的时候,他会认出你,你是否与他有什么交情?”   吴人美意味深长道:“朕能听出来,你与他的谈话中透露出很了解他的意思。”   季薄情心中更加纳罕了。   明明吴人美听出来自己与玄衣郞有旧,竟然还敢单独与自己交谈,甚至将这件事当作两人之间的秘密,并没有告诉裴宗之。   季薄情心中唏嘘不已。   纵使是天下难得的聪明人又如何?帝王不信任,便不会告诉他重要的信息,缺乏重要信息的聪明人,即便再聪明,也不一定能拼出事件全貌。   季薄情由此悟出,自己若是得到一个聪明人,在确定他不会背叛自己后,就应该放手,交付信任。   季薄情与吴人美对视,“不错,我认得玄衣郞,玄衣郞也认得我,不过,这不是因为我与玄衣郞有交情,而是我们之间有仇。”   “之前,我曾经在一家山间野店与他见过第一面,当时,他正在追杀一个人,像是猫抓老鼠一般,起因也不过是因为看那人不顺眼,我救下了那人,没有想到他居然要杀我,我武功不及他,差点被他得手,这时,一位不凡人物出手相救,甚至伤到了玄衣郞,由此,我也知道了他的一些秘密。”   吴人美眼睛一亮,“什么秘密?”   季薄情缓缓道:“他有着一段不能提及的过去,有着痛彻心扉的过往。”   吴人美:“哦?”   吴人美显然很感兴趣,想要听个明白。   然而,季薄情却不打算配合,因为她女帝替身那边传来了消息,花繁弦与已经与身青族的族长谈好了,身青族的族长想要见大周女帝季薄情一面。   既然如此,她接下的重心自然要转移到这件事上。   季薄情笑道:“情情爱爱的故事,陛下也有兴趣?陛下年纪尚小,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吴人美原本苍白的脸颊浮起尴尬窘迫的红晕,他小吼道:“谁说朕……朕是……”   季薄情偷笑道:“哎呀,草民绝没有取笑陛下的意思,对了,我有事先出去了。”   说着,她一扭身便朝帐篷外冲出去了。   吴人美想要阻拦的话含在口中,没有说出去。   季薄情出去的时候,发现晁开天还兢兢业业守在门口。   季薄情跟他打了声招呼。   晁开天没有半点架子,笑呵呵地回应。   季薄情:“陛下一人在帐篷内,若是将军有什么话想与陛下单独说,现在进去刚好。”   “呃……”晁开天露出为难的神色,“我还是等陛下吩咐吧。”   显然,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在陛下面前献媚之人。   季薄情:“晁将军真是正直啊。”   是如今越国世家中少有的正直之辈。   季薄情回到新兵营中,找一处有阳光的地方坐着晒太阳,将注意力都转移到女帝替身那边。   ……   季薄情收起传信,看向身旁二人,“你们觉得这是陷阱,还是确有其事?”   君不梦和楚斯人皆面露思索。   季薄情原本也想要叫逢凶化吉和学以致用这两位玩家一齐参谋参谋的,可巧的是今天这两个玩家都没有上线。   这就是将玩家当作下属的弊端了,每每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总是会掉线!   季薄情也不催促二人,而是端起一杯茶,慢慢喝着。   这茶是玩家们自己炮制的,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学会了制茶的技能,居然就地取材制茶。   别说是方圆几里的茶叶了,他们驻地周围的植物、动物、哪怕是泥土都被他们扫荡干净,他们这些人简直掘地三尺找宝贝。   甚至因为她在这里停驻的时间长,这里还没有人管,玩家们就在这里自发的盖起了房子,种起了地,将林子里打猎来的动物们圈养起来,还在想方设法让动物们交配。   短短几日,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小村落,甚至扶苏城中得到消息的商人也会跑来跟他们做生意。   这些玩家还会跟着这些商人跑商,居然比她自己的人还要快的融入进了扶苏城的生产生活中去。   玩家们把她当作势力首领,每天都会给她送东西,刷每日任务。   明明季薄情连好感度都不会给他们,他们却乐此不疲。   当然还会有一些玩家向她打听易亡国的情况,想要向易亡国讨要任务奖励。   季薄情也不想赖账的,可是,这些玩家一日没要到奖励,就一日不走,和谐地融入进这个小村子里,成为免费的劳动力……对不起,白嫖玩家劳动力是真的香。   季薄情想到这里,忍不住低笑一声,“其实,朕觉得此事未必是陷阱,或许是身青族不得不如此。”   君不梦:“陛下的意思是……”   季薄情眼眸明亮,“你们不是已经注意到了吗?”   她看向不远处正在跟玩家们做生意的黑皮肤的青身族人。   “我与青身族长虽然没有交际,但我们手下的人与青身族人已经融洽起来了。”   季薄情笑道:“这些人还真是有本事,竟然解决了朕眼前的一个大难题。”   玩家虽然会带给她一些麻烦,但他们总是会创造奇迹啊。   楚斯人轻声道:“不错,黎民百姓的智慧有些时候甚至远甚于贵族世家之人,只是那些贵族一直不肯相信这一点。”   楚斯人笑道:“这世道依靠的不是某个世家贵族,而是天下芸芸众生。”   君不梦:“那么,陛下是要前往约定之地了?我看看,约定的地方是在……扶苏城内!”   她吃了一惊,“这可是它们的地盘。”   季薄情缓缓道:“他们是想要试试朕的胆量吗?”   “朕就让他们看看大周天子威仪。”   楚斯人:“陛下可否带上臣一同前往。”   君不梦:“还有臣。”   季薄情看向他们,真切道:“自然是要带上二位贤才为朕出谋划策,朕怕那位青身族长会想要给朕一个下马威,好占据谈判上风,届时,还要依仗二位。” 第75章 逼婚女帝   到了约定的日子。   日光明亮, 天朗气清。   季薄情骑着马,带着君不梦和楚斯人二人前往扶苏城。   那些玩家们关注到他们的动向后,一个个也都悄咪咪跟了上去。   季薄情目不斜视, 对二人笑道:“自从朕做下占据扶苏城这个决定后, 这还是朕第一次来到扶苏城。”   楚斯人道:“《诗经》有云,‘山有扶苏, 隰有荷华’,扶苏之地应当别有风景。”   君不梦打量着四周, 开口道:“这里实在是太适合做生意了,甚至还有北戎的商人,据说他们都是经由凉州、盖州、交州之地南下而来,带来了大量的马匹。”   楚斯人:“嗯?这事极为奇怪。”   君不梦叹气道:“是啊,如今的世道, 各地王侯无不拥兵自重,正是缺少战马的时候, 怎么会让马匹带到这边来呢?”   季薄情思量道:“你们是说这里有圈套?”   楚斯人:“不是商人另有所图, 那就是途经之地有人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季薄情看向君不梦, “那些马现在何处?”   君不梦:“听说正在扶苏城内,前些日子刚刚进城。”   季薄情笑了一下,“这件事也太过巧合了,就好像有谁故意献给朕似的。”   楚斯人:“臣以为,的确有这种可能。”   季薄情:“不梦, 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些消息的?”   君不梦:“臣是从来做生意的商人, 以及跟随陛下前来,又总是到处乱跑的那些人口中得知的。”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感慨道:“那些跟随陛下来到此地的民众简直各有各的本事,有些时候, 他们的本事大到……令我都觉得不可思议,而且,他们居然都有武艺在身上,若是将这些人组成一支军队,恐怕能够横扫大半势力了。”   季薄情笑道:“他们自然是不错的。”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背后有玩家笑着大喊:“听到没?女帝表扬咱们了。”   “老婆不用表扬,我做这些是应该的。”   “是啊,我每天上班挣钱的动力就是女神你啊,我就想花钱在你身上。”   “所以啊,你们到底有没有试过?青身族的情蛊在女帝身上到底起不起作用?”   季薄情脸上的笑容僵硬一瞬。   情……情蛊?   显然,楚斯人和君不梦也听到了这些玩家们的话。   君不梦眉毛一竖,恼火回头,“你们在胡说什么呢!”   “快走,被发现了!”   玩家们立刻如同鸟兽散。   君不梦气个不行,“这些人……这些人……居然……”   季薄情笑着拍了拍君不梦的手臂,“他们有这样的想法,朕并不意外。”   毕竟玩家就是喜欢搞事的存在。   季薄情:“不过,青身族的情蛊有什么功效?朕还未亲眼见过。”   君不梦:“这……这有什么好见识的啊,好像就是让中蛊之人深爱下蛊之人,对下蛊者唯命是从,忠贞不二。”   季薄情偏过头,有些感兴趣的模样,“那中蛊者的武力或者头脑会受到影响吗?”   君不梦:“……”   陛下,你要做什么啊陛下!   人家用情蛊是为了收服情人,您该不会是想要用情蛊来捕获一个将军或者谋士吧?   君不梦挠了挠头,神情复杂,“这臣就不知道了。”   楚斯人:“不受影响的,臣之前有听人提起过。”   季薄情点了点头,“那此物就要小心对待了。”   “其实,蛊也并非谣传那般厉害,以情蛊为例,若是中蛊者本就有深爱之人,那蛊就不会起作用了。”楚斯人徐徐道来。   三人前往扶苏城的路上,楚斯人又跟季薄情讲述了一些关于青身族和蛊的事情。   楚斯人不愧是青山书院山长,无论多么偏门的知识,他都有所涉猎。   季薄情怜惜地望了一眼他蒙着眼睛的布巾。   只可惜,人无完人,天妒英才。   很快,三人就来到了扶苏城前。   扶苏城的城墙比长安城和长青城都要矮一些,墙上还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显然已经许久没有发挥过作用了。   扶苏城位于三不管地带,其中又聚集了许多从其他地方逃来的凶徒恶徒,没有哪个势力想要来攻占它,它反倒是比天下其他地方都要和平。   此时,扶苏城门依旧有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与平常无异。   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来往的行人几乎都将视线集中在了季薄情的身上,有些人甚至忘了自己原本要干什么,一直专注看着季薄情,一不小心从路边掉到田里去了;还有人因为看入了迷,一直扭着头往后看,一头撞在城门上了。   季薄情端坐在马背上,腰背笔直,面目含威亦带笑。   她凛然的气势非但没有减少她的美貌,反倒使得她的容颜犹如出鞘利剑一般咄咄逼人,但凡看她一眼都会被她的美所刺伤。   毫无疑问,这才是盛名之下的季薄情女帝!   君不梦快速扫视四周,低声道:“这周围有些不对劲儿的人,应该有眼线在。”   季薄情微微颔首。   扶苏城内遍植唐棣,绿色的叶片几乎要遮蔽了整座小城。   扶苏城内的墙面、屋顶都爬满了绿色的植物,看着便清新盎然。   走在城内,时不时便会听到“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那是青身族人身上饰品撞击发出来的声响。   偶尔路边会经过一些青身族人,有男有女,他们皆是皮肤黝黑,身上带着金灿灿的饰品。   季薄情的视线被慢慢接近的一个黑皮肤小哥吸引。   他赤着上身,胳膊上臂带着一枚金色臂环,臂环刚刚好卡在健壮勃发的黑色肌肉里,臂环是一只蛇的形状,蛇头处镶嵌着一枚红宝石。   他下身则穿着青身族的传统服饰,一条斜开叉的青色半长裤裙,右边的大腿轻而易举从开叉中露出,隐约能看到贴合在大腿上方的腿环,腿环一侧还垂下三道水滴挂饰,挂饰下方带着链子,与他腿弯上方另一道腿环连接在一起。   他赤着脚,脚腕上分别带着两个脚环,脚环上挂着叮叮作响的金色铃铛,一走起路来便会响起轻快的铃声。   季薄情的目光终于落在他的头上。   他头发变成几股小辫子,辫子被梳拢在一起,形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发饰是一只金色的蝎子。   他的额头上带着一枚蝴蝶样式的额饰,额饰下是一张高鼻深目,颇具异域风情的面庞。   他眸子在阳光呈现淡淡的银灰色,就好像是树林间的溪水与雾气,带来扑面而来的冷冽。   好奇异的眸色!   季薄情只是在心中暗自惊讶,面上并未表露出来。   身旁的君不梦也只是惊讶一瞬,马上调整好神情。   这位小哥来到几人面前,张嘴,乌拉乌拉说了一些两人都听不懂的话。   季薄情看向君不梦,君不梦看向楚斯人。   楚斯人轻声道:“陛下,这位小哥说的是青身族的语言,臣稍微了解一些,他的意思是——他是被安排来为陛下引路的,他将引陛下去见他们的族长。”   季薄情朝那位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小哥笑了笑,“那就劳烦这位了。”   楚斯人对那位小哥用身青族的语言说了一句。   季薄情笑道:“斯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啊?”   楚斯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臣虽然涉猎广泛,但并不精通。”   季薄情:“这样已经让其他人望尘莫及了,是不是楚家人都是这般博学广闻?”   楚斯人:“楚家人一直以来以维系青山书院为己任,若是自己的本事不厉害些,我们也没脸去当山长。”   季薄情颇为感慨道:“楚家人果然都是不凡之人。”   她这句夸赞让楚斯人忍不住露出一个与有荣焉的表情。   那位青身族的小哥对两人的谈话充耳不闻,只是一直盯着季薄情看。   季薄情好奇询问道:“你看朕做什么?”   楚斯人将这句话翻译过去。   小哥开口回答了一句,而后,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目不能视的楚斯人,脸上明显露出同情的神色。   他转身朝楚斯人的方向走去,一把握住他的缰绳,又转过身,带着楚斯人的马朝他来时的方向走去。   楚斯人赶紧道:“陛下,他并无恶意,他是想要带我们前去约定的地方,而且……”   楚斯人顿了顿,才缓缓道:“他说,陛下您真好看。”   季薄情忍不住笑出声来,“多谢这位小哥的夸赞了。”   她眼尖发现小哥的耳尖似乎红了起来。   三人随着小哥的指引,很快就来到了街边一座茶楼前。   这座茶楼有二层楼高,下面聚集着一些青身族的族人和中原人士。   季薄情坐在马背上,仰头望去,一下子就看到花繁弦正和一位年纪较大的青身族人坐在二楼栏杆旁一起喝茶。   那名青身族人手里拈着一根金色的长烟斗,也不吸烟,只是在手里拿着。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他立刻朝楼下望来,一眼便对上季薄情的视线。   青身族人很快将视线移开,落在了那个小哥身上。   季薄情原本就有所怀疑,如今见这位青身族中位置不低之人对那个小哥的关注,便猜想这位小哥恐怕也不是一般的青身族人。   季薄情按着马鞍,长腿一扬,直接从马背上跃下。   银眸小哥眨眨眼睛,看着她潇洒下马的一幕。   季薄情朝他微微颔首,便朝楼上走去。   君不梦和楚斯人连忙跟上。   季薄情一入茶楼便闻到一股似甜似苦的香气。   楚斯人嗅了嗅,缓缓道:“这是青身族人用来养毒虫的、驱使毒虫的药物味道。”   “恐怕……这里曾经有过冲突。”   季薄情心中一叹。   花繁弦孤身入局,定然会遇到危险,好在他已经完成了任务。   季薄情提起裙摆,一步步走上楼梯。   她身上穿着那件属性极品的玉露真香裙——   【橙色】玉露真香裙(限定90级以上穿戴,穿戴后攻击大幅增加,幸运值大幅增加,桃花值大幅增加,自带飘香滴露效果,对敌人自带迷惑效果,使敌人陷入混乱、疯狂、迟钝状态,谁能不说一句真香呢?)   如今面临谈判,她急需幸运值,以及如果谈判不成功后逃命时的攻击力。   青身族人本就善于使用毒和蛊,让敌人轻易陷入混乱、疯狂、迟钝状态,她这条裙子带来的属性也可以反过来给他们造成这样的效果,就看谁能蛊的过谁了。   花繁弦见季薄情上来,立刻起身,恭敬道:“臣拜见陛下,幸不辱命。”   季薄情扶起他,仔细打量他,温声道:“繁弦瘦了,也黑了,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她拍了拍他的手,视线移到他对面那人的身上。   花繁弦介绍道:“此人乃是青身族的族长妹申。”   季薄情笑道:“原来您便是青身族族长。”   花繁弦:“原本与我约好的是少族长,但是族长知道这件事后,便要亲自见您一面,还说……”   妹申起身,用并不熟练的官话道:“大周女帝陛下,我可以答应您的要求,让您的军队入驻扶苏城,让您成为这里唯一的管理者,以后青身族也可以为您效力……”   季薄情忍不住扬了扬眉毛。   这位青身族族长可以说是退让极多了,季薄情才不信天下会有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季薄情:“那您所求为何?”   妹申眉毛一皱,“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我儿成为你的皇后,我族要跟你大周永结同心。”   还没等季薄情说话,她身旁另外三人不由得动怒起来。   君不梦:“大胆,你们这些外族贼子竟敢肖想陛下!”   花繁弦:“你竟敢胁迫陛下?”   楚斯人:“大周后位何其重要,岂能给一外邦人,这岂非乱了皇室血统,误了龙嗣延绵?”   妹申见三人如此说,也不免有些动怒。   “你们说什么!我儿是我族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人物,配你大周女帝绰绰有余,即便是大周女帝,如今也不过是想要找个藏身之所罢了。我将我儿配与女帝,是表示我的友好,你们如此诋毁我族、我儿,难道是要我当场动手吗?”   妹申猛地将烟斗磕在桌面上,烟斗上升腾起一股引而不发的紫色烟雾。   花繁弦:“你这里……是何物!”   妹申没有理会他,他看着季薄情道:“女帝陛下,你怎么说!”   他蛊惑道:“我儿长相非凡,能力非凡,身强体壮,更有一双被巫师称赞能看破阴阳的双眼,配给陛下后,定能为陛下开枝散叶,管理后宫,陛下日后若是征战天下,全无后顾之忧。”   季薄情心中忍不住道:好家伙,原来是给朕逼婚来了。 第76章 “就这么喜欢朕,非要让……   日光擦过茶馆二楼的屋檐, 落进楼内。   季薄情就站在这束光中,神情高贵、矜持又威严。   她淡淡地看着青身族的族长,虽然什么话也没说, 但身上那股气质就已经在说明她与他们的区别。   她是大殿上的富贵帝王花, 并不是什么乡野之人都能相配的。   扶苏之地清幽美丽,却抵不上她的雍容华贵、美丽非凡。   她只能供人跪拜仰望, 人永远无法与之并肩。   青身族族长身上的气势一下子被消减了。   花繁弦侧目看着与平常温和样子不同的女帝,仿佛这时才认识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周女帝。   无论她如何礼贤下士, 她骨子里还是那个矜持高傲的帝王。   君不梦笑了一下。   她拱手朝季薄情的方向施礼,看着妹申道:“陛下乃是大周帝王,是受万民朝拜的天子,乾坤为妆,社稷为衣, 身负国运,青史有名!”   “这位族长, 你觉得这天下有人配站在陛下身侧吗?”   楚斯人冷肃道:“尊主方可泽民, 族长, 你的言行在陛下面前太过无礼,要知道,天下间唯有陛下才是真正享九鼎,有资格祭祀社稷的君王!”   族长妹申身上的气势一点点软化,他轻咳一声, “诸位贵客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只是想要成一段姻缘,这可是好事啊。”   君不梦冷笑一声。   对你而言是好事,对我们却不是了。   就在这时,那个带着季薄情等人到来的黑皮小哥突然抬手, 按住了妹申的烟杆。   妹申看了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他转过头,对季薄情露出和善的笑容,“陛下,请坐。”   季薄情撩起衣摆,坐在茶桌一端。   妹申看着她坐下,自己这才坐了下去。   妹申提起茶壶,想要给季薄情倒茶。   他的行动却被花繁弦制止了。   花繁弦皮笑肉不笑道:“就不劳烦您了,还是我来吧。”   他将茶壶提过来,先倒了一杯,一饮而尽,见自己无异状,才为季薄情恭恭敬敬倒了一杯热茶。   从始至终季薄情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她矜贵地靠坐在椅子上,十分适应别人对她毕恭毕敬的伺候。   妹申以前从未拜见过皇帝,如今才知道一个皇帝私底下也会有不少讲究。   季薄情攥着杯子,盯着茶杯中的茶,也不说话。   楚斯人开口笑道:“族长不妨将条件说清楚,不要因为一时意气而错过了机会。”   妹申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们青身族一直立身在扶苏城,在扶苏城经营多年,我族善毒善蛊……”   他想了想,压低声音道:“我们一族还擅长寻矿、淘金。”   季薄情心尖儿一动,但未免让谈判不利于他们,并没有多做什么,好像她对他说的完全不在意一样。   妹申:“我们一族储存了不少黄金,若是陛下愿意与我族合作,我族愿意把所有黄金都交出来。”   君不梦抱着胳膊,“只是现成的黄金?”   妹申笑了笑,“我儿是少族长,是青身族未来的族长,在族中颇有威望,若是我儿成了陛下的人,那我族寻找到的矿山也自然是陛下的囊中之物。”   季薄情只是微笑,“族长说笑了。”   妹申:“我并不是说笑。”   他想了想,忍不住道:“陛下一人在外,身边也没个体己人,这怎么能行?”   “况且,我儿也钦慕陛下良久,不如给我儿一个机会如何?”   “陛下请放心,我们青身族的男子自幼便被教导如何辅佐妻主,家中事物无不精通,小儿定能为陛下分忧解难。”   妹申探过身子,压低声音对季薄情道:“我族男子从小要被浸泡在特殊的毒浴中,因而皮肤筋骨都与常人不同,陛下一试便知。”   听他这么一说,季薄情还真是很好奇。   不过,他给予她如此多,到底想要什么呢?   季薄情盯着手中的茶杯,笑道:“族长看来将重宝都压在了朕的身上。”   妹申屏息一瞬,叹了口气,缓缓道:“陛下如此聪颖,自然瞒不过陛下。”   妹申:“如今这世道,我也算是看透了,若是不站在一边,迟早要被乱世烽火卷进去,即便是我们偏居一隅的族人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我族打算早做选择,而非被动卷入。”   妹申明明年纪颇大,双眸却亮的惊人,“除了那些利益相关之人外,但凡是聪明些的人都能看出来,无论是越国还是魏国,都远不如陛下为政下的大周。”   妹申为自己倒茶,双手捧起杯子,敬向季薄情,“陛下,我和我族愿将全部身家压上,就赌大周国运不绝,赌陛下必然重振朝纲!”   他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之前的事情是我失礼了,我给陛下赔礼了,主要是因为关乎全族生计,我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看看陛下是否真如传言一般。”   “结果果然如我所料,那些传言不过是小人为了诋毁陛下而传出来的罢了。”   “我以茶代酒,向陛下赔礼了,敬陛下。”   他一口将滚烫的茶水一饮而尽,连唇都烫红了。   季薄情笑着道:“族长不必如此,朕自知你此刻急迫的心情,但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   “贵公子的事情可以放到以后在说,军队入驻扶苏城的事情可是要早做决定,毕竟,眼下扶苏城危矣。”   “什么?”妹申露出一个震惊的表情,“陛下,你可有什么消息?”   季薄情微微颔首。   身侧的楚斯人道:“幸好族长您已经早有打算,也将您的打算和盘托出,若是晚些时候,我们恐怕只能为扶苏城中众多百姓收尸了。”   明明外面阳光明媚,妹申却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妹申:“陛下,扶苏城到底有何危难?”   君不梦突然道:“你难道不知道魏国和越国就要出兵攻打扶苏城了吗?”   “什么?!”妹申手一颤,杯子直接跌落在桌面上。   季薄情伸手,将在桌面上打转的杯子扶正。   她朗声道:“族长莫慌,有朕在,保你扶苏城无恙,毕竟越国军队中有朕的人,他们的行军路线尽在朕的掌握之中。”   君不梦、楚斯人和花繁弦三人心中同时一惊,因为他们并未听她提起过此事,但是,此时他们并不会拆陛下的台。   族长惊魂未定道:“这……这样……那……”   季薄情:“请族长早日定下决断,迎接朕的士兵和子民入城,早日做好准备,保住扶苏城。”   族长抿了抿唇,似乎没有决定要不要这么快就放弃抵抗,选择全部相信季薄情。   一旁的黑皮男子按住族长的肩膀,低下头,对他耳语了两句。   族长无可奈何地看了季薄情一眼,开口道:“好,我会带着青身族人迎接陛下进城,此后城中诸事都交由陛下管理,青身族也会听陛下差遣。”   “只不过,我与陛下之间需要有一人居中调度,不如就交给此人吧。”   他指着身旁的黑皮小哥道:“请陛下随便给他一个差事,也好让其他青身族人明白我与陛下达成了一致。”   季薄情微微颔首,笑着看向楚斯人、花繁弦和君不梦三人,“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至于这位小哥,朕还有事要吩咐。”   她翩翩起身,负手离去。   花繁弦有些担心:“陛下,您的安危……”   季薄情回身看了一眼跟上来的黑皮小哥,笑道:“朕想,有他在此,城中还是无人胆敢造次的。”   季薄情带着黑皮小哥离开,将其他细枝末节的事情都交给他们了。   然而,看着两人离开,神情不安之人却换成了那位青身族族长。   ……   季薄情带着这位黑皮小哥走在绿意盎然的小城中。   没走两步,突然蹦出三个游戏玩家。   玩家冲着黑皮小哥大喊:“刚刚就是你们族长要他儿子娶我老婆的吧?要想娶我老婆就要赔上你们的命!”   “对,给他点厉害看看。”   “不是什么人都能觊觎女神的。”   说着,他们就拿着刀剑直接从黑皮小哥跑了过去,结果还没有跑两步,就“砰砰砰”三声,尽数倒在了地上。   季薄情看着他们脑袋上的名字和称号都熄灭了,很显然,他们刚跟黑皮小哥打了个照面就被人家先行干掉了。   这些玩家死了还在发气泡——   “靠,怎么死的啊?”   “啊,系统提示我中毒了。”   “我是被蛊虫操纵,自爆了经脉。”   “妈的,会毒会蛊了不起啊,呜呜呜,对不起老婆,我没法救你了,你可千万别被这小子蛊住啊。”   “女神,虽然知道你看不到,但我为你复制了一大段资料。”   说着,这个玩家就将自己复制的关于青身族的资料全都发了上去。   青身族是一个以女子为尊的母系族群,族中最尊贵的女性就是族中的大巫,而族中的男性身上则从小就要浸泡毒液,用以驱使毒蛊,这使得他们的身体柔韧性极强,皮肤触之润滑,有冬暖夏凉的效果,这些青身族男人还会在小时候就打下守身之印,在遇到妻主之前保持童男之身。   看到这些消息,这些玩家们当场痛哭流涕。   “怎么办?感觉自己输掉了啊,这一族的男性好特么的守男德啊!”   季薄情简直被逗笑了。   黑皮小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他对她说了一句青身族的语言。   季薄情撩开眼皮,眼波如水,笑道:“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吗?青身族的少族长?嗯?”   她略微上扬的尾音,简直令他从骨头深处泛起痒意。   黑皮小哥露出迷茫的神情。   季薄情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他上臂处的臂环,笑道:“就这么喜欢朕,非要让朕要了你吗?”   她的美色凛凛逼人,犹如刀锋抵在他的喉结上。   黑皮小哥喉结攒动了两下,却止不住喉咙里的痒意。   他用极小的声音,轻轻“嗯”了一下。 第77章 喜欢就会白给   扶苏城的街道上尽是绿树, 日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斑斑驳驳地落在小哥的脸上。   他低垂着眼睫,睫毛长而翘, 一双银灰色的眼眸更是不敢与季薄情对视片刻。   他小小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样。   臂环下的装饰物被一根青葱似的手指来回拨弄, 发出撞击声响。   季薄情打量着他,笑道:“你说什么了?朕可没有听清楚啊。”   黑皮小哥没有反应, 好像并不清楚她刚刚说了什么一样。   季薄情轻笑一声,“现在才装没听懂, 不觉得太晚了一些吗?”   “明明你听得懂官话的,不是吗?”   “从一见面开始,你就知道朕在说什么了。”   她注视着面前之人,“族长之子,青身族的少族长, 对吧?”   季薄情说完这番话,也没有等他的回答, 便转身准备离开。   季薄情背对着黑皮小哥道:“如果想要跟随朕, 那就跟上来吧。”   说着, 她便毫不在意地朝前走去。   黑皮小哥不敢怠慢,赶紧追了上去。   这个动作一做出来,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他跟在季薄情的身后,从一棵树荫下跟随到另一棵树荫下。   他用并不熟练的官话,低声道:“陛下, 英明。”   季薄情嗤笑一声。   黑皮小哥急了, “陛下,我,我叫妹酉,我听了不少关于陛下的故事。”   季薄情“哦”了一声, “那你不痛恨朕,反倒爱慕朕?这倒是真有意思了。”   她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听到她的故事后立即陷下去的。   妹酉窘迫道:“不,不是,我觉得陛下很……很有魅力。”   季薄情诧异回眸,眼眸晃过光与影,宛若一汪湖水。   她笑道:“朕有些好奇了,你都听了朕的什么故事?”   妹酉低声道:“是关于陛下的爱情故事。”   他耳尖发红,“陛下受到好多人的青睐,真的……厉害。”   季薄情:“……”   她都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在讽刺她了。   季薄情神情严肃,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哦,厉害在哪里?”   妹酉:“妻主受人欢迎,自然证明了妻主的能力。”   “您身边的男人越多,越证明了您的厉害,在我们族中,只有各个方面都优秀的妻主才能拥有很多男人。”   季薄情捂住了额头。   “原来你们青身族是这样的……”   她简直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季薄情好奇追问道:“你都听说了朕哪些故事?”   妹酉:“陛下与崔丞相的,陛下与杨九春的,陛下与其他俊才的。”   他抬起眼,银灰色的眸中泛起星光,“自那时候起,我便觉得,如果要有一位妻主,当是您这样的妻主!”   季薄情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你还真是有趣。”   妹酉眨眨眼睛,神色冷静,似乎不明白季薄情为何会笑成这副样子。   他继续用自己并不熟练的官话,磕磕绊绊道:“听说陛下到来后,我就想要亲眼见一见陛下了。”   季薄情:“原来与朕成婚的想法不是你父亲提出来的,而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啊?”   她脚尖微微抬起,在裙摆下一晃一晃地拨弄他脚腕上的铃铛。   听着清脆的铃铛声,妹酉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随铃铛一起荡。   妹酉摇了摇头,“是大巫提出来了,大巫看到了您的未来,她说您如有神助,我族的未来要依靠陛下。”   季薄情笑了,“你这样一说,可是把你父亲的计划泄露个干净啊,他刚见朕时,表现的可并不像朕是你们的救星。”   妹酉不好意思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已经认定您为妻主,自然知无不言。”   “父亲当初动了想要将我配给您的想法,也征求了我的意见,我便说我想要先见一见您。”   “我这才偷偷扮作引路人,去见了陛下您。”   季薄情摇头,“你可没有像自己说的那样老实,毕竟,你刚刚见朕时,还假装听不懂官话,也不会说官话。”   妹酉:“我总要知道您有没有资格做我的妻主。”   “您之前在桌前的风采已经打动了我。”   他站在季薄情面前,明明个子比季薄情要高,身材也比季薄情要健壮,却偏偏全身上下透着一股驯服的味道,就像是一只已经被驯养的黑豹一般。   妹酉:“陛下,我不求正室之位,只要跟哥哥们一起侍奉您就好。”   季薄情忍不住笑起来,“你们这一族的人还真是有趣。”   妹酉见她虽然动作暧昧,神情却并无半点动摇之意,忍不住着急起来。   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季薄情的手,带着季薄情的手按上了自己的心口。   季薄情惊讶地瞪大眼睛,透过掌心的皮肉,她能感觉到他心口滚烫,心脏有力地砸向皮肉,那颗心脏仿佛在她掌心越跳越快。   她低下头,看向他那不太安分的心口。   然而,她感到的却是自己雪白的手指陷在黝黑皮肤里,黑与白的对比过于鲜明,竟让人忍不住产生一阵热意。   她手下到底肌肤柔软细腻,比羊脂更细腻润滑,就像是在摸上好的绸缎,可这绸缎自带温度。   因为此时气温略高,他的肌肤便温凉极了。   季薄情眨眨眼睛,诧异道:“这就是被毒养出来的肌肤?”   妹酉骄傲地扬起下巴,“陛下,我的毒术和蛊术都是族中数一数二的存在,我身体里从小就蕴藏有千种毒,可谓百毒不侵。”   “百毒不侵吗?”   季薄情忍不住想起玉长生身上所中的“笔墨点杀”之毒,不知道用妹酉的血能不能解此毒。   妹酉又侧过身,让季薄情去看他臂环内侧。   季薄情拈着黄金臂环,将臂环往下移了移,看到了原本臂环处被勒出来的一道印记,只是这印记上还有被刻上的红色纹路,如同三条水波。   妹酉大胆地看着季薄情的脸,“这是我的守身之印,陛下,我想要让您为我解开守身之印,破了我的童子之身。”   季薄情简直被他的热情大胆惊住了。   季薄情忍不住笑道:“你这辈子唯一所求的便是这个吗?”   妹酉道:“陛下,您就是我一直以来最为期望的妻主,我只想成为您的人。”   季薄情抬眼笑道:“你学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让自己找个妻主?”   妹酉:“嗯,我所学要为妻主所用。”   季薄情:“那你要是没有遇到朕怎么办?”   妹酉:“如果没有遇到您,我宁愿一辈子孤身,等老了就披上黑袍去做守墓人,这就是我族年老色衰又无妻主之人的归宿。”   他粲然一笑,“毕竟,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一心想着嫁给您了。”   季薄情愕然,“你如今年岁几何?”   妹酉:“我已经十八了。”   季薄情忍不住笑了起来,“朕不过大你八岁,你怎么能说从小时候就想着嫁给朕呢?”   妹酉:“因为您是储君的时候,我就听到有人说您是天底下最美丽的人,是神女下凡。”   “我听了无数美貌储君的话本,梦中尽是您,如今一见才发现,您远比我所能想象的美丽要……要更加美丽。”   季薄情笑得眉眼弯弯。   她简直被这个火辣又热情少年的甜言蜜语哄得心花怒放。   真是个可爱家伙。   季薄情:“朕感谢你的喜爱,不过,朕诸事繁多,并无添置后院的打算。”   妹酉银灰色的眼眸立刻流露出失落的神色。   “啊,难道我真的要去守墓了?”   季薄情:“虽然朕不想现在解开你的印,但朕想要你这个人。”   妹酉一时不解。   他直白地将双手按在自己窄细的腰间,“陛下若是要我就尽管要,在这里吗?”   他毫不避讳,大胆又火辣,好像只要季薄情一点头,他就敢幕天席地。   他还笑道:“我族将男欢女爱当作天理,在林中幕天席地欢爱更是接近巫神的最好方式,陛下要来吗?无论是林间草地、溪水湖泊,我都会按照陛下的意思行事的,陛下就是我的艳阳天。”   季薄情捂唇大笑,“妹酉,你未免也太过可爱了,朕并非此意。”   妹酉眨眨眼睛,“陛下尽可叫我阿酉,您可以随便叫我,使用我,我已经认定,我是您的了。”   季薄情扇了扇脸颊,忙着给自己降温,以防自己真的把持不住,把这个火辣又热情的黑皮少年在这里办了。   “朕的意思是,朕要用你的才华为朕办事。”   季薄情:“你要成为朕的臣,你愿意为朕所用吗?”   妹酉开怀道:“当然可以了,我的陛下!”   季薄情:“若是朕让你做出危害青身一族的事情呢?”   妹酉道:“妻主的意见便是天,我都听您的。”   季薄情:“……”   用玩家们的话来说,你们一族的男人都是恋爱脑吗?   季薄情:“可朕现在并不是你的妻主。”   妹酉想了想,朝季薄情跪了下来。   他双膝抵在地面,恭敬道:“那您便是我的君主。”   因为他的裙裤是斜开叉的,他跪下的姿势刚好将亮闪闪的金色腿环展露出来。   因为裙裤上端过于紧身,几乎是牢牢勒在他的身上,更显得他肩宽、腰细、臀翘,这身材实在惹火的很。   他双掌按在地上,很是恭敬虔诚地吻了吻她的鞋尖。   季薄情心想:这便是青身族最为尊敬的礼节吧?   季薄情:“好吧,现在与你说不通,你多待在朕身边一些时日,自然会明白朕想要当的人跟你口中的妻主是不一样的,如果你那时反悔了,朕自会放你离开。”   才怪,若是你的才华是朕急需的,朕说什么也不会让你走的。   妹酉仰起头,“我是不会走的。”   季薄情让他起身,又问道:“我见你拦住你父亲的烟杆,这烟难道有什么危险?”   妹酉坦白道:“这是只有族长才能执的金烟杆,里面有毒有蛊,我那时拦着父亲,是因为父亲要给陛下下蛊。”   季薄情心道:原来她刚刚竟然在危险边缘吗?   季薄情:“他要给朕下什么蛊?”   妹酉:“父亲没有害陛下的意思,最多是下情蛊,想要让陛下能喜爱我,让我给您吹吹枕边风,好为青身族谋取利益。”   季薄情:你也挺孝顺的,居然将你父亲的全盘计划都泄露了。   妹酉此时脸上露出一丝嫌弃,“用情蛊来维系与妻主的关系是最为族人所不齿的,我断不会为此道的。”   “我要下蛊自然给陛下下的是同命蛊,陛下若有性命之危,我的命便可替陛下一命。”   季薄情:“你我相识不过片刻,你就能托付生死了?”   妹酉:“陛下梦中与我已经相识多年了。”   提起梦,季薄情竟有片刻恍惚。   她回过神来,还是不免有些怀疑妹酉为何会如此迅速迷恋上她。   她察看了一下妹酉的面板。   姓名:妹酉   身份:青身族少族长   称号:【橙色】青身族少族长(注意:佩戴此称号时会获得青身一族的尊敬)   天赋:【金色】天灾之瞳,【橙色】蛊,【橙色】毒   等等,什么叫作天灾之瞳!   季薄情捏住妹酉的下巴,专注地打量他那双银灰色的眼睛。   “朕之前有听你父亲提起过,他说你这双眼睛能通阴阳。”   妹酉:“父亲大概觉得这样说能显得名气更大一些,更能让我得到陛下宠幸吧?我这双眼睛并不能通阴阳。”   季薄情:“那有何作用?”   妹酉挠了挠脸颊,“要说作用,其实连我自己也不太了解,我只知道我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说刚才那些人虽然死了,却没有死;比如说陛下,虽然死了,却又活了。”   季薄情倒映着妹酉脸庞的瞳孔迅速一缩。 第78章 迷恋有多深?   明明阳光如此炙热, 季薄情全身上下却莫名感受到一阵寒意。   她注视着妹酉,良久才挤出一句:“你……你说什么?”   妹酉坦然道:“此世间特别神奇,我可以看到过无数交叠的过程与结果, 就好像这个世间被重启无数次一样。”   “新的这一次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因为有了这些我看不透的人加入。”   季薄情死死盯着他,张了张嘴, 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妹酉倒是没有什么保留,直白道:“我曾经将我所看到的世界告诉给大巫, 大巫说这是我自己的造化,她看不清我的未来,一起都要由我去决定。”   他笑了一下,“不过,我很感谢这个重启的世间, 因为这是无数次重启后,唯一一次陛下活下来的世间。”   “啊, 我知道我的话一定听起来很古怪, 陛下, 你别怕,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   他仿佛被质疑了很多次,熟练地说出安抚的话。   他对着季薄情赌咒发誓,一脸诚恳, 唯恐她不信自己的话。   可是, 令季薄情自己都觉得恐怖的是——她竟然信了他的话。   信了他所说的世界无限重启,唯有带着玩家和游戏的这个世界才是她唯一活下来的世界。   季薄情轻声道:“那你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吗?”   妹酉摇了摇头。   季薄情:“你刚才说朕死了又活着,是这个意思吗?”   妹酉笑了笑,“嗯, 陛下像是由死而生。”   季薄情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很怕自己问下去会得来一个恐怖的结果。   季薄情:“放肆!”   她故作恼火道:“你竟敢这样跟朕说话!”   妹酉眨眨眼睛,似乎不明白这个时候要怎么办才好。   他试着开口道:“陛下……息怒?我任由陛下惩罚。”   季薄情冷笑一声,“朕看在你知无不言的份儿上,这次就饶了你,不过,你给我记好了,怎可妄议天子生死!”   妹酉恍然大悟,“是,陛下。”   季薄情:“那那些来杀你的人,你知道他们来路吗?”   妹酉摇头,“他们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大概来自别处。”   季薄情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不知道游戏这件事,但能看穿这些已经足够厉害了。   他简直就是这个游戏里的BUG。   季薄情又带着妹酉在城里逛了逛。   季薄情发现城里的大部分人都认识妹酉,待他的态度极为友善,可见青身族在城中的势力。   季薄情轻声道:“妹酉,朕对你抱有重望,你可万万不能辜负了朕的期待。”   妹酉飒爽道:“妻……啊,陛下放心!”   季薄情撩了撩头发,忍不住低笑起来。   这样带着自身家产白送的人才,请再来多一些,她完全受用的住!   季薄情与妹酉经过一家绸缎庄的时候,被一个招揽顾客的人拦住了。   “这位贵人,您生的如此美貌,就要用我家的衣服来配,快请进,快请进,我家新进了一些来自越国和魏国的布料,您一定喜欢。”   季薄情看了一眼招揽顾客的人。   那人看似阻拦她,却不敢真正碰到她,神情也极为尊敬。   “哦?是什么布料?”   那人笑嘻嘻道:“有杨花绸,如玉缎,长生绢,您想要的我们都有。”   妹酉奇怪道:“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这些布?”   那人:“都是北面时兴的布料,今天才运来的。”   季薄情心道:杨……玉……长生,竟然是杨家!   季薄情面露感兴趣的神色,“好啊,我来看看。”   说着,她就拐进了绸缎庄里,妹酉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掌柜的一看他进门,立刻迎了过来,“哎哟,欢迎贵人,欢迎贵人,不知道是贵人给自己买衣服,还是给这位小哥啊。”   季薄情扬了扬下巴,“拿你们店里好看的衣服出来,给他试试。”   妹酉盯着季薄情。   季薄情轻笑道:“你给朕做事,在大臣中总不能太特立独行,要不然即便朕想要护着你,也会惹得其他人不快。”   她撩了一下妹酉不小心搭在肩头的马尾小辫,“朕知道你不同常人,但有时候泯然众人是为了能够更好地保护你。”   她叹息道:“朕想要保护你啊。”   妹酉抿了一下唇,银灰色的眼眸如同月光下的粼粼水面,他的声音难言喜悦——   “好,我都听陛下的。”   “这位青身族小哥,请随我来。”招呼他的人带着妹酉到后面换衣。   掌柜的往外面看了一眼,立刻关上大门,朝季薄情跪拜。   “杨家扶苏城大掌柜关山,拜见陛下。”   季薄情深深看了一眼态度谦卑的大掌柜,又想起之前在长青城遇见的罗掌柜说起的杨家掌柜们的经历,她忍不住道:“掌柜的可是看在玉长生的面子上,才对朕如此恭敬的?”   关山立刻道:“陛下,我杨家世世代代忠于大周,忠于季氏江山,杨家挣得是天下的人钱,但杨家的钱却都因为大周和陛下所得,也该为大周和陛下所出。”   季薄情大笑一声,“说的好。”   杨家之人果然都是识时务之人!   当年大周太~祖皇帝时,杨家就曾经将家业全都献给过大周皇帝一次,太~祖皇帝虽然笑纳了,但此后也并未亏待了杨家,要不然也不会养成现在杨家这样的庞然大物。   如今杨家要效仿先祖了吗?   这杨家真是会押宝啊!   季薄情知道如此巨富之家,即便散尽所有钱财,等天下太平,百废待兴之时,他们杨家可以重新聚富。   她对待杨家可能就会像当年太~祖皇帝对待杨家那样。   毕竟,世上能有几人甘愿在你最落魄的时候,散尽家财来助你?   皇帝也是人,也难免会被自己的七情六欲蒙蔽。   季薄情内心自嘲一笑,面上却露出善意,前去扶起关山。   关山一个激灵,连忙自己爬了起来,“多谢陛下开恩,您千万别扶我,我只是杨家一个小小的掌柜,若是劳陛下亲自做此事,那是我的罪过了。”   季薄情无奈道:“方才是朕误会了你,唉。”   关山笑着道:“陛下说的哪里的话,能为陛下分忧是杨家的福气,杨家子嗣曾经发过誓绝对不会入朝为官。”   季薄情眼皮一跳,“哦,这可有些难办,毕竟朕还是很看好玉长生的。”   关山笑道:“我们家小公子姓玉啊,而且,未来小公子是否会入朝为官尚未可知,毕竟,自古后宫不得干政。”   季薄情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杨家还真是有趣。”   关山扫了一眼后院,“我们家小公子可比这位荒山野岭里钻出来的蛮荒之人要好的多。”   季薄情:“……”   原来是听闻了朕与妹酉一事,他才表现如此急迫的,这消息未免传的也太快了吧?   关山转而道:“恭喜陛下入驻扶苏城,陛下若是知道什么事情只管问小的便是,小的在扶苏城中经营多年,也有不少人脉。”   季薄情:“扶苏城只是第一步,朕并未想在这里久留。”   关山立刻道:“陛下所言正是,毕竟,魏国和越国都已经组成军队前来。”   季薄情:“这你们都知道了?”   关山笑着道:“像我们这种生意人消息都比较灵通,要不然很难能挣到钱。”   季薄情:“商人……”   真是成也商人,败也商人啊。   关山又道:“不过,花州那边也得到了消息,也在偷偷派遣军队,想要偷袭这两支军队。”   这个消息连季薄情自己都不知道。   季薄情:“这你们又是从何得知的?”   关山:“花州的大掌柜最近雇佣了一伙专门打探消息的人,他们悍不畏死,常常以诡道取胜,不忠不义,无礼无耻,只要我们想要什么消息,他们就会千方百计渗透进去,偷取情报。”   “我们从那些人口中得知,花州王也是从一名与他们类似人口中得知两支军队要进犯花州的事情。”   季薄情心道:这形容为什么听起来这般耳熟,该不会又是玩家吧!   季薄情:“多谢你们杨家为朕提供这条消息了。”   关山乐呵呵道:“这是杨家职责所在,在没有被其他势力发现之前,陛下尽可以使用杨家所有的情报网。”   “若是被他们发现了,我们也就只能转到暗处了。”   “陛下放心,杨家暗地里的产业远比明面上看到的要多。”   季薄情感慨道:“杨家还真是以诚待朕。”   “杨家家主也很想亲自拜见陛下,但因为顾念到陛下近来事务繁忙,就决心在越国以待陛下。”   季薄情眯起眼睛,“这个意思莫不是……”   关山:“越国将会是杨家献给陛下的第一个礼物。”   季薄情心里一惊。   若关山所言是真,那季薄情真的要忌惮这个玉长生身后的杨家了。   不过,杨家如此坦荡将自己的势力展露给她,不知道是看在先祖的份上,还是看在小公子的份上了。   “还有一物,陛下定然要用。”   关山从袖中取出一卷纸,双手呈给季薄情,“此乃花州与扶苏城境内堪舆图,其中不仅标注了花州的重要城市、粮仓、官道,还有我们这些商人自己走出来的小道。”   季薄情此时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   关山笑道:“此图对陛下定然大有助益。”   季薄情:“何止啊,有此图在手,朕何愁无法得花州!”   关山:“陛下,花州王华九灵乃是华家出身,家族出了无数为大周征战的将领,陛下切莫小看了华九灵,她也是一员将才。”   季薄情:“朕从来不敢小看任何华家人。”   华家世世代代为大周死在疆场上的人远比死在床榻上的人还要多,家族一直为大周守着西北国门,直到家族只剩下最后一名子嗣,当年先帝不忍,便让华家迁到花州,封那个华家独苗小姑娘为花州王,要他们华家享一享富贵。   先帝当年的不忍,如今却成了季薄情的难题。   除非到了万不得已,季薄情实在不想与华九灵兵戎相见,斗得你死我活。   季薄情收起堪舆图,“朕已知晓了。”   关山重新将店门打开,这时,妹酉已经换完衣服出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花团锦簇的长袍,领口大氅,竟然将他整个人衬出几分压人的气势。   明明一身黑皮,一双清冷银辉眸,却偏偏在此时有一种姹紫嫣红的艳丽。   季薄情抚掌道:“这花色极为衬你。”   妹酉露出不好意思却又明朗的笑来,带着一股山野间才有的热情与野性。   季薄情拈着他敞开的领口,似笑非笑道:“可还习惯吗?”   妹酉:“嗯,只要在陛下身边,我都可以。”   季薄情低笑一声,“当真这般喜爱朕?”   妹酉的一腔爱意要从眼睛里流淌出来了。   季薄情心中却道:那就让朕试试吧。   她对他使用技能——   【金色】魅惑   下一刻,一个称号从妹酉的头上突然出现。   季薄情已经发现这个技能特点,当她对着一个玩家使用“魅惑”的时候,玩家一般会头顶“裙下之臣”的称号,若是本身就已经对她抱有极大好感的,会直接变成更高的魅惑等级。   被魅惑者一共有五个等级——   裙下之臣、心有灵犀、魂牵梦萦、至死靡它和同生共死。   季薄情在尝试时,发现这招最大的作用恐怕就是分辨哪些是抱着恶意加入她的阵营想要搞她的了。   在玩家身上起作用的技能,不知道在这个世界本土居民身上会产生什么效果。   妹酉在短时间内就对她表现的如此忠贞,她很难不怀疑他是假装出来的。   让她看看,他究竟迷恋有多深,是真情还是假意吧。 第79章 知好色而慕少艾   “至死靡它”   这个称号突然出现在妹酉的头上。   这已然说明他对她的迷恋有多深, 即便是死亡也无法动摇他的心。   然而,季薄情更加好奇的是——感情如此炽烈的妹酉才是“至死靡它”,那对她的感情到达“同生共死”之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   “《诗经》有云, ‘泛彼柏舟, 在彼中河。髧彼两髦,实维我仪。之死矢靡它。母也天只!不谅人只!’”   季薄情回过神来, 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银杏树下的秋千上,金色的叶片铺满了整个世界。   她耳边传来熟悉的诵读声。   她转过头, 看向坐在她身旁一身白衣的少年。   少年清朗雅俊,滚着金边的白衣上绣着片片银杏叶,他修长的手指上执着一卷书,书卷将他整个面貌遮住。   季薄情忍不住拨开他手中的书,看着那张年少生疏的面庞。   少年尚未加冠, 正如诗中所言“髧彼两髦”,柔顺的头发垂在面庞两边。   他将书重新移回来, 季薄情又给拨开。   如此再三, 他终究忍不住瞪向她。   “殿下, 你既不爱读书,何故来招惹我?”   季薄情笑盈盈道:“因为孤不想让你看书。”   少年神色冷淡,在白色的衣袍与金黄的叶片衬托下宛若小神仙。   季薄情下巴搭在他手中的书本上,眨眨眼睛,故意道:“孤想让你看着孤。”   少年神色宛若被砸开冰的溪水, 白色水花乱溅飞舞, 宛若琼玉珍珠漫天泼洒。   再清高的人在她面前也成为了百宝箱中可控把玩的珍宝。   少年的耳根一点点红起来,最后竟然红的滴血。   他撇开头,不敢去看她。   他小声嘟囔:“殿下,不可如此。”   季薄情低笑一声, “你在拒绝孤吗?可是,你的心为什么跳的这么快呢?”   她抬起头,作势要离开,“既然你不愿,孤可就走了。”   她刚要起身,自己的手腕却被死死拉住了。   少年却还没有转过头来。   季薄情莞尔一笑。   “小傻子。”她轻轻骂他。   少年不服气地转过身,“你说什么?”   季薄情:“‘君子坦荡荡’,你既然想当君子,为何口不对心呢?”   “孤猜你一辈子都不敢干你最想干的事。”   少年:“你……谁说我不敢。”   “那你最想干的是什么?当规规矩矩的世家子,做你崔家的好儿……”   声音猛地消失在了唇齿间。   季薄情微微瞪大眼睛。   少年的眼睛睁得更大,似乎比她还要诧异自己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他吻得太过突然,又因为没有经验,竟然不小心将一片银杏树叶夹在了两人唇间。   季薄情瞪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竟笑了出来。   少年恼怒地看着她,他以为他在生气,他眼中却是浓烈的难以化开的意乱情迷。   她扶着他如白玉一般的脸颊,微微推开一些,那片叶子还粘在他的唇上。   季薄情捻起叶片,放进他的掌心。   他脸颊灿若烟霞,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季薄情笑道:“你看样子好讨厌孤。”   少年崔不群低声道:“嗯,殿下真是一个讨厌的人。”   季薄情:“那你刚刚又是在做什么?你这么无礼,就不怕孤砍了你的脑袋吗?”   她涂着丹蔻甲的手指轻轻挠了一下他的脖颈,却没有想到他皮肤这样娇嫩,竟被她的指甲划出一道不雅的血痕。   崔不群扬起下颌,将自己喉结处暴露给她。   他神色复杂道:“我讨厌殿下,是因为知道殿下此时只不过是‘知好色而慕少艾’,殿下就算是砍了我脑袋,我也要这样说。”   季薄情此时模模糊糊感觉:没有想到少年时的崔不群竟然这么强硬直白,不如说,他一直以来都有着一身傲骨,只是年纪渐长后,他就把自己的傲骨用一层温和有礼的言行遮掩起来了。   季薄情笑了一下,“好醋的白龙子。”   崔不群沉默半晌,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殿下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至死靡它和同生共死,若是殿下要选,会选什么?”   季薄情收回了手,小小年纪却流露出一副不怒自威的架势,“崔不群,孤可是储君,孤的爱恨是不能展露出来的。”   她既不会选择死亡也无法断绝的爱恋,也不会选择放弃生命成就爱情。   她的性命可比区区爱情重要多了。   崔不群深黑的眼眸闪过一丝痛恨,“殿下果然如此,可要是我选,我就会选择同生共死,我要拉着我所爱之人一起赴黄泉。”   他站起身,深刻又灼热的眼神几乎烫伤了季薄情。   他语气咄咄道:“所以,殿下,你还要逗弄我吗?你能承担我的爱恨吗?”   少女严肃了神色,坐在秋千上,冷淡地注视着他。   他与她对视良久,终于不屑地冷笑一声。   他伸手抓住自己的衣襟,一把扯开。   季薄情露出惊讶的神情。   季薄情此时已经意识到自己梦到了曾经的过往,可她只能顺着当年的记忆往下走。   她与崔不群也曾如此争吵过吗?   她依稀有这样的记忆,可是,这些记忆早已经模糊不清了。   季薄情沉默地注视着少年崔不群。   崔不群撕扯着自己身上金与白交织的华丽衣衫,“这件衣服还给殿下,请殿下也不要再拿别人的东西赏赐给我了!”   他死死盯着季薄情,眼中神情悲伤又破碎,“我崔不群从来不是别人,我只是我自己,殿下不要从我身上找任何人的影子,我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我爱红衣,不爱白衣,我爱纵马游猎,不爱读书。”   他冷笑,苦笑,自嘲地笑,“不要再把我当作别人了,不要再把我培养成其他人了。”   “我绝不会如你的意!”   他将衣衫猛地脱下,团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用脚碾了两下。   他踩着衣衫,眼眶红红地瞪着季薄情。   季薄情诧异地看着如此激烈挣扎的崔不群,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崔不群另一面。   是啦,当年她好像确实与崔不群有过一番争执,后来,崔不群被陛下责罚,打了几板子,他回家去后又被处以家法,好像又被抽了几鞭子,之后就被关在家中祠堂自省,直到半年后才被放出来。   毕竟,她是高高在上的储君,谁敢对她不敬,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等她再见到他时,他穿着白色衣袍,朝她温润有礼地笑着,无限贴合她现在记忆中成年加冠后的崔丞相了。   ……   季薄情陡然从梦中惊醒,仓皇坐起身。   她捂着额头,低声道:“看来朕年少时还真是肆意妄为。”   可她当年究竟把崔不群当作谁了,以至于崔不群会如此痛恨与疯狂?   季薄情尚未想清楚,卧室门便被“咚咚咚”敲响了。   花繁弦有些不自在地低声询问:“陛下,您怎么样了?”   季薄情回过神来。   此时,她与军队们已经入驻扶苏城,因为关山的势力和青身族的势力都给她面子,所以,她在这座城中渐渐扎根下来。   她命君不梦管理这座小城。   她对天下发出招贤榜,征召贤才,并让楚斯人处理这方面的事情。   同时,她也开始在城中征兵,训练军队。   这部分由花繁弦和妹酉共同负责,两人不需要训练的时候,就会作为贴身侍卫来给季薄情守夜。   这种被陛下交托信任的重任之所以被季薄情交给他们两人,自然是想要让他们对自己更加忠心一些。   季薄情看得出花繁弦已经将心中天秤偏向她,可心中还有一道坎过不去,相处间难免会显得有几分隔阂。   季薄情:“无事,朕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许久,花繁弦干巴巴的声音才从门外飘进来,“哦,那陛下别睡了,也好少做梦。”   季薄情:“……”   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季薄情:“你,滚进来。”   花繁弦听到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愤怒,又不知道自己怎么惹怒了君王,只得老老实实推门进来了。   季薄情隔着薄薄的纱帐打量他,“朕看看,你刚才说的话是在嘲讽朕吗?靠近些,抬起头。”   花繁弦只得走近几步,抬起头。   他神情坦然正直,“臣是在安慰陛下。”   季薄情笑道:“若不是知晓你为人,朕还以为你对朕心有不愉呢。”   花繁弦的神情变得古怪。   季薄情:“还真有不愉。”   花繁弦下跪道:“并非如此,陛下,臣只是想起之前您跟臣打的赌。”   季薄情:你可终于提到这茬了,朕还怕你会忘掉呢。   季薄情故意道:“什么赌?”   花繁弦整个人僵住了,似乎没有想到自己死死记住的赌注会被季薄情轻易地忘掉。   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干巴巴道:“陛下曾经说管理花州、打破玄衣郞的计划,还有占据花州,这是您接下来的重要计划,若是能完成一件,臣就要陛下俯首,甘为陛下驱使。”   季薄情:“难道你现在不是在被朕驱使吗?”   花繁弦张大嘴:“啊,是,是啊……”   所以这个赌注,陛下是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他心中莫名有些发堵。   季薄情却在此时撩开床帘,笑了起来,“好了,朕想起来了。”   “可是,朕记得,朕与你赌的不是完成一件事,而是完成三件事。”   花繁弦露出喜色,“陛下果然记得,其实,臣当初想的就是陛下只要完成一件,就已经证明陛下是明君了,臣愿为明君效力。”   季薄情靠着床栏,微笑道:“可真想要的并不止是这个,你过来。”   花繁弦膝行至床榻边,淡淡的香气从床榻上飘来,令他全身都不自在。   季薄情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朕想与你再无一丝隔阂,君臣可以心意相通。”   “比如说,你上来,与朕同榻。”   花繁弦猛地大力抬起头,用一种惊恐至极的神情道:“不不不,陛下……”   季薄情笑道:“你看,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拒绝,难不成觉得朕会将你怎么样?”   花繁弦咬牙道:“陛下恕罪,臣已经知道此前坊间流传的流言并不是真的,臣相信陛下不是昏庸的君主,只是……只是……”   季薄情:“只是什么?看在我完成了一条赌注份上,快告诉朕吧。”   她声音温柔,态度亲切,好像将他当作了好友。   花繁弦如何能拒绝友人的请求。   他闭着眼睛,咬牙道:“因为……臣……臣的确亲眼见过被陛下整治的不臣之人……在众人面前受辱,以至于自己了断了自己。”   季薄情:哎?   花繁弦:“此事恐怕有误会,可无论臣如何想也想不明白误会在哪里。”   季薄情:“所以,朕做了什么?”   花繁弦神色挣扎又痛苦,似乎想要站在季薄情这边,又想要站在友人那边。   最终,他实在抵抗不过,小声道:“陛下……您……扒了他的裤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让他颜面扫地。”   季薄情轻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   扒裤子确实是她小时候骄横跋扈的时候做过的坏事,可若说有谁因此而死,那就只有那人了。   季薄情惊讶道:“没有想到陇西李氏的李非凡竟然是你的知己好友。”   花繁弦抬起头,异色的眸子流露出意料之外的惊讶,似乎没有想到季薄情还会记得这个故人的名字。   李非凡,出身陇西李氏世家,此人确实有一身本事,但轻狂傲慢,以清流自诩,金榜状元出身,后来因为屡获奇功,便被先帝封为御史,但此人朝堂之上总是出言不逊,顶撞先帝,简直要将先帝比作暴君昏君,把自己当作力挽狂澜、救世的诤臣。   他在朝堂之上痛哭陈诉、摔笏板痛骂,乃至撞柱都是常有的事情,先帝每每被他逼迫的苦不堪言,而他在百姓中的声明威望却越来越高,乃至后来世家中人有不少学他的。   市井被欺辱剥削的平民竟然替这些剥削他们的人说话,同情赞美他们,这简直是在可笑不过的事情了,就好像小母鸡痛哭准备吃自己的黄鼠狼吃不饱肚子一样。   先帝想要杀他,但他若死,必然会把矛头直指先帝。   尚且年幼又有骄横跋扈名声的季薄情便自动为先帝分忧了。   她雇了李非凡府中之人去偷看李非凡洗澡,发现他腿侧有一块痣,便在朝堂之上捅破此事,并说李非凡是如何勾引自己的,还直接趁他不备,在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扒了他的裤子。   李非凡本就年轻气盛,清高自诩,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   坊间又流传着关于他与自己各种流言蜚语,指责他是假道学、伪君子。   他的名声一朝丧尽,一时想不开,便自裁以证清白。   后来有人说他这是羞愧自尽,陇西李氏的声望都因此受到了不小的打击,因为他是本有可能继任家主之人。   虽然她用的手段着实阴损,但也的确达成了效果,让他人不在,名声也不在。   季薄情看着自己干净的手指,忍不住心中道:有时候杀人是不用刀,也不用见血的。   她不后悔逼迫此人而死,若是他活着,不知道要对皇权和大周造成多少威胁,又让世家笑得多么开心。   自此以后,世家之人再也不敢用这招逼陛下就范了。   季薄情看向花繁弦轻声道:“朕如何不记得他?不过,你该不会以为他真的是死在朕的手里吧?”   花繁弦沉默看着她。   “他是死在自己的手中,也是死在了皇权与世家权利争斗的夹缝之中。”   季薄情露出沧桑又无奈的笑容,“你此时不明白这些,朕不怪你,但你经历多了,自会明白。”   花繁弦:“臣,不明白。”   季薄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妨将这件事告诉楚斯人,看他如何说。” 第80章 为了那双交付信任的眼睛……   月光从尚未合拢的窗缝间隙偷偷溜进来, 落在床榻前的地面上,铺展开一片幽蓝似的清辉。   花繁弦听闻季薄情此语,心中突然生出一阵古怪。   为什么要去找楚斯人?   他心中忍不住抵触, 低声道:“臣愚钝, 陛下可愿为臣解惑?”   季薄情居高临下打量他,笑着道:“你想要问什么?”   花繁弦小心谨慎道:“当年陛下对李非凡如此, 是没有半点私心,全是为了国家与朝堂吗?”   季薄情侧过身, 撑着脸颊,似笑非笑看着花繁弦。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这一生做过轻狂事、放纵事、令自己后悔的事情,李非凡一事若是换到当下,朕一定能够有更好的方式来处理。但那个时候, 朕太过年幼,又年少轻狂, 做事情太不留余地, 给了李非凡和陇西李氏一个好大的难堪, 自此以后,陇西李氏便与君主疏远,若是不然,凉州王也不会发展壮大到独霸凉州,朕才知道消息。”   “朕做的事情, 让世家大臣不敢再以清流诤臣之名胁迫皇帝, 得到自己的名望,让陇西李氏失去一名英才,让大周百年基业不至于死在这些文臣的作态之下,然而, 这件事也同样让大周失去了对凉州的控制,让世家明白了自己与君王之间的矛盾已经摆在了桌面上。”   “朕当时为之,是为了先帝解忧,也是为了证明身为储君的自己有资格继承皇位。”   她清清淡淡道:“你说朕有没有私心?你说朕此举有利于国家和朝堂吗?”   花繁弦竟一时难以回答。   季薄情叹息道:“这世上绝对的对与错哪里是存在的啊,何人没有私心?就算是佛祖和孔圣人也会有自己最宠爱的弟子,何况我等?”   “你若是怪朕,朕也无话可说,可朕当时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朕那个年纪找到的最见效的方法了。”   花繁弦:“陛下,臣……并没有怪陛下。”   季薄情:“朕知道你是重情重义之人,侠肝义胆之辈……”   她顿了顿,用一种羡慕的语气道:“帝王是孤家寡人,若是可以,朕也想成为你的好友,若是朕遭遇了李非凡一样的事情,你也可以为朕去如此斥责一位帝王,面对那位帝王的招揽也不为所动,依旧想着自己的好友。”   她这番话把花繁弦说的慌张起来了。   “陛下,您千万不要这么想!”   李非凡遭遇的事情……被扒裤子吗?   他眼睛瞪得厉害,眼角都有些发红了。   他急促道:“君辱臣死,陛下,这样的事情想都不要想,臣绝不会允许发生在您身上的。”   季薄情笑着抬起手,轻轻摸了一下他乌黑卷曲的头发。   “谢谢你这番激动的话,朕想,你是不是稍微也将朕当作好友了呢?”   “朕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要说服你朕做的没有错,朕只是让你知道,有些事情明知道是错,若是利国利民,利于江山社稷,朕一样会去做。”   “政治只以得失论,哪里能有好坏分?”   “朕派兵将北戎打到草原深处,还占据他们的草场,你觉得北戎人会不恨朕吗?会觉得朕所做是明君吗?但是,朕保护了大周的疆域和子民,若这是错,那朕就宁愿一错再错,直到错到将他们打破了胆,一路打到北戎王庭帐下,让他们再也不敢南下侵犯我大周!”   季薄情的手指拂过他的碎发,点在他眼角,“你也有北戎的血,你会如何看朕呢?”   花繁弦呼吸一滞,他仰着头,视线几乎无法从她身上移开片刻。   月光下的她看似温柔,却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飒爽美艳帝王。   他呼吸不畅,肌肉绷紧,被她抚过的眼皮一跳一跳的。   花繁弦垂下脑袋,月光在他的身上仿佛变成了一层蔚蓝色的薄纱。   他低声道:“陛下果然看出我的血统了,我确实有北戎人的血统,可我是凉州人。”   季薄情没有回话。   他不安地舔了一下有些干燥的唇,“我知道我的身份不值得让人相信,可是,我自小就没见过父母。我之前是被凉州城内育婴堂养着,等我记事了,就被赶了出来,我开始自己养活自己。我在市井间做过许多活儿,要过饭,收过保护费,后来,我想要出门见识见识,就到处跑,没钱吃饭就跟着杂耍戏班,或是在镖局找个活计,有钱了就继续到处走走,直到我来到了长安城。”   流浪的浪子自此被季薄情牵着鼻子走,一直被溜到了扶苏城。   花繁弦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紧。   “若是陛下不信我,我自会将一切交还给陛下,离开这里。”   说到此处,他声音略带些干涩。   即便是游侠浪子,也想要出人头地。   季薄情是他所见最不嫌弃他北戎面貌的人了。   而且,这座扶苏城中的外族人太多,北戎人也有不少,根本没有人将他当作奇怪的人,待他和平常人一样,这是他最想要的生活。   季薄情低笑一声,“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后,你又想要去哪里?”   花繁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快,“大丈夫何处不可去?”   季薄情坐起身。   花繁弦不敢抬头,只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他看到一双赤足从床榻上放下,落在他的眼前。   他的呼吸一下子灼热又锋利,自己的气息快要将自己的嗓子割破。   他盯着她点在地面的脚趾头。   她脚趾柔嫩圆润,脚趾头刚好踩在他下跪时铺在地面上的衣摆上,后脚跟微微抬起,足弓线条柔美,仿佛那是一根松软下来的弦,勒住了月光,也勒住了他的呼吸。   “可是,朕并不想放你离开。”   花繁弦一惊,下意识抬起头。   季薄情正用手肘抵着膝盖,捧着脸,专注地看着他。   她朝他笑了一下,“新兵训练的事情刚刚步上正规,你这么快就想要撂挑子吗?”   花繁弦:“不,不是,可,可是……”   他唇干舌燥,却嘴笨地说不出来话。   季薄情居高临下打量着这个身材高大健硕,初见时还对自己一脸仇恨的花繁弦。   如今,他已经不知不觉将自己的姿态放的极低,那么高大的个子在她面前矮了又矮,就像是一只笨拙又卑微的大黑熊。   季薄情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将自己钉进他的异色瞳孔中。   她缓缓道:“花繁弦,朕信你。”   “如论你有什么血统,无论你出身如何,无论别人如何看你,朕都信你。”   花繁弦整个人僵住了,左眼琥珀蜜色眼眸中是她,右眼浅绿春水翠玉眼眸也是她。   季薄情:“那你呢?信朕吗?”   花繁弦刚要回答,却被季薄情止住了。   “不急,等到朕答应你的另外两件事都做到后,你再告诉朕。”   花繁弦抿紧唇,终究还是忍不住心中的疑问。   “陛下,您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为何要待他如此好,如此温柔……   季薄情笑了笑,神情温柔又带着期待,“这世上能人有的是,朕却没有那么多时间,之所以愿意与你说这么多,那是因为,朕相信你的未来。”   “花繁弦,朕相信你会成为大周的战神。”   花繁弦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在女帝口中听到如此高的评价,他……从未想过、也不敢想自己居然能被一位君主这样期待着。   季薄情的目光坚定又确信,就好像她真的看到了那个未来一样。   花繁弦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古时将军会为了报答君王的“知遇之恩”,无怨无悔战死沙场。   原来这“知遇之恩”竟让人如此上头!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喝了三天三夜的烈酒,直到从屋子里出来,仍旧感觉脚下轻飘飘的,头重脚轻。   如此重信一个有着北戎血统的人,大周女帝的胸怀气魄当真不是凡夫俗子能比的!   花繁弦握紧手掌,苦笑道:“陛下,你敢这么说,我就敢这么信了。”   为了那双交付信任的眼睛,他就当一回大周战神,拼死也要做到!   ……   扶苏城位于越国、魏国和花州交界地带,很适合打探消息。   在扶苏城被她管理的有模有样的时候,三方却反而都没有什么大动静。   然而,季薄情却知道,平和的水面下到处都是激流。   魏国和越国的军队已经开拔,袭向花州。   她的真身藏在越国的军队中,每日随着军队抓紧赶路前往花州,这只军队中还藏有越国的皇帝陛下,而明面上率领这只军队的则是将军晁开天和军师兼督军裴宗之。   季薄情原本想要对玉长生安排一些什么,但是因为裴宗之一直在身边盯着,使得她根本没有其他操作的余地。   他将季薄情提到身边来帮他处理文书工作,顺便提点教导她一些事情。   若不是他真的是在教导她,季薄情恐怕要认为这家伙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一直在防止自己泄露情报。   可他这样做,就越发让季薄情不理解了。   季薄情只得趁着一些空当,在行军路过的树上留下标记。   这日,她正写着军中公文,还要努力用不是自己的笔迹誊写。   裴宗之曾经让她起草过文书,这简直让她手脚发麻。   她虽然会看臣工们的文书,也能看出谁写的好,谁又在废话连篇,但让她自己来写真是要了她的命。   裴宗之看过她写的文书后,竟然良久没有说话。   季薄情知道自己的起草的文书词句丑到了他,也不太想说话。   许久,裴宗之长长叹了口气。   “……倒也有几分灵气。”   季薄情:“咳,大可不必硬来夸奖我,我也知道自己不擅长这个。”   裴宗之:“你在乡野中接受教导,教导你的先生恐怕不曾在朝中任职,所以你不擅长作公家文章,不过,你文章中有些想法还是极为精妙的,看来你还是有这方面天赋的。”   季薄情心道:朕没吃过猪肉,难道没见过猪跑?实不相瞒,吴横江当年上奏的奏折文书朕都看过,更别提你们裴家的了,朕只是不擅长作文章而已。   裴宗之:“也好,若是你将文书写的花团锦簇,无可修改,我才要担心了。”   季薄情心中一紧。   裴宗之放下那张纸,笑道:“你这字也要练一练,虽然有了自己的风格,但所融颇杂,掩盖了自己的那份灵气。”   季薄情尴尬地笑了笑。   她的字可是模仿了百家,同一个字再让她写一遍,她都写不出之前的样子来。   季薄情:“我的字不好,有风格吗?我只不过是瞎写一通。”   裴宗之指着上面几个字道:“你看你这个字笔法含蓄内敛,是卢大家的字;笔法锋芒毕露的是李大家的字;温润典雅的是崔丞相的字体;笔走龙蛇、连绵不绝的是昔日帝师洛师之字。”   裴宗之看向季薄情,“你学其他几家不太好,学崔丞相和洛帝师倒是有几分像。”   季薄情一脸惊喜,“真的吗?我竟然比得上帝师?”   她的心沉了下去。   那是因为这两人教导她写字最久,她也对两人的笔迹最为熟悉。   季薄情又疑惑道:“为何你好像熟知天下大家的笔迹?”   裴宗之笑道:“我天生体弱,在家中无事便时常练字养性,天下书法大家的字我几乎都能认出来。”   “尤其是崔丞相和洛帝师的书法。”   季薄情:“这又是为何?”   裴宗之:“我与崔丞相一直有书信往来,而洛帝师则是宗之祖父。”   季薄情吃了一惊。   她这才想起来,洛帝师教导她的时候,就有人说他被自己妻子休了,他妻子是裴家贵女,他当年是入赘裴家,后来遭到裴家贵女嫌弃,就把他休了。   季薄情听到这个八卦的时候,还仔细打量过这个一把年纪的帝师。   虽然才华不错,但年纪大了就越发显得丑陋了。   季薄情是真没想到两人还有这番渊源。   不过,季薄情此时更想要确认另外一事。   她询问道:“既然裴大人如此厉害,那我就要考考您了。”   裴宗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季薄情:“我曾在一家酒馆偶然看到一副字,那书法当真绝品,我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绝伦、风格独绝的书法。”   裴宗之:“哦,是什么样的?”   季薄情:“请恕在下无法写出来,因为那种风格不是一般人能够模仿的。”   他拾起桌上的一杯茶,慢慢撇着茶叶,“那可以形容吗?”   季薄情笑道:“他的字犹如病梅,怪异,诡谲,病态,却又美极了。”   他的手陡然顿住了。 第81章 来呀,互相伤害啊!……   “哒”的一声轻响, 裴宗之将手中的茶碗顺势放在了桌面上。   “病梅?”   他目露思索之色,顺势抽出一张纸,捻起毛笔, 用笔尖沾满了浓墨在纸张上写了一个字。   “是这样吗?”   季薄情探头去看。   只见他写了一个鬼气森森的“鬼”字。   裴宗之道:“这是谷氏书法。”   季薄情摇头, “不,不是这个。”   裴宗之又接着用几种笔锋鬼奇的书法字体写了几个字, 让季薄情一一辨认。   季薄情不住摇头,却忍不住惊叹:“你居然会这么多种书法?”   裴宗之淡淡一笑, “我尤好此道。”   “可是,你所写都并非我所见到的。”   季薄情低头看了一眼那些各有风格的字迹,缓缓道:“我认为,这些字都不及我所看到的那幅美妙。”   “尤其是,我所看到的那幅字不过是一个赤脚郎中随手所写, 从笔迹就可见他的漫不经心,但正是这等漫不经心, 才让此字有了灵魂。”   裴宗之顿了顿, 缓缓笑道:“你还真是有话直说, 就不怕我动怒吗?”   季薄情:“我觉得裴大人不是那等斤斤计较之人。”   裴宗之:“不,我是。”   季薄情:“……”   裴宗之:“尤其是在我擅长的方面,我最讨厌落于人后了。”   季薄情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仍旧是无法分辨这人究竟是在玩笑,还是真心这样想的。   裴宗之放下毛笔, 将纸张卷了卷, 转而道:“有一件事,我想要问问你。”   他看着季薄情道:“当初在小巷中朝陛下射出那一箭之人究竟是不是白子明?”   季薄情:“啊?白什么?”   他缓缓道:“白子明,他的姐姐你一定听说过,便是昔日大周首辅白素月。”   季薄情诧异道:“原来射杀陛下之人竟然与大周有如此牵扯, 难不成他是受了大周女帝的差使来刺杀陛下?”   裴宗之轻笑一声,“白子宁恨不得杀了大周女帝,怎么会这样做?更何况,本官见他有才,打算暗中培养,并将他引荐给陛下,没想到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季薄情心道:哦,那朕还真是歪打正着。   季薄情开口道:“其实,我的推测也不是没有依据,虽然他仇恨大周女帝,但是,若大周女帝对他说了什么,他未必真的能守得住自己的立场,毕竟,天下谁人不知女帝的魅力?谁又能从女帝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下逃脱?”   裴宗之清浅一笑,“这倒是真的。”   裴宗之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如今去了哪里……好在我已经有了新的培养对象。”   季薄情“咦”了一声,只见他笑看着自己。   季薄情指了指自己,“莫非是我?”   裴宗之:“难道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我好歹是督军,哪里有这么多闲工夫教导你写公文?”   季薄情挠了挠耳朵,“抱歉,我一直以为你是觉得我的文章丑到你的眼睛,让你实在不想再伤害自己的眼睛才教导我的。”   裴宗之噎了一下。   他无奈道:“……你的拒绝还真是够委婉的。”   季薄情朝他眨眨眼睛。   “为何不愿?”   季薄情:“我当你门客?我是疯了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别人门下过那些低三下四的日子。”   裴宗之垂下眼,略微弯了弯唇,“你说的没错,平民出身之人想要得到重用,只能当世家的门客,可我裴宗之的门客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季薄情:“给张三当狗和给李四当狗有区别吗?”   裴宗之简直被她噎的说不出话来。   正在季薄情以为他要动怒的时候,他却以袖中折扇掩唇大笑。   裴宗之笑道:“你说的没错,哈哈,好像这世道的确如此,亏得我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原来在别人眼中无异于将人变作狗。”   裴宗之深深看了季薄情一眼,“你既然站在寒门这边,那你又为何会救下越国的陛下?”   “这天下恐怕只有大周女帝那里才能让你一展抱负。”   季薄情耸耸肩,一脸无辜道:“我不当狗,跟我想救人有什么必要联系吗?合着不当狗,就不能当人了吗?遇见那种情形,是个人都不能置之不理吧?”   裴宗之浅浅一笑,眸中有光,“你说的不错,可像你这样的人却是不多,这个世道有的人争着当狗,也有人遇到如此情形会选择自保。”   “做人这块,我算是没什么可教给你了。”   裴宗之:“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肯叫我一声老师吗?”   季薄情:“不如我们互为师表吧,我教你做人,你教我作文。”   裴宗之忍不住笑意,“我算是明白陛下为何对你又爱又恨了,贪狼,你这人当真是有趣极了。”   就在说话间,一个小兵赶来说是将军急召二人前往大营。   待小兵走后,裴宗之淡淡道:“应该是陛下有事找你我二人。”   他看了季薄情一眼,“如果此次战役大获全胜,陛下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季薄情摆出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好像并不在意这些。   两人来到大帐,见中间摆着一个沙盘,吴人美手中捏着一根树枝,对着晁开天一边比划,一边说着什么。   吴人美看到两人,立刻道:“你们来看,我方探子已经探明魏军的位置了。”   季薄情仔细看着眼前的沙盘。   吴人美点着沙盘上与越国境内徐州开城只有一山之隔的某点,“他们竟然将军队隐藏在此处,呵,想要骗我们先去攻打花州,他们再渔翁得利吗?”   裴宗之摇了摇头,扇子掩面轻轻咳嗽着。   吴人美看向季薄情:“贪狼,你怎么看?”   季薄情在心中忍不住“嘶”了一声。   你敢问,那朕就敢随口胡答了啊。   咳咳,她这个细作居然在军营中混的如此风生水起,还得到吴人美如此信任,实在惭愧惭愧啊。   季薄情抵着下巴道:“奇怪,太奇怪了,我觉得他们不是要渔翁得利,说不定他们的目的要更大一些。”   “毕竟,这里离越国的城镇太近了,徐州又如此富庶,要是我,我就不打花州,转而打徐州了。”   吴人美猛地睁大了眼睛。   晁开天立刻看了季薄情一眼,一脸“你跟我想到一块去”的表情。   裴宗之也放下扇子,点点头,“贪狼说的不错,或许魏国那支军队跟我们的打算类似。”   季薄情心中简直乐开了花。   好家伙,你们两个相约去打花州,实际上却想要偷对方的家啊。   吴人美一张拍在椅子上,大怒道:“杨九春这贼子竟然言而无信!”   季薄情:“他连自己的恩人都能背叛,又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季薄情忍不住道:“他已经前科累累了,你们还敢跟他合作?”   吴人美一挥手,“原本也是跟他虚以委蛇罢了,既然他敢打越国的主意,朕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吴人美看向晁开天,“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晁开天:“是,陛下。”   “咳咳,慢着,”裴宗之三咳一喘,“你们可知魏国是谁领兵吗?”   季薄情看了世界频道一眼,正巧玩家们也在讨论打仗的事情。   【世界频道】   【鸡啊呀鱼肉】:快点,都乱世风云都已经演到三方大战了,你们还在这里讨论什么武功秘籍?重点错了好嘛!   【第一战场情报商】:越国、魏国和花州三方大战,搞笑的是,魏国和越国明面上结盟,手拉着手一起去攻打花州,实际上却都想要偷对方的家。   【去哪里钓鱼】: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不是中间商】:有要观战的吗?售卖前排VIP座位,附赠一袋瓜子。   【迷路中】: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第一战场情报商】:怎么不清楚?现在牌面上的几大势力,哪有没有咱们玩家的地方,还有些玩家准备组建军队,想要将趁着这两国互相攻击的时候,趁机占领一个城市。   季薄情惊呆了。   这些玩家还真是野心勃勃。   【华家小迷妹】:那你们是没戏了,这个包圆的人必然是我们花州王。   【华家一号】:没错,我们已经将消息及时告诉给华九灵了,奇怪的是居然有人比我们告诉她的还要早,华九灵现在已经整备兵马,要绕圈圈,抄他们的屁股了。   【华家二号】:别说!   【华家三号】:老大,求别说!   【华家四号】:陛下,你何故先反啊?   【华家五号】:……你拔网线下线吧,我怕我忍不住去你家砸了你的游戏仓。   【每天每天天每】:好家伙,你把华九灵卖了个彻底,都不知道你是粉,还是黑了。   就在这时,有人在帐外大喊:“将军,我这里有一条重要情报要提供!”   帐中几人同时抬眼看去。   晁开天看向吴人美。   吴人美转到屏风后去。   晁开天命人进来。   季薄情看见一个玩家用轻功冲刺进来,一时刹不住脚,一头撞在了吴人美藏身的屏风上。   而后,他也不回头,直接站在那里对晁开天道:“对不起啊,将军,我的游戏仓不小心被我家猫踹了一杯水进去,有些不大好用,我转身很困难。”   “我要告诉您的情报是花州王已经带兵动身,打算抄了您与魏国的后路。”   晁开天震惊无比,“你说什么?她是如何知道这个秘密消息的?”   季薄情:秘密个鬼,被玩家知道以后,这世上就不会有秘密。   晁开天:“你干的不错。”   说着,他从腰带上的钱袋子里拿出一锭银元宝递给玩家,“好,你继续去探听消息。”   玩家:“小的明白。”   然后,帐内众人就眼睁睁看着他倒退跑了出去,一路上撞翻无数桌椅,他腿上还挎着一个椅子,他就这么无知无觉跑出去了。   裴宗之打开扇子,掩面道:“不知道为何,近来我总是觉得我似乎从未看懂这个世界。”   季薄情:“……”   吴人美怒气冲冲地从屏风后走出来,“可恶,华九灵怎么会知道消息?是不是杨九春故意泄露的?”   季薄情一本正经点头,“确实有这种可能,也许他私下与华九灵达成了什么协定。”   裴宗之:“杨九春与华九灵?呵。”   吴人美:“总之,先干掉这支魏国的军队,他们竟然与开成只有一山之隔,如果不除掉他,朕睡不安稳。”   裴宗之:“那就要先弄明白,这支军队眼下是由谁带领的。”   季薄情摸摸下巴,一个劲儿点头,实际上,她的心早已经飞出几千里外扶苏城中了。   ……   扶苏城中。   季薄情立刻招来自己手下的谋士武将,向他们说了这个消息。   楚斯人:“陛下,这是一个好机会。”   “若是此消息为真,那花州州府定然兵力空虚,正是我们出兵攻占的大好时机。”   季薄情激动道:“斯人,你所言正是朕心中所想。”   她看向其他几人,“你们觉得呢?此行可否?”   君不梦拱手道:“愿为陛下效劳。”   妹酉:“陛下,不如我出马,我可以在花州州府花城的井水中投毒,虽然不致命,但可以让一城守将腹痛腹泻,手脚酸软,难以御敌。”   花繁弦:“臣愿意领兵。”   季薄情:“好,那花繁弦,你就和妹酉带一队兵马,轻装简行,通过花州境内小路,速速攻破花城。”   她眼睛放光,“咱们要赶在华九灵反应过来之前,将花州大半个土地都握在手中。”   众人:“是,陛下!”   众人离开,楚斯人却留了下来。   “陛下,臣这里有一事要与陛下商议。”   季薄情笑道:“朕信任斯人,城中小事你拿主意便好。”   楚斯人:“有一伙马商想要将他们贩卖的马献给陛下。”   季薄情目露疑惑:“有多少?”   楚斯人:“三百匹。”   季薄情:“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在扶苏城中想要卖出这三百匹马没有那么难吧?”   楚斯人:“确实,可是最近来往的客商少了很多,听他们说是路上抢匪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厉害,他们雇佣几十个镖师,都打不过十几个土匪。”   “那些土匪有的会轻功,有的会武功,简直可怕。”   季薄情:为何这些人听起来这么耳熟?这不就是玩家们嘛!   楚斯人:“这些马匹……他们难以卖出去,又不能运出去,因为一旦运出城就会被抢,所以,他们只能献给陛下了。”   季薄情笑了笑,“他们可以卖给杨家商铺吧,别人没办法,杨家总不至于也没有办法吧?”   “杨家商铺给他们指的一条明路就是将马都献给陛下。”   季薄情:“提起马商,朕记得似乎有一伙马商从北戎带来一批马……”   楚斯人:“陛下,就是他们。”   季薄情摸着指节,没有说话。   之前她就觉得这伙人另有所图,所以,他们图的是与她见面?   楚斯人:“陛下,此事虽然可能有诈,但也有利。”   季薄情笑了,“朕知道,好,他们要献就献好了,朕也想要好好会以会这些人,看看他们究竟在图谋些什么。”   楚斯人:“臣与陛下一道。”   季薄情点头同意。   两人去见那伙马商的同时,季薄情双开的另一个号“楚贪狼”在自己的被子下面发现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只有她与玉长生才有的暗语。   玉长生一直远远缀在军队后面,身边还带着在越国实在无法抛头露面的白子明,因为白子明现在正在被整个越国通缉。   他将玉长生当作救自己性命的恩公,看到玉长生脸上不断生长的毒药痕迹,越发不离玉长生左右,简直把玉长生当作了相依为命的亲人,玉长生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季薄情忍不住感慨玉长生“义绝”称号所带来的友好加成。   纸条上还说他今晚将要与她一见,他会易容前来。   季薄情原本还觉得玉长生清冷稳重,如今一看,他果然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越国军营怎么能随意来去,一旦暴露了可怎么办?   不过,他来总是有益处的,比如说,那个藏身在军营中让人怎么也找不到的玄衣郞,不知道玉长生对此可有办法。   还有一事——   这段时日,裴宗之总是会突然袭击来找她,让她忍不住提心吊胆。   裴宗之武功到底有多高,会不会感觉到玉长生的存在。   要如何才能转移配裴宗之的注意,让他不想来找她了呢?   季薄情想了又想,想破了脑袋也没有一个好主意。   这个人太过聪明,又太过狡猾,真让人难办。   她叹了口气,转过身,端起茶杯,正看到自己倒映在水中模糊的男人样貌。   季薄情猛然抬起头,嘴角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她想,她有办法逼得裴宗之一点都不关心她这边的情况了。 第82章 心悦君兮,有辱斯文   夜色深沉, 偶尔能听到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几声虫鸣。   裴宗之跟晁开天商议完行军路线后,才伴着月色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他掀起帘幔,低头咳嗽了一声, 慢慢走了进去。   他瘦弱的肩胛骨因为咳嗽而微微震颤, 像是正在扇动的蝴蝶翅膀。   他咳嗽个不停,直到坐到桌子旁还在咳。   他捂着唇, 一边咳嗽,一边像是在思索什么。   他放下手, 将手搭在桌面上,没有点烛台,而是沉默地坐在一片淹没他的黑暗中。   若此时有光,定然能看出他因为剧烈咳嗽而显得脸色愈发白,唇色越发红。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 从里面倒出一丸药,含在凄红的唇间。   他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 发现水是温热的, 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举起杯子, 刚要喝,动作突然一顿。   他轻轻嗅了嗅杯子里的水,又侧过头,似乎在用耳朵听帐篷外的动静。   他无声微笑,舌尖一卷, 将药丸卷入口中, 仰头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走向床榻,直接躺在了上面。   很快,他呼吸平稳, 仿佛陷入了沉睡。   过了一会儿,他营帐的帘幔被慢慢掀开,一道月光从门口流淌进来,流淌的面积还越来越大,甚至流经裴宗之紧闭的双目上。   门帘重新被放下,一个高大的人影屏住呼吸,脚步轻悄地来到裴宗之的床边,缓缓朝他伸出手。   那只手在他脸前停住了。   只见那只手晃了晃,见他毫无反应,才缓缓落下,点在他的鼻尖上。   随后,那根手指沿着他的鼻线上扬,落下,最后落在他的唇珠上。   他呼吸不变,动也未动。   那个人的手指继续向下。   两根手指将他的唇揉的凄艳,指甲搔刮过他的下颌,激起汗毛和鸡皮疙瘩。   那根手指却对这些视而不见,继续无礼地沿着他的脖颈滑落,揪住了他的衣领。   那根手指就在此时缩了回去。   紧接着,帐篷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那个高大的身影似乎直接跨上了床榻,还双腿分开,跪在床榻上,将他因安稳的睡姿而并拢的双腿夹在中间。   那人开始解开他的衣带,抽开他的衣绳,揭开衣襟,撸下衣衫。   艳丽的外袍如同被春雨打落的残红,凌乱地堆积在床榻上。   那人将外袍解决完后,毫不迟疑地朝内袍动手。   手指沿着衣襟滑下,动作轻缓的抽开衣服上的绳结。   就在那人解开绳结、揭开内袍之际,一只手用更快的速度握住了那只作乱的手。   裴宗之闭着眼睛,缓缓叹了口气,“你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肯罢手?”   悬在他头顶上的人沉默片刻,似乎没有料到他会这么快醒过来。   那个人僵住了动作,一动不动。   裴宗之淡淡道:“既然明知会后悔,为何还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许是有了夜色的加成,他的声音越发显得无情冷漠。   裴宗之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那个人的回答。   怎么了?是因为被抓到了现行,怕的无法动弹了吗?   他正要开口,却听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   这声笑带着肆无忌惮的懒散和明知故犯的邪恶。   “不,我可并没有后悔,我只是在想,这样让你清醒地看到这一切也不错。”   头顶的声音越来越近,连呼出的热气都在裴宗之的嘴边。   “毕竟,干坏事就要正大光明的干才有意思。”   “既然破坏了我的计划,宗之也要好好补偿我才是。”   “怎么了?现在还难以接受吗?以至于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裴宗之猛地睁开眼睛,眸色冰凉刺骨。   他冷漠地端详着眼前的“楚贪狼”,神色依旧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季薄情勾起嘴角,“原来这世上也会有裴宗之料想不到的事情啊,我以为事事都能如你所料,或者如你所卜算的那样。”   她挣了挣被他困住的手,却发现他用了极大的力气,自己根本挣脱不开。   季薄情笑了,“你既然想握,那就握下去好了,我可还有另外一只手呢。”   说着,她就继续用另外一只手去掀他的衣襟。   裴宗之怒道:“楚贪狼!”   季薄情笑呵呵道:“嗯,我在。”   她低下头,紧迫地注视着他几乎要杀人的眼睛,用自己的鼻子轻轻蹭了一下他的鼻子。   她故意道:“宗之,不要着急,很快我便能带你领略人间极乐的滋味。”   她故意装出来的油腔滑调简直让她自己都忍受不了,更别提裴宗之了,裴宗之脸上露出快要吐出的表情,身体上被刺激出的鸡皮疙瘩更多了。   裴宗之咬牙恨声道:“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季薄情笑了,“我很清楚啊,我看不清楚的明明是你才对吧。”   “明明是你先撩拨的我,怎么此时就不认账了呢?”   “当初是谁在我耳边说‘光阴却属贪狼星’的?嗯?”   裴宗之:“闭嘴!我那句话的意思并非此意!我并不好此道,你找错了人!”   季薄情:“错就错了,错事我就当做好事办了,也许会歪打正着呢?”   裴宗之抬脚直接踹向季薄情,季薄情动作敏捷侧身一翻,随着裴宗之起身的动作,竟然变成了他在上,她在下的模样。   季薄情拽着他松松垮垮的衣襟,慵懒肆意地打量着裴宗之。   “宗之……”她仿佛叹气一般唤出他的名字。   她此时的神态和语气要远比方才更加郑重和认真。   “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   她这样反倒让裴宗之停下了动作,耐心听了下去。   季薄情伸出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对不起,可是,我心悦你这件事,我再也无法忍耐下去了,我……我真的忍得很辛苦,今晚一定吓到你了吧?其实,我也没想要做什么,只是想要偷偷靠近你。”   “因为,只有你不知道的时候,我才能毫无顾忌地靠近你。”   “你我之间犹如云泥,在你眼里,我一定是最底层毫无廉耻的穷困平民吧?别说性别一样,就算是性别不一样,我也永远够不到你。”   “谁让世家和平民永远无法平起平坐呢?可是,心悦于君,又哪里是能被门第所阻碍的?”   “若是你能握住我的手,我便有跟你一起同天下所有人为敌的勇气,可你偏偏不能、不愿、不会握住我的手。”   她苦笑一声,“有时候,我也好想将你拉下来,将你按在泥潭里,让你这个世家家主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融化成只有在我身下才能绽放的美景。”   “好想把你染黑,把你污染,把你锁住啊。”   她声音病态又阴郁。   终究,她还是停住了话语。   她粗喘着气,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裴宗之,谁让你要那么耀眼,见到你的第一面,你坐在那里下棋,简直想要让我骂脏话。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从来没有过□□经历,你明明待在腐烂的世家顶端,你却偏偏活得比谁都要干净。”   “裴宗之!”   她一把拉下他的衣领,凑到他的耳边,用沙哑又热情的低音道:“我想要……操……你。”   裴宗之猛地睁大了眼睛,感觉整个人生都遭遇到了地震。   季薄情弯起嘴角,趁机扬起上半身,猛地吻向他。   裴宗之下意识使出真本事,直接捏着她的胳膊将她抡了出去。   在快要出手的刹那,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收回几分力道,内力在他体内一放一收,胡乱激荡,几乎要撑爆了他的经脉。   季薄情尚未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凭空而起,下一刻,她的双脚就踏在地面上,她下意识退后一步,后背撞在门帘上。   季薄情看着自己的胳膊,有些出神。   她刚刚差点就被人直接甩到帐篷外面去,而且,是连他的动作都没有看清就被甩出去的。   此人竟然还能在中途变招,内力收放自如,他的武功恐怕远比她想象的要高的多,而且,这还是他极力隐瞒后,露出的冰山一角。   他本人的武功可能直逼玉长生了。   裴宗之站起身,厉声道:“滚出去!你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竟然如此不知礼义廉耻,简直是斯文败类!”   季薄情听到他的痛骂声,竟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嘛,我就是斯文败类。”   她笑嘻嘻应下了。   裴宗之从未遇见过像她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裴宗之沉着脸色,“你可真是毫无悔改之意。”   季薄情笑了一下,“心悦君兮,何错之有?”   裴宗之指着她,点了几下,竟然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舔了舔唇,才哑着声音道:“恬不知耻!冥顽不灵!”   季薄情越发忍不住自己的笑意。   她发现他还真的跟他祖父有相似的地方,当年他的祖父被自己气得要死的时候,也是这样抖着手斯斯文文地骂她。   季薄情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嘿嘿,真不好意思,喜欢你的就是我这样的人。”   裴宗之:“……”   他一甩袖子,差点把仅剩下的内袍甩溜肩。   他背过身子,怒道:“滚出去!我再也不想在这里看到你!”   季薄情软着声音道:“你消消气,那我先走了。”   说着,她便掀开帘幔,离开了。   裴宗之微微皱眉,感觉到有几分异样。   他下意识转过身,就见季薄情重新掀开门帘,钻进来一个脑袋。   她笑嘻嘻道:“你其实也舍不得我吧?”   裴宗之:“……”   他捡起一个空茶杯,颠了颠。   季薄情忙放下帘帐,一溜烟儿跑远了。   等她放下了帘帐,他才狠狠地将杯子砸在了门口。   “砰——”   季薄情听到了声音,却没有回头,反倒加快步伐,远离那个帐篷。   她眼中的爱慕与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只留下深思的神色。   如果她感觉的没错的话,他之后的动怒并没有他之前那么严重,好像她说的那番真诚的话语中,有哪一句打动了他,使得他饶过她了。   以裴宗之的性子推算,并非是那些浅薄的爱语,极有可能是她世家和平民的说法打动了他。   一位世家家主难道还会怜悯平民,同样憎恶世家制度吗?   黑羊群里难不成出现了一只白羊?   季薄情只觉得好笑。   通过今夜这一遭做戏,季薄情也算是搞清楚了裴宗之所说的“光阴却属天狼星”没有半点歪念,他可能真的卜算了这一卦,也可能是在试探自己的身份,或者自己所代表的立场。   不过,若是她代表的是女帝一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试探真的只是试探吗?有没有带有一些本心?   裴宗之曾经说的那句诗实际上是形容“天狗食日”的现象。   每当天狗食日时,人们总会敲打铜镜,想要借此吓退天狗。   “人家敲镜救不得”,这天就一片昏聩,如无日之天。   季薄情摇着头,回到自己的帐内。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想要裴宗之了?为什么怎么想都觉得他似乎在对自己投诚啊?   季薄情一进自己的帐篷,就看到一个眼熟笔挺的背影。   她往那人头上看了一眼,发现一个不认识的名字和一个【伪】字。   定然是伪装没有做的太完美的玉长生。   她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好像这段日子的压力都可以放下了。   她加快脚步,猛地从他背后抱住了他。   那个背影一僵。   季薄情带着些好笑道:“怎么了?这就认不出来了吗?”   “唉,我刚刚真是赌上了性命,现在想起来腿脚还有些发软。”   季薄情将自己的脸埋入他的后背,低声道:“抱歉了,先借我依靠一下,我实在是太累了。”   她的手臂在他腰间收紧。   这一刻,她陡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人根本不是玉长生! 第83章 庙中柴房,破戒日夜,你……   这人是谁?为什么会在她的帐篷里?   季薄情不敢露出异样, 只能和之前一样搂着他的腰身,额头在他后背上蹭来蹭去。   她打开他的个人面板看去,那个面板竟然是玄衣郞的面板。   她眼下正抱着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数次被她惹怒, 想要杀她的玄衣郞!   季薄情只觉得自己像是抱着一把准备杀害自己的凶刃,如今这场面纵使是她也很难应付。   凶刃已经开封, 还从刀鞘中抽出来了。   她该怎么办?   季薄情长长叹了口气,“事情真是越来越难办了, 我在这里找不到玄衣郞,又该如何解你的毒呢?”   季薄情:“她说过,笔墨点杀这个绝招是分别用毒和内力的,如果要解开二者缺一不可。”   “只可惜,无论我怎么说, 她都不肯去见一见玄衣郞,如果她能出马的话, 玄衣郞应该会卖给她一个面子, 为长生你解毒。”   她感受到自己正抱着的那人肌肉一下子绷紧。   季薄情笑道:“长生, 你怎么了?怎么易容了,连话也不会说了啊?”   她怀里的“长生”压低声音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季薄情好像并没有介意他的说话态度。   她抱着玄衣郞就像是抱着一只大熊似的摇摇摆摆朝床榻处走去。   “那个人不就是玄衣郞昔日最为亲密的人嘛,玄衣郞的秘密也只有她最清楚了。”   “是吗?”他声音微颤,“是她自己说的最清楚玄衣郞的事情吗?”   季薄情:“嗯,我倒是觉得她是在说大话……唉, 累死我了, 陪我躺躺。”   来到床榻边后,季薄情立刻带着他朝床榻倒去。   就在倒下的刹那,季薄情借着他失衡的动作,以及帐篷和床榻的围堵, 双腿直接压上他的双腿,身体压制他的一只胳膊,一只手控制住他另一条手臂,抽出斩龙小刀抵上玄衣郞心口。   与此同时,玄衣郞竟在瞬间抽出双臂,朝季薄情攻击过去。   季薄情抬手格挡。   玄衣郞提膝踹去。   季薄情躲开,并踢向他。   他两腿一张,死死夹住她踹来的脚。   两人就这样在长榻上滚了一周,互搏了几个来回。   最后,季薄情的小刀刺进他胸膛一寸,而他的大手则死死勒住她的脖颈。   不知道是因为逼仄的空间,还是因为他在顾忌什么,所施展出来的武功并不及前此高明。   黑暗中,两人微微喘息着,瞪着对方。   玄衣郞声音沙哑道:“你口中的那人究竟是谁!你若不说清楚,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季薄情冷笑一声,“口气倒是不少,谁死在谁手里,尚未可知吧?”   “而且,现在分明是你有求于我,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吧?”   玄衣郞沉默。   就在这时,帐篷帘幔突然被人掀了起来,一个小兵冒冒失失闯入进来。   他一进来,就看见两人像是扭麻花一样在床榻上扭在一起,眼睛瞪得极大。   两人这才想起来,从那人的角度看去,并不能看到两人彼此威胁的场景,倒像是两人亲密地搞些什么。   那个小兵连忙慌张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知道你们两个是这种关系,我这就走,这就走。”   他一边往外退,还一边将眼睛瞪得更大,一眨不眨盯着两人,似乎要在仅限的时间里,多看几眼两人。   季薄情和玄衣郞二人都紧绷着身体,动也不敢多动一下。   随着帐篷帘幔缓缓落下,月光也越缩越细小,最终被黑暗吞没。   在漫长的对峙和紧张后骤然轻松,会让人忍不住有些放松警惕。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猛地从帐外刺来,直直奔着玄衣郞而去。   玄衣郞一个旋身,仰面而倒,想要避开这道剑芒。   只可惜,他因为放松警惕片刻,躲避的动作慢了几分,而剑锋又极为迅猛,他虽然避过了要害,可还是被这一剑破了相——眉骨上被割出长长一道痕迹,鲜血像是不要钱一样往外淌。   那个相貌平凡,行动又莽撞的小士兵此刻正踩在长榻上,剑锋抵在玄衣郞眉心上,一滴嫣红的血顺着剑锋慢慢滑落,印在他的眉心上。   玄衣郞冷漠地注视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看向季薄情,“那个人究竟是谁?”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非但没有要处理自己伤口的意思,连自己的性命都置之度外,只是想要搞清楚季薄情口中那个人的存在。   季薄情没有理会已经被控制在剑锋下的玄衣郞,她盯着面前这个虽然面貌不一样,但散发出来的气势跟玉长生一般无二的士兵。   “玉……长生?”   士兵点了点头,“是我。”   季薄情:“这还真是,我刚才竟一点都没有认出来。”   “你方才是发现我们两个的状况了吗?”   玉长生冷冰冰地注视着玄衣郞,“是,我闻到了血腥味儿,而且,你其实并不喜欢与其他人靠的太近,这人与你的距离实在太可疑了。”   “这个时候在军营里隐藏身份,想要对你不利,又胆大包天敢直接动手之人,除了他之外,我不作他想。”   季薄情赞叹道:“你一早就猜到他是玄衣郞,所以,主动退出去,就是等待他松懈的这一瞬间。”   玉长生:“我的武功虽然比玄衣郞要高一些,不过,他的轻功还是很厉害,从我手中逃跑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季薄情当真是对玉长生刮目相看了。   从他扮演小兵时的做戏,到他引而不发让玄衣郞先懈怠下来,再到隔着帘幔都能一剑刺中玄衣郞,这一切足以证明了玉长生的聪慧、细心、大胆和本领高强。   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好好成长了。   季薄情忍不住用十分喜爱的目光注视着玉长生。   玄衣郞却在此时轻笑一声。   “有一件事你怕是没说吧?”   他仰面躺在床榻上,迎着剑锋,直视玉长生,从眉骨上流淌下来的鲜血几乎遮蔽了视线,可他却没有下意识闭上眼。   血揉进他的眼眸中,那双眼睛几乎变成了血色。   他轻轻淡淡道:“你的所中的笔墨点杀已经破坏了你的经脉,你现在发挥的实力只能有七八分吧?”   玉长生神色不动,“那又如何?七八分足矣。”   他神情磊落又大气,透着骨子里的自信。   在武学一道上,他自信这世间没人能胜得了自己。   玄衣郞神情冷淡又带着一股阴郁和自厌,“你们千方百计想要找到我,不就是想要拿到笔墨点杀的解药吗?”   “我可以给你们,就算是帮你运功消解你经脉中的内力也可以,只要你们告诉我,那个告诉你们笔墨点杀的女子是她吗?她在哪里?”   他抿了抿唇,直到将唇抿的发白,才睁着眼睛,隔着血色看向季薄情,“我要见她。”   “生,则见人;死,则见尸!我要看到她!”   他呼吸急促,“只要能让我找到她,我可以答应你们任何条件。”   此话一出,季薄情便清楚地知道玄衣郞在他们面前已经一败涂地了。   在谈判开始的时候,就将自己的底牌亮出,这不是等着人来给他下套嘛。   然而,还没等季薄情开口,玉长生和玄衣郞二人竟不约而同看向帘幔处。   季薄情眼皮一跳。   等等,他们两个这副样子……难不成又有人来了?   她的营帐什么时候变成大家都可以随意参观的地方了?   玉长生猛地脱下外衣,长剑下移,抵住玄衣郞的胸口,衣服则罩在剑身上,季薄情也把匕首藏到袖子里,来到他们两个跟前,想要帮忙挡一挡剑。   玄衣郞眸子一转,突然出手朝季薄情攻击过去。   玉长生瞳孔一缩,直接伸手拍向玄衣郞的胸口。   季薄情猛地抓住玄衣郞的手臂,凑到他耳边,用气音道:“庙中柴房,破戒日夜,你都忘了个干净吗?”   玄衣郞心神大震,甚至难以再去抵抗玉长生拍来的一掌。   玉长生便改掌为抓,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撕拉”一声,原本被季薄情匕首割破的衣服,就这么被玉长生无情地撕裂了。   季薄情抽空看了一眼玄衣郞的胸膛,他的心口处刻着一个鲜红的“梦”字。   季薄情如遭雷击。   他胸膛原本就刻着字,又被季薄情刀刃和玄衣郞的剑锋划过,隔远处看,他苍白的胸膛上一道道血痕,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他这是被挠出来的。   “唰!”   帘幔一下子被掀了起来。   “抱歉,楚先生,我想了又想,有件事一定要跟先生说清楚。”   裴宗之一边低着头说话,一边掀起了帘幔。   他似乎因为心神不宁,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的情形。   “我想先生你也没有断袖之癖吧,你适才举动一定是……”   他一抬头,正看到季薄情与另外两个士兵在床榻上滚成一团,三个人皆是衣衫不整,像是做了某些事情。   裴宗之瞠目结舌,原本已经恢复清明的头脑再次混乱成一团。   长榻上三人同时看向他,再看他这副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玉长生:“……”   玄衣郞:“……”   季薄情:“……”   算了,楚贪狼只是一介马甲而已,楚贪狼干过的事情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裴宗之深吸一口气,“你们这是在……”   季薄情叹了口气,双手一揽,将暗地里较劲儿的玄衣郞和玉长生都揽入了自己怀中。   她靠着玄衣郞的肩膀,对裴宗之笑道:“你都拒绝我了,难道还不能让我在温柔乡里忘记忧伤吗?”   裴宗之心道:你这哪里是忘记忧伤啊,你这简直是乐不思蜀。   裴宗之死死盯着季薄情,简直不知道他何时说的是真话,何时说的又是假话。   季薄情:“你来这里找我,莫非是转变了心意?”   裴宗之:“并没有。”   他一脸嫌恶,神情尤为冰冷,“既然你有所寄托,那就不要再骚扰我了。”   季薄情轻笑一声,“明白了,裴大人。”   裴宗之仍旧站在原地。   季薄情:“你还不离开,难道是想要大被同眠吗?”   她眼睛亮晶晶的,“那我可真是求之不得。”   裴宗之:“……”   他根本忘记了自己想要来跟她说什么,被她气得掉头就走,连帘幔都被他掀的猎猎作响。   过了会儿,玉长生开口道:“他走远了。”   玄衣郞冷淡道:“放手。”   季薄情笑了,“你不是说,为了她,你什么都能做的吗?”   她的手指下意识贴在他后腰的纹身上。   玄衣郞敏感地打了个哆嗦。   他用一种杀气腾腾的眼神注视着季薄情,“我不介意杀了你,再去问别人。”   “又用此事来拿捏我,是谁给你们的胆气?崔不群吗?”   季薄情从他嘴里听到一个如此熟悉的人名,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玄衣郞干哑着嗓子发出一声如同泣血的笑容。   他就像是被欺负到了极致,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那双浸满鲜血的眸子正死死盯着季薄情,里面的情绪是自嘲的,疼痛的,阴郁的,却又不甘心还抱着希望的。   玄衣郞:“你还真是从崔不群那里学到了很好的威胁我的方式,哈,哈哈!”   他捂着脸上血,痛苦道:“崔不群,崔不群!他就算是死也不放过我是不是!”   他咬牙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简直像是要忍不住用牙咬断崔不群的脖颈。   季薄情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   崔不群究竟背着她,都做了什么事情?   玄衣郞猛地抬起头,脸上涂满了鲜血,犹如厉鬼一般。   “如果你们真是崔不群的人,那么我只能说,我的笔墨点杀用得好,用的妙,若不是有他,也不会用今时今日的玄衣郞,更不会有改良过的笔墨点杀了。”   玄衣郞痛苦地闭上眼,“之前,他告诉我她病了,只要我付出一些什么,就能够救她性命。”   “可真当我付出之后,他却又告诉我她死了,死了……我连她的尸身都没有看到,崔不群就这样将我打到在路边,我像是一条丧家之犬一般。”   玄衣郞咧开嘴角,“你们最好告诉我,崔不群当年告诉我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没有死,她还活着,要不然,我一定不会饶过你们的。”   “你们知道我的两门绝技叫作礼佛功和笔墨点杀,可你们知道自从得知她死讯,我因为走火入魔而突破后,这两门绝技叫什么吗?”   他微笑,露出癫狂又阴暗的表情,“佛不渡我皆可杀,天不救你杀天下。”   “为什么佛能够渡那么多人,唯独落下了我;为什么老天能救活那么多人,唯独不肯让她活下来呢?”   “我要让整个天下为她陪葬!”   季薄情被他的话震得眩晕,脑中似有碎片似的记忆在不停碰撞,时隐时现。   玉长生缓缓道:“你说的那个她,究竟是谁?”   玄衣郞嘴角上扬的更大,“她?她是我的梦啊……”   寺院,柴房,掀起波澜的帘幔,亵衣上的画,以及裹住两人的月光。   季薄情捂着额头,“梦……真……”   是梦,还是真?   还是一场大梦还真?   突然,一阵冰冷从额头上传来。   季薄情睁开眼,看到玉长生一脸担心将自己的手背抵在她的额头上。   “你怎么样?”   季薄情笑了笑,“好多了,我只是太过震惊了。”   没有想到梦中的事情会变成真实发生的事情。   更没有想到崔不群为她解决后续,居然是这样解决的。   季薄情想到他腰后的纹身,缓缓道:“所以,崔不群让你做的事情就是让你成为陛下花绣纹身的练手材料?”   玄衣郞脸上的笑容猛地收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季薄情垂眸道:“你回答诚实与否,可能关乎到你能否再见到她。”   他的眸子再也无法冷硬。   他可以对世间一切都不在乎,唯独她不行。   玄衣郞面无表情道:“是,我成了一件工具,被印上了最令我耻辱的标志。” 第84章 金色天赋的善解人意   玄衣郞的回答让季薄情的疑问更多了一些。   “崔不群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是季薄情最搞不清楚的问题。   玄衣郞沉下眼, 冷笑一声,“世家顶上的明珠崔不群,你当真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吗?世家会的手段他都会, 要不然也不可能让大周女帝如此念念不忘了。”   季薄情突然被戳, 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慌张。   季薄情:“你那个时候就知道给你纹身的人是女帝了吗?”   玄衣郞:“我虽然没有知觉,但还依稀看到了一些景象, 嗅到了一些香气,后来经过调查, 我才发现那人便是她。”   季薄情摸摸脖子,“那就奇怪了,你既然可以毫无顾忌地对吴横江下手,为什么不对她下手呢?反正你们仇恨已深。”   玉长生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很明显, 他的眼神偏向了她的方向。   玄衣郞冷淡道:“我难道不想杀她吗?只是没有倒出功夫来而已。”   季薄情摇了摇头。   若是真的恨不得杀了一个人,哪里会没有功夫, 只怕是他打心眼儿里并不想杀她吧。   玄衣郞什么都没有说。   他不会说, 他确实在得知真相后, 有杀了崔不群和季梦真的想法,但崔不群的武功比他要厉害,他非但没有成功,反倒又被崔不群羞辱了一顿。   他不杀季梦真则是因为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告诉他,他若是真这样做了, 一定会有后悔的一日。   玄衣郞撩起眼皮, 神色不善道:“该问的你们都问了,应该我提问了吧!”   “呵,算我好心提醒你们一句,虽然崔不群已死, 但以崔不群的城府和心机,即便他死去,活着的人照样被他耍的团团转。”   玄衣郞眼中恹恹,“我就是个例子。”   季薄情:“因爱人而受制于人,方才是至情至性之人。”   玄衣郞一时无话。   季薄情笑了一下,“真是对不住,我之前不知道你有这样的经历,拿你最心爱之人来威胁你,是我做错了。”   季薄情温声道:“虽然我还想要问你笔墨点杀的解毒的药方,但我此时更想要告诉你,你最想知道的那个答案。”   玄衣郞一惊,立刻看向季薄情。   无论被利用多少次,无论被打击过多少次,无论失望过多少次,无论崩溃过多少次,又有多少次因此走火入魔,差点命丧黄泉,当他听到她还有可能活着的消息时,仍旧会忍不住爬起来,凑过来,用力去听,去信。   季薄情:“你要找的那个人就在大周女帝身侧,你敢去见她吗?”   玄衣郞保持着倾听的姿势,一时没有动弹。   季薄情:“喂,你还好吗?”   他脸上露出似笑似哭的神情,“我……好吗?”   他哑着声音道:“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她还活着,她活着!”   他瞪向季薄情,“你最好不要骗我,你若是骗我,你们大周就要彻彻底底完了。”   季薄情平静地回视他,“只要你还认得出如今的她,你就会知道我所言不虚。”   “如今的她?你什么意思?她怎么了?她容貌有损?她身体不好?”   玄衣郞咄咄逼问,季薄情却并不打算再说下去。   玄衣郞见她如此坚决,视线在两人身上徘徊片刻,突然道:“笔墨点杀之毒的解药,我的确是有。”   季薄情心中疑惑,这可跟她记忆不符啊。   季薄情怀疑道:“可是,她说,你当年告诉过她,连你也没有解药的。”   玄衣郞苦笑,“当年是当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可能没有精进,而且……”   他阖上眼。   当崔不群告诉他,她因中毒而死去,所中之毒是某个高手的独家毒药,御医毫无办法,就连下毒者也没有解药的时候,他心像是沉入了雪山寒潭中。   他隐隐约约有一种自己得到报应的感觉。   他所研究出来的笔墨点杀绝招所带之毒,不也是这样的毒吗?   昔日,他以自己的才华自傲,并不在意自己没有研究出相应的解药,毕竟无解之毒的绝招才是天下杜绝。   而那日,他忍不住想,若是她中的是他的笔墨点杀之毒该怎么办?他拿什么去救她?   前十几年他研制出了笔墨点杀之毒,而后几年他则专注于如何解开自己的无解之毒。   没有想到正是因为这份解药,他兜兜转转又可以再见她了。   这还真是可笑……   玄衣郞轻声道:“我真是念了十几年的经文,如今才算是明白了何谓因果,何谓缘起性空。”   玉长生却在此时突然插言道:“缘起是真?性空却未必。”   玄衣郞惊异地看着他,“我竟不知长生道长对佛家说法也有涉猎?”   玉长生:“佛道亦有相通之处,我并不认为你的所遭遇的一切是没有人为参与的。”   玄衣郞:“虽然我认同崔不群的聪明才智直逼鬼神,但我并不认为他可以预料到此时的我会遇上你们,并因此而获益。”   玉长生:“教诲他人易,自省者难,你适才提醒过我们,如今换到自己身上又不敢信了。”   玄衣郞无法反驳。   “可你们与他素昧平生……”   季薄情轻笑一声。   那你是不知道朕与他的渊源。   若此事不是“性空”,而是人为,那么,就是有人早知玉长生有此一劫,在这里助他一臂,也是在帮助朕。   季薄情叹了口气,“这件事放到后面再说,如今你也知道我们三人算是暂时站在同一条船上了吧?”   玄衣郞颔首,“你们虽然是大周女帝的人,但我并不会对你们做什么,也不会再做些什么打乱你们的计划,我只要你们临走时,叫上我,带我一同返回扶苏城见到她。”   原本肆意妄为的玄衣郞,因为有在意的人而收敛。   季薄情心中道:一旦我们手里真没有这个人呢?你是不是还要受骗一次,彻骨伤心一回?几年过去了,你这个死心眼儿的小和尚为什么还是没有半点长进?还是这么一门心思地将伤害自己刀递到别人手上?   季薄情手指微动,悄悄从玄衣郞背后缠住了他的头发,发丝却并不顺滑。   青丝中蕴含心血,玄衣郞的身体恐怕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   “我记得你的发丝似乎是白色的。”   玄衣郞:“因为要易容,所以染黑了发。”   “为什么会早生华发?”   玄衣郞一脸平淡道:“不过是走火入魔,经脉逆转,伤了身体元气而已。”   ……而已吗?   如若这次,她再骗了你,你这具身体还能经得住再一次的走火入魔吗?   每一次走火入魔便会消减寿元,你还有多少寿命能够消减?   季薄情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沉声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绝不骗你。”   嗯,大周人不骗大周人。   玄衣郞循着她的手臂向上望去,他眸光微动,“多谢。”   季薄情一时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   小傻子,梦中骗了你的人也是朕啊,你道什么谢啊。   玄衣郞默默凝视着她,用目光在搜寻着什么。   不知道为何,听了她的话,他心中竟然一片安宁,一直翻涌的内力也好似平稳了许多。   玄衣郞道:“你们还有事要说,我先走了。”   “且慢!”季薄情展眉一笑,“我们正需要先生的帮助。”   玄衣郞诧异地看着她,忍不住笑道:“你竟敢用我?我手上可是沾了不少尊贵之人的鲜血。”   季薄情:“那又如何?‘英雄不问出处’,陛下就是这样教导我的。”   玄衣郞挑眉,神情肆意,“好啊,既然你们都不怕,那我还担心什么?”   玉长生看了季薄情一眼,转而对玄衣郞道:“你是重情之人,因情魔生,自然因情而魔灭。”   玄衣郞深深叹了口气,“你们两个……算了,说吧,在我见到她之前,我会暂时为你们所用的。”   只要能见到她,他不介意自己成为什么,武器也好,工具也罢。   季薄情:“玄衣郞是江湖上对你的诨号,我们既然都这么熟了,就不能这么叫了,叫觉心大师又不适合,那……”   玄衣郞:“你不是已经知道的我的俗家姓名了吗?我没有字,你就叫这个名字吧。”   季薄情:“卢……小师?”   玄衣郞卢小师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垂,“许久不听这个名字,还真有些不适应。”   “我真是好奇,她居然连这个都告诉给你们陛下了吗?她究竟对那位大周女帝是有多么信任啊。”   他倒是不介意自己的信息全都被她泄露出去,只希望那个姑娘能多长一些心眼儿,别全无保留地信任他人,反倒被骗的一无所用。   她若委屈受苦,那简直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   季薄情看出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不由得笑了一下。   明明他自己才是最笨蛋的那个,他又偷偷在心里编排谁呢!   玉长生:“咳!”   季薄情快速看了他一眼。   玉长生眉眼低垂,轻声道:“白子明还在军营外等着我。”   他手指摩挲着剑柄,隐约泄露心事。   季薄情合掌笑道:“你干嘛让他待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干脆直接把他带进来吧。”   玉长生、卢小师:“……”   到底哪里更加危险啊!   季薄情正色,开始谈论起了正事:“之前我在大帐中得到了魏国军队、越国军队和花州军队的位置图,你们看看,该如何引导他们战成一团?”   她在长榻上铺展开一张纸,用笔简单勾勒了一副图。   卢小师忍不住冷笑一声,“真有意思,这群人算计到一起去了。”   季薄情:“这当真是天助大周也,若是此举能成功,大周既能夺得花州,又能将越国的帝王掐在手里,更妙的是能够打压魏国。”   卢小师轻轻“唔”了一声,“若是三方会战最好选择开城。”   季薄情:“怎么说?”   卢小师:“这里有三条路通往开城,三条路中间都有高山阻隔,他们可以看不到彼此,却都被引入这个瓮中。”   玉长生:“此计甚险,若是有武功高妙者如你我为探子,难保不会查探到其他军队。”   季薄情无奈笑了一下。   现在这三支军队中都有玩家的存在,什么计划和布局,让这些整天用轻功在天上高来高去的玩家看见,那必然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了,什么密谋都成明谋了。   卢小师轻笑一声,“那就要给他们放个饵料了,让他们不得不前往这里。”   季薄情看向他。   他眸光阴森,手掌笼罩着自己被鲜血糊住的侧脸,慢声道:“比如说在这里放一个他们都不得不去抢的东西,或者人。”   玉长生:“不可,太过危险。”   卢小师轻松一笑,“想要争夺天下,如何不冒险,难道你们的陛下连这点风险都不愿意冒?”   玉长生:“陛下涉险,将我们这些臣子置于何地?尤其是献计之人并非真的想要为大周谋划,而是为了故意让陛下涉险。”   玉长生目光咄咄逼人,“若是要涉险,自然应由我们代替君王,我如此,他人定然也如此,你切莫为了一己私欲,害了心中重要的人。”   卢小师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可他如何听得这样的话。   “你!”   他一把攻向玉长生,玉长生“哆”的一声,将寒光凛凛的长剑插在两人之间的长榻上。   他松开手,剑身轻快乱晃,发出嗡鸣,寒光剑影在两人视线中飞舞。   玉长生冷清地看着卢小师,“她爱重陛下远甚于我,我可为陛下而死,她呢?你在她的心目中能比得上陛下吗?卢小师,你用计要考虑这点,莫要让自己后悔。”   季薄情伸出手,一手按住剑柄,一手按住卢小师的手,笑着道:“卢先生,我知晓你心中满腹委屈不满,可她能重新捡回一条性命要多亏了陛下。”   是啊,要是她不乐意,那个梦中的小姑娘依旧是死亡的状态。   “你莫要让她寒心,让陛下寒心。”   卢小师跪坐在长榻上,撇开头,“我知晓了,但是,此事并不一定要劳烦大周女帝亲自涉险,大周不是效仿古时重新熔铸了九鼎嘛,如今乱世各个势力无一不想得到此物。”   “虽然大周女帝是天下唯一正统,那些势力可能会觉得得到了九鼎,就说明上天重新择主了。”   季薄情:“没错,九鼎确实是个好钓饵。”   卢小师轻笑一声,双手按在膝盖上,“我也有些好奇,大周的九鼎哪里去了?为什么连杨九春都没有找到?”   “这个嘛……”   季薄情摸了摸鼻子。   卢小师侧头看向她,“我真是好奇你与女帝的关系了,女帝怎么会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告诉你?”   季薄情无奈道:“这自然是因为陛下也想有一日重新捞起九鼎。”   卢小师和玉长生都不免吃了一惊,“等等,你说重新捞起?”   季薄情点头,“九鼎它就安安稳稳地躺在一条江里。”   “哪条江?”   季薄情轻咳一声,“就是青山书院所在的青山脚下秀江中。”   玉长生似乎想笑,又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这么说,九鼎已经在越国境内呆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卢小师拍着大腿大笑,“哈哈,越国众人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费尽心机想要找到的九鼎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吧?”   “哈哈哈,我杀吴横江的时候,吴横江更是做梦也想不到,他这个谋朝篡位之人居然会死在距离天下正统的证明——九鼎这么近的位置吧?哈哈哈,当真是报应,报应!”   所有的一切简直如设计好的一般,不,不如说,设计好的都没有这么巧妙了。   季薄情叹气道:“陛下也不想的啊,她当年只是想要暗暗将九鼎送往青山书院,好帮助这座只收寒门学子的书院某个正统的盛名,没有想到船只行到江面中央,居然遭遇一股邪风,船只直接翻了,九鼎也落入江水中。”   “好在九鼎极其沉重,仅仅靠人力是无法打捞上来的。”   哦,除了那些什么手段都敢尝试的玩家们。   等等。   季薄情思量道:如果玩家们知道那里有九鼎的话,那其他势力和那三支军队会不知道吗?他们会忍住不去吗?   届时,就不止是“二桃杀三士”了,而是一鼎杀群雄了。   季薄情看向玄衣郞卢小师,“先生真是帮了我大忙,我一定会回禀陛下,重重赏赐先生的。”   卢小师:“等等,我也没有说什么……”   季薄情:“先生妙计尽在不言中。”   好家伙,原来小和尚你如此厉害,朕若是早知道,早就把你打包带走了。   真不愧是金色天赋的善解人意,能够为朕解忧啊! 第85章 陛下何故先反?   【系统公告】九鼎现世, 谁得九鼎,谁便能问鼎天下,夺鼎之争, 谁是胜者?   【金色任务】大周女帝决心将落入青山脚下秀江中的九鼎打捞上来, 并将大周九鼎归还大周,玩家们能满足她的愿望吗?   【金色任务】魏国皇帝杨九春想要得到九鼎, 玩家们能满足他的愿望吗?   【金色任务】越国皇帝吴人美想要九鼎,玩家们能满足他的愿望吗?   【金色任务】花州王华九灵想要九鼎, 玩家们能满足她的愿望吗?   【金色任务】凉州王范伯兮……   【金色任务】益州王潘昧道……   【金色任务】交州王宋玉川……   天下几大势力统治者一下子出现在世界频道上,整个频道都沸腾了。   【九月九日】等等,这是什么,我靠,九鼎?!真的假的?杨九春历史上并没有得到的九鼎, 我一直以为这是个传说,原来九鼎是真实存在的。   【喵星人】:果然只有季薄情才知道九鼎在哪里!   【越国迷】:前来跟吾皇请安。   【女帝万人迷】:女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国老大】:杨九春死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得到九鼎, 快把九鼎给杨九春!   【侦探探】:你该不会以为杨九春临死前说的真的说是九鼎吧?人家以九鼎来比喻, 是说季薄情本人啊, 你这单身的狗是不懂了。   【华家独霸天下】:华将军,我愿为你而战!   【范氏三雄】: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来看看我们的范氏族三雄,“范梅花”、“范海棠”、“范桃花”!   【卖瓜人】:真的会有人叫这种名字吗?   【昨日桃花】:去去去,这三个绰号是因为范家父子三人都擅长写诗, 又因为诗中名句有花, 所以他们才有了这三个诨号,不过,范家父子三人这基因真是绝了,文采武功无一不妙, 相貌也是史书上盖过章的英俊!   【魅者无双】:若说脸好看就有资格得到九鼎的话,我们宋姐姐也不差啊,交州王宋玉川,狂放不羁的奢侈美人,快来我们交州,近距离跟姐姐贴贴。   【交州多才俊】:交州还有越子衿,三杰之一,崔不群的弟子啊!   【益州吃好喝好】:我们益州,算了,我们那个益州王还指望什么呢?不过,益州这里真的适合种田流的玩家,给大家看看我今日的菜园【图片】【图片】【图片】   【霸者就是我】:你们还真是没有志气,都玩游戏了,还帮什么别人打江山啊,如果我拿到九鼎,我就直接自立为王!   随着季薄情在玄衣郞卢小师和玉长生面前定下了计策,系统立刻刷出了好几条任务。   “九鼎”快要出现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玩家世界。   玩家们有的打算将九鼎献给自己所属势力的首领,有的则打算自己占据九鼎,自立为王。   季薄情关注了一圈下来,发现几个月间,游戏玩家们就已经各自找好了山头,就连偏僻处的凉州、益州、交州等地都有了不少玩家。   翌日清晨,季薄情来到将军大帐点卯,却发现吴人美的脸上流露出贪心的喜色。   季薄情笑道:“陛下今日心情不错,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   吴人美见四下无人,也不装相,笑嘻嘻道:“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九鼎出现了!”   季薄情愣了一下,心中了然。   这些玩家动作还真够快的,晚上刚刚刷新任务,早上大家就把这个消息宣扬的到处都是了。   这正暗合了季薄情的心思。   季薄情:“陛下欲得九鼎?”   吴人美笑道:“谁人不想要问鼎天下?若是给你一个机会,你难道不想吗?”   季薄情装出一副闲散的样子,“这有什么好的,累都累死了,被架在那个位置上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要我说,陛下是最看上去自在,又最不自在的人了。”   吴人美抬起头,深深凝视着她。   许久,他才轻笑一声,“你说的没错,这个位置确实将人禁锢住了。”   “朕刚登基时,也想要施展一腔抱负,然而,朕却发现朕真的想要做的寸步难行,有些时候,朕又发现朕想要做的未必是朕真的想要做,反而是受了身边所有人的影响,人人都说朕应该这样做,明君应当这样做,朕不知不觉就真这样做了,朕简直成了臣子手中的提线木偶。”   吴人美摸了摸椅子扶手,“在朕看来,满朝臣子无一不可杀!”   吴人美在她面前说的这句话已经是过界了,说明他真的将她当作了可以说心里话的知己好友。   季薄情:“您虽然这么说,可若是有朝一日您不能再当这个皇帝了,您大概会忍不住把那个罪魁祸首大卸八块吧?”   吴人美非但没有动怒,反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越国有没有朕,好像没有半点影响。”   “朕不在的这段日子,大臣把持朝政,依旧安排妥当,可见,朕能够顺利继位,也不过是世家看朕年纪小,想要推出来一个傀儡罢了。”   吴人美目光阴森,“朕甚至怀疑,父皇之死是不是他们雇佣玄衣郞去做的。”   季薄情神情惊讶,“不能吧?”   她在心中却暗笑。   吴人美既然能有此猜测,可见他与世家的矛盾愈演愈烈了。   吴人美:“你见识太少了,世家之人顶着道貌岸然的皮囊,说着满口的忠孝仁义,行的却是那豺狼虎豹之事。”   “越国……唉,”他神情沉郁,“朕只希望这次九鼎能落入朕的掌中,如若不然……”   不然什么?   吴人美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即便吴人美不说,季薄情也清楚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如今越国国库空虚,这支军队离开长青城不久,明明供给粮草的道路畅通,粮草却总是要晚几天才能到,士兵们吃的都是米粥,肉类少的可怜。   这难道不可怕吗?这还没有离开越国境内,越国的粮草就供应不上了。   可见,国穷,而世家富。   那些消失的粮草也不知道被哪个世家中饱私囊了。   吴人美难道没有追问?   不过被裴宗之应付过去了。   崔不群、裴宗之……世家之人啊。   很快,因病告假的裴宗之便被陛下传唤来。   裴宗之虚弱地披着孔雀翎披风,脸色苍白,时不时以扇掩口,垂眸咳嗽起来。   看着他这副似乎下一刻就要行将就木的模样,连吴人美都有些不忍心把他揪起来。   吴人美道:“裴军师,快坐,快坐,朕不应该在你生病的时候还急召你前来。”   裴宗之虚弱道:“陛下定然是有要事。”   吴人美便将九鼎的事情说了一番。   裴宗之闭目思考,又慢慢睁开眼,“这难道不是请君入瓮的计策吗?”   季薄情心脏陡然一跳。   她立刻看向裴宗之,裴宗之却一反常态避开他的目光。   他收拢扇子,用扇尖抵着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刚好掩盖他避开季薄情的动作。   晁开天:“军师,这怎么说?”   裴宗之:“告诉陛下消息之人并非是越国专门养在各处的密探,他能得到这个消息来报,就说明这个消息在这天下已经算不得秘密了。”   “恐怕天下各个势力都在摩拳擦掌,准备将九鼎据为己有了。”   吴人美皱紧眉毛,“可是,九鼎就在秀江中,就在青州境内,越国的土地上,这合该是上天赐予越国的一个机会,赐予朕的一个时机。”   裴宗之笑了,笑容里带着丝凉薄,“时机吗?在臣看来,这九鼎恐怕是一道催命符。”   此话一出犹如棒喝。   大帐中所有人都盯着那位病弱苍白又心机一绝的裴家家主。   季薄情眼睛更是亮的惊人。   她实在是欣赏裴宗之的聪明才智。   吴人美:“这怎么说?”   “咳咳……”裴宗之,“陛下,九鼎若在越国境内,那越国此时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了,谁人不想得九鼎?他们若是想要得九鼎,便先要到青山秀江一地,青山与国都长青城何其近,难道陛下还没有看出这招毒计吗?我越国危矣啊!”   吴人美震惊无比,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之前一直兴奋九鼎竟然落在他越国境内,却没有想到此中凶险。   是啊,九鼎若是真在越国,不说别的势力,身侧的魏国就不可能放过,杨九春那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一定会派兵攻占青州。   吴人美捂着额头,“嘶”了一声,“先生,这……这该如何是好?”   晁开天:“请先生救救越国吧。”   裴宗之摇了摇头。   吴人美神情难看,“裴宗之,你是何意?你不救国?”   裴宗之:“非也,臣以为眼下越国已经处于被动,我们要先明白对手是谁。”   吴人美:“若按照你的说法,天下所有人都是越国的对手了。”   裴宗之:“其实,此事缘起是九鼎的去向这个消息从谁哪里传出来的?除了大周女帝,不作他想。”   吴人美猛地一拍桌子,恨得咬牙切齿:“好一个季薄情!”   季薄情当面笑了笑。   不好意思,敌人的怒气就是对朕最好的褒奖。   裴宗之缓缓道:“如今女帝式微,她便用一鼎让局势乱起来,好借此时机发展,更能乱中取胜,女帝果然不愧是被多位帝师精心培养的帝王。”   晁开天偷偷看了一眼吴人美的脸色,开口道:“裴大人,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裴宗之笑了笑:“臣只是有感而发而已,如今越国陷入了被动局面,我们只能暂时收兵回国,以免国都先被人攻陷了,那我们就成了继大周女帝后的第二个笑话了。”   季薄情:“……”   吴人美一脸担忧,“没错,我们要小心杨九春那个贼子派人来。”   吴人美说到此处,忍不住更加愤恨了,“季薄情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放出一条什么畜生来!”   吴人美看向晁开天,“你去整顿士兵,咱们尽早出发。”   等到晁开天离开,帐内只剩下三人时,吴人美冷冰冰注视着裴宗之。   “裴宗之,你老实告诉朕,越国面临如此险峻的局面,世家还不准备出一份力吗?”   裴宗之淡淡道:“陛下,世家是大越的子民,是陛下的臣子,能够为国家和陛下做的,世家自然会去做。”   吴人美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朕是瞎子,看不到粮草这些事情吗?这样子的越国士兵还能打仗吗?”   “朕为什么要将这些刚刚招纳来的新兵派上战场,还不是你们这些世家把持着军权,竟让朕也无法指挥那些士兵!”   裴宗之:“这些,臣不清楚。”   “裴宗之!”   裴宗之侧过头,轻轻咳嗽一声,“若陛下非要臣一句回答,那臣只能说,越国已是强弩之末了。”   “早在先帝在时,臣就说过,世家的问题不解决,越国将会亡于二代。”   吴人美目光如刀。   裴宗之却不慌不忙,“知道女帝为何让世家惧怕吗?甚至惧怕到只敢使出卖弄流言蜚语的手段来损害她的名声。”   “那是因为,女帝从来没将这些世家大族看在眼里,是真正地敢打敢杀,敢株连九族。”   “当年陇西李氏少族长李非凡也是年少英才,李家甚至有与当时的储君季梦真结亲之意,结果呢,李非凡死的足够身败名裂吧?还是由正在议亲的储君殿下一手炮制的,从那以后,世家便都清楚季梦真的心思。”   “她这辈子是绝无可能与世家子弟的成婚的,一丝一毫的可能性都没有。”   “她的薄情之名,难道仅仅是因为杨九春一事吗?”   裴宗之笑了笑,“当年世家可是上赶着讨好她,各路世家子弟无不任由她挑选,可她可以一边跟你交好,一边杀你全家。崔不群再如何讨女帝欢心,也没有耽搁女帝杀了他的伯父叔父,崔家多么大的一个世家,都被女帝杀怕了,眼下即便投靠了魏帝,也不敢太过出头。”   裴宗之看着吴人美:“陛下,若是你和先帝能够学到季梦真这点长处,也不至于让越国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您是该残忍的时候不该残忍,应当仁慈的时候又缺少仁慈。”   裴宗之摇了摇头。   吴人美用手指指着他,被他气得竟说不出话来。   裴宗之慢条斯理地微笑道:“陛下莫急,您现在还有毒在身上,解毒之事还要靠臣,还望陛下多多体谅臣之不易。”   季薄情诧异地看着此时狡猾又锋芒毕露的裴宗之。   这样的裴宗之太不像裴家家主了,可又让人觉得他就该是这样的。   裴宗之:“陛下身上的毒,臣已经有了解法。”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这里的药,每日三丸,七七四十九日后,陛下的毒自然会解开,至于残留在您体内的内力,反正您的武功并不高深,就算自此不能习武也不算什么。”   说着,他就将小瓶抛给吴人美。   吴人美根本没有去接。   小瓶撞到他的腿,又顺着腿滚落。   在瓶子快要掉到地面上的时候,被季薄情一把捞进手中。   裴宗之双手拢入袖中,“臣告退。”   他漫步离开,犹如当时刚刚进军营一样,可此时,他已经跟吴人美撕破了脸,偏偏吴人美拿他无可奈何。   偌大一个军营,吴人美唯一可信之人只有身旁的楚贪狼。   他又怎么能让肆意直爽的楚贪狼去对付裴宗之这么一个奸诈小人呢?   裴宗之离开后,营帐内只能听到吴人美的粗喘声。   季薄情看着手里的药瓶,一屁股坐到扶手上,“陛下,您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啊。”   “我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您该想想后手了。”   “后手,还哪里有后手,整个越国臣子不是世家人,就是依附与世家之人。”   吴人美神色阴沉,“除非朕引狼入室,让畜生却对付另外一群畜生。”   季薄情笑了,“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眼下不是正有一个机会吗?”   吴人美眼神慢慢偏转,落到她脸上。   季薄情缓缓吐出二字:“九鼎。” 第86章 七绝之一庄亦邪?   吴人美侧头盯着季薄情。   季薄情摸摸下巴, “不过,这个提议也有个问题,就是容易过火, 毕竟那些狼可是很难能够掌控的。”   吴人美冷笑一声, “大不了两败俱伤罢了,要不然朕永远是受这些世家掣肘的皇帝!”   吴人美目光深沉, 显然是将季薄情的提议记到心中去了。   季薄情眼波一转,举起手中的药瓶, “陛下,这药您吃吗?”   吴人美抬起一只手,撑着下巴,露出少年人的苦闷表情。   他撇撇嘴问道:“你说呢?”   他在季薄情面前完全没有顾及,也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撑起皇帝的架子。   季薄情打量着手中的瓶子, “我不敢说。”   吴人美轻哼了一声,“还有你不敢说的?”   季薄情笑了一下, “我确实有些怀疑, 但是, 陛下体内的毒如果不治,恐怕会越发难受。”   她看着吴人美脖颈上慢慢向上向下蔓延的红痕,“陛下还是服下此药吧。”   吴人美:“朕宁愿毒死,也不想要受制于他。”   “对了,朕让你暗中在军中调查玄衣郞之事, 你进行的怎么样了?”   季薄情叹气道:“不行, 那玄衣郞太能藏了。”   吴人美咬牙切齿,“那个该死的!”   季薄情颠了颠手中的药瓶,“陛下,不若我倒出一丸药, 拿出去给附近城中的郎中检查一下,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名堂。”   吴人美摆摆手,“那你就去吧,不过,以裴宗之的手段,旁人是看不出什么名堂的。”   季薄情:“那也总要试试。”   吴人美捂着额头,头疼道:“朕当初怎么就信了裴宗之的鬼话,以至于现在竟然成了他的傀儡。”   季薄情将取出一枚黑乎乎的药丸,将瓶子放到吴人美身旁,“我觉得晁将军未必是站在裴宗之那边的。”   吴人美轻笑一声,“世家之人到底不可信。”   季薄情心道:你是该信的人不信,不该信的人偏要信。   季薄情安抚了吴人美一会儿,便告辞离开。   她在军营中找到玄衣郞的营帐,一头闯了进去。   营帐中还有其他几个士兵,那些士兵正凑在一起掷骰子,其中混着五六个一起玩的玩家。   唯独玄衣郞仰面躺在床板上,屈着一条腿,默默看上营帐顶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哟,楚哥,要一起玩吗?”   在军营这几日,季薄情跟下面的士兵混的比较好,见她过来,还有人问他要不要一起玩。   季薄情笑着摇摇手,“我就不用了,你们小心些,别被抓到。”   士兵们摆手笑道:“他们哪里有空管我们这些小兵啊,就算是晁将军也只盯着那些有救的新兵操练,不管我们这些纯粹来混日子的。”   玩家也热情招待:“楚哥,一起玩吧,人多热闹,我带你玩桌游,咱们跑个团什么的。”   季薄情:“跑团?”   玩家:“嗯嗯,来吗?”   一旁榻上的玄衣郞卢小师已然听不下去了,他直接翻身而起。   “找我的吧?咱们出去说。”   他当先一步,走了出去。   季薄情又跟众人寒暄了两句,才也转身出门。   她一出去,就见卢小师正揣着手,靠着一根柱子在等她。   “何事?”   季薄情站在他身侧,揽住他的肩膀。   卢小师侧头看了一眼她自动自觉的手,又默默扭头冷冰冰盯着她。   季薄情一点没被他的眼神吓退,笑呵呵道:“走走走,有些事情要与你和长生一起商议。”   卢小师鼻子动了动,又侧过头,仔细对着她的手指嗅了嗅,“你的身上怎么有一股药味儿?”   季薄情:“你的鼻子未免也太敏锐了吧,我身上带了一丸据说能够解笔墨点杀之毒的解药。”   卢小师冷笑一声,显然是觉得她在说大话。   季薄情摇了摇头。   季薄情找到玉长生的时候,玉长生正站在军营角落里,他双腿并拢,两只手平举,一只手拎着一个硕大的铁锅,铁锅也举得与手臂平齐。   卢小师上下打量他几眼,忍不住道:“基本功可真是厉害。”   季薄情:“你这是在练功?”   玉长生:“伍长嫌弃我炒的菜不好吃,罚我举锅一个时辰,这也是一种修行。”   季薄情赶忙跟伍长说要借用一下玉长生,因为季薄情的好人缘,伍长并未多阻拦。   季薄情将两人凑齐后,便将营帐中发生的事情对两人说了一遍。   玉长生奇怪道:“裴宗之言行与以往不同,他好像因什么而焦躁,以至于再也忍不下自己的锋芒。”   季薄情摸摸鼻子。   此事该不会跟她有关吧?   卢小师朝季薄情伸手,“药给我,我倒要看看这位裴家家主有多厉害。”   季薄情将藏起来的药丸递给他。   卢小师用帕子扣下来一块,仔细看了看,闻了闻,又尝了尝。   季薄情:“喂,药岂可乱吃?”   卢小师:“我心中有数。”   他尝过药渣后,皱紧了眉头。   卢小师露出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这副药真是厉害,用药之大胆竟是连我也没有想到的。”   季薄情:“你是说这丸药确实能够解毒?”   卢小师:“非但如此,这药还能够疏通经脉,能够慢慢化解他人内力在经脉中的痛苦,药中有好几味毒,大概是要引导自身内力来攻击经脉中我留下的内力,这样一来,经脉中我留下的内力虽然会被损耗,可自己的内力也会被消耗,可能会成为一个毫无内力的废人。”   卢小师:“研究出这个药的还真是一个奇才啊,竟然将需要解药和内力的解毒方式综合到了一起,当真厉害至极。”   卢小师这么一个傲慢的人都对研究出这味药的裴宗之赞誉有加,可见裴宗之是有多么厉害。   玉长生:“奇怪,我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季薄情:“我也有这种感觉。”   卢小师捏了捏药渣,“他研究出这味药未免也太快了,我如此引以为傲的绝招,竟然让他在短短几日内化解。”   季薄情猛地合掌,“对,就是这个!”   季薄情:“你研究出解药用了多久?”   卢小师:“几年时光了。”   季薄情:“你是研究出绝招之人,又如此天才,我不信连你都要用几年才能研究出的解药,他短短几日内就能完成!”   卢小师睁大眼睛,“你是说……”   玉长生:“这药丸并不是新做的。”   卢小师:“……他早就做好了此药?”   此话一处,在场三人都有些震惊。   卢小师:“为什么?说不通啊,他为什么能够提前将解药做出来,难道他已经料想有今日?”   玉长生:“或许他早就接触过笔墨点杀,像他这样的聪明人,知晓世上有这样厉害的绝招,自然会想办法给自己留一条生路。”   卢小师:“可是,我除了告诉她以外,再也没有告诉任何……不,等等,还有一个人。”   “我在采药途中曾经遇上一位小郎中,跟那位郎中交谈过我的毒,他给我提了不少建议。”   玉长生:“说了笔墨点杀这一绝招?”   卢小师点了点头,“因为我不能杀生,试验此招,也是由这位郎中帮忙的。”   季薄情:“你可记得他的长相?”   卢小师皱眉,“长得倒是不错,他虽然是赤脚郎中,但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书生气,说话却毫无顾忌,又十分有趣。”   “我询问他的名字,他并没多说,反倒是问我,在我看来,他是正是邪,是庄是谐?”   “我便说这世上哪里有绝对的善人,或是绝对的恶人。”   季薄情心中一惊。   这样的说法,简直让此人的名姓呼之欲出。   卢小师:“他听后大笑一声,颇有狂士风范。”   季薄情:“你可曾见过他的字迹?”   卢小师笑了笑,“这倒是见过,他的字体东倒西歪,看似稚子启蒙所写,可细细看去却别有章法与美感,当真字如画。”   玉长生:“可是这样的?”   他提起一根树枝,将在青山脚下酒馆中所看到的那副字写出了几个,字迹近乎病梅体。   季薄情诧异地看向玉长生,“你竟然学会了。”   玉长生浅浅一笑,谦虚道:“只是照着记忆中的样子写,功力尚达不到原作者的功力。”   卢小师:“倒是有这个味道了,这大概是他那种字体发展后的样子。”   季薄情挺直脊背,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卢小师遇到的乡野郎中也许是酒馆中留下字迹的赤脚郎中,也许是如今世家之一裴家家主裴宗之,更也许是七绝之一——人称“狂士”的“狂绝”庄亦邪。   病弱聪颖鬼才裴宗之与狂放才子庄亦邪……这两人居然是同一个人吗?   季薄情真的难以想象。   玉长生看向卢小师:“有没有可能裴宗之便是当年的郎中?”   卢小师一愣:“啊?啊……啊!”   连他也一时无法接受。   毕竟,高高在上的裴宗之与山野小郎中之间地位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他裴宗之为什么要放着锦衣玉食不去享受,偏偏要去钻深山老林,走在乡野山村中给那些穷苦贫民问诊呢?   此人简直是一个硕大的谜团!   卢小师双手抵在一处,“你要这样说的话,未必没有这样的可能。”   “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可他为什么呢?他犯不着啊!”   玉长生徐徐道:“如果顺着结果倒推,裴宗之因为身体不好,常年称病在家修养,谁也不知他是否真的在家,即便外出巡游,也很难会被知道。”   这么一说,裴宗之是那个赤脚郎中的概率又提高了不少。   季薄情:“裴宗之此人确实很有秘密,他虽然看上去病弱,但他武功极高,很有可能快要赶得上长生你了。”   玉长生深深看了季薄情一眼,“还差一点。”   季薄情挑眉。   真是甚少见玉长生如此明显的骄傲。   季薄情笑了,“对,你说的没错。”   卢小师看看两人,心中莫名泛起一股别扭。   “喂,多亏了这药丸,我对解药药方又有了新的想法,之后我去买药,给长生道长解毒。”   季薄情:“多谢了。”   卢小师撇过头,“免了,我可不是看在你们两个的面子上,我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季薄情粲然一笑,“当然,这一点我们是明白的。”   卢小师心中又是一酸。   季薄情继续道:“做戏要做圈套,我跟吴人美说要去找郎中问问这丸药的情况,便也出军营一趟。”   玉长生:“我去接应白子明。”   季薄情沉默片刻,“我与你同去。”   卢小师酸酸道:“你们两个可真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啊。”   玉长生一本正经点头,“我与她相识已久,同床共枕几度,自然习惯同行同往。”   卢小师:“……”   我这是在嘲讽,你难道听不出来吗?   季薄情“噗嗤”一笑。   卢小师:“你笑什么!”   他恼羞成怒了。   季薄情:“啊,我只是觉得今日天气格外晴朗,心情也好了起来。”   卢小师:“呵……”   突然,军营内响起一阵鼓声,这是命士兵们集合的信号。   ……   卢小师、玉长生和季薄情三人跟普通士兵一样站在人群中,晁将军则在台上说明要更改行军路线,并给所有士兵半天时间准备,等到日落他们就要急行军了。   等到晁将军训完话,队伍解散,三人不约而同偷跑出军营。   在这一途中,他们还发现了不少跟他们一样的士兵。   这些人大多是玩家,他们没组织,没纪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军营体验够了,自然溜去做别的任务了。   还有的玩家只是闲不住,想要扩张地图而已。   见到季薄情三人,这些闲不住的玩家就主动凑过来,似乎想要接任务。   季薄情三人没有跟他们多说什么,他们就跟在他们后面,自己聊起天来。   “胖子,你怎么知道这里有条小路可以出军营啊?”   “你也不看看我有多少年的逃课经验,大学就算是把墙上挂上了铁丝网,我也照样能找地方翻出去。”   “厉害,厉害。”   “听说这附近有个镇子,咱们去接接任务。”   “话说,这裴宗之也太奇怪了,为什么他的面板我们什么都看不见。”   “那一定是个有秘密的男人。”   “如果咱们扒出一的秘密会不会能得到额外的奖赏?”   季薄情心中道:是啊,奖励就是前往十八层地狱的单程票。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镇子里。   玄衣郞与他们分头行动,早早甩开了这些玩家。   玉长生在与季薄情转过一个拐角的时候,突然一把抓住季薄情的的手腕。   “抱歉,陛下。”   下一刻,两人身影飘忽,玉长生便带着季薄情蹿到了另外一条街上,跳进了一家客栈的后院。   玉长生松开手,动作敏捷地从外壁翻上二楼,单腿屈膝蹲在窗台上,一只手按着窗户上边的窗棱,一手敲了敲窗户。   窗户一下子被打开,探出一张与周正温善的脸。   白子明遇见玉长生,粲然一笑,“道长。”   玉长生点了点头。   他看向窗户下面,袖子一抖,一根丝线射出,缠在季薄情的腰际,他轻轻一拉,便将季薄情拉了上来,并带入窗户内的房间。   白子明看了季薄情一眼,笑道:“这位大哥是?”   季薄情深深看着他的眉眼,拱手道:“在下楚贪狼。”   白子明笑容明朗,“原来是楚大哥。”   此时,明朗的面容与记忆中满是仇恨的神情重叠在一起。   季薄情笑了笑,“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白子明看向玉长生,又回头笑道:“白熹,白子明。”   白子明面露苦笑,“我现在是越国通缉的犯人,楚兄……”   他一愣,“楚兄为何是这副表情?”   季薄情笑意温和,看着他犹如看着自己的晚辈,“我可并不在乎青山四秀之一神清骨秀的白子明是什么越国的通缉犯,我只在乎白子明你是否实现了自己的抱负?”   白子明:“你如何……”   季薄情:“你当年的五岁时候的诗可是传遍天下,其中有这么一句‘男儿应负乾坤剑,为国杀贼三千年’,这诗写的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我早就想要见一见诗人了。”   白子明脸上的神情竟有一瞬间空白。   他含蓄地笑了笑,“多谢夸奖,那都是稚子童言。”   季薄情摇头,“如今见子明,才知道负有青云志的少年人该是何种风华。”   白子明脸皮薄,被季薄情夸得不好意思起来,与她的关系也拉近许多。   季薄情:“如今便有个可以让子明你一展平生所学,施展抱负的机会,你可愿意?”   白子明沉默片刻,轻声道:“楚兄莫不是要我为大周女帝效力?”   季薄情惊讶道:“我怎么会拿此事来难为子明你,毕竟,我懂你的难处。”   一瞬间,家姐的死亡、女帝的无情、自己的蒙冤……各种记忆浮上心头,他忍不住鼻子一酸。   白子明避开视线,整理了一下情绪。   “多谢楚兄了,楚兄真是唯一一个对我这样说的人。”   季薄情沉默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待白子明状态恢复,季薄情才面露疑惑道:“为何你会觉得我会邀请你为大周女帝效力,明明我穿的是越国士兵的衣服吧?”   白子明笑了笑,“越国人我也有接触过,普通士兵都是些苦命人,并没有读过书,也没有楚兄这样的风采,在越国,能有风采之人无一不出身世家,或者投奔向世家的普通人,他们看我这样平民的神情带着骨子里的高高在上。”   “所以,我一眼便能看出,你是属于……女帝的人。”   季薄情点了点头。   说出答案的白子明表情却并不好。   季薄情轻声道:“子明,明知如此,出身青山书院的你为何又会来到越国呢?你要投奔某个世家吗?”   白子明双全拳紧握,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心中百般滋味儿。 第87章 你慢点升级,朕的赞美快……   “越国的情形很是复杂, 我担心子明会在越国受到世家之人的歧视。”   季薄情:“若是选择效忠的势力,子明应当去花州、凉州。”   玉长生没有想到季薄情竟然给白子明支招,让他前往别处。   他忍不住偷偷看了季薄情一眼。   他发现, 她看向白子明的眸中带着莫名的歉意和隐含的期待, 笑容始终未曾变过。   白子明一直低垂着头,未曾看到季薄情眼中的神情。   他低声道:“花州和凉州吗?我现在已经哪里都去不了了, 避开通缉才是我眼下最该去做的,我大概会找一个深山隐居。”   季薄情:“你才多大年纪, 怎么就想隐居了?你的抱负呢?”   “即便不为了你的抱负,难道你不想向杨九春和季薄情报仇吗?”   白子明许久未说话。   过了一会儿,白子明苦笑一声,“事到如今,谈何报复?我当年举止还真是足够幼稚, 我为什么要将怒气发作在女帝身上?”   白子明:“如今我只是被一国通缉,就如此灰头土脸, 而当年, 女帝和我姐可谓是将世家得罪光了, 全天下的世家没有一个不希望我姐和女帝死去的,她们所承受的压力又该是多么巨大。”   白子明捂着脑袋,“可笑我到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我真是……有什么脸去指责女帝呢?。”   季薄情面露诧异。   通过楚斯人和君不梦的说法来看,白子明应该还沉浸在仇恨她的情绪中, 怎么会这么快转变呢?   季薄情低声道:“你是听谁说了什么吗?”   白子明抬起头, 看向玉长生,“我之前在长青城碰到裴家主,他招待我在裴家住了几天,因为知晓我适应不了世家的风气, 便为我在城中另外赁了一个房子居住,他曾经同我说起过大周女帝季梦真。”   季薄情简直好奇死裴宗之怎么评价她了。   还没等季薄情亲自发问,玉长生便率先开口询问道:“他是如何说的?”   白子明稍稍苦恼了一下。   玉长生一脸正直,“抱歉,我对人情世故不太清楚,可能刚才有冒犯……”   季薄情赞赏地看了玉长生一眼。   他哪里是对人情世故不清楚,他是在帮她询问啊。   这件事只有由救命恩人玉长生询问,白子明才不会掩饰或拒绝。   正如季薄情所料想的那样,白子明听到玉长生的发问赶紧道:“恩公道长,您在说哪里的话?既然您想知道,我自然会说的。”   白子明:“裴宗之与我闲谈时说起过大周女帝季梦真,说她是能改变天下的第一人,只可惜,当年她太过急功近利,得罪的人太多,这才导致如今这般下场。”   “他说女帝若是能够得到经验教训,未必不能东山再起。”   “他还同我点评天下人物,说魏国君王刚愎自用、用人多疑、手段狠厉,不得民心;越国君王君少臣强,世家瓜分国家,病入膏肓;花州王虽然勇武过人,但智力不足,只想要守着自己的地盘,没有野心放眼天下;凉州王文武双全,膝下二子也都是不俗之人,凉州兵士多勇猛,凉州多骏马,只是这父子三人蒙受皇恩已久,未必能抵抗的了大周女帝的招安;益州王只知享乐,州内事物几乎都由手下人做主,只因为益州有地利,易守难攻;交州王恣肆放纵,身边虽然有越子衿这样的谋士,也难成事。”   白子明摇摇头,无奈道:“说了一圈下来,裴宗之和我都认为这天下最有可能成事的便是东山再起的季薄情了。”   “裴宗之说,现在看来,好像所有人都在顺水而下,唯有季梦真逆流而上,殊不知放眼未来百年天下大势,唯有季梦真才是顺势而为,他人不过是因为自身利益而不断后退罢了,这世道不可能只依仗着世家,毕竟在天下芸芸众生中世家是少数,平民才是大多数。”   “只顾着保全少数人的利益,不顾惜大多数人的话,迟早会自取灭亡。”   白子明轻声道:“这是裴宗之说的,我也总算是明白家姐和陛下一直想要改变的是什么样的世界,想要推进的是什么天下大势,即便……即便……她们被反扑而坠入黑暗……”   他的声音更轻了,如同一阵烟,“……她们也是英雄啊。”   “裴家主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与其他世家之人都不一样。”   玉长生一眨不眨盯着季薄情。   她听到白子明的话后,双眸越来越亮。   他专注地看着,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即便她的眼睛因他人而明亮,她却是他眼中的风景。   白子明:“因为敬佩裴宗之,我便答应他,暂时留在他手底下,可是,如今我阴差阳错成了通缉犯,也没有地方去说理,为了避免牵连到他,我只能暂且隐姓埋名了。”   季薄情叹了口气,“那未免也太过可惜了。”   白子明看着她,忍不住笑了,“多谢。”   原来还有人对他这样充满期待。   季薄情:“我与楚山长相识,时常听他提起你。”   白子明一愣,又想到此人也姓楚,不免态度郑重起来,“原来您是山长的亲戚好友,子明失敬了。”   他执晚辈礼,朝季薄情恭恭敬敬行礼。   季薄情:“倒也不必如此见外,我听山长说子明你是全才,你有才华、有抱负,就要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啊。”   白子明:“可是……”   季薄情:“你可信我?”   白子明愣愣道:“您是恩公好友,也是山长的亲朋,我自然是信的。”   季薄情:“既然裴宗之说的这么明白,你也认同裴宗之的判断,为什么不回头去找大周女帝效力呢?她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你的老师朋友也都在她手下为官,你若去了,也好互相照应。”   白子明:“我只是……只是……”   季薄情:“我明白,但是,为了天下,为了你的国家,为了你姐姐的遗愿,也是为了你自己,你要将自己的才华用在正确的地方啊。”   白子明无力再说出拒绝的答案了。   季薄情:“别怕,我会帮你的。”   她看了一眼玉长生。   玉长生:“我们都会帮你的,你的同窗、山长一直在盼望能够与你重聚,毕竟,青山书院已经被火烧光,留下的也只有你们这些学子了,楚山长一直为你们担心,希望能够将你们重新聚在一起,重建青山书院。”   白子明再也忍不住,眼中泪光闪闪。   他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我明白了,是我太不懂事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的,像我姐姐一样……”   “不!”季薄情快速打断他的话。   季薄情深深看着他,又像是在透过他看谁。   她笑道:“你还是做自己好了,你姐姐定然也是这样想的。”   白子明看着她的眼睛,莫名一愣。   “不过,你就打算这样去扶苏拜见女帝吗?”   白子明:“你说的对,我要带着投名状去。”   季薄情:“关于这个,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消息,你可知九鼎现世一事?”   “什么?”白子明惊讶。   季薄情:“据说九鼎就在青山脚下的秀江中,如今天下各个势力都派人前往,想要争夺九鼎,这正是你用来当作投名状的好机会。”   白子明感激地看着季薄情,“多谢,此事如此机密,你探听出来定然不容易,竟然这样白白告诉我,我……我……”   季薄情摆摆手,“我拿你当兄弟,什么都不用多说了。”   而且,这算什么秘密啊,满世界的玩家都知道的,就你们这些本土居民还不知道呢。   季薄情:“届时会出现许多奇奇怪怪的武林人士,他们可以利用,只要你能拿得出他们感兴趣的东西作为交换,至于该如何做,就看你的了。”   白子明:“子明知晓,子明定然尽力而为。”   ……   与白子明告别离开后,季薄情和玉长生在镇子里晃了一圈,就开始找路回军营。   季薄情侧头去看身侧的玉长生,笑眯眯道:“长生,只是几日没有见你,你却令刮目相看,同白子明说的那些话简直恰到好处。长生你不仅武功卓绝,谋略也很有天赋。”   玉长生轻声道:“陛下觉得臣该是什么样子,臣便是什么样子。”   他这句话说的云淡风轻,又隐含自傲。   玉长生:“是陛下让臣得以成长。”   季薄情满意地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少年,她满心欢喜,简直像是看着自己的庄稼茁壮成长的老农,她算是知道玩家们说的养成系快乐是什么了。   因为方才拉拢白子明时,她注意到玉长生神色有些异常,便宽慰他道:“方才你一直看着我,是在想些什么?”   玉长生歉意一笑,“臣……”   “忘记朕说的话了?”   玉长生笑意加深,“我看到陛下因为遇到人才而明亮的双眸,那个时候的陛下非常耀眼,如日临天下一般。”   季薄情:“那我该恭喜你才是。”   玉长生目露疑惑,“何喜之有?”   季薄情侧头一笑,“正因为长生你自己就在发光,才能直视日光,恭喜长生你开始耀眼起来了。”   玉长生愣住了,他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话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眼中的她背景也都虚化,天地之间唯有她是如此深刻。   季薄情:“虽然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最耀眼的那个,但大概因为你修道,常以无为要求自己,所以,常人很难能发现你的光。”   “如今你耀眼的才华再也隐藏不住,岂不是说你真正融入你现在的世俗角色中,这难道不是一件喜事吗?”   玉长生心中不停道:为何陛下如此会说话?为何陛下的每一句话都让他的心像是尝到了蜜糖?他真怕有朝一日没有蜜糖又该怎么办?   为了她的目光与蜜糖,他只能一直进步,捡起之前自己没有在意过的东西。   季薄情捂着嘴,凑到他耳边,悄声道:“长生,有一件事我偷偷告诉你,你不要告诉旁人。”   玉长生抿抿唇,“嗯。”   季薄情:“我刚刚夸白子明是全才,可是,在我心目中,你未来一定比他更耀眼,即便他能做到完人和全才,但后世诸人,大概也只会唤他一句‘小长生’。”   她无疑不是在表达自己对他的看好。   他的未来比什么白子宁、楚斯人更加厉害。   玉长生:“陛下,你对我的期望到底是什么?”   季薄情微笑面对他,“在你心目中,谁是这天下最厉害之人?”   玉长生:“自然是陛下了。”   季薄情莞尔,“除了我以外呢?”   玉长生捏了捏衣袖。   那自然是即便身死,其名声也会一直盘绕在陛下身边的……   “……崔不群。”   季薄情按住他的手,“那我对你期望就是超越崔不群,长生,我早就说过,你是天下第一人。”   “朕是天子,朕说你是天下第一人,你就必是如此!”   玉长生怔住了。   待季薄情想要收回手时,玉长生却反手按住了她的手。   玉长生朝季薄情清浅又温柔一笑,好像千年雪山化作了潺潺溪水。   “是,陛下说我是,我便是。”   就在此时,阳光落在玉长生的身上,仿佛他整个人都被金光笼罩。   季薄情便眼睁睁看着他头上的等级从90一下子跳到了95。   季薄情:“……”   这升级比玩家肝的还要快啊,玉长生真是神人。   季薄情还发现他的属性面板也有所变化。   他本来金色天赋就比任何人都要多,如今竟然又增加了一条——   【金色】天下第一人(全属性提高至版本最高,学习技能速度加快五倍)   季薄情已经说不出话了。   长生,你慢点升级,朕的赞美快要跟不上你的提升速度了啊! 第88章 攻打花州州府   九鼎现世的消息一经传出, 全天下势力都动了起来。   季薄情一边跟着越国的军队前往青州,一边察看世界频道的发言,玩家们像是演戏一样, 不断在世界频道上汇报其他势力军队的位置——   【魏国一枝花】:报, 魏国军队原本是由崔家家主崔为之率领的,但是, 眼下军队里竟然突然出现了一个美男子,震惊我全家一整年, 居然是顾清池,他现在带了一队人马亲自前往青山了。   【请叫我主帅大人】:以后汇报不要增加这么多感情色彩,好,再探再报。   【花州王座驾】:报,花州王军队绕开了扶苏城, 从一条小路前往青州了。   【前排看戏】:绕开?为什么绕开?谁能让横冲直撞的莽将军乖乖绕开,只有女帝季薄情了, 啊, 我磕到了真的!   【举例分析】:别磕了, 别磕了,华九灵只是不想暴露行踪而已。   季薄情心道:华九灵居然绕开扶苏了吗?   季薄情用自己女帝的替身询问周围人情况。   众人皆对花州军队绕开扶苏城的事情一无所知,唯有妹酉露出深思的表情。   季薄情询问他,他才道:“我本想今日报告陛下的,我族人说他们在林子里放养的一批虫子死了大半, 怀疑是有外人进入了扶苏城周围群山中。”   楚斯人背后几乎出了冷汗。   他当即跪倒在地, “陛下,是臣之过。”   季薄情摆摆手,“华九灵一向用兵如神,她若是想要潜伏绕开扶苏城, 也难怪你发现不了。”   “算了,她想避开就避开吧。”   “她避开,但朕不避。”   “迟早都会有这么一仗……”   “陛下!”楚斯人扬声,“臣以为我们的军队要速速出击,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季薄情看了楚斯人一眼,明白他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这才先提出出军一事。   毕竟,华九灵为了当初的情谊,主动避开了季薄情,季薄情若是主动发兵攻占了花州,倒是显得季薄情不仁不义。   季薄情轻轻笑了一下,“斯人,朕如今还在意这个吗?”   她的名声都变成这样了,“光脚不怕穿鞋的”,她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名声而束手束脚。   虽然她与华九灵有交情,但她被困长安城中的时候,华九灵可并没有点兵来救。   华九灵以为她守着花州之地就能平安无事了吗?   她华家从她到她祖上世世代代都是大周的臣子,她满门都打上了大周的烙印,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大周分割的,这不,魏国和越国第二个动手的就是她的花州。   偏偏她还毫无心机,居然自己亲自带兵去偷袭两国士兵。   季薄情:“朕只给你们三日时间,打下花州州府。”   帐内所有人领命:“是!”   待众人退下后,楚斯人说起了其他事情。   “这些日子又有不少青山书院的学子来投靠,臣都已经将他们安排妥当,只是……”   楚斯人:“白子宁没有回复我的信,旻灵溪答应为陛下效力,只是,他现在还不能动身前往扶苏。”   季薄情看向他。   楚斯人露出一个微笑,“旻灵溪说他和旁人不同,不会寸功未立下就投于陛下,他将会献上属于自己的投名状。”   季薄情饶有兴致道:“他打算做什么?”   “旻灵溪说他已身在益州,他将会为陛下献上益州之地。”   季薄情看着楚斯人,“山长觉得他一人可成事?”   楚斯人微笑:“论杀伐果断,臣不及他,将军血战杀人会有人屠之名,在臣看来,旻灵溪就是靠计谋杀人的人屠,他是一把剑身和剑柄都带着倒钩刺和毒的剑,好用时绝对好用,麻烦时也绝对麻烦。”   季薄情笑了,“朕最不怕麻烦了,让他放手去做,若是他真能成事,他想要什么,朕便会赏他什么。”   楚斯人不赞同道:“陛下太过重视他了。”   季薄情:“朕一向爱才,若能得此士……”   她顿了顿,缓缓道:“他不是羡慕崔不群吗?他若是真有本事,朕便以待崔不群那样待他,让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亚于崔不群的名号。”   楚斯人微笑,“是,陛下。”   陛下说深情也深情,毕竟这么久都不忘崔丞相;说薄情也薄情,因为她可以将崔不群变成吊在一些人眼前的萝卜,诱使他们为她效力,该说这才不愧是帝王。   其实,陛下这般做也并无错处,因为天下间有哪个男儿不想当第二个崔不群呢?   ……   在玩家们的期待中,在世界土著的一头雾水中,战争开始了。   不知道一支黑衣军队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趁着夜色像是一把尖刀般直切向花州州府。   在城中百姓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换上城墙上的士兵们突然感觉肚子翻绞疼痛,头上直冒虚汗。   他们赶紧请假去茅厕,可等他们跑到茅厕去,却发现茅厕已经被其他战友们占据了。   他们只能在周围随便找个地方解决。   可是,越是如厕,肚子便越是疼,到最后竟然感觉脚软手软,一点劲儿也使不出来。   有人骂骂咧咧道:“今日餐食定然有问题,是谁做的,妈的,贪污了米粮,用坏的冒充好的是不是?”   有人虚弱哀嚎:“疼死了,有谁帮我去请个大夫啊。”   还有人记得正事,“我,我今日要在墙头站岗,可我实在忍不住了,你们谁跟我换换岗,替我一下。”   “你看这里谁还有力气啊!”   这些士兵无一不抱着肚子,或扶着墙,或扶着树,甚至还有歪倒在地上的,简直连站都成了问题。   他们不知道,有人已经趁着夜色来到了城下。   一个高大的男人在夜色中露出一双异色瞳孔,如同正在狩猎的野兽一般。   他一挥手,几个士兵抛出特制的如同虎爪的钩子。   钩子被训练有素的士兵高高抛起,无一例外落在城垛内。   他们抓着绳子回收钩子,钩子刚好卡在城垛处。   花繁弦一马当先,抓着绳子,踩着城墙,快速往上攀爬。   其他士兵也飞速沿着绳子爬上城墙。   城墙上的士兵大部分都跑茅厕去了,少部分留下来的也一样感觉腹部不适,他们实在忍不住了,就脱了裤子,直接在城楼上解决。   花繁弦等人爬上城墙的时候,这些士兵还正抱着衣带,背朝着他们蹲着呢。   跟随花繁弦的士兵露出鄙夷的神色。   花繁弦抬起手,做了个手势。   他飞快扑向自己前面的两个士兵,刀身一抹,干脆利落地宰了两个人。   其他大周士兵也手脚麻利地开始暗杀。   这些花州士兵手软脚软,在他们手里如同无力挣扎的小猪崽一般,等待他们的也只有生命的消亡。   花繁弦杀光城墙上的人后,立刻带着士兵往下跑,又宰了几个守城的士兵后,他便命士兵们打开城门,   就在花州的士兵们拉肚子拉的瘫倒在地,花州州府的百姓都陷入睡梦中的时候,一群黑衣士兵无声涌入城中,攻占了这座城。   等百姓们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已经重新属于大周。   城中各处守备都换上了大周的士兵,花州王的几个亲信家门前的台阶都被血水染红了。   花州王的府邸如今也被来自大周的将领占据着。   州府内的百姓先是慌张了一瞬,而后见大周士兵秋毫无犯,并没有在城中烧杀抢掠,便安下心来,继续在城中生活。   花州原本便是大周的领土,后来才分封给华九灵。   即便大周差点被大魏所灭,花州用的律法还依旧是大周的律法,钱币、度量衡一直都没有动过。   所以,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的日子没有丝毫变化,自然也不再感兴趣花州州府是不是换了个人来治理。   花州一切安稳。   ……   花州王府邸。   妹酉匆匆前来,疑惑道:“你唤我前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花繁弦沉着脸,指了指桌上的一副卷轴。   “这是士兵们从一处空闲的卧室里搜查出来的,这个卷轴当时就放在桌面上。”   妹酉扯了扯卷轴,“上没有毒,也没有蛊,什么也没有啊。”   花繁弦绷紧下颌。   原来是他小题大做了吗?   可是……   花繁弦:“你看卷上封条。”   妹酉眯着眼睛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女帝陛下亲启。”   妹酉惊讶道:“这是给陛下的?”   花繁弦点头,“这个卷轴突然出现在这里,实在太奇怪了,我命人追查,只追查到一个小孩子,他说有一个大哥哥在离城前给了他一些糖果和银子,告诉他,如果花州被攻陷,就让他通过狗洞钻进王府中,将这个卷轴随便找个房间放进去。”   妹酉:“这么说来,此人早已出城了?”   花繁弦沉痛点头。   妹酉:“那这个卷轴真要给陛下吗?感觉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花繁弦:“毕竟咱们不能犯了欺君之罪。”   妹酉挠了挠头,“我真的好奇,卷轴内到底说了什么?”   花繁弦叹气,“我也好奇啊。”   两人这样长吁短叹一会儿,却还是将卷轴收好,准备交给陛下。   虽然打下了花州州府,可州府周边其他城镇中的驻兵却一波波袭向花州,打算将沦陷的花州州府抢回来。   只是,守备的大周士兵却没有给他们任何机会。   攻打了七日,那些攻击的花州士兵无不疲惫不已,可花州州府却半点没有被抢下来。   就在这时,军营中不知何时又起了虫病,士兵们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虫子咬了之后就会发热不已,难以动弹。   短短七日,军营中有五成人都病倒了。   晚上,花州兵士的营帐中几个将军正在争论该如何办。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应该撤退了。”   “不行,绝不能退。”一个年轻将军一脸怒色,“殿下将花州交给我们,带着士兵去追击越国和魏国士兵,我们总不能让殿下回来看到她没有家了吧!”   “我们世代蒙受华家之恩,不能忘恩负义!”   一个年纪大的将军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们蒙受华家之恩,难道就没有蒙受大周之恩吗?就连华家也一直受皇恩荫庇,要不然殿下的日子也不可能过的这么逍遥。”   “花州自古以来便是大周的疆土,大周女帝沦陷于长安城时,我们就没有出兵相救,已经是不忠不义之举了,如今大周收回花州,于情于理都有道理,我、我实在没脸与大周为敌,与女帝为敌。”   年纪轻的将军一把抽出剑,指向年纪大的将军,“你竟敢反花州王!”   “燕将军,你干什么,快放下剑。”   “赵老将军说的也不错,我们是花州的将军,也是大周的子民啊。” 第89章 围困   就在花州的将领们正聚集在帐篷中争论之际, 年纪较大的赵将军突然感觉到一丝违和感。   他停住嘴,向周围察看。   随着他的动作,其他将军也都慢慢安静了下来。   一个将军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你在看什么?”   年轻的燕将军抱着胳膊不耐烦道:“赵将军, 你是不是年纪大了?产生幻觉了。”   赵将军恼火道:“你们这群蠢货, 你们仔细听一听,不感觉奇怪吗?”   “什么?”   “什么意思?”   “好像确实有些地方不对劲儿。”   燕将军反应过来, “不对,这太安静了, 现在正是开火做饭的时候,士兵们都忙着休息吃饭,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众人对视一眼,心中忍不住惊疑,并暗自提高了警惕。   赵老将军拿起武器, 递给众人一个眼色。   几个将军也纷纷拿起属于自己的武器。   他们放轻脚步,小心翼翼挑开帐篷帘幔。   帘幔被打开, 只能听到篝火火苗“噼啪”作响的声音, 非但没有人声, 连虫鸣声都没有。   赵将军立刻道:“不好,此处说不定有大周士兵,据说女帝收服了青身族,青身族人最擅长使用毒和蛊虫,大家小心!”   赵将军一马当先, 冲了出去, 想要以自身作饵探查更多的消息。   燕将军忍不住道:“谁用你牺牲啊!”   他也随之冲了出去。   剩下几个将军互相对视一眼,抱着“人多总是有好处”的想法也随之冲了出去。   等到他们冲出来才发现军营里居然躺了满地的士兵。   这些士兵皆一动不动倒在地上。   “这……这是……”   赵将军蹲下察看一名士兵,发现他似乎是中了毒。   他狠狠一锤地面:“又是毒,一定是青身族!大家小心!”   燕将军突然注意到了什么, 猛地看向了远处,他声音迟滞道:“晚了……已经晚了。”   原本漆黑的夜幕中亮起一个个火把,火光照亮了大周士兵漆黑的盔甲。   一排排大周士兵持着火把,将整个军营包围了。   赵将军猛地出声:“别愣着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走,逃出去,至少要让殿下知道花州的情况,让花州各城镇也做好准备。”   然而,当他们寻到马棚,想要骑马逃走的时候,却发现马匹也都中毒倒地。   燕将军双目通红,“我就不信了,凭着我这两条腿,我一身的武功,还跑不出去!”   他冲动地跑向军营门口,似乎想要跟大周的士兵们硬碰硬。   其他将军们拦不住,也只得跟上去一起行动。   他们刚一出军营,就只见密密麻麻的黑色铠甲士兵堵住了去路,他们高坐在马背上,举着火把,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赵将军的唇颤了颤,“这里这么多士兵肯定不是城中出来的,援军……他们的援军到了。”   这个真相几乎让在场所有人都心生绝望。   他们虽是将军,也算勇武,可到底没有以一敌百的本事,更要命的是他们眼下连坐骑都没有,就算想试试突围都没有办法。   他们几个人聚拢在一起,背靠着背,手中拿着武器,与那些士兵对峙着。   这些士兵簇拥着最前面一个蒙着眼睛的清瘦男人,男人骑在马背上,姿态从容不迫。   燕将军咽了一下口水,不动声色地偷瞄他,暗想自己从他手上夺过马,并要挟此人逃脱的概率有多大,毕竟他只是一个盲人,再厉害也有缺陷。   骑在马背上的男人却在此时笑了出来,“你们现在定然想着,我只是一个盲人,即便有武功也是有缺陷的,是不是想要抢走我的马?再顺便劫持我逃离这里?”   暗戳戳的小心思一下子被揭穿,燕将军忍不住瞪大眼睛,背后冒出冷汗。   他偷偷看向其他几位将军,发现他们脸上也流露出惊讶和忌惮的神情。   什么啊,原来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这个人简直将他们的心思看透了。   燕将军握紧手中的武器。   即便是这样……他也要赌一赌……一旦他赢了呢?   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他却被人按住了。   赵将军紧迫道:“你们不要动手。”   燕将军难以置信地扭过头,怒瞪他,“你这个老东西,你果然叛变了!”   其他几位将军都惊疑不定地看着赵将军,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拉开距离。   赵将军则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个马背上的盲眼男人,如临大敌。   赵将军紧张地舔了舔唇,“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个人就是青山书院的山长,楚斯人楚山长,他可是天下寒门学子最为崇敬之人!”   在这里的将军多是寒门出身,自然听说过楚斯人的名头。   他们看向楚斯人的目光更加复杂了。   楚斯人微笑道:“没想到鄙人名声尚且在,也还有人对我以礼相待,我以为自大周蒙难之后,什么忠孝礼义廉耻全都已经被人抛到脑后去了。”   这简直就是在暗地里指责他们!   赵将军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他曾经是大周人,现在只是花州人,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他也只是听令行事。   楚斯人微笑寒暄道:“楚斯人见过诸位将军了。”   “说起来,花州的谋士将领多出身于寒门,这一点我没记错吧?”   他侧了侧头,似乎想要听他们的回答。   赵将军艰涩道:“你说的没错,我们都是。”   楚斯人长叹一声,“可你们终究是忘记了,忘记了究竟是谁给了你们这样的寒门之人一条登天路,忘记了是谁让寒门文臣武将不再沦为世家的门客奴仆,人若忘本心,与畜生有何不同?”   楚斯人厉声斥责却让在场的花州将领皆白了脸。   燕将军挣扎道:“闭嘴!我是花州人,是花州王的臣,跟大周没有丝毫关系!”   楚斯人严肃了神色,“是吗?你是如何成为华九灵的属下的?怕是武举乡试出身吧?那你可知道科举制可不是一直就有了,这是大周帝王们一代代从世家手中争取来的。”   “你从其他地方前往州府所踩过的官道是大周陛下命令修建的,你所用的武器盔甲也是陛下从别地调来给华九灵的,你所在的花州当年也不过是不毛之地,是陛下派人教化此地,开发此地,并鼓励大周子民迁徙至花州,还派遣农官前往教导他们种植适合的作物,就连你想要效忠的华九灵也是蒙受皇恩,才能封王,得到封地与赏赐。”   “你所吃所穿所用,哪一个不是大周给你的,如今你却胆敢说自己不是大周子民,犹如孩子抛弃自己的亲身母亲,这世间怎么会有你这种不仁不孝、不忠不义之人!”   “你这等小人,怎么还配站在这里!”   楚斯人冷漠道:“我并不想与你这等忘恩负义无耻小人说话。”   燕将军本就年轻气盛,被他说的更是脸红脖子粗,气息急促不稳,愤怒与耻辱在他胸口不停交织。   他“噗”的一声竟然吐了一口血。   赵将军等人急忙扶住他。   赵将军脸色复杂道:“你……唉,你真是何必自取其辱,我们本就没有立场理直气壮。”   “就连军中律令,我们用的都是《大周军中律》,连名字都没有变过。”   “你问问长辈就知道了,他们即便到现在都认为自己是大周的子民。”   燕将军痛苦地喘息,脸更是通红一片。   赵将军上前朝楚斯人拱手道:“你所言确实句句属实,但既然忠于花州王,我们也只能如此行事了。”   楚斯人:“你们得到花州王的信了吗?她有让你们攻击州府吗?”   “啊?”   楚斯人:“你们难道不知道,花州王根本不想跟陛下起冲突吗?也许花州王本人也为当日延迟发兵而悔恨,想要将花州还归陛下手中。”   赵将军神情似有动摇,“原来是这样的吗?”   燕将军瞪大眼睛,简直想要骂他“放屁”,可他胸口依旧闷闷的,只能“嗬嗬”两声,说不出话来。   楚斯人:“你们这些莽撞人,险些误了陛下与花州王的大事,你们难道不知道九鼎现世一事吗?”   他们当然有听说过,可这跟大周女帝和花州王的大事有什么关系?   楚斯人摇摇头,“花州王不喜谋士,居然连你们也是这样吗?”   这话一出,到让几位将军汗颜。   他们确实没有将谋士带在身边,所以也不太能听得懂楚斯人话中的深意。   楚斯人挥了挥手,一副懒得与他们交谈的样子。   “花州王昔日曾与陛下是好友,一同在长安城中度过一段岁月,两人之间的关系并非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和脆弱。”   “这次出兵,陛下特地吩咐过我,一定要小心慎重。”   楚斯人:“难道你们没有注意到花将军带的士兵没有杀害多少花州的士兵吗?就连军营中现在的士兵,我也不过是让他们暂时昏睡过去而已。”   “花州王抱着跟陛下一样的心思,途经扶苏,却秋毫无犯。”   将军们彼此看了看。   这难道是花州王与大周女帝重新和好,花州要重归大周的节奏?   那他们岂不是坏了花州王的事儿?   楚斯人冷淡威胁道:“事已至此,你们是逃不出去的,我并不想杀你们几个立威,让陛下和花州王误解更深,你们也最好不要想着殉了这花州。”   他嘴角一扬,发出一声嘲笑,“这简直是最愚蠢的行为。”   事已至此,赵将军只得手一松,任由手中的武器掉在地上。   其他将军见他放弃抵抗,自己也不想成为出头的椽子,便一个接着一个扔掉了武器。   燕将军气得又吐出一口血,只可惜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因为气得发抖,手中的武器比他们还早掉在地上。   楚斯人侧耳挺了挺,笑道:“你们做了正确的选择。”   他挥了挥手,一群士兵蜂拥上去,将武器捡起来,把几个人分别绑起来。   楚斯人命人整顿战场,将那些中毒晕倒的花州士兵也暂时收押。   而后,他来到城门前,高声让大周士兵开门。   门一打开,花繁弦先一步迎了出来。   楚斯人快走两步,“花将军,近日辛苦你了。”   花繁弦豪爽一笑,“这有什么,倒是劳烦楚山长翻山越岭前来相救。”   楚斯人摇头:“都是陛下的主意,早在你求助书信到来之前,陛下就已经命我等动身了。”   花繁弦看了一眼夜色下密密麻麻的黑衣士兵。   他低声道:“咱们……居然有这么多士兵吗?”   花繁弦咳嗽一声,“其实花州并没有这么多兵马,他们中有很多人是我按照陛下说的方法,在路上招纳的。”   这些人所要甚少,几个铜板就能招揽他们。。   他们还自带马匹、粮草、武器、盔甲,杀敌又勇猛,除了不太听话外,真是再好用不过了。   他们也是兵力威慑的最好人选。 第90章 “我们既是血脉相连的亲……   楚斯人与花繁弦简单寒暄几句, 便一同前往被占据的王府。   王府书房中,楚斯人、花繁弦和妹酉三人分别站在书桌三个角上。   楚斯人随意翻弄书桌上的书,开口道:“我这次前来并未带来大量武器和粮草, 真正能算得上大周士兵的人也不多。”   楚斯人抬起头, “扶苏城人力武力都很有限,这些士兵中还有一大部分是青身族人。”   楚斯人朝妹酉笑了笑, “这次多亏了青身族人,我们才能损耗如此小的拿下花州州府和这些前来救援的花州士兵。”   楚斯人叹了口气, “这些花州士兵也是大周子民,不到万不得已,我实在不想伤太多人性命。”   妹酉露出白牙,笑道:“放心,族人用的毒只是让他们暂时晕过去而已, 不会伤害他们性命的,之前腹泻那群城内花州士兵不也好端端的嘛。”   楚斯人:“如今陛下人力稀少, 物力不足, 要想致胜只能出奇, 只能行诡道。”   “这一切都是我们这些将领自己做主,与陛下无关。”   花繁弦低声道:“这是自然,我也没打算把责任推出去,接下攻打花州其他城池恐怕也得用这一招了。”   妹酉:“没有武器和粮草,我们就拿花州的好了, 拿花州的东西打他们花州。”   楚斯人:“其实, 只要花州州府攻打下来,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我们可以直接招降他们。”   “先帝将花州封给华九灵不过十数年,花州平民百姓还是认为自己是大周之人, 至于他们为什么没有在陛下落难时出兵相救,无非是华九灵没有领头,而他们也在犹豫摇摆。”   楚斯人笑了,“这些善于见风使舵之人最懂得识时务,他们会投降的,至于不投降的那些,就要麻烦花将军和妹酉将军了。”   楚斯人正色道:“我们大周兵力不多,请两位将军珍惜对待,最好不要让他们有太多伤亡。”   花繁弦:“这个你放心,我一向身先士卒,不会让自己死在大多数士兵前面的。”   楚斯人:“不,千万不可如此,毕竟,万人也不抵一个花繁弦,这是陛下对我说的。”   “陛下也要我转告二位,希望二位能够一切平安。”   花繁弦和妹酉二人的神情忍不住柔软下来。   花繁弦无措地摸了摸鼻子,“遵、遵命!”   妹酉笑容灿烂,“我都听陛下的。”   花繁弦:“哦,对了,还有一事。”   花繁弦将花州王府中的那个卷轴拿出来递给楚斯人,并说明了情况。   楚斯人思量道:“此人既然派人偷偷送来这个卷轴,说明他不是华九灵那边的人,那这人是谁?”   花繁弦:“我一一盘问过府中下人,据说,前不久有位先生前来投靠华九灵,华九灵原本是厌恶这些谋士文臣的,不知道那位先生怎么说的,竟讨得华九灵欢心,让华九灵把他当作贵客来对待。”   “下人不知道那人全名,只听华九灵唤那人为崔先生。”   “崔?”楚斯人不由得一愣,“难道是崔家人?”   妹酉:“我听说他们崔家不是都投靠了魏国吗?这次魏国出兵,统领这只军队的还是崔家家主崔为之,怎么他们又派人来花州,还给陛下留下卷轴?”   楚斯人用手指缓缓摩挲着卷轴,又凑到鼻尖前嗅了嗅。   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这其中的渊源。”   “过些日子,陛下将亲自动身前来,届时,劳烦花将军将此卷轴呈现给陛下。”   花繁弦一惊,“万万不可,如今花州局势未稳,怎可让陛下……”   楚斯人笑道:“陛下说,正是这样,她才要亲自前来,陛下想要看看,若是她御驾亲征的话,这些昔日大周的臣子敢不敢对她刀剑相向!”   花繁弦想了想,心中暗笑。   他们只怕是不敢。   季薄情积威仍在,那些一城太守、将军怕是不敢忤逆她。   更何况,这些来花州任一城官员的大臣都是经过先帝和陛下精挑细选出来的,大概怕年纪尚小又无心政治的花州王被下面人架空,这些大臣即便有才华,也都是些懦弱或心性脆弱之辈,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当了墙头草。   花繁弦忍不住笑出声,“他们大抵是不敢的,他们一个个都曾沐浴过皇恩,知晓陛下是个什么性子,要是让陛下不满,即便是世家家主,她也能让他羞惭自尽……”   他笑着笑着,又慢慢停了下来。   那个羞惭自尽之人不正是他的友人吗?他这是怎么了?非但原谅了她,还觉得她做的极为出彩了?   花繁弦心中情绪涌动,既有对友人的惭愧,又有对季薄情的复杂感觉。   他此时方才有些醒悟,好像自从陛下跟她打了个那个赌之后,他就一步步滑向以她为上的境地,如今面子、里子、身体、心灵都为她臣服了。   他一时无法确定,陛下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促成了他这种转变,他只知道自己还是不要深究为好,毕竟,眼下他所行之事皆是为国、为民、为知己,他不悔。   ……   正如楚斯人和花繁弦预料的那样,自他们把花州州府攻陷,又俘虏了一批花州将军后,再攻占花州其他地方,便是势如破竹,短短几日便连得三城。   等到季薄情又带着一批玩家士兵来与他们汇合之际,这只由大周女帝率领的军队所到之地,各城太守皆开门投降。   他们甚至赤着上身,背着荆条,向陛下负荆请罪,任由陛下处置。   季薄情一般都会当着所有士兵、平民和玩家的面,抽出荆条,狠狠抽打跪拜的大臣。   季薄情一边抽打,一边如数家珍此人科举及为官经历,“你是光乾元年进士,是朕登基后第一届皇榜进士,朕还记得你的字体别有风骨,做编修时常常给朕上书谈论国家大事,文章中无不透露着你志向,你欲为大周前往北戎为大周征战王庭,朕因此对你印象尤为深刻,你如今可还记得当年的志向?”   一个四十多岁的太守,身上养尊处优久了皆是富态,听到季薄情这番痛斥,竟连辩解也不敢,弯下身,双肩颤抖,被打的抽泣起来。   他只觉得陛下这一荆棘一荆棘并不仅仅是抽在了他的身上,还抽在了他仅剩的羞耻心上。   他如今这般贪生怕死、唯唯诺诺的样子是他当年高中进士、意气风发之时想象不到的。   当年,他以为自己会为国而死,死在战场,甚至一直想要弃笔从戎,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一步步堕落至此。   季薄情含泪道:“朕记得你本本奏折,记得你桩桩件件,记得初见时你的豪言壮语,可你自己还记得自己的初心吗?”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在陛下面前丑态百出,简直生不如死。   季薄情扔掉沾了血的荆棘,别过头,好像不想再看他。   后背被打的鲜血淋漓的太守踉跄地跪正身子,犹如第一次在殿上同众位进士一齐参拜陛下一样,恭恭敬敬朝她行了跪拜大礼。   “陛下,是臣狼心狗肺,是臣不忠,臣没想到陛下还记得当年,臣愧对陛下!”   他怒吼一声,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猛地朝自己的脑袋砸去。   花繁弦猛地踹起一块小石头,打在他的手腕上。   太守手腕一痛,下意识松开了手,手中的石头也滚落出去。   季薄情立在他面前,自上而下冷淡地审视他,“你又捡回了自己的羞耻心吗?”   太守简直无地自容。   季薄情无奈叹了口气,“你既然有勇气去死,难道就没有勇气活着继续为朕效力吗?”   太守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   季薄情扭过头,对身后人道:“将他压下去,他犯下的错需要赎罪。”   太守抬起头,逆着光看向与记忆中模糊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的女帝,眼睛被光线和羞愧刺激出了泪水。   他哽咽着喊道:“臣……领旨谢恩!”   季薄情没有看他,他被士兵拖下去了。   之后,大周士兵便可以长驱直入这座城池,城中其他事项便都可交由楚斯人来处置。   ……   夜晚,季薄情在太守府上暂住。   她站在庭院中,关注着世界频道和论坛上玩家们发布的各种讯息。   有些脚程快的玩家已经赶到了青山下,准备在秀江中捞出沉没的九鼎,但因为没有学游泳和潜水技能,反而导致一大片一大片玩家在江面上被淹死。   【世界频道】   【不要在虚拟世界找真实】:妈的,就离谱,为什么我不能靠自己学会游泳和潜水啊!   【到哪里说理】:就离谱!我在现实会游泳,我还有潜水证,为什么我还是会被淹死,到水里面身体就被锁死,不能由自己操控了啊!   【三月三】:这游戏设定就不科学!   季薄情忍不住心道:你们这些玩家还想要讲道理呢,也不看看你们给本土居民造成了多么大的心理阴影。等到几个势力的士兵跑到秀江一看,好嘛,江面上密密麻麻全都是玩家的尸体,这些士兵不得要疯掉啊。   【好主意】:哎,你们说咱们这么多尸体,能不能用尸体把这秀江填满。   【滴滴答答】:你有脑子吗?咱们现在是要处理填江的问题吗?咱们是要捞九鼎!   【老师傅】:找到了,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人教我游泳和潜水了。   季薄情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一抹衣角。   她立刻回头去看,只见花繁弦正站在庭院前的回廊里,他依靠着红漆柱子正默默看着她,也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   见季薄情望了过来,他肩膀一滑,差点顺着柱子滑倒。   花繁弦立刻站正,咳嗽一声,“臣惊扰了陛下。”   季薄情笑了笑,“无妨,朕也正等着你呢。”   花繁弦惊讶地瞪大眼睛。   “陛下正等着臣?”   季薄情掐了一下一支探出头的蔷薇花,笑道:“你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朕。”   花繁弦犹豫。   季薄情:“你只管问便是,繁弦,朕不仅是你的君,也是你的知己好友,你有什么烦恼不妨对朕说说。”   花繁弦摇头,“倒也不是什么烦恼,我只是好奇,陛下真的将花州境内所有太守的生平履历都倒背如流吗?”   季薄情转过身,笑道:“何止是太守,朝中大小官吏,各州牧,各分封王,朕都对他们有所了解,若是不知人,又如何能善用呢?”   “不过,朕的记忆力也不算特别好,只能记一些关键信息,有些太守信息,朕也会忘掉。”   “你近来见朕似乎对花州境内太守如数家珍,那是因为花州境内二十一城太守,各个都是朕千挑万选选出来的。”   “他们每一个人被任命到此地当官前,朕都经过百般挑选。”   季薄情转过身,身后是烂漫蔷薇,头顶是清冷明月。   她看着花繁弦的眼睛,慢吞吞道:“繁弦,朕将你当作朕的知己,这件事朕也不会瞒你。”   花繁弦忍不住心生惶恐,那是一种被郑重其事对待,却担心自己无法让对方满意的惶恐。   季薄情:“你认为华九灵如何?”   花繁弦:“我与她并没有任何来往,不过,华家之事三岁小儿都知晓,华家满门忠烈,他们家所有人没有一个死在床榻上,全都死在了战场上。”   花繁弦说到这里扯了一下嘴角,“唯独华九灵不同,她的行为应当算是背叛了陛下和大周,若是华家先祖泉下有知,定然会忍不住爬出棺木痛斥她,就因为她一个人的行动,让华家百年声望、满门忠义之名抹黑。”   “华九灵身体里甚至还流淌着皇室的血脉,可她竟然在这么重要的关头抛弃了大周,抛弃了陛下,实在为人所不齿!”   “即便她精通华家刀法,即便她兵法娴熟,我仍旧厌恶她。”   季薄情折下一节花枝,笑着走了过来,“繁弦,朕尚未动怒,你怎么就先气成这副样子?”   季薄情用花枝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笑道:“莫气,莫气,你现在可比华九灵重要多了。”   花繁弦舒了一口气,“陛下……”   季薄情笑了,“她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罪魁祸首应该是在朕的身上。”   花繁弦一惊。   季薄情:“朕之前曾经就曾向你袒露过心扉,如今也不妨再袒露一回。”   “大周皇室一向子嗣不多,到朕这里,拥有皇室血脉的就只剩下朕和华九灵了。”   花繁弦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皮猛地跳动起来。   季薄情:“这下子你算是知道华九灵存在给朕造成危机和对朕的重要性了吧?”   “她活着对朕有好处,也有坏处,所以,她必须要在朕的掌控之下,先帝是这样想的,朕也是这样想的。”   “华九灵年少成孤儿,先帝曾让她与我一同坐卧起居,一同读书学习。”   “她在武学上完全继承了华家血缘所带来的天分,要比朕做的好多了,先帝便格外看重她,鼓励她,奖赏她,朕则像是被先帝完全忘掉了,就连教导朕的师傅们也是这样做的。”   “朕那是还小,被娇宠惯了,如何能受得了这些?”   季薄情拉着花繁弦,一边说着往事,一边同他一起坐在回廊下。   “之后,朕甚至因此大病一场,等朕醒来后,先帝就坐在朕的床边,告诉朕,朕并非是皇位的唯一人选,大周的帝位并不是只有朕能坐,但凡朕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会不断有人来争抢,而我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先帝与师傅们商量好,预演出来的若是朕不是皇位第一继承人所会遭受的一切。”   “先帝要让朕明白,华九灵与朕真正的关系。”   季薄情双眸威严又冷漠,“我们既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也是互相争斗的敌人。”   “若朕有身死不在的一天,她便是最理所应当继承正统大周一切之人。”   “朕在时,华九灵不能太过聪明能干;朕若是不在,她又需要撑起整个大周。”   季薄情浅浅一笑,“朕选择的办法便是培养她学武的爱好,让她厌恶学文。”   “朕在时,她便是那个只会舞刀弄棒的莽人;朕若是不在,朕身边的文臣自然能够辅佐好她。”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朕没有储君的情况下。”   季薄情摆弄着手中的蔷薇花枝,“虽然朕是这样想的,可朕与她的关系却是很不错的,因为朕缺少玩伴。”   “与她在一起时,朕便设下一个个圈套,让她依赖朕,相信朕,这些圈套自然也有先帝的帮助,先帝也会点评朕有哪些地方不足。”   “大周沦陷,长安沦陷,朕被下大牢,华九灵之所以没有来救,自然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   “她从小到大学到的一切便是信朕,没有朕的命令不妄动。”   “那时,她应该是觉得自己该等我的命令,不能妄进长安,她不信一个杨九春能将朕怎么了。”   季薄情看着花繁弦,“繁弦,你看,看上去一目了然的水面,水底下却是暗流汹涌。”   花繁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承认自己的头脑受到了打击,他没有想到政治是一件这么复杂的事情。   好像一牵扯上政治,所有他自以为看到的一切、明白的一切下面都有了不同的解读。   他该讨厌陛下吗?   不,若是他真能讨厌,在陛下向他坦诚李非凡死亡真相的时候,他就讨厌了,可是,他没有。   他非但不讨厌,反而敬佩这样城府深沉的陛下,甚至还因为陛下能够耐心告诉他这一切而感到欢欣雀跃。   他怕是疯了吧?   季薄情:“朕如今算是明白崔不群为什么说人心不可能算尽,朕当年对华九灵所做的一切,也报应在了朕自己身上。”   “这……这也不能算吧!”花繁弦立刻出言反驳。   季薄情说她自己不好,简直比说他不好,还要若能他难受。   季薄情:“但是,近来,朕感觉到了华九灵不同。”   “应该说自从朕下狱又逃脱后,华九灵的做法就不在朕的掌控中了。”   季薄情甩着花枝,柔软的花瓣时不时碰触花繁弦的膝盖,“朕怀疑她身边有人引导她完成了之前的一系列布置。”   这人不是捣乱的玩家,就是某个藏身局势后,意图拨动棋子,改变棋盘局势的家伙。   如果真是后一种。   季薄情笑了笑,“做的太明显了,简直像是专门做给朕看的。”   “若是这样,他应当还留给朕一些什么,聪明如此,又做到这份儿上的人一定会忍不住炫耀的。”   花繁弦惊呼:“陛下英明,您怎么知道我手里有一封有人想要留给您的卷轴。”   季薄情疑惑地看向他,随即失笑道:“居然还真让朕给猜中了?” 第91章 你是我的神   花繁弦立刻从袖子里掏出卷轴, 递给季薄情,“臣前来,正是想要将这封卷轴递交给陛下。”   花繁弦向季薄情汇报这个卷轴的由来, 以及自己调查出来的一些事情。   季薄情玩弄着卷轴, 笑道:“居然还真有人在幕后,姓崔吗?”   不知为何她脑中闪过的是那个假扮崔不群的身影。   季薄情手指在封口处轻轻划过, “端看这字迹,似乎不是朕熟悉之人。”   花繁弦紧张道:“陛下, 要不然还是臣为你打开卷轴吧,以防有诈。”   季薄情捏了捏轻薄的卷轴,“无妨。”   季薄情还是解开封口,打开了卷轴。   卷轴里面只裱着一副画,画中所绘乃是长安城中一所道观, 道观中最著名的便是几棵千年银杏树。   上面提笔写着一句——“树犹如此”。   花繁弦探头去看,“这幅画似乎是长安城中的……”   季薄情肯定了他的猜测。   花繁弦:“此人究竟是何用意?”   季薄情:“此人是冲着朕而来的。”   “这个地方对朕别有意义。”   崔不群每个月都会到道观中上香祈福, 修行一段时间, 甚至, 他还会换上道袍,亲自打扫台阶上的落叶。   季薄情每当这时,便会去逗他。   在本应该清静无为的地方,逗得他不能自己。   他们两人也曾在这座道观里一起种下过一棵银杏树。   崔不群曾说:“树龄长,人龄短, 即便无法陪伴你千年, 若是能够伴你百年也好。”   季薄情:可惜啊,就算是百年的一半他也没有陪伴上。   季薄情忍不住想起自己面板上可以用来购买复活的游戏商城。   这些日子她通过剥削……呸,通过与玩家合作的方式,得到了大量的经验值, 只要再攒几笔,就能够到达复活一个人的额度了。   那么,她要复活崔不群吗?   之前,她一直在想方设法摆脱追兵,想要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如今已经算是有了一定的成果,她可以仔细思考这件事了。   排除一切情感因素,季薄情还是很希望崔不群复活的。   虽然她手底下文有楚斯人和君不梦,武有玉长生和花繁弦,但谁又介意自己手底下的人才少呢?   更何况,若是崔不群还在的话,现在需要她亲自处理的事情大部分都可以交给崔不群了,就连之前痛骂太守,又打感情牌的任务都无需她亲自上阵了。   季薄情的心忍不住动摇起来。   与崔不群本人的能力相比,他所需要复活的经验值真的不算多了。   她唯一担心的便是,复活后的崔不群不是她的,而是崔家的崔不群。   “陛下,他为何要给你这样一副画作?”   季薄情回过神来,微微蹙眉。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大概是想让我不要轻易忘记某个人吧,提供这幅画的人又是姓崔,让朕很难不去多想。”   是不是崔家想要两头下注?想要让朕看在崔不群的情谊上收下一个崔家人在身边,这样一来,无论最后是魏国赢了,还是她赢了,崔家都能得以荫庇。   花繁弦见陛下心情渐渐不好,便也知情识趣地没有继续问下去。   “真是一些无聊之人。”季薄情将卷轴重新卷起来。   “夜色已深,繁弦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花繁弦一脸犹豫,显然还不想离开。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问。”   花繁弦正色道:“陛下,那些太守……您为什么不直接将这些罪人处斩呢?他们可是背叛过陛下,背叛过大周,这样三心两意、左右摇摆之人,既然能背叛一次,还能背叛第二次。”   他之前也听了陛下跟那些人说的话,他只觉得陛下对他们怀揣着最柔软的情感,因为顾念是大周旧臣,所以对他们一再纵容。   花繁弦扬起衣摆,朝季薄情跪拜下去。   “请陛下收回成命,将这些人都斩杀殆尽。”   季薄情打量着他,似乎想要看进他心里去。   许久,她笑道:“你先起来吧。”   花繁弦以为自己没有说动陛下,忍不住着急道:“陛下,臣知晓您照拂他们,您顾念他们与您的交情,可是,他们尽是小人,您在乎他们,他们可并不在乎您啊!别看他们眼下痛哭流涕、要死要活,若是魏国军队兵临城下,他们也一定也会如此惺惺作态的。”   他狠了狠心,冒着被惩罚的风险,直言不讳道:“陛下切莫被小人蒙蔽!”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地面上。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未免有逼迫陛下的嫌疑,即便他说的是对的,陛下也有可能心生恼怒,可他更担心她会因为再一次相信这些卑鄙小人而受苦。   季薄情仔细端详着花繁弦,就好像第一次看到这个人一般。   她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就好像漫天月光星辰都藏在了她的眼眸中。   花繁弦因为一直低着头,看不到她的神情。   季薄情故作冷淡道:“繁弦,你逾越了。”   花繁弦背脊一僵。   他抿紧唇,干涩解释:“陛下,臣……臣……”   越到这样紧急的时候,他反倒越是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然而,随即他头上传来一声无奈又温柔的叹息——   “幸好,朕懂你的心意。”   他感觉自己双臂一热,一双素手覆上他的胳膊,微微用力,想要将他扶起。   花繁弦抿紧唇,耳根发烫,只得顺势起身。   季薄情含笑看他,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抬头。   季薄情缓缓道:“朕焉能不知他们是三心二意的小人?只是,若是朕杀了他们一个,其他人又怎么会举城投降?朕又怎么能不费一兵一卒就得到了好几座城池?”   “如今,朕非但不能杀他们,还要善待他们,让花州境内,乃至天下众人都看到朕的胸襟。”   “只要他们能迷途知返,朕既往不咎。”   季薄情:“这只是权宜之计。”   花繁弦心中忍不住酸楚,“难为陛下了。”   季薄情轻声道:“若是为大周,为天下,朕倒是情愿难为的是朕。”   花繁弦捏紧手指,似乎被她这番话感动到了。   季薄情打量着他,在心中默默道:花繁弦啊花繁弦,难道你没有注意到自己变化良多吗?   记得初见面时,你一门心思将朕往坏处想,现在竟然一门心思将朕往好处想。   季薄情含笑道:“好了吧?朕今晚是不是都已将你的疑问解答了?”   花繁弦:“是臣太过愚笨,劳烦陛下了。”   季薄情:“朕倒是很开心,你有不明白不懂的地方主动来问朕,而非自己瞎想,要知道君臣离心,大多都是因为臣子想的太多啊。”   花繁弦:“是,臣不会。”   季薄情要与他分开之际,花繁弦的鞋底在地面蹭了一下,突然转身面对她。   “陛下,您还记得与臣打的一个赌吗?”   花繁弦脸颊发烫,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情绪。   “治理扶苏、打破玄衣郞的计划和占据花州这三件事,您已经都完成了吧?”   花繁弦:“虽然您没有提起玄衣郞的事情,但看您胸有成竹、气定神闲的样子,想来已经解决了。”   季薄情笑道:“是,你猜的没错。”   花繁弦攥了一下手掌,又缓缓松开,“陛下,我早就为您所用,如今,我想要将命也交给您。”   他猛地撕扯下上衣,露出绣着纹身的蜜色胸膛。   他看向季薄情,异色的眸子漂亮又狂野。   季薄情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的胸膛。   他的肌肉远比她见的其他人要蓬勃的多,满满鼓起的胸肌看上去颇为雄伟,他双肩宽阔,猿臂蜂腰,胸口大片大片火红的纹身更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野性十足。   季薄情:“你这个纹身……”   花繁弦:“这是山丹,是开在草原上的花,也是北戎人的信仰之一。”   花繁弦低头看了一眼,“自我记事起,这个纹身就一直跟着我。”   季薄情舒了一口气。   她还以为这又是她犯下的孽障呢。   花繁弦垂眸,“我是大周人,可身体里也流着北戎人的血,我不知道我的出身,但我知道这样的纹身不是每一个北戎人都能纹的。”   “陛下,我的身世可能不一般,若是有一日……您要对付北戎人,我便是您的利剑。”   他话里的意思便是血缘与她,他会选择她,即便他会杀害自己未知的亲人。   花繁弦:“请让我用北戎人的方式献上我自己。”   他说着便抽出腰间的短刀,短刀猛地在心口处一抹,划出一道月牙似的长长伤口,那道伤口犹如一道半弧圈住了他的胸肌,鲜血溢了出来。   他并拢两指,在伤口上狠狠一抹,指尖染血。   他盯着季薄情,像是注视着自己的神明,他抬起手,谦卑又狂热地将手指递给季薄情。   季薄情也知晓北戎人的相关风俗,据说他们相信自己的灵魂藏在额头眉心上,魔神会沾着他们心口的血点在他们的眉心上,这样一来,灵魂便会被魔神带走,肉身会成为献给魔神美味的祭品。   季薄情感动于他的心意,心中又忍不住大为畅快。   为了一个花繁弦,她谋划了多少,终于,她让他从身到心、从□□到灵魂都臣服于她了。   季薄情伸出手,在他指尖抹了一下,而后,将手指按在他眉间,狠狠一点。   “花繁弦,从此以后,你弦只为朕而鸣!”   花繁弦裂开嘴角,露出一个狂热又豪爽的笑容,“是,陛下!”   “我弓也只为陛下拉开。”   他,花弓,花繁弦,从此便是陛下的人。   知音若断,他亦不留。   季薄情握住他还沾血的手,“朕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北戎人的祭祀未免也太过血腥了。”   花繁弦被她拉着,不由自主地前进。   “北戎人尽是这样,与狼搏斗,猎杀草原上的动物,好勇斗狠,总是和鲜血和死亡为伍。”   “但是,北戎人到了凉州后一个个乖得跟羊羔似的。”   季薄情:“是啊,这都是因为华家在那里打下的赫赫威名。”   花繁弦:“也不尽是,凉州王对此贡献也很大,我在凉州时,时常看到凉州王亲自组织练兵,每年到了冬天,都会主动去草原上打北戎人一顿,一来磨练士兵,二来也是为了威吓北戎人。”   季薄情:“凉州军真的是厉害,凉州军的底子还是华家军,当年,先帝将华九灵与华家军拆散,让华家军留在凉州,华九灵分封到花州,这是西北到东南最远的距离,怕的就是华家拥兵自重。”   季薄情将花繁弦拉到自己房间里,花繁弦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陛、陛下!”   季薄情大笑出声,“繁弦,你莫慌,朕又不是要你侍寝。”   花繁弦:“……”   不知为何,他心中顿感失落。   季薄情却笑道:“朕只是想与你秉烛夜谈而已。”   花繁弦沉沉应声:“是,陛下……”   季薄情:“咦?繁弦你似乎心情不悦,难道你很想与朕……”   花繁弦急道:“不,不是,臣不敢。”   他从脸到脖子红成了一片,即便他肤色深,也能看得出他的窘迫。   季薄情笑意不停,“好了,朕与你玩笑,朕知晓你是凉州人,朕很好奇凉州的一些事情,这才找你来问问。”   这下子花繁弦不敢再回答什么,好让陛下再一次逗弄他。   可是,陛下正经起来,他心中又忍不住遗憾,他好想……想个屁啊!   花繁弦忍不住在心中痛骂自己:花繁弦啊花繁弦,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心中犯贱啊!   可是……   他心中又有一个微弱细小的声音道:“我想让陛下多亲近自己一些……亲之近之……是谓亲亲……”   季薄情拉着他在床榻上坐下,询问道:“你可了解凉州王范伯兮,及其子如今模样?” 第92章 范梅花,范海棠,范桃花……   花繁弦一个激灵, 立刻收敛心神。   “花州王?”   季薄情:“主要是他膝下两子如今的模样,他长子朕倒是见过,不过,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小男孩也该长大了,至于他的小儿子, 朕就从未见过了。”   花繁弦仔细想了想,“花州王这些年面貌没有什么改变, 老当益壮,仍旧可以上阵杀敌。”   季薄情一边听着花繁弦的话,一边看论坛上凉州王的迷弟迷妹在安利这一家子——   【说起凉州王这一家三个光棍——范伯兮、范崇光、范丛飞,大家可能没有什么印象,但如果说起范梅花、范海棠和范桃花, 大家一定知道吧?】   【靠,文坛三花说的就是他们啊!】   【放一只耳朵。】   【我来给大家科普一下, 这一家三人皆是文武双全之辈, 父子三人还都擅长写诗, 写的诗作中还有不少我们后世人能够随口说出来的名句。】   【比如说,范伯兮有一首歌咏梅花的诗句,其中有一句为“故国犹有今朝月,江山已无旧时花”,因为这一句太过有名了, 所以后世人称呼他为范梅花。】   【原来这是他写的啊, 真是想不到。】   【等等,我记得这句诗还有个历史背景,这时季梦真的死讯传到凉州后,范伯兮写下的, 虽然是歌咏梅花的,但其实是写大周和女帝的。】   【故国!旧时花!真的啊,感觉自己距离传说中的历史又近了一些。】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不要拉郎配,范伯兮比季薄情大太多了!】   【但这样不就更带感了吗?明明年纪大、阅历深,却臣服在年少君主的裙下,手握重兵,却又卑微胆怯。】   【小狼狗和小奶狗不香吗?为什么非要拉老男人?】   【咳咳,回归正题,范伯兮的长子是范崇光,他的崔不群三弟子之一,写的诗是父子三人中最多的,据说他还因为喜欢诗作,逼着父亲和弟弟写诗,我们如今能看到范伯兮和范丛飞那么多好诗都多亏了范崇光。】   【谢谢崇光。】   【谢谢光。】   【范崇光的诗作最有名的一首就是教科书上那首《七月七日有感》,其中有一句千古名句“应许海棠崖边放,最是枝头第一春”,范海棠因此得名。】   【这首诗还真是蹊跷,七夕有感的是海棠花?海棠花明明是四五月份才开花,天知道范崇光看着牵牛织女星,心中暗戳戳地在想谁,当谁不知道海棠花被称作国艳啊?】   【上面又开始拉郎配了,最讨厌你们这些胡乱磕cp的了,海棠花也有晚开的,十月开的海棠也不是没有。】   【是啊,是啊,你们这群人就恨不得一家父子三人全都在暗恋你们女帝是不是?哪有这么离谱的事情!这是磕上头了吧?三个个性经历都不一样的男人哪能都在一个女人身上栽倒?】   【最后,就不得不说范伯兮的小儿子范丛飞了,将门虎子,天才将星,十二岁的时候就敢离家出走,还跑去大草原上,最尼玛离谱的是他不仅自己没事,还一个人俘虏了北戎的一个部落,这是小说都不敢写的啊。】   【更要命的是这小子八岁时写的诗就颇有胆气,什么“桃花一树吞天山,独向艳阳逐日开”,这是何等的气势!】   【楼主怎么不说他十岁的时候杀了一头狼王!】   【楼主怎么不说他六岁的时候就拿着刀单枪匹马跑去陇西李氏的族地去砍他们家的家主,只因为他觉得当时的家主冒犯了他父亲。】   【哈哈哈,当时直接把那位李家主吓得躲在了厕所里,哈哈哈,果然李家被女帝磋磨后,就再也提不起精神气儿了。】   【范桃花果真是犯桃花,别看他小小年纪,干出的事情莽的一逼,可他本人却是少有的艳丽少年,史书上都说他是碎珠揉玉之质,夭桃秾李之貌,】   【李元月、范丛飞,两大男生女相的神人。】   【那为什么后世提李元月要比提范丛飞要多?】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靠,那是因为范丛飞十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啊,还未加冠,尚未成年就早夭了啊!】   【建议现在能看的时候,快点去看范丛飞,没几年你们就见不到了。】   【话说,在凉州的小伙伴们,你们有谁看到范丛飞了吗?】   【没有QAQ,我都在凉州王府外蹲了好几天了,就连凉州王都跟我混了个脸熟,还让下人赏给我一些钱,可是,我就是没有看到范丛飞。】   【赏钱?】   【没错,凉州王把我当成讨饭的了。】   【2333】   【我问城中百姓,大家也都说好久没见到范丛飞了。】   【他该不会又用北戎人练兵了吧?】   【绝对不是,我现在就在大草原上直播,这些北戎部落最近没有什么大举动,也没有听说遭遇什么袭击,不过,他们倒是对南边的大魏蠢蠢欲动。】   范丛飞没有在凉州,那他又在哪里?   对于这样一个仅仅一人就用计策俘虏整个北戎部落天才将领,季薄情并不敢掉以轻心。   花繁弦不知道陛下在想些什么,毫无保留道:“……至于,范崇光生的英俊,他的鼻梁比较高,这与一般人不同。”   花繁弦又说了一些范崇光的面貌,以及他的武功路数。   季薄情点头,“你似乎对于他很是了解?”   花繁弦愣了一下,缓缓道:“因为范公子人比较好,有人趴在墙头上看他练武,他也不会驱赶,所以,臣就看到了不少。”   季薄情心道:如果他对那些玩家也这样,那恐怕凉州王的府邸会成为最受玩家欢迎的打卡点。   “还有范丛飞,若是陛下能够攻占凉州,得到范家父子三人效力就好了,如若不成,至少要得到范丛飞。”   季薄情看着花繁弦比自己还要激动和野心勃勃的样子。   季薄情笑道:“为什么?你这么看好这个少年吗?”   花繁弦赞叹道:“英雄出少年,看到范丛飞,臣就知道,他活得越久,创造的功绩便会越大。”   花繁弦:“陛下,臣敢向陛下这样保证,一整个凉州都比不上范丛飞一人。”   季薄情盯着他,却不能告诉他,这样一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少年在十八岁的时候就消失在这个世间了。   正巧论坛上也有人追问范丛飞是怎么死的。   【大概是早些年不注意身体,小小年纪就总是行军打仗,以至于身子骨不好,后来就突然病故了。】   【关于范丛飞之死还有许多传说,传说范丛飞是手握桃花,逐日而死。】   【啊,这个传说我知道,范丛飞临死前说桃花开了,要家人为他折一枝过来,等家人折来后,他便握着桃花枝,笑着说:“我要去追逐太阳了。”说罢,他便面带微笑而逝。】   【春日,少年将军被埋在桃花下,满园桃花尽数凋零,覆盖了整个坟墓,所以,后世人作诗作词常常称呼他为桃花少年、桃花将军。】   【我不懂,那他又跟女帝陛下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拉郎配到这种地步。】   【那是因为女帝陛下临死前,曾将一枝枯萎的桃花和自己的一件外衫交给杨九春,让杨九春把这两件东西埋入崔不群的墓前,这可是女帝死前唯一的留言啊。】   【这……这也太拉郎了吧?】   【可是,范丛飞与女帝死在了同一日。】   【他十八,她二十八,明明生不同时,却死在了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如果这里没有什么前世今生,我都绝不信的!】   “范丛飞吗?”季薄情回过神来,对花繁弦笑道,“若是有机会的话,朕倒是想要见一见这位少年。”   花繁弦一脸高兴道:“陛下定然不会失望的,我以性命担保。”   季薄情责怪道:“你的性命?”   花繁弦一愣,而后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抱歉,陛下,臣忘了。”   他不能用自己的性命担保了,因为他的命已经交给她了。   他不由得露出灿烂的笑容,两只异色眼眸越发明亮了。   花繁弦:“范丛飞的模样也很好辨认,他虽然面若好女,身份高贵,身上却又一种不拘泥的潇洒,他喜红衣,爱放马和游猎。”   季薄情:“纵马的红衣少年……这还真是让朕熟悉。”   花繁弦愣了愣,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不自在道:“我也听闻过,当年崔丞相年少也是这般。”   季薄情笑了笑,“不过,他后来变化就大了。”   花繁弦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忍了下来,神情却有些恍惚。   季薄情却在思考另一件事情,“你说,如果范丛飞没有在凉州,又会在哪里?他会不会像他十二岁的时候偷偷深入草原一样,如今也敢单枪匹马深入中原,或者说,就藏在咱们的眼皮底下?”   花繁弦一脸正色,“若是如此,那便不得不防。”   “范丛飞虽然年少,却用兵如神,他带兵行军速度极快,宛若闪电,总是在敌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将整个部落斩杀殆尽,而后他会以战养战,得到敌人粮草,再继续奇袭腹地,一路上遇到的老幼妇孺都不姑息,直接就地格杀,以免传出消息,以至于北戎小儿听到他的名字便能止啼。”   花繁弦担忧道:“若是让他带一只军队来中原腹地,臣怕……怕……”   他虽然没有说,但季薄情明白他的意思。   怕范丛飞会打穿腹地吗?   范丛飞倒是真有这个本事。   季薄情闭目思量,“若你是范丛飞,你现在会藏身在何处?”   花繁弦仔细思索,突然道:“我会在扶苏城。”   季薄情猛地睁开眼,“为何?”   花繁弦:“因为扶苏城地处魏国、越国和花州交界地带,消息最为灵通,人口最为复杂,管理也最为混乱,最适合浑水摸鱼了,当然,这是陛下管理前的扶苏城。”   “但是,如果我听到了九鼎现世的消息,我会仍旧藏身于扶苏城。”   “因为,天下所有人都去争夺九鼎,军队望风而动,必然会留有空缺,若是行军迅速,在那些人来不及反应之前,连取三州之地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季薄情猛地一拍床榻,“你与朕想的一样!”   花繁弦安抚道:“陛下莫要慌张,这只是臣的想法,其实这个时候去伏击一波抢夺九鼎的军队也是一个很好的策略。”   季薄情却在这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如果他出不去呢?”   “啊?”   季薄情含笑道:“若是想要来扶苏城探查一番的范丛飞,因为朕的突然出现,扶苏城管理严格,而无法轻易出城呢?”   “说不定他就在城中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灯下黑才是最容易让人忽略的。”   花繁弦忍不住一阵头皮发麻。   他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少年将军竟然就藏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若是他在此之前对陛下动手,那陛下……他根本不敢想下去。   季薄情终于对上了君不梦之前跟她汇报的一些事情。   带了一批骏马的商人将所有骏马献给她的唯一条件便是要见她一面,因为她尚未有空,所以这件事一直悬而未决。   若是想要见她的不是商人,而是某个藏身于商队中的人呢?   她就说从凉州到花州,路途遥遥,为何他们能够平安无恙到来,此事必有蹊跷,原来蹊跷有可能在这里吗?   季薄情低笑一声,“繁弦,你可真是帮了朕一个大忙!”   花繁弦面露不解,“若是能帮到陛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季薄情刚笑了没几声,眼角的余光看到那个帖子上新发出的几条——   【传说,在范丛飞死前曾经见过一位白衣道长,那位道长对他说“时机已到,你命不久矣”,范丛飞还大笑着命仆人将此人赶了出去,那些仆人尚未动手,那位道长便跃上青云,化作白鹤离去。】   【卧了个大槽,范丛飞临死前见到的该不会是传说中快要破碎虚空、羽化登仙的玉长生吧?】   【这么算一算,好像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别传播迷信了,哪里来的羽化登仙啊!】   ……   这边,季薄情正在争取时间尽快收服花州各城,虽然大部分太守直接向季薄情投降了,但也有一个不识时务的,想要在乱世中拼一拼。   季薄情便将这些硬茬子交给花繁弦。   花繁弦直接寻了周围居民口耳相传的一条山上小路,在那个反臣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就兵临城下,快速攻占了这座城池。   扶苏城周围把握着交通要地,季薄情便下令不许花州来人通过扶苏城周遭北上,就算是有鸟飞过,也要打下来。   就在这样严防死守之下,等季薄情暗地偷袭花州的消息传出去的时候,季薄情已经彻底掌握了花州。   这时,她发现自己的面板多了一个栏目,名为“领地建设”。 第93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在【领地建设】下写着花州和扶苏城, 花州下面又分成了二十一座城池。   每一座城池的名字后面都对应着这座城池的太守名字和一个繁荣度,繁荣度用三种颜色表示,红色代表混乱, 黄色代表一般, 绿色代表稳定。   这个栏目下的注释中写着——繁荣度若是保持在红色,那这个城池就一定会发生叛乱、战火和天灾;若是保持在黄色, 则有一定概率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只有保持绿色才证明这座城池和谐稳定。   当一座城池到达绿色繁荣度后,便会开启时代模式, 分为农耕时代、蒸汽时代、电气时代和信息时代四个等级,当城池内玩家的贡献度和建设的时代建筑物达到一定要求,就会升级时代模式,每提升一个模式,生产力都会极大提高。   若是她领地建设下的所有城市时代模式都升级, 那她的领地建设整体时代模式也会跟着升级调整。   季薄情盯着新功能,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一直羡慕这些玩家所处的时代, 现在却发现这样的时代他们竟然也可以做到。   她抿起唇, 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样下去, 说不定她这个时代也能产出《盛世》这样的游戏。   季薄情充满期待的模样实在太过耀眼了,花繁弦竟难以移开视线。   季薄情注意到他的目光,笑道:“繁弦,朕发现未来可期啊。”   花繁弦立刻道:“那是自然,只要有陛下在, 一切可期!”   季薄情突然从床榻上跳下来, “繁弦,你去找楚斯人,朕有要事与他相商。”   花繁弦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见陛下一脸急不可待的神色, 立刻道:“陛下放心,臣这就去。”   即便楚斯人已经入睡了,他也要将他裹着被子扛过来!   陛下之命就是圣旨!   花繁弦朝季薄情行礼告退,运起轻功飞快朝楚斯人居住的地方奔去。   季薄情没有等多久,就见楚斯人一脸莫名地被花繁弦匆匆忙忙扯进来,好在楚斯人衣服穿的还算妥当。   季薄情诧异道:“斯人这个时候还没有睡吗?”   楚斯人:“陛下,臣能力不足,公务积压到夜里。”   季薄情叹气道:“这是朕的过错。”   因为这些城池刚刚投诚,那些太守也被关押着,季薄情就让楚斯人临时提拔一些人暂代太守之位,可这人选不是特别好考虑的,楚斯人便一直琢磨到半夜。   季薄情:“朕有一个新想法。”   楚斯人立刻摆出恭恭敬敬听从的姿势。   季薄情看着他清瘦的面容,许是来的匆忙,他遮住眼睛的布并没有系在脸上,闭合的双眸更显得睫毛卷而纤长。   季薄情:“朕一直在想,用一人来管一城到底有不妥当之处,而且,如今提供给你的人选也多是世家之人吧?虽然朕想要重用寒门,但人才并不是那么充裕。”   楚斯人低眉道:“是臣没有教导好青山书院的学生,这本该是作为山长的工作。”   季薄情笑道:“不不不,朕并非此意,教育所能做的不过是拉高人才的才华底线而已,个人资质和努力程度才决定了他们才华的上线。”   “但再有才华之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一人的智与力同群策群力相比,终究有所不足,太守一职为何不能以民众群策群力为主?”   楚斯人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   季薄情也终于看清他那双隐藏的盲眼。   他眼型明明很漂亮,双目却没有任何神采,就像是一朵被晒干的鲜花一样,颜色在他眼中枯萎。   季薄情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即便楚斯人看不到,他其他感觉却很敏锐。   楚斯人:“陛下,您的意思是……”   季薄情的想法是让玩家来管理一座城,毕竟一座城的繁荣度和时代的提升都离不开玩家们的贡献值。   季薄情初步的想法是将一座城划分为出几个区,专门供玩家帮派进驻,让这几个帮派提供贡献值,每个月谁的贡献值多,在城内建设的时代相关建筑物多,谁就是一城太守,太守若是三天不上线,或者引起城中原有住民非议,又或者导致繁荣度下降,就会取消太守职位,并给予惩戒,当然只依靠玩家还不行,城中还要设有主簿职位,由本土居民担任,为上任的玩家们出谋划策。   如果玩家们确定了帮派进驻地,玩家们的户籍就要落在这座城市,不允许随便迁移。   如果玩家帮派活跃度低,那就帮派解散,或者驱赶这个帮派,再迎入新的帮派。   每座城能容纳的帮派数量有限,这些帮派要先提出申请,经过仔细挑选后才能入驻。   让玩家们帮助她建城,提高繁荣度和时代模式,这简直就是毫无本钱的买卖。   季薄情看过不同时代模式下的建筑,包括武器、农田、手工业等各个方面,适合各种玩家需要,无论他们是想要升级、想要武器、想要漂亮的衣服,甚至在城市内买房、买家居,都需要建设建筑,升级时代模式。   季薄情将这些想法用这个时代的楚斯人听了后不会感到奇怪的话术说了出来。   虽然季薄情依旧委婉修饰过,初听到这个想法的楚斯人还是吓了一大跳,就连一旁默默听着的花繁弦都露出惊诧的神情。   而后,楚斯人郑重其事的整理了一下衣冠,连花繁弦脸上也露出了敬佩乃至崇敬神明的神情。   二人恭敬朝季薄情下拜,行三拜九叩大礼。   季薄情无奈道:“你们二人这又是何故?”   楚斯人正色道:“臣拜的是千古明君、千秋圣人。”   季薄情失笑:“你未免也太过夸赞朕了。”   花繁弦:“陛下,您所做之事只有圣人才能为之。”   楚斯人吐字清晰,朗声道:“使民议政,乃天下为公之始也,如此一来便能让大周应天道,成大同,自古以来,圣人明君所修之道正是大同之道,臣今日所拜的便是得道明君!”   随着楚斯人话语出现的是关于季薄情为君技能升到5级的提示。   季薄情眼睛一亮。   会说话,你就多说一些!   季薄情笑道:“楚斯人,你真真是太会说了。”   楚斯人:“臣所言皆是臣的肺腑所言。”   花繁弦亦道:“前后百年,从未有君主行此道,由此可见,陛下是百年未有之明君!”   季薄情笑出声来,“朕真的做了一件很伟大的事情吗?”   季薄情看了一眼自己的为君技能,“可是,这样做,世家恨朕更深了。”   楚斯人双手搭在一起,敬天道:“若天意在陛下,民心在陛下,世道公理在陛下,陛下何惧之有!”   花繁弦更是道:“天下能有能行此壮举的,唯有陛下一人。”   花繁弦肆意道:“陛下早已与世家撕破脸,何必在意他们?”   楚斯人笑道:“陛下从来就没有在意过他们。”   季薄情朗声大笑起来,“哈哈,说的正是如此,朕所要行之事百死不悔,朕从来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季薄情站起身,目光咄咄,“而且,朕已经看到未来了。”   朕所做的才是顺应天时,世家所行的那一套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季薄情看向楚斯人,“具体要如何实施,就要劳烦斯人你了。”   楚斯人一拂衣摆,叩拜道:“此是臣的荣幸。”   季薄情叹息起身,亲自扶起楚斯人,“是朕扰了你的计划。”   楚斯人笑了,“计划本就是需要根据情况随时变动的,而且,陛下所思所想要远超臣。”   “不过,这件事确实需要仔细思量,陛下可否将花将军借给臣一用?”   季薄情看向花繁弦。   花繁弦:“若是能助陛下成就大业,臣在所不辞。”   季薄情点点头,“劳烦二位了。”   两人走后,季薄情稍稍有些遗憾,毕竟花繁弦火力旺盛,整个人像是个大火炉,只要稍微靠近一些,就能感觉身上暖洋洋的,夜间稍微有些凉,有他在刚好适宜。   可惜啊。   季薄情在屋子里想了一会儿,实在睡不下去,直接整理行装,叫醒妹酉,让他跟随自己返回扶苏城。   她前去叫妹酉的时候,没有正赤着上身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唤醒他的时候,他迟疑地眨了眨眼睛,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你又来了啊。”   他半梦半醒地拉开被子,拍了拍自己身边,“来,我会好好伺候陛下的。”   季薄情简直气笑了,“妹酉!”   妹酉一个激灵,立刻卷着被子坐了起来,他眨了眨眼睛,迷糊又傻兮兮地朝她讨好地笑了一下。   “拜见陛下。”   被子没卷住,滑了下来,露出他明显的锁骨。   季薄情按住他的肩膀,催促道:“快点起身,朕要动身返回扶苏城,需要你护驾。”   妹酉腰部一个用力,整个人像是一条鱼,一个鲤鱼打挺便站在了床榻上。   他从床榻上跳下来,也不避讳季薄情,快速地穿上衣服,身上的臂环、腿环和脚环都被他甩的叮叮当当作响。   妹酉不拿她当外人,害的她大饱眼福。   很快妹酉便打理好了自己,爽快道:“陛下,这就出发吗?”   季薄情点头。   两人去牵马的时候,季薄情对他解释了一下扶苏城中可能混进了一个危险人物,如今扶苏城的兵力被她调了出去,只留下一个武力值并不高的君不梦,扶苏城空虚如此,以范丛飞天才般的军事本领,他不做些什么是不可能的。   妹酉“嘶”了一声,“这个名字……臣是听说过的,北戎来的商人提起这个名字都胆寒。”   “北戎人说他喜欢用北戎人的头颅当酒杯,拿北戎人的人皮写字,把北戎人的腿骨制作成乐器。”   季薄情冷笑一声,“这不是北戎人对我们中原人犯下的罪状嘛,他们居然也敢抱怨,只许他们屠杀我中原子民,就不许其他人屠他们了吗?”   妹酉点头道:“范丛飞就是把北戎人犯下来的恶事桩桩件件都报复在北戎人自己身上,这才让北戎人胆寒。”   季薄情心中对范丛飞的勾画渐渐清晰。   这是一个天才将星,纯真残忍,聪慧勇猛,绝不能说他做的错,因为北戎人不喜什么以德报怨、宽容仁德那一套,对于他们来说,谁揍得他们痛了,他们就尊敬谁,范丛飞虽然年少,对北戎人的了解可不比任何一个大周将领要浅,或者说,就连大周将领也少有如此擅长打北戎人的。   当年为何没有人对朕说过此人的功绩?   季薄情再一次感觉到,臣子若是想要隐瞒高高在上、远离市井的陛下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情。   可惜,这样一颗天才将星竟然只活到了十八岁。   为何老天总是妒英才?   季薄情同妹酉经过楚斯人和花繁弦的屋子时,通知了他们一声。   楚斯人和花繁弦自然是充满担忧。   花繁弦:“陛下,不如我送陛下回去?”   季薄情对比了一下花繁弦和妹酉的数据。   花繁弦等级为80,妹酉的等级为70。   季薄情心道:怪不得他们几人被称作七绝,从她见到的那几位七绝中人来看,他们的等级都在80以上,更是肩负无数金色天赋。   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让一个武功高、又拥有军事天赋的将领放弃战场,就为了护送她。   季薄情:“朕此次是轻装简行,只有你们几人知晓,朕离开后,你们还要继续装作朕还在此的假象,所以,朕不能带走你们二人。”   花繁弦无可奈何,只能用一双异色双眸紧张地注视着她。   他的双眸在哀求和紧张时竟透着一层水色,让他整个人像是一只垂头耷耳可怜兮兮等待她摸一摸的大猫。   季薄情常常记得自己名字“忍”的由来。   先帝曾说:为君王者,万人之上,肆意妄为、横行无忌也无人敢阻挡,所以,君王更需要用忍,克制欲望。   她在为储君时,先帝从来就不拘束着她,便是让在继承大宝之前最后放纵一番。   游乐百戏,她无一不知;男欢女爱,她无不精通。   她到如今年纪,虽然不说历尽千帆,该纵情恣肆的都放纵过了,倒也不会为了沿途的景色而忘了大事。   季薄情笑道:“繁弦,朕可将花州交给你和斯人了,这可是朕未来的家啊。”   花繁弦一个激灵,立刻道:“是,臣为陛下守家!”   季薄情笑了笑。   她最后拍了拍楚斯人的肩膀,便与妹酉一同离开了。   楚斯人虽然看不到,仍旧“目送”她离去。   待季薄情离开,他侧了侧头,朝向花繁弦的方向,笑道:“花将军,心中可有埋怨?”   若是有的话,他应当为陛下分忧,及时解决。   若是让他知道花繁弦有异心,也能早早通报陛下。   花繁弦奇怪地看向楚斯人,“有幸效忠明君,何怨之有?”   楚斯人听出他的语气不似有隐瞒,便放下了一些担心。   但他对花繁弦的警惕永远不会放下,毕竟,花繁弦体内还流着北戎人的血。   陛下所站之处,乃云端高处,可以不计较这些,可他为人臣,不能不为陛下注意这些细枝末节,以防万一。   ……   季薄情替身这里还没有到达扶苏城,她扮作“楚贪狼”真身所处的军营就遭遇了几场恶战。   “嘭!”吴人美将手中书卷怒砸向地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们的行踪为何每次都被泄露?”   晁开天老实道:“怕是有奸细在军营中。”   他神情有些纠结,“臣不知道近来是不是感觉出了问题,臣总觉得军营中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奸细。”   吴人美气得要死,“合着越国自己的军队倒是没有越国自己人了是不是?”   他看向裴宗之,冷笑道:“裴家主,这就是你办事不力了。”   裴宗之笑道:“也许晁将军所想没错。”   裴宗之替晁开天说话,吴人美就越是厌恶晁开天。   吴人美瞥了一眼晁开天,对裴宗之道:“你到底有没有一个办法,朕可不想再被读下去了。”   “自然是有的。”   裴宗之笑道:“既然陛下已经同意,那臣这就去办。”   裴宗之看向晁开天,“晁将军跟我来。”   晁开天有些犹豫。   裴宗之看向吴人美,“陛下最近几日的解毒药在这里。”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吴人美:“滚出去!”   他简直想要直接砸过去,却又忍住了。   季薄情在营帐中一直没有说话,裴宗之和吴人美二人也一直忽略她的存在。   直到营帐中只剩下吴人美和季薄情,吴人美才整个人委顿下去,捂着胸口不停咳嗽。   季薄情立刻上前扶他,“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解药应该是有用的啊。”   吴人美握了握手掌,却只觉得虚软无力。   他大半个身子都依靠在季薄情身上,“裴宗之说朕身上的毒不仅有玄衣郞留下的笔墨点杀,还有另外一人给朕后背下了毒,此毒比笔墨点杀还要霸道,解药他也不过是几日一给。”   季薄情顿时无语。   吴人美小儿,你被裴宗之给骗了啊!   你后背那毒是朕下的,天下没有人比朕更清楚此毒毒不毒了。   季薄情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裴宗之简直是在看穿了她的计策上,踩着她的计策做他自己的谋划。   合着她还给裴宗之作筏子了?   吴人美捂着嘴,咳嗽了一会儿,低声道:“朕受制于裴宗之,简直是羞辱。”   季薄情按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她温声道:“陛下莫慌,在这个时候就更需要做出决策。”   吴人美:“如今这般,朕若不依靠外力是不行的。”   季薄情:“陛下该不会是想要与虎谋皮,联系杨九春?”   吴人美恨声道:“杨九春那个卑鄙小人,向来翻脸比翻书快,从来无信,朕无论如何都不会联络他的,与季薄情合作,都不能与他合作。”   吴人美拽住季薄情的袖子,“贪狼,你是不是与青山书院有关?”   季薄情迟疑片刻。   丽嘉   吴人美低声道:“抱歉,朕烧了青山书院,可朕也放跑了青山书院中的学子,若是你能帮朕联络青山书院的人去为我说服季薄情,朕愿为他们重建青山书院。”   季薄情艰难道:“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帮您联络青山书院,让青山书院劝说季薄情与您合作?”   吴人美冷笑一声,“正是如此,与其把机会给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如把大周的东西还给大周,到那个时候,杨九春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   季薄情心道:虽然不知道杨九春会如何,但朕一定会乐开了花。   季薄情犹豫道:“在军营中我怕瞒不过裴宗之。”   吴人美:“裴宗之要去对付崔为之和顾清池他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吴人美黝黑的眼中闪烁着狡猾的光芒,“贪狼,你是不知道,裴宗之最大的心结便是崔不群了,他肯定要跟那位被崔不群亲自送上家主位置的崔家家主争个高下!”   季薄情担心有诈,还是劝道:“陛下真的能忍心将江山都送给季薄情吗?世家中也有不服裴家的啊。”   吴人美苦笑:“贪狼,越国跟魏国情况不同,魏国多是大世家,彼此之间互有争斗,而越国多是小世家,他们倒是挺有凝聚力,只可惜这股凝聚力不是朝着朕使得。”   季薄情之前就有想过,魏国世家争斗严重,杨九春夹缝中上位,他靠着左右逢源坐稳了皇位,有朝一日恐怕会反受其乱,她当时还觉得越国世家比较凝聚,会比魏国好一些,没有想到她以为的优势反过来也成了越国的阻碍。   “裴宗之在世家中颇具威望,朕算是明白了,如果不给他们来一些狠的,这些世家不会消停的。”   吴人美按着胸口,露出恶意的笑容,“想要掌控朕?朕要先让他们死绝!”   他这简直是要同归于尽啊,看来受制于人这件事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可是,他知不知道啊,世家是永远死不绝的。   没有人比季薄情更清楚,旧的世家死去,新的世家又会产生。   当初一同打天下推翻世家的那些寒门会慢慢发展成新的世家,就如同玩家们所说——“屠龙的勇者终将会变成恶龙”。   除非,整个时代有了新的变化。   季薄情:“我明白了,但是,季薄情真的会同意吗?”   吴人美笑了,“她打下了花州,不就是在图谋越国的土地嘛,她一定会同意的。”   吴人美合上眼,轻声道:“朕还是有后手的,朕可以配合季薄情,但要她答应朕一件事。”   季薄情:“你说。”   吴人美:“杀了裴宗之,以及,保证朕的性命。”   “这天下没有人比季薄情的面子更大了,朕身上的毒若真是奇毒,也就只有她能有办法找人帮朕解决了。”   吴人美自嘲道:“纵使朕不服,也不得不说九鼎君王到底与杨九春那些野路子的不一样,在这世上没人不会不给她一个面子的。”   季薄情:“呃,后手要跟他们说吗?”   吴人美笑了,“不说,她又怎么会答应?她可是一个薄情的人。”   “朕的后手便是……杨家,杨家族地在越国境内,若是季薄情来越国境内,朕能让杨家尽可能地给予方便,全力配合她。”   季薄情点头,“这个筹码可真是足够大了。”   然而,杨家也是朕的囊中之物啊。   季薄情答应后,吴人美忍不住对她愧疚又感激。   吴人美:“还有些消息朕也一并告诉你,你适当的泄露给青山书院和季薄情那边。”   “魏国的军队统帅者是崔家家主崔行崔为之和军师顾清池,他们二人可不好对付。”   “益州直接派出使者要来出访越国,这个时候派使者前来,他想要干什么不言而喻。”   “交州和凉州都没有动静,但他们一定私底下派人来。”   吴人美笑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大道理谁都知道,只是不知道谁是最后的黄雀了。” 第94章 一环套一环   正如吴人美说的那样, 没过几天,裴宗之和晁开天就没有出现在季薄情眼前,但是军营中仍旧每天都传出两人的命令, 指挥军队赶路。   季薄情心道:这大概是营造一个他们还在军营中的假象, 那他们两人如今在何处呢?   趁着这个机会,她也要出去溜达一圈, 假装去找青山书院的人。   季薄情出门后在外逛了几圈,正在一个叫白鹿城的小城里吃东西的时候, 就见城门口来了许多慌慌张张逃难的人。   季薄情拦了一个人询问情况。   那人灰头土脸道:“官兵打过来的,就在山野里正打着呢,我们这些山中的猎户害怕被牵扯进去,就急忙跑到城里想要避难。”   说着,他还往城外指了指, 意图指明是哪一座山。   季薄情惊道:“打起来了?可这里是青州啊,越国的都城就在青州啊。”   猎户啐了一口, “现在打仗哪里还管你是不是都城啊, 就算是长安城不也被烧过?”   季薄情叹了口气, “大哥累了吧,这里还算安全,先坐坐,小弟请大哥喝口酒。”   季薄情立刻安排小二送来饭菜和酒水,要请猎户吃喝。   猎户见她如此热情, 也抹不开面子, 只得坐了下来。   猎户喝了一碗酒后,忍不住抱怨道:“越国算是完了啊,这边打完了,我就收拾收拾东西去冀州。”   “为何这么说?”   猎户愁眉苦脸道:“现在越国的钱不值钱啊, 物价太高了,我就算是打一头鹿,都买不了多少米柴盐,这不是要逼死我们这些穷苦人嘛。”   “是啊,是啊,现在粮价高的出奇,那些商人还要囤积米面,坐等涨价,要我说,咱们不如像是其他城镇一样,干脆抢了这些富商的米面。”   有个穿着破破烂烂,像是做苦力的小哥骂骂咧咧抱怨。   季薄情:“其他城镇?哪些城镇?”   小哥:“周围好几座城都是这样,老百姓日子实在过下去了,只好去抢粮了,近来青州、徐州都遭遇了天灾,百姓卖儿卖女都买不了一斗米,人价比米价还要贱。”   “可是,去抢粮就会被通缉,逼着人落草为盗。”   “若是能好好活着,谁愿意去做这种把脑袋别在腰带上的活计啊!”   小哥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哥就是这样,前阵子被朝廷抓住,在菜市口处斩,一同处斩的还有连坐的亲戚。”   “现在土匪强盗闹得越来越凶,连官兵都没有办法,我看到不少世家都收拾细软跑到魏国去了。”   季薄情微微阖眸,“物价高的离谱吗?”   “是啊,现在几乎买不到便宜东西,物价高,钱倒是贱,我们许多人宁愿用大周以前的旧币,都不愿意用现在越国的钱币,现在大家都一窝蜂的兑换大周旧币呢。”   季薄情心想:越国的经济变成这副样子,这其中没有杨家的参合,她是不信的。   她又想到杨家言之凿凿要送与她的礼物,该不会真的能做到吧?   商人……倒真是厉害的可以,若是不加以警惕,恐怕会窃国啊。   季薄情不仅对杨家,甚至对全天下的商人都起了警惕之心。   听到他们在聊天,逃难进来休息的一些人也跟着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魏国跟越国有什么两样,还不都是给世家贵族当奴。”   “最起码能吃饱饭啊。”   “不如去扶苏城,我听说女帝管理下的扶苏城不混乱了,好的很。”   “要不然去花州也行啊,最起码花州用的还是大周钱,我们兑换的那些大周钱也有地方花啊。”   “是啊,魏国用的是魏币,用越国钱兑换又会损失一大笔。”   “据说魏国的苛捐杂税特别多,当年大周取消的那些税,魏国全都恢复了。”   猎户又干了一碗酒后,抹了抹嘴巴,“之前在山中打仗的一伙军队好像举的就是魏国旗帜。”   “魏国?”   “魏国!”   百姓和混进百姓队伍中的玩家皆惊讶不已。   “越国和魏国打起来了!”   “青州是国都所在啊,完了完了,越国真的要完了!”   猎户也慌张的很,“那个小兄弟,如果越国和魏国真的打起来了,这座小城也是保不住的,我就先行一步了,小兄弟你也干净逃难去吧。”   说着,他就抓起自己仅剩的包袱,快速离开了。   原本还在城门口吵吵嚷嚷的民众,有不少又重新出城,打算离战乱的地方远一些。   季薄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魏国和越国打起来了吗?   看来裴宗之是想要用吴人美作饵,自己再包抄魏国军队。   季薄情放下茶杯,打算到现场去看看。   ……   季薄情站在附近一座高山上,远远地便能看到两只军队交织在一起,魏国的蓝色旗帜与越国的红色旗帜在青山绿树间起伏。   让季薄情感到意外的是,那只越国军队被打的节节败退,裴宗之和晁开天却始终没有露面。   很快,溃败的越国军队开始后撤。   季薄情想了想周围的地图。   这只越国军队似乎想要逃向白鹿城,也就是她方才离开的那座城镇。   白鹿城离青山并不远,可以说,白鹿城就位于秀江下段,青山则位于秀江上段,从白鹿城乘船可以直接前往青山,只是最近因为她放出九鼎的消息,导致有无数人前来捞取九鼎。   后来,他们发现捞取的方法太费时费力,又没有结果,便将秀江上游围堵住,让秀江改流,把九鼎坠江处的水放干,露出浅滩,这样才容易搜寻九鼎。   能在越国境内做出如此大举动的自然只有越国的权贵们。   季薄情盯着一追一逃的两支军队,他们齐齐往白鹿城的方向去了。   她心中隐隐有些担忧,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担忧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在山林间起落,他舒展身体,如同闲云野鹤一般轻盈地从苍翠的林尖掠过,落到季薄情身侧。   季薄情惊喜道:“长生!”   玉长生揭开脸上的易容,“拜见陛下,如今军营中裴宗之和晁开天俱不在,他们也带走了军营中的精英,剩下的士兵……”   他摇了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季薄情自然明白,剩下的兵多是歪瓜裂枣,还以玩家为主,这些玩家没有一个统帅,想打就打,想逃就逃,自然导致了如今这个结果。   季薄情:“吴人美不知道会如何……”   玉长生:“臣已经安排白子宁盯着了,卢小师不肯与臣一同前来。”   季薄情眨了一下眼睛,“哦?他又要干什么?”   玉长生缓缓道:“他感觉到了危机,便想要留下来,看看那位裴宗之到底要搞什么鬼。”   季薄情轻笑一声,“他这个鬼恐怕搞得不小。”   季薄情指着山下道:“长生你看,朕原本以为裴宗之想要带着士兵绕后,给这支魏国士兵一击,但是,他却并没有动身,这么一来,就可以看得出,他所图甚大,只剿灭这一支魏国军队是满足不了他的胃口的。”   玉长生立在她的身侧,凝望远处。   他低声道:“林子里还藏着别的军队,有惊鸟。”   季薄情眯起眼睛。   两人看着两支军队纠缠着,离白鹿城越来越近,溃逃的越国士兵毫无章法,士兵眼看着越来越少。   季薄情叹气,“好多逃兵啊。”   玩家当逃兵当的也太容易了。   季薄情:“长生,之后你也不需要潜伏在军营中了,将衣物换回来吧。”   玉长生脱下外面的士兵盔甲,露出里面的白衣。   季薄情侧目看了一眼,身着白衣玉长生越发显出仙姿,如薄雾轻云,似冷霜清雪。   他疑惑地回视。   而后,他似乎看出季薄情眼中的惊艳,玉白面庞一点点泛起红,他垂着眼,勾起唇角,不好意思又极为温柔地笑了一下。   刹那间,薄雾轻云、冷霜清雪都化作了包裹着她柔软温暖的披帛。   他轻声道:“因为没有带衣物,只能着兵士白衣了,失、失礼了。”   季薄情打量着他,轻声道:“长生着白衣时,风姿天下独绝。”   就在这时,山下变故突生。   只见另一支军队突然从后方钻出,打的也是大魏的旗帜,同时,还打着崔的旗帜,说明领兵之人乃是崔家人。   季薄情回想起崔家家主,“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吴人美先入白鹿城,占据城池能抵挡追击的魏军一阵,但,前提是魏军后面的大部队没有追上来。   季薄情:“明明离九鼎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倒是先在这里打了起来。”   玉长生看着山下,突然道:“有人看了过来。”   季薄情眯起眼睛,远远地看到飘扬的“崔”字旗帜下面,来了两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   一个女子着青衫,一个男子穿紫袍。   季薄情断然道:“原来是崔为之和顾清池,看来杨九春这次出兵势必要谋取些什么了,不然也不会派这两人来。”   玉长生一手握剑鞘,一手握剑柄,低声道:“顾清池在往这边看。”   果然如玉长生所说,明明隔着崇山峻岭,顾清池就好像有什么特异本领一般,一眼便锁定了季薄情所在的地方。   因为距离是在太远,季薄情运起内力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不过,她有挂在身。   季薄情问玉长生:“他在看什么?”   玉长生:“他似乎发现陛下身上不同之处,嘴中念念有词,正在计算什么。”   季薄情吃了一惊。   该不会她都变成这副样子了,还能被顾清池认出来吧?   玉长生盯了许久,直到这支军队离开,他才道:“奇怪,他并没有将自己所见告之崔为之,他隐瞒了我与陛下在山上旁观的事实。”   季薄情心中一跳。   “他难道还要跟朕做什么交易不成?”   玉长生:“陛下,等等,还有人在。”   魏国主要军队离开后不久,林子里突然钻出一堆绿油油的小人。   季薄情仔细一看,发现是士兵用枝叶做的伪装。   这些士兵汇聚在一起之后,就开始朝前面三支军队的方向前行。   他们行军极为隐蔽和谨慎,没有打起自己势力的旗帜,也没有竖起主要将领的姓氏旗帜。   领头的将领是一位梳着高马尾的女子,她骑着高头大马,腰间插着两把长刀,风姿飒爽凛冽。   季薄情出声道:“此人朕认得。”   还没等季薄情道出此人名姓,变故丛生。   只见,那个骑在马背上的女子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她抽出长弓与羽箭,猛地扭过身,拉弓搭箭。   她直接用杀气凛凛的一箭来跟季薄情打招呼。   季薄情笑而未退,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那个女子臂力惊人,所用之弓也是世间难寻的大弓,这样一来,这一箭便直接划破天空,直直射了过来。   不用季薄情吩咐,玉长生猛地上前一步,随手抽剑,一剑破天。   剑气凛冽地冲着那支箭而去,直接将羽箭竖着劈成两半。   可即便劈成两半,左右各一半的箭矢仍旧去势不减,双双而来。   季薄情即便没有看见那人面上的表情,也能够想象到她脸上一定挂着的得意与喜悦的神色,就像之前她每次胜过自己时的那样。   然而,纵使这位将门之后箭术再如何高超,可她有玉长生。   在箭矢飞来时,玉长生同时举起两只手中的剑与剑鞘,轻轻一挑,便让两支半箭改变了方向,“哆”的一下分开,射入两旁的地面里。   玉长生轻抛道剑,竖起剑鞘,“沧”的一声,雪白的剑身直接藏入剑鞘中。   从头至尾,他都胸有成竹,行动间更是举重若轻,由此可见,他与那人之间的功力的高下。   季薄情侧过头看了一眼箭,“长生的剑法又高明了。”   玉长生转过身,笑了笑,“因为臣修得是有情道,对苍生与陛下越是有情,功法便越是深厚。”   他说完之后,迎着季薄情含笑的视线,又想了一遍自己的话,这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臣的意思是……是……”   他越被她看着,越显窘迫。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季薄情心中偷笑。   明明玉长生的外貌如仙人一般,清风与明月都不足以形容,武功更是天下独绝,却仍旧有这么可爱无措的一面。   季薄情轻咳一声,不再逗他,笑着道:“玉长生觉得此人箭术如何?”   玉长生:“力气极大,眼力极佳,功力定然深厚,然而,不是臣之对手。”   季薄情看向远方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的女子。   她粲然一笑,“她厉害的不止是射术,刀法、枪术,乃至鞭法,她无一不精。”   玉长生:“此人是……” 第95章 我有一药方可治天下,此……   明日昭昭, 清风吹拂衣摆。   季薄情笑了一下,坦然道:“她便是花州王华九灵。”   玉长生沉默片刻,开口道:“此时正是好时机。”   季薄情拍了拍他的胳膊, “咱们且看她想要做什么。”   华九灵射过一箭跟季薄情打过招呼后, 就不再做别的事情,只是一直盯着她的方向看。   季薄情却收回了视线, 对玉长生道:“走,咱们换一个地方。”   玉长生揽过季薄情, 运起轻功,几个起落,便从这个山头,换到另一个山头。   没过多久,原本坐在马背上的女子却出现在季薄情原本呆的山顶上。   她见人已走, 沉默地注视着顶峰地面上留下的足迹。   她声音低沉如美酒,“就这般不想见我吗, 陛下?”   ……   玉长生带着季薄情来到了另一座山头上, 从这里能直接看到下方白鹿城的景象。   在两支军队快要到来的时候, 城中得到风声百姓就已经尽数逃难去了。   越国的军队占据了这座白鹿城,关闭城门,与身后追击的魏国军队对垒。   魏国的军队停驻在白鹿城外。   一直被追击的越国军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季薄情甚至看到吴人美披着披风,亲自登上城门察看情况。   然而,糟心的是, 吴人美亲眼看到扯着“魏”和“崔”的旗帜从远方慢慢接近。   两支魏国军队快要合拢了。   季薄情蹭了蹭自己的下巴, “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季薄情远远地看着吴人美掩面长叹,好像自知自己性命不多了。   季薄情轻声道:“长生,世人皆会锦上添花,却没有几人能雪中送炭, 因此,雪中送炭之举更能让人念念不忘。”   季薄情:“一会儿如果越国、魏国和华九灵三支军队打起来,你在跃入城中,在紧要关头救下吴人美,说明这是朕的意思。”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玉长生的神情。   玉长生毫无异状,即便他纯粹如故,却不会对她的心机与城府产生任何异样。   季薄情心中大为欢喜。   玉长生这般知世故,却不世故;自身纯粹,却不拒心机与城府,才是她最想要的模样。   很快,魏国两支军队合拢。   魏国的军队直接开始架起云梯,准备攻城。   越国军队朝城门下的魏军连连放箭。   然而,越国军队人少,武器装备又被玩家们顺走不少,根本难以招架魏军的攻击。   很快,层出不穷的魏军便翻上城墙,这些精良的魏军互相掩护,将城门打开。   城门一开,魏军便像是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越军根本难以抵挡长驱直入的魏军,接连败退。   原本越军的士兵素质便不高,幸好有些打上头的玩家要跟魏军在巷子里展开巷战,拖延了一下魏军进攻的步伐。   玉长生看了季薄情一眼,“陛下?”   季薄情缓缓吐出一口气,“不急,尚未到时候。”   魏军将越军一点点吞下,吴人美带着几个护卫退到了城中太守府,原来的太守见势不妙,早已经带着东西逃了。   吴人美神情狼狈,脸上沾血,身边的护卫也越来越少。   吴人美苦笑,冷笑,大笑。   “老天,你真要让朕亡于此处吗?”   他大吼一声,脑袋又一阵晕眩。   他扶着一旁的墙壁,只觉得眼前发黑。   等稍微好转一些,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两个越战越勇的士兵。   吴人美微微蹙眉。   他抬起手,让那两个士兵过来。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彼此戒备地走了过来。   吴人美用指尖摸去嘴角的血迹,他端详着两个面目平凡的士兵。   吴人美:“你们究竟是哪方的探子?”   两人都没有展露出动摇的神色。   吴人美轻笑一声,“不用隐瞒了,朕虽然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但还是能分辨人才的。”   他眸光一利,“你们两个武功远超一般士兵,你们究竟是哪里来的探子?魏国?花州?还是……”   两人又对视一眼。   “大周。”   “女帝。”   白子宁和卢小师都听到了对方的回答,他们二人惊奇地对视一眼,好像没有想到两人居然是一伙的。   吴人美气笑了,“大周女帝季薄情,厉害,真厉害,安排进来的探子竟然彼此都不相识,这让朕如何查!”   他捂着额头,笑容苦涩又悲哀。   “早知道她早将探子放到朕的身边,朕何苦让贪狼……不,应是幸好,幸好朕让他调离开了。”   吴人美放下手,对着白子宁和卢小师显露出君王的气势。   “季薄情让你们来做什么,是要杀朕吗?”   他发丝纷乱,神情阴森,明明狼狈如此,却已然带着骨子里的骄傲。   卢小师莞尔一笑,“那你可想多了,我本来是要撤离的,可是,我很好奇你的下场,便留下来看一场戏。”   白子宁隐秘地不赞同看了他一眼。   然而,白子宁的不作声,让吴人美以为白子宁的目的跟卢小师一个样。   吴人美凄厉道:“来看朕的笑话吗?朕至死都是越国的君王!”   卢小师耸耸肩,“真脆弱啊,女帝可是到了最后一刻都没有放弃,想要东山再起,如今她也确实做到了。”   卢小师笑了,“你这支军队跟筛子一样,你知道女帝在你军队里埋了多少钉子吗?更有趣的是这些钉子互相之间都不认得,女帝光是手底下的探子就如此多,你觉得你还有胜过她的可能吗?”   吴人美脸上一阵红一阵黑,但不可否认,这两个同时受命于女帝,却互不相识的武功高强者给吴人美带来了很大的打击。   女帝……季薄情……家底太过丰厚了,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天下人也都没有看清她的水到底有多深。   什么华九灵,什么杨九春,他们终究都会变成跟他一样!   “哈,哈哈!”吴人美悲愤又痛苦地笑出声。   就在这时,他听到远处传来冲锋的鼓声。   吴人美一愣,立刻看向远处。   远方袭来了新的士兵。   这些士兵从背后袭击了魏国士兵,让这些士兵反应不及便被杀害。   吴人美面露喜色,“天不亡朕。”   卢小师莞尔道:“是吗?你再好好看看,那是你的越国军队吗?”   吴人美定睛看去。   那些士兵杀了魏国的士兵后,同样也杀了顽强抵抗的越国士兵。   这伙士兵不是魏兵,也不是越兵!   吴人美仓皇睁大双眼,“这是……这是……”   花州旗帜飘扬在白鹿城上,崔字旗帜黑压压压来。   吴人美踉跄后退。   果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竟然成了蝉!   “不行了,来的人太多了,咱们撤吧!”不远处的越国玩家士兵嚷嚷着。   “这里敌人这么多,怎么撤啊。”   “下线撤啊,等我找个隐蔽的地方,以后好上线。”   “行行行,一起走,一起走。”   越国玩家士兵应付地糊弄两下敌人,紧接着,就一个个跑了,这些逃跑的士兵甚至还包括吴人美的护卫。   吴人美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却发现自己连手指都在颤抖。   裴宗之和晁开天当真是好样的!这些士兵也是好样的!   他竟然被自己的臣子和士兵抛弃了!   吴人美只觉得眼前人影匆匆,天地一片漆黑。   他耳边响起“嗤”的一声冷笑。   吴人美茫然看去。   卢小师邪肆一笑,“看到了吗?你众叛亲离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越国本来就是因为背叛而立国,活该有此报应,如今也让你尝尝背叛的下场!”   吴人美沉默。   越国确实是因为背叛国家、背叛君主而产生的,所以,这也是他的宿命吗?   卢小师突然一个转身,戒备地朝向了一个方向。   白子宁也看了过去。   那边冲出来了一队士兵,领头的是一男一女。   白子宁立刻道:“崔为之和顾清池!”   卢小师戾气满眼地注视着崔为之,“原来竟然是崔家家主。”   崔为之惊诧地端详二人,“你们两个是何来路?”   卢小师:“哟,崔不群定下的崔家家主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   顾清池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两位易容在此的目的恐怕不单纯吧?”   顾清池笑看向吴人美,“陛下,你知道他们两个的来路吗?”   吴人美冷笑。   相比大周,他更看不惯魏国这群狗。   吴人美:“朕自然知晓,只怕你是不知道他们是代表谁而来的。”   崔为之笑了笑,“越帝,烦劳跟我等走一趟了,我们会护好陛下的。”   顾清池似是想到了什么,竟然有些惊喜地看了两人一眼,不过,很快他便转变脸色。   顾清池幽幽道:“你们二人是大周来的?”   崔为之快速看了他一眼。   顾清池:“莫非女帝也在此?”   崔为之紧张地握了一下袖子,她追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顾清池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崔为之却左右看了起来,“越国与大周结盟了?”   卢小师嗤笑一声,“女帝当真是人未至,便已经让人心向往之。”   就在这时,战乱的人群中突然射来了五支箭,每一根箭矢对准一个人。   顾清池袖子一卷,投掷出一枚棋子,将向自己袭来的箭矢打歪。   崔为之抽出剑,用力别开箭矢。   白子宁侧身躲过。   卢小师抬脚一踹,直接将箭矢踹向袭向吴人美的箭矢,解决了他的危机。   吴人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顾清池对着卢小师眯起眼睛,“阁下的武功出自佛门,真是厉害的硬功!”   卢小师:“阁下眼力不凡,不愧是在关键时刻跳反的人才。”   顾清池轻呵一声,“总比阁下乱杀无辜要好。”   崔为之:“你认得他?”   顾清池:“如此厉害的武功,世间不会有几人吧?更何况,他出身佛门……”   崔为之脱口而出:“你是……玄衣郞!”   此话一出,原本跟卢小师站在一处的白子宁和吴人美皆戒备又仇恨地瞪向他。   白子宁怒道:“你居然是玄衣郞!”   吴人美厉声喝道:“玄衣郞,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顾清池笑眯眯道:“一人是杀父之仇,一个是焚师门之恨,能把你们三人聚在一起,女帝当真不凡。”   崔为之摇摇头,“顾大人,你就少说两句吧。”   也不知道怎么了,这位温和稳重的顾大人突然像是吃了炮仗一样。   崔为之看向刚才箭矢射来的方向,“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   吴人美冷笑,“我倒是觉得我们共同的敌人是玄衣郞。”   白子宁:“正是如此!”   卢小师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想要对付贫僧,就放马过来好了。”   崔为之头疼道:“难道你们不都是效忠女帝,或是跟女帝结盟的吗?为何先窝里反?”   “啪啪啪!”   之前射来箭矢的方向响起一阵掌声。   众人看到一个身高腿长、飒爽英姿的女将军分开众人走来。   她远远地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你们全都被本王包围了,还不速速投降吗?”   崔为之看着那个女将军,沉声道:“花州王,华九灵。”   崔为之本就生的雍容典雅,即便遭遇花州王的包围仍旧沉稳有度。   可她心中却也免不了慌乱。   毕竟,内有魏国、越国的争斗,以及他们与玄衣郞的仇恨,外有华九灵的围堵,他们这群人真是陷入了不妙的境地。   她打开扇子,以扇掩口,轻声询问顾清池,“你可有法子解眼下之围?”   顾清池露出苦笑,“我也毫无办法啊。”   崔为之显然不信,可她并未强求什么。   眼下魏国、越国、花州三拨人分别立在三角,局势不明。   华九灵并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反而重新搭了七支箭在弓上。   这可是华九灵的绝技,她最高甚至可以同时射出十支箭。   她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像是在逗弄猎物一样,将箭锋对准他们。   “听说魏国的佘三春也是射箭的好手,但在本王看来,他那不过是孩子般的雕虫小技罢了。”   崔为之笑道:“花州王殿下,您知不知道一个消息,花州已经沦为大周的领地了。”   华九灵嗤笑道“那又如何?本王夺了青州就是了。”   吴人美:“你!”   华九灵微笑歪头,“小孩子就去吃糖好了,别摆弄什么大印,干脆,我送你下地狱吃糖吧。”   这人恶劣至极,心性也极为坚韧,在自己的领地已经全面失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带领士兵包圆了他们。   顾清池:“花州王,你难道就不好奇这里似乎少了一些人吗?”   华九灵:“杀了你们后,本王自会去追击他们。”   华九灵的箭对准了顾清池,“要不然就从你开始好了,本王老早就看你顺眼了。”   “墙头草,马屁精,顾浊池。”   华九灵眯起一只眼睛,很明显是真的动了射死他的念头。   玉长生目力强,内力高,自然远远地看到这一幕。   他将这一幕转述给季薄情,季薄情却仍旧没让他动手。   玉长生:“陛下还要等?”   季薄情:“对,朕要看看裴宗之和朕到底谁更能忍下去。”   眼见着华九灵就要松开弓。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咆哮声远远呼啸而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降了远方。   玉长生瞳孔一缩,立刻道:“陛下,水!洪水!”   季薄情震惊,“为什么会有洪水,这里……啊!裴宗之那个疯子!”   他该不会是炸了秀江上游堵塞处,改变河道,直接水淹白鹿城吧?   他这样一做,水淹的又何止是白鹿城一座城,下游的百姓全都要跟着遭殃。   这座城中不仅有魏国士兵、花州士兵,还有越国自己的百姓和士兵,甚至连越国的皇帝都在这里,可裴宗之仍旧这样做了。   等季薄情想明白,额头不由得渗出冷汗来,连后背都湿透了。   玉长生下意识抬起胳膊,用自己的袖子作披风,挡在季薄情后背处。   季薄情连连摇头,“裴宗之,裴宗之啊!当真是狠毒的计策,当真是让人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计谋!”   跟水淹了大半青州的裴宗之相比,其他什么毒计都是小打小闹了。   季薄情抓紧玉长生的胳膊,“你去救人。”   玉长生:“陛下,臣先护送你前往安全的地方。”   季薄情:“不用,朕所在的地方再安全无比了,周围已经没有比这更高的山了。”   她看向玉长生,“朕的计划不能被打乱,你去救人。”   季薄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眼中还带着对山河和百姓的怜悯,笑容也愈发复杂了。   “经此一役,越国已经算是完蛋了,朕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自断其臂的裴宗之。”   “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趁乱攻占越国了。”   季薄情一边安排玉长生去救人,另一边则用自己的真身飞鸽传信给花繁弦,让花繁弦速速带着军队攻打徐州。   得知这个消息的君不梦连忙跪下,求她收回成命。   “陛下,花州未稳,这个时候攻打徐州,恐怕会给别人机会。”   季薄情大笑道:“如果此时不打,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如今,越国马上就要变成众人分割的肥肉了,我们现在动作一定要比魏国快,否则将来就不可翻身了。”   季薄情将青州发生的事情给君不梦听。   君不梦倒吸一口凉气,“裴宗之……他是疯了吗?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季薄情想了想自己所见的裴宗之,以及自己猜测裴宗之便是七绝之一庄亦邪的想法。   狂到此等地步,疯到这种程度,也就只有可能是他了。   季薄情只要闭上眼,就会想起资料片中那只骨感消瘦的手。   那只手夹着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带着笑意的声音从上落下——   “陛下,我有一药方可治天下,此方名为杀人计。”   这哪里是裴宗之对吴人美说的话,这简直是庄亦邪语笑嫣然对她季薄情说的话。   杀人计!   当真是一招猖狂无比、恶贯满盈的杀人计啊!   可不得不说,正是这样的毒计,才把整个棋盘搅乱,重整天下风云!   季薄情猛地睁开眼,对君不梦道:“我曾与楚斯人商量了属地新的管理方式,你与楚斯人沟通一下,速速张贴皇榜,昭告天下!”   她眸如烈阳,灼人的很。   她要让所有玩家都知道,只有跟着她打天下,他们玩家才能有自己的属地,才能搞他们期待已久的基建。   如果她的兵来不及打下越国三州之地,那就算是让玩家占了,都不能让给杨九春!   季薄情拉起君不梦,认真道:“不梦,大周能否重归天下共主就看这次了,一定要快,告诉花繁弦,朕会为他准备好战马、粮草和兵力,他只要放心去打就是了。”   季薄情握紧手掌,“朕要去见见那个非要见朕的商人。”   天生将才范丛飞是吗?   既然你有此本事,朕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季薄情:“不梦,你速速去安排好了,朕自己去见他们。”   君不梦只得告诉季薄情那些商人的下榻地点,她来不及多说什么,季薄情就快速离开了。   君不梦抿紧唇,也抓紧时间去布置陛下安排的事项。   在这波天下局势重建浪潮中,大周率先动了起来。 第96章 “陛下说,她还想与你一……   秀江之水堤坝被炸毁, 江道又经过改道,涛涛江水就像是脱缰之马一般浩浩荡荡、吞天逐日而来。   在自然之力面前,人力浅薄到不如一只蚂蚁。   城内外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地面震颤, 都听到了洪水袭来的声响, 都看到了奔涌而来的巨浪和一齐被冲垮的树林。   他们转身逃命,不管是魏军、越军, 还是花州的士兵,此时全然顾不上了, 他们只能用两条腿跑赢洪水。   然而,落在后面的人还是被无情的水流吞没。   洪水夹杂着泥沙、树木与房屋城墙碎片,很快便将吞没的人搅得不见踪影。   人们哭喊着,大叫着救命,即便前一刻他们还手握屠刀, 这一刻,他们无力地像是个孩子。   没有轻功, 只能靠两条腿的人大多都被洪水卷走, 就连轻功不佳的人也很快被身后追击的水浪打湿了衣服, 在送命的边缘岌岌可危。   无数玩家被天灾吓到了,干脆直接拔了网线下了游戏。   面对如此危难,谁还敢隐藏自己的实力。   卢小师冲的最快,几个起落就与后面众人拉开了距离。   白子宁咬牙道:“果然是玄衣郞!”   天下间出了玄衣郞外,谁还能有如此出众的轻功!   在他身后, 是稍稍落后一些的华九灵和顾清池。   华九灵冷笑着打量顾清池, “没有想到当年你还藏了一手,恐怕女帝和杨九春那厮都不知道你的武功如此高吧?”   顾清池温和笑道:“哪里哪里,我只是遭遇性命危险爆发出了潜力,实际上我已经苦不堪言了, 不敢同花州王相比,无论是从武功,还是从背信弃义这点。”   华九灵抽出双刀,金色与银色双刀在光下一闪,猛地朝顾清池捅了过来。   顾清池摇身躲避,动作轻盈极了,简直与他口中说自己苦不堪言截然相反。   华九灵:“好一个苦不堪言!”   顾清池躲了几招后,也难免力有不足。   顾清池只得扯出一道细丝,架住华九灵的夺命双刀。   顾清池厉声道:“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难道殿下想要在这里与我同归于尽吗?”   “若我有罪,也该让陛下论我的罪,而不是由你在此动用私刑,花州王殿下难道是土皇帝当久了,就真的以为自己是皇帝了不成?”   华九灵:“好厉害的一张嘴,为了避免你搬弄你的口舌,我就先废了你的嘴好了。”   她金色的刀猛地一歪,将一道阳光反射到顾清池的眼睛上。   顾清池下意识躲避,全身却突然汗毛倒竖,他张开喊道:“女帝怎么会在这里?”   另一把银刀的刀锋堪堪停在了他的嘴角。   华九灵回头望去,顾清池趁机脱离了战场。   然而他嘴角却凉凉的。   他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被刀尖挑开一抹伤口,这抹伤口正好伤在他嘴角处,摸起来像是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   顾清池捂着侧脸,回身阴沉地望了华九灵一眼。   这位花州王不过是仗着有人宠她,脾性才这般嚣张跋扈。   他最受陛下重用的那时,花州王回京述职时就曾经千方百计捉弄他,要他在陛下面前丢脸,不过都让他挡了回去,反倒她自己受到了陛下的责罚。   想到这里,顾清池忍不住得意一笑。   “嘶。”   笑意牵扯到脸上的伤口,疼的要命。   顾清池捂着脸逃命,忍不住想华九灵该不会是因为他那时太过得意,才故意给他脸上来这么一刀吧?   嚣张如华九灵并非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紧随顾清池和华九灵身后的是白子明和崔为之。   白子明皱紧眉头,似是不忍回头看周遭残破的景象和洪水上不断起伏的尸体。   崔为之以扇掩面,长叹一声,“此事并非天灾,乃是人为。”   白子明转头看向她,“难道黄雀是女帝?”   崔为之为他得出这个答案惊讶一瞬,随即她笑了起来,“并非如此,女帝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你怎么会得出这个答案?”崔为之笑问。   白子明一时汗颜,他为女帝效力,竟然头一个怀疑的就是女帝。   他垂眸不语。   崔为之眼波一转,温声安抚道:“你若心中有结,不妨找女帝说一说,她定能为你解惑,我见你面貌有些熟悉,你跟白首辅是什么关系?”   白子明神色黯然。   崔为之:“抱歉,白首辅是我此生敬重之人。”   白子明有些骄傲道:“我知道家姐有多么伟大。”   崔为之:“白首辅确实做了人所不能为,不敢为之事。”   “看在白首辅的面上,我劝你一句,既然已经投靠女帝,就不要生出异心,女帝那里是个好去处。”   白子明:“我自然不会做那等不忠不义之事,我只是……”   崔为之莞尔一笑,“在下明白,你到底心中有结,女帝也明白,所以,她一直在等着你。”   白子明惊异不定。   崔为之垂眸道:“女帝是最温柔和善不过。”   白子明顿时无语。   明明他才是女帝一派的人,为何这个站在杨九春一派的人比他更加心向女帝啊?   白子明忍不住道:“你……你为何这样说?”   崔为之浅浅一笑,“因为我曾见过女帝,也常常从长老口中听闻女帝的事情。”   白子明:“不知你家长老……”   崔为之:“崔不群,崔历命。”   “哦……哦!”白子明尴尬一笑。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崔不群是能为陛下去死的人,而崔历命更厉害了,天下谁人不知道,她是女帝陛下的忠犬,女帝杀崔家长辈,她可以拍掌称快,她仗着自己辈分大,当时还直接处置了崔家抱怨的族人。   人们都说女帝要是抄了崔家,崔历命绝对是带路的那个。   说句更加放肆的话,如果女帝要崔历命,崔历命敢杀了自己的夫君,把自己亲自送上门。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传来一声剧烈的咳嗽声,咳嗽之人像是下一刻就要撒手人寰似的。   两人同时回头,终于注意到了因为武功不济,又中毒在身,落在最后的吴人美。   吴人美跑的脸颊煞白,唇色发青,身后的溅起的水滴已经打湿了他的后背。   崔为之:“不行,这水流太猛烈了,咱们要更快一些才行。”   崔为之收起折扇,朝吴人美伸出手,浅浅一笑,端的是大家气度。   白子宁善良忠厚,也不会在此刻撒手抛下吴人美。   他也向吴人美伸出手。   白子宁不好意思道:“抱歉,之前忘记了。”   吴人美神色复杂,可避免真的死在这里,他只得握上了两人的手。   白子宁和崔为之运起轻功,朝前面人追去。   吴人美回头望去。   无情的洪水冲毁了白鹿城,卷走了士兵与平民,到处是哭喊,四处可见泡的发白的人身。   在天灾面前,人命如草芥。   眼前的一幕幕无异于地狱。   吴人美自知如果他能活下来,眼前这一幕以后一定能成为他终身噩梦。   这个噩梦会不断提醒他,他真的做好了准备,能够承担如此多性命的重量吗?   吴人美无力垂眸。   为人君,不仅要享受权势带来的好处,也要承受权势带来的恶果。   他一笔一划写下的朱批,可能会让无数□□离子散。   他的软弱妥协,可能会让无数民众死亡。   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关乎整个国家,关乎无数活生生之人的性命。   性命的重量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   吴人美努力挣扎,勉强睁开眼。   他看到白子宁神色难受,露出不忍的表情,而率先出手帮他的崔为之却仍旧神色平静。   路上有被冲飞出去的落石砸中的魏国士兵朝崔为之伸出手,喊着:“将军,救命!”   连白子宁都想要救一下,崔为之却警告道:“我们不能停下。”   “受灾者众多,我们能救的极为有限。”   她率先扯着吴人美,连带着白子宁加快速度。   吴人美和白子宁眼睁睁看着那个魏国士兵脸上的希望一点点枯萎,最终被夹杂着泥沙的黄褐色洪水兜头砸下。   崔为之始终不曾回头,她脸上仍旧挂着属于世家君子的温柔笑意。   吴人美和白子宁无端端地从心底泛起一阵凉气。   即便他们六人已经属于武功高强、轻功卓绝之人,在洪水不断地追击,他们不断逃命之下,难免倦怠,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吴人美已经能够感觉到背后的水舌舔上了他的后背,他快要被“水鬼”抱住了。   他手臂忍不住发抖。   他艰涩道:“算了,朕是一个失败的帝王,不如干脆与那些士兵一道埋骨此处。”   他抿了一下唇,艰难开口:“你们放手吧。”   他神色肃穆道:“身为君王,朕要……”死的有尊严。   他话还未说完,一道白虹贯日而来。   那道白虹正从他头上划过,激得头皮发凉。   吴人美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身后扬起的江浪被那道白虹硬生生斩出一条缝隙,让水花避开他们三人朝两边飞溅。   好厉害的剑法!   好高深的功力!   吴人美再看向来人,一个身着白衣的长身玉立男子不知道何时落于他们身前。   他对白子宁道:“你还能坚持吗?”   白子宁脸上汗珠滑落,却还是道:“我能!”   崔为之摇头道:“他与我功力相当,我如今都费力,他更是如此,你莫要听他逞强的话。”   崔为之:“我们三个要濒临末路了。”   玉长生微微点头,对吴人美道:“陛下派我来救你,请。”   吴人美一愣,“陛下?谁?季薄情?”   玉长生微微蹙眉。   吴人美神情惊喜,“难道你们已经得到楚贪狼送出去的消息,他呢?他没事吧?”   玉长生:“他无事,他担忧你。”   吴人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忍不住抱怨道:“朕有什么可担心的,他该顾好自己才是,他那个性子……没有得罪谁吧?”   崔为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吴人美立刻面露不满。   崔为之:“抱歉,只是再这样耽搁下去,我们就要九泉之下再相见了。”   吴人美:“你竟还笑得出来?”   玉长生:“我且助你们一下。”   白子宁、崔为之:“……”   等等,你要做什么?   只见玉长生拿着还带着剑鞘的剑,分别朝两人后腰一拍,大力扫过,直接将两人掀飞出去。   玉长生则因为力道而向后退到洪水处。   他旋身一跃,脚尖点碎几滴水珠,再次冲向吴人美。   他一把抓住吴人美的胳膊,带着他,腾挪几步就跃过了被他甩出去的两人,甚至轻松地来到顾清池和华九灵中间。   两人刚刚看到了后面的骚乱,见玉长生到来,两人皆是如临大敌。   玉长生礼貌询问:“需要帮助吗?”   顾清池:“不用,不用。”   华九灵:“走好,走好。”   顾清池:“咦,你不是女帝身边人吗?”   华九灵眯起眼睛,“等等,你是之前在山上断我箭矢之人!”   玉长生微微颔首致意,便带着吴人美奔向了前方。   吴人美已经不想探究此人功力到底有多高了。   他只想知道女帝手底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能人异士啊!   卢小师本领高绝这是谁都知道,要不然他也不会杀了那么多世家贵族,却没有人能拿他有办法。   可是,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竟然带着一个人赶上了最前面的卢小师。   这岂不是说此人的本事要远远高出卢小师?   华九灵陷入了沉思。   顾清池轻笑一声,慢条斯理道:“有些人啊,就以为自己是那独一无二的存在,殊不知自己随时可以被取代,取代者更加优秀。”   华九灵歪着脑袋看他一眼,“我觉得你脸上的痕迹应该对称一些才是。”   顾清池别开脸,低声道:“真不知你是如何想的,一手好牌被你自己给毁了。”   华九灵沉默。   她盯着自己的金刀,慢慢开口,“我以为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奈何得了她的。”   顾清池:“那你这次为什么又突然来了?”   华九灵持刀指向他,“因为有个谋士说的很有道理,凭什么季薄情当得了女帝,我当不得?人生在世,总要搏一搏。”   顾清池简直要笑出来了。   傻子,你被人驴了啊!   ……   玉长生带着众人逃上了山顶,众人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   直到这时,他们才看到山上有一个高大男子正负手看着山脚下的洪水。   玉长生道:“逃出来的人不足一成。”   男人回过头来,正是楚贪狼的脸。   吴人美原本已经毫无力气,见到楚贪狼还是努力起身,“贪狼!”   季薄情打量吴人美,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真狼狈啊。”   吴人美气笑了,“那你不好别看吗?”   季薄情:“快别说话了,赶紧坐着休息会儿吧。”   吴人美知道她是对自己好,便重新坐下了。   因为两人熟稔的对话,顾清池、崔为之和华九灵皆将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同样,季薄情也打量起了他们。   她率先将目光落在了崔为之身上。   崔为之乃是崔不群一手推上去的崔家家主,气度雍容,容貌秀丽,自有一番世家才有的气度。   她又扫了一眼顾清池。   顾清池除了瘦了些,也没有太大改变。   最后,季薄情才将目光落到了华九灵身上。   这还是华九灵背叛她后,两人第一次相见,如今狼狈的是华九灵,而她是负手而立、掌握全局的那个。   季薄情笑道:“花州王,陛下要我问您一声,花州土皇帝的日子过得可还舒心?”   吴人美目光咄咄比逼向季薄情,可他却没有在众人前开口。   华九灵双手搭在腰间的刀上,扬眉一笑,嚣张道:“舒心,舒心极了,吃得好,睡得好,有什么不舒心的?”   她说罢后,抿了一下唇,不适地别过头,耳朵上长耳坠摇摇晃晃。   她只戴着一枚耳坠,这是一枚金红石榴籽耳坠,或长或短、摇摇晃晃的金丝下挂着红宝石石榴籽。   她本就生的艳丽飒爽,红宝石更加衬她了。   季薄情突然笑了出来,“本来陛下还要一句话要让我问您的,如今却是不用问了。”   华九灵不爽地转过头,“她要问什么只管问就是,我这个败者都没说什么呢,她这个赢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季薄情看着她的耳坠不说话。   华九灵突然明白季薄情想要问的是什么。   她不自在地捋了捋耳坠,“怎么了?她要问的难道跟我的耳坠有关吗?”   季薄情笑了笑,“陛下想问的是,你可还留着她赠与的石榴坠,现在看来,花州王不仅留着,而且不离身。”   华九灵沉默了。   她回身看了一眼尽数陷落的花州士兵,竟觉得自己这些年十分好笑。   她简直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一样。   恐怕在梦真眼中,她也是一场笑话吧?   她握紧刀柄。   一道温柔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陛下说,她还想与你一道吃今年的新石榴,还有往后每一年的。”   华九灵就像是吞进了一枚热年糕,熏得她嗓子和眼睛都热疼热疼的。 第97章 “这个姐姐,我像是在哪……   华九灵没有开口, 只是背过身,盯着山下发呆。   季薄情又朝崔为之拱手,“见过崔大人。”   崔为之摆手道:“见笑, 见笑了。”   季薄情先礼后兵, 缓缓笑道:“有幸见到崔大人和顾大人,实在是楚某的荣幸, 不知两位可有意跟楚某走一趟?陛下也想要见见昔日故人呢。”   崔为之笑着叹气,“女帝有命, 莫敢不从,只是不知如今女帝在何处?”   季薄情莞尔一笑,“我也不知道陛下行踪。”   顾清池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眼下, 咱们能做的难道只有在这里等着了吗?”   白子宁:“天灾如此,非人力所能及。”   顾清池:“只怕这不是什么天灾吧?”   顾清池斜睨了吴人美一眼, “越帝是知道些什么吧?”   吴人美一脸茫然。   顾清池迅速道:“越国的军队里少了一支队伍, 裴宗之和晁开天俱不在, 陛下难道要说洪水到来与他们无关吗?要知道,这里可并非是秀江原本的江道。”   吴人美一阵恍惚,突然间,他好像醒悟过来什么。   “你说什么!”他猛地跳起。   顾清池含笑道:“原来越帝您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季薄情按住吴人美,轻声道:“别被他激怒了。”   吴人美忍了忍, 看向顾清池的目光尤其不善。   顾清池端详着季薄情, 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了起来,“这水看样子一时半会是退不了了,我们不知道要在山上呆多久, 如今共同患难,应该尽力合作才是。”   崔为之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谁刚刚一直在挑拨离间呢。   季薄情:“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她看向玉长生,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低声道:“去做你想做的吧。”   玉长生回过神,看向她。   季薄情浅浅一笑,“去吧。”   玉长生稍一点头,立刻运起轻功,前去营救被洪水冲走的人。   白子宁也很想要去,又担心季薄情孤身一人。   季薄情却仿佛背后有眼睛一般,笑着道:“子宁也去吧。”   白子宁揉了揉脑袋,“嗯”了一声,马上前去救人。   卢小师抱着胳膊,斜倚着树干。   吴人美轻轻叹了口气,“当真是有情有义之辈。”   他重新起身,拉住季薄情的手。   原本在一旁旁观的华九灵和顾清池同时转过身来。   顾清池紧迫笑道:“两位要说什么悄悄话?不妨说给在下听听?”   华九灵:“你们两个在偷偷谋算什么?”   季薄情笑道:“非也,是陛下有一件事要与越帝相商。”   除了华九灵外,剩下的人都已经猜到了。   崔为之:“没有想到,我竟然能亲眼见证越国的皇帝臣服于大周女帝,兜兜转转,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华九灵这才恍然大悟,“你们竟然是一伙的!”   季薄情带着吴人美走开后,崔为之看向顾清池,坦言道:“顾大人今日颇为急躁。”   顾清池:“遭遇性命危险,难免急躁。”   “真是这样吗?”崔为之点到为止,并不探究。   她轻声道:“越国青州秀江决堤,大半个青州和小半个徐州都会受到影响,崔某感觉越国气数将尽了。”   顾清池叹息道:“若不是你我误入陷阱,又被困在此处,也不至于无计可施啊。”   崔为之点头,“没错,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可恨啊。”   顾清池苦笑,“原本我都在陛下面前夸下了海口,没想到被打脸了。”   崔为之揉着太阳穴,“顾大人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不像是崔某,崔家自崔某以下,尽是需要戴罪立功之人啊。”   两人对视而笑,皆露出苦态。   卢小师“啧”了一声,显然觉得二人是在惺惺作态。   另一边。   在吴人美还未张口时,季薄情便率先道歉:“抱歉,我本就是女帝的人,一直以来没有跟你说。”   吴人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季薄情温柔坦诚地与他对视,“因为我真的很想让天下一统。”   吴人美硬撑着与她对视良久,还是忍不住败下阵来。   吴人美垂眸道:“贪狼,你还骗了朕什么?”   季薄情:“对不起,我唯一没有骗你的便是……我想你好,想天下安好。”   这个样子的楚贪狼让他如何怪罪的起来!   吴人美抿紧唇,脸色还是臭臭的。   季薄情笑了一下,“还好玉长生来的及时,否则你就……唉,你也该练练武功了,你看看,这些人中就你武功最差。”   吴人美恼羞成怒道:“合着你三句话不让朕生气就不行是不是?”   季薄情垂下眼,温柔地笑了起来,“不是,我只是想让你更加像个这个年纪的少年。”   “有些事情你承担不来,不想承担了,那就扔给别人好了,你总要想想自己才是。”   吴人美耳根忍不住发红。   这个人真是……最讨人厌的是他,最让人心软的也是他。   吴人美:“行了,说来说去你不还是向着季薄情。”   季薄情笑道:“我若说我是向着你的,你信吗?”   吴人美被她骗了不知道多少次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可他还是想要信她。   吴人美看着山崖下方的洪水,“这真是裴宗之做出来的事情吗?”   季薄情:“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裴宗之的秉性才是,再好的伪装也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吴人美仔细想想,好像裴宗之确实有些时候怪怪的。   “如果真是裴宗之做的,他为何要如此?”   吴人美百思不得其解,“越国的百姓跟他有仇吗?越国的世家跟他有仇吗?朕跟他有仇吗?越国又跟他有仇吗?”   “他这样做毁了越国,毁了朕,也同样害死了世家和普通百姓。”   季薄情:“或许,他是想要创造一种全新的局势。”   “在这个局势中,不需要越国,只要魏国和大周并立。”   季薄情看向吴人美,“你想不想看看裴宗之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想不想知道你与陛下之间的差距,或者,你难道不想知道我这种人为何会对陛下如此忠心?”   吴人美想:他当然想,想的不行。   季薄情似是读到了他心里面的回答,“那你就留在陛下身边好好看着吧,看看该怎么管理那些世家,看看到底如何为君,看看什么样的国家才能一统天下,开创盛世。”   季薄情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虽然陛下说,她也在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君主,但我觉得你在她身边一定会大有裨益。”   吴人美思量良久。   “我一个君王沦为臣子……”   季薄情:“不如这样说,吴人美不能当天下任何人的臣子,除了大周女帝。”   “因为只有女帝才是真正的天下共主、九鼎之尊。”   “以女帝为尊,才不会让天下任何人笑你。”   吴人美捂着额头,“我这个样子,文不成武不就,又能帮得上什么?”   季薄情笑了,“因为你的身份,即便越国亡了,你也是曾经当过君王之人,那些世家再如何猖狂,也得给你几分薄面。”   吴人美在外交上能起到作用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当季薄情自己无法前往的时候,也只有吴人美的地位能够代替她前去外交。   吴人美抚掌笑道:“不愧是女帝季梦真,把人看进了骨头里,所有人都能在她手底下找到自己的位置。”   吴人美到底还是被季薄情画的大饼所吸引,同意为臣。   吴人美拍了拍季薄情的肩膀,“陛下应该好好赏你才是,若是没有你,我也不可能最后下定决心。”   吴人美朝季薄情粲然一笑。   之前,他一直作为吴横江之子、越国的幼年君主而活,如今,因为楚贪狼,他想要为自己活。   ……   等吴人美和季薄情回来时,发现玉长生和白子宁二人已经救下了几个士兵和平民。   这些人皆躺倒在地,只有胸膛微微起伏。   季薄情用自己的医术技能,为他们诊脉,告之他们注意的地方。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头顶落下了一片黑暗。   季薄情抬起头,就见华九灵、崔为之和顾清池竟然不约而同凑了过来,身影挡住了光线。   季薄情:“你们要干什么?”   华九灵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坠,“干什么?随便看看而已。”   崔为之:“我有话想与你单独说。”   顾清池:“你跟我过来一下。”   明明同处在一个阵营的两人竟不约而同想要避开对方,跟季薄情单独交流。   一旁的卢小师嗤笑一声。   顾清池盯着崔为之,“崔大人,你要做什么?”   崔为之神情温和,“顾大人,崔家到底跟女帝有旧,我想要问一问女帝近况不算是罪大恶极吧?”   顾清池真是听不得这句话。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捏紧,笑道:“自然不算。”   “若说有旧,那我与女帝也是有旧的。”   季薄情心中冷笑。   你还真敢说啊!   季薄情晾着顾清池,对崔为之道:“请跟我到这边来。”   “哎!”华九灵转过身,有些急了。   崔为之笑着道:“难道殿下也要因为有旧,想要单独问问女帝的近况?”   华九灵挽了一个刀花,硬撑着道:“自然不是,我只是在练刀时,喜欢嚷嚷两声罢了。”   崔为之像是没有看出她的真意,笑着点头,“这样啊。”   待两人走后,华九灵却把自己气得不行。   她双刀横斩,干脆利落地将一棵树砍成了三段。   顾清池:“有这么大的力气,去救人不好吗?”   华九灵双刀直奔他而去,“要你来多管闲事!”   顾清池“啧”了一声,只有连连躲避。   ……   崔为之与季薄情并肩而行。   崔为之温声道:“恭喜女帝。”   季薄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崔为之缓缓道:“恭喜女帝重掌越国。”   季薄情心中一跳。   果然不愧是崔不群挑选出来的崔家家主,虽然温润婉约、雍容气度,心机、城府却是样样不缺。   季薄情笑了,“崔家祝贺女帝陛下?”   当真笑话。   崔为之露出谦卑的神色,轻声道:“如今的崔家是被女帝修剪过的崔家,我等族人长成了陛下所希望的样子,可陛下离开时,却忘了将我等带上。”   崔为之含笑,“忝为家主,我只好带着崔家的殷切期待,去追上不小心忘了我们的陛下了。”   这话无疑就是在说——他们整个崔家都是身在魏国,心在大周。   崔为之转头看向浩浩汤汤的水流,笑着暗示道:“这支满编的精锐部队便是崔家献给陛下的投名状。”   季薄情心中不由得大为震惊。   崔为之抬起手,轻轻按住自己脸庞的碎发,她侧头温婉一笑。   季薄情的心剧烈跳动。   不是因为她的容颜,而是因为她所说的话。   崔为之缓缓开口:“崔家虽是世家,却与旁的世家不同。”   “此次我来这里,便不打算再回去了,陛下若是能有用得着臣的地方,是臣的荣幸。”   崔为之眸光温润,“臣崔行崔为之甘愿为陛下效力,为大周效力。”   “崔家是大周的崔家,崔家人是大周的臣民。”   她说的话响当当又漂亮至极,可季薄情却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世家之人说的话再如何漂亮,骨子里都不过是为了传承而已。   崔家那时投降魏国也好,此时用魏国的士兵讨好季薄情也罢,不过是为了两头好处皆占,两边都站队罢了。   不过,对于季薄情而言,骑墙派也有他们的用处。   ……   另一边,扶苏城中,季薄情已经孤身一人来到献马匹商人所居住的客栈。   季薄情进来时,一伙人正嚷嚷着赌钱,将桌子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季薄情坐在一旁。   “好,下注了,下注了,我要开了!”一声清亮的嗓音响起。   突然,一个少年踩着桌子,双手紧紧按着一个骰盅。   他露出快活的笑容,双手捏着骰盅,飞快晃动,手指晃得让人眼花缭乱。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   他偶一抬头,一双如同山雀般快活肆意的眼眸正对上季薄情的眼。   一只只银红色的山雀似是从他眼睛中,扑朔朔地扑到季薄情的面上,用翅膀的绒毛刮她脸颊,用鲜红的小嘴蹭她的鼻尖。   山雀叼来了桃花,落进她的眼中。   “喂喂喂,愣着干什么!”   “快点开啊!”   “别傻站着了!”   少年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看呆了。   他随手将骰盅往后一抛,摘下掖在腰带中的衣摆,轻快地从桌子上跳下来,朝季薄情走来。   他一边走,一边笑着道:“这个姐姐,我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 第98章 “怎么办?” “更……   随着少年的话音落下, 客栈中的人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然而,等他们看清季薄情的面容,笑声却戛然而止。   “拜、拜见陛下!”   他们慌慌张张地朝季薄情下跪。   季薄情姿态从容坐在桌旁, 含笑点头, “诸位不用惊慌,朕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你们继续玩吧。”   几个人看来看去,有胆大的邀请季薄情一起来玩。   季薄情嫣然一笑, 并没有拒绝这个与民同乐的机会。   她从少年的身旁走过,光辉灿烂的衣角蹭过他的红衣,她衣服上的金线刮过他的衣料发出“沙沙”的声响。   少年下意识捏住衣角,让开她的衣摆。   季薄情眸光扫过他,笑着点头。   少年回视, 大胆地露出肆意的笑容,就像是一树肆无忌惮、热烈迎接的日头的桃花。   等到季薄情从他身旁经过, 他才搓了搓自己的衣角。   他发现自己的衣摆竟然被季薄情衣服上金线钩起了线, 此时, 那处还钩在金线上,拖出一道逶迤红线。   他的视线顺着红线望去,见季薄情所到之处,众人纷纷闪避跪拜。   她分开众人,独坐上座。   季薄情接过别人奉上的骰盅, 笑道:“朕已经好久没有玩过这个了。”   她随意晃了晃, 骰子在骰盅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季薄情单手抵着下巴,盯着骰盅笑道:“光是摇骰子没意思,总要有个对手才是。”   季薄情看向少年。   少年垂眸一笑,唇瓣微启, 小虎牙一闪即没。   他抬起头,“好,我来当你的对手。”   有人凑热闹道:“陛下,你别看他年纪小,在摇骰子方面,他可是常胜不败的将军。”   季薄情:“将军吗?”   季薄情:“那请将军上座。”   少年顺着红线走来。   阳光从他背后的门外投进来,将他整个人映照的毛茸茸的。   季薄情:“该如何称呼这位小将军?”   少年:“我姓李,名桃年。”   季薄情与之对视,“桃李年华,确实不错。”   “没有字吗?”   少年摇头。   季薄情:“我赐你一字如何?”   少年抱拳嬉笑道:“请见教。”   季薄情抿唇,“桃李有枝叶,枝叶总关情,你字关情如何?”   少年在阳光中微怔,明亮的眸子倒映着她的样貌。   他抬起手,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笑道:“好啊,谢陛下赐字。”   “既然赐字,那陛下就不要后悔啦。”   季薄情失笑,“朕有什么可后悔的?”   “不过,有了对手后,没有彩头也没有意思。”   季薄情挑眉,“少年,敢与朕赌个带彩头的吗?”   少年野心勃勃,“有何不可,我可是常胜将军!”   季薄情:“那你能跟朕赌什么?”   少年:“嗯,赌什么,陛下想要什么?”   这话本应该由上位者季薄情问他的,却先被他反问了回来。   季薄情笑道:“要什么,你都给吗?”   少年摊开手臂,坦然道:“我父母将我生在世上,父兄把我抚养长大,我所用皆出于他们,我身上没有什么属于我的,我看上去富裕,却穷的要命。”   季薄情:“朕只要你有的。”   少年眨眨眼睛。   季薄情:“朕要你以后的年华,你的未来。”   少年垂眸浅笑,脸颊上还带着淡色的绒毛,整个人看上去毛茸茸极了。   他毫无顾忌,肆意答复:“可以啊。”   就因为一个赌注,他压上了自己的年华。   季薄情双目咄咄注视他,单手摇骰盅。   她手腕从衣袖中露出,伶仃又充满力量,她从手腕开始使力,轻轻一抖。   这股力从她身上传到骰盅里,只有轻微的“咔嚓”一声,她停住了手。   骰盅捏在她的手中。   她的手停在空中,指尖一动不动。   她稳稳地放下骰盅。   她扬眉笑问:“赌大还是赌小?”   只有一个动作,只有一声轻响,无论是看,还是听,都很难能分辨。   少年爽快道:“大!”   季薄情:“那就请你看好了。”   她缓缓揭开骰盅。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伸出脑袋去看。   只见骰盅中,三枚骰子竟然用一种诡异的姿势维持着一个塔的形状。   塔的下端由两个边边抵在底部的骰子组成,最上面则嵌着一枚边边在上的骰子,如此看来,三枚骰子竟然没有一个面是在上的。   季薄情看着少年,笑容肆意,“应该没有点数还有比这更加小的吧?”   少年脸上露出单纯的赞叹,好像一点都没有将自己的未来被输出去的事情放在心上。   他好奇道:“你真厉害,这到底是怎么投出来的啊,你介意我摸一摸吗?”   季薄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少年探过身子,竟真的捻起了一枚骰子。   随着他的触动,下面两个骰子骤然垮塌,变成了两个六点朝上的模样。   少年看看手中的骰子,又望了望改变的骰子,露出惊喜的表情,“这可真是……神乎其技啊!”   季薄情朝他伸出手。   他却用双手一把抱住季薄情的手。   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小狗狗似的,发出可爱地哀求声,“教教我吧!求求陛下教教我吧!”   季薄情:“……”   她好笑道:“就这么喜欢吗?”   少年猛点头,看样子是非要学到这门技术不可。   “喜欢,喜欢死了。”   季薄情:“好好好,都教给你,反正你不是已经把年华输给了朕嘛。”   她看着他手中紧紧攥着的骰子,笑道:“落……骰子无悔哦。”   少年摇摇头,单马尾摇来摇去,“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反悔。”   他珍惜地注视着手中的骰子,“反正我要学。”   季薄情眼神骤然放空。   她这门投骰子的技术还是崔不群教导的。   花雨下,他笑着握紧手中的骰子,对季薄情道:“落骰子无悔啊。”   气得季薄情直接将剩下两枚骰子投掷向他。   他手轻轻一捞,将剩下两枚骰子也捞到了手里。   季薄情不服道:“还世家典范呢,你天天就在玩投骰子了,这难道就是你们世家学的本事?”   崔不群望着手里的骰子,眼神也有些疑惑,“我也不知道,当我将骰子拿到手里的时候,就自然而然会这些,好像我天生知道怎么投骰子一样。”   季薄情一阵无语。   崔不群见她神色不佳,哄道:“好吧,不玩骰子了,咱们改玩别的吧。”   季薄情双手杵着脸颊,“双陆、六博、叶子戏,甚至民间的升官格都玩厌烦了。”   崔不群:“那我就为殿下创造一门新游戏。”   季薄情眼睛一亮。   崔不群若有所思,“陛下是喜欢益智类的?扮演类的?还是经营类的?”   季薄情当时嗤笑一声,“你说的都是什么啊。”   后来因为有些事情,季薄情就忘了这件事。   季薄情如今想来,却觉得有违和的地方。   益智类……扮演类……经营类……这些为什么都这么像是玩家口中的游戏分类?!   季薄情回过神,笑道:“你想学的,朕都可以教给你,毕竟,朕此次前来也是专门为你而来。”   少年被吓了一跳,指了指自己,又露出有些臭屁的表情。   “真不愧是我啊!”   他居然让他的虎牙都显得无比灿烂。   季薄情的心为这个少年而亮堂起来。   她坏笑道:“喂,你也是这样想的吧?你是专程为朕而来的吧?要不然为何偏偏点明要见朕呢?范……”   她慢悠悠拉长了声音,享受他被戳破身份时的慌张的神色。   她食指弯曲,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范关情!”   范丛飞的慌张顿时变成了无奈。   季薄情:“你要对朕说什么,咱们另外找个僻静的地方慢慢说。”   见季薄情叫破了范丛飞的姓氏,人群有人默默将手伸到了腰后。   范丛飞举起手,“好,随我来。”   他将季薄情引到楼上屋子里。   季薄情打量了一下,桌子上放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有吃的,有用的,都是她喜欢的。   季薄情微笑道:“你们打听的还挺细致,这是见面礼吗?”   “啊!啊?”范丛飞茫然,“这……这是我自己的,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买了,既然陛下喜欢,那就拿去吧。”   季薄情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心中大感疑惑。   天下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季薄情坐在桌边,慢条斯理给自己倒了杯茶。   她端着茶杯凑到嘴旁,竟突兀的笑了一声。   “朕是没有想到凉州竟然会派你而来,难道你想要像抄了北戎的老巢一样,抄了朕的老巢吗?”   范丛飞:“陛下与北戎人又不一样,草原战的打发跟攻城战的打发也不一样。”   他起了兴致,好像要跟季薄情好好说一说两场打法的不同。   季薄情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越听越觉得其中有借鉴之处,范丛飞真不愧是天生将才。   范丛飞见她如此,忍不住像是小狗一样药着尾巴似的头发,笑呵呵道:“除了我父兄外,陛下还是第一个能如此专心听我讲的是什么的人。”   季薄情捂着脸,深深叹了口气,“怎么办?”   范丛飞:“啊?”   “更想要了啊。”   季薄情移开手,抓住范丛飞的双手。   她目光恳切,“丛飞,朕想要你的才华为朕所用,朕实在太过欣赏你,既然你来了,朕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你回凉州的。”   范丛飞瞪大眼睛,“哎?”   季薄情莞尔道:“你该好好保护你自己的,你将才华展露在朕的面前,就如同在黑暗中点亮了篝火,朕会向火光而来,朕怎么会放过这样耀眼的火光?”   范丛飞眨了两下眼睛,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反手握住季薄情的手,“好啊,陛下。”   这下子愣住的反倒是季薄情了。   范丛飞:“我一见陛下就特别有好感,陛下又这么欣赏我,帮帮陛下也没什么。”   季薄情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发现范丛飞的性子真是跳脱恣肆。   这样活的比谁都耀眼恣肆的少年竟然尚未加冠就死了。   季薄情的手缩紧了一些。   范丛飞做出一副理解的模样,低下头,用自己额头蹭了蹭她的手背。   季薄情呆呆看着他。   他侧着头,枕着她的手朝她露出一个“喜欢死了”的表情。   “陛下,不要伤心,我在这里呢,好好的。”   季薄情出神道:“你刚刚从朕的脸上读出了什么?”   范丛飞:“陛下脸上写满了我好伤心,快来安慰我。”   他像是羊羔,像是狗狗,眨眨漂亮的桃花眼。   他握着她的手摆出一个花托,他笑着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她的手掌上。   “陛下,实不相瞒,我这次出来就是偷偷来效忠您的。”   季薄情惊讶。   范丛飞皱了皱鼻子,“谁让我父兄都限制我去打仗,我只能偷偷跑出来来打仗了。”   “我还特地带了兄长才从北戎那边买来的战马来作为见面礼呢。”   季薄情一时之间冒出许多问题,不知道该首先问哪一个才好了。   “你偷战马?”   这是坑兄又坑爹啊!   “路途遥远,你是怎么通过益州和交州的?”   范丛飞笑了一下,“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反正我们就是马多,可以随时更换。”   范丛飞不好意思道:“不过,好像给父兄带来了麻烦,他们好像觉得我是被父兄故意派出来的,益州和交州如临大敌。”   “趁着他们搜索我的时候,我早已离开了。”   季薄情:朕就说为何近来凉州、交州和益州都有些诡异的平静呢,原来是因为你小子啊!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打仗?”   范丛飞:“对于我来说,这就像是解开九连环一样,解开每一环都是一个惊喜,战场大概是唯一一个集天地人三方斗场于一身的地方了。”   “实在没有比这更有趣,更能让我兴奋的地方了。” 第99章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崔不……   这少年简直就是生来就适合上战场的。   季薄情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范丛飞了, 一般他这个年纪的少年即便胆子再大,上了战场后,真正看到了血肉横飞的景象, 也难免被吓到, 从抵触到麻木,大概不会有人像他一般还依旧跃跃欲试。   他也并非是好战, 而是享受战争中的斗智斗勇斗狠。   季薄情打量着范丛飞,范丛飞任由她看。   他挠了挠桌面, 笑道:“陛下,我也知道我的要求有些奇怪,毕竟,我乃凉州王之子,竟然跑来给陛下效力, 很古怪吧?”   季薄情笑了起来,“怎么会?朕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你若想要, 朕给你便是。”   范丛飞目露惊讶。   季薄情:“朕给你一个机会, 朕信你不会负朕。”   范丛飞忍不住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连颧骨都被笑容抬高了。   “陛下,您的气魄当真是无人能及。”   他仰望着季薄情,眼睛亮闪闪的,像是藏满了钻石。   季薄情:“既然我已经答应你, 那你也老实告诉朕, 你来这里,是你自己的主意吗?”   范丛飞眨眨眼睛。   季薄情:“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朕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范丛飞松了一口气,老老实实道:“不是, 是有一位谋士对我说的,他说我父兄既然不允许我上战场,我可以偷偷自己开辟战场,最好的地方就是这个混乱之地扶苏城了。”   “如果做的好的话,甚至可以引起三方大战。”   范丛飞:“可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陛下却成了扶苏城的主人。”   “我便想着,与其偷偷摸摸搞事情,不如光明正大搞事情。”   他朝季薄情拱手,“臣现在可是奉旨开战!”   他的笑容又甜又讨好。   季薄情好笑道:“行了,朕知道了,把你诓骗到这里的人又是谁?”   范丛飞:“崔不群的弟子崔荒诞啊,他与我兄长同在崔不群门下求学,是有些交情的。”   季薄情:“他什么时候开始为你们谋划的?”   范丛飞:“很久了吧?之前他一直在外游历,但时常与我们通信。”   季薄情闭上了眼睛。   她之前怀疑鼓动花州王出击的人是崔荒诞,如今凉州也有崔荒诞参合一脚,这个人还真是如同玩家们说的那样,是乱世“搅屎棍”,古今第一精神病。   但此人又与裴宗之和交州的越子衿并称三杰,崔荒诞行事荒诞无稽,但他本人的能力是不差的。   季薄情甚至忍不住怀疑当初假扮崔不群之人也是崔荒诞。   “朕知晓了。”   季薄情拍了拍范丛飞的肩膀,“若朕让你即刻出兵,你觉得如何?”   范丛飞眼睛更亮了,“真的吗?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陛下要我打谁?陛下如果早些见我,我都能帮陛下一起打花州了。”   季薄情笑了,“放心,有你打的。”   “朕要你打的便是徐州。”   范丛飞笑了,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原来是徐州啊,我老早就感觉只要给我一支军队,我就能灭了越国,从徐州一直向上捅穿青州、燕州,甚至直取幽州,幽州好歹也是我们的地盘,哪里能让北戎那些家伙占据?”   范丛飞说话口气极大,他也确实有这个本领。   季薄情:“但是,朕并没有足够的士兵和粮草供给你。”   范丛飞摆手,“这也不算什么,就地取之就行了,这里可比草原上富裕多了。”   季薄情:“这也不行,我大周的军队讲究的是秋毫无犯。”   范丛飞摸摸下巴,“那我去抢越国官府和军队的呢?”   季薄情暗示地看了他一眼,“这样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你抢官府不如去抢世家,他们都囤积了好多粮草,有些世家甚至会囤积兵马,当然,商人那里也是有很多的。”   范丛飞灿烂一笑,“明白了,陛下。”   季薄情:“这可不是朕的圣旨,朕只是随意给你聊聊而已。”   范丛飞“闻弦歌而知雅意”,得意抬眉,“陛下,我可是天性残忍的范丛飞啊,这些当然是我自己想的办法,我还希望他们知道我这样做的以后来找我麻烦,毕竟,上一个来找麻烦的已经让我把他的大腿骨磨成了骨刀了。”   范丛飞从腰间掏出一卷,他展开卷轴,里面竟然排满了各种骨刀。   他笑嘻嘻道:“这些可都是我的战利品,有几个北戎部落族长,还有北戎的左贤王、北戎王的太子,我可不介意我的战利品多一些。”   看到这些骨刀,再看向范丛飞天真的笑脸,季薄情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些骨刀全都是用他敌人的骨头打磨成的。   怪不得凶残的北戎人会对范丛飞望风而逃。   虽然一般人看来范丛飞实在太过残忍无情,可对敌人同情,难道不是对自己人的残忍吗?   敌人的胆寒与颤栗才是对一位将领的最高赞赏。   季薄情俯下身,突然抱了一下他的脑袋。   范丛飞整个人僵住了。   季薄情笑了一下,“丛飞,做得好,有你在,北戎人才会不敢肆意妄为。”   “你好好干,做得好的话,朕此生绝对会护着你,无论你做了什么,无论你得罪了谁,朕无条件站在你身前,护着你。”   范丛飞瞪大眼睛。   这样的话,简直是他父兄都没有说过的。   他们甚至会指责他的做法太过凶残,容易折损自己。   还说他背了太多罪孽,容易折寿。   可是,他只想活得恣肆灿烂,才不管会不会折损自己呢。   他是蜡烛的话,他们想要通过阻止他发光发热来让他活得长久,可是,这有什么意思,他想要燃烧啊,他想要更加光明和火热,即便是最后的代价燃烧了自己。   他想要当最璀璨的流星啊。   季薄情柔声道:“你的父兄为何不让你上阵杀敌?”   范丛飞想了想,还是隐瞒了真相,小声道:“怕我招惹太多仇敌吧?”   季薄情松开他,“朕虽然没有办法给你太多军队,但是,朕可以给你一支特殊的军队,你如果能够带领好他们的话,会有奇兵的效果。”   范丛飞好奇极了,“什么军队?”   季薄情:“有各种武林奇人异人组成的军队。”   说白了,就是一支玩家军队。   “他们或许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也有可能不停指挥,泄露军机,更有可能肆意妄为,但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悍不畏死,就好像他们的命有好几条一样,丛飞,你能用好这样一支军队吗?”   范丛飞笑了起来,“陛下,您说的不是我吗?”   季薄情愣住了。   是啊,她的说法好像跟范丛飞的特质特别相似,应该说范丛飞像极了这些玩家。   季薄情:“好,果然不愧是范桃花!”   范丛飞“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陛下!”   他的声音带着奶音的撒娇和难为情的味道,很难能想象这样的少年是那个凶神。   季薄情笑了笑,手掌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   她可是摸了赫赫有名凶神的脑袋呢。   范丛飞笑着用脑袋在她掌心蹭了蹭。   季薄情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真的好像啊。   当年的崔不群也曾这样讨人喜欢过,不过,他变得越来越沉稳,越来越有秘密,也越来越让她看不透他了。   ……   秀江决堤,淹没了大半青州和徐州的部分城镇,更要命的是这决堤的洪水甚至牵连到越国的都城长青城。   “破屋又逢连年雨,漏船又遇打头风”,原本炸毁秀江是一场人祸,可谁能想到接连几日,越国境内都在下大雨,雨势一时不停,简直似乎是将天捅了一个窟窿,汹涌的洪水有了雨水的补充,来势更加凶猛了。   有玩家在世界频道上怒骂——   【甜甜的天】:到底是谁炸毁的啊,我是准备跟着越国打仗的,结果直接将我给淹死了,死在这里一上线就被淹死,我已经好几天没有上线了啊!   【气愤】:我是魏国的,靠,我还以为这次能够攻占越国了呢!   【花州天下】:我还以为我们是黄雀在后,谁知道洪水一下来,大家一起完蛋。   【天气预报员】:话说,你们有没有读过史书,这个时期越国就是因为暴雨突发,才让越国越来越完蛋的,最后被魏国趁机吞下。   【据说】:我说,你们都知道会有这么大的天灾,为什么没有人去提醒一下越国啊。   【百世】:我提醒了啊,但是越国那些世家老爷混蛋的很,非但不听我说,还找人揍我,我直接纠结了一帮亲友,把他们世家杀的断了种,哼,敢在我们玩家面前横,只要皇帝有血条,皇帝都杀给你看。   【凉州词】:妈的,我们跟益州打起来了,有来组队暗杀凉州王的吗?想要加入队伍就加我好友。   【话分两头】:我也提醒了,裴宗之还亲自接待了我呢,我以为他会好好听进去的。   【交州黄瓜】:靠,凉州不做人了,居然派人来捣乱,兄弟们,抄家伙,加我好友。   【等等等等】:你们能不能一下子只说一件事,裴宗之知道下雨的消息?靠,炸毁堤坝的也是裴宗之的人啊,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呜哇哇】:好狠的男人啊!   【益州一日游】:别说了,现在凉州、益州和交州达成了一团,原因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季薄情看罢世界频道后,只有一个感受——裴宗之和范丛飞真是为了天下混乱做出了硕大的努力,啊,还得要加上在里面挑事儿的崔荒诞。   如今她扮演的楚贪狼正与他们在山头上,因为到处都是洪水,他们只得就地取材,在山头上搭了几个简易棚子,他们则一起挤在棚子里。   玉长生和白子宁忙活了很长时间,也不过捞上来十几个人,这些人即便救上了岸,也有人因为身体不适而死去。   玉长生默默将这些去世的士兵和平民的尸体埋在林子里,用剑削平整木板,写上他们的因何而死。   季薄情远远看着他一身白衣,以剑掘地,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敬意。   玉长生已经站在如此高的高度,仍旧不将自己当作什么特殊的存在,就如同诗句中所言——“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这种性情多么难得。   几人挤在棚子底下,周围还有一些狼狈的士兵和平民,这些人习惯地坐在最外边,即便被寒风冻得瑟瑟发抖。   他们已经习惯给贵人让路了。   季薄情起身,让棚子外边一个冻得脸色发白的妇女去里面坐,自己则坐在外面。   众人皆奇怪地看着她。   季薄情反倒是笑了一下,“都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平民、世家、君王、士兵……我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同。”   华九灵不爽道:“差的可大了去了,喂,你以为你很强壮吗?”   她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中途还想要顺脚踢顾清池两脚,却让顾清池一个转身避开了。   他颇为无语道:“咱们两个的性质一样,你为何专门盯着我不放?”   华九灵:“看你不顺眼还用得着找原因吗?”   顾清池:“……”   华九灵蹲到季薄情身旁。   她左右看了看,挠了挠脸颊,“喂,喂,我以前没有看到过你,你是怎么凑到她身边的?嗯,你跟她的关系是那个吗?”   季薄情好笑地看着她,“花州王想要问什么?”   华九灵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别那么叫了,花州都被她拿走了,我还是什么花州王啊,就叫我华九灵,难道我的名字还不能给人叫吗?”   华九灵:“我的意思是……”   她伸出两根大拇指对着勾了勾,她朝季薄情眨眼睛,“明白了吧?是我想的那个样子吗?”   季薄情侧过头笑了一下。   因为刚才忙碌搭棚子,她的衣服不免有些松散,领口也微微敞开。   华九灵侧过头的时候,视线不小心滑落进去。   她瞳孔一缩,接着难以置信地瞪着季薄情。   华九灵直接动手去扯她的衣领,“喂,你这里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有……”   季薄情伸手按住她的后脑,直接让她的脸跟自己胸口亲密接触。   华九灵埋在她热乎乎的胸口,整个人快要无法呼吸了。   季薄情低下头,凑到她耳边问:“你发现了什么?”   华九灵抓着她衣服的手松了又收紧,“你为什么会有跟季梦真一样的胎记?你就是季梦真吧?”   她上下摸索,“哇,绝了,你是怎么变成这副样子的?”   季薄情:“我不是。”   华九灵却不听,“别骗我了,我跟你都同床共枕、共同沐浴多少次了,你身上有多少痣,我都如数家珍,你就是。”   季薄情顿时无奈。   华九灵不大用脑子,却有自己的直觉。   她认定自己是季梦真,那即便她现在变成男子,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华九灵断然道:“厉害了,我真是一辈子都赢不了你,你竟然还会这个?这是什么法术?跟崔不群学的吗?我早就觉得真个人神神鬼鬼的,跟你说你还不信。”   季薄情轻声道:“你说什么?什么神神鬼鬼?”   华九灵撇嘴道:“他有时候会自言自语,像是在跟什么对话,说的话也让人弄不清楚。”   季薄情眼皮一条,“你还记得他曾经说过什么吗?”   华九灵作出思考的神色,没过多久就放弃了,“不记得了。”   季薄情:“你如果能复述出来的话,我许你一件事。”   华九灵抿了一下唇,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他曾经说再试一次,实在不行的话,就改变世界也要救下她,幸好那个世界可鸡发展的很厉害。”   “可鸡?”   季薄情心道:是科技吧?   不对,崔不群到底知道了些什么!   “还有,他曾经亲手解决了一个意图刺杀你的人。”   华九灵:“因为被我撞见了,他还嘱咐我不要到处乱说,如果我乱说了,会牵连到你,我也会跟那个人一个下场。”   季薄情完全震惊了。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崔不群到底做了多少事情啊!   她再一次将目光移到了复活他的选项上。 第100章 入主天下   下一刻, 整个世界像是卡了一下,季薄情的游戏面板突然显示出一行红字——   【注意!注意!《盛世》游戏将开启新的资料片,上线新的玩法模式, 请玩家们下线, 等游戏重新更新后再次上线。】   在这行字出现没有多久,棚子下被救上来的两个玩家突然倒地死亡。   白子宁愣了一下, 慌张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刚刚还好好的啊!”   玉长生看着两人的尸体,露出思索的神情, 他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下两人的尸体。   “的确是死了。”   玉长生的手指拂过两人的眼皮,让两人死的瞑目。   他注视着尸体,露出奇怪的神情。   一直默默靠着一根柱子的卢小师突然开口道:“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玉长生摇了摇头,“说出来的话会显得有些奇怪。”   “他们真的是人吗?”   众人皆吃了一惊, 震惊地看向他。   卢小师:“你修道修傻了吧?不是人是什么?成精了吗?”   玉长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季薄情意味深长地看着玉长生, “你有什么证据吗?”   玉长生:“没有, 只是有这种感觉。”   崔为之笑道:“好了, 我们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存自己,就不要再争执了。”   几人又在这里待了好几天,雨势一直没有停。   因为玩家们整体下线,季薄情打算交给范丛飞的玩家士兵也无法到位。   等花繁弦带着军队从花州来到扶苏城后,季薄情将杨家主动献上的粮草、武器和范丛飞献上的站马都交给他, 范丛飞也带领着一只十人小队加入了花繁弦的队伍。   范丛飞临走前对季薄情道:“臣这些日子了解了一下, 明白了陛下想要让臣带领的奇人异人是什么样的,他们行踪不定,要让他们跟着我们赶路,他们定然不愿, 臣会在路上再招募他们的。”   他偷偷朝季薄情眨了一下眼睛,“其实他们也很好应付,只要我赞美他们两句,教给他们兵法上都写着的东西,他们就会老实听话。”   “虽然有时候他们做事不走寻常路,不过,也挺有意思的,我学到了很多。”   季薄情盯着他。   你可不要随便跟玩家们瞎学啊!   季薄情怀揣着不安目送他们军队远去。   因为玩家们都下线了,游戏论坛一时之间变得更加热闹了。   【你们知道吗?我逮到了活生生的范桃花啊,他还指教了我两句兵法,我刚刚开启兵法技能,还没使用呢,游戏就让我们下线了。】   【我在跟君不梦学习内政呢,我感觉我都可以在游戏里当一方太守了。】   【花将军的武功不是盖的,他为人豪爽,将自己的武功尽数教给我们啊。】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被玉长生救了,小仙人,小仙人啊,绝了,你们看看截图!】   【快点让我们上线吧,现在凉州、益州和交州打成一团,玩家们整体下线,三国领导人不得要疯啊。】   【你们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啊?】   【我们也纳闷呢,不知不觉大家就都打起来了。】   【我知道,是之前范丛飞偷袭。】   【你怎么不说是崔荒诞鼓动一伙贼人在益州境内烧杀抢掠!】   【益州为什么要派人刺杀交州王啊!】   【益州王才做不出来这么麻烦的事情呢,他只想自己躺着享受,一点进取心都没有。】   【交州王怎么样啊?】   【受伤了,三杰之一越子衿气得要死,非要弄死益州王不可了。】   【越子衿真是交州王宋玉川的舔狗啊,只可惜宋女王不止他这一条舔狗。】   【说实话,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这根本不可能是益州王潘昧道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到底是谁在挑事儿?】   【肯定是凉州的人了,这只对凉州有好处。】   【到底是谁孤身一人刺杀了宋玉川,还成功了?要知道我们也尝试刺杀过,根本连她身边的亲兵都突破不了。】   【敢做这样的事情,还能做成功了,肯定是熟能生巧的家伙。】   【七绝之一李元月啊!】   【竟然是他!】   【杨九春那个废物,居然还没抓到刺杀他的人。】   【李元月刺杀技能点满了,哪里是一般人能够抓到的。】   【李元月不是季薄情的人嘛,难道这是季薄情挑拨的?】   【哇,不愧是季薄情!】   【靠,我要将这件事上报,不能让这三州人都被季薄情蒙在骨子里。】   【话说,现在季薄情七绝收集到了好几个了吧?这是在集邮吗?】   【让我数一数,有玉长生、花繁弦、李元月……】   【还有玄衣郞,真的,我在山顶跟他们躲在一个棚子底下,亲眼看到了玄衣郞,超级帅气,白发黑衣,绝了!】   【我说,你们难道没有关注到重点吗?崔荒诞啊,又是他在搞事儿!】   【李元月怎么跟崔荒诞混到一起去了?完了,崔荒诞的玩具+1。】   【只有我好奇新增的玩法是什么吗?】   【同好奇……】   【感觉乱世的进程一下子加快了。】   【我觉得是统一的步伐一下子加快了,你们不觉得现在的局势都在女帝这边吗?】   【我倒是觉得我们都成了女帝的工具人,不觉得女帝这边发布的任务有点多吗?】   【陛下,我愿意当你的狗!】   【啊,不要说了,我冷汗都出来了。】   季薄情看过贴吧的各种说法后,不免感慨:有些玩家可真是厉害啊,千万不能小瞧了这些人。   ……   越国被洪水和暴雨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大周开始无声地吞并起越国。   被困在山顶的人不知道遥远的徐州发生了什么,魏国那边也因为路途原因,得知越国境内的消息要晚一些。   这日,玩家们可以重新上线,新的资料片也在登录游戏的同时向所有人播放。   季薄情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这款新的资料片——   首先出现的是两个骑在马上一身戎装的男人,为首男人年纪较大,一脸正气,他身侧是手执长剑的男子,两人皆剑上染血,甲胄损毁,他们一路奔波,身后却一直有黑压压的敌人追击着,最终,他们停在了一道草原上的横沟前。   两人对视一眼。   两人皆转过头,神情坚毅无悔,同时催马,狂奔向深渊。   马匹纵身一跃。   两人同时消失在深渊中。   漆黑的深渊变成了一个人的睫毛,镜头慢慢拉远,露出身着蟒袍的男人。   男人发髻上戴着无数金玉簪,身上套着无数层累赘的锦绣衣裳,手腕上戴着许多或金或玉的手镯。   他旋身倒在地上,地面上铺满了珠宝和金银。   大火随之而起,他与他奢华的生活一同葬身在这场大火中。   红色的火光跳动着,慢慢变成了一个女人裙摆上的颜色。   丰满不羁的女人躺在长榻上,她盯着镜头的方向,端起一杯放在榻边的酒杯。   她仰头饮下,脖颈微微攒动,尚未吞咽下的红色液体从嘴边流淌下,接着,越流淌越多,这已经不是她饮下的液体了,而是流淌出来的血。   她七窍流血,含笑仰面倒在铺满鲜花的长榻上。   血液溅上了百花。   一只手伸过来,猛地将溅上了血的花揉碎。   沾着血和花汁的手指提起三个木偶。   男人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那三个与凉州王、益州王和交州王面貌一样的木偶。   他笑道:“老师,我也算是完成你的临终嘱托了吧?”   他将下巴搭在一旁木偶的背景架子上,“我根本不是会在意其他人委托的人,可谁让老师你对在下有恩,又已经死了呢?”   “死人的遗命,即便是我也很难能做到一点都不在乎啊。”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把雪白长剑搭在他的脖颈上。   一个冷淡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你跟崔不群都在谋划些什么?”   镜头顺着剑身向上,映出玉长生白若雪的衣襟。   崔荒诞笑容不羁又轻浮,他不顾剑身,直接扭头笑问:“你是为谁换上白衣?你想要变成她记忆里的谁?”   另一把剑身嫣红的剑挑开玉长生的剑。   一道身影插入两人之间,那人身形修长,腰身被艳色衣带杀的极细,他侧过脸,露出艳若好女的面庞。   “陛下有问题要问他。”   花繁弦突然出现在画面中,“我赞同玉长生的做法,直接把他斩杀在这里,不要让他再去妖言蛊惑君心了。”   躲在艳丽男子身后的崔荒诞大笑,“元月,不必了,玉长生是不敢对我下手的。”   就在这时,一个沾染了红墨的笔尖猛地向他袭来。   崔荒诞仰头躲开。   黑衣白发卢小师低声道:“先杀了你,我再请罪,我绝不允许有你这种心机叵测之人留在她的身边。”   崔荒诞肆无忌惮道:“是怕再失去她一次吗?”   “你看似为了陛下,实则将陛下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你到底意欲何为呢?”一个病弱的身影立在崔荒诞身后。   “说吧,杨九春许诺了你什么?”   裴宗之,或者该说是庄亦邪,拈着一根针挑了挑烛芯,他侧过头,一般面容映在光下,一般面容隐在黑暗中。   他笑着抬脚踩下去,将方才几人争执间碰落的小木偶踩在了脚底,碾成了碎片。   一根细线猛地刺破崔荒诞的胸膛。   饱满的血珠顺着细线滴滴答答滚落,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洒落一地。   收回丝线的手,漫不经心抹去上面的血迹,又将血迹在自己的紫衣袖上蹭了蹭。   下一刻,沾着血的紫衣袖落入地上血池中。   属于杨九春的声音飘下——“背叛朕要付出代价。”   “季薄情此人不能留,必须要斩草除根。”   画面一转,变成了季薄情本人含笑望着沙盘。   她轻声道:“凉州、益州、交州这么一乱,正是朕的时机。”   “得此三州后,朕便要拿下杨九春,入主天下!”   画面骤然撕裂成两半,杨九春和季薄情二人背向而立。   战火与鲜血在背景中变换。   两人举起手,杨九春手指间夹黑色棋子,季薄情手中夹着白色棋子。   崔荒诞垂眸微笑的身影从两人间走来,“陛下,这就是季薄情的计划。”   他手抚心口,笑道:“这穿心之仇,我是定然要报的,谁让我是个斤斤计较的小人呢?”   杨九春:“你能站在朕这边,真是出乎朕的意料。”   崔荒诞:“陛下才是顺应天意之人,有些人自觉掌控了我,那才是最大的笑话。”   他边说边心生愉悦,笑声渐渐癫狂起来,“哈哈,我给我师父这么大一个惊喜,他若是泉下有知,定然死不瞑目。”   原本激烈的背景音骤然一转,插入了一道清淡悠扬的笛声。   战火与硝烟分开,露出一座白雪纷飞的梅园。   梅园中,一个白衣男子手持玉笛默默吹奏。   白衣男子回过头来,放下笛子,朝镜头外的人露出温和醉人的笑容。   风吹起他的墨色长发。   雪落不止。   他就像是从未离开一样,笑道:“你来了。”   这副画面被一滴溅落的水打散,变成一圈圈涟漪。   涟漪化作了四个字——   入主天下。   这便是《盛世》新的资料片《入主天下》了。   紧接着,季薄情发现自己的这份资料片与其他玩家看到的有所不同,它后面又增加了一段影像。   “入主天下”四个字重新化作涟漪,涟漪成了湖面。   湖面上倒映着依靠着回廊下栏杆的红衣少年范丛飞和站在一旁一身白衣、手持拂尘的玉长生。   少年一脸病容,显然时日无多。   玉长生轻声道:“按照约定我来找你了,这是第一次,希望你能记起来,不要被世界和时间冲掉自己的记忆。”   范丛飞虽然病入膏肓,却笑着道:“道长,你在说什么啊?你穿的白衣跟上坟似的,真难看啊。”   玉长生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轻声道:“她喜欢的。”   画面一转,变成了红衣少年崔不群在郊外纵马。   他在郊外又一次遇到了白衣玉长生。   崔不群视若无睹,想要从他身旁经过。   玉长生却猛地一挥拂尘,将他从马背上打了下来。   少年崔不群拧眉看向他。   玉长生端详了他一会儿,开口道:“你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吗?这是第二次,你若还想不起来,我们就真的再也救不回她了。”   崔不群猛地抱住脑袋,似乎头疼的厉害。   玉长生却只能默默看着他,什么也做不了。   崔不群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等他放下手,全身湿漉漉的像是从水中刚刚捞上来。   他茫然地看向玉长生,“你……”   他看着他身上的白衣,恍惚道:“我脑袋里好像多出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玉长生:“那就是你的记忆。”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们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   两人似乎还说了什么,声音和画面都已经如同滴入水池中的一滴墨,很快化开了。   季薄情回过神来,神情凝滞。   最后的那些画面是什么意思?   他们要救谁?   为何两次看到玉长生,他的面容竟好像没有丝毫变过。   不,他绝不是当时的玉长生。   崔不群年少时,玉长生绝不是那个年纪。   她想这些问题的答案大概只有早已去世的崔不群才能告诉她了。   还有,崔荒诞将来会背叛她吗?   季薄情只觉得好笑。   若是知道一个人未来会背叛自己,那自己还会重用他吗?   季薄情的答案仍旧是——会的。   她不可能就为了区区一种未来就放弃一个人才。   每一个选择都会造就一个未来,为什么她不能既得人才,又得未来呢?   等季薄情再一次看向资料片,就见资料片后面出现了新的玩法,即季薄情之前刚刚与楚斯人和君不梦商量妥当的玩家建城制度。   这个资料片简直帮她将整个制度在玩家中宣扬了一番,如今要是玩家想要玩这套基建升级流的玩法,就必须在大周的领地,投入她的势力。   等玩家一上线,世界频道顿时刷屏一片,有人在赞美,有人在哀嚎。   【杨九春呢】:我算是看出来了,设计这个游戏的人是不是季薄情的唯粉啊,凭什么只有季薄情的领地能这样搞?这不是逼着玩家帮她季薄情打天下吗?   下面有不少人跟着赞同。   【争霸天下】:可别提了,我刚在益州打下一块地方,这不是白打了嘛,要不然我献给女帝,能不能算是我做的贡献,给我变成新领地的繁荣度?   【哈哈】:最近打这样的主意的人可不少,而且正好三州莫名其妙打了起来,我看好几个帮派都自己打下了一座城池打算好好经营了,没有想到官方直接掐断了。   【官方逼死人】:游戏官方说:你们都得给朕死!   【公平秤】:上面居然还有人问为什么只有季薄情这里这么搞,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这个世界拟真程度太高了,就是历史上众人的复刻,在天下众多势力中,只有带着喜欢实施新政的季薄情敢这样干,也支持这样干,杨九春那个老古董死也不会让你们胡搞的,把他跟坟墓里那些人埋在一起都不显得突兀。   【大周自营宣传组】:快来看看我们大周的新政策,难道你们不想当一城之主?难道你们不想要推进时代进步吗?将古代一步步升级成与我们现代相当的科技水平,那该多么伟大啊,你们真的不要试一试吗?   季薄情看到那些玩家虽然嘴上抱怨,但是身体很诚实,都想跑到大周的领地,试试这个新玩法。   如此多的玩家骤然涌来,只有花州和扶苏城怕是安排不下这些人。   季薄情心想:现今的解决办法就只有将攻打其他几州的计划提前了。   【大周自营宣传组】:大周又出新政策啦,鼓励玩家争夺大周以外势力领地,做出贡献大的帮派将给予大量贡献值,可以快速建立各种建筑,该帮派的首领将被直接认命为太守。   【大周自营宣传组】:你们还在担心打不下城池吗?治理不好城市吗?招揽不来人才吗?天才将星范丛飞、大将之风花繁弦将为大家提供兵法指导手册,青州书院一枝独秀君不梦将为大家提供治理城池手册,青州书院山长和女帝季薄情亲自为大家撰写了辨别人才手册,这些都将免费发放给为大周美好未来奋斗的你们!还在等什么?你们难道不想要可以免费开启新技能,并有一定概率开启新天赋的小册子吗?   【轻舟一片】:卧槽,新技能!新天赋!女帝万岁!我爱女帝!   【疯了吧】: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等等我,我这就背叛眼前这个太守,去投靠女帝。   【哎呀】:楼上的,你的太守是哪个州的?   【疯了吧】:青州的,大周来打吗?我可以领路,第一个为你们打开城门。   【哎嘿嘿】:……   【凉州三人】:我只有一个问题,范丛飞是怎么混进大周队伍中的啊,这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了?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每天都在仰卧起坐】:他在干架呢!范丛飞已经杀疯了,给所有玩家一个建议,如果不加入范丛飞的旗下,就离得远远的,这家伙简直让人头皮发麻。他要求玩家只要不背叛他,怎么样都行,如果背叛了,酷刑直接来一遍,他甚至还能盯着你杀到你掉级,你即便把疼痛感调到零,他都能让你留下心理阴影,反正我是怕了。   【青州一枝花】:不对吧?玩家死后重来,NPC是认不出来的。   【浮生若梦】:我来证实,范丛飞确实这么神,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第101章 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道……   全天下的玩家几乎都被季薄情的承诺调动了起来, 他们开始以帮派为单位,攻占各个城池。   这个世界的人力是有限资源,而玩家们可以不断复生, 有限的人力对上无限复生的玩家, 结果显而易见。   对于一些势力的统治者和世家们而言,他们只是感觉到江湖中多了太多不明势力的武林人士, 这些人比流民还要危险,竟然结成帮派, 攻占了不少城镇。   他们调动众多士兵去攻打这些流民,可这些人简直悍不畏死,其中甚至有会战略战术的人员,让这些势力白白消耗一大顿,仍旧没有把被玩家们占领的城池攻占下来。   整个天下都陷入了混乱的状态。   这几日, 越国的雨势总算是小了一些,被困在山顶只能打些鸟儿果腹的众人总算是能够下山了。   华九灵这几日一直缠着季薄情, 还总是动手动脚的, 让两人十分不满。   吴人美直接了当道:“你缠着人家做什么?你学的礼数到哪里去了?”   华九灵笑了一声, 满不在乎道:“真是抱歉了,本王可从来没有学过礼数。”   吴人美怒瞪他。   华九灵抱着季薄情的一只手臂,突然笑了起来,“我与她亲近,跟你有什么关系?连奶还没有戒掉的娃娃滚到一边站着去。”   吴人美怒目视之。   华九灵依然我行我素。   她歪着头, 头发枕在季薄情的肩膀上, 小声道:“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副样子的,真够神奇的,身上的皮肤好像还是原来的感觉。”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探进季薄情的衣袖中, 轻轻抚摸她的小臂,并顺势往上。   一柄剑鞘按在华九灵的手臂上,制止住她接下来的动作。   华九灵饶有兴致地打量默默伸出剑来的玉长生,玉长生却没有看她,而是一直观望着季薄情,像是季薄情一旦对他的动作展露出不满意的神情,他就会立刻收回手。   季薄情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出手是出于私心,收手则是因为忠心。   季薄情笑了笑,伸手将华九灵的手掏了出来。   “几位烦请跟我走一趟了,陛下想要见诸位。”   季薄情笑道:“我想诸位不会想跑的,毕竟,我身边的这两位都是当世绝顶高手。”   她分别看向玉长生和卢小师。   两人的等级分别是95和85,是在现场几人中最厉害,他们就算是想要跑,也是很困难的。   崔为之笑了笑,“成王败寇,这没有什么好说的。”   吴人美沉着脸道:“朕也有些事情想要问季薄情。”   季薄情最后看了一眼顾清池,深觉他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   几人离开这座山头,前往徐州境内的观山城。   他们一路上所见,皆是逃难的民众。   吴人美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他们在一家茶馆休息的时候,吴人美问了一下旁桌的行脚商人,这才明白自己的越国境内不仅有水灾,还有大周和魏国的趁火打劫,以及流民攻占城池,更要命的是越国朝堂混乱一片,几个世家拥戴一个据说是他远房侄子的人匆忙登基为帝,还有些世家干脆拖家带口逃到了魏国。   吴人美根本想不到只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越国这座高楼就崩塌成一地废墟。   他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哪怕他知道越国的结果不会太好,但也没有想到会崩塌的这么快。   卢小师轻笑一声,“所谓世家啊,说的好听些是叫保存自身,说不好听点那便是追随着腐肉的秃鹫。”   即便是吴人美此时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卢小师:“大周女帝之前的新法并没有什么错处,白素月也能算得上一位厉害人物了,只可惜世家抵抗,凡人愚昧。”   白子宁看向他。   卢小师毫无顾忌道:“大周经历濒临亡国这一回也并没有什么坏处,最起码让众人知道了,魏国和越国的路都是走不下去的,只有女帝所行之路才是正确的。”   卢小师嗤笑一声,“不过,知道这个道理的时候有些太晚了。”   季薄情摇头,“到什么时候都不晚。”   卢小师看了她一眼,抱着胳膊,没有再多说什么。   路上,顾清池偷偷叫住季薄情,似乎想跟她单独说一些什么。   顾清池定定注视着季薄情,“你并非楚贪狼吧?”   季薄情皱了皱眉,“顾大人又在胡言乱语了。”   顾清池捏了一下鼻梁,神情微黯,“也许吧。”   季薄情转身欲走。   顾清池突然在她背后喊了一声:“陛下!”   季薄情好笑地转过身,“大人莫不是有了眼疾,这才在这里胡言乱语?”   顾清池眸子带着笑意,笑道:“我早就该知道的,华九灵一定是看出什么了,才会对你如此亲近吧?”   “华九灵她眼高于顶,除了陛下本人,她不会如此亲近任何人。”   顾清池想笑,又有些想哭,“这真是……真是……我还以为此生无法再见到陛下了。”   季薄情摆出一副“不知道你又在发什么疯”的表情。   顾清池只是深深看着她,像是要将她刻进心中。   顾清池轻声道:“对不起,陛下。”   季薄情瞥了他一眼。   顾清池:“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是不信的。”   “我会证明的。”   季薄情:“你要证明什么?”   顾清池:“我之后会自行逃离,返回魏国都城,禀告杨九春这里发生的事情,来赢得他的信任。”   “他一直想要对付的只有陛下,如今看似与越国一同出兵攻打花州,中途又转为打越国,实际上,这些都是障眼法,他想要的只有陛下的性命。”   季薄情突然想到了在资料片中看到的杨九春。   他确实很想要自己的命。   季薄情问道:“他如此想,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顾清池笑了,眉眼间像是开出了花,“为上者不该把自己的心思袒露的如此明显,为上者如此心急,为下者只会更加心急,有些事情越是急躁越是容易出错。”   他的意思是可以用“季薄情”作为饵,调动魏国从上而下的守备力量。   只要季薄情在魏国周边出现,杨九春肯定按捺不住,即便他能忍住,他手下想要立功之人也难以忍住。   季薄情简直要忍不住赞美顾清池,他在这种紧要的时候,居然给了自己如此重要的情报。   可是,这样一来,顾清池的目的就越发令她不解了。   季薄情上下打量他,尤为不解道:“你究竟在做些什么?”   顾清池的笑容如同隐藏在迷雾之后。   他淡淡道:“有些事情没有人做,我就去做了,如此而已。”   他也并不觉得自己是为国为民,因为他当初投降只是出于一片私心——最起码能照料一下一旦落入杨九春手中的陛下。   无论陛下信也好,不信也罢,他只做自己该做的。   就算是身死敌营,也算是他咎由自取,无怨尤也。   就在季薄情仍旧犹豫怀疑的时候,她的游戏系统刷出新的提示——   【您的人才图鉴已经上线。】   季薄情在上面发现了自己手下的人才,他们都按照等级排序。   左上角贴着此人的图片,右面则写着他们的个人属性和技能,最下面则是一句话点评。   排在第一位的便是等级高达90的玉长生,他点评是——   “君王不幸,苍生有难,负剑报君,宁为君死,不为长生,为苍生。”   第二位则是玄衣郞卢小师,他的等级是85,点评为——   “佛不渡我皆可杀,天不救你杀天下。”   第三位是花繁弦,等级是80,点评是——   “知音断,我不留。”   第四位却是顾清池,他的等级同样是80,点评则为——   “一片清池是情痴。”   季薄情喉咙间一堵,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有游戏系统在,她恐怕永远也不知道他的真心。   她看向顾清池,他的脸上依旧带着君子笑意,此时这个笑意在她眼里不再显得那么假惺惺的了。   季薄情浅浅一笑,“你说的话,我会帮你转告给陛下的。”   顾清池微愣,“你……”   他眉眼柔和下来,“好,我知道了。”   ……   他们在路上遇上一帮逃难的民众,几人夹杂在其中,等与那些难民分开后,他们才发现顾清池不见了踪迹。   季薄情收回了扯住玉长生和卢小师的手。   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倒是白子宁很是担心。   季薄情叹气道:“这也没有办法,谁让那个时候人太多,也太混乱了。”   崔为之思量道:“顾清池此人不能小看,楚兄还是速速派人前去搜索他为好。”   季薄情:“人手不足,我自会向陛下请罪的。”   崔为之没有再说什么。   几人经过一路颠簸,终于到达了观山城。   范丛飞早已带着一小队人马等着几人了,这座城池已经被他打下来,属于大周。   他带领的人马中大部分都是玩家,玩家们一看到吴人美等人,简直要将眼睛瞪下来。   季薄情向范丛飞介绍几人,并言明他们俱已归附了大周。   玩家们立刻就将这些消息发布在了世界频道和游戏论坛上,不过片刻间,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现在是属于季薄情的人了。   范丛飞也知道这帮奇人有自己快速传递消息的方式,不由得暗自偷笑。   吴人美冷声道:“季薄情未在此处吗?”   范丛飞打量着季薄情,笑道:“陛下过段时间就到,不必担心。”   吴人美闭上了眼,哑声道:“你们动作怎么会这么快?这里已经是徐州和青州的交界地带了。”   范丛飞笑呵呵道:“我的行军速度一向快速,花将军的兵马还在后面。”   吴人美咬牙切齿,“真是……真是……好样的!”   他的越国在他们眼中难不成是纸糊的?居然这么快就横穿了整个徐州。   崔为之感慨道:“不愧是天降将星范丛飞,你是连北戎人听到名字都胆寒的存在,也难怪能连连攻下好几座城池了。”   范丛飞:“幸得陛下赏识而已。”   几人在观山城停留不过几日,季薄情的替身便也赶到了。   她一一召见了几人,并给他们各自安排了职位,当真做到了“用人不疑”。   季薄情收起了替身,从楚贪狼变成了自己,并称楚贪狼另有安排。   季薄情见到吴人美的时候,吴人美脸上的表情十分不好。   可当吴人美看到她的时候,又不免有些失神。   他喃喃道:“不愧是美名远扬的大周女帝。”   吴人美回过神道:“朕,不,既然已经归顺于你,我便不是越国的帝王了,只要你能杀了卢小师,让我为父报仇,我自然甘愿为你所用。”   季薄情摇了摇头,“抱歉,这点朕无法做到。”   “你如今是朕的臣子,他也是朕的臣子,朕绝无可能厚此薄彼,但血亲之仇确实不能不报,这样好了,如果你能靠自己杀了玄衣郞,朕绝对不会追究此事,如何?”   季薄情好笑道:“难道你连报父仇也要靠朕?”   吴人美恼火道:“自然不用,好,那就这个样子!”   季薄情目送他气呼呼地远去,对着窗户外,“进来吧,你听得够久了吧?”   窗户被一只手打开,卢小师正依靠着另外一边的窗户,他侧过头,看着窗户内的女帝,就像是许久未见那般,目不转睛看了许久。   季薄情心中了然。   即便她原本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看到那个人才图鉴后,她也都明白了。   卢小师在没有见到女帝的时候,就已经全心全意效忠了,恐怕是因为即便他不愿意相信,他还是在心底承认了他的爱人和季薄情的关系。   他恨有之,怨有之,欣喜有之,不解有之,但更深的还是不能说出口的爱。   他靠在窗户上,明明看着季薄情,却好似心生胆怯,不敢更前进一步。   季薄情笑了出来,“进来吧,你难不成想要在窗户外站一辈子?”   卢小师按着窗框,轻轻一跃,翻了进来。   季薄情默默看着他,等待他下一步行动。   他站在窗前一会儿,掀开衣摆,双膝触地,他垂下头,白色的发丝落在红色的地毯上。   他哑着嗓子,低声道:“臣……卢小师拜见陛下,陛下……”   他哽咽住了。   季薄情走上前,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她的手指拂过他苍白的发丝,笑道:“你和朕何必如此见外,你心中可是在怨恨朕?”   卢小师下意识摸了一下后腰,苦笑道:“臣不敢,况且陛下也给臣留下了礼物,不是吗?”   季薄情抿了抿唇,“不觉得朕是在玩弄你吗?”   卢小师顿了顿,还是轻声道:“这也是臣的荣幸。”   “毕竟,陛下给了臣一场美梦。”   原本他只是想着只要她活着便好,如今这个愿望不仅实现了,她还活得如此好,他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经过这些年的颠簸与流离,他的要求已经很低了。   只要她活着,即便他跪着,她站着,能远远看她一眼也就够了。   卢小师微微合了眼,“陛下,请尽管使用臣吧。”   毕竟,玄衣郞的诞生正是因为季薄情。   季薄情的手指顺着他顺滑的发丝落下,“朕若是说,朕不知道后来崔不群对你说了什么,对你做了什么,你可信?”   卢小师抬头看她一眼,“信,只要是陛下所说,我皆信。”   他笑了一下,好像当年初见时。   只可惜,他苍白的发丝证明两人中间隔阂的。   卢小师轻声道:“臣想,若臣是崔不群恐怕会做出比这更加厉害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臣已经什么都不怨了。”   季薄情倾身,温柔地抱住了他。   她贴在他的耳边道:“朕欠你一句对不起。”   卢小师苦笑连连。   可他要的从来不是她的道歉,而是她说一句她还依旧爱着他。   可是,他甚至不敢肯定,两人最初在一起的时候,她究竟是爱他,还是因为好玩儿。 第102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水灾加上魏国和大周趁机攻打, 还有玩家们从中捣乱,短短两个月,越国已经沦陷了大半疆土, 花繁弦所带领的周朝大军甚至直逼长青城下。   然而, 城中的世家早就收到信前往魏国,或者退到了青州北面的燕州, 长青城中只剩下了普通百姓,还那位刚刚登基不到五岁孩子。   花繁弦攻破长青城的时候, 几乎没有怎么费力,因为城中的百姓和留下的残兵主动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   他们甚至为大周军队挺进而欢呼雀跃。   花繁弦最初不明白为何如此,等他看到逃走的世家残留下的一地废墟,才明白了这些平民百姓为何要如此欢迎他们。   世家逃离的时候带走了一切能带走的金银细软, 带不走的就一把火烧了,甚至将粮仓都烧了个干净。   他们烧自己家和自己的国都, 就是不希望留给周朝军队一粒米。   越国的百姓多是依附世家的家奴, 他们种出来的粮食都会统一交给世家, 每个月再按时向世家领取,世家这么一烧粮食,直接让满城的百姓都要饿死。   花繁弦怒火滔天,“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狼心狗肺之人,他们从未想过自己所作所为让百姓怎么活吗?”   跟随军队的卢小师笑道:“这大概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吧, 即便损伤自己也要跟大周过不去。”   就在两人讨论的时候, 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有杨家之人求见。   杨家在越国的管事罗掌柜进来后,朝两人行礼。   罗掌柜道:“两位将军定然是在为越国粮草被焚烧一事气恼,请勿担心, 杨家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花繁弦明显不信。   罗掌柜笑道:“世家的粮草一般会储存在杨家的粮仓,因为杨家会按照他们存储的时间多付给他们一定利钱,他们焚烧的虽然是自己的粮草,却是杨家的粮仓,而杨家早已经预见此事,已经将里面的粮草全都转移走了,所以他们烧的只是空仓而已。”   花繁弦一脸震惊,“你,你说什么?”   罗掌柜笑道:“就如同杨家之前向陛下保证的那样,我们说要将越国献给陛下,自然不会让本应该属于陛下的东西有丝毫损毁。”   花繁弦感慨道:“你们做的还真是周到。”   一旁的卢小师冷笑一声,“知道的明白你们是在讨好陛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在给自己家的公子置办聘礼呢!”   罗掌柜拱手道:“此言差矣,天下都是陛下的天下,天下人也是陛下的人,陛下有所需要,杨家定然鼎力配合,无论是物,还是人。”   卢小师咬牙笑了笑,“好一个杨家。”   花繁弦立刻道:“这件事我会回禀陛下的。”   罗掌柜:“还有一事,杨家大掌柜想要前来拜见陛下。”   卢小师:“杨家大掌柜?你们杨家的家主?他来做什么?来找陛下做什么?”   罗掌柜笑了笑,“这……我等就不知道了。”   卢小师面色越发不好了。   他虽然不满玉长生的家人怀着不纯目的来见陛下,但还是老老实实将这件事回报给了季薄情。   季薄情也想要见见杨家人,看看他们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季薄情还因此事先召见了玉长生,想要看看他的态度。   玉长生在季薄情身边学习了许久,也与她有了默契。   季薄情刚开口说杨家前来拜见的事情,玉长生便直截了当道:“陛下可是怕杨家成为另一个世家?”   季薄情点头,“长生,朕信你,便不对你隐瞒朕的担忧,你觉得朕该如何?”   玉长生断然道:“陛下,商人是大周的商人,无论他们要做什么,都应为国为民为君,若有朝一日他们违背这三点,陛下何须挽留?”   季薄情:“即便那人是你父母亲戚?”   玉长生想了想,轻声道:“国法为上,君王为上,国家为上,民心为上,若臣亲人父母有违国法、忤逆君王、损害国家、背离民心,那也应该让他们付出代价才行。”   “怎可为臣一小家而毁大家?”   季薄情忍不住笑了起来,“朕以为你是修行之人,会用修行无情的道理来说……”   玉长生轻声道:“可臣已经好久不修无情道了,而且,纵使是修行之人在没有离开世间前,也应遵守世间法。。”   季薄情大笑出声,“长生,你还真是从未令朕失望。”   “好在杨家不是世家,大周的商人根基浅,要想做大,需要依仗皇家和君王,之前你们杨家因为站对了位置,才有今日富贵,而你们杨家也足够聪明。”   季薄情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长生,朕很珍惜你,也望你能珍惜自己。”   玉长生骤然明了。   他笑了一下,“臣……我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不过,对我而言,陛下才是……”   才是什么?   玉长生却到这里停止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温声道:“陛下请让保留一点秘密吧。”   他这样说却让她的心越发痒起来了。   ……   季薄情恩准杨家家主前来拜见。   初见杨家家主,即玉长生的生父时,季薄情还愣了一下,因为他的生父虽然年纪大了,但依旧可以看出眉宇间浓烈的美貌,虽然玉长生也极为俊美,但他的俊美是望天上仙气方向使劲儿,而他的父亲的俊美则是往人间富贵上使劲儿。   季薄情不由得感慨道:“玉长生的母亲定然也是一位美人。”   杨家家主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多谢陛下夸奖,玉寨主的确是我所见最美之人。”   季薄情惊奇地挑眉。   见到她的容颜,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这位杨家家主显然是极其爱自己的配偶的。   杨家家主:“幸好玉长生长得像他母亲。”   “玉寨主……凉州轻云马寨的寨主吗?”   杨家家主:“正是如此。”   还没等季薄情说什么,杨家家主便恭恭敬敬地端起了两本本子。   “陛下,这是杨家和玉家的所有产业目录的目录。”   季薄情看向杨家家主。   杨家家主:“杨家的产业确实有些多,所以才有目录的目录。”   季薄情拿起目录简单翻了翻,杨家所涉及的产业极多,甚至还有海外和西面其他国家的产业。   有些产业若是杨家不说,她甚至都很难能够想到。   由此可见,杨家家主拿出的目录是真的。   季薄情看着杨家家主。   杨家家主:“陛下,这些本该属于大周,现在也该还归大周。”   季薄情捏了捏册子,“你有心了。”   杨家家主:“陛下若是派其他人来掌管杨家的产业和铺子,自草民以下的诸位掌柜自会鼎力配合。”   季薄情笑了笑,“朕只是好奇,若朕陷在牢里,死在牢里,你们杨家又该如何?”   杨家家主:“杨家只忠于大周。”   那也要大周在,若是大周不在了,他们自然也不必遵守这些。   季薄情心中感慨:真是狡猾又聪明的杨家人啊。   季薄情将东西放到一旁,“行,朕已经知晓了,之后的事情朕会安排的。”   杨家家主:“玉寨主那边,若是陛下需要,她亦会配合大周行动。”   季薄情高高在上坐着,漫不经心道:“朕想知道你们二人如此配合,难道是因为玉长生吗?”   杨家家主沉默半晌,恭恭敬敬道:“在陛下面前,不敢有丝毫隐瞒,长生毕竟是我们二人独子,虽然自小离家,与我们也不多亲近,但为人父母定然是想要为了子女倾尽所有的。”   他神情谨慎,竟然比方才还要小心几分,像是生怕自己的言行影响玉长生在季薄情心中的印象。   季薄情:“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玉长生恋慕任何一人,玉家和杨家都能用滔天的财富砸到那人心甘情愿,可谁让玉长生偏偏跳进她这个火坑里呢?即便玉家和杨家倾其所有,也不敢在她面前多说一句过分的话,甚至还要跪拜她、小心翼翼讨好她。   可见,权势和皇位才是世上最好的东西。   之后,季薄情便派白子宁跟杨家家主离开,了解杨家和玉家的产业,之后她打算将这些产业都由大周指派官员经营,这些产业不再是杨家和玉家的私产,而是大周的产业。   当然,她也给两家留有一些保障生存的产业。   ……   季薄情攻下徐州和青州后,继续任命花繁弦和范丛飞为将,北上攻打燕州和已经被北戎占领的幽州。   她则亲帅玉长生、华九灵和卢小师从燕州绕向凉州,攻打战成一团的凉州、益州和交州三地。   当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卢小师面色惨白一片,可他只是用眼神哀求她,并不敢出言反对。   季薄情知道当初自己的“死亡”给他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以至于令他产生了心理阴影。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自己亲自涉险。   季薄情出声道:“此举看似在攻打凉州、益州和交州,实际上,朕只是一个饵,用来勾出魏国的军队,所以,朕必须御驾亲征。”   她都已经如此说了,其他人自然不敢再出言反驳。   出兵策略就这样定了下来。   有了杨家的鼎力支持,大周金银粮草都极为富裕。   军饷多、士兵死后还会给家人提供抚恤金,在这种情况下,越国境内本就穷苦的士兵自然争相投入行伍,他们大多都是被世家抛下的为奴者,家中多子女却十分贫困,他们大多抱着自己死在战场上还能给父母兄弟姐妹留下一笔财产的想法投入军营。   当然,大周军营中的士兵更多的是企图建功立业的玩家,和准备跟随军队,就势在已经被大周攻占的城镇中驻扎,成为“第一个吃桃子”,获得更多贡献度的帮派。   季薄情来者不拒,很快便汇聚起一支人数众多的军队。   季薄情御驾亲征带领的军队跟随在花繁弦和范丛飞的军队后,顺着他们开辟的燕州、幽州之路北上,在北戎人望风而逃时,季薄情所统帅的军队直接穿过草原,直奔西面的凉州。   然而,比季薄情行军速度更快的是玩家们的基建速度,他们似乎对这个基建玩法抱有极大热情,就算是不眠不休不下线也要肝繁荣度和贡献度。   大周境内最快的玩家帮派已经率先脱离农耕时代,进入蒸汽时代了。   那个时候,整个世界频道都沸腾了,就好像是玩家自己推进了世界的发展一样。   眼下,这个城镇的帮派玩家在努力肝各种道具,准备建立蒸汽时代第一个建筑物。   季薄情也很好奇他们会造出什么来,之前这些城镇处在农耕时代时,她就通过玩家们的时代建筑物得到了战马、重甲和各种大量好用的武器,前方战场的胜利离不开玩家们的大力支持。   她也通过交给玩家们任务,得到了远超越可以复生一个人的经验值。 第103章 杀人计与济苍生   游戏商城中, 用经验值兑换的死而复生商品名字叫作——   【造人·重生之人】(完全一模一样的人造人,这简直是死而复生之术,你会给你重要的人带来重生。)   复生出来的崔不群还是崔不群吗?   这是一直困扰着季薄情的问题。   此时, 华九灵主动领命前去探路, 她身边只剩下玉长生和卢小师二人。   她忍不住询问两人:“若是你们重要之人死去,你们会选择复生她吗?复活的她还是真的她吗?”   她只是随意发问, 两人却给了她极大的反应,就好像两人被戳到了痛处。   卢小师近乎失态道:“陛下, 您觉得臣会如何做?我现在所作所为难道还不够证明我会如何选择吗?”   季薄情顿时无话。   因为戳破了她便是当年的少女的真相,疯狂如卢小师也剪去了羽翼,任由她揉搓。   若是当年她真的死去,但凡有一丝一毫复活她的可能性,他都不会放过的。   卢小师也自知自己失态, 不由得红了眼眶,扭过头去。   “抱歉, 陛下, 臣听不得这个, 臣……先去前面看看情况。”   卢小师猛地一甩马鞭,扬鞭远去。   很快,他就成了茫茫草原上的一个小点。   季薄情便将目光移到了玉长生的身上。   玉长生看向她,低声道:“陛下,我会一试的。”   “若是以前我会选择顺其自然, 如今我却不这么想了。”   “这大概就是真的有了重要之人后, 才会产生的情感。”   “后果如何……那是之后要去考虑的事情,我只知道我想要我重要之人好好活着,无论代价如何。”   “如果死而复生之人并非是原本的那个人呢?”   玉长生:“可万一是呢?如果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会尽力一试。”   季薄情骤然明白了。   她看着玉长生笑道:“多谢你开解朕。”   她打量玉长生如今的白衣, 只觉得他现在的形象像极了资料片后续的形象。   季薄情笑问:“你为何改穿白衣了?”   玉长生目光闪了一下,“大概是因为我想要像某个人一样在陛下人生和心中都占据特殊的位置。”   季薄情垂眸浅笑。   她慢慢撩开眼睫,定定注视着他,“你现在不已经是了吗?”   原本大胆袒露心意的玉长生突然被季薄情这句话打的晕头转向。   他慌张别开脸,脖颈通红一片。   下一刻,他不再顾及自己的尴尬,而是抬头看向远处。   “他们回来了,还很急。”   季薄情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去,只见两骑正从远处直直奔来。   华九灵和卢小师赶来后,神情都有些急切。   华九灵:“陛下,前面有人阻挡去路。”   卢小师补充道:“是裴宗之,他们的军队居然藏身在这里。”   季薄情恍然大悟。   她就说为何裴宗之炸毁堤坝后,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原来他竟然带领军队一路北上,甚至一头扎入草原深处去了。   裴宗之恐怕是早就预料到他惹出的一团乱局,所以才及时撤退吧?   他可真是步步料敌于先。   华九灵皱着眉,似乎在想着什么。   “陛下,裴宗之的武功似乎极为高深,我甚至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卢小师:“我在军营中就每每觉得有人在附近,可当我去看的时候,却每次都没人,若此人是裴宗之,那么他的本事就在我之上了。”   如果连85等级的卢小师都觉得不是对手,那裴宗之的本领到底有多高?   季薄情:“他带领了多少人。”   华九灵:“并不多,只有二三十人。”   季薄情:“玉长生,你带领几人,跟朕一起去看看。”   卢小师:“陛下,我也……”   季薄情:“无妨,朕和玉长生同去,即便回来也能更容易一些。”   卢小师沉默片刻,低下头,雪色的碎发遮住眼中神情,“是,陛下。”   季薄情与玉长生带领二十个亲兵亲自前往。   往前走了没有多久,季薄情一眼便看到草原深处一字排开的一伙人,只有一个穿着浅蓝布衣的男子立在最前面。   他仍旧脸上含笑,整个人的面貌却与在越国军队中见到的不一般。   他长发披散,衣衫凌乱,宽大的衣摆随风猎猎作响,端的是一派狂士风采。   季薄情端详他许久。   裴宗之率先笑道:“难道我换了一身衣服,陛下便认不出我了吗?”   季薄情端详的哪里是他的着装,她是在看他终于展露出来的个人属性和技能面板——   姓名:裴师,字宗之   又名:庄亦邪   身份:青城裴氏家主,   称号:【金色】狂绝(注意:佩戴此称号时,佩戴者等级+5);【金色】裴家家主(注意:佩戴此称号时,世家好感增加,天下士子敬重增加;【金色】狂士(注意:佩戴此称号时,有概率让敌人和自己陷入混乱状态)   天赋:【金色】世家之主;【金色】妙手回春;【金色】神医毒王;【金色】谋算天下;【金色】点评人物;【金色】自成一派;【金色】全才;【金色】功力深厚   好一个全才、医毒双绝的裴宗之啊!   她之前接触的七绝人物几乎都有自己的独门绝技,甚至还有隐藏技能,季薄情立刻看向裴宗之的技能列表。   技能列表最上面,赫然写着——   【金色】医术·杀人计   【金色】悬针术·济苍生   他竟然没有隐藏技能。   季薄情:“裴宗之,或许,朕该叫你庄亦邪!”   裴宗之潇洒浅笑,“庄亦邪之名是我外出游历时所取的,我用这个名字做了一段时间的赤脚郎中,这段经历给了我很多思考,若是没有那时的经历,也不会有如今的裴宗之了。”   季薄情微微蹙眉。   裴宗之翻身下马,径直跪倒在她的马前。   “陛下,裴宗之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季薄情居高临下打量他,“你为何会选择为朕效力?”   裴宗之淡定道:“陛下,宗之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也等待陛下许久了,只是没有想到陛下让我等的这么长。”   季薄情简直气笑了,“这还是朕的的不是了?”   裴宗之轻声道:“魏国兵临长安城时,臣早已准备好了兵力,前去营救陛下,只不过,陛下的城池被攻破的太快,后来陛下又自己逃了出来。”   季薄情微微阖眸。   可是,上辈子她至死也没有等到裴宗之的营救。   “是吗?”   裴宗之:“若是陛下早早死在杨九春的手中,那臣也是毫无办法,只能走回老路,等待下一个时机了。”   “被救者需得要先自救才能给人救的机会。”   季薄情攥紧手掌。   裴宗之慢条斯理道:“杨九春此人的心思很好猜,若是陛下忍辱负重,示敌以弱,陛下定然会等到救援。”   “陛下或许不知,当时想要去救陛下的不止我一家。”   “若陛下深陷牢狱,无论是华九灵,还是范伯兮都会来救。”   所以,上辈子只恨她为何不能再拖延一番时间吗?   这是她的错吗?   她是帝王,怎么对杨九春这样的乱臣贼子服软?   而且,没有人比她更明白杨九春的心思了,她软了一时,杨九春就敢变本加厉,“蹬鼻子上脸”。   可是,若是上辈子她能忍受这些,是不是大周也不至于亡国了?   季薄情痛苦不已。   玉长生突然道:“若让陛下受辱,尔等臣子不如先舍命,裴家主有自己的一番说辞,却不知道‘君辱臣死’的道理吗?”   裴宗之顿了顿,叹气道:“这也是我不足的地方,之前崔不群就曾经说过我算计太过,不留一丝余地,很容易导致计划失败,在陛下这件事上,我算是深刻体会到了。”   季薄情又不由得动了火气。   “朕不按照你预料行事还是朕的错了?”   裴宗之:“陛下息怒,在下并非此意。”   季薄情按了按眉骨,只觉得每次遇上裴宗之,不是被他的算计震惊的脊背发麻,就是被他气得不行。   她平心静气道:“你是要效忠朕?”   裴宗之跪倒在地,“正是,我对陛下毫无保留,陛下若有要问的,尽管问便是。”   季薄情信了他的毫无保留,他的两个绝技居然都没有被隐藏。   “朕问你,你有何绝技?”   裴宗之笑了,神色高深,“我有两个绝技,一个是医术相关,用金针续命,此绝技名为杀人计;另一个则是我的独门武功,名为悬针术,用银针攻击,将细小如牛毛的银针打入敌人血脉皮肉乃至内脏中,此计名为济苍生。”   这就是季薄情最不理解的地方。   “为何医术是杀人计,而杀人的武功却叫济苍生?”   裴宗之轻咳一声,缓缓道:“陛下,有些时候,好人与坏人不是这么容易分辨的,善行与恶行也是容易被混淆的,金针虽然能够续命,却能让人五感渐渐消失,全身瘫痪,人虽然还活着,却比死了还要痛苦,这难道不叫杀人计吗?”   “悬针术虽然是一门毒辣的功法,但是杀人为了救人,甚至可以用此功逼供,拯救无数人,这已经足够叫作济苍生了吧?”   季薄情顿时说不出话来。   裴宗之的说法让她想起了资料片中,他一招“杀人计”,就让半个越国被淹,整个越国灭亡,这算什么?用灭国来救世?   季薄情:“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你的计策难道都是犹如炸毁堤坝一般毒辣吗?”   裴宗之拱手道:“陛下,提出毒计的是在下,只要能够迅速结束乱世,让世家制度退出历史,臣不介意手段如何,等到成功的那天,臣愿意背负所有恶名,一死以谢天下。”   正如他所说,提出这种计策的他才是最危险的那个,所有的恶名和恶果都由他直接承担了。   他可真是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对自己跟对待敌人一样狠毒。   季薄情感慨道:“朕知晓了,你起来吧。”   季薄情看了玉长生一眼,玉长生跳下马,亲自扶起裴宗之。   裴宗之郑重行礼,“多谢陛下开恩,我身后有二十五名亲兵,他们皆是武功卓绝之人,将随臣一同效忠陛下。”   “臣还有一个礼物要献给陛下。”   他摆摆手,身后的亲笔直接将一个绑的严严实实的男人抬了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越国少有的忠厚又有能力的将领晁开天。   裴宗之:“越国已经濒临灭亡,连越国的皇帝也投降了陛下,选择为陛下尽忠,晁将军也没有什么去出,不如直接跟我一道效忠陛下吧?”   被绑的严严实实的晁开天一脸震惊,像是才听到这个消息。   季薄情心想:这裴宗之还是真够恶劣的,故意隐瞒到此时才说,恐怕就是想要晁开天动摇,也更容易臣服。   季薄情叹气道:“他说的没错,晁将军,你的想法呢?”   晁开天能怎么办?只能投了。   ……   裴宗之加入队伍后,季薄情感觉自己一下轻松了许多,裴宗之是真正的相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又有管理整个宗族的经验,在他的辅佐下,很多事情都变得顺滑起来。   季薄情曾追问他青城裴家现在如何了?   裴宗之淡淡道:“裴家本就人丁稀少,后来又因为族会时有人投毒,死了不少人,裴家除了我这个家主外,就只剩下几个文不成、武不就的家伙,他们恐怕已经死在了水患和战乱中了。”   季薄情心中一颤。   裴家人不会是被他自己毒杀了吧?   以裴宗之的性格来说,他也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裴宗之转换话题道:“陛下,如今凉州的局势很乱,因为范丛飞之前在对益州和交州各城镇间骚扰,人数了益州王和交州王,同时,又一直有人在三州间制造混乱,才让三州大打出手。”   季薄情:“朕若是想要横插一脚,该如何做?”   裴宗之拱手道:“陛下,不如等凉州自己来降。”   裴宗之:“臣在草原上打转这些日子也不是毫无收获的,北戎人如今又起了心思,甚至安排了士兵在凉州边境不断骚扰,以范伯兮和范崇光的性子,他们恐怕会亲自去边城坐镇,但是,北戎人也似乎算到了这点,打算直接杀死他们二人。”   裴宗之掏出一张纸,上面竟然是他自己绘制的简易草原地图。   裴宗之指了一点,“之前这边发生了地动,草原上裂开了一道地缝,范家军恐怕不知道,但北戎人一定知道,陛下不如在这里等一等,说不定能捡到两人的救命之恩。”   裴宗之说的正好跟季薄情看过的资料片对上了。   季薄情瞪着裴宗之,“宗之,你可真是吓到朕了。”   裴宗之笑了笑,“只要考虑到天时地利人心等方面,无论是谁都能料敌于先的。”   一旁的华九灵“呵呵”一声。   后排的玩家大声地“窃窃私语”:“你说裴宗之这是不是在凡啊!啧啧!”   裴宗之:“……”   你们可以说的更大声一些。 第104章 他技能点是不是全都点……   秋风起, 吹动草原泛起绿色的浪涛。   原本平静的青绿地平线上突然奔来两匹黑色的骏马,骏马上各坐着一个穿着溅满血污盔甲的将军。   二人脸上露出疲态,眼神却依旧坚毅。   他们身后则追着一大批黑压压的乌云, 不, 那不是乌云,那是北戎士兵。   骏马上年轻一些的男人喊道:“父王, 你先逃,我为你拖住他们。”   年长的男人怒道:“闭嘴, 要拖住他们也该是本王才对,本王活得足够了,你回凉州,直接上奏折给女帝,言明之前没有救援陛下都是我一意孤行, 你要跟丛飞一样好好为女帝效力。”   年长的男人便是凉州王范伯兮。   范伯兮:“本王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便是没有早一些去营救陛下,以至于一步错, 步步错, 最终得了个不忠不义之名, 让范家蒙羞,让华家军蒙羞!”   范崇光:“不,父王,这都是儿臣的错,都是因为我得到的消息不确切, 这才让凉州到了这么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父亲,您还有丛飞,丛飞比儿臣要厉害的多,定然能重新光耀范家门楣的, 就让儿子死在疆场上吧!”   两人为了谁留下送死而争执不休。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发现了什么。   范伯兮猛地一拉缰绳,“崇光小心,这里有深沟!”   范崇光:“不对,之前这里并没有……啊,之前这里发生过一场地动。”   两人对视一眼。   范伯兮面露苦笑,“看来是天要亡你我父子二人了,范家以后只能交给丛飞了。”   范崇光抿紧唇,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范伯兮大笑一声,端的是豪气冲天。   他大声道:“崇光,你怕吗?”   范崇光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怕!”   范伯兮:“说得好,范家人就没有怕死的!”   “只可惜,即便死到临头,我都都无法说一声我是为大周而死,为陛下而死。”   范伯兮狠狠闭眼,再睁开眼,眼中就只剩下一片坚毅。   “崇光,今日你我从这里跳下去,也不要当了北戎的俘虏。”   “孩儿,拉住为父的手,莫要到了黄泉下与为父失散。”   范伯兮挺起胸膛,“是,父王。”   两个各自手持马鞭,拉着对方的手,猛地就要挥下时,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你们二人既然有赴死的勇气,难道都没有向朕请罪的勇气吗?”   “范伯兮,范崇光,你们范家蒙受皇恩,受封凉州王,如今可还记得你们是大周的臣子!”   范伯兮和范崇光最初是戒备的,但很快他们便将戒备转变为了惊喜。   两人同时看向声音来源,只见季薄情竟然从满地高大的草丛中起身,一脸严肃地盯着他们二人。   “陛下!”二人一口同时唤道。   范伯兮立刻紧张地回头看向追击的北戎人,“陛下,您怎么会在此处?快点离开,北戎大军就要来了。”   季薄情漫不经心笑了一下,“他北戎有大军,朕就没有了吗?”   季薄情拍了拍手。   藏在草原深处的人和马都站了起来。   季薄情军队中的玩家们正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范伯兮和范崇光二人。   “快点截图,这可是战损范家父子啊。”   “真是难得,只可惜范丛飞不在这里。”   “快点,快点,让开一些,我要看,我要看。”   范伯兮和范崇光二人对着北戎人的千军万马都没有怕过,但顶着这些玩家们的目光,却忍不住头皮发麻。   季薄情振臂一呼,“将士们,为了大周,为了那些牺牲的卫国者,冲啊,去将这些侵略者杀个干净!”   季薄情的话简直调动了玩家最为敏感的神经。   玩家们忍不住热血上脑。   “靠这些人竟然敢到我们大周境内烧杀抢掠,来啊,杀啊!”   “将这帮小人打到老家去!”   “我要去火烧他们王庭!”   “妈的,谁敢阻止我爱国!”   玩家士兵们一股脑儿扑了上去,简直比北戎人还要疯狂。   他们这股凶性让对面的北戎人都愣了一下。   就在他们军队停下时,玩家们却径直扑上去,悍不畏死,努力施展技能。   等级高的、技能厉害的就正面对垒,等级不高的、技能不厉害的就暗中阴险狡诈的来,抛洒石灰粉的,踹下三路的,还有直接投掷自制马匹发情药粉的。   北戎人被这伙不按照套路出牌的玩家们打的是抱头鼠窜,丢盔卸甲。   玩家们杀了北戎士兵大多数,只有小部分逃了出去,可即便是这样,也有上头的玩家们一直追在他们后面杀。   范伯兮看着这些毫无章法和纪律的军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范崇光倒是笑道:“士兵的气势他们倒是有了。”   季薄情点头,“他们有长处,也有短处,要看将领怎么用他们了。”   她看向范伯兮和范崇光。   两人早已经从马上下来,跪倒在地上,双双高举双手,手上捏着马鞭。   季薄情神情高深莫测。   范伯兮嘴唇哆嗦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陛下,臣有罪,臣向陛下请罪。”   范崇光:“臣也是。”   季薄情笑了,“若是朕不来,你们便还好好当着自己的土财主是不是?”   范伯兮:“陛下,并非如此,臣……臣并不是,臣早就想要见陛下了,只是凉州一直战乱,臣派出去的人每次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凉州和花州一个在西北,一个在东南,乱世中,这一段路确实不太好走。   范伯兮越是着急,便越是嘴笨,连话都说不清楚。   他焦急地看着旁边的儿子。   范崇光朗声道:“陛下,我们都知道自己犯的错,请陛下责罚。”   季薄情:“你们是真心悔过?”   范崇光挺直脊背,“当然,凉州是大周的凉州,范家也是陛下的范家,为君之臣,为国之民,我和父亲都做的太差了。”   范伯兮大吼:“请陛下责罚我们父子二人吧!”   季薄情看着他们手中还沾着血的马鞭,还没有等她做出什么,裴宗之先站出来。   “你们这等不忠不义之人,竟然还要请陛下原谅?”   裴宗之用眼神示意季薄情。   季薄情叹了口气,转过身。   裴宗之立刻道:“惩处你们二人,何必需要陛下,我就可以代替陛下动手了。”   说着,他动作极快地抢过两人的马鞭,狠狠地抽向他们二人。   季薄情立刻转身,“住手!”   裴宗之却仍旧没有停手,一鞭鞭“啪啪啪”抽在两人的肩膀和脖颈上。   季薄情猛地踹了裴宗之膝盖后一脚。   裴宗之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季薄情怒道:“谁让你自己胡乱动手的!范伯兮仍旧是我大周的凉州王,岂是一般人能够随意冒犯的?范崇光也是世子!”   裴宗之低下头,战战兢兢。   季薄情又踹了他一脚,“滚下去!”   裴宗之只得灰溜溜下去了。   季薄情转过头,正对上范伯兮感动的热泪盈眶的脸。   仅此一次,范伯兮和范崇光简直感动的恨不得当场痛哭,愧疚和难为情简直让两人抬不起头来。   她无奈叹气,“范伯兮,你对朕不忠,可朕还记得你的好,朕当年非要看你身上的伤口,你数着身上的伤口告诉朕它们都是怎么来的,朕记得你身上所有伤口都是为了保卫大周而来的。”   “陛下……”范伯兮一阵哽咽,眼泪更是含在眼中。   季薄情扶起了他,又扶起了范崇光。   范崇光只偷偷看了她一眼,就不敢再细看。   季薄情拍了拍范伯兮身上的草屑,“朕再给你一次为朕效力的机会,只是,你不在是凉州王了。”   范伯兮再次跪下,“臣愿意,陛下,臣愿意啊!”   “就算是当一个伙头兵,臣也愿意继续为大周效力,为陛下效力。”   季薄情看向范崇光。   范伯兮拍了范崇光一下,范崇光才回过神。   他当即叩首道:“多谢陛下给臣戴罪立功的机会。”   季薄情露出满足的笑容。   ……   夜晚,季薄情等人在草原上扎营休息。   季薄情寻到了一个人避开众人,独自躲在帐篷后,靠着帐篷看天空的裴宗之。   他穿着一身简朴的布衣,头发半散,双手枕在脑后,两腿交叠在一起,随意在草地上伸展着。   他真是不论锦衣玉食,还是破布烂衫,都颇为自在从容。   季薄情:“今日多亏你了。”   裴宗之含笑道:“陛下,这是臣分内的事情。”   季薄情一直以来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主动站出来做恶事的臣子,毕竟有些举动她不方便自己做,但又不能不去做。   裴宗之真是为她解决了一大难题。   季薄情在他身旁坐下,将手中的药膏递给他。   裴宗之摇摇头,“陛下,臣无碍。”   季薄情:“朕踢你太重了,即便你的身体受得了,你的皮肤也受不了。”   他皮肤白皙,稍微用力一些捏下就容易青紫一片。   眼下他腿后定然有青紫痕迹。   裴宗之接过,“如此便多谢陛下了。”   他不由得又说起了正事,“陛下,臣觉得当初范伯兮想要来救您,却得到情报您已经逃出去,以至于误了救您的时候,这件事有些奇怪。”   裴宗之摸摸下巴,“我私下问过范崇光此事,他说这个消息是他的老师崔不群传给他的。”   季薄情:“可是,朕刚入狱的时候,崔不群就撞阶而死了,他是在死前寄的这封信吗?”   裴宗之笑了,“若是不是呢?谁能跟崔不群如此亲近,甚至可以更改他的信件还不惹人怀疑?”   “崔不群此人卓尔不群,连跟崔家人都不甚亲近,他有三位弟子,大弟子越子衿,但是因为他自己因为迷恋交州王,早就与崔不群决裂,为交州王办事了。”   “二弟子范崇光,他勇武有余,智谋一般,也不是特别讨崔不群喜欢。”   “唯有小弟子崔荒诞,此人玩世不羁,却颇有鬼才,让崔不群又爱又恨。”   季薄情:“你怎么会了解如此多?”   裴宗之:“臣也曾与崔不群有过书信往来,言谈间听他提起过自己的三位弟子。”   季薄情:“所以,你的意思是,当初是崔荒诞给了他们错误的消息?可是,他为何如此行事呢?”   裴宗之笑了,“也许别人行事需要逻辑,但崔荒诞并不需要。”   “崔不群曾说,崔荒诞是天才,但却不懂人心。”   裴宗之望着夜空中的星星,“我们还是早些回凉州吧,如今凉州没有管事之人,只有崔荒诞在,恐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啊。”   季薄情记住了裴宗之对崔荒诞的点评。   她其实在看过资料片后,也对崔荒诞此人产生了戒备。   季薄情曾经给几个玩家发布了潜伏任务,可惜的是,有些玩家中途弃游,不再上线了,好在凉州这个玩家“胡小桃”还是一直在兢兢业业完成任务的,她甚至还在凉州成立了一个帮派。   季薄情通过发布任务的方式向她询问凉州州府长凉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胡小桃”传回来的消息则是一伙北戎贼人趁着凉州无人主事,竟然长驱直入,烧杀抢掠,甚至攻入了长凉府,他们已经离开长凉府,看样子是前往益州了。   而“胡小桃”本人则带领着自己帮派的玩家,第一时间捡漏,攻占了被北戎贼人放弃的长凉城。   季薄情的表情泄露了什么,裴宗之侧过身子,笑问:“陛下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季薄情抬头看向他。   裴宗之:“陛下是天子,有些特殊获得消息的渠道也不让人意外。”   季薄情轻笑一声,“你看出来了什么?你又知道什么?”   裴宗之顿了顿,坦然道:“陛下,臣曾向您保证过,无论陛下想要知道什么,臣都会据实以告,臣说出下面的话后,请陛下不要把成当成疯子。”   他轻声道:“其实,臣一直怀疑崔不群有神通。”   “他有些时候无意间泄露出来的态度,就好像他已经看到过未来似的。”   “因为看到未来惨烈的景象,所以,当身边的人想要再选择错误的道路,他就会控制不住地阻止,他似乎想要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裴宗之轻笑一声,“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臣都觉得这尤为可笑。”   “因为未来哪里是人能掌控的了的呢?”   “若是真的能呢?”季薄情轻声发问。   裴宗之定定看着季薄情,“那便是奇迹了。”   “还有,就如同刚刚片刻间陛下就能够得到消息一样,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其他人听不到,却能与崔不群单独联系。”   裴宗之淡定道:“如果世间没有鬼神,那他所掌握的一切就有可能是超乎这个朝代的奇淫巧技了。”   季薄情对于裴宗之的敬佩又深了一层。   他只是一个土著居民,却能通过跟崔不群短短几次的交往猜出这么多……   他技能点是不是全都点在了智力上啊? 第105章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   季薄情担忧那股北戎贼人, 让士兵稍微休整一番,就即刻动身,前往边境。   边境被北戎人劫掠过, 不少民居也被火焚毁。   季薄情命范崇光在边城休整, 组织士兵在这里驻守,以防北戎人再南下劫掠。   同时, 她还让他多多招募奇人,也就是玩家们, 让他们去打北戎人,并给予奖励。   最好是让玩家把这个任务当作是每日任务,让他们每个人每天都跑去北戎人聚集的地方骚扰一下,带些东西回来。   北戎人不是喜欢劫掠吗?那就让他们体会体会被反反复复劫掠的滋味儿!   她则带领范伯兮和将士们一路前往凉州州府长凉城。   前往凉州州府去的一路上,到处可见被北戎贼人劫掠过的城镇。   看来北戎人是趁着中原战乱, 才来背刺的。   范伯兮面色难看极了,紧紧攥的手掌简直让指甲陷入了肉中。   他痛苦又自责, “陛下, 是臣没有看顾好凉州。”   季薄情:“你身为凉州王, 没有治理好此地,保护好凉州的居民百姓,自然是你的过错,只是现在不宜惩罚你,你且戴罪立功吧。”   季薄情的大军直接挺进长凉城, 范伯兮将凉州大印、重要文件及布阵图等物尽数交还给季薄情。   范伯兮下跪道:“陛下, 凉州变成如今这种样子都是臣的过错,请陛下准臣带领一支小队,去追击这伙北戎贼人,不能让他们在领地内如此放肆。”   季薄情:“你有这个心, 朕自然应允你。”   季薄情左右看了看,“崔荒诞呢?”   范伯兮立刻找人询问。   一个头顶着“胡小桃”名字的玩家跑过来道:“崔荒诞去追击那伙北戎贼人了。”   季薄情奇怪道:“他一个人?”   胡小桃点头。   范伯兮立刻道:“陛下,事不宜迟,臣这就出发。”   季薄情便让他带一支小队。   季薄情嘱咐道:“你只准追击到凉州与益州交界地带,切莫自己一人深入益州。”   范伯兮自然无所不从。   等范伯兮离开后,胡小桃立刻向季薄情提交了自己的卧底任务。   季薄情将奖励发给她。   胡小桃忍不住眉开眼笑,“陛下,有一件事我得要提醒您一下。”   “那个崔荒诞可并不是什么好家伙,他曾在游历路上碰到一伙劫匪,他居然跟这些劫匪混成了一片,还给他们出招,让他们趁机抢掠益州首府长益城,那个时候,城中士兵在外征战,城内空虚,就被那些贼人钻了空子,把长益城搞得乱七八糟,就连益州王本人都被逼得自焚,以免落到这些劫匪手中受苦。”   季薄情沉默半晌,“你说的可是眼下的情形?”   胡小桃自己也愣了一下,“哎,别说,现在可跟那个时候太像了,说不定这次也是崔荒诞自己搞得。”   季薄情:“他为何这样做?这样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胡小桃撇嘴,“大概他自己过的不好,就不让其他人过得太好。”   季薄情让她继续说下去。   胡小桃悄咪咪道:“据说崔荒诞小时候就有疯病,他爹娘就把他关在房子里,用铁链锁着,像是养狗那样养着。”   “后来有一日,房子着火,他父母就被烧死了里面,就连崔荒诞自己也差点被烧死,他身上至今还有火烧的痕迹,不过,这起火灾似乎治好了他的疯病,他非但不疯了,头脑甚至变清醒了许多,要不然也不会得到崔不群的青睐,收他为徒了。”   “我却觉得他的疯病从始至终都没有好过,这个人就是天生反社会。”   季薄情:“反社会?”   胡小桃:“啊啊,就是那种对民众有害之人。”   “说起来,我其实怀疑崔荒诞不是一个人追击的,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孤身犯险?”   “陛下,我是作为王府的婢女卧底进来的,我能进来,自然别人也能进来,之前这里来了一个好漂亮的婢女,但是吧,我觉得她是女装大佬李元月。”   季薄情看着她,笑道:“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胡小桃笑嘻嘻道:“因为我打算偷看他换衣服的,结果被他抓了个正着,他或许是没有伪装好,所以……”   她指了指头顶。   季薄情挑眉。   所以,他头顶便出现了李元月的名字?   这些玩家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也幸好李元月人好,没有对她动手,不,应该说即便被李元月杀一次又如何?反正玩家还可以复活。   季薄情摇了摇头,“所以,你的意思是李元月现在正和崔荒诞在一起?”   胡小桃:“我觉得李元月是被崔荒诞忽悠了,陛下一定要去救救他啊。”   崔荒诞是有多么可怕的,其他人跟崔荒诞走在一起居然会认为那人被忽悠了。   季薄情郑重道:“朕知道了。”   胡小桃眉开眼笑,“陛下,你真好。”   她突然伸出胳膊,似乎想要抱一抱季薄情。   季薄情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脑袋。   “多谢夸奖,你也做的很好。”   胡小桃眯起眼睛,好好感受季薄情掌心的温度。   她立刻截图发到世界频道上炫耀——   【胡小桃】:你们有跟女帝贴贴过吗?羡慕死你们~【图片】【图片】【图片】   【三九】:啊,好羡慕,我也想。   【颁布不不】:我也一样啊。   【东西南北】:我的天啊,你们知道吗?交州王她……她死了啊!被毒死的,哪个下的毒!   【追问】:什么啊?   【凌晨四点】:我怀疑我的眼睛不好用了,交州王?宋玉川?   【辘轳】:我要哭死了,哪个丧门星下的毒啊!   【骑驴看马】:这有什么,资料片中不是已经预告了她的死亡吗?   【拜托】:预告片中范伯兮和范崇光还死了呢,不还是让陛下给救了。   【下班吗】:女帝不能来救救宋玉川吗?虽然宋玉川一直野心很大,但好歹长得好看啊。   【一壶当千】:我摊牌了,就是玩家们下的毒。   【一句卧槽】:卧槽!你是怎么知道的?   【一壶当千】:因为我也下了。   【三九】:……   【胡小桃】:……   【蛤蜊汤】:哎?你也下了啊?   【季凌霄的狗】:……   【楚人夫】:……   【魏国天下】:怎么这么多人下啊?   【崔不群在哪里】:卧槽,所以你们到底多少人给宋玉川下毒啊!   季薄情眼见胡小桃整个人都呆住了,眼神一动不动,看位置似乎在看世界频道。   季薄情也立刻看起了世界频道,却看到了这么一个大消息。   【一勺香油】:不是啊,你们为什么都给宋玉川下毒,我觉得宋玉川有些惨。   【生活不能忍】:是啊,到底是为了什么。   【蛤蜊汤】:我捏的人物比较好看,宋玉川老是想要潜规则我,我实在忍不了了。   【下饭综艺】:好吧,宋玉川确实有好色的毛病,我一直觉得之前对女帝的评价应该落到宋玉川的头上才对。   【一壶当千】:我是因为接了任务,最近在加班,实在没有功夫发展长线,就干脆一劳永逸,说不定还会判定我任务成功呢。   【苗木】:你可真够能偷懒的。   【魏国天下】:你该不会跟我一样接了卧底任务吧?我的任务也是暗杀宋玉川啊!   季薄情眉头一皱。   魏国卧底居然要暗杀宋玉川?这是要做什么?难道魏国要取交州?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宋玉川身死,她身边的几人定然要为她复仇,尤其是迷恋她不可自拔的越子衿。   这样一来,交州一定会陷入混乱。   季薄情实在忍不住想要去分一杯羹,可是要去往交州,必然要经过益州。   季薄情轻轻咬了一下手指关节,下定了决心。   交州……她是一定要取的。   季薄情转身即刻召来裴宗之、玉长生等人,询问接下来该如何做。   她身边裴宗之极为擅长处理内政,留在凉州处理善后事宜是最好不过的,可季薄情要夺取益州、交州又离不开裴宗之的计谋。   玉长生尚且生涩,卢小师自带嘲讽,华九灵智谋不足……   季薄情忍不住又动了复生崔不群的心思。   裴宗之开口道:“陛下青山四秀有三秀都归陛下,剩下那一秀自然也不例外吧?”   季薄情叹了口气,也不瞒他,“旻灵溪如今在益州。”   裴宗之抬眼,严肃道:“陛下还是立即将他调回来为好,以免成了崔荒诞的棋子。”   季薄情点头,“朕也是这样想的。”   华九灵忍不住道:“你们为何这么怕崔荒诞,再如何厉害的人还能抵抗得了千军万马?”   裴宗之:“崔荒诞武功不俗,手段无所顾忌,他可比千军万马都要可怕,更要命的是我们现在并不知道他到底身处什么立场。”   他笑了一下,“我们也没有必要辨认他处于什么立场,只要将他当作敌对处理便是了。”   “而且,无论是北戎贼人,还是崔荒诞、李元月,我们都可以稍加利用,将天下众人的焦点落在他们的身上。”   季薄情看向他。   华九灵:“哇,好阴毒的策略,不过,我喜欢。”   裴宗之:“北戎贼人在前烧杀抢掠,我们在后面捡便宜。”   季薄情露出恼火的神情,“你置天下黎明百姓于何地!”   裴宗之:“陛下,先有国,才有家啊,若是天下不统一,天下人难道还能得好吗?”   季薄情:“可是,没有民,又何来国?你不必再说了。”   季薄情按住鼻梁,“容朕想一想。”   季薄情转身离开。   待季薄情离开后,裴宗之立刻道:“诸君,这是我们为陛下分忧的时候了,陛下不忍心,我们却不得不这么做。”   季薄情不在现场就显得提不起劲儿来的卢小师淡淡道:“我没有意见,如果需要动手的活儿可以来找我。”   华九灵:“啧,我知道了。”   三人看向玉长生。   玉长生无奈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裴宗之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原来以为玉道长是方外之人、守礼之人,没有想到原来是个聪明人。”   玉长生没有回答裴宗之的问话。   等众人离开时,裴宗之特地追赶上玉长生,与他并肩而行。   裴宗之:“玉家就在凉州,你不回去看看吗?”   玉长生:“没有必要。”   裴宗之:“所以,当初在楚贪狼营帐里的人就是你和卢小师吧?”   玉长生停住脚步。   甚至不用他回答,裴宗之就笑了,“我明白了,不过,楚贪狼到底是谁?”   玉长生默不作声。   裴宗之笑得前仰后合,“玉道长,你还是太嫩了啊,熟不知你的不言不语正是证明了她的身份高到让你无法开口,而你也有心想要保护她。”   玉长生转过身,颇为冷淡道:“你最好没有二心,否则我的剑将会为你而出。”   裴宗之摇头,“你入世已深,将来可还能出世吗?”   玉长生淡淡道:“出不得就出不得,那又如何!”   裴宗之看着他的衣角,缓缓道:“昔日你是神仙人物,如今也落入泥潭。”   玉长生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到衣摆上不小心溅上去的泥点。   裴宗之缓缓道:“你要小心了,你跟在陛下身边够久,陛下也足够喜爱你,你便是有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除掉你,定然能够让陛下心乱。”   “为了陛下,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玉长生却没有回应。   裴宗之叹了口气,“看来你已经有了答案。”   “但愿你不会有后悔的那一天。”   玉长生:“我所做的一切皆出于本心,自然无怨无悔。”   ……   经过短暂的休息后,季薄情便带着军队前往凉州和益州交界处。   她刚刚到达中间的川城,就遇上了从益州撤回来的旻灵溪。   旻灵溪生的瘦小孱弱,颇为惹人怜爱。   旻灵溪告之季薄情一个消息,“陛下,您率领大军准备进宫益州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益州,益州王潘昧道已经急速集结大军想要来阻拦您。”   “同时,他也收到消息,说是魏国也派大军来了,潘昧道整个人现在是焦头烂额。”   “他身旁有两帮人,一帮人劝说他投降大周,另一帮人劝他投降魏国,反正益州人人都不想打这一场硬仗。”   旻灵溪摸了摸鼻子,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不过,臣在离开前,特地给他留了一点礼物。”   季薄情挑眉,“你做了什么?”   旻灵溪笑道:“臣让人去杀了城中劝说益州王投降大周的谋士和将领。”   华九灵立刻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不应该刺杀劝他投降魏国的那帮人吗?”   旻灵溪笑着打量他们这群人。   玉长生开口道:“这应该是根据益州王的性格设下的计策。”   卢小师嘲笑道:“益州王生活奢侈,胆小如鼠,你这么一做会让益州王以为是魏国下的手,对魏国恐惧更深,唯恐自己投降后,他们也不会放过自己,所以会转投大周。”   旻灵溪笑了起来,“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华九灵轻咳一声,一点都不尴尬道:“原来如此,还是陛下会知人善用啊。”   季薄情笑着拍了她后背一下。   华九灵回眸,朝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然而,到晚上,季薄情在世界频道上就读到了另外一条消息——   【益州种田生涯】:你们知道吗?李元月去刺杀益州王了啊。   【旅行玩家】:我的天啊,这是大周女帝支使的吗?   【糖白】:益州王要被吓死了吧?   【日子】:谁说不是呢?现在益州王上厕所都要让一小队武士跟着。   【藕丝秋色】:这也太过夸张了吧?他不是还自焚了吗?有胆子去死还能怕成这副样子?   【觉今是】:历史上,北戎人兵临城下了,他怕自己被北戎人虐待怕到直接自焚了,可想而知他是什么样的人。   【四季无情】:可是,真的是季薄情干的吗?   【什么意思】:现在谁不知道李元月是季薄情的人啊。   季薄情心道:这叫什么?我预判了你的预判,彼此陷害一回? 第106章 深夜召见   季薄情连夜召见裴宗之, 告之他此事。   裴宗之刚刚睡下,长发披散,衣服凌乱地就匆匆赶来。   季薄情见他如此模样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她笑道:“你何必如此匆忙?”   裴宗之理了理衣襟, 正色道:“陛下深夜召见臣, 想来是益州出现了什么变故,这个变故恐对我大周不利。”   季薄情苦笑, “又被你猜到了。”   季薄情便将事情通通对他说了一遍。   裴宗之立刻道:“陛下以为这是谁的手笔?”   季薄情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滑动了一下,斩钉截铁道:“崔荒诞, 魏国。”   她抬起头,“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两方了。”   裴宗之点头,“崔荒诞原本与李元月一同行动,李元月自作主张,说不定就有崔荒诞的手笔。”   季薄情想着这位最后尚未得见的七绝之一, 出声询问:“宗之,你可知晓李元月?”   裴宗之:“第一刺客李元月, 臣自然是知晓。”   “不过, 李元月一直以大周故民自居, 他刺杀杨九春也是为了大周和陛下。”   季薄情:“朕也想不通他为何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背刺朕。”   “背刺?”裴宗之琢磨了一下这个用词,感觉格外贴切。   “应该是被欺骗了吧?”季薄情轻声问。   裴宗之笑了笑,“或许如此,不过臣跟李元月并无交情,也不知他性格如何。”   季薄情叹了口气, 忍不住揣了一下手, “真麻烦,如今交州和益州都陷入了混乱,魏国不知道在其中扮演了何种角色。”   裴宗之清雅一笑,不疾不徐道:“陛下难道不觉得这一做法很让人眼熟吗?”   “嗯?”   裴宗之:“跟臣放水淹没了半个越国有异曲同工之妙。”   “凉州尚有北戎之祸, 益州和交州却因为地理位置的优势,太平又富裕,人口众多,如果想要取这两地,必然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但是要让他们两国自己乱起来,那就好办了。”   “乱中取胜之道,魏国也熟知啊。”   裴宗之说到这里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   季薄情连忙起身,取来了自己的一件厚实的披风披在裴宗之的身上。   “是朕的过错,明知道你有顽疾,居然还差让你如此匆忙赶来。”   裴宗之咳得脸颊发红,他微微抬头,双眸水润,凌乱地发丝黏在脸颊上。   他弯起咳得潮红的唇,慢悠悠道:“人总有一死,或早或晚而已,臣只是想要在临死前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陛下,臣方才还未说完,臣说现今的局势眼熟,可不仅仅指的是跟臣的做法类似。”   “还有一点。”   季薄情目露沉思之色。   裴宗之笑了,“陛下接下来要怎么办?”   季薄情:“自然是前往益州,以潘昧道的性情,只要朕兵临城下,他必吓破胆,开门而降。”   裴宗之笑容渐深,“陛下说的不错,陛下的做法是任何人都会想到的。”   季薄情灵光乍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别人也跟朕有着同样的打算?”   “朕本想将自己当做诱饵,让魏人入朕瓮中,如今看来,魏人是将潘昧道做成了诱饵,让朕落入陷阱!”   裴宗之点头,“陛下果然聪颖。”   季薄情抚掌笑道:“裴宗之啊裴宗之,你果然智计无双!”   裴宗之:“陛下此时难道想的不是……只因崔不群不在,臣才智计无双吗?”   季薄情伸出手,重新为他整理了一下披在他肩膀上的披风,“宗之,在朕看来你远比不群要得朕心,体察朕意。”   裴宗之目光闪了闪,似乎不信她的话。   季薄情轻声道:“崔不群哪里都好,只是朕与他交往太深,他纵使被称作‘谋主’,也难免会因情坏事。”   心有所慕,故向往之。   即便崔不群再如何克制,在涉及到季薄情的事情上,难免会有失水准。   季薄情垂下眼,低声道:“世人皆以为同生共死才是鸳侣情深,为人所羡……”   她想到了被自己的技能魅惑后,那些人头顶会出现的称号,忍不住轻轻嗤笑一声。   “朕要人殉,什么人不可得?大周杜绝人殉百年了,朕何需他这等能让大周复兴的人才殉君?”   季薄情看向裴宗之,“在外人面前,朕一定会说不群忠贞,殉国而死,可朕知道他殉的哪里是国,他是明明已经看到了朕的死,殉的是朕。”   季薄情按住太阳穴,将此前得到的说法,以及资料片中隐隐约约得到的信息组合起来,便会得到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这个被玩家肆意捣乱的世界可能是无数次重启的世界,朕的未来不仅玩家们知道,就连崔不群也知道。   昔日,她与崔不群的关系远比所有人想的要更加亲密,他们二人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渐渐,她无法承受他那密不通风又火热的眼神。   他的恋慕沉重到让她难以动弹,她就像是落入松脂中的蝴蝶一般,包裹她的情感灼热、芳香又粘稠……   于是,季薄情当断则断,渐渐与他疏远。   崔不群便也开始守分寸,只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他心中勃发的情愫总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吵到她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崔不群也有了自己的秘密,他总是会消失一段时间。   而且……   季薄情攥了一下自己的手。   崔不群触摸起来也跟以往不一样了。   让她感觉自己在碰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个死的物件儿一样。   她甚至感到一丝诡异的恐怖。   他的身体越来越冷,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热,那是一种恨不得燃烧自己给她取暖的破碎深情。   季薄情自认为看人很准,这样子的崔不群完全能做到在她死后,抛下崔家,抛下大周,抛下天下,陪她同生共死,给她殉葬。   如果,他真的知道结果的话。   季薄情叹息道:“可是,朕却认为这是最没有价值的死法。”   “朕可以死,但大周不能。”丽嘉   季薄情闭上眼,沉痛道:“若一人是天纵之才,为情而死那便是最让人觉得可恶之事,明明他能做的更多,不是吗?”   虽然季薄情隐藏了很多讯息,说的支离破碎,裴宗之却心领神会道:“陛下,这只是您的猜测吧?”   “您觉得臣胜于崔不群,是因为臣无心情爱吗?”   “神仙亦思凡,我等凡人如何不多情?”   裴宗之耐心道:“就臣所知道的崔不群而言,他并非是不顾全大局之人,他或许尚有难以言明的苦衷,或者……”   季薄情提起了精神。   裴宗之:“陛下怨他不肯撑起大周,若是他尝试无数次,发现他死陛下生才是撑起大周的唯一办法呢?”   季薄情如雷灌顶。   裴宗之一边咳嗽一边笑着,“当然,这也只不过是臣的猜想。”   “谁知道他究竟是要救人,还是要救国呢?”   “在听闻杨九春围困长安城的时候,臣就曾经夜观星辰,妄图一窥天机,结果却看到了陛下的帝星黯淡,一瞬间竟然在天际再无踪迹,按理来说这证明陛下已经遭难了。”   季薄情的心猛地一跳。   裴宗之:“如今陛下还坐在这里,这是天命算露,还是人力图谋呢?”   还没等季薄情说什么,裴宗之便先开口道:“不过,更有可能是臣学艺不精。”   怪不得刚刚她提起崔不群能看出未来的事情,裴宗之一点都不惊慌,他们这些学占星术、占卜卦象的人,可能认为这都是挺常见的事情吧。   他甚至看到的朕的死亡。   季薄情忍不住想起自己与他初见时,裴宗之曾经对她说的话——“人家敲镜救不得,光阴确属天狼星”。   此乃天狗食月的日象,若是用占日的说法,岂非是国家将亡,帝王蒙难?   “你……”   裴宗之似是看出季薄情的疑惑,看向窗户外道:“陛下,‘解铃还须系铃人’,若陛下真想要得到此事答案,不如顺遂心意。”   他笑了一下,“今夜贪狼星独美。”   季薄情眨了一下眼睛,轻笑起来,“好,那你就好好看着吧。”   裴宗之:“陛下,臣的占星术可远不及长生道长,臣能看出的,长生道长难道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季薄情:“宗之,你真是每每都说的让朕心跳骤停。”   她回归正题,“益州之事,到底该如何处置?”   “既然他们想要请君入瓮,陛下不如将计就计。”   裴宗之伸出一根手指,划过嘴角,“请君入瓮在没有暴露的情况下叫作请君入瓮,暴露了就该叫作自作自受了。”   季薄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一个自作自受,好一个自作自受啊!”   她沉下眼,“朕就要去好好会一会他们了。”   ……   季薄情在川城休整了几日,收到了君不梦传来的书信。   书信上说,那些能人异士在城中大肆建立作坊,这些作坊每每平地而起,甚至能够自行生产各种东西,其他人想要进入却无法。近来,能人异士制作了很多门被称作□□、大炮的武器,虽然产量不多,操作上手也需要一定时间,但威力极大,若是军中配备上此物定然能横扫魏国。   季薄情告别了留守川城的范伯兮后,直接跨入益州境内。   她一路上打出投降不杀的旗号,浩浩荡荡、正大光明地前往长益城。   益州王是什么样子,他手下的太守们也多是如此。   还不等季薄情做什么,他们就忙不迭地开城投降,还未季薄情送上了金银珠宝和男女美人。   针对这些投降太守,没等季薄情做什么,裴宗之就鼓动道:“陛下不如尽数收下,给益州和交州其他太守做出一种假象。”   “毕竟,他们做出这些事情是为了保命,也是为了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陛下收下了,他们才能好好放心,再锦衣玉食供养这些投降的太守,也好有更多人投降陛下。”   “至于其他的……”   裴宗之打开折扇,笑眯眯道:“……陛下还可以秋后算账,毕竟,统一天下后,安顿流民也是需要不少钱财的,这些人就是大周未来的钱袋子。”   华九灵当即道:“好家伙,你这个人心眼儿真是坏透了,可真是妙计!妙计!”   季薄情故意露出为难的神色。   裴宗之劝道:“陛下,为了百姓,为了大周,您不得不为此计啊。”   玉长生此时竟帮腔道:“陛下,确实如此,且以国家为上。”   卢小师:“陛下,您太过仁爱了,对待这种忘恩负义、左右摇摆的降臣都狠不下心来,可惜,您对他们有情,可他们却对您不忠啊!”   卢小师说的就好像季薄情是什么白莲花一样。   季薄情忍着笑意,“唉,你们说服了朕。”   裴宗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是他们有错在先。”   季薄情嘴角微微一弯,“众位爱卿说的都有道理。”   就算是以后朕将这些降臣杀头、吵架,那也不是她的过错,都是大臣们逼得啊。   此时,她突然想到一事——   若是真像资料片说的那样,崔荒诞是魏国之人,那该拿何人与之对垒呢?崔不群如何? 第107章 李元月   季薄情按照众人所说, 投降大臣的金银和美人,她都尽数收下。   但她没有让这些太守重新管理城镇,而是挑选这些太守手下来接管城镇, 并号召玩家前来进驻。   原来的太守则被封了一个虚职, 什么都不需要做,每日只要享乐就行了。   至于他们献上来贿赂她的钱财自然充当了军饷, 而那些美人,季薄情倒是一一瞧过一眼, 发现他们不仅长得不错,更是精通舞蹈、乐器等技能,季薄情干脆将他们编在一起,让他们专门教授玩家各方面技能,当然这些技能不是免费的, 都是需要钱财和经验值来学习的。   具体如何安排,她都交给裴宗之了。   玩家们听到这个消息后, 沸腾了——   【关关雎鸠】:所以, 我们是有自己的艺术团了吗?   【欢迎光明】:多谢女帝, 给了我们学习的机会,如果现实中能像游戏中学技能这么容易多好。   【四月】:搜集狂伤不起,我为了搜集这个艺术团中所有人的技能,花光了自己的全部钱财,等级也下降了好多。   【华裳安在】:好多生活和艺术技能啊, 心疼我的钱和我的肝。   【天下谁人不识君】:话说, 你们有跟裴宗之打过交道吗?也就是庄亦邪!原来他居然是医术配置,是奶妈啊,正正经经的奶妈啊!   【佩佩】:带毒奶妈着实厉害。   【学习使我快乐】:话说,自从新的资料片发布后, 玩家们的等级上限也提升到了70,我们可以看到80以下人的等级和血量了,然而,玉长生、卢小师和裴宗之的血量和等级我们仍旧看不到,他们到底到达什么程度了啊!   【兼容】:吓死人了,这些人是不是能一招秒了玩家啊。   【季家人】:虽然他们日天日地,可在女帝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说不定都是女帝的后宫呢。   季薄情重新数了一下自己的经验值数额,发现因为这支艺术团,她又进账不少经验值。   即便扣除复活崔不群的部分,她仍然还剩下不少。   季薄情浅浅一笑。   不都说崔荒诞是难以预料的疯子吗?   如此难以预料之人,当然要交给更加难以琢磨的人来。   ……   半夜,季薄情房间里。   她坐在床帐围起来的一小方天地中,将手抵在游戏商城【造人·重生之人】这个选择上。   就在季薄情将要按下去的时候,她突然一阵头皮发麻,就好像屋子里进了一个陌生人。   一向对身边的危机很有意识的季薄情猛地抽出自己的长鞭,死死盯着窗幔。   突然,一阵风来,帘幔被微微撩起。   季薄情先一步将长鞭挥舞过去,猎猎生风的长鞭犹如利刃,“哗”的一声,豁开了床帐。   胭脂红碎裂的床帐漫天飞舞,一道浅红身影身子骨柔软的像是一条蛇般,他躲开了季薄情的长鞭,投身蹿进床内。   季薄情直接按下了“魅惑”技能。   她的武功没有来人高,她也得保证来人无法对她下手。   季薄情一边使用魅惑技能,一边大喊——   “来……”   她声音刚刚响起,又被她急忙吞了下去。   来人直接跪倒在床头,低声向她请罪,“陛下……草民李元月拜见陛下!”   他声音微微颤抖,看上去像是比她还要紧张。   李元月?!   季薄情心中顿时生出了警惕,作为刺客的李元月在深更半夜摸入她的房中,若说他不做什么,她是不信的。   季薄情心中越是警惕,脸上就越是放松。   她徐徐道:“原来是你,朕敬仰大名,但却未曾得见,你可抬起脸来?”   李元月肩膀轻轻颤了一下,而后,他缓缓抬起头。   他露出一张清纯又含欲的面容。   他眼睛较大,看人的时候就像是蒙了一层雾,总是透着一股深情的味道。   季薄情抓紧时间,又给他补了一下“魅惑”技能,又使用了一下“修罗场”技能。   她记得当时她第一次使用“修罗场”的时候,玉长生便及时赶来,不知道这次是不是也一样。   季薄情笑道:“当真是个美郎君。”   李元月脸颊顿时通红一片,整个人也显得越发容貌娇美了。   季薄情看着他头顶“魂牵梦萦”的称号,轻声道:“你未免也太莽撞了,纵使朕向着你,不会怪罪你,可你若是碰上了朕的护卫和朕的将军们可怎么办?”   你也不过才80级,可打不过他们。   李元月不好意思一笑,“草民也是心急,就顾不得别的了。”   他感激道:“多谢陛下信任草民。”   季薄情心道:朕可并没有信任,只不过是想要稳住你罢了。   她含笑道:“其他人不明白你是何人,朕还能不明白吗?”   她叹了口气,“大周临危,朕亦有难,难为你敢孤身一人深入宫中,刺杀杨九春了。”   她声音温柔极了,带着对他的体恤和敬重。   李元月鼻子一酸,几乎忍不住落下泪来。   “陛下,草民无恙,草民只希望大周仍在,陛下仍在,草民本就无父无母,无家可归,不能再没有国了。”   季薄情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深夜至此,究竟有何要事?”   “如果有困难不妨对朕直言,朕会帮你的。”   李元月抬手蹭了蹭自己的眼角,低声道:“陛下,我偷偷一人来此是为了告之陛下一事。”   “我发现益州王准备投向杨九春,因为益州王发现一支魏国的军队已经深入益州了。”   李元月:“草民急的不行,就立刻动身前来告之陛下此事了。”   季薄情:“这是你自己想来的?朕听闻你同行之人中还有崔荒诞?”   李元月立刻支支吾吾起来。   季薄情很是耐心地看着他。   李元月叹了口气,握紧膝盖,“陛下,草民这次是背着崔荒诞来的,因为草民觉得崔荒诞有可能是魏国的人。”   季薄情猛地挑眉。   “你如何得知的?”   李元月:“陛下,臣尤其擅长隐秘身法,草民曾经偷偷跟随过半夜离开的崔荒诞,发现他与另一个人相见,彼此交换了什么东西。”   李元月痛苦道:“我原先将崔荒诞当作知己好友,但若他真的是魏国的奸细,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但是,崔荒诞实乃我所见最聪明之人,我担心他会对陛下不利,所以才连夜赶来。”   就在这时,窗户外传来一声哀叹——   “可惜啊,你暴露了啊!”   李元月猛地跳起,抽出腰带上的一把短刀,拦在了季薄情身前。   “谁?出来!”   季薄情看着李元月毫无防备展露给自己的后背,总算是信了他是心向自己的。   季薄情开口道:“宗之,你怎么来了?”   裴宗之笑了,“莫非陛下等的不是臣?”   “吱呦”一声,窗户被推开半扇。   裴宗之潇洒地翻窗进来。   “你可真是够小肚鸡肠的,居然只开半扇。”   另一边的窗户也被一把推开,卢小师瞪着裴宗之一脸不善。   他也轻松跳了进来。   走在最后面的是玉长生,他甚至不用跳窗,只要长腿一迈,就从几乎跟他腿一般高的窗台上迈了进来。   裴宗之笑看着李元月,突然斥责道:“大胆李元月,你竟敢上陛下的龙床,难不成你想要自荐枕席?”   此话一出,直接将李元月的脸臊的通红。   卢小师更是用一股要跟他玩命的架势,怒瞪他。   李元月急头白脸道:“你你你你胡说什么啊!”   玉长生清清淡淡道:“那你为何此时还不从陛下龙床上下来?”   李元月顿时反应过来,直接灰溜溜跳了下来。   四个男人站在季薄情的房间中,季薄情仍旧不慌不忙,斜倚着枕头。   “你们不要吓他了,他也是有原因的。”   季薄情原以为李元月会像视频中那样向着崔荒诞,没有想到他会连夜跑来告崔荒诞的状。   这是她改变了什么吗? 第108章 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夜凉如水, 风吹动破损的床帐。   季薄情慢慢打量李元月——   姓名:李夜,字元月   身份:刺客   称号:【金色】刺客大师(注意:佩戴此称号时,佩戴者获得隐蔽性加成);【金色】艳绝(注意:佩戴此称号时, 相貌有所加成, 自动使人陷入被魅惑状态,对心中无恋慕之人, 被动技能成功率增加)   天赋:【金色】刺杀;【金色】舞;【金色】潜行隐藏;【金色】男扮女装;【金色】出其不意;【金色】清艳无双;【金色】制衣   他的技能多是刺杀和潜行方面,最上面的两样绝技为——   【金色】剑舞·梦醒人间   【金色】短刀·旧温柔   后面一条绝技是当他将短刀掏出来时, 才出现在季薄情面前的。   季薄情忍不住低笑。   卢小师看着季薄情笑靥如花的脸,忍不住酸溜溜道:“他这等有名刺客,所谓的有事定然离不开刺杀二字。”   李元月:“绝非如此,我是大周人,是陛下的子民, 怎么可能叛国背弃君主?”   李元月立刻将刚刚对季薄情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裴宗之若有所思, “崔荒诞之事, 我有所预料, 可你竟然迷途知返,是我预料不到的。”   裴宗之一脸奇怪道:“你是怎么清醒过来的?”   李元月漂亮的脸蛋上忍不住露出怒色,“你这是何意?我又不是傻子。”   裴宗之一脸“这不能吧”。   李元月眼皮跳了跳。   他闭上眼,扭开头。   季薄情笑道:“这件事该如何办?崔荒诞真的效忠魏国吗?那崔荒诞和魏国图谋什么?”   裴宗之摇头道:“正如臣方才所说,若是李元月没有离开崔荒诞眼皮底下, 偷偷将情报传回来, 我们可能还有优势,但他已经离开崔荒诞,短时间内赶不回去,即便能够赶回去, 他也很难能解释清楚自己去做什么了,不让崔荒诞生疑。”   裴宗之叹气,“可惜啊,李元月这步棋,我们算是废了。”   李元月愣住了。   裴宗之:“崔荒诞的目的,臣早就分析出来了,即便李元月没有来,臣也有把握不会落进陷阱,可如今李元月来了,崔荒诞的算计肯定要重新安排,臣也要重新考虑他会如何做了。”   “唉,可惜,可惜啊。”   通过裴宗之的话,李元月知晓自己自以为效忠的举动,实则是给陛下增加了麻烦。   李元月忍不住愧疚。   他跪在地上请罪,“陛下,草民无知,竟坏了陛下的大计。”   季薄情看了裴宗之一眼。   虽然李元月坏了一些事情,但并没有裴宗之说的那般严重,裴宗之这样说,不过是给李元月施加压力,从而让季薄情的施恩赢得李元月的感恩戴德。   季薄情自然不会辜负裴宗之的良苦用心。   她开口道:“宗之,这件事他属实不知情。”   她站起身,含笑道:“虽然破坏了原有的计划,但朕仍然很开心。”   她弯下腰,扶起李元月,“人可比计划重要的多,尤其这位还是李元月啊。”   李元月控制不住地抬头仰望她。   他满脸感激,声音发紧,“陛、陛下!”   季薄情温柔地注视着他,“朕在这里。”   她用自己的袖子蹭了蹭他的眼角,“好了,计划再定就是,只要你平安无事来到朕的身边,为朕效力,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李元月心中充斥着柔软鼓胀的情感,情感在体内发酵,越来越胀,简直快要让他整个人都撑爆了。   李元月羞愧道:“陛下,早知道我就再多留一段时日,不过,崔荒诞此人乃是鬼才,陛下一定要小心。”   季薄情点头。   玉长生:“陛下也要休息,不如我们几人出去说?”   其他人自然是赞成的。   几人离开后,季薄情的屋子内恢复了安静。   她躺在床上,仰望着被她一鞭子打的破碎的床帐,按下了自己之前就一直想要按下的选项。   ……   李元月同几人刚一出院子,就被被这三人堵住了去路。   他手指收缩了一下,戒备道:“诸位有何要事?”   玉长生将拂尘架在臂弯处,冷淡道:“你为何刺杀益州王,还将脏水泼到陛下身上?”   裴宗之冷笑道:“陛下宅心仁厚,她可以不在意这些,我们却不能不在意。”   卢小师拿出笔,“该不会你是魏国的卧底吧?”   李元月一副自己被侮辱的表情,“我是魏国的卧底?我宁死也不会为魏国办事的!”   “我,李元月,生是大周人,死是大周鬼。”   裴宗之:“那你为什么刺杀益州王?”   李元月张了张嘴,最终无奈道:“我是想要帮陛下的。”   “我想益州王一死,益州定然会乱,那样取得益州就更加容易了。”   玉长生:“想的不错,那为何没有成功?以你的功力不该失败。”   李元月面色惨白,“那是因为崔荒诞对我说,我这样做不容易获得我想要的结果,倒还不如没有杀死益州王,将脏水泼到魏国身上。”   “我当时去刺杀的时候,带了魏国的信物,可没有想到众人皆对魏国的信物不放在心上,还认为我是因为被陛下派来,才故意带着魏国信物,想要陷害魏国。”   他攥紧手掌,“我是考虑不到多少,但我也知道,我定然是被人骗了。”   “崔荒诞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会造成这样的结果,结果,他还是撺掇我这样做了。”   李元月狠狠抓了一把头发,“我可真够傻的。”   卢小师幽幽道:“现在也一样傻,你是没有脑子吗?夜闯陛下的床帐内,以为自己长相貌美,就能得陛下宠爱了?”   李元月的脸一下子红了,“胡、胡说!我以为我是偷偷来告之陛下这个消息,而后,我就回去。”   卢小师抱着胳膊,一脸嘲讽,明显他是不信的。   裴宗之笑着捅刀道:“这样的心思谁没有过呢?可以理解,不过,凡事应该大事为先。”   李元月:“不是啊……”   玉长生挥了挥拂尘,赶走夜间的小虫,颇为冷淡道;“这次是陛下不追究,一旦陛下认为你逾越,我定不会手下留情。”   李元月:“都说了,我不是啊……”   玉长生转而道:“裴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   卢小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什么崔荒诞!”   卢小师容貌俊美,头倒是很铁。   裴宗之无奈摇头道:“我们来看一下地图吧。”   他带领众人重新看了一下益州境内地形图。   李元月在上面指点,“我和崔荒诞是通过这条路前往长益城的,这条路也是那伙北戎贼人劫掠的道路。”   卢小师好奇道:“那伙北戎贼人很厉害吗?居然能从凉州一直劫掠到益州。”   李元月叹气道:“若说他们厉害倒也不算是,只不过他们没有了后路,自然就怎么疯狂怎么来,人若疯狂起来,总能发挥出潜力,这次益州的百姓算是遭殃了。”   裴宗之盯着地图,缓缓展开扇子,笑道:“如今更担心遭殃的应该是益州王了,这伙贼人可是直奔长益城去的。”   他将扇子抵在下颌处,“奇怪了,北戎人即便劫掠也不会如此疯狂,到底是谁诱惑他们一步步深入,导致他们骑虎难下,再也没有办法回头,只能继续疯下去。”   玉长生看向裴宗之,“你的意思是他们是被人引导?”   裴宗之以扇掩口,笑道:“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李元月皱紧眉头。   裴宗之看了一会儿,突然道:“我觉得我们要加快行军速度了,即便益州王打算倒向魏国,我们只要在那之前将长益城攻下来,他的想法自然也就不足为虑了。”   卢小师:“说的好,就该是这样。”   几人商议妥当后,打算一早就跟陛下说这事。   他们各自回房休息的时候,玉长生突然停步,看了一眼季薄情房间所在。   “怎么了?”裴宗之回头。   玉长生缓缓道:“无事。”   裴宗之目光闪烁了一下。   在其他几人越过他们两人后,裴宗之突然开口道:“有些时候,光站在原地等待是不行的,想要的要靠自己争取。”   玉长生看向他。   裴宗之笑了,“我不就是个例子吗?”   沦陷半个国家向她靠拢。   玉长生轻声道:“你我不一样。”   “我只是按照预定的轨迹前进,我的来去早已经被定下了。”   裴宗之抬头看向天上繁星,“实话说,陛下身边几人我都曾经用过占星术算过,唯独你和崔不群,我算不出来。”   玉长生:“命不可尽信,运不可算尽。”   裴宗之轻咳一声,“这可跟你方才所说不一样。”   玉长生垂眸,“我所遵行的并非是命,而是人力之极限。”   裴宗之微愣。   玉长生朝他浅浅一笑,“裴大人,我一直想要向你道谢,谢谢你终于来到了陛下身侧。”   “陛下可以没有玉长生,但不可没有裴宗之。”   裴宗之感觉自己被他交付了什么重担,这几乎预示着命运的重担一下子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了。   裴宗之似笑非笑,“我以为是前有崔不群,后有玉长生的。”   玉长生轻轻扫了一下拂尘,将夜间围绕在两人周边的飞虫扫开。   他背过手,拂尘白绒绒的尾巴搭在他的肩头。   他看着天空一轮明月,“很快就是左有崔不群,右有玉长生了。”   玉长生的暗示,让裴宗之几乎倒吸一口凉气。   他就从未有过如此失态的时候。   他眨了一下眼睛,手中的折扇下意识敲在额角,“你的意思是……崔不群莫非没死?”   玉长生:“我感觉到另一个陌生的气息出现在陛下的房中,那人武功不低。”   裴宗之挽了个扇花,在夜色小路上走来走去,衣摆拂过沾着露水的秋花。   “哎呀,这可就糟糕了,可不要误了陛下的大业。”   裴宗之叹了口气,“我可真是不想当那等清君侧的恶人。”   玉长生凝望秋月。   裴宗之好奇道:“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崔不群的出现应该从各处挤占了你的位置。”   无论是在陛下身边的,还是在陛下心中的。   玉长生淡淡道:“人生百年,相遇相守不可求,纵使相伴又能多久?金风与玉露相逢也不过在此凉夜里。我若能效仿明月,陪陛下行一段夜路,长夜漫漫,形影相随,这便是长生之幸。”   裴宗之忍不住道:“陛下身为女帝时,你不在;大周即将复兴时,你也不在乎她身边是不是你。你真的能忍得住吗?她鲜花着锦,最风光无限时,身边人却不是你。”   玉长生转过身,白色长袖微微一荡。   他语气平静道:“太上忘情,非无情,乃是——情之所钟,正在我辈。”【注】   裴宗之见过卢小师为情入魔的狂态,也曾听闻崔不群为季薄情所系,明明能力所及,却不愿高飞的痴意,却从未见过玉长生这般情感。   玉长生的深情就像是一座雪山,雪山山顶终年积雪覆盖,山腰雾气缭绕,唯一可见的便是山脚一点苍翠,那点苍翠美景便是他能展露出的情感,他隐藏在雾气与积雪下的情愫终究无人得见。   裴宗之油然感慨:“无怪乎大家都称呼你为天下第一人。”   玉长生正色道:“我愧受此称呼,因为我并非能一直保持如此浑然超脱的姿态。”   他闭上眼,像是叹息一般道:“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我皆为她所倾。”   雪域群山只为她倾倒,万年积雪为她奔涌而来,群山中崩塌每个声音都在高呼她的名字。   裴宗之似乎看透了他,轻声道:“长生啊……”   玉长生睁开眼,“此崔不群终究是不是崔不群,我不知,你我都要小心为上,毕竟,崔荒诞曾经有假扮过崔不群的经历。”   裴宗之点头,“我明白了。”   两人深夜交谈,除了他们二人外,没有任何人得知。 第109章 陛下应该雨露均沾   季薄情简直辗转一夜不得睡。   她单手支着脑袋, 即便身体困倦不行,头脑却兴奋异常。   她眼神一时离不开眼前这个一身白衣的崔不群。   崔不群杏眸微敛,容貌俊雅绝伦, 周身气势矜贵典雅。   季薄情看了多久, 他就一动不动站了多久。   即便站了一整夜,他双肩都没有一丝颤抖, 平静微笑的脸上也没有任何不满或是疲惫。   季薄情总觉得眼前人好像少了什么。   她看到崔不群的等级是90级,属性面板为——   姓名:崔君, 字不群   身份:崔家长老,大周丞相   称号:【金色】忠绝(注意:此人忠心耿耿,绝不可能背叛所属势力);【金色】情深者(注意:此人忠贞不二,绝不可能背叛心爱之人);【金色】谋主(注意:佩戴此称号时,佩戴者智计谋略将大幅度提升);【金色】时空旅行者(注意:此人具有穿越时空的能力);【金色】游戏制作人(此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   天赋:【金色】两体一魂;【金色】穿越时空;【金色】游戏设计;【金色】全能天才;【金色】烹饪大师;【金色】料事于先;【金色】谋略天下;【金色】人定胜天   而崔不群最上面的金色技能是——   【金色】方术·应不悔   【金色】治疗·总关情   真是熟悉又陌生的崔不群。   季薄情看了他良久, 忍不住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朕说的吗?”   崔不群浅浅一笑,如玉端方温润, 如水清冽柔软。   他说道:“臣崔不群见过陛下。”   他跪下行礼, 姿态端方, 礼数周全。   季薄情神色奇怪,“你……不是崔不群!”   崔不群缓缓起身,含笑道:“陛下,臣正是崔不群,是陛下心中想要的崔不群。”   他双手搭在一起, 朝陛下行礼, “臣不党不群,情深忠绝,永远不会有情感累赘,陛下想如何使用臣, 臣都将完美做到陛下交代的任务。”   季薄情讶然。   她抿唇,贝齿咬了一下下唇,随即笑了起来。   她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崔不群恭恭敬敬膝行至床榻边。   季薄情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颊,那是她熟悉的肌肤触感。   “崔不群在哪里?”她轻声问。   崔不群身姿笔直,“不群一直在陛下身边,从未离开过。”   她垂下头,鼻尖在他拂过。   “呵。”她在他耳边轻笑一声,呵出的气息吹得他耳朵上小绒毛都抖了抖。   “朕想要如何使用你,都可以吗?”   她的手指爬上他的脖颈。   他微微仰头,轻轻吐出一口气,仍旧笑着道:“是的,陛下。”   “可朕得到的只有一具身体。”   季薄情手掌贴在他的心口,那里没有一丝起伏。   没有心跳。   她盯着崔不群问道:“你的心呢?”   崔不群沉默。   季薄情淡淡道:“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她重新依靠回枕头上。   她支着脸颊,笑道:“这样也不错,最起码你现在已经是完美的崔不群了。”   “你能告诉我什么?”   崔不群:“崔不群知道的臣都知道。”   季薄情若有所思,“那你告诉朕,你能穿越时空吗?”   崔不群点头。   “那你曾经穿越到未来?”   崔不群还是点头。   “你的未来,朕是什么下场?是不是国破家亡,身死牢狱中?”   崔不群哑声道:“是。”   季薄情咧了咧嘴,“啊,那朕还真是够可悲的。”   “所以,你做了什么?”   崔不群:“反复穿越过去,重启时空,拯救陛下。”   这些……季薄情已经猜到了,但崔不群说话时平静极了,就好像这些事情都不是他做的一样,让季薄情心中憋得难受。   “你还制作了游戏?”   崔不群笑道:“陛下,未来有很多有意思的事物,比如可以随意穿越的机器,再比如全息游戏,我便将两相结合,设计了这样一款游戏。”   季薄情:“朕不明白,你为何如此行事?”   崔不群看着季薄情便忍不住微笑,他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因为崔不群试了好多次,除了借助外力,很难能让陛下在短时间内复兴大周。保住陛下的性命这件事很简单,可是,没有大周,陛下也会不在,为了陛下,崔不群无论如何都要救回大周。”   “在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的情况下,想要救回大周何其艰难,除此以外,崔不群再无他法。”   “他……”季薄情握紧枕头,“他为了这个付出了什么代价?”   崔不群:“要让这么多玩家穿越时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个时空需要有锚点,崔不群就将自己当做了锚点。”   季薄情一眨不眨盯着他:“什么意思。”   崔不群笑了一下,“意思就是,崔不群将自己的死亡的事件标定为锚点。”   他可以改变季薄情的死亡,可以改变大周的灭亡,但唯一不可改变的便是崔不群撞阶而死的历史事实。   他把自己化作了一根钉,钉死在这个时空中。   季薄情神情茫然。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到底都干了什么啊……”   这个为情而死的傻子!   崔不群淡淡道:“其实,崔不群也并非是崔不群。”   季薄情猛地睁开眼,“他跟范丛飞有什么关系?”   崔不群:“范丛飞是过去的崔不群,崔不群是未来的范丛飞。”   “范丛飞死后到达了未来,这才得到了可以穿越时空的工具,重新回到了这个时代,却成为了崔不群。”   季薄情眼皮猛跳。   所以,这就是崔不群天赋“两体一魂”的由来!   “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崔不群笑了,“一直以来都是。”   “但是记忆却不是一直都在的,刚开始的时候还能记下很多,但时间久了,反复重来,记忆也慢慢模糊了,慢慢地,重新再来的此处太多,无论是当范丛飞的时候,还是成为崔不群的时候,他都记不起来自己原本想要做的事情了。”   “所以,崔不群将穿越时空的工具送给了另外一个人,让那个人来提醒他。”   “但因为拿着工具的那人不是现代人,他拿着工具即便能够使用,也终究会毁灭在时空中。”   季薄情只觉得自己今晚从崔不群口中听到的桩桩件件皆是匪夷所思,令她头脑都有些混乱了。   她捂着头,“所以,崔不群知道朕会想要复活他,便将事情都交给你,当我复活他的时候,你就出现,告诉朕这些事情?”   “他为什么不自己做这个工作啊!”   崔不群温柔地注视着季薄情,一如当年那般,“崔不群已经回不来了,但崔不群又无所不在,这个游戏到处充斥着他的身影。”   季薄情恼火道:“这又算什么,他不能这样,他不该这样!”   季薄情摆手,“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些朕暂且不追究。”   季薄情盯着眼前的崔不群,“你跟崔荒诞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崔荒诞背叛大周,投向魏国,这里是不是有你的参与?”   崔不群摇头,“陛下,臣忠心耿耿,崔荒诞虽然行事荒诞不羁,却很敬重臣,臣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如今的选择。”   季薄情:“以你对他的了解,他会做出计划?”   崔不群不紧不慢道:“这要看他是因为什么如此行事了,是为了报复陛下,还是为了图谋大周。”   崔不群:“为今之计,我们应当抢先一步前往长益城,只要打下长益城,无论益州王想要与谁结盟都无所谓,无论崔荒诞想要做什么,都要重新规划。”   季薄情想了想,觉得他说的颇有几分道理。   季薄情好笑道:“若是知道你重现人间,怕是许多人都要吓坏了,首当其冲的便是益州王、崔荒诞和杨九春了。”   崔荒诞不是假装过崔不群吗?就让他亲眼见一见死而复生吧!   “你暂且藏在朕身边,不要露面。”   崔不群笑容温和不变,“是,陛下。”   ……   翌日,几人重新聚到季薄情身边开会,不知道怎么的,李元月的脸竟然有些肿。   玉长生在季薄情进来的时候,往她身后看了一眼,见没有人,还露出诧异的神情。   季薄情好笑道:“你在看什么?”   玉长生摇了摇头。   季薄情端详了李元月一会儿,“你的脸又是怎么一回事儿?”   卢小师笑了一声,“早起跟他切磋了一番,失手打在他的脸上,好在没有用内力,已经找过裴大人了,裴大人也看过,开了药,很快就好了。”   李元月笑了笑,默默将泪水往肚子里咽。   季薄情并没有多说什么。   可怜的李元月,一来就成了团欺。   裴宗之:“我们昨晚商量了一下行军路线……”   裴宗之将之前讨论的结果尽数告诉给季薄情。   他的安排与崔不群的想法不谋而合。   季薄情自然赞成。   “聪明者所见略同啊。”   她的一声感慨引起了裴宗之的注意。   他眉眼弯了弯,“陛下,请小心为上,毕竟,崔荒诞擅长扮演他人,又喜欢冒险,他很有可能亲自潜伏到陛下身边。”   季薄情想到崔荒诞之前对自己的欺骗,点头道:“宗之你提醒的及时,朕会小心的。”   裴宗之笑了笑,“陛下不要忘了才是。”   ……   因为要抢时间,季薄情分出一队骑兵,打算带领崔不群、裴宗之、玉长生和李元月,提高行军速度前往长益城,后续的军队将由华九灵和卢小师带领。   卢小师深深看了一眼李元月,恭敬道:“遵命,陛下。”   李元月忍不住感到自己被毛笔拍过的脸更疼了。   季薄情带领士兵一路抄小路,尽快赶往长益城。   即便她已经尽力赶往,在走到距离长益城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受到了消息,说是一伙北戎贼人竟然直接围了长益城。   季薄情急问:“城中士兵有多少?能否守住?”   前来汇报情况的是一名下线好长时间,才上线不久,就发现益州遭遇了这种情况,直接动手从城中孤身杀出来的战斗型玩家——剑如虹。   剑如虹摇头道:“城中士兵没有多少,听说士兵们都被调配出来,去拦截北戎贼人、魏国军队,以及陛下你的军队了。”   季薄情朝世界频道看了一眼,忍不住嘴角一抽。   好家伙,派出三路大军进剿,结果一路都没有碰到,大军呢?都在山林里迷路吗?   裴宗之低笑一声,“你们规划进军路线的军师是谁?”   剑如虹说到此处,也不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崔荒诞那位大神。”   李元月顿时哀嚎:“怎么让他混到军师的位置去了。”   裴宗之笑道:“益州王只知道吃喝玩乐,懂什么政事,他手下的人也没有什么靠谱的,旻灵溪那样的人都能混到那样高的位置,若是李元月去,恐怕也能成为他重用的左右手。”   李元月抬起头,一脸茫然和无语。   怎么还说到他了啊,这又关他什么事儿啊!   幸好站在这里的玉长生,而非卢小师,否则,他能被挤兑死。   季薄情捏了一下鼻梁,“这么说来,北戎贼人已经兵临城下了?”   剑如虹点头,“幸好我武功高强,能够跑出来。”   季薄情笑道:“真是辛苦你了。”   “虽然你的卧底任务完成的不算完美,但也为朕提供了重要情报,朕定然要嘉奖你。”   她通过了他提交的任务,直接将任务奖励发送了过去。   剑如虹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您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办的吗?”   季薄情:“你先跟着朕,随朕上阵杀敌。”   战斗流玩家剑如虹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没问题啊,杀人我最在行了。”   李元月小声道:“我上我也行。”   只剩下四人后,裴宗之道:“陛下是如何想的?”   “我们先放北戎贼人攻城,消耗一番城内战力,再与益州两面夹击消灭北戎贼人如何?”   他一边打量着季薄情的面色,一边缓缓提议。   李元月:“这个法子不错,说不定还能堵住崔荒诞。”   裴宗之当即叹气,“若不是有些人胡乱行事,我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了。”   李元月骤然屏息,乖巧而立,容貌既清纯又艳丽,即便微微红肿的脸颊也让他非但不狼狈,反而带着一股让人想要狠狠欺负的欲气。   季薄情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抱歉,都是我的错。”李元月垂头丧气。   玉长生冷淡道:“不知者不怪,你也不必挂心,先去洗一把脸吧,你今日的药是不是忘记涂了?”   季薄情点头道:“你脸上的伤要好好养着才行。”   李元月无法,只能出去涂药了。   只剩下三人,也就越发好说话了。   裴宗之:“陛下,臣的提议如何?是否还有不妥之处,或者,陛下让高人出来指教一下。”   季薄情眼皮一跳,“高人?”   裴宗之扯了扯衣襟,温声道:“昨夜,玉长生便告之臣,崔不群的到来,臣与他也算有旧,他总不能躲着不见臣吧?”   季薄情闻言看向玉长生。   玉长生清清淡淡道:“昨夜,臣察觉到陛下房中有一人,此人给臣的感觉便是崔不群。”   季薄情好奇道:“你曾经见过崔不群吗?”   玉长生:“从未,但臣确信那人便是崔不群。”   季薄情心道:崔不群和玉长生之间也有着秘密啊,难不成玉长生便是崔不群所说的那人?   季薄情忍不住担忧起玉长生,可她转念一想,崔不群要找回记忆发生在之前,那说明帮崔不群找回记忆的人并不是玉长生了,两人之前又没有见过。   不对!   季薄情脑海中回想起在资料片末尾看到的那一幕。   季薄情:“你们两个可真够厉害的,确实是崔不群来了。”   裴宗之:“陛下,此事有诈,天下谁不知道崔不群已经死了?就连他的尸体都有不少人见过,还有很多人亲眼看到他下葬的。”   季薄情笑容微涩,“朕也知道,不过,他确实是崔不群,又不是崔不群。”   裴宗之和玉长生皆目露疑惑。   季薄情:“眼下的崔不群就好像按照朕所向往的崔不群制造出来的,他有着崔不群所有的优点,没有崔不群的任何缺点,所以,朕才说他是,又不是。”   裴宗之当即将扇子敲在掌心,斩钉截铁道:“好狡诈的崔不群啊,这样一来陛下岂不是永远也无法淡忘他?而他原本的缺点,也会在陛下心中美化成无伤大雅的可爱之处了。”   季薄情笑道:“朕可并非是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倒也不至于如此。”   裴宗之露出一副放松的架势,“只要陛下并不专宠一人,臣就放心了。”   “陛下,专宠一人于国无益,于龙体更无益处,陛下应该雨露均沾,多多益善才是。”   他这番既像是打趣,又像是劝诫的话,直接把季薄情逗笑了。   季薄情故意道:“什么对龙体无益处,还望裴郎中多多指教。”   裴宗之略显无奈,“人体内有阴阳两气,阴阳要平衡,陛下是龙体,阴气自然不一般,普通阳气是万万抵不上的,既然如此,就只能汇聚百家之所长……”   玉长生冷冷淡淡地瞥了裴宗之一眼,就好像在说“我看你还怎么胡说八道下去”。   季薄情简直乐不可支,“不愧是裴郎中,真是令朕耳目一新,哈哈,耳目一新!”   裴宗之:“陛下,臣都已经豁出面子不要了,哄得陛下这样开怀,陛下还不让臣见一见崔不群吗?”   “陛下放心,我与崔不群有怨、谁也不服谁的说法都是其他人胡乱传的,臣一向敬重真正有才华之人,就比如玉长生,臣与长生就相处的颇为和气。”   季薄情笑问玉长生,“是吗?”   玉长生直言道:“臣今日尽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哈哈哈!”   裴宗之无奈。   季薄情:“总之莫急,你定然有见到不群的时候,朕只是想要看一看,崔荒诞突然见到他师父,会表现出什么模样来。”   既然季薄情已经如此说了,裴宗之自然没有继续问下去。   裴宗之与玉长生出了营帐,一同去牵马的时候,裴宗之被清晨凉爽的空气呛得咳嗽不已。   他捂着嘴,靠着马身,一边咳嗽一边道:“你方才怎么也不替我说说话?”   “咳咳,崔不群到底在陛下心中不一般,而崔家至今还在两头站队,崔不群的弟子几人也各有各的复杂牵扯,我真是担心他会左右陛下意见,误了大计,咳咳……”   玉长生牵着缰绳道:“此事陛下心中早已有所计较。”   他深深看着裴宗之,“我虽智计不如你,却也知道关心则乱四字,裴宗之,你的心乱了,你的计策也开始跟着乱了。”   他顿了顿,轻声道:“不要让自己失误,陛下身边不需要无用之人。”   裴宗之看着玉长生,笑道:“看来你下山这段日子真的长进了不少。”   他拱了拱手,“承蒙提醒,我会多多注意的。”   他从衣袖中掏出一丸药咽下,越上马背。   他全身瘦的厉害,衣服更是松松垮垮,一副要被晨光融化的模样。   玉长生也吞下一丸药,才策马离开。   ……   季薄情一路奔袭,等到她带领急行军来到长益城不远处的时候,只见长益城城门大开,城中似有火光弥漫。   季薄情眸色幽深,大声道:“传令下去,做好准备,全军出击,前往益州王府,遇见北戎人,不留活口。”   身旁亲兵立刻将她的命令传递下去。   不断有士兵高呼:“是!”   季薄情抽出长鞭,亲手举起写着“季”的金黄旗帜。   “随朕冲!”   “冲啊!”   大周士兵奋勇冲向了长益城,如同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压向了这个战场。   马蹄声,士兵叫嚷声,破损的城门,燃烧的火光……这一切映在季薄情眼中,竟让她有一种回到了当年长安城沦陷的错觉。 第110章 用兵如神   战火, 鲜血,旗帜,吼叫。   战场上, 每个人头皮绷紧, 血液沸腾。   季薄情夹紧马身,一马当先奔向益州王王府。   途中有北戎贼人想来袭击她, 没有等到她动手,身后便有白光划过, 贼人保持着攻击的姿势脖颈飙血。   季薄情目不斜视,将自己的性命安全交给身后人。   等她来到王府,目之所见只有一片灼热燃烧的大火,火势如此大,烧的空气都开始扭曲。   一伙北戎贼人害怕殃及自身, 便只是围着王府,并没有冲进去。   他们在门口围着, 堵住逃出来的人, 不让他们出火场。   季薄情正要冲进去看一看, 玉长生却阻拦了她。   “陛下,臣来便可。”   他说罢,便将拂尘塞入腰带,抽出长剑,轻身跃向熊熊燃烧的王府。   北戎贼人想要阻拦他, 却尽数被他一剑斩杀。   季薄情瞳孔一缩, 大喊:“长生,小心!”   玉长生并未回答,便孤身冲入火场中。   季薄情命人去收拾周遭其他的北戎贼人,自己则焦急地等在外面。   身后, 裴宗之被烟呛得咳嗽不停,喘息困难。   季薄情调转马头,来到他的身旁,抬手拍他的后背。   裴宗之捂着唇,抬眼看了她一眼,“咳咳,臣无碍。”   季薄情:“你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总是咳嗽不停,你自己精通医术,没有为自己好好诊治一番吗?”   裴宗之笑道:“这是臣娘胎里带的病,只要记得吃药就好。”   季薄情叹了口气,看向被火包裹住的王府。   她脸上被火光烤的发红,额头隐隐有汗。   裴宗之从衣袖中掏出干净的帕子,低声道:“臣失礼了。”   他轻轻拂了拂季薄情的额头。   季薄情回过神来,“宗之,你说崔荒诞在里面吗?”   裴宗之淡淡道:“他心机城府如此深,又怎么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就在这时,一道白色的纸蝴蝶随风飘荡而来。   裴宗之两指一夹,先一步拿下这只纸蝴蝶。   季薄情:“这个蝴蝶好像有些熟悉。”   裴宗之将蝴蝶翅膀上的字指给季薄情看。   上面写着——   “有一队人从长益城南门出逃。”   季薄情:“崔荒诞吗?”   裴宗之:“字迹倒是崔不群的,他人在周围?”   季薄情正在考虑,玉长生已经重新从火场中跃了出来。   他白衣上沾了些许灰尘。   玉长生道:“起火地方乃是益州王的宝库,他跟自己的宝贝们在一起自焚了。”   “我在府中看了一圈,王爷印信、益州布防图、兵符都已不在。”   裴宗之:“被崔荒诞带走了吗?”   季薄情当机立断道:“追上去!”   裴宗之微微蹙眉。   季薄情:“宗之,难道有诈?”   裴宗之眉宇松开,“无妨,先追一追试试。”   见他也赞成自己的意见,季薄情立刻拨兵追击。   季薄情一路追到南门,出了城门,没走多远,前方便是一条狭路。   季薄情停马嗤笑道:“当朕是傻的吗?这里明显就是埋伏的地方!”   玉长生陡然调转马头,看向了身后。   玉长生:“他们在后!”   “什么?”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一大群人从林子中钻了出来,领头之人是一个穿着青衣的俊秀男子。   男子皮肤白亮,面貌清秀。   他朝季薄情微微一笑时,面颊竟然凹陷出酒窝,笑容甜的很。   他鼓掌道:“陛下说的不错,那里确实是一处明显埋伏的地方,所以,我们就埋伏到后面了。”   季薄情蹙眉,“崔荒诞?”   崔荒诞抿唇一笑,“陛下,正是在下,我何德何能竟然能让陛下记住名姓。”   季薄情冷哼一声,“你何德何能……你不清楚吗?”   崔荒诞低笑一声,“陛下实在太想捉到我了,可你身边带着的士兵不够啊。”   的确,季薄情带着骑兵争取时间赶来,又在长益城中留了一部分士兵,如今跟她来追击的士兵不过二十来骑,崔荒诞身边却带着不少长益城中的士兵,看上去是大周士兵的两三倍。   崔荒诞笑道:“陛下不准备逃吗?”   季薄情:“朕不明白,你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先前与魏国连通一气,又背叛了魏国,眼下再次和魏国联系在了一起……你为何如此反复无常?”   崔荒诞大笑道:“我只是在做我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事情而已,怎么?该不会陛下以为自己美貌绝世,所有人都要向着陛下吧?我崔荒诞偏不!”   “之前扮作师父模样,只是想要替师父来看一看陛下,看上去,陛下对待师父全然不如师父对待陛下那般。”   裴宗之好笑道:“君待臣焉能如臣待君一般?”   崔荒诞耸肩,“随你们怎么说了,我只是好不开心,为何陛下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呢?凭什么就是季家一直是天下之主呢?”   他摸了摸鼻子,似笑非笑道:“你可以坐皇位,别人自然也可以。”   李元月怒道:“崔荒诞,没有想到你是如此大逆不道之人!”   崔荒诞笑了,“多谢夸奖了。”   季薄情身侧李元月小声询问:“咱们人数较少,要不要后撤?”   裴宗之嗤笑道:“撤进狭路?这可是兵家大忌。”   玉长生:“更何况,正有人马从狭路中来。”   李元月一愣,“什么?”   崔荒诞:“原来已经觉察到了啊,不愧是玉长生,武功高强到这种地步,非千军万马不可抵。”   季薄情回头看去,狭路中出现一个招展的旗帜,上面写的是“李”字的旗帜和魏国的旗帜。   大周李家之人吗?   如今,前有崔荒诞带领的益州兵马,后有魏国追兵,大周的军队简直是进退维谷。   玉长生看了一眼两侧悬崖上端。   他用拂尘轻轻扫了一下季薄情的手背。   季薄情看了他一眼,他微微点头。   季薄情笑了,“崔荒诞,你口中的话,朕是一句也不信,为了防止你再做出什么扰乱朕计划的事情,你还是留在这里好了。”   崔荒诞笑了,肆无忌惮道:“陛下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记得我是崔不群的弟子吗?”   季薄情:“别说你是崔不群的弟子了,就算是崔不群本人在这里,朕都绝不会姑息。”   崔荒诞鼓掌,“真不愧是薄情女帝啊,当真薄情。”   说话间,魏国的军队就要通过两侧峭壁间狭窄的小路了。   “轰隆——”   突然一阵巨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悬崖峭壁上滚落了无数落石,上面还站着密密麻麻的士兵,在往下继续砸石头、射箭。   魏军哀嚎着,后退的后退,前进的前进。   季薄情立刻命令军队转头去杀魏军,不让他们出狭路。   她自己则依旧立在崔荒诞一行前。   崔荒诞仰头看向悬崖上方,上面正有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个身影一身白衣,看上去颇有几分熟悉。   崔荒诞沉默半晌,笑道:“陛下,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赢了吧?这才是第一局而已,咱们之后再走着瞧。”   他突然道:“冲啊,杀了大周女帝重重有赏!”   他身后的士兵突然一股脑冲了出去。   玉长生忙挡在季薄情面前,拿剑抵御。   裴宗之和李元月也都拿出自己的武器,砍杀这些敢于冒犯御驾的家伙。   即便他们的人数要比季薄情士兵多,季薄情这边的士兵又都去阻拦魏军了,可光是玉长生一人便可阻挡百人,更别提还有裴宗之和李元月二人。   他们将这些士兵杀的杀,伤的伤,还有些滥竽充数的直接投降了。   后方的大部分魏军也都后撤出去了。   这时,季薄情却发现崔荒诞已经趁着刚才战乱逃的不见了踪影。   裴宗之冷笑道:“他跑的倒是快。”   李元月:“呃,之前和他同路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他跑路极快,很会躲避危险。”   玉长生:“上方组织投掷石头之人恐怕被他看到了吧。”   裴宗之:“被他看到更好,他不会信的,可依着他的性格,定然忍不住想要弄清楚这件事,他迟早还会为此跑回来的。”   季薄情心中道:所以,这就是玩家们说的“好奇心害死猫”吗?   季薄情看向崖顶。   裴宗之叹了口气,“看陛下这副样子,这般手段……他定然没有与陛下事先商量过,也亏得他能弄来这么多人。”   季薄情笑了,“这是他的优势。”   天下除了崔不群外,谁还能比他更熟练的召集玩家们的操作呢?   裴宗之专心致志打量着季薄情的神色,“所以,现在还不是揭开他盖头的日子吗?”   季薄情含笑看了他一眼,“自会有你看的时候。”   裴宗之笑了笑。   ……   益州王潘昧道将自己烧死在王府中,府中关于益州的重要文件和印信也都不见了踪影。   季薄情当即道:“朕怀疑都是被崔荒诞拿走了,要不然他怎么能调动那些益州士兵?”   众人纷纷赞同。   裴宗之:“臣担忧他会为此对益州各城镇使坏。”   季薄情笑了笑,“朕有办法了。”   对付不知道身处何地的崔荒诞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无处不在的玩家们对付他。   季薄情当即将益州开放给玩家们搞基建,还在世界频道发布了新的任务——   【金色任务】【崔荒诞盗走了益州重要印信和文件,谁若是能将文件和印信找回,大周陛下将亲封此人为新任益州王。】   此任务一出,玩家们几乎要为此疯狂了。   他们现在还在为升官系统肝来肝去,没有想到陛下现在竟然放出了这么大的馅饼,谁不想称王称霸啊!   对于季薄情来说,让玩家当益州王,比本土居民当更好,毕竟,少有玩家能坚持玩一个游戏几年、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这个游戏也不支持玩家繁衍后代,而且,即便不给玩家们分封实际的土地,或者给他们金钱和权力,他们也能为了这个闪闪发光、全游戏唯一的称号又氪又肝。   季薄情刚刚安排好益州诸事,还没和众士兵好好庆祝这次大败魏国军队,就听细作传来消息,说是魏君攻破了交州州府长交城。   “原来魏国是虚晃一枪,实则要攻陷交州吗?”   裴宗之摇头,“估计是两头并进。”   “交州……人呢?越子衿呢?他怎么不做抵抗?”李元月诧异又愤恨。   裴宗之:“这样想来,越子衿的目标应该是我们了。”   季薄情无奈笑道:“朕已经习惯了,什么黑锅都是朕的。”   “陛下!”几人不忍地喊了一声。   季薄情却摆摆手,“放心,朕不至于因这点小事而在意,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该如何夺回交州,以及,接下来与魏国的交锋又该怎么做?”   几人正在商议的时候,门外有士兵来报。   卢小师退出去询问,很快他就快步赶回来。   季薄情看到他脸上的神情,追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卢小师:“花繁弦来报,说是打下幽州后,范丛飞带领的那支军队就不见了踪影。”   季薄情猛地站了起来。   看到陛下如此激动的模样,在场几人都免不了露出诧异的神情。   陛下与范丛飞的情谊什么时候如此深厚了?   季薄情来到沙盘前,“他在哪里失踪的。”   卢小师当即上前,指了指沙盘上的方位。   季薄情定睛一看,缓缓道:“这里离冀州好像有些近,朕记得这里是一片茫茫野山林,多是崇山峻岭。”   裴宗之眼皮一跳,“他该不会是自作主张转而攻向冀州了吧?”   玉长生:“他以前不也曾有过在草原上失踪,结果是攻打到王帐的经历吗?”   季薄情再仔细看了看沙盘。   从范丛飞消失的那个方向前行,穿过冀州便是长安城了。   季薄情睁大眼睛。   裴宗之笑出声来,“哈,这位范小将军还真是一位军神啊,如果他真的能做到的话。”   季薄情抿紧唇,也忍不住笑意,“眼下魏国所有人都盯着朕所在,魏军也都调集在西南位置,谁能想到他一个人带领一支小队就敢孤军深入,从东北角进攻。”   简直胆大心细,用兵如神!   季薄情:“不行,朕可不能拖他的后腿。”   “告知花繁弦,让他处理好幽州事物,也急速朝冀州进发,随时支援范丛飞。”   “陛下!”李元月忍不住开口,“眼下快要入冬了,东北的气温会下降的很快,届时等候军队的就不仅仅是崇山峻岭和森林了,而是数九寒冬和皑皑雪山。”   季薄情想了想花繁弦和范丛飞两人的天赋,坚定道:“若是别人为将,朕定然不会同意这个策略,不过,对于他们二人,朕很有信心。”   裴宗之:“陛下既然如此吩咐,我们领命就是,陛下有识人之能,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   众臣纷纷领命。   季薄情又道:“我们这里也要来些大的,好吸引魏国的全部注意力。”   裴宗之指向交州,“魏军刚刚占据交州,民心未稳,稍稍挑拨一下,说不定交州百姓便会帮助我们赶跑魏军。”   裴宗之露出一个老奸巨猾的笑容,“若是要吸引魏国的全部注意力,倒不如我们直接进攻荆州,届时魏国应该举朝震动。”   是啊,毕竟都打到魏国属地上去了,原本背叛季薄情的大臣们,听到季薄情又打回来的消息,定然魂飞魄散。   季薄情朗声大笑,“宗之,你这主意简直再好不过了!”   “不过,臣担心的是,荆州旁的仲州乃是魏国囤兵之地,只怕他们会派大军压境,对陛下不利。”   卢小师眼神一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秋冬正是风起时,荆州多树木荆棘,我们以火攻之,裴大人应该很有经验吧?”   裴宗之含笑道:“卢将军也擅长此道。”   确定好策略后,留给季薄情的时间也不多了。   她将策反交州百姓的任务交给了崔不群,让他给玩家们发下任务。   她在长益城休整三日后,命卢小师坐镇此地,自己则带着军队进攻荆州。   ……   送别季薄情那日,卢小师骑着一匹白马送了她五十里。   季薄情无奈道:“小师,你再送就要跟朕一同去打荆州了。”   卢小师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面对着季薄情,哑声道:“臣知晓,臣就在这里目送陛下离开。”   他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臣喜欢陛下这样唤臣。”   季薄情看着眼前白发俊美到妖孽的男子,忍不住探过身子,在他头发上摸了摸。   卢小师一脸疑惑不解。   季薄情搓了搓手指,“朕还是有点不习惯你有头发的样子。”   卢小师脸颊骤然泛红了。   他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昔年帐中,两人合欢时,她没法抓着他的头发,可埋怨了他不知道多少次。   她还会故意欺负他,让他跪在床榻上伺候她,而她则调皮拍他的脑袋。   当时他脸皮薄,稍微激动一下就容易上脸。   季薄情便故意道:“你看看你,皮肤白,关节粉,一激动连脑袋上都泛红呢。”   真是要了命了!   季薄情一抖缰绳,潇洒笑着离去,衣衫扫过他的手背,他忍不住轻轻抓了一下。   卢小师站在原地,默默注视着她越来越小的背影,快要化作了一块石头。 第111章 两军大战   季薄情御驾亲征, 带领军队直入荆州,简直惊到了天下所有人。   谁都知道,越国灭亡, 凉州、益州和交州易主后, 大周和魏国就要正面交锋了,可谁也没有想到会如此快。   季薄情拿下益州后, 竟然就直指荆州。   魏国朝堂上,底下大臣吵成一片, 有的主和,有的主战,两派彼此攻击,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他们都被大周女帝的举动吓到了。   杨九春高坐在龙椅上,半支着脑袋, 似笑非笑,任由底下大臣争吵。   朝会从早上吵到中午, 大臣们的嗓子都哑了, 杨九春才慢条斯理道:“顾爱卿, 你的意见是什么?”   朝堂上的大臣纷纷将目光投向顾清池。   顾清池手持笏板,朗声道:“陛下,臣以为要战。”   杨九春:“继续。”   顾清池:“冀州旁就是仲州,仲州有粮仓,有军队, 我们准备充足, 完全可以以多胜少,拿下季薄情。”   顾清池:“季薄情身边人都是因为她而集聚起来,只要季薄情不在,无人统领大局, 周自然也不攻自破。”   大臣们互相看了看。   有人站出来道:“陛下,顾清池不足为信,他曾经被季薄情俘虏,而后逃出来,也许他早就投靠了季薄情。”   顾清池冷笑一声,“既然我的经历连你都知道了,我又何必跑回来自投罗网呢?”   “而且,我明明是要打季薄情,比起你们直接向她投降的,谁更像是卧底简直不言而喻!”   “你你你你信口雌黄!”   顾清池抬眼一笑,“看你紧张的都口吃了,是不是跟季薄情私下有交情?”   大臣说一句被他堵一句,被堵的脸都红了。   大臣直接朝杨九春下跪,“陛下,请您为臣做主啊!”   杨九春笑了笑,“行了行了,诸位大臣品性如何,朕还是知道的。”   他看着顾清池,“朕也相信顾清池。”   顾清池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谢陛下!”   杨九春:“顾爱卿所言不错,季薄情乃是朕的心腹大患,一日不除,朕就一日不得安寝。”   他按住龙椅扶手,沉声道:“季薄情必须要除,这次她带领军队突袭荆州,军队经过连番战争定然疲乏不已,并且这支队伍中士兵的数量也不算是太多。”   杨九春笑着摇头,“她终究是心急了,若是她在发展一下,多征一些兵,朕如今可就苦恼了。”   “既然她给了朕这个机会,朕自然要抓住。”   杨九春扬声道:“命城中、冀州、仲州士兵迅速集结,朕要御驾亲征,亲自解决了她。”   杨九春此话一出,底下大臣跪倒一片。   “陛下,您千万不要犯险。”   “此事交给其他人就可以,陛下怎么能够亲身犯险呢?”   “还望陛下深思。”   “陛下……”   即便他们都反对,不,应该说正因为他们都反对,杨九春偏要一意孤行。   他冷笑道:“朕能抓季薄情一次,就能抓她第二次,用你们?朕怕你们一眼看到她,就会忍不住投降了。”   底下大臣战战兢兢。   杨九春似笑非笑道:“朕也不是在指责你们,毕竟,季薄情有多么擅长花言巧语、收拢人心,没有人会比朕更加清楚了。”   杨九春:“安排下去吧。”   他环顾众大臣的神色,“如果还有人说议和的,朕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早就跟季薄情暗通款曲。”   他看过的大臣一个个忍不住低下头。   最后,杨九春将视线停在顾清池的脸上。   他微笑道:“朕想应该没有这个时候还站在季薄情那边的傻子吧?自古以来就少有被推翻的皇帝重新恢复自己原本的位置的,周已经过去了,如今是大魏天下!”   大臣们纷纷跪下,恭敬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九春大笑出声,“朕万不万岁无妨,希望大魏能够延绵万世。”   ……   魏国举国出兵、杨九春御驾亲征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季薄情这边。   季薄情连连摇头道:“看来杨九春真是恨不得将朕除之而后快。”   裴宗之:“毕竟陛下是最威胁到杨九春地位之人,正因为他害怕陛下,才会如此想要除掉陛下。”   季薄情笑道:“如此一来,杨九春后方必定空虚,希望花繁弦和范丛飞不负朕的众望。”   玉长生:“陛下,您应当先保护好自己。”   “魏国号称聚集了百万兵力,这么士兵,纵使我等以一敌百,也怕一时没有护好陛下。”   季薄情:“朕也想不到杨九春居然有如此大的气魄。”   裴宗之轻声道:“以弱胜强,以少胜多,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容臣想一想该如何办。”   李元月:“要不然我去刺杀他?”   季薄情摇头,“杨九春性子多疑,不会在一个地方上跌倒第二次的。”   华九灵忍不住道:“陛下,别忘了,还有崔荒诞。”   季薄情苦笑,“是啊,朕面对的不仅仅是魏国的百万士兵,还有神出鬼没的崔荒诞。”   裴宗之含笑道:“虽然魏国军队号称百万,但实际人数要少一些,至少要少一半。”   李元月心直口快:“那也不少了啊,五十万呢,咱们才只有一万人,后续再从凉州和益州调人,也只能调来二万,加起来不过三万人,更别提,前些日子进攻荆州城镇的时候还折损了不少人马。”   虽然有所折损,但这些损失的士兵大多是玩家,他们复活后,还能重新入伍,所以,他们的损失并不算多。   季薄情心想:她虽然没有百万士兵,却有悍不畏死、见缝插针、损招频出的玩家们。   季薄情要跟杨九春对上的事情不仅季薄情等人知晓了,玩家们也听到了风声。   季薄情在世界频道和论坛里看了一眼,居然只有少量人在为她担心,大部分人居然相信她能战胜杨九春。   【诸位,看看史书上那些号称百万士兵的战役,基本上都是那些百万士兵的一方输。】   【是啊,更遑论女帝这边还有个天选之人。】   【啊啊啊啊,你不说我都差点忘记了,那没错了,女帝赢定了。】   【一个天选之人就能够胜过百万士兵了,女帝别怕,跟杨九春对刚。】   【杨九春这边人才真是少的可怜,出名的就只有一个顾清池,话说,这么多世家子弟,还号称名士风流,怎么就没有一个名声传到现代的?】   【这就叫“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无论世家子弟再叫嚣自己如何厉害,时间总会告诉我们答案的。】   天选之子?谁?   季薄情抬起头,视线在他们几人间来回逡巡。   他们也都感觉到了季薄情的视线。   李元月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即便他有意克制,脸还是越来越红。   华九灵朝季薄情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用一副风流倜傥的架势道:“陛下是在看我吗?”   季薄情轻笑一声,“是啊,朕正在看你们,正是因为尔等,朕才能复兴大周有望。”   她轻轻叹了口气,“朕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们才好。”   裴宗之轻咳了一声,“陛下只要坚定自己的路往前走,跟随在陛下身后的人便会越来越多,因为坚持自己道路的陛下如同烈日一般灼眼,让人忍不住想要追随。”   季薄情缓缓一笑,“正因为有你们这些人期待着,朕才能一直前行。”   她已经看到了。   玉长生的天赋不就正证明着他是那位所谓的天选之人吗?   季薄情多看了玉长生好几眼。   玉长生面上不动声色,却轻轻揪了一下拂尘上的毛毛。   而后,他垂下拂尘,拂尘头的毛毛轻轻拂动,一下又一下扫过季薄情的手背,像是用尾巴蹭着她一样。   季薄情合上眼,“继续打,杨九春敢来,战就是了。”   华九灵爽快道:“就是啊,咱们这里有脑子的人多,总能想出办法对付他的!”   华九灵撸了撸袖子,“实在不行,我们就一起上,我就不信了,暗杀、毒杀、下蛊……就整治不了他杨九春了!”   不管季薄情想要做什么,他们都全心全意偏袒着她。   ……   大周的军队接连攻陷荆州数城,交州陷入内乱,魏国的百万大军也渐渐接近荆州,准备在荆州与交州边界的早城展开大战。   早城地处平原,周围皆是一马平川,不临水,也不临森林,没有山脉,也没有峻岭,这里简直是让两方都没有占据地利优势。   而且,近来早城周围的天气都不错,晴朗少风,而且无雨。   在天时和地利两方都没有办法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坐拥百万大军的魏国自然彰显了它的人和优势。   季薄情站在早城不远处,遥望远处密密麻麻的魏军。   早城中居民前几日听到了风声,已经尽数搬了出去了,如今已然算是一座空城了。   裴宗之站在季薄情身侧,以扇掩口,“看来魏军确实不少。”   季薄情“嗯”了一声。   裴宗之分析道:“今日无雨无风,地上的枯草都被处理干净了,看来魏军也是担心咱们用火攻,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   季薄情:“如果这样硬碰硬,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裴宗之伸出三根手指,“三分。”   季薄情笑了,“竟然还有三分呢,朕听说魏军中配备了很多解毒药,还带了不少随军郎中,用毒也是不太可能达到效果的。”   裴宗之笑了笑,“其实臣想说有五分的,但为了不吓到陛下,便只能谦虚一下。”   季薄情颇为无语地看向他。   裴宗之笑道:“非但臣如此认为,崔大人恐怕也是这样想的。”   说着,他看向季薄情身后一个戴着黑色兜帽和披风隐藏在亲兵队伍中的男人。   男人伸手按了一下兜帽,手背的皮肤白的发光。   季薄情无奈道:“崔不群,你出来吧。”   崔不群走上前,却并没有摘下兜帽,他低声道:“无论是什么样的战役,无论双方看上去有多么实力悬殊,两方胜负都只有五分而已,战场上发生什么都无法预料,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道胜者是谁。”   崔不群抬手按住兜帽,低声道:“现在看魏国士兵数量多,这既是他们的优势,也是他们的劣势。”   裴宗之抚掌:“你算是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崔不群:“这么多士兵,要需要多少粮草?无论是运输还是储藏都是一个大负担,只要掐断粮草,军心必乱。”   裴宗之点头道:“此事应交给李元月,我方应该假扮成平民,这样才能不惹魏军的注意,绕道后方去。”   崔不群看向裴宗之:“我倒是觉得此事应该交给你,如果有什么意外,你也能及时解决。”   裴宗之笑了,“玉长生如何?他智计武功都不错。”   崔不群:“我倒是觉得你更希望我去。”   裴宗之:“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季薄情眼皮跳了跳,她干脆利落打断两人的拉扯,“让李元月去吧,正如裴宗之所说,这件事要偷偷进行,最好进行乔庄。”   既然陛下如此说,另外二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季薄情命李元月带领一支小队绕后烧粮草,断粮路,剩下的大军由华九灵和裴宗之共同带领,以华九灵为主将,裴宗之辅佐。   带军队排开后,季薄情先命人安营扎寨,并不出击。   杨九春倒是带领一众将军,来两军对峙的边界线上检查了一番。   杨九春命顾清池上前,发布季薄情的罪状。   季薄情却理都没有理会。   顾清池似是被两军对垒的场面吓破了胆,声音一直在发颤,甚至中途白眼一翻,直接从马背上坠落下去。   崔不群低声道:“他表现的太明显了,杨九春已经生疑了。”   就在这时,从魏军中走出一个季薄情并不陌生的身影。   那人几乎就是崔不群。   假崔不群笑道:“这种事情放着别人来,不如我自己来,就让我来告诉大家季薄情的几桩罪。”   “季薄情非但好色,而且暗地里做了许多危害百姓的事情……”   站在季薄情身侧的崔不群猛地上前来,扬声道:“谁人竟敢假冒我,还以我之名诋毁女帝?”   崔不群用更大的声音道:“崔荒诞,是你这个不忠不义、毫无廉耻的叛师之徒吧!”   在场众人纷纷哗然。   崔不群摘下兜帽,直视对面的假崔不群,“你目无师长,无君无国,你可配为人!”   崔不群的骤然出现,令对面的假崔不群骤然愣住了。   假崔不群笑了笑,“你总算是现身一见了。”   假崔不群一把掀开自己的假面,露出崔荒诞的面容。   崔荒诞双目紧紧注视着崔不群,神情似激动,又似埋怨。   “师父,你可真是事到如今依旧冥顽不灵啊!”   “真不知道季薄情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以至于让你活来死去、死去活来都依旧无法忘怀她,为她谋划一切!”   “凭什么她季薄情就必须是君,这是谁规定的,老天吗?”   崔荒诞越说越癫狂,骤然指天叫骂。   就在这时,天空骤然一闪,接着便是滚滚雷声。   很快,便是大雨倾盆,将来不及躲避的崔荒诞淋了个透。   大周士兵们爆发出哄堂笑声。   崔不群顶着大雨,大声道:“杨九春,你身负三大罪!第一罪,对君,你不忠;第二罪,对国,你有大害;第三,对民,你横征暴敛。你这等对君对国对民皆无益处,反有大害之人,又有何面目还存于世间?就算是老天也看不惯你这等人!”   像是配合他说话一样,天空突然又是一阵电闪雷鸣。   杨九春阵营中似乎出了谁,要跟他展开骂战,但因为雷鸣声太过响,导致大周这边竟没人听到他到底说了什么。   雨越下越大,迫不得己,两君只能安营扎寨。   季薄情站在营帐中,听着雨点砸在帐篷上的声响。   “朕侧榻旁竟有他人安寝,实在让朕无法入眠。”   “你们说杨九春会不会派人来偷袭?”   裴宗之:“臣已经吩咐下去,做好准备了。”   季薄情点点头。   她虽然嘴上说的自己有胜算,也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实际上,她并没有把握能够战胜这号称百万大军实际只有五十万的军队,毕竟相差太过悬殊了。   可若是她都不相信自己能赢,那底下的人就更加没有信心了。   这个时候,信心比什么都重要。   她想要为自己和大周创造一个奇迹。   游戏论坛和世界频道也因此而刷屏了。   他们都在讨论一件事——   【来了吧?】   【是吧?是这个时候吧?】   【我们期待已久的事件终于要发生了?】   【激动!激动!怎么就会这么巧!】   他们像是打谜语一样,让季薄情搞不懂他们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第112章 天降流星   半夜, 雨声未停。   季薄情在帐篷里徘徊几圈,忍不住掀开门帘,看向天际。   雨水不知道要下多久。   她之前询问裴宗之, 问他不是说这几日都无雨的吗?   裴宗之表现的也很惊讶。   “陛下, 根据天象推测,近几日早城附近确实无雨, 不过,天象这种事情有些时候也是不准的。”   “天气的变化是很难准确预测的。”   裴宗之当时看着天空, 缓缓道:“也许是因为什么意外情况,才使得这场雨下到了这里。”   季薄情此时也望着夜空,忍不住问:“到底是什么意外状况?”   让玩家们心照不宣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天上骤然划过一道白光。   季薄情吃惊道:“那是什么!”   下一刻,那道白光骤然坠落, 伴随着地面一阵震颤,耀眼的白光在视线中爆炸, 季薄情连忙闭眼, 可即便闭上眼睛, 视觉仍旧残留着白光的感觉。   紧接着,地面一阵阵颤抖,就好像遭遇了地动。   季薄情按住门边,勉强稳住身形。   “发生了什么?”   季薄情镇定了一下心神,再次抬头, 眯着眼睛望去。   天上出现了更多白光, 一道道白光划破天际,就像是老天降下了什么。   这些白光坠落的方向一致,都是魏军军营的方向。   季薄情赶紧闭上眼睛,避免爆炸产生的白光给眼睛造成影响。   可是, 地面一直在颤抖,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感觉自己手下的帐篷也开始倾斜歪倒。   季薄情身子一歪,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上一跤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拉,将她身子重新拉正。   那人另一只手臂环在她腰上,将她裹进自己的怀中。   一阵清冷的香气钻入季薄情的鼻尖,而她所触及的胸膛却温热极了。   她脚下一空,似乎被那人带着后退了一些距离。   过了会儿,她的脚才重新踩到地面上。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了,陛下可以睁开眼了。”   季薄情睁开眼,视线里还残留着白色的斑点。   她感觉到自己的眼角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那人紧张道:“眼睛怎么了?是被白光晃到了吗?”   季薄情伸手去握他的手,笑了笑,“朕无碍,只是视线有些模糊,稍微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那人却低声道:“陛下不要哄骗我,我已经看出来你有多么不舒服了。”   季薄情笑了,“你竟然还知道朕哄骗你吗?”   玉长生,你自从认识朕以来,朕就一直在哄骗你啊。   玉长生没有出声,许久才小声道:“嗯,我愿意被陛下哄骗,喜欢陛下的哄骗。”   他声音也不是一贯的清冷。   “陛下,你忍一忍,我为陛下看一看。”   “嗯。”季薄情轻轻哼了一声,顺势抬起脸。   可她等了好久,既没有等到玉长生的话语,也没有等到玉长生的行动。   季薄情疑惑地歪了一下头,却感觉自己嘴角一阵温热。   季薄情低笑一声。   玉长生整个人都僵住了。   “陛、陛下!”他紧张的声音都在发抖。   “嗯?长生,你要说什么?”   玉长生:“陛下,臣,我,臣,臣有罪!”   他说着就想要下跪,可又想到自己在扶着季薄情,动作便又停住了。   季薄情笑了一声,“你在做什么?你检查朕的眼睛了吗?”   玉长生:“臣刚才没有陛下的旨意竟敢冒犯陛下,臣罪该万死。”   季薄情顿时无语了。   她只是随口问一下,没有想到他竟这么老实说了出来。   玉长生随即道:“臣先为陛下检查眼睛。”   他小心翼翼扒开她的眼皮,仔细观察,而后,他将两指抵在季薄情眼角处,季薄情只觉得眼睛热热的,感觉十分舒适。   季薄情:“你这是在用内力?”   玉长生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送了一口气,“陛下眼睛并无大碍,稍稍休息一下就好,或者可以让裴宗之给陛下开些药。”   季薄情笑道:“你与他倒是关系不错。”   玉长生:“不,臣与谁关系都不好。”   季薄情:“哎?”   “因为他们都跟臣抱着一样的心意,即便臣吃再多的冷香玉,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火气。”   季薄情简直被逗笑了,“你还真是老实,咳咳,刚才发生了什么?从天上掉下了什么?”   玉长生:“星辰坠落,流火直坠魏军大营,臣想即便他们真的有百万大军,如今也是十不存一了。”   饶是季薄情心中有所准备,此时也忍不住惊讶。   “什么?他们被流星砸了?”   季薄情随即大笑出声,“哈哈哈,真是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天不亡我大周!”   玉长生看着季薄情喜不自胜的样子,笑道:“是,陛下乃是天之子,又得上天庇佑!”   季薄情忍不住揽住他的肩膀,笑道:“朕因为有你,才得上天庇佑啊。”   原来玉长生自带的天道天赋居然要用在这里。   季薄情一想起杨九春如今的模样,就忍不住笑开了花。   玉长生的视线不舍得移开她一瞬。   季薄情咳嗽一声,“眼下也不是高兴的时候,咱们要趁此时机,说不定能俘虏杨九春。”   季薄情:“如今军心稳定,士兵心气最盛,此时不乘胜追击,又待何时?”   玉长生:“等地动停下,臣便带陛下回去。”   两人在远处等了一会儿,玉长生带季薄情回到军营。   季薄情来不及处理自己的眼睛,就即刻命华九灵等人带兵去攻打魏军。   魏军被天降星辰砸的晕头转向,见周军攻来,更是惧怕如有神助的周军,忙不迭地逃跑。   周军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击溃了远超己方人数的魏军。   可惜的是杨九春溜得快,没有让季薄情捕获。   季薄情与裴宗之商量后,决定一鼓作气,直接攻向仲州。   无论是大周士兵还是玩家,都因为这个天降星辰的事件搞得热血沸腾,各个都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士气惊人。   一个月下来,季薄情不仅攻占了荆州,还占领了大半仲州。   杨九春本打算逃回长安城,可要命的是长安城中居然传来消息,范丛飞竟然带领了一支小队,杀穿了冀州,直接入了长安城。   杨九春大发雷霆。   可他手下的臣子谁也不知道范丛飞究竟是如何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带着军队混入长安城中,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杀了几门世家大臣,打入皇宫中。   朝廷中原本的大臣和将军几乎都被范丛飞屠戮了,剩下的人也在忙着逃亡,根本没有人去阻拦范丛飞。   上面的臣子和将军忙着逃命,下面的士兵自然也不会尽心竭力。   这样一来,范丛飞轻而易举地占据了长安。   杨九春脸色难看,眼下青黑,连日来都没有睡好。   如今,荆州全境失陷,交州心向季薄情,仲州也几乎都落入季薄情手中,长安也被攻占,没有想到魏国一片大好形势,在短短几个月间竟然沦落到只剩下冀州和仲州一小处地方。   如今魏国人心浮动,冀州和仲州也有不少人想着直接投降,毕竟之前投降的人都在季薄情手底下混的好好的。   杨九春看着跟自己从军营中一路逃出来的顾清池和崔荒诞二人,简直要忍不住冷笑。   他还是问道:“如今形势下,朕该如何是好?”   顾清池叹息道:“谁也想不到居然会天降流星,帮助季薄情。”   提起这个,杨九春的眉头就忍不住皱起。   莫非这真的就是天意?   难道他真的就不是上天承认的天子?   崔荒诞:“陛下莫慌,还有转圜的机会。”   杨九春紧紧盯着他。   崔荒诞微笑道:“臣已经联络了越子衿,他如今绕道到冀州,我们不如后撤到冀州,守着冀州此地,再做谋算。”   杨九春恼火道:“一退再退,朕要退到什么地步!”   崔荒诞:“陛下不能只看当下,要顾及到以后。”   杨九春苦笑,“朕还能有以后吗?”   顾清池:“当然有了,我们大魏又不差什么。”   崔荒诞:“陛下,要想毁掉大周,就要先毁掉季薄情,我们最好诱使季薄情孤军深入。”   “其实现在的形势对陛下也是有利的。”   杨九春紧紧凝视着他。   崔荒诞不慌不忙道:“骄军必败,经历这次的事情,周军定然骄傲的很,季薄情尤甚,在这种情绪下,他们会只知道进攻,很容易就落入陷阱。”   杨九春想了想,感慨道:“你说的对,就按照你所想的来。”   崔荒诞露出笑容,“是,陛下。”   ……   游戏论坛——   【恭喜杨九春喜提流星套餐。】   【哈哈哈,可怜的杨九春,谁让他没有抢到玉长生呢?】   【整个历史能出现几个BUG人物啊,玉长生就是其中最有名的一个,可惜杨九春他不知道啊。】   【就算是杨九春知道,玉长生也不一定能跟他走。】   【论吸引人才,我只佩服季薄情。】   【话说,你们知道杨九春现在逃到哪里去了吗?】   【准备去冀州吧?】   【范丛飞杀疯了,靠,不愧是军神啊,他是怎么找到行军路线的!】   【花繁弦也超级厉害,又发挥了他自带导航的本事,他原本被冀州的兵力赶到了森林里,这样的古森林连冀州人自己都不敢进去,可他却像是自带导航似的,竟然溜溜达达出来了,还帮助范丛飞抄了长安城的后屁股。】   【靠,你们知道吗?杨九春手底下只剩下两个大将跟在他身边。】   【谁?】   【顾清池和崔荒诞。】   【给杨九春点蜡。】   【点蜡。】   【两个二五仔埋伏在他手底下,这一局是狼人稳赢的狼人杀啊。】   【这可难说,毕竟崔荒诞做出什么都不意外。】   这几日季薄情敷了裴宗之给自己配的药,眼睛好多了。   眼睛一好,她就忍不住用游戏论坛观察期如今的局势。   营帐中,裴宗之指着沙盘,说道:“前面探子打听到杨九春似乎准备撤入冀州,他们应该想要守住冀州。”   华九灵:“哼,也看他能不能守得住。”   裴宗之摇头道:“如今军心浮躁,我们更需要稳妥一些,以防中计。”   季薄情点头,“朕亦知道。”   裴宗之:“其实,臣担心的是杨九春打算在迷道与我们决战。”   “迷道周遭多是群山峻岭,这条道路又有许多岔路,一时不慎,便容易迷失道路。”   崔不群:“我更担心的是,他们会想要单独对付陛下。”   季薄情:“既然如此,朕定然会小心行事。”   裴宗之:“战斗起时,一切都无法预料,不如……”   他看向了玉长生,“众人中只有玉长生武功最高,不如让他一直跟在陛下身侧,以防遭遇特殊事项。”   崔不群看了玉长生一眼,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季薄情莞尔一笑,“没有想到你们二人的关系跟玉长生都这么好?”   裴宗之若有所思道:“这大概就是不争不抢的人,要比争了抢了的人好命吧。”   崔不群深深看了他一眼,“长生确实有我等不及的本事,这点要承认。”   裴宗之:“对啊。”   季薄情:“……”   这两人虽然相互配合,但不知道为何总是有些不对付,不过,对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玉长生,两人倒是都没有怎么针对。   季薄情:“那就按照爱卿所说。”   她看向玉长生,“朕的安危就要靠你了。”   玉长生恭敬道:“陛下放心,臣定然不会让陛下有损一丝一毫。”   季薄情笑道:“长生一诺,万金难求,朕信。”   ……   季薄情在仲州进行过一番休整后,率领大军前往冀州。   此时,他在各地召来的兵马已有十万,是足以歼灭杨九春残余兵力的人数。   纵使如此,季薄情也不敢有所懈怠。   她让崔不群、裴宗之、华九灵各带领一支军队,李元月负责后勤粮草运输,大军齐齐前往迷道。   刚入迷道,他们就遭遇了一支魏军,魏军似乎在勘察地形,一时没有防备他们的靠近。   大周军队大败这支军队。   魏军仓皇后撤,深入迷道。   在是否追击方面,崔不群和裴宗之发生了分歧。   崔不群主张追击,裴宗之却主张不追。   裴宗之:“这简直是一眼可见的圈套,为何要往圈套里面跳?”   崔不群:“我们追击才更容易知道魏军的目的是什么,否则,僵持下去,反倒对魏军有利。”   “更何况,崔荒诞设计天马行空,我必须亲身试之,才能知道他到底要做些什么。”   季薄情考虑良久,最终还是同意了崔不群的说法,“好,你去便是。”   崔不群领命。   裴宗之皱紧眉头,仍旧认为崔不群的做法不对。   崔不群已然领兵追击过去。   大周的军队被带走一支。   季薄情带领着大军继续前行,没有走多远,忽然遭遇后方的袭击,身后的军队杀气腾腾,简直恨不得杀死季薄情在当场。   季薄情只觉得不对劲儿。   裴宗之突然道:“陛下,这支军队领头之人不正是越子衿吗?”   越子衿此时抽出双刀,对着季薄情的方向大喊:“季薄情,我越子衿若不杀你誓不为人,今日便是你毙命之时!”   裴宗之立刻喊道:“越子衿,交州王被毒死之事与陛下并无关系,乃是杨九春一手操持的。”   越子衿毫无动摇道:“不要再挑拨我和魏国的关系了,我已经得到了人证、物证,今日比那时尔等死期,要想解释去地下解释吧!”   越子衿说着就挥了一下手臂,他所带领的军队立刻上前一伙弓兵,弓兵手中长箭不是燃烧着火光,就是反射着青紫的光芒。   裴宗之立刻道:“他们在箭锋上涂毒了!加快行军!”   华九灵:“我掩护,你们先撤。”   她看了裴宗之一眼,“陛下就先交给你了,若是陛下有失,我定然要了你的命!”   裴宗之严肃道:“这话用得着你说。”   周军急速前行,想要远离越子衿军队的射程。   越子衿亲自挽弓,箭锋直指季薄情。   他冷笑一声,眼中带着刻骨的恨意,骤然松手。   “腾”的一声弓鸣淹没在士兵们的吼叫声中。 第113章 正文完【新坑《女配撕……   秋冬阳光下, 箭锋闪着妖冶的青紫光芒,很明显这是淬满了毒的箭矢。   季薄情正骑马前行,突然感觉脖颈一阵冰凉。   她下意识扭头回看, 依稀被白光闪了一下眼睛。   下一刻, “叮”的一声就响在她的耳畔。   季薄情眨了一下眼睛,睫毛从凄冷寒霜的剑身上扫过。   季薄情抬眼望向持剑利于马背上的玉长生。   他的一剑正正挡住越子衿射来的暗箭。   季薄情忍不住呼出一口气, 气息在剑身上缭绕。   “长生,幸好有你。”   季薄情与玉长生的马“并肩而行”, 玉长生立在自己的马背上,满眼寒霜看着远处。   玉长生:“陛下小心,此人箭术高超,力量惊人,要防备他暗箭伤人。”   玉长生手腕一拧, 剑身卡在箭锋前,他手腕一抖, 腰部用力, 直接将这一暗箭按照原来的路线掷了回去。   那毒箭穿过人群缝隙, 竟然分毫不差地直奔越子衿而来。   越子衿慌忙躲避,将半个身子坠下,以马身作为抵挡。   毒箭从马背上方穿过。   越子衿松了一口气,重新坐稳,就在这时, 他脖颈骤然一痛。   越子衿捂着脖颈, 看到刚才那支毒箭不知道撞到了哪里,竟偏着弹了回来,擦破他的脖颈。   一想到他在箭上涂得是什么毒药,越子衿就忍不住脸色发白。   带领士兵在后方抵御攻击的华九灵骤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这就叫自作自受,你们听着,越子衿已经被你们的毒箭射中了,很快就要命不久矣了,你们还要为他拼命吗?”   越子衿一方不由得军心大乱。   越子衿扯着嗓子怒吼:“杀啊,我宁死也不会投降的。”   他一抖缰绳,直接朝华九灵的方向猛冲过去。   ……   裴宗之跟在季薄情身侧道:“如今杨九春、顾清池和崔荒诞都不见踪影,不知道他们藏身何处。”   他话音刚落,迷道一侧突然冲出顾清池带领的一队士兵。   裴宗之轻笑一声,“看来杨九春的目的不言而喻了。”   “他想要伏击陛下呢。”   季薄情抓紧缰绳,“朕知晓了。”   裴宗之:“臣想,他定然是以为陛下是那等因为几场战事胜利就忍不住骄傲,还会狂妄到一人冲锋之人,陛下不如这样表演如何?”   季薄情看向他,“你的意思是以朕为诱饵?”   玉长生不赞同道:“裴大人!”   裴宗之笑了,“陛下,有时候要剑走偏锋才能取得意料之外的效果。”   季薄情笑了,“好。”   季薄情的同意让裴宗之都愣了一下。   季薄情:“宗之是与众不同之人,你的计谋朕已经见识过了,朕信你所说,朕只有一个要求,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走杨九春。”   裴宗之笑道:“这点陛下尽可以放心。”   季薄情点头,“那你跟朕分开后,又如何找到朕?”   裴宗之:“抱歉,这不能跟陛下说,陛下若是心中有了底气,下意识的表现会被看穿的。”   季薄情感慨:“好一个裴宗之,若是寻常帝王定然不会同意你的计谋,甚至还要论罪你。”   他竟敢连帝王都能谋算,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裴宗之温声道:“臣知道这点。”   “若是在寻常帝王面前,裴宗之也永远是裴家家主,而非陛下面前这个肆意妄为的裴宗之。”   “只有在陛下手下,臣才能放手一搏。”   裴宗之浅浅一笑,“陛下,裴宗之几乎是放弃一切来到陛下这条船上,若是陛下遭遇不幸,裴宗之黄泉之下定然追随如故。”   季薄情认真看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朕知晓你的心意,所以,朕从未怀疑过你。”   最终,季薄情带领了一支军队离开,裴宗之带领另一支军队抵挡。   顾清池只是远远看着两方士兵争斗,神情冷漠,一点都没有参与进去的意思。   裴宗之仰头看了一眼蓝天,手指微屈抵在唇上。   他当然能够找到陛下,因为陛下身边一直有卢小师的“眼睛”在跟随着。   ……   季薄情带领的军队一路上总是遭遇偷袭,将整支军队都冲散了。   好在这些人大多是玩家,就算是散装的也能自己找机会重聚,或者干脆给他们发布任务,他们就会向闻到血腥味儿的鲨鱼一般聚集过来。   到最后,季薄情只剩下玉长生一人,被逼进一条狭路中。   玉长生洁白如雪的长剑上不断往下滴血。   他轻轻甩了甩剑身,开口道:“陛下小心,周遭有三千二百五十一人埋伏在此地。”   山崖中传来一声——   “长生道长果真厉害,没有想到季薄情你到了此绝境,身边还会有这样的人才。”   季薄情抬头望去,只见周遭山壁上探出一个个脑袋和反射着光的箭矢。   季薄情冷笑道:“杨九春,没有想到你在山崖峭壁上还埋伏着一支军队。”   杨九春大笑,“这正是为你准备的。”   他虽然出声,却不肯现身于季薄情面前。   季薄情道:“杨九春,将朕逼到这个地步,你为何还不出现?难道你这等人也知廉耻,不敢出现在朕面前吗?”   “廉耻?呵,有能者居之,这又有何错?你们季家当年上位就很光彩吗?”   “若是朕赢了,这天下就只知道杨家乃是天下之主,哪里管朕是如何赢的?”   “朕之所以不露面,当然是因为你身边的长生道长了,他于千步之外能够取人首级的事情,朕当然知道,可玉长生能够以一敌百,难道还能抵得过三千人吗?”   “季薄情,今日你必然死于此。”   杨九春张狂大笑,“季薄情谁让你非得要逃,还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若是你当初能够向朕求饶,今日也不必遭此罪了。”   “被万箭穿心的滋味儿,今日你要好好品尝了。”   季薄情轻笑一声,“万箭穿心?朕宁愿如此,也不愿向你这等小人求饶。”   “杨九春,你天生就不适合为帝,你没有当君王的气量,更没有当君王的信念。”   杨九春嗤之以鼻。   季薄情:“当一位君主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也是朕近来才体会到的。”   季薄情端详着指向自己闪闪发光的箭矢,忍不住握了一下缰绳。   纵使她相信玉长生,相信自己的臣子,可事到如今,她的反应还是出卖了自己的忧心。   怪不得裴宗之不肯告诉她他的安排,原来面临危险的时候,人很难能克制自己。   杨九春:“害怕了吗?害怕就对了。”   季薄情鄙夷道:“你以为这就能拦得住朕?你以为朕就没有算到今日?”   杨九春:“就算你知道朕如此安排又如何?不还是来了?这并不是暗计,而是明计,朕知晓你以为朕设下圈套,会主动前往,才在这里等着你的。”   “如果你想要等到援兵,那抱歉了,这里连一只鸟也飞不过来。”   “如果你想要问顾清池,哈,真当朕不知道他与你的首尾吗?昔日,朕也曾在你身边,从那时起,朕便知道,即便再聪明的人,也会为爱昏头;纵使再克制的人,也隐藏不住爱的眼神。”   “顾清池的早膳朕有好好吩咐,放心,他很快就能去陪你了,就在九泉之下!哈哈哈!”   季薄情蹙眉。   “崔荒诞……朕也没有信他,朕怎么会信崔家人,怎么会信崔不群的弟子呢?”   杨九春似乎十分开怀,那副样子简直让季薄情恨极。   下一刻,杨九春骤然收起笑声,“以防夜长梦多,也该是时候送你上路了。”   三千多箭矢齐齐指向了季薄情。   杨九春不紧不慢道:“玉长生,你能战胜百人,难道还能应付千人,以及无数不在的箭矢吗?”   玉长生缓缓将长剑插入背后剑鞘中,拿起了拂尘。   季薄情看了他一眼。   杨九春大笑道:“哈哈,玉长生,你终于放弃了啊。”   玉长生沉声道:“陛下,臣有两个绝招,陛下一直以来只见到了一个。”   季薄情惊讶。   他的绝招一个是——   【金色】剑法·诀世间   季薄情一直很好奇他另一个绝招是什么,没有想到第一次见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玉长生捋了一下拂尘。   季薄情:“难道你另一个绝招与此有关?”   杨九春急忙大喊:“放箭!”   密密麻麻的箭矢自天而降,银色的寒光让人骨肉发凉。   季薄情和玉长生简直被箭矢包围了。   玉长生竖起拂尘,两指在柄端一划,猛地甩开,一层气劲无声散开。   季薄情一眨不眨地盯着动作和他的技能。   他气劲外放的瞬间,面色苍白了一些。   他原本的隐藏技能骤然刷新出来——   【金色】时法·毁己身   看似轻薄无物的气劲荡开后,凡是与之接触的箭矢皆在一瞬间化作了粉末。   漫天的箭矢竟然就在这一瞬间化作了漫天亮晶晶的湮粉,纷纷扬扬洒下。   季薄情伸出手,遮到眼睛上方,竟然看到山崖上出现一个白衣持拂尘的身影。   那个身影一晃便消失,让季薄情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我继续……啊!谁暗算朕!”   杨九春话未说完便先爆发出一声尖叫。   紧接着,一个人影猛地从山崖上坠落下来。   季薄情还未看清坠下的人是谁,山壁上突然有人大喊:“救驾!快去救驾!”   山壁上这些士兵中内力高强者直接冲了下去,想要抢回杨九春。   季薄情心道:怎么可能会让你们抢回去啊,真是老天给朕机会。   季薄情直接拿出君不梦赠送给自己的焰桶,指向杨九春。   杨九春在空中艰难抬起头,他脸上竟然沾满了血迹,简直是七孔流血。   他中毒了!   他张了张嘴,艰难道:“救、救朕!”   季薄情面无表情地按开关,烟筒中无数细小的珠子猛地爆射而出,尽数射向了坠落的杨九春。   “嘭——”   他被藏着火焰的珠子击中,珠子下一刻便爆开,将他整个人都淹没在烟火中。   血肉、衣服碎片接二连三落下。   季薄情脸上微凉。   她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了一滴血。   杨九春的脑袋“嘭”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滚了几滚,滚到季薄情身下马蹄前。   他睁圆眼睛,死不瞑目地注视着季薄情。   季薄情轻笑一声,拽了一下缰绳。   马好像与她互通了心意一般,猛地抬起蹄子,狠狠踩踏在了杨九春的脑袋上。   季薄情冷笑,“不见了,乱臣贼子!”   杨九春身死,魏国士兵自然失了主心骨,也无心抵抗下去,纷纷向大周投降。   季薄情正欲回头寻找其他人,天空突然响起一阵鹰鸣。   她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上正翱翔着一只眼熟的鹰。   鹰在她头顶盘旋,不断鸣叫,似乎在向其他人回报她的位置。   季薄情:“这只鹰是卢小师的。”   “嗯。”   玉长生轻轻应了一声,以手掩唇,随后若无其事地放下手。   季薄情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玉长生僵硬了一下。   季薄情强硬地将他手拉扯过来。   玉长生无奈,只能随着她的力气,将自己的手送了过去。   季薄情翻过他的手,看到他掌心的血迹。   玉长生:“陛下,臣无碍。”   季薄情:“这像是无碍的日子吗?你那个绝技是不是以消耗自身为代价?”   玉长生笑了笑,“陛下,这真的不妨碍什么的。”   季薄情长叹一口气,“这个绝技……你还是少用吧。”   玉长生点头,“是,陛下。”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季薄情循声望去,只见崔不群、裴宗之和华九灵都带军平安归来。   崔不群马后还绑着崔荒诞。   马在前面跑,被束缚的崔荒诞不得不也跟着跑。   跟着他们同样前来的还有顾清池和其他投降的魏军。   崔不群下了马后,第一时间看向悬崖峭壁处。   那里也是季薄情曾经看到一个眼熟人影的地方。   季薄情问他:“你在看什么?”   崔不群摇头,“臣只是看还有没有埋伏。”   裴宗之蹲在杨九春的脑袋前,仔细观察了一番,又上手摸了摸,断定道:“没有易容,这正是杨九春本人。”   季薄情呼出一口气,“朕总算是解决了心腹大患。”   她看了一眼跟过来的顾清池,见他并无异状,甚至还颇为欢喜地在人群中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季薄情心下大安。   她就知道,如此聪颖的顾清池怎么会着了杨九春的道!   季薄情看向崔荒诞,“崔荒诞。”   崔荒诞抬眼看了她一眼,颇为冷淡道:“陛下,‘成王败寇’,虽死无怨。”   他好像整个人都失去了精神气,也不知道崔不群跟他说了些什么。   “好,那朕就要想想如何惩罚你了。”   季薄情看向崔不群。   崔不群面色温和,浅浅一笑。   “这件事,臣来为陛下参谋,毕竟天下无人比臣更加清楚崔荒诞怕什么了。”   崔荒诞难言惊慌地看向崔不群。   崔不群笑容依旧温和。   崔荒诞啐道:“老狐狸,即便死了也要留下这么多后手,算……算了……”   方才情形比较乱,如今平稳下来,季薄情才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裴宗之并没有按照之前所说及时赶来,他好像十分相信玉长生能够解决这里的事情。   连同崔不群在内,他们所有人都好像在推动着事件发展到这一步。   这个地点,这个时间,玉长生为她使出这样一招。   季薄情下意识看向悬崖,就好像那里藏着另外一个人。   她调转马头,大声道:“大周的英雄们,随朕攻下冀州,让天下尽归大周!”   在场大臣与士兵纷纷下跪,朗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将冀州攻下后,季薄情带领大军还归长安城。   长安城百姓纷纷夹道欢迎。   季薄情坐在高头大马上,忍不住笑意。   昔日他们听信谣言鄙视她,如今却因为受够了杨九春的苛捐杂税,对她如此欢迎。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季薄情回到皇宫中,穿过大殿,直接坐到龙椅上。   朝堂两侧的官员纷纷跪倒在地。   季薄情举起双手,笑道:“众爱卿平身。”   “昔日朕定大周年号为光乾,如今朕重归大宝,理应换一个新年号,预示着大周新气象。”   季薄情顿了顿,环顾众人,缓缓道:“从今日起,定年号为世盛。”   “朕要重现大周盛世!”   随着她话音落下,整个场景慢慢变成了画轴上的一副画。   画上用毛笔提上四字——“大周盛世。”   此乃《盛世》新的资料片。   一只手将画面打散。   季薄情躺在金色的华丽长榻上,随手比划着虚拟屏幕。   她身下压着一件白色长袍,长袍上沾染着迷乱的痕迹。   她仰头看着悬在头顶的俊美面容,伸手一拉。   那人顺从地低下头,衔住她的唇。   他用气音道:“陛下便是我的一场盛世长梦。”   季薄情挑眉微笑,“如果觉得是梦,那就永远不要醒来好了。”   “朕许你沉醉其中,长生。”   季薄情起身赴了上去。   玉长生毫无反抗,任由他动作。   他仙姿玉骨、清冷如仙,却被压倒在一床锦绣、胭脂、落花中。   他唇上还沾着她唇上的胭脂。   他却茫然无措地望着她。   季薄情扶住他的脸,笑道:“长生有德有才有貌,堪配为后,如何?”   她轻轻勾起他的下颌,即便他已经加冠,却仍旧有一双不染尘埃的清纯少年眼眸。   他深深看着她,仿佛在看着自己的全世界。   他张开双臂,像是拥抱一朵云一样,抱住了她。   “谨遵圣旨,陛下。”   天下人皆羡长生,长生却只羡鸳鸯,只图鸳盟。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