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把日常过成剧本杀》作者:老天鹅啊   文案:   为了找寻写作灵感,我开始沉迷剧本杀游戏,而一切就从一次剧本杀约本开始。   随机约到的游戏伙伴性格各异,但游戏过程愉快,我们逐渐发展成为长期约本的小团体。   然而在深入的交往中我却发现他们各有秘密、各怀鬼胎。   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应该抽身离开吗?   我平凡的生活会被破坏吗?   我还会是妈妈的乖孩子吗?   日常与诡异之间反复交错,我的现实生活已经变成了一场剧本杀。   现代,本格,困难。   当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处危险时,陈先生遇袭的消息已经传来。   原来我不是死者,而是凶手预设的扛推位。   单元剧本,主线锁凶。   言情小说,轻微悬疑。   日常为主,诡异为辅。   公众号写手×教育机构老师   =严厉傲慢很狗但又很温柔×天然会撩勇敢赤诚   =剧本杀老司机×剧本杀萌新(会不断进化)   言情小说,有惊悚成分。   剧本杀单元剧,现实探案成分较少。   整个小说中发生的事儿都十分日常,非日常成分极少。   虽然是第一人称,但本故事纯属虚构。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悬疑推理 都市异闻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小王 ┃ 配角:陈先生,硕硕,思思,碧莲,阿奇 ┃ 其它:职场   一句话简介:剧本杀般的日常逗乐小故事   立意:互相关爱,互相拯救 第1章 剧本杀   2019年5月的一天,我崩溃了。   此时距离我来到N市工作和生活,就快要满一年了。   这场崩溃是多方面的——主体其实还是工作上的压力和疲劳,但导火索是,我唯一用来排解压力的活动,突然也不能顺利进行。   这一天,我把手指按在撤销键上,足足删去了码出来的两千多个字,然后看着空白的word文档发怔。   一般来说,我遇到不顺心的事都会选择和妈妈打电话聊一聊。   我的妈妈漂亮且精明,有时我能从她那里找到答案,有时会得到一些建议,有时仅仅是有所发泄,让心情好一点,那也不错。   但是只有写小说的事儿,我和她之间永远不可能达成共识。   硕硕没有发现我的反常,她一直趴在我对面的书桌上,一边看选秀,一边快乐抖腿。   我索性叫她:“硕硕。”   “咋啦?”在回应我时,她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她的手机屏幕。   我说:“我觉得我不行了。”   她已经对我的小题大做习以为常:“怎么不行了?又卡文了?”   “不是卡文。”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一个事实,“是我觉得我这几天码的所有,都是屎。”   我不觉得自己小题大做,这事儿很严重。   这就像唱戏的倒仓了,做菜的味觉失灵了,而我作为一个码字的脑子不灵光了。   “那你可以休息一阵子嘛,毕竟你的本职工作也并不是个码字的,”硕硕纠正道,“你是个教育机构的老师。”   “对,可能这就是问题,”我用力揉着太阳穴,“这工作太‘实’了。”   硕硕不解:“什么叫太‘实’了?”   我说:“就是太实在了。别的工作一天总有摸鱼的时间,可以胡思乱想,可我总不能在上课时走神,于是我胡思乱想的时间就少了。所以上个坑填完之后,我再也编不出什么像样的故事来了。”   硕硕了然:“你想辞职了。”   “不,”我否认,“这特么饭还是得吃的。我主要是觉得我没给自己留一个构思的时间。填上个坑的时候,我拿码字当休闲,除了工作就是码字,没什么其他活动了。但是要想构思出一个像样的故事框架,立出合理的人设,还是要从日常生活中汲取素材——所以说,我现在可能不应该急吼吼地码字,而是应该把这部分时间拿出来干点别的——我得搞点其他爱好,素材积累齐全了再开坑。”   硕硕把手机翻转,屏幕冲我:“欢迎和我一起追选秀。”   我觉得我拳头硬了。   不过也不失为一条路,说不定能整个娱乐圈文出来呢。   于是我和她一起看了半个小时选秀。   脚趾在地板上抠出了一座城池。   “不是,我不是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哦,”我说,“主要是我对娱乐圈了解太少了。任何一个读者都可能比我知道更多黑幕、细节,我给他们写文这不是关公面前舞大刀吗?”   硕硕把视频暂停,看起来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我知道了,你想写点自己擅长的——老师的办公室恋情?”   我挺感谢她这么上心地帮我思考,但还是有些脑壳痛:“教育机构的老师除了教研以外根本不碰面,而且我那几个男同事让我没有任何幻想空间。”   硕硕说:“那不行你写写青春校园呗,你跟中学生接触总归很多。”   我赶紧给她打住:“干这行让我写青春校园等于要我的命。我要是把自己带入成中学生女主,写她和中学生男主谈恋爱,那我还怎么面对我的学生们?而且不是说校园言情不让写好结局吗?BE可不是我的风格。”   “那这确实是个难事。”硕硕也陷入了纠结。   *   我和硕硕是中学六年同学,也是现在的合租室友。   我读了个中流二本大学,毕业后来到她所在的城市工作,她顶流985毕业以后读研了。   由于她被分到了全校区最老的宿舍楼,里头破得一塌糊涂,蟑螂蜘蛛横行霸道,把她折腾得神经衰弱之后与我一拍即合,走上了合租的道路。   经费有限,我俩租的房子不大,不过小区很干净——是那种供拆迁户搬家建的安置房小区。   因此,小区里老人很多,几乎占到了七、八成。   他们总是三三两两的聚在小区门前晒太阳,每当我们路过时,便会接受他们毫不避讳的凝视。   不止是我们,实际上只要是个年轻人,不论男女,不论衣着,都要接受审视。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娱乐——在衰老得一无所有的躯壳里,通过观看那些充满活力的生命体,来获得一点点活下去的力量。   没有人喜欢被凝视,但我们也渐渐学着去习惯,去接受。   因为随着入住时间的增长,我逐渐感受到了小区里那充满压迫感的氛围。   比如,不知哪一天,原本常坐在门口的某位老人便会消失,留下那些总是和他一起晒太阳的好朋友们。   这些好朋友们也通常不会因为老人的去世而哭泣,因为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经历过很多次,除了一脸木然,也不会有更多表情。   在我的印象里,从搬进去的第一天开始,小区里哀乐声音便没怎么断过。   别的小区外墙门面房都是好吃好喝的,这个小区外墙倒是纸扎店比较多。   由于坐地铁上下班太麻烦,我曾考虑过买辆二手电动车。然而在我去地下车库考察充电桩够不够用时,一回头就看见个大红的纸轿子,旁边站着两个红脸蛋子的纸人。   当天晚上我就做噩梦了。   我梦见自己想要起身,却怎么都起不来,动弹不得,于是只好用力把自己翻下床。然后我爬起来,走出卧室大声呼叫硕硕,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一回神发现我还是那个姿势躺在床上,根本没有动弹。   我再次把自己翻下床走出去,也不开灯,在一片黑暗中用喉咙里的气音嘶喊。这次硕硕听见了,她抓着我的手,在很近的地方问我:“你怎么啦?梦游啦?”   因为听见她的声音,我稍稍平复了心情,却在这时分明地看见硕硕本人打开了她的卧室门,拿着水杯似乎打算出来倒水喝。   那么现在抓着我手的人又是谁呢?   我当即冷汗直冒,惊醒在了自己床上——我原来根本就没从床上起来过。   这他娘的是经历了一次鬼压床。   于是买二手电动车的计划也就搁置着,打死我也不想再进那个鬼里鬼气的地下车库。   不过“鬼压床”这事本身我倒不在意——我大致知道鬼压床是可以用神经学知识解释的,可能白天时被吓了一跳,然后睡觉时又压到哪根神经了吧。   我当然也不会因此觉得硕硕可怕,她这人身上满是阳刚之气,一点不像个鬼。   老实说我是有些羡慕她的,不仅头脑聪明,而且心态十分强大,当年哪怕是高考前也整天乐呵呵的——当然这可能是因为她明知自己啥都会。   总之认识这么些年,没见过她有什么烦心事来找我诉苦,净是我去找她凄凄叨叨倒苦水,遇到点事就垮着张脸——就像这次写不出东西时这样。   不过和硕硕诉苦的话,一般只能起到发泄排解作用,并不会真的找到出路。   但这次让我惊讶的是,她竟确实提到了一个我有点感兴趣的东西。   她说:“你要是真的很想积累些素材、多接触些人的话,要不要试试去玩剧本杀?”   *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剧本杀,第一反应是类似“狼人杀”、“三国杀”的纸牌发言游戏。   硕硕:你不看综艺的吗?哦对你确实不看。   于是我花了一些时间去了解了一下,大致来说就是——   几个人,一人一个剧本,在剧本里有每个人的身世背景,以及案发当天的所见所闻。所有剧本合起来是个完整的推理故事,但是大家只能看自己的本子,至于其他人那里的剧本信息,要靠聊天获取。这些人中,其中一个是凶手,复杂点可能还有帮凶。其他人要找出凶手,而凶手则需要诬陷别人——这操作还有个专有名词,叫“扛推”。   现在已经有了那种专门提供剧本和场地的店子,店员会友情出演工具人、主持人。如果我想玩一个演员人数比较多的剧本杀,但我凑不出这么多人,那么就可以付钱之后定个时间,由店家帮忙把其他想玩又恰好有时间的人跟我凑一桌。   这是什么天才想出的游戏方式和赚钱模式。   大城市娱乐项目就是多啊。   我恨不能把硕硕抓过来亲一口:“这个有意思哎!我靠,这也太适合激发灵感了吧?”   硕硕开了一包薯片,关上已经播完的选秀,打开电视剧:“是吧,我看到时就觉得你肯定会喜欢——到时出门记得带钥匙啊。”   我诧异地看着她:“你不陪我一起去吗?”   硕硕:???   *   我和硕硕是中学六年同学,是现在的合租室友。   同时也是两个社恐死宅。   区别是硕硕已经完全接受自己的社恐患者身份了,彻底拒绝了一切无效社交,专心在她的“本命”和“墙头”那里寻找快乐——当然,这俩词也是她教我的,她说“本命”只能有一个,“墙头”可以有无数个。   而我尚且把自己的社恐心态当成自己的一个缺点,时常因为自己不能大大方方地说话而羞愧万分。   由于我明知自己靠智商做不了研究,靠能力干不成一些大大咧咧的活儿,本科不是什么好学校而且又学了“应用化学”这么个难搞的专业,所以早早考了教师资格证。   谁知道人家大城市招老师只要师范生和研究生,于是也进不了什么正规学校,就只能在教育机构卖卖苦力这样子。   在机构培训期间,为了减少自己在人前说话的紧张感,我硬是逼着自己玩了上百把手游狼人杀,一个人在十一个人面前叭叭得那叫一个酸爽——当然,也被骂得相当惨。   饶是如此,在上第一节 课的前一晚,还是紧张得一夜无眠。   这么一细想,我好像还真是挺废物的。   而硕硕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大家都是废物,为什么有些废物懂得去找自己擅长的事做,而有些废物总要去做些挑战自我的事儿。   硕硕:你到底想不想去玩?   我:我想去。   硕硕:那你去就是了,拉我一起干嘛?   我:我不敢。   硕硕:那你还是不想去。   我:不是,我是想我们俩一起去。   硕硕看了我一会儿,显然她和我一样开始陷入紧张了。   她为难地皱着眉头:“那我们要不要先看看综艺里头别人是怎么玩的,就当预习一下?”   我愣了愣:“这不至于吧,游戏而已哎。“   硕硕摊手:“那行,你在软件上找店约时间吧,等会我把我那份钱打给你——别找太远的,太远我不去。”   好嘞哥!   我赶忙掏出手机,生怕她三二一就反悔了。   打开软件,搜索“剧本杀”,最近的一家店,打开——约本价格268元起。   我看了看硕硕。   硕硕问我:“又咋了?”   我说:“不然咱俩还是先预习一下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建议收看时点击左下角【设置】,将【行距】拉扯到最大,给您最丝滑的阅读体验! 第2章 那个男人   咱俩都是普通家庭出身,268元一人次的娱乐活动,好像还真没怎么参加过。   我提出了硕硕那份钱也是我来付,硕硕说她不要反正她也有点想玩。   然后话音没落钱就已经给我打过来了。   行叭。   但反正这么多钱不能浪费了,于是我和硕硕多方观战,终于临时抱佛脚地明白了个大概。   我们有空的时间比较怪——周一下午。   因为作为一个教育机构老师,我的空闲时间和别人完全反过来——周四教研,周五、周六、周日上课,而我空闲的时间里,硕硕只有周一下午没课。   奇的是,还真有四个人约了这个时间段的本,选的还刚好是个六人本。   我生怕这好机会溜走了,手速飞快地就给定了下来。   然后我就坐在那琢磨,这些人得是干嘛的,周一下午这么空闲。   两秒后,我后知后觉地惊出一身汗——可别是我的那些个傻逼同事吧?   *   好在,现实并没有那么多巧合。   店家给我们组的这个六人局,我很满意。   这家剧本杀店开在一个很老旧的商场——老旧到基本废弃的地步。   它看起来很像在我们老家都快被淘汰的那种“百货大楼”,那么在N市这种大城市,就更没什么人会来光顾了。   商场内营业的店铺已经非常少,偶有开门的服装店,卖的也是那种老太太才会穿的衣服,店长阿姨坐在店中央就打开盒饭吃起来。   保洁人员是有的,但明显也很懈怠,地砖缝隙里的陈年瓜子壳都没有清理。   剧本杀店在六楼,我们两个路痴没找到楼梯,几乎是带着“壮士断腕”的心情上了那部锈迹斑斑的电梯。   出乎意料的是,这家剧本杀店子本身倒是装修得不错,干净明亮,跟那种高级理发店似的。   出了电梯我俩都有种穿越的错觉。   店家小哥很快笑脸迎上来——今天下午只有一场,他知道我们是来玩《大难咒》的,很是热情地把我们带到了一个装修得古色古香的房间。   “还差一个人呢,先坐着等等吧,”店家小哥自来熟,还不忘笑嘻嘻跟我们说一句,“小姑娘玩这个本,胆子挺大啊。”   我和硕硕:???   没等我们细品这话里的意思,房间里娇滴滴的声音便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哎呀终于来人了,让我看看这次的约本小伙伴是谁呀?”   说话的姑娘仰在沙发的靠背上,见我们进来动也没动弹一下,就那样仰视着我们,却硬是让我感觉自己在被俯视。   姑娘很漂亮,齐刘海,整齐的齐肩发,是一种很干练的日系风,耳朵上坠着两个大大的粉色绒绒球,上身仅着一件抹茶绿的小吊带,身边的包包上有大标。   很遗憾,我和硕硕都不认识名贵包包的品牌——但这姑娘,在我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是那种财阀大小姐人设。   坐她身旁的另一个女生倒是看起来更温柔一些,中分的大波浪染成栗壳色,带着闪亮的耳坠和戒指,穿着白色的长裙,像极了某位希腊女神。她冲我们招了招手:“快进来吧,随便坐随便坐。”   大小姐觉得逗,哈哈笑道:“你怎么跟这儿是你家似的。”   女神似乎也觉得像是这么回事,娇羞地捂了下脸又放开:“我是看她们都在门口不进来嘛!”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对店家给我安排的场子很满意——这人设也太他娘的分明了,爱了爱了。   我和硕硕很快坐到了她们对面的沙发上。   明知硕硕非必要不会开口说话,我便客套道:“你们好。额,我们俩是好朋友,一起的。”   不知道我的自我介绍哪里戳到了她们的笑点,她们又嚯嚯嚯地笑了起来,女神说:“好的好的,我们俩也是好朋友,一起来的——我们还约了两位男同胞,那边是一位,还有一位应该在路上了,等他到了我们就选角色。”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位一直被我们忽略的小哥——不对,应该是小弟。   他在窗边站着,白白净净的,瘦高的个子,看得出年纪不大。   我脱口而出:“还是大学生吧?”   他好像没想到我会突然和他说话,愣了一下,然后笑笑地回道:“怎么,难道你不是吗?”   老天鹅啊,这孩子小嘴恰了蜜。   *   好的,我承认我属于脸比较显嫩的那种,但目前为止这带给我的坏处大于好处。   好几个来机构报课的家长都是一看见我这张脸就要求换老师,似乎对我颇不信任。   有的家长说得比较婉转:“哎呀,我可不是不信任王老师哦,实在是我家孩子太调皮了,非得要个凶一点得老师才震得住他呢。”   然后我就标准话术:“哎呀好的呢,我们都理解的。我们这儿还有李老师、刘老师都是非常优秀的老师,您可以和前台小姐姐聊聊再决定哈。”   时间长了,我都快忘了长得显小是件好事了。   我和硕硕早到了十分钟,但一直等到超过约定时间十分钟,那个迟到的人还是没有来。   大小姐逐渐开始不悦,她的好朋友在劝她出来玩不要不开心。   女神还很积极地让我和硕硕不要急,她们在催了。   至于我和硕硕,一个在开心地观察他们每一个人,一个在开心地刷墙头的动态,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又等了一会儿,大小姐绷不住了,起身去外面打电话,隔着门也能听见她的声音:“你什么情况啊,我最烦玩游戏迟到的人了。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不用来了,以后都不会再找你了。玩游戏嘛,我随随便便就能找个人顶上来,再!见!”   女神和我们尴尬地笑笑。   然后大小姐挂掉电话走进来,看得出妆都气得不太熨帖了,手指飞快地按键打字,似乎在约人。   不过,好像不太顺利。   大小姐皱皱眉头,发了个微信红包过去。   对方顿了顿 ,不知又发来一句什么,大小姐轻轻骂了一句:“草。”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她打开了购物软件。   *   如果说她打开购物软件就已经足够令我疑惑的了,那么接下来就是震惊。   不知道她打开了什么页面,然后在购物车那一栏疯狂按加号,我都不知道她按了几次,然后指纹付款。   紧接着,她抬起头来看向我。   我赶忙把头扭向其他方向,再扭回来时就见大小姐已经坐回沙发上,眼底有些轻蔑——不知是对我这个“偷窥者”,还是对其他什么人。   我发誓,我平时的工作生活中没这么喜欢盯着别人手机看,但实在是这次出来就是为了取材,而且我又实在对这几个人都很感兴趣。   我默默在心里道歉,并想着:没事没事,今天一过去就谁也不认识谁了。   倒是大小姐先大大方方地说:“不好意思啊,我约的这个人实在不上路子。我重新找了一个,人就在附近,马上就到——我们几个就先选本吧。”   说罢一边打开包包补妆,一边熟练地叫道:“店长小哥,给我们这屋上壶茶,再来几包薯片话梅!”   店长小哥入戏挺深,应了声“得嘞”,很快把茶歇上齐了。   大小姐嚷嚷我们道:“吃吧吃吧不要客气,算是给你们赔礼了。”   我开始确定,我们应该是真碰上有钱人了。   薯片茶水本身不算贵,但是在这个地方,它们身价能翻好几倍。   说实话,我很想吃,但又不能明说,非到人家把薯片塞我手上了才磨磨唧唧地拆开,遵从的是三推四请那一套。   硕硕就很果断,说不吃就不吃,送到手上了也给放回茶几上去。   我暗暗给她竖个大拇指,意志坚定,牛逼牛逼。   女神对大小姐的提议有些为难:“我们先选本吗?不等人到齐吗?”   大小姐补好了妆,把化妆品收起来,显然心情又好了不少:“不用等,剩什么就让他玩什么。来吧来吧。”   于是店家小哥拿了一堆本子进来,张口就是:“第一本是个青楼女,谁来演?”   *   后来想起来,我那时真是少见多怪——既然连杀人犯都有了,那出现个青楼女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当时我内心是满满的拒绝,疯狂默念:我不演我不演我不演。   硕硕坐在我旁边,面瘫的脸上古井无波。   好在大小姐当即哈哈大笑:“这个好这个好,留着给我约的那个人来演。”   女神看起来有些诧异:“不是四女二男的剧本吗?你约了个女生来吗?”   大小姐心情大好:“男的怎么啦,让他反串嘛,我就想看他演这个。大不了我来演男的就是了——你要是觉得不合适,那这本让你们家阿奇来演?”   女神神色一下子垮下去,温温柔柔的模样没了,看起来有些不悦和慌乱:“你可别乱说。”   可能是因为发现我总在盯着他们看,女神也格外在意我的神色,总是时不时地就瞄我一眼。   而那位大学生,看来就是大小姐口中的‘阿奇’本奇,因为大小姐那话一说出来,他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店家小哥把本子放下:“那行,那这本就先留着。下一本是公主的侍卫,谁来演?”   说时迟那时快,硕硕刷得把手举了起来:“我演。”   我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是生怕后面还有青楼女二号,青楼女三号。   *   好在这个剧本并不是青楼女开会,后面的角色也很快决定好了。   大小姐拿了皇后本,女神是皇后的丫鬟,阿奇拿了和尚本。   本人不才,成了公主。   啧啧,小王很满意。   我还老神在在地跟硕硕说:“我估计我这公主肯定喜欢和尚。自打高阳公主跟辩机那一出之后,只要公主跟和尚同时出现,那就少不了有点什么。”   店家小哥那边说:“那行,角色确定好了的话,大家先各自看剧本,我们一个一个来更衣室换衣服——皇后先来吧。”   我透过雕花的木头窗子看向大小姐离去的方向,发现还真有个更衣室,放满了古装的衣服。   大城市果然会玩。   本公主摇摇头,一边惬意地喝了口茶叶水,一边打开自己的剧本——   第一行,第一句话:【你其实不是公主,而是一个青楼女。】   我一口茶水呛了出来。   硕硕手忙脚乱地帮我拿纸,女神乐坏了:“你这本子这么刺激的吗?”   阿奇喝着茶水也呛了一小口,咳嗽着憋笑。   我一边道歉一边狂咳,整个人狼狈不堪,恰在此时,“那个男人”站在门边敲了敲门——由于在一段时间内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和硕硕私下里一直用“那个男人”来称呼他。   因为刚才大小姐走时没有随手关门,所以他其实已经进来了,敲门只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所有人齐齐向门口望去,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别人为什么突然安静下来,但反正我是因为,没怎么在现实中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这就是我第一次见到陈先生。   板着张脸,倒不一定是在生气,但总归是不太开心。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男主出场,顺便跟大家说一下文章结构的事儿,让大家有点心理准备:   ①剧情线:一共会出现四本剧本杀,每个剧本杀之间,会有几章穿插女主“小王”的日常生活,所以也不算单纯的单元剧   ②感情线:会比《研究员》还慢热,除了最后大GC来临时,基本会在暧昧期度过整篇文 第3章 天牢死囚   我一下子把坐得比较嚣张的两腿并了起来。   女神举手投足间比之前又温柔了一个度:“啊,你是思思的朋友是吗?”   那人点头:“对。”   女神指了指大小姐之前坐的地方:“这是思思的位子,你坐她旁边吧。”   那人没说话,拐了个弯,在我旁边坐下了。   带着一股香香的洗衣液味道。   我吓得又往硕硕身边挪了挪。   我尝试着说:“你好。”   他没看我,但是点了下头,问道:“你们都选好本了是吗?”   我指了一下:“是的,你的本在那边。”   他伸手把本子拿过来,什么也没说,打开本子看了起来。   *   思思和女神比我和硕硕要年长一些,而这人应该比思思和女神再年长一些。   可能快三十岁了,还会喜欢玩这个吗?   他倒也没怎么打扮,发型穿着都正常,但就是那张脸实在耐看,声音也好听——大概就是可以当声优的水平。   我当时特别想和硕硕讨论一下,奈何他靠我们太近,讨论不了。   那还能怎么办,只能专心看剧本。   我看东西一向快快的,刷刷地就看完了,抬头一看,女神和阿奇才看了一半。   硕硕早就看完在等我了,此时正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我,也不知道她剧本里都写了些啥。   而我的剧本,在我发现我兜了一圈居然还是个青楼女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能震撼我了。   事情是这样的——   我是个青楼女,但我们楼内里其实就是个杀手组织。   我武艺高超,经常被派去执行高级任务,动辄就屠人家好几十口子。   什么汴东白家、陇下李家、山阴刘家的惊天大案,那都是我的手笔。   这次我的任务是行刺皇帝。   于是我先趁公主私会和尚之机,宰了公主,毁容弃尸,然后易容成公主的样子混进宫里,深夜手起刀落剁了皇帝脑袋。   当天只有皇后、公主、和尚、皇后丫鬟、公主侍卫以及“皇帝从宫外带来的青楼女”进过皇帝寝宫,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而我的任务是:【判断自己是不是凶手。若是,请隐瞒;若不是,请找出真凶。】   皇宫安保做到这个份上,这皇帝不行咱就别当了吧。   *   很快思思回来了,穿着一身金黄色汉服。   那是真的好看。人间富贵花。   近几年汉服大热,说实在的我也买过两身,但意识到我怎么都拍不出汉服模特那么好看的照片之后,我就消停了。   倒不是我长得有多丑,实在是体态跟不上,虽然瘦但有点驼背,曾经被人说过有点像死亡笔记里的“L”。除此以外,发量也是硬伤。   思思发量就很多,一看就是平时没什么烦心事的那种人。店员帮她盘了头发,金色的发饰贵气得很。   我们几个发出“哇哦”的惊叹声,女神还拍着手说“这身好看哎”,唯独我身边的帅哥动也没动,还在专心读本。   思思显然是对此不太满意的:“哟,不是说得上班吗?这就来啦?”   帅哥抬头看了看她,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在哪上班不是上呢?”   思思似是见他服软,表情好看了些:“你有数就好。坐到我这边来吧,别忘了,你还得陪我三次呢。”   我寻思这对话不一般啊,不像男女朋友,也不像普通朋友。   像大小姐和鸭子,像公主和面首。   我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男人,他脸上已经没了笑意,似乎带着一点点烦躁起身,真的依言坐到对面去了。   我终于往回坐了坐,解放了快被我挤扁的硕硕。   思思心满意足地看着男人坐到自己身边,自然地把胳膊肘支在男人肩膀上,看起来百媚千娇:“我给你选的角色怎么样?”   男人没推开她,但也没看她,只认真地研究自己的剧本:“是个好本子。可惜对面那俩小姑娘看起来是两个新人,不一定会玩得有意思。”   我和硕硕:???   我一下子尴尬起来,硕硕倒是没反应——她知道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我。   手足无措之时,店家小哥救了我,他在门口叫道:“公主来换衣服吧。”   *   我去了更衣室,女店员帮我挑了件粉色的外衫,盘了头发,简单整了整,更多的是趁此机会教我怎么玩。   女店员:“以前玩过吗?”   我:“没有,第一次玩。”   女店员:“这样啊,这个角色还挺好玩的呢。你要注意你现在就是公主,你喜欢和尚,皇后是你母亲,侍卫是你的侍卫。记得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真实身份,千万不要。”   我信誓旦旦:“好的,我记住了。”   女店员突然问:“有没有什么心脏啊、呼吸啊方面的疾病啊?”   我一惊:“欸?应、应该没有吧。“   女店员:“那就好,有的话得及时说哈!”   我:???   然后我就回去了,手上还拿了把粉嫩的小扇子。   之后其他人也陆续换了装——   硕硕的侍卫行头是一身黑,腰间有把剑。   丫鬟就是一身绿,看起来有些土气,和她女神的气质很不相称。   和尚阿奇穿了僧袍,好在不用剃度,带发修行即可。   青楼女出去换衣服,半响没回来,店家小哥——或者现在该叫他太监了——太监尖着嗓子说:“那青楼女子疑有弑君重罪,已被下狱!天牢有规矩,一次只可有一人探视。全员探视结束后,若多数人认为青楼女无罪,才可释放。现在,是各位主子们断案的时候了!”   我入了戏才反应过来,这皇上都驾崩了,我们所有人都该穿一身白才对。   太监说完话之后,皇后立刻进入状态,看来是老手了:“昨晚哀家曾见公主的侍卫在御膳房鬼鬼祟祟,作何解释?”   侍卫瘫着张脸:“公主让我去给她拿花生酥。”   皇后斥道:“撒谎!我女儿自小一吃花生便浑身起疹。我本是最爱吃这东西的,怕我女儿误食,便不许御膳房再送这道点心来了。她怎会让你去拿花生酥!”   我特么哪知道真公主对花生过敏!我是为了支开侍卫才让他去拿花生酥的!   我忙道:“这花生酥……确实是我让他拿的,听宫人说母后原本喜欢,为了女儿便不吃了,女儿是想尽些孝心,为母后准备些爱吃的。谁想还没送到母后宫里,父皇便出事了。”   皇后想了想,似乎觉得这理由说得过去,转而又去找别的疑点去了。   我拿小扇子给自己扇扇风,缓解缓解紧张,同时也意识到写小说的人玩这个多少有点优势——虽然不会破案,至少编故事编得比旁人快点儿。   之后的时间里,基本上也算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那么几次被怀疑的时候,但最后都被我糊弄过去了。   大家倒是都比较怀疑我的侍卫,因为侍卫总是很少说话。   *   主持人太监负责控制游戏节奏,由于顾及天牢里那位的游戏体验,很快就叫停了这场公聊,进入了逐个找青楼女私聊的环节。   而在私聊正式开始之前,我们进行了第一轮“搜证”——实际就是到主持人太监那里抽卡牌,卡牌所写就是破案要用的线索。   我搜到的证据是:【侍卫指尖有白色粉末。】   我心下一惊,看向硕硕——这小子还下过毒?   随着一个个证据公开,我发现不止如此,因为尸体情况是这样的——   体内有剧毒,腹部连中数刀,颈间有勒痕,头颅上有重击伤,身首异处。   再看向室内诸位时,我心情挺复杂的。   看来人是不是我杀的还不一定,大家多少都干了点啥。   第一轮搜证结束后,照旧是皇后先找青楼女私聊。   而我们剩下几个人的聊天重点,就放到了青楼女是否有罪上。   可以确定的是,青楼女案发当晚整夜都在皇帝寝殿,清晨发现尸体时她就睡在尸体身侧,浑身是血。   但是根据硕硕搜到的证据,皇帝寝殿的剩余茶水中查出了迷药成分。   “那就有两种可能,”丫鬟女神说,“要么是青楼女给皇帝下了迷药,方便夜间动手;要么是别的什么人——比如去过御膳房的侍卫——下了迷药,皇帝和青楼女都喝了,所以青楼女才一夜安睡,不知发生了什么。”   和尚阿奇补充:“还可能是青楼女本就有意动手,旁人下了迷药,恰好方便了她杀人——我觉得青楼女嫌疑还挺大,我听说有个民间暗杀组织,便以青楼为幌子,叫什么‘暮荣楼’。你们有听过吗?”   我浑身一紧,这时又是太监救了我:“皇后视探结束,公主可以去了。”   *   这是我第一次玩剧本杀,很大的一个失误是,和青楼女私聊明明是一个获取关键信息的好机会,我却完全没想好自己该问点什么。   但很快我也明白了,我想没想好其实不打紧,因为这场私聊的节奏其实并不由我控制。   店家把天牢的气氛营造得非常阴间——房间用暗紫色的灯光,放着诡异的音乐,中间是木头栅栏,栅栏两边是两个木头椅子。   我看见对面那人,穿着交领汉服,外面披一件女式的紫色纱质外披,身子斜倚在木椅的扶手上,手上拿根香烟,悠哉悠哉地抽着。   我害怕了,我得缓缓。   见我愣在门口,他吐了缕烟丝,招呼道:“进来,坐。”   我依言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   看着眼前的栅栏,我突然分不清自己在狱中还是狱外。   他弹了弹烟灰,我这才发现店家还贴心地给这家伙准备了烟灰缸。   这特么是天牢死囚的待遇?   我定了定心神,我不能被美色迷惑,我是暮荣楼的头号杀手,我根本没在怕的。   我是个写小说的,不管他问我什么,我总是能圆过去的。   “你好。”我跟他打了招呼。   我以为我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突然放下香烟,起身向前走了两步,隔着栅栏向我伸出手来。   他说:“组织向你问好。”   --------------------   作者有话要说:   ①所有的剧本杀、案件都仅仅为感情和剧情服务,为了融入小说当中,并不能和真正的剧本杀一样有大量线索和推理。   ②所有剧本杀并没有套用现实中存在的剧本杀本子,都是我现编的,可能有微量漏洞,但是当小说看应该很难看出来。   ③第一个剧本重点在介绍人物,是略写,后面三个剧本会有详细时间线。 第4章 私聊   好家伙,那一瞬间我好似看到了救星,好似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同僚。   我一激动,直接把手握了上去:“你也是组织的人?”   *   他说他是组织中的低阶杀手,这次通过勾搭皇帝获得了进宫的机会,其实是为了和我打配合。   迷药就是他下的,他不是凶手,而是我的帮凶——而他之所以下迷药而不直接下毒,是因为直接下毒的话会被银针测出来,组织特制的迷药则不会。   我寻思那敢情好,有个老司机给我当帮凶,那我信心大大的有。   然后我就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情况全告诉他了。   还不忘问问他怎么确定我就是凶手,毕竟老皇帝死挺惨。   他则给我还原了当晚的真相——   他陪皇帝……额,上完床以后,哄着皇帝喝了有迷药的茶水,此时外头宫人呈上一盘花生酥,说是御膳房送来的夜宵。   皇帝一如往常地吃了夜宵,不过吃着吃着就睡着了,于是他将皇帝扶上床,自己也躺在一旁假寐。   这时不知是谁进来,用绳子勒住皇帝的脖子。皇帝在睡梦中有所挣扎。   这时,“啪”得一声,绳子断了。   我有点无语:“这绳子啥质量啊。”   他说:“是啊,这人肯定不是你。毕竟你是我们暮荣楼最棒的杀手,你怎么可能有这种失误呢。”   他夸得我有点高兴。   绳子断了之后,那人便惊慌地跑了。皇帝虽然努力申吟,但迷药药劲比较大,显然醒不过来。   这时又一人潜入,手起刀落剁了皇帝脑袋,用被子盖住脖子部分,假装皇帝还在安睡。   这回确实是我。   再之后第三人进来,拿起砚台摸黑往我已经剁下的脑袋上重重一砸,然后跑了。   最后的第四人,则是隔着被子往皇帝肚子上连刺几刀,然后也跑了。   他说完喝了口店家上的柠檬水润润嗓子:“所以你看,人就是你杀的。”   我信服地点点头——所有信息都对得上。   肯定是硕硕这个侍卫趁着给我拿花生酥的机会,往皇帝的夜宵里下了毒,皇帝吃了以后药效还没发作,就被我搞死了。   奶奶的,早知道我就不动手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我积极讨论,“他们已经有点怀疑我不是公主本人了,好在我都糊弄过去了。”   他看起来也很积极:“那我教你。我们这样——   首先,等会投票你一定要选择“青楼女不是凶手”,这样我出去了,才能在公聊时帮你挡着点。   然后,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要坚持说自己就是公主,因为公主一直受宠,她没有杀皇帝的动机。   你可以说你是来给父皇送夜宵的,但来到皇帝寝宫之后听见他已经在打鼾,桌上也已经有夜宵了,于是你就离开了——这样他们几个老手就会认为你这个角色的存在只是为了证明皇帝在某一时间还活着,从而帮他们排除毒杀而已。   在你后面进去的那两个人都认为人可能是自己杀的,他们什么都不敢说,我们等会就扛推他们。”   我对此计拍案叫绝,但也有疑虑:“可是他们已经知道暮荣楼的存在了,按你的身份,他们一定会怀疑你是杀手。”   他摊手:“剧本杀里哪怕平票也算凶手逃脱。这是个六人局,我们已经两个人了,只要我们能再骗到一个人,让他去投别人,这样你就逃脱成功了。”   “好的好的,”我连声应下,心里已经在考虑待会怎么欺骗硕硕了,“我明白了,那我就先出去了。我们聊这么久了,我怕他们起疑。”   “别啊,再聊会。陪我耗耗时间,我可不想太早出去。”他又喝了口水,把我叫住了。   我只得把抬了一半的屁股落回去:“行吧,还有什么要交待我的吗?我们还要聊点什么?”   他又点了支烟,开始下一话题:“你是个老师吧?”   *   在其他人看来,我俩的聊天应该极其漫长。   我都忘了问为啥要聊这个,当场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好多人说我不太像个老师呢!”   他说:“你有点紧张,应该是很少玩这个游戏,甚至可能是第一次玩。但不管多紧张,你说话逻辑是清楚的,甚至可以做到没有废话。   而且你很擅长用一些连接词,比如‘一个’、‘这个’之类的,来延长你说话时的思考时间,我猜应该是经常当众讲话——你肯定不是从事演讲的,因为你这张脸不管做什么演讲都没有说服力,书卷气也重,所以我认为是老师。   你右手的小手指外侧还留着洗不掉的记号笔墨水,应该是讲课时写错板书,随手就擦掉了——这是个不太专业的举动,你讲课太紧张了才会用手擦,稍微放松一点的老师都会记得去拿板擦。所以,你应该当老师至多没有超过一年。”   我眉头紧皱:“你也是老师?”   他摇摇头:“我不是,不过我的工作总和老师打交道。我在一家教育机构负责公众号运营。”   聊天走向逐渐偏离轨道,我倒有些惊讶他竟然有正经工作:“是吗,你……哪家机构?”   他说:“他山石教育。”   我跟他握手:“友商你好,我是‘新梦想’的。”   他也跟我握手:“不错不错,大机构。”   我谦虚道:“哪里哪里,还不都是被剥削压迫的打工人。”   他问:“你是哪个学科的老师?”   我说:“初中化学。不过我领导正准备让我接手高中生,现在同时备四个年级的课,都快累趴下了。”   他说:“那说明你教得不错啊。”   我说:“还行吧。因为我初高中时化学也不行,上完大学化学再回头看这些基础知识也就忘得差不多了,算是从头学。这样我当然就能记得自己是怎么从不会到会的,讲得也就清楚些。”   他说:“那你这算是挺有天赋的,会学习、情商高,其实适合学文科。怎么就学了化学呢?”   我叹气:“这说来话长,我高中不是化学不好嘛,高考前恶补了一段时间,结果语数外落下了,化学倒考了接近满分。最后因为总分不行,到大学里服从了专业调剂,就被调剂到化学专业了。”   他问:“那既然不喜欢化学,怎么不趁早转专业呢?”   我说:“我寻思既来之则安之,学得好了就有兴趣了,结果没想到拿了三年奖学金,最后我还是不喜欢化学。尤其是最后做毕业设计的时候,每一步做的都没问题,可最后数据它就是错的,也不知道是机器问题还是药品问题,头痛得很。那阵子被毕设折腾得天天做噩梦,生怕毕不了业,对搞研究也就彻底失去信心了。”   他说:“那确实不容易。不过你干这行还挺适合玩剧本杀的。在现代本格本里,如果出现跟化学相关的角色,其实大概率就是凶手。”   我问:“什么叫本格本?”   他瞄了我一眼,我觉得他快失去跟我聊天的兴致了。   “谈下一话题吧,”他说,“你是不是还写小说?”   我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这你都知道?三次元几乎没人知道这事的!”   他弹弹烟灰:“是的。因为我本来就是写公众号文章的吗,然后在工作之余也写写小说。我觉得我们俩身上有相似的气质。”   捏马这也太玄乎了:“哪种气质?是那种抱着电脑佝偻着背的气质?我觉得你没有啊。”   不知是不是被烟呛到了,他笑笑地咳了两声,转而问道:“怎么会突然跑来玩剧本杀的?”   我承认道:“为了取材。我刚填完上一个坑,写不出东西了。”   “这样啊,”他开始开导我,“你以前的坑都是怎么开的?”   我说:“找到喜欢的题材,想搞的人设,然后查资料,编故事。”   他问:“那你的立意呢?”   我说:“一般写着写着立意就出来了。”   “这就不对了。”他摆摆手,烟头的红光在空中画出一个“Z”字,“文章得有筋骨。可以是立意,也可以是别的什么元素,但如果你没有从第一章就有意无意地提出一个贯穿全文的东西,那文章就不成体系了,细心的读者会察觉到你是‘扯哪写哪’。当然那样的文也会有人喜欢,但你自己一定是不会满意的——否则也就不存在‘写不出东西’这一说了。你都已经有完结文了,怎么可能码不出字来呢?你能码出来,只是你自己不满意而已,可见你对自己要求还挺高的不是吗?不然也不会那么多便宜本子不玩,花这么多钱开这个剧本了。”   我说:“等会,什么叫那么多便宜本子?”   他停下抽烟的动作看向我:“怎么,你不知道你选了这家店最贵的服务吗?”   *   我的血汗钱啊。   我浑浑噩噩地离开天牢,往原来的房间走去。   在走廊里,恰遇上硕硕从房间出来——按顺序,她是下一个找青楼女私聊的侍卫。   寒江孤影,江湖故人。   擦肩而过时,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待会我打134块钱给你。”   硕硕很惊讶:“咋了?你捡钱了?”   我说:“老板说今天给我们算半价。“   *   重新回到公聊现场,众人立刻开始盘问我这么大半天聊了些什么,我便按照青楼女的交代开始一本正经地扯谎。   待我扯完,有些人的神色更沉重了几分。   而与我相比,硕硕回来得飞一样地快,我忙问她:“你们聊什么了?“   她说:“就聊了我下药的事——你不是都搜到我手上有白色粉末了吗——然后他就说那我应该不是凶手。“   我奇道:“就这?就没聊点别的?”   硕硕想了想:“他还问我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说完他就让我走了。”   “就让你走了?”我问,“你说啥了?”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就说我是N大的核物理系研究生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确实很聪明,但并不是福尔摩斯型的,这里看起来聪明其实只是因为女主傻而已。   今天双更!冲啊榜啊!20:00啊! 第5章 老骗子   这倒也是,硕硕这个专业,一般人还真跟她聊不起来天儿。   所有人都私聊结束之后,开始第一轮投票。   和尚阿奇和侍卫硕硕投了“有罪”,我、皇后思思、丫鬟女神投了“无罪”。   少数服从多数,“那个男人”被释放了。   他倒也没拿着烟过来,但因为他刚才抽了不少根,所以进来时带过来一阵烟味。   刚才因为“天牢”的氛围比较诡异,闻着烟味还不觉得有什么,这时再闻见,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硕硕甚至明显往后躲了躲,她比我还受不了香烟味道。   而“那个男人”本人,就好像没有意识到一样,撩了下下摆坐回皇后身边。   我很难形容这个男人举手投足的体态给我的感觉——虽然穿着女装,但并不让人觉得辣眼睛,反而让人觉得挺合身,举止也大大方方的。   起初那位名叫思思的大小姐非把这个剧本丢给他,其实有点戏弄他的意思,但现在看来戏弄不成,反而激发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别样美感。   思思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她完全不介意男人身上的烟味,一如之前那样把胳膊肘支在他肩膀上,甚至伸手勾了一下他的下巴:“小别致长得真东西。”   男人忽然眼神向下瞥了她一眼:“你今天应该是让我来陪你玩游戏的吧?”   思思也识趣地收了手:“当然啦。盘凶手啊,你觉得凶手是谁?”   男人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室内的灯突然灭了。   窗帘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自动拉起,整个房间密不透光,陷入了绝对黑暗。   我愣了一下,然后听见四下里的音响开始播放恐怖音频。   我和硕硕刷得抓紧了对方的手。   正在此时,我俩背后有红色灯光闪了一下,同时我们看见对面三人惊恐地尖叫出声,连带那个男人的表情都不太对了。   我俩愣了一下,赶紧回头,灯光却已经熄灭了,我俩啥也没看见。   极致的恐惧吓得我连闭眼都忘了,满脑子都是刚才红光映照之下,对面几位大哥大姐扭曲的表情——好家伙真比鬼还吓人。   对面有个女声尖叫道:“我靠什么东西吊在天花板上!”   黑暗中,我听见背后头顶有滑轮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侧丝滑而过,去到我对面的方向,然后滑轮停止了。   随着音乐放出“咚”得一声巨响,对面那群大哥大姐的背后也闪过一片红光。   我眼睁睁看着她们身后的红光中吊着一具女尸,胸口插刀,面目全非。   好家伙,这回换成我和硕硕表情比鬼还吓人了。   看气氛差不多能让我们值回票价了,店家小哥终于大发慈悲地开了灯,我们才看清那不过是个戴假发的模型人,脸用黑纸糊起来了。   店家小哥声线秒变太监:“宫外和田寺旁发现女尸一具。”   灯都开了,我的心跳声依然像雷声一样大——我知道我今晚肯定又要做噩梦了。   硕硕发现我俩手握在一块儿,很快嫌弃地甩开我,还在我的袖子上擦掉了我的手汗。   皇后从惊恐中平复下来,立刻去翻看了模型人的手,手上有个心形胎记。   皇后戏精上身,连退了两步,哭号道:“这才是我女儿啊!”   众人齐刷刷回头看向我。   我心里想的是,这还玩个鬼。   *   真公主手背上确实有心形印记,本人作为资深杀手当然注意到了——易容都做得到,搞个胎记又有何难。所以在我的剧本中我确实给自己也印了个胎记,不会让人起疑。   可现在真公主尸体都被发现了,那我肯定就是个假冒的了。   那么我该怎么编呢?   我看向“那个男人”,可他似乎没有一点要开口帮我说话的意思。   于是我一咬牙:“我确实不是公主,我是暮荣楼的人,青楼女是我的上线。他给我的任务就是假扮公主,还说真公主绝对不会和我同时出现。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于是众人又看向青楼女。   青楼女一挑眉毛:“对,没有错。因为暮荣楼实际正是公主所创。她野心勃勃,不满兄长继位,想要争得女帝之位,所以训练了民间杀手组织,专行刺举之事。几日前我与公主约好在寺庙附近接头,但我到时公主已死。为查明真相,我将公主容貌毁去,更换衣衫,命擅长易容的下属伪装成公主,查看宫中是否有异动。同时因怀疑是陛下对公主下杀手,所以我也设法勾引陛下,被带进宫中。”   我连声应和:“哎对,我就是那个下属。”   之后推理方向成功被带歪,基本上就变成了推理谁杀了公主,是和尚还是侍卫——如果是和尚,那就是情杀;如果是侍卫,那可能侍卫帮皇帝做事。   而我就悠哉地看戏,恨不能跟青楼女击个掌。   一番讨论之后无果,窗外晚霞也出来了。   一个剧本杀,居然能玩了三个小时。   这时“那个男人”看了看手表,似乎终于打算收尾了:“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杀害公主的凶手毕竟还是支线任务,我们先把谁杀了皇帝盘出来。按我目前知道的,侍卫和我首先可以排除,我们俩只是下药的。毒药没有发作,迷药不致死。绳子应该是勒断了的,用绳子的人不是凶手,这个人可以站出来。”   和尚阿奇便举起了手:“这个是我。我喜欢真公主,皇帝不同意,所以我才对皇帝动手。”   “那个男人”说:“好的,那下一个,‘公主’那晚又做了些什么呢?”   我现场编道:“我收到的任务只是假扮公主进宫调查。所以我那晚只是潜入皇帝寝宫调查去了,并没有杀人。而且我进去之后看见皇帝在睡梦中□□,我害怕他醒来看见我,所以很快就跑了。”   “那个男人”便看向皇后和丫鬟:“那你们俩呢?”   事已至此,没什么好瞒了的,她们便也说得爽快。   丫鬟是用砚台砸脑袋的,皇后是捅刀子的。   但她们都否认割过皇帝的脑袋。   一切合情合理,就是砍头的人找不到,皇帝的真正死因也就盘不清楚。   那么最终的投凶也就近乎盲投。   我投了【皇后】。   皇后投了【丫鬟】。   丫鬟、和尚、青楼女投了【(假)公主】。   侍卫投了【青楼女】。   看到票型之后,我极其震惊地看向青楼女——他在干什么,只要他去投别人,我们俩就赢了!   而太监则大声宣布:“凶手逃脱!”   他说:“真正的凶手是——青楼女!”   *   怎么说呢,这游戏真的一点都不好玩。   这周二,我备了初三、高一的课。   这周三,我备了高二、高三的课。   这周四,我浑浑噩噩地去机构参加教研,满脑子还是那场剧本杀的事。   我觉得很屈辱。   故事的真相是——   侍卫实际上是敌国的奸细,他组建了“暮荣楼”,自己潜入宫中成为一名侍卫。   他给我下达了命令,让我设法除去皇帝。所以我真正的同伙并不是青楼女,而是硕硕——我说为啥她从一开始看我眼神就不对呢,后来回家路上她告诉我她在暗示我们俩是一伙儿的。   由于这场游戏禁止其他人之间私聊,所以我和硕硕一直没机会对信息——虽然私聊途中在走廊遇到了,但我们要是串信息的话可就算是作弊——于是整个事情就非常混乱。   更要命的是,硕硕一直说的“下药”并不是下毒,而是下“迷药”。   是的,侍卫趁着去御膳房在茶水中下了迷药,为的是方便我这个同伙儿下手。   而青楼女趁着皇帝昏睡直接喂毒,皇帝中毒五分钟一命呜呼。   之后和尚想勒死皇帝,他不知皇帝此时早已死去,因业务不熟练勒断了绳子。   再之后我去砍头、皇后去捅刀子、丫鬟去砸脑袋,其实都没有什么卵用,只不过是叠加伤口罢了。   这个剧情本不难推理——因为有证据显示毒药发作时间是五分钟,只要我们对时间线时发现,和尚是皇帝中毒五分钟后才进去的,其实就可以锁定凶手。   但关键是,青楼女故意模糊了“下药”的事,让人认为毒药是侍卫下的。而青楼女又显然没有理由帮侍卫隐瞒,于是大家就相信了他说的,毒药还没有发作,并不是致死原因。   更完蛋的是,因为我一直按他的要求,说我进去时听见皇帝在打鼾、在□□,就进一步证明了皇帝不是毒药毒死的。   知道真相的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憨憨——当然硕硕更是个憨憨,这家伙惜字如金,连自己下的是什么药都没说清楚。   但回家路上硕硕说的倒也有道理:“我是没明白‘那个男人’在玩什么,但我要是说我下的只是迷药,那大家就会问我为什么下迷药,是在跟谁打配合。我总不能自爆说自己才是组织老大、是敌国细作吧?我想着将错就错,让大家以为我是下毒的,这样就不会怀疑咱俩是共犯了——毕竟我们没必要下两次手啊。”   总之就是我们俩新手被狠狠地欺骗、利用了一个下午,玩个游戏玩出了一肚子的气,还不好发火——毕竟游戏规则就是这样,自己蠢也怪不了别人。   那么青楼女在这个故事里究竟又是什么身份呢?   这也是我听完真相之后唯一的疑问。因为这么说来,青楼女并不是我们组织的人,她似乎和所有人都没有联系。   当我这么问的时候,“那个男人”看起来心情已经不很错,和刚来时判若两人:“你还记得被你屠了全家好几十口的汴东白家吗?”   我僵在原地。   他说:“我是白家唯一的活口,是白家的遗孤。”   *   那天的最后,我们一起离开了剧本杀店子,在楼道里等那辆破电梯。   思思和女神叽叽喳喳地嬉笑打闹,思思嚷嚷着要玩夜场、去酒吧,女神欣然答应。   阿奇一直站在女神身边微微笑着,格外安静。   和他一样安静如鸡的是我和硕硕——硕硕今天的社交时间已经饱和了,她迫不及待地想缩回自己房间里去;而我则是因为被戏耍了一个下午,心情实在萎靡。   此时“那个男人”已经换回了自己的黑色衬衫,看起来正正经经的,一点不像个老骗子。   可能是看我垮着张狗脸,他也知道自己用力过猛了,就站在我身边说了句:“剧本杀这个游戏其实就是满口谎言,下次再玩的话记得谁的话也不能信。”   我虽然心情不佳,但也不至于因为一个游戏跟人家怄气,见他还专程说话示好,自然忙回应道:“好的好的,我没事的……”   “比如其实我之所以知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其实不是因为你逻辑清晰,也不是因为你有写作者的气质。而是因为我们俩工作的机构在同一栋写字楼里,我听到过你和你领导的谈话。”   这老骗子哪是来跟我示好啊。   他分明就是觉得我受的刺激还不够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剧本结束啦,欢迎收看下一卷,也是第一个日常篇哦!   ====================   # 日常杀·工作   ==================== 第6章 安非他命   我直到周四教研时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整个人浑浑噩噩、昏昏欲睡。   我的领导、也就是化学组的教师组长——姓黑,我们叫他‘黑老师’——敲敲我的桌子叫我出去谈话。   我一出门便忙道:“不好意思黑老师,我备四个年级的课实在太累了,就睡着了。”   黑老师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搓着手笑眯眯道:“哎呀,我知道你辛苦。我是想问问你,上次的找你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啦?”   我强行让自己清醒,去思考他说的是哪件事——   对了,我之前觉得工作任务太重,于是向黑老师申请减少至少一个年级的教学任务,而黑老师说:“可以的呀!反正我们能教初三、高一的老师很多的,你可以只教高二、高三。但主要是高二、高三化学生源不多哦,这么一来你的工资可能就不够生活了——这样吧,我记得你面试时不是说业余爱好是写作吗,现在我们负责公众号运营的小哥正要离职,你来顶他的工作,然后我给你把初三、高一的教学任务免了,你看怎么样?”   这一通说辞让我晕头转向,我就说让我回去考虑考虑。   现在他又找到我头上来了。   其实在那之后我也了解过,如果我接受他的建议,那我过的是什么日子——   周二、周三、周五负责公众号运营,周四参加教研,周六、周日上课。只有周一休息。   但如果我不接受他的建议,我就得在所谓的“休息时间”不停备课、备课、备课,而且周五、周六、周日每天上课近十小时,晚上八点上完课,九点回到家,还要再给家长们发送当天的课堂反馈。   说实在的,我其实没得选,因为最近几周我一到周六日就开始头痛发热,是给累的。   我和以往每一次遇到挫折时一样,垮起张狗脸:“知道了,我试试做公众号运营吧。”   这天回家时跑着赶地铁,结果没赶上,地铁在我眼前关门离开了。   那声音尖锐刺耳,我站在空荡的地铁站里,想到一个不错的比喻——地铁的呼啸是打工人的悲鸣。   *   其实我上一节课,学生家长需要缴费700多元。   而实际上发到我工资里的只有130元。   其余的归公司。   黑老师说,不要觉得这有什么不公平,因为公司为我们提供了上课的环境、场地、讲义、培训,而且还负责招生和宣传。   我也懒得去细想了,反正这世界不就这样。   作为一个毕业还不足一年的年轻人,我的工资不算很低了,常规一个月是6000,遇上寒假集中上课时可以过万。   不过这是拿命拼出来的工资。   我早说了,这工作很‘实’,没有任何摸鱼的机会。   等地铁的间隙里,给妈妈打电话。   我说:“妈妈,这工作好累哦。”   妈妈那边信号不好,断断续续:“不是这个工作累,是所有的工作都很累……我当护士照顾病人累,你爸天天加班也累……年轻人嘛,想在大城市就多吃点苦……当然啦,要是实在觉得受不了,那回家来,还能在正规学校里当老师呢,多好——对了,你要真觉得累,你那个什么小说啊还是赶紧停了,我看也没什么用……”   我:“知道了妈,你那信号不好,我先挂了。”   挂掉电话,开始叹气。   恰在此时,一股好闻的洗衣液味道从我后方接近。   一回头,老骗子竟在我身后。   他在排队。   我仰头看了他一眼,他低头看了我一眼。   我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大佬好。”   他被我叫得眉毛拧在一起,但看得出他觉得很好笑:“你这是什么叫法。”   我往旁边站了站,离他远点:“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该这么叫了。”   这时地铁来了,我俩一前一后地上了地铁。   只有一个空座。   他没坐,我突然发现我特么也不敢坐。   他用侧脸指指座位:“你不坐吗?”   我咽了口唾沫:“我坐了一天了,我想站会儿。”   于是我俩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他问我:“你上司找你聊的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果然他之前听到的就是黑老师那段话。   我想起工作的事,脸又垮了下去:“那个啊。我今天答应了。”   “怪不得打电话找妈妈呢,那接下来有的累了。相当于一个人打三份工。”   “三份?”   “老师,公众号运营,小说——如果你的小说真能赚到钱的话。”   我心脏都快被他扎穿了:“没事,答应不答应都是一样的累,答应之后等于是把活分散开做了,总归对身体好一点。”   “你自己愿意就好啊。”他模模糊糊地说着,然后掏出手机看东西。   我知道,这是一个表示“寒暄到此结束”的语句。   之后他便不再说话,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在我的上一站,他就下地铁了。   *   这是我头一次在晚上6点下班——因为我接受了运营公众号的工作,所以黑老师给我把所有晚课免了。   如果晚上6点是“那个男人”的常规下班时间,那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我在这儿工作快一年,从来没发现楼里有这样的绝色人物。   下了地铁,天竟然还亮着——这感觉很奇异,我头一次感受到这种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夜幕还没降临的滋味。   我想,或许我接受公众号的工作,是正确的选择吧。   *   周五上午9点,我到十八楼报到。   这栋写字楼一共是二十三层。“新梦想”教育机构占了三层——上课点在六楼,教研点在十六楼,办公中枢在十八楼。   楼里大概有四、五家教育机构,但我一直不了解具体有那些,那天之后就稍微注意了一下,发现“他山石”的办公点在十七楼。   就在我们楼下。   由于我同时接受了“教学系统”和“行政系统”的工作,所以我就有了两个直系领导——   化学组组长黑老师,和营销部部长“大佬涵”。   “大佬涵”是普遍的叫法,他是个28岁的光头男子。   就真的是28岁头发掉光了。   相应的,他确实很有实力——他能很快地判断下属提出的想法是有用的还是无用的,并很快说服下属,属于以能力服人的那种领导。   就是那种典型的,“我变秃了,也变强了”。   他这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反正我来到十八楼向他报到时,他完全没有让我感到紧张——当他发现他用一些营销专用术语和我聊天我听不懂时,很快就换用白痴语言和我沟通。   于是我就明白了营销部现在的构成——四位老师,三位海报设计,一个部长兼社群运营的“大佬涵”,一个我。   大佬涵:“你知道什么叫营销嘛?”   我:“不知道,是不是宣传的意思?”   大佬涵:“对对对有点像了,我们得让客户知道N市有我们这个机构,更得让他们知道我们机构比别的机构好在哪——当然,单是天天喊‘我们超棒’也是没有用的,我们得把我们的特色宣传出去。”   我:“我们有什么特色吗?”   大佬涵:“好问题,我们部门的任务就是创造特色!这不完全是公众号运营的任务,也是老师们的任务——我是说,那四位老师。”   我随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工位后头来自语、数、外、物的四位老师,正在苦哈哈地设计活动。   大佬涵说:“因为我们是一个教育机构,对各个学科最了解的永远是老师们,所以第一步是由老师想出比较有特色的活动——比如最近的‘物理滑轮半价体验课’活动,就是那边那位物理老师设计的。   然后他需要提炼出自己课程最大的特色,把它变成‘海报文案’,让设计小姐姐做成海报;变成‘社群文案’,让我来发在群里;变成‘公众号文章’,然后由你来润色发送出去。   当然,你在公众号上发表文章后,也可以把文章链接发给我,我帮你发到家长群,让更多人看见你的文章。毕竟点击量也是算你的绩效考核维度之一。”   我细细一品:“这是不是有点像微商。”   大佬涵也细细一品,然后用力跟我点头:“对,你可以理解为,其实我们就是一群微商。”   这么说来,其实整个环节中比较辛苦的是“学科老师”和负责“社群运营”的大佬涵,因为他们一个要设计整个活动,一个要想方设法扩大家长群——一切营销成功不成功,其实还是看这个社群里面人数够不够多。   至于我这个写文章的,真就只是负责润色就好了。   我有点开心,想不到有一天我也能有混工资的时候。   不过大佬涵显然比黑老师仁义一些,他明白地告诉了我,营销部现在还缺个设计活动的化学老师。   大佬涵挠了挠没毛的头:“其实你们黑老师打的也是这个算盘,他觉得让自己组里的人来做公众号运营的话,以后与化学相关的课程就会宣传得更好一点。当然你也不用太愁,你不需要设计什么复杂的活动,就只要时不时写点关于化学的小作文,面子上过得去就好——毕竟你只拿一份公众号运营的工资而已。如果之后黑老师找你麻烦,让你设计活动,你就说我给你安排好事情了。他要是逼你,你就让他来找我,我给你回绝掉。”   我看着大佬涵头顶的反光,就像看到了观世音的大光相。   最终这天只有一个数学老师把他的稿子发给了我。   我稍微修改修改,排排版,像发网络日志一样地就发出去了。   下午6点,准时下班。   就这个样子,居然就赚到工资了。   我看看自己点“发送”键的神之右手,暗叹“工作”这事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   那么,真的会这么容易吗?   当晚8点,我正趴在床上画鱼骨图,寻思着下一篇小说怎么搞出一条所谓的“筋骨”。   只听公众号软件“叮咚”一声,原来是有人在我今天发表的文章下面评论了。   我美滋滋地点开,发现评论很简短,只有四个字:垃圾文章。   我虎躯一震,仔细研究了一下这个人的个人信息——男,27岁,头像是一杯黑咖啡,昵称叫“安非他命”。   --------------------   作者有话要说:   黑咖啡!安非他命!   ps:作者本人从来没有一边工作一边写小说,最近之所以能日更,是因为我辞职考研考上了,现在正在放暑假等上学哈哈哈(所以不用怜爱我,怜爱小王就好了)!营销相关的工作我确实做过两个月,但仅限于知道关于教育机构的一点营销知识,专业术语啥的我都不太懂,如果遇上大佬了还望海涵!   ps:双更!20:00见! 第7章 哈伯所长   27岁?这应该不是学生也不是家长吧?关注这个公众号干嘛?   难道是位数学老师?看到文章有知识点硬伤,所以来吐槽?   我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文章。   虽然我是个教化学的,但我初中数学也不差,就我个人而言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原本数学老师给我的稿子写得比较生硬,我还给把文风整俏皮了一点。   垃圾吗?我觉得不垃圾啊,我甚至还挺美,觉得自己把知识点和可读性结合得天衣无缝。   我也思考了一下要不要加这个人为好友请教一二,但仔细想想还是别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没准人家就是喜欢看纯知识点,不喜欢活泼风的呢,我又不能只照顾他一个人的感受。或者说,还可能是个纯粹的杠精呢,理他干嘛。   这么想着,我利索地把手机甩到一边,接着去思量我的“筋骨”去了。   *   周六、周日是我的上课时间,手上的初三学生都移交给其他老师了,新接手的高二、高三学生寥寥无几——高二开始选科了嘛,选化学的少了很多,报课的自然就少了。   大佬涵也不会在我上课时间找我,所以这两天我过得很是轻松写意。   不过高二开始化学确实又比高一难了八个度,而我早已忘了我高考化学是怎么考出接近满分的,所以备课的过程倒是格外艰辛。   由于我一上讲台就紧张,被学生问到我不会的问题容易当场死机,于是就不得不在备课时把细枝末节全部查清楚。   所以通常来说,我备课的时间比别的老师长得多,也不太会有被问住的时候。   有些学生会觉得我博学多才,其实都是课下流的血汗。   同样因为紧张,我上课时什么知识点后面讲什么故事、说什么笑话基本都是固定的,几乎没有临场发挥的时候。   有时候因为特殊原因紧张过头——比如家长要求坐在教室后面听课之类——我就会忘记讲故事、讲笑话,常常一个知识点压着一个知识点地讲。   也可能是因为这些原因,黑老师判断我更适合教高二、高三吧,毕竟初三、高一年纪还小,受不了这高压课堂的折磨。   周日下午的新学生读高三,男孩,一米八几的个头,胡子浓郁。   毫不夸张地说,往我旁边一站,没人看得出谁是老师谁是学生。   他走进教室,看了我一眼,愣了愣,没说话。   我心想,脸可以嫩,逼必须装。   我面带微笑地看着他,略一点头:“来啦,龙同学是吗?”   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我说:“你找个空位子坐下来吧,尽量往前坐,我们5分钟后上课。”   然后他去找座位了,我拧开保温杯战术喝水。   *   这个龙同学,化学确实学得不太行,是那种从基础就没打稳的不太行。   眼看这就快高考了,估计家长也是实在着急了,所以花大价钱报了一对一讲课的课程。   我讲课时他基本都是一个表情,也没有不耐烦,也不怎么愿意回答我的问题,甚至听不懂也不会告诉我。   但是好在,我能感觉到。   这么闷头讲下去不是办法,我把记号笔帽“咔”得盖起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可能……对化学不太感兴趣是吗?”   他终于有了点反应:“感兴趣啊,我要是不感兴趣我选它干嘛。”   这倒也是。   一对一讲课不像讲小班课那么紧张,我就暂且跟他聊了起来:“可是刚刚那题用到的知识点,很多都是高一的知识啊。如果你对化学很感兴趣,那为什么……”   他扁扁嘴,显然不是很想理我了。   我换了种问法:“那这样吧,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对化学感兴趣。”   他提到了一个我万万没想到的东西:“因为《钢之炼金术师》。”   他说:“还有《绝命毒师》。”   我大致明白了,他不是对化学不感兴趣,是对很基础的化学不感兴趣。他想学点牛逼的,而目前为止的化学知识枯燥得让他失望。   我就开导他:“你不能这样啊,你知道安西老师那个去了美国的学生吧?本来很有天赋的,但是觉得练基本功没意思,非要离开老师去美国参加比赛,结果把自己的天赋糟蹋了。”   他愣了愣才知道我说的是《灌篮高手》,但显然很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你能不能别讲得那么无聊,一题一题又一题的,化学课就只能讲题吗?生活处处有化学也是你们说的,化学课上只讲题也是你们干的。”   我头疼,这孩子从头到尾没叫过我一声老师。   而且眼瞅着高考都近在眼前了,700多块钱两个小时的课,他居然还想在课上听故事?   我在心里叹口气,进而开导自己——能在这儿报课的孩子家里一定是很有钱的,我不该以自己的消费水平来揣测我的客户。   “好吧,可能是我太着急了,”我抬头看看日光灯,“就比如刚才我们讲的那个知识点,用到了‘氨的合成方法’以及‘用氨制备炸弹’的化学方程式。那么你知道第一个成功合成氨的人是谁吗?”   孩子摇头:“不知道。”   我说:“是弗里茨·哈伯。其实你应该看过他的照片,在你初三时学铵态氮肥的时候,他的照片就印在知识点旁边。”   *   所以我为什么要给一个高三生,讲我给初三生准备的课堂小故事呢。   “哈伯是个犹太人,出生在染料商人家庭,因为受染料这个环境影响,从小就醉心化学。   他是个天才。考上了德国皇家工业大学,19岁就博士毕业,28岁当上大学讲师,34岁就是‘威廉物理化学及电化学研究所’所长,这里的‘威廉’就是当时的德皇。   我们都知道种植作物需要施肥嘛,在他之前人类只能使用天然氮肥。你懂的,就是粑粑。   但是当时世界人口激增,粮食已经很不够了。这样下去,地球可能会迎来□□时代。这种时候,哈伯用这个化学方程式,合成了氨,完成了人工固氮,成功制备了氮肥。”   我说着把黑板上的两个化学方程式圈起来:“当时人们对哈伯感恩戴德。因为是由气体制备肥料,所以人们称呼他为‘用空气制作面包的圣人’。”   “但是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萨拉热窝事件后,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了。   英国人切断了德国从智利进口硝石的通道。人们纷纷预测,由于德国缺乏硝石,无法制作大量炸弹,所以战争会很快结束。圣诞节前,战士们也许就能回家。   然而德国方面立刻用哈伯合成的氨,人工合成了硝石,大战继续延续。   同时,军方与哈伯商议,要发明能够更快结束战争的强力武器,这就提到我们下一题主要考察的物质了——绿气。绿气早在炼金术时代就已经被化学家舍勒发现,在成功制备绿气的一瞬间,舍勒的肺部就受到了这种气体的伤害。一百多年过去,从未有人想过用这一气体做坏事,但哈伯想到了。   他将这一气体率先用于战争,并在后续过程中不断进行进一步研发。当然,一些别的国家也立刻进行了相关研究,化学战争成了这场大战中的一个组成部分,死伤无数。   在看着敌军士兵在一片黄绿色气体中,做出类似‘旱地溺毙’的痛苦姿态时,哈伯仍在为自己的成功大笑。   当然有很多人指责他。他的妻子克拉克·伊美娃因不堪忍受而饮弹自尽,当他获得诺贝尔奖时,其他科学家都不愿意和他同台领奖。但是他始终认为自己只是为了更快结束战争。   他说:‘在和平年代,科学家属于世界;但在战争时代,科学家只属于他的祖国。’   他确实很爱德国。   直到德国战败以后,他还试图通过‘海水炼金’的方式来帮助德国赔偿战败赔款。当时他的研究所里有个研究员,每次测试海水中的含金量,都比其他人测出来的高得多,但最终发现这是因为那个研究员戴着金丝眼镜,而事实上海水中根本没有那么多金元素。于是这个方案就失败了。   之后哈伯就潜心搞学术,把自己得研究所打理得非常好,科研成果也都是顶尖的。   但是讽刺的是,他是个犹太人。   之后希某人上台,他因受到迫害只能离开了自己出生、长大的德国,并最终客死异乡。   他的墓碑上还刻着:他永远是德国最忠实的奴仆。   但是他所发明的毒气,在他死后被进一步开发,应用到了针对犹太人的屠杀中。   他的旧友爱因斯坦也说过:‘哈伯的一生就是德国犹太人的悲剧——那种单恋的悲剧。’”   龙同学诧异地看着我,我知道现在的我在他眼里闪闪发光。   *   其实我给初三生讲这个故事时他们一般没什么反应,好像不太能get到我的意思,但是高三生果然还是更能共情。   为了方便传复习资料,下课后我加了龙同学的社交帐号,回家路上我就看到他发了票圈:你永远也不知道一个看起来枯燥至极的老师脑子里藏了多少故事。   差不多就是从那时开始,我有了一点点做一个老师的信心。   坐在地铁里,我想,或许我不用那么紧张,或许我是可以用比较轻松的姿态去上一节课的。   同时,我的手机“叮咚”一声。   打开社交软件,是大佬涵找我:小王啊,周五那篇推文我看了,我觉得还不错,第一篇推文能这样已经很好了。我觉得这个工作很适合你,而且你也有进步空间。我找了一个专门做公众号运营的朋友,让他给你稍微讲讲,你等下加一下他好友,就说是我让你加的就行。   我:好的。   然后大佬涵就给我推了个名片过来。   我定睛一看——好家伙,安非他命。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双更,上一章记得看鸭!   老读者福利章!   类似福利会断断续续散落文间,小细节还有hin多hin多!   ps:只能用“绿气”,原本那俩字打不出来,可能因为有毒。 第8章 他山石   我说呢,怎么27岁关注K12教育的公众号,原来是同行。   而且是个不甚友善的同行。   我很快加了这人。   这人很快通过了认证。   我刚想打个招呼,他那边已经先发了消息过来,手速飞快——   涵涵让我给你讲讲怎么写公众号文章。   说起来也没什么东西可讲,但你写的是真的垃圾。   你下一次上班是周几?   我说:周二。   他说:你周二发一篇关于化学的推文,如果我发现今天我提到的几点你没改的话,那我以后也不会再教你了。   我按住自己的小心脏回复:好的。   *   其实我还挺玻璃心的,别人说我写得不好我会很难过。   但可能是因为这人气势太盛,而且他毕竟是我领导找来的大佬,所以恐惧一时压过了我的其他情绪。   我怀疑是大佬涵不好意思骂我,才让朋友来当这个恶人。   之后我的手机开始不停地受到消息——   首先你的绩效考核看的应该是点击量吧?文章写得再好,标题起得云里雾里,谁也不会点进去看,何况你文章写得也不怎么样。   第二,你的第一段不要写干货,更不要写些类似‘草长莺飞二月天’的客套话,第一段就要让人知道你这篇文章要讲些什么。别人看这篇文章不用花钱,你但凡有一点吸引不住他的地方,他立马就退出了。   第三,写文章时不要想着你的写作对象是学生。中学生没时间玩手机,就算玩手机也不会看这个,你的文章只有家长会看,也只有家长会到你们机构去付钱报课。你等想明白家长想看什么。   第四,说人话。我是文科生,近10年没学数学了,你的学生家长大多和我半斤八两。我明白地告诉你,你那篇文章都是干货,我根本看不懂,根本不可能往下翻。你平时怎么说话,文章就怎么写就行了。   第五,用数据。你肯定想知道,不放干货的话文章还能写些什么。其实你的目的是让家长知道这节课的重要性,那么光说‘好重要好重要’是没用的,你得告诉他们这节课的内容在月考中占分百分之多少,在期末考考多少,中考高考又考多少,这是最快最有效表达重要性的方法。   第六。   算了暂时没有第六,我看你分级标题倒是标得挺清晰。   到底是理科生。   我看着最后一句话,突然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不是在夸我。   *   新的工作总是伴随新的焦虑。   赚钱怎么会容易呢,它永远都是不容易的。   好不容易等这人说教完毕,我揣起手机一抬头——好嘞,已经坐过站了。   我赶紧在下一站下车,然后到对面去等反方向的地铁。   恰有一老爷爷问我:“小同志,我问一下,到神仙桥该坐哪一辆啊?”   我抬头看看然后告诉他:“在对面。”   老爷爷说:“好嘞,谢谢啊,小同志。”   “不客气。”我心情好了点,至少笑得出来了。   倒也不是因为帮助了别人,而是为自己“能在地铁站给别人指路”这件事本身高兴。   我老家是巴掌大的小县城,没有地铁。后来在T市上大学,也没有地铁。   第一次来到N市时看到地铁站的闸机,我连该在哪刷卡都不知道,整个人战战兢兢的。但是我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地认路指路了。   有时候会想,如果妈妈看到我有这么大的成长,应该会有些骄傲吧。   我妈对我是有些过度的那种保护。   我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她接送我上学放学,出门的话也都是和她一起出去。   如果有时她不在家,而我必须要出去买点什么,就必须先打个电话告诉她,然后再去。   所以我从小到大一直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跟硕硕处得好是因为她是我同桌。   而且我妈也同意我和硕硕两人单独出去玩,反正就是对硕硕莫名信任。   大学毕业后也是一样,如果不是我说我要到N市和硕硕合租,那她肯定会勒令我回家,到老家的正规学校当老师。   这样的保护好不好呢?   我其实一直觉得挺烦的。直到有一个暑假,我和几个同学在一个数学老师家补习,老师是个独居老头。   那天我走时把作业本落在他家了,他就打了个电话给我,让我去他家拿。   我就立刻给我妈打电话,跟她讲了一下这事儿,我以为她会同意我去。   但是我妈当时就火冒三丈,勒令我不许去。   我虽然很不理解,还跟她绊了两句嘴,但最终还是很老实地待在家里。   后来我才知道,我在老头那里留过两个电话号码,一个是我妈的手机,一个是家里座机。   老头是先打了我妈的手机,我妈已经说了等她下班会顺路帮我拿回作业本。   然后紧接着,老头挂了电话就打了我家座机,让我立刻去他家一趟。   他家就他一个人。   如果以上这些是我妈想多了,那么后来,我亲眼看见这老头以关怀为名摸一个女同学的手,反复揉搓的那种。那个女同学当时是硬生生把自己的手拽出来的。   我当时人都惊了,老禽兽竟在我身边。   差不多因为这个事儿吧,我后来想起了很多我妈让我不理解的举动——   比如我学游泳时,别的小朋友都是爸妈送来了就自己在游泳馆里玩,只有我妈全程坐在一边看着。   一方面是因为泳池有安全隐患吧,另一方面是,教练是男教练。   再比如从我小学时,我妈就时不时很自然地问我,某某老师有没有批评我呀,有没有叫我去办公室呀,叫我去办公室说了什么呀之类。   一方面是为了了解我的学习情况吧,另一方面是为了了解我在学校的生活情况。   我妈是个产科护士,在医院里乱七八糟的事儿见多了,所以对这方面格外机敏。   这样的保护现在想想是很好啦,但多少对我的性格造成了一点影响。   之所以到N市来,也不是我有什么大城市梦,更多的是想躲开她吧。   感觉如果一直和她生活在一起,那我永远也不可能成长成一个真正的大人。   现在,我终于也会了一些妈妈不会的生活技能了,比如坐地铁。   比如叫外卖、打滴滴、讲化学课。   这让我觉得自己在逐渐脱离掌控——虽然妈妈给我提意见时,总是还用以前那种好像我必须听命令的语气,但是现在我至少可以阳奉阴违了。   *   经过周一一天的休息之后,周二再次来到十八楼。   因为我上次坐的工位那里,天花板上得多装一个摄像头,工人要占用我的位子施工,所以我被大佬涵安排在了他和一个英语老师的夹缝中。   不得不说大佬涵的温和气场真是绝了,我几乎算是跟他一人半张桌子,竟然完全感觉不到来自领导的压迫感。   出于写作者收集素材的本能,我稍稍观察了一下大佬涵的工位——物品摆放整齐,桌面擦得很干净,拥有一台我们都没有的公家电脑,还有……   一些包了浆的核桃串儿。   我很好地控制住了我的表情。   直到接近中午时,他的工位刚好被太阳晒着,可能是觉得热吧——我眼睁睁看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写满毛笔字的大折扇,悠然自得地扇着风。   我终于忍不住了,我叫他:“大佬涵。”   他:“嗯?”   我问:“你家养鸟吗?”   他嚯嚯嚯地笑了一阵子,我看他笑我也想笑,但在他笑之前我真没觉得自己说话有什么好笑。   他很好地规避了我的问题,立刻开始问我工作上的事儿。   所以我怀疑他家保不齐真养鸟。   他问:“你现在忙什么呢?”   我说:“你的大佬朋友让我今天写篇化学小作文。”   “哦哦,”他点头,“他这人脾气不太好,他没骂你吧?”   我说不算骂吧。   他说那就好。   我补了一句:“他就是说我文章写得垃圾而已。”   大佬涵尴尬了一小下,又找别的话说:“咳,你俩聊得挺好啊,你还跟他说你是化学老师了?”   我懵了一下:“不是你跟他说的吗?”   “啊?是我说的吗?”大佬涵回忆了一下,不过他一天天事情多得很,这点小事他早就记不清了,“那可能是我说的吧,可我跟他说这个干嘛?”   也差不多就是大佬涵正回忆着的时候,一个有点可怕的想法从我的头脑深处冒出来——   公众号写手,狂妄至极的语气,又好像稍微有点小才。   如果大佬涵和我,都没有暴露过我是化学老师这件事,那么这位公众号写手是怎么知道的?   “大佬涵,”我脱口而出,“你这个朋友,他做过鸭吗?”   附近工位的同事们纷纷侧目。   大佬涵愣了愣:“你说的鸭是我想的那个鸭吗?”   “不是,”我恨不能给自己一嘴巴,我特么也太不把大佬涵当外人了,“我的意思是,你的这个朋友他在哪个机构负责公众号?不会是楼下‘他山石’吧?”   “是‘他山石’,怎么了?”来自地狱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听语气已经带了点脾气了。   --------------------   作者有话要说:   K12是学前教育至高中教育的缩写,现在被用来代指基础教育。   (我和妈妈的关系也是条暗线,后期有用)   20:00更下章!希望明天收到上榜站短! 第9章 理科废   这个声音,我不用回头就知道“那个男人”又出现了。   虽然不知道他凭什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我们机构的办公点,但反正,我连头都没敢回,只是悄悄地转身面向自己工位上的笔记本电脑,继续干活。   自然得就好像刚才说话的人不是我。   办公室里突然走进一个不相关的人,附近几个工位的同事却反应不大,看来“那个男人”也不是第一次跑过来了。   不过据我观察,我视野范围内的几个同事,还是多少抬头看了两眼。   有个设计小姐姐举起手机,看似在自拍,但我知道她实际上开的是后置摄像头。   “那个男人”倒是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在我背后声音不大不小地说:“涵涵给我包烟,我烟抽完了。”   涵涵是应该恨他的,因为从那以后,办公室就没了“大佬涵”这个称呼。   大家就像说好了一样,统一叫他,涵涵。   其他人当时就在憋笑了,但我没有。   一方面是因为之前这人跟我聊天时已经提过“涵涵”这个称呼了,一方面是我好像确实笑点比一般人高。还有一点是,我特么感觉危险在逼近。   果不其然,他晃了晃我的座椅靠背。   我回头看去,他穿着比玩剧本杀那天稍深一点的灰色T恤,手上拿着刚讨到的烟,神色略带煞气:“你跟我出来。”   *   “对不起。”阴暗的楼梯道里,我抢先承认了错误,“我不是故意的。”   “哦,不是故意的,”他拆着那包烟,语气难辨喜怒,“然后你就跟人说我是鸭子?”   我恨不能给他跪下:“我知道这确实是有点过分,但你听我解释。我当时真的是急于跟涵涵对上信息,我只是想找个办法描述你,不是在调侃你。而且我也很快改口了,如果你当时不进来,其实也没人知道我们聊的是你。涵涵如果了解你,那他也不会往歪了想。这事情其实对我的影响比对你的影响还要大点,我说完就在想怎么挽回我在公司的形象了,然后现在我还得……”   我顿了顿,索性继续道:“还得想想怎么挽回我在你面前的形象。”   在我说话时他已经从烟盒里摸了根烟出来准备点,不过此时却愣了愣,好笑地看着我:“你脾气怎么这么好?”   其实我也挺不喜欢别人说我脾气好,脾气好意味着我好欺负。   但是道歉时听见这话,总归意味着我道歉成功。   或许是想表示“接受我的道歉”的意思,“那个男人”看了看手上的烟,然后很给面子地把烟塞回了烟盒里:“我还真以为你是上次跟我玩生气了,才到处诋毁我。”   我搓搓手,可能看起来有点谄媚:“这个不算是脾气好吧,正常人应该都不会为了一个游戏做那种道德败坏的事儿。”   “那看来我经常遇到不正常的人,”他把烟盒和火机揣起来,一副跟我聊开了的样子,“你随便在这栋楼里打听打听,就会发现说我坏话的人一大堆。你要是想和谁迅速熟络起来,骂我是最快的方式。”   哦,那您有没有想过是您自己的问题呢。   我这么想着。   跟涵涵说话时,涵涵的温和气场会让我放松警惕,一不小心说出心里最直接的想法。但是在这人面前,我的每一句话都能做到在脑子里过三遍再说,保证绝对的精神紧绷:“这……怎么会呢。”   “玩剧本杀那天我心情不好,确实有点用力过猛。一般来说其他人要是被那么骗,当天结束之后应该就不会再理我了。”他说,“而且我也经常在教别人写文章时和人吵起来。”   我总觉得这小子在给我下套,我万一一句话不对,他就又有理由找我麻烦了:“嗯,我觉得……还好吧。”   他笑笑:“你跟涵涵好像啊。”   我忙道:“可不敢造次。涵……不是,大佬涵毕竟是我领导,这千差万别的。”   他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而跟我聊工作:“让你写的小作文呢?”   我说:“在写了,构思得差不多了,刚写个开头。不过我不能保证完全get到了你之前说的那几点,我想在发表出去之前先发给你看看——如果你今天有空帮我看的话。”   “可以啊,”他很爽快地应下来,但是一副并不打算放我回去的样子,“先说说看吧,打算写点什么?”   我就说:“打算写写关于氮元素和氯元素相关的……”   “听不懂,说人话。”   我看着这个理科废,重新组织语言:“打算介绍一位和初高中化学都有关的,颇有争议的化学家。”   “怎么讲?”   于是我就拿出了讲化学课的架势,从哈伯的天赋异禀讲到人工固氮,从“用空气制作面包的圣人”讲到“化学战争的鼻祖”,从为德国鞠躬尽瘁到死于对犹太人的迫害。   这确实是我从教一年不到的生涯中讲过最百转千回的故事,冲突、讽刺、善恶、学术无所不包。   我觉得家长们饭后闲来无事看看这个故事,应该不会看到一半就退出——只要该衔接的部分做好衔接,是能把人吸引住的。   显然“那个男人”也听得很入神,甚至有些惊讶——看他的神色,似乎没想到我这种唯唯诺诺的怂包,也有这么能侃的一面。   这是当然的,我这一年接手的学生也不少,这段可以说是我的“装逼必备”小故事。   于是在我讲完时,他说了句我没想到的话:“你既然有这本事,小说还有什么写不出来的?这不就是小说大纲吗?”   我憋住了没笑出来:“这不行吧,这家伙害了多少人啊,而且还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写他我得传达啥价值观啊。而且他的形象……额,反正不太适合做男主角,而且他开始干坏事的时候已经40多岁了,读者们看到这个年龄应该就出门右拐了,头都不带回的那种。”   “思维僵化,”他这么批判我,“你就不能让他当个反派吗?”   *   回到办公室之后,我心思已经完全不在工作上了,他说得我好心动。   我想起他说的“文章要有筋骨,可以是立意,也可以是别的什么东西”,我坐在工位前出神地摸着下巴——确实啊,哈伯的生平不就是筋骨,如果他是反派的话,那立意就是反战。   就是题材太冷,可能需要架空背景,这个倒不难。   关键是,如果哈伯是反派,那么男女主得是什么样的人呢,他们要通过什么样的行为反战呢。   我的脑子空空如也,果然外出取材还是很重要。   可能是我出神的样子吓到了涵涵,他专门凑过来问我:“你没事儿吧?他这人虽然脾气不咋地,但总不至于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他恐吓你了吗?”   “不不不,这倒没有,”我忙道,“他讲得挺好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涵涵就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他这人就是说话不注意语气措辞,实际上是有点本事的。我们在上家公司的时候,他可算是整个营销部的宣传主力……”   “等会儿,”我说,“你们以前是同事关系啊?”   于是我得知,整个教育机构圈的营销人才,其实互相之间多多少少有点联系。   “干这行其实就是聚聚散散的,一个团队被打散之后,就会各自投入新机构的新团队中。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嘛。”涵涵说着,回忆起了自己的上一份工作,“当时我们部门可都是很有能力的人呢。大家关系也好,周末经常一起出去玩,比起同事更像朋友。现在想想真怀念啊。”   那我就很迷惑:“那这么优秀的团队为什么会被打散呢?”   涵涵说:“因为校长换了啊。当时我也是部长,再往上就是机构的N市分校校长。原本的校长很信任我的,后来校长换人做了,新校长喜欢瞎指挥,老让我的部门做些无意义的工作。大家怨声载道,我就去和他据理力争,最后我就被开除了。当然,如果只是我没了,其他人的工作勉强还能继续做,但是陈陈一怒之下也辞职了,那整个部门就完全散了。”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那个男人”可能大概也许姓陈:“那你为啥要去据理力争啊,就做些无意义的工作不就好了,反正工资也是照发。”   “不不不,你这话说得一听就是刚工作不久,”涵涵苦笑道,“做无意义的事儿是拿不到绩效奖金的啊,而且,怎么说呢——人一般是从22岁工作到60岁对吧,要工作将近40年呢,如果真的只是混时间那这40年人生可就太难熬了。陈陈是那种要把工作做到极致的人,我团队里的其他人也都很优秀,我怎么能让他们在我手下荒废光阴呢?而且我作为领导,实际要做的工作比他们少得多,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帮他们背锅、替他们挨骂、为他们吵架。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也就不会那么听我的了——尤其是陈陈。”   我出神地看着他,感觉我也快成了他的信徒了。   人会因为秃而变得如佛祖般仁圣良善吗?   那一瞬间,我竟觉得二者之间多少是有点联系的。   涵涵一番话让我觉得在工作时惦记小说的自己真是相当过分,立刻把精力又重新投入到了我的公众号小作文上。 第10章 钮祜禄小王   那么涵涵这个人,究竟有没有我想的那么好呢?   当我发现我有点过度崇拜他的时候,我立刻警惕起来,开始反省。   主要是黑老师以前的种种行为让我有点“领导恐惧症”,总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被人下套,到了涵涵这儿反差也太大了。   仔细想想,其实领导的目的还是掌控下属,实际上涵涵现在完全做到了,他就是让我为他上刀山下火海,我可能都会心甘情愿地去。   但是我之所以这么死心塌地,也是因为他这人确实仁义,帮我挡了不属于我的活儿,还拐弯抹角地告诉我,他是那种会为下属争取利益的人——顺带还纠正了我对工作的态度,让我一下子认真了起来。   我意识到,涵涵绝不是那种闷头做事的老黄牛,也不是什么憨厚可欺的笑面佛。   他这人非常会说,能让人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好,从此成为他的“忠实部下”。   他虽然才28岁,实际已经是个非常成熟的领导,段位比黑老师高了不知多少档,我这种渣渣萌新根本别想招架。   想通了以上这些之后,虽然明知自己可能还是在别人的套儿里,但我竟觉得这套儿挺好,可钻。   毕竟像陈先生那种显然天生反骨的人都屈服了,我还有什么可倔强的。   *   那天我的化学小作文写完之后,发给陈先生看了看,领了一顿骂,又被打回来二改。   改完发表时已经六点半,公司基本都没什么人了。   我竟然自发自愿毫不抱怨地加了半小时班。   我坐在工位上看着窗外的晚霞,神色一定颇为惆怅——我知道我一定是陷入了涵涵和陈先生的圈套中,这两个人一定是一唱一和,把我拿捏得死死的。   怪不得玩剧本杀时、还有后来在地铁站遇到时,姓陈的都那么关注我工作的事儿呢。   甚至后来还专门跑到“新梦想教育”的公众号下面开骂。   虽然我玩剧本杀约本能遇到他是很巧,但是从偶然听见黑老师和我的谈话开始,他应该就开始留意我这个人了吧——毕竟我以后会是涵涵手下的公众号写手,是完全意义上的“他的后辈”。   这么想着,公众号软件又叮咚一声。   我连忙打开,确实是“安非他命”的评论,只有五个字:以后六点发。   好嘞哥,你说几点就几点呗。   *   结果那篇化学小作文的点击量,确实比之前的数学文章高出不少。   不过由于这只是我的第二篇文章,所以我对这些数据完全没有概念。   直到第二天周三上午,陈先生从聊天软件上找我,弹出的消息是:你文章数据不错啊。   我:是吗,我还看不太懂这个。   他说:你用收藏数除以点击量试试。   我倒有点惊讶他竟然还会算除法:20%啊,这算高吗?   他给我举了个例子:这就相当于100个人从你身边走过,其中20人找你要了社交账号。   不愧是我。那这确实是有点牛逼。   在那之后我的工作状态有了一些变化。   比如当物理老师给我发稿子的时候,我开始会和他进行沟通,最终删去了他稿件中60%的字,同时补上一些所谓的“人话”。   比如当周四教研,黑老师笑嘻嘻地要求我给化学组设计活动时,我就看似为难地说:“哎呀我也很想帮组里做些事情的,但是涵……大佬涵他要求我全身心地运营好公众号。我现在公众号都没捋顺溜呢,要是去做别的活他会骂我的。”   然后就是黑老师去找涵涵沟通,而涵涵一如承诺过的,帮我回绝了所有不属于我的工作。   这种有人庇护的感觉属实不错。   另一方面,陈先生能教我的东西,绝对不止他之前说的那几点——我的每一篇推文他都看,然后不停地挑我的毛病。   有时是在社交账号上跟我说。比如说让我以后六点发推文,是因为这个时间是家长们刚刚下班、无心工作,又不好意思立刻离开公司,在工位上磨磨蹭蹭的时间——也是最可能去看看公众号的时间。   有时是抽烟前把我叫到楼梯道去现场指导。比如他会要求我把英语老师的课程推文标题改成《2小时搞定初三下英语语法》。   我眉头紧皱:“这太嚣张了吧,这跟那些标题党有什么区别。”   他额头青筋突突地跳:“你个营销狗还以为自己挺清高?”   我寻思你这不是自己骂自己吗:“可是学生掌握程度因人而异,并不能保证上完这节课就可以完全掌握所有语法,还需要课后巩固,经常练习……”   他脾气完全上来了:“我问你,这节课的内容是不是包括初三下学期所有语法?”   我唯唯诺诺:“是的。”   他又问:“这节课是不是两个小时?”   我生无可恋:“是的。”   “那怎么就不是‘2小时搞定初三下英语语法’了?你觉得会有家长认为只要报了课英语语法就一定能满分吗?你是教书教傻了吗?”他一口气骂完,放弃似的抬抬手,“你回去吧,改不改随你,我抽烟了。”   “知道了改改改,回去就改。”我连声应下——营销狗的思维模式我是不太懂,但你说改就改呗。   恰在此时,一阵高跟鞋的声音急急上来。   陈先生当时正掏烟,听见这声音,手上分明地顿了一下。   我当时只是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觉得疑惑。事后想想,像他这种千万人谩骂仍我行我素者,竟也有这种明显被撩动情绪的时候,还真是……挺有趣的。   那一瞬间,强烈的故事感让我骨子里的文人魂熊熊燃烧。   很快,那位高跟鞋拐个弯,出现在了我的视线范围内。   是个个头本就很高的姑娘,穿着高跟鞋就更高了,路过时几乎可以和陈先生平视。   是个五官很大气的美人,化着精致的妆,衣着也简洁大方。   这绝不是现在网上吹捧的那种白幼瘦。她就是那种进了剧组绝对演不了丫鬟的长相,甚至演个普通人家的大小姐都有违和,这长相不是个宠妃就特么说不过去。   我一下子看呆了,事后还在心里捶胸顿足——我咋就看出神了呢!我这时候不是该观察一下男主做了什么表情吗!   这姑娘和陈先生显然认识,她看见陈先生在这里,步子也一顿,表情有些不自然——顺带还向我扫了一眼。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上来了,路过陈先生身边时脸色已经尬得有些发红,低声解释了一句:“电梯坏了。”然后又匆匆向上一层跑去。   从头到尾陈先生没说一句话,那姑娘这么来去匆匆,显然也没打算给他说话的机会。   此时我再去看陈先生的表情——哎呦喂,怎么还垮了呢。   他可能还觉得自己看起来挺正常吧,但语气分明已经弱了八个度:“你今天挺闲是不是,还不回去?”   我憋着满腔的八卦和幸灾乐祸,尽量神色如常道:“嗯,那我回去了。”   *   男女主人设这不就定了定了!   严厉傲慢男主×美艳羞涩女主!   他是她的男神,她是他的软肋!她逃他追他们插翅难飞!   当我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又是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了。   涵涵依旧很关心地凑过来:“你们这次怎么聊这么久啊?问题很多吗?”   我张了张嘴想开口,就在那一秒钟内,我的大脑高速运转——   为了我的小说,我想知道这两人之间更多的故事,但是从陈先生那里我一定连个屁都打听不出来,那我的切入点就只有涵涵。   涵涵显然也不是会和外人聊好友八卦的那种人,也就是说,平常的问法是不顶用的。   那么,我不妨用一用陈先生在玩剧本杀时,亲身向我示范过的套路——   先有所猜测,然后,不要怂,就是诈!   用这套对待别人当然过分,但是对待陈先生,这是以治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那句“组织向你问好”带给我的屈辱。   呵呵,陈先生,陈老师,陈前辈。多谢你的谆谆教诲,弟子必将学以致用。   现在的小王已经不是当时那个毫无生存能力的小王了,我现在是,钮祜禄小王!   我抿了抿嘴,把刚才想说的话咽下去,换了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嗯……问题倒不多。主要刚才有个大美人过来了,气氛感觉挺僵的呢,可能我在那有点碍事了吧……”   涵涵一下子神色都变了:“啊?大美人?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说……”我开了个头,然后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哎呀,其实也没说什么,就是电梯坏了什么的——你就别问我了,这事我也不好说。”   我草,这是啥!这是真话不全说,假话全不说!   陈前辈,你可以瞑目了,你那套弟子已经仿得九八不离十了。   既然我这么说了,涵涵当然也不想为难我,只是出神地点点头,看样子是要转回身去自行脑补。   但是就这么放走他,显然还没有达到我的目的,得再加把火:“唉……我心里好难受啊,她不会是陈先生的女朋友吧,她还专门看了我一眼呢。那场面太尴尬了,她不会误会什么吧,我名声是不是毁了啊。好烦好烦,我就该赶紧回来的……”   涵涵忙安慰我道:“不不不,别多想。陈陈现在是单身,你看到的应该是陈陈的前女友,两人分了有半年了。没事的,怎么着也怪不到你头上,放宽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每板块严格5章,看来这板块得6章才能搞定了!   明天第11章结束日常。   12章玩下一本剧本。 第11章 鸳鸯谱   很好,跟我猜的差不多,这两人以前是恋人关系——那么这将是个破镜重圆文。   “她不会在外面说你什么的,她不是那样的人,”涵涵还在安慰我,“而且本来就是她自己提的分手,也没什么可怨旁人的。”   我看向涵涵:“你对那位大美人很了解吗?”   “当然啊,她也是我们在上家公司的同事,是我们团队里最优秀的海报设计,”涵涵说,“你晓得的,一般同部门内部不允许恋爱,所以他们俩当时是瞒着所有人偷偷谈的,就连我也是被辞退之后才知道。再之后他们俩相继辞职,又各自重新找了工作,陈陈去了他山石,她好像在这栋楼里的另一个机构——我后来跟她就没什么联系了,所以也不太清楚。”   我了然:“可她为什么要分手啊,陈先生那个长相的也算可遇不可求吧,我看她现在跟陈先生说话还脸红呢,看样子像是还喜欢。”   “她当然很喜欢陈陈啊,本来就是她先展开追求的。”涵涵不知为何比我想象的话多,“我当初还寻思她怎么老话里话外撩拨陈陈呢,后来才知道那之后不久他俩就在一起了。两人谈了将近一年吧,感情挺好,一有空就出去旅游,远远近近也算玩了不少地方。本来今年过年时陈陈该上门见家长的,礼物都买好了,但人家说分手就分手了。”   我听得入神,渐渐忘记自己的本来目的:“啊?这也太那个了吧?”   “是吧,但也没办法。”涵涵说着叹气,“女孩家里挺富裕的,她出来工作其实就是体验生活,不在乎工资。相比之下,陈陈条件差了可不止一点半点。他6岁父母离异,下面还有个小他10岁的妹妹拖着,大学时出过车祸切除了脾脏,这辈子干不了什么力气活儿……”   “你等会儿,”我打断他,“6岁父母离异,妹妹比他小10岁?”   涵涵惊讶地看着我:“你好聪明啊,反应好快。我第一次听他这么说时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呢。”   “所以是亲妹妹吗?”   “他说是,不过这不重要。反正他爸爸是个赌钱、家暴、出轨的人渣,给不出什么生活费,他妈妈平时打打零工收入有限,家里的花销主要还是从他身上出。他其实有过三次恋爱经历了,下场都差不多,不过这次应该是最接近结婚的一次吧,所以对他来说打击还挺大的。”涵涵又叹了口气,“所以说女孩家里人不愿意见他,其实还挺正常的。更何况他本身性格也不是太好,谁也不能一辈子哄着他。我常跟他说,大不了老了之后我俩一起去住敬老院,谁都别想结婚的事儿了。”   *   之后涵涵一如既往地处理工作,和其他同事插科打诨。   刚刚那段故事于他已是旧闻,只是随口一提,显然没在他心里掀起什么波澜。   但我心里却非常不舒服。   我本来只是想打听一点恋情八卦而已,怎么最后就成了这样。   我好像,一不小心探听了一个人的悲惨经历,而且我都不知道他是否愿意让我这个尚不熟悉的人知道这些。   更卑劣的是,我打探这一切的初衷并不是为他好什么的,而是纯粹的好奇。   我开始想,我到底有没有资格偷偷地把别人的人生搬进自己的小说里,然后大肆编排。   家暴出轨的父亲、哭泣的母亲、拖油瓶妹妹、不停被甩的恋情。这都是这个人血淋淋、黑乎乎的亲身经历。   是的,这段经历很“带感”,我光是想着把它套用在我的男主身上,都爽得手脚发麻。   我可能再也不会遇到这样一个人,明明并未做错过什么,但是注定一生不幸。   但是如果有一天当事人看见了我的小说,会是什么感受呢?   而且他这段身世是绝不能完全照搬的。如此混乱的家境,女主和他在一起后只怕会秒变家长里短婚恋文——而如果要进行某些改动,就必须让那个抚养他和妹妹的母亲也消失掉,才能省去一些让人觉得乏味烦躁的桥段。   我完全萎了,我觉得做人不能这样。   涵涵这人也是,一个28岁的精壮男子,怎么嘴边就没个把门的呢。   我脑壳子生疼,我可能,不得不放弃这对男女主人设了。   如果从现实中不好取材,那么或许可以尝试着从历史入手——毕竟我的“骨架”哈伯本人是取自20世纪初,那我或许可以去了解一下那个时候的历史。   就算要架空,总也得架个靠谱合理的世界来啊。   *   当晚回家我就打开搜索引擎,各类纪录片一顿折腾。   就像个连环杀手一样,佝偻着背,从每个犄角旮旯获取线索。   硕硕一如既往地坐在我对面,笑眯眯地盯着平板电脑,看她的大本命直播唱歌。   看起来特别讨厌。   我逼逼赖赖:“你看看你现在这个表情,谁敢信你是个核物理专业的研究生?”   “核物理怎么了,核物理也得搞点娱乐。”她的眼珠子就没从屏幕上离开过。   我牟足了力气还想再骂,看着她这乐呵呵的样子突然又泄了气。   妈的,好可爱。   其实我知道硕硕最近的实验遇到了瓶颈,一时进展不下去,看看直播也算是换换脑子吧。   毫不夸张地说,这要是我工作上遇到点不顺,好不容易玩玩手机还有人跟我提工作的事儿,嘲讽我玩物丧志,那我早就不乐意了。   但硕硕不会。   她也不是大度,关键她并不会为实验进展不下去而感到焦虑,也不会被我的区区两句碎嘴影响心情。   她是个很懂得活在当下的人,我几乎没见她有过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我早说了,她心态很强大。   从初高中开始,她在学校里就总是考年级第二。哪怕上课睡觉、周末追星、从来不上补习班,我也从来没见她名次掉下来过,就是那种天才少女型的人物。   也可能是因为段位过高吧,导致她乐呵呵的外表下也有着略显淡漠的一面——毕竟她自己整天没什么烦心事,所以也就不懂得安慰人;因为她自己不需要人关心,所以也从不知道关心人。   举个例子,之前我专职做老师时,周一周二周三都是空闲时间,而硕硕要上课、做研究,所以一般都是我来做饭。但是后来有几周周末上课上得太累,我一到周一就病倒,这种时候她是想不到要主动煮个粥、照顾照顾我的。   我就只能一个人躺在昏暗的房间,浑身绵软无力,肚子又饿得要命,还得闻着她在客厅吃凉皮外卖的味儿——就感觉真特么人心凉薄。   不过当然,这些事只要我让她做,她都会乐呵呵地去做。   于是后来我也不跟她瞎客气了,直接使唤她烧水熬粥。   大概这就是个哪怕天天做错事,也能一生幸福的人吧。   我脑电波一个激灵,好像今天我也用类似的话在心里描述过别的什么人。   对了,我曾暗戳戳认为陈先生“明明并未做错什么,但注定一生不幸”。   我看着硕硕开始出神——这是什么,这是绝配啊!   严厉傲慢美强惨×木讷懵懂天才少女。   再结合刚刚在纪录片里看到的——德国的防毒面具是由一个叫德尔格的化学家团队发明的,同时他的团队里还有两个来自“威廉物理化学及电化学研究所”的研究员。   之后,其他国家的士兵在战场缴获德军的防毒面具,很快进行拆解研究。再加上英国士兵发现战地附近的野猪并没有受到绿气影响,于是最终就研制出了形似野猪的防毒面具,成功抵御了哈伯的化学武器。   如果男女主就是这两个研究员,那就既可以和主线“哈伯所长”有所联系,又可以体现反战主旨——毕竟他们都参与了防毒面具的研发。   那么现在还有个关键问题——一个严厉傲慢的人和一个木讷懵懂的人,这两个人之间要怎么有所联系?我感觉硕硕和陈先生就算在同一个办公室里办公,也不太可能会说上哪怕一句和工作无关的话啊。   这就还需要一个在中间牵线的人,就像我一样,一个磕他俩cp的红娘。   我当然不至于无聊到在现实中硬把他俩往一块儿凑。我是说,在小说里可以出现一个人物——像我一样,对这二人的性格都挺感兴趣——由这个人物来不遗余力地撮合他俩,直到他们因彼此身上那必然相吸的特质,疯狂地爱上对方。   那么,这将不单纯是男女主之间的故事,而是一个主角团,是铁三角。   这里有个非常难处理的细节,就是如何保证是“铁三角”,而非恶俗“三角恋”。   在我都已经计划到这一步了的时候,硕硕终于意识到了我的反常,在我眼前挥挥手:“你没事吧?你都盯着我看了有5分钟了。”   我一个激灵把自己打回现实:“啊,没啊,我没事。”   我说着起身去洗手间开冷水洗了把脸——不对不对不对,不是说好了不用陈先生的形象了吗。   我跟自己打商量——不然,借鉴一下性格,不用他的身世?   可如果不是这样曲折的身世,又怎么会养成那样的性格呢?   如果我给男主编个其他身世,我能说服我自己吗?   我一会觉得做人不能这样,一会又觉得我不过是个三十八线小作者,这得巧到什么地步才能被他本人发现。   就在我内心天人交战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我没存过的号码。   由于担心是学生家长,我立刻接起来,声音已经拿捏起了教师腔:“喂,您好,请问哪位?”   对方是个男的,声音有点熟悉,但我实在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喂,你是那个昵称是‘小王33’的小姑娘吧?”   我寻思不会是诈骗电话吧:“你谁啊?”   他忙道:“别误会别误会,我是‘天天剧本杀’的老板,你来我们这儿玩过《大难咒》的,还记得吗?”   “哦哦,”我记起这个声音了,“你是那个太监对吧?”   --------------------   作者有话要说:   ①小王言论不代表作者态度。小王行为请勿上升作者。   ②小王正在构思的小说其实就是《末世研究员》,她的好朋友硕硕是女主米娅的原型,陈先生就是男主沃尔夫的原型。本文中硕硕和陈先生除了一起玩了第一本剧本杀以外,后面就不会再见面了,所以小王是隔空拉郎,用他俩的性格编了本小说。   ====================   # 剧本杀·仙侠   ==================== 第12章 非我族类   为了缓解尴尬,店家小哥“盒盒盒”地笑了一串儿,然后跟我说事儿:“打扰您哈,咱们上次约本不是留过联系方式嘛,然后还是上次跟你一起玩的那几个人,约了下周一晚上的场子。您看下周一晚上您还有空……”   “下周一啊,下周一肯定不行,”我说,“下周一我朋友最喜欢的歌手来N市开演唱会,她好不容易抢到门票,肯定不会有时间了。”   小哥忙道:“没事没事,他们说你来就行。”   *   之后一细聊我才知道,小哥所谓的“他们说”,实际上就是“思思说”。   上次玩《大难咒》的时候我也感觉到了,他们那个小团体,实际是以思思为核心的。   女神和思思显然是一对闺蜜。其中女神在这对闺蜜中扮演了那个“没有主见”、“惟命是从”的角色;而思思就像一个骄纵惯了的贵千金,喜欢安排一切、掌控一切,让所有人都听自己指挥。   阿奇应该是跟着女神来的,二人很可能是恋人关系,但又有点像那种不能公开的地下恋情——因为思思调侃他们时,他们看起来很紧张。   我对他俩的关系有三种猜测:   ①同部门内的办公室恋情   ②女神家的高门楣瞧不上穷小子阿奇   ③德国骨科   而陈先生,很显然,本来不属于这个团体。   是因为原本思思约的人迟到,所以才临时拉他来顶包。   但是既然只因为一次迟到,思思就打电话说“以后你都不用来了”、“我随便就能找个人顶上来”,那么这个“迟到的人”应该也不重要,至少不可能是思思的恋人。   甚至很可能,和陈先生一样,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被叫来的人。   可以确定的是,陈先生其实根本不想来参加这场游戏。他没有收思思发在聊天软件的红包,到场之后也长时间地板着张脸,甚至在“天牢”时直接要求我陪他耗耗时间,说他不想太早出去。   那他到底为什么来呢?   因为思思打开了“购物软件”。目测是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钱。   所以在游戏开始时我一直觉得他是个鸭子,直到他告诉我他有正经工作。   这两周过去,因工作联系,我也算对陈先生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甚至连他的家庭背景都不小心套出来了。   就我粗略感觉,他虽然缺钱,但尚有几分傲骨在,应该不至于会靠色相赚钱。   那他这到底是干嘛呢?他是有手持身份证的果照在思思手上吗?除此以外我不觉得有什么能把他逼到这个份上啊。   当然,在公司我肯定是没胆子直接问他这些的,我跟他根本不是那种能闲聊的关系,仅仅是骂人和挨骂的关系而已。   但是如果是在游戏场合,大家都是花钱来玩的,那他就没理由在我面前摆前辈的架子,我或许可以旁敲侧击一下。   我还记得思思说过陈先生“还要陪玩三次”,所以这次剧本杀,陈先生应该还会参加。   由于好奇心作祟,加上取材之心不死,我很快就答应了店家小哥的邀请。   小哥长长地松了口气:“太好了,周一晚上的场子可太难凑人了。那个思思小姐又是嫌四人局没意思,又跟一般人玩不到一块儿去,就只说跟你一起玩的那场气氛挺好——除了你的那个侍卫朋友老不说话以外,其他都挺好的。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给你打电话,你能来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我忙问:“那能给我优惠点吗?”   小哥说:“可以送你包薯片。”   *   结果我唯一能提的要求就是,我不想再玩恐怖本子了。   上次《大难咒》玩完我真是连做了好几天噩梦——虽然做噩梦对我来说还挺常见的,但每次因受惊吓而做的噩梦,都比一般噩梦更令人疲惫,那觉睡了就跟没睡似的。   然后店家小哥就说这个好说,他马上去帮我沟通。   *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周日晚上我心情不错。   主要因为下午那位龙同学,好像越来越上道了。   毕竟距离他高考已经越来越近,他显然也着急了,开始拿卷子让我给他讲。   我倒不是很焦虑,因为本人当年差不多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被化学老师揪去恶补,最后考了高分的。   所以我就给他讲了我的光辉历史,告诉他一切都来得及,但是不要只寄希望于课上这两小时。   一定要去借班上优等生的笔记,抄也好、拍照也好,一定要搞到手然后背进脑子里,我们课上的任务绝不是重复去讲那些基础知识,而是要搞清楚那些知识要怎么去用、怎么去解题。   从这孩子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所以当我到家时,硕硕会发现我正开心地哼着小调。   她也正开心着,桌上摆满了她为明晚的演唱会准备的手幅、发箍、荧光棒还有应援字牌。   我连连摇头——平时让她戴一下可爱的发箍就跟要她的命一样,现在她竟要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戴这种丑不拉几的东西。   而且她还在上学,没什么收入,又向来不愿意向我借钱,买这个门票真是省吃俭用了好久。   我一边换鞋一边随口问了一句:“整这么隆重?你这演唱会到底花了多少钱啊?”   硕硕说:“我没买太近的位子,也就花了700多块钱吧。”   我当场瞳孔地震:“你疯了啊?”   硕硕据理力争:“这钱花得值啊,我粉的可是顶流好嘛!这是花钱买享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买不到票还痛哭流涕呢!”   “所以你就早饭不吃、水果不吃地攒了这么久?”我真是人都傻了,“我这段时间都没空回来做饭,你不会午饭晚饭也没正常吃吧?”   “不至于不至于,”她一边糊弄我,一边想办法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那么开心?有啥喜事吗?”   “今天学生挺配合——不是,你不能这样啊,你这么伤害自己身体就为了买一个‘不太近的位子’?你这是图……”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继续打马虎眼:“哦哦,我还以为你明天休息日有啥好安排呢。”   看她明显听不进去我讲话,我也就放弃了。反正演唱会也不是天天有的,她的精神世界,也不是我一介凡人能理解的。   我叹了口气坐到桌边去,应她道:“确实也有比较期待的安排——你还记得上次一起玩剧本杀的那几个人吗?他们又邀请我了。”   硕硕手上一顿,抬头看向我:“你同意了?”   “嗯啊,我觉得还挺好玩的。”我悠哉地玩着她的荧光发箍,“虽然上次被骗得很惨,但现在我也算知道一些套路了,这次绝对不会那么容易上当了!”   硕硕却停下了手上的活儿,眉头紧皱:“你还敢去啊,你不觉得那几个人乌烟瘴气的吗?”   硕硕会说出这话来,我倒是完全没想到的。   她向来不会对别人的选择和爱好多加评判——我估计就算她在马路上看见一个人用狗绳牵着另一个人走,她都会觉得理解万岁。   我条件反射地觉得她说的是陈先生:“你是说那个青楼女吧,他其实不是什么……”   “他倒还好,虽然也挺让人不舒服,”硕硕说着挠挠头,“但主要还是另外三个人……我也说不出来那个感觉,反正就感觉跟我们不是一类人。”   一般人很难理解硕硕说出这种话带给我的惊悚感。   我一直认为硕硕是一个和世界有“壁”的人,她很难感知其他人的需求和情绪,情商奇低,甚至有时还会显得有点小自私。   如果连她都觉得那三个人“乌烟瘴气”、“非我族类”,那可能得是人鬼之分吧?   而我自诩高情商,甚至还全程格外关注他们几个的微表情,可我竟没有丝毫这方面的感知?   这合理吗?   硕硕倒也没强硬地阻止我去参加这场游戏,但我几乎是不得不格外关注她给我的建议。   不仅是因为她很少说出类似的话来,还因为,她毕竟是我妈选中的女人。   *   为什么只要是和硕硕一起出去玩,妈妈就会同意?   为什么只要和硕硕合租,就可以被允许到遥远的N市生活?   其实我一直怀疑硕硕身上有什么特质,让我妈对她格外放心。但由于我实在没观察出这个憨憨有什么异能,所以就觉得我妈可能只是看她老实、不欺负人吧。   但是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她说话时的那个气质,简直都快和我妈有重影了。   这导致第二天我再去那个破败商场的时候,心里头嘀嘀咕咕的。   原本我就在这个剧本杀店子里被“无脸女尸”吓过,硕硕的话又搞得连那几个约本伙伴都显得鬼鬼的。   这次她本人也没来,就我一个人上了那辆破烂电梯——我都开始心慌了,开始寻思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答应一群陌生人的邀约。   确实我并不知道那几个人是干嘛的,万一他们和店家小哥是一伙儿的,等会儿拿麻袋把我一套,敲晕,卖进山沟沟可怎么办。   “叮”得一声,六楼到了。   眼前仍是高级理发店般的精致装修,店家小哥带着人贩子特有的微笑迎过来:“‘小王33’对吧?就等你了,快跟我来吧!今天安排的是个玄幻仙侠本,绝对不恐怖,房间布置得老好了!”   我步履虚浮地跟着他一路往店里走,在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门口停下了。   房间里有很重的中药味道。   我探头一看,灯光很亮堂,有一整面墙都是那种好多小格子的中药柜子,像《千与千寻》里锅炉爷爷的房间,也像古装剧里的中药堂。   思思第一个发现了我,她惊喜地用我上次的角色称呼我:“公主来了公主来了!啊啊啊,开心开心!可以开本啦!”   女神和阿奇也都很友善地抬手和我打了招呼。   一切都这么正常,反倒让我觉得不正常——硕硕到底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什么,我怎么就完全看不出来呢?   正在此时,背对房门坐着的陈先生一脸阴沉地回头,把我吓了一跳:“晚上八点跑出来玩这个,你知道玩完都几点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剧本杀前摇完成~下章开杀! 第13章 仙侠小镇   那种“很可能马上因做错事被臭骂”的紧张,一下子把我拉进了日常状态,瞬间有种诡异的倒错感。   也是这时我才发现,我在潜意识里把自己的日常生活和这种剧本杀游戏分得很开。   在日常生活中我是老师,是公众号写手,是三十八线小作者。反正,一切都是有序的。   而在这个剧本杀店子里,我可以是任何人,可以是任何我没有尝试过的人设和人格。这是一个无序世界,在这里什么都可能发生。   陈先生的声音像个桥梁,瞬间将这两个世界联系了起来。   这带给我一种莫名的安心,刚刚在脑子里面上演的“人贩子”、“偷腰子”等等小剧场,也都闭幕了。   毕竟陈先生在这里,那么这些危险就都不会发生。   我很快回过神来,应道:“没事的,我家离这里也不远……”   凭我对陈先生的了解,他现在已经是压着脾气在说话了:“等你十一点多从这商场出去的时候,就不会觉得没事了。”   思思颇有兴趣地把胳膊肘支在他的肩膀上,逗他道:“哎呦,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会关心人的一面呢。也没见你操心我和碧莲怎么回家啊,万一我俩遇到坏人怎么办?”   陈先生已经懒得管我,也不去看思思,只是拿出手机刷他的公众号数据:“我觉得坏人应该也挺怕遇到你俩的。”   然后思思就“嚯嚯嚯”地笑开,女神虽然陪着笑,但表情有点不自然。   她是该不自然,原来她的名字叫“碧莲”。   这算是互联网文化的受害者吧,毕竟她爸妈给她起名字的时候,也没想到后来会流行起一个网络用语叫“不要碧莲”。   我很快找了个单独的沙发位坐了下来,然后店家小哥也抱着一沓剧本进来了:“人到齐了我们就选本哈!因为小王小姐这边不想玩恐怖本子,思思小姐也想玩一次情感本换换口味,所以这次给大家准备的是一个奇幻仙侠剧本,叫《醉暖阁》。咱们第一本是一位卖艺不卖|身的花魁,18岁,谁来演呢?”   我心里直呼好家伙,都花魁了还卖艺不卖|身呢,这特么是怎么选上花魁的。   我按兵不动,思思摇头道:“都仙侠本了,我想演一个有点侠气的角色哎。”   果不其然,碧莲立刻就好脾气道:“那我来吧,花魁应该还挺漂亮的呢。”   然后就伸手接了店家小哥递过来的本子。   小哥继续道:“下一本是一位女侠,18岁,那就思思小姐来吧。”   小哥根本没管我的想法,直接就递给了思思——不过这显然也是一个我不敢抢的本子。   “再下一本是一位男性角色,是位刚刚下山、涉世不深的剑客,19岁。”   阿奇向陈先生看了一眼,陈先生头也没从手机上抬起来:“你演吧。”   “好吧。”于是阿奇就接了剑客本,伸手时还很礼貌地冲店家低了低头。   现在只有我和陈先生没本子了,如果剩下的角色是一男一女,那么我俩其实也没啥可选的。   店家小哥利索地把剩下的男生本交到了陈先生手上:“那么这位先生是这家药铺的掌柜郎中,23岁。”   又将最后一个女生本给了我:“小王姑娘是一个偷药的小贼,14岁。”   *   我和陈先生看本速度飞快。   快到啥地步呢?快到其他三人都调侃我们俩像两台扫描仪,问我俩是不是在暗中比赛。   在思思出去换装还没回来时,我的剧本就已经看完了,所以我有充足时间梳理一下我的剧本信息。   从【背景故事】看起来,没有任何仙侠成分。   说的是在这个热热闹闹的小城镇里,有条热热闹闹的街。   街的中心有两家门对门的店铺。一家叫“醉暖阁”,乃是风月之所;一家叫“悬壶堂”,便是这家中药铺子。   可见这个城镇,城市规划做得是真不行——这俩店门对门开这合适吗?   然后,几日前,郎中的悬壶堂有毛贼窃宝,被女侠和剑客联手抓获。毛贼为脱身,只得扔下所窃财物逃之夭夭。众人上前一看,那宝物不是旁物,正是对门醉暖阁花魁不日前丢失的桃花金钗。   嚯,这角色选得,陈先生像是和碧莲有一腿啊。   如果说【背景故事】已经槽点满满,那么【我的生平】就更是颠覆世界观。   从第一句我就傻眼了:【你其实是一只活了千年的王八精。】   我特么姓王啊!作者君你有想过姓王的拿到这个本子的感受吗!   不是本家可能都不太能理解我们的这个怒点——哪怕是脾气再好的王姓人士,只要“王八”二字一出,一定立马就炸。   被拿姓氏开玩笑真是比任何谩骂都膈应人,这要是换个脾气差点的,估计会当场要求换本。   但我没有,我还是不想麻烦大家因为我的原因重新选本。   而且我再怎么样也是个姑娘,我寻思他们等会儿应该会给我留点面子——万一发现了我的真身,也应该会叫我“乌龟精”什么的。   那么言归正传,我本是一只可爱的乌龟精。   虽然已经活了千年,但是对于乌龟精来说,还很年轻很年轻。   十年前,有一丑陋鲛人寻到我的“逍遥洞府”,声称那“青玉山”的青玉老道又在为害妖届,此次盯上了他的老相好,扬言要带弟子下山捉妖。   那鲛人知本龟有千年道行,法力通天,便前来央我救他相好一命。   本龟便问:“你那相好可是为害人界,才露了妖相?若是如此,我可断不会救。”   鲛人一把鼻涕一把泪:“仙人啊,我那相好本是山间一株桃花,可是饮些露水便能成活的灵识,她怎会做出害人的事儿呢!不过是长相美艳,不似凡人俗相,那老道心下起疑,拿照妖镜一照,便识破了她的桃花真身。好在我那相好也有百年道行,当时侥幸逃脱,可眼看那青玉老道又要下山收她,这次若无仙人搭救,可就在劫难逃了!”   他左一个仙人右一个仙人,叫得本龟很开心,于是本龟便决定帮他一帮。   本龟的计划是,在老道收妖的千钧一发之际,施法将那桃花妖的灵识提来。这样既能救桃花妖一命,又能让青玉老道误以为妖怪已死,不再追杀。   如此,送这对眷侣双宿双飞,也算功德一件。   可谁知那鲛人不知练的什么邪功术法,竟在我施法之时,暗中借了我的法力,直接一记杀招袭向青玉老道。   那老道哪里受得了我的千年功力,当场一命呜呼,身后一对童男童女扑在老道身边哭成泪人。   而我,因为一下子被鲛人扯出太多法力,几乎立刻显出龟身。   一时间,“妖怪”、“王八精”、“杀人偿命”这样的骂声不绝于耳,无数菜叶、鸡蛋从四面八方向我丢来。   我匆匆吃了两口,然后两个闪现沉入附近的湖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么现在关系网很明显——青玉山道观是一派,鲛人和桃花妖是一派,我应该是自己单干。   很显然,青玉山这十年来应该是满门都在追杀我,我应该是一边养伤一边到处追杀那对害我不浅的狗男女,而那对狗男女应该是在东躲西藏。   矛盾点十分分明。   剧本的下一板块是【近日之事】——其实也就是详写了背景故事那段。   最近我好不容易化出人身,看起来像是一个14岁少女。   昨日我随便偷了身衣物四处晃悠,又潜入悬壶堂,想偷点药材补补身子。   我在柜子里头一通翻找,对着一堆小龟壳哭了一会儿,又揣了几把药草在裤兜里。临到走时,忽然在前台的桌肚里看见了一枚桃花金钗。   我十年来日日不忘,这正是当时我要救的那只桃花妖头上所戴的簪钗!   这钗为何竟在此处?难道那对狗男女最近也到这附近了?   这么想着,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金钗顺到了手上。   然而这么一耽搁,却被那掌柜郎中逮了个正着。   据我剧本所说,那小郎中剑眉星目、猿臂蜂腰,生得一副姣好皮囊。   我抬头向陈先生看了一眼。   可以,代入感很强。   “你这毛贼,小小年纪不学好,胆敢偷人钱财!”小郎中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子。   可我,是个乌龟,我会缩壳儿。   我看了他一眼,“嗖”得一下,我脑袋就缩没了。   他吓得脸都青了,哇哇怪叫着放开我。   我赶紧伸出脑袋来想趁机开溜,不知哪里又跳出两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   其中一清冷剑客身上似是有伤,只抛出各类法宝攻击我。另一女侠却擅长近身搏斗,匕首一拔直直向我袭来。   我疲于躲避剑客的法宝,无法与女侠对战,只得背过身去,龟壳冲她,挡了她几下。   她应该也很疑惑,为啥我后背被刺那么多刀,却仍能行动如常。   总之两边夹击之下,刚修出人身的我无力应对,最终只能丢弃我偷到的所有东西,减重跑路。   好不容易脱身以后,不多时我便听路人纷纷议论,说镇上来了个“无头鬼”,大闹了悬壶堂,好在两位过路大侠联手将其赶跑,所窃财物尽数追回。   巧的是,无头鬼这么一闹,竟还翻出了那悬壶郎中偷偷藏下的一枚桃花小钗。   钗主谓谁?对门醉暖阁俏丽花魁私房之物也。   三言两语间,这山清水秀的仙侠小镇之中,一个吓哭小娃娃的鬼故事背后,竟氤氲出几分缱绻悠长的桃色韵味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情感本当然要详写鸭! 第14章 无头小鬼   确实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这次这个所谓的“情感本”,和之前的“恐怖本”,侧重点很不一样。   这个《醉暖阁》,真是花了不少笔墨来描写情感冲突。   但是玩这种本子多少有点风险啊——目前看来,好像阿奇和思思这俩侠客是一对儿,花魁碧莲和郎中陈先生是一对儿。   这是不是选角选岔劈了啊……   *   在我梳理到这儿时,陈先生已经被叫出去换衣服了。   其他三人早已换好。   思思和阿奇穿得般配极了,二人都是一身游侠劲装,阿奇是一身白,思思是一身黑,腰间都佩剑。   碧莲这次这身可以说是绝了。因为她花魁的身份,这身行头可是极尽花哨美艳,深蓝的外披绣着大片金色刺绣,头冠也秀丽繁复。自打她回来,阿奇那眼睛就没怎么从她身上移开过。   而本单身狗,继续梳理接下来的剧情——【案发当天】。   既然桃花钗是醉暖阁花魁的私房物,那本龟当然也要前去打探一番。   待本龟找到那鲛人和桃花妖,本龟必要宰了他们报十年前的仇,一个做鱼生刺身,一个做成桃花酿。   而要混入风月之所,最好的方式当然是用术法化身为一个成年男子。   但是难办的是,由于本龟尚未完全恢复,就只能使用自然化形后的豆蔻少女形象,并不能变成别的什么人。   所以我退而求其次,直接扑到老鸨妈妈脚下哭穷,成功地把自己卖进了醉暖阁。   由于我初来乍到,年纪又小,琴棋书画样样不会,所以老鸨丢给我一身丫鬟衣裳,安排我暂且做一些端茶倒水的活儿。   下午两点,我给竹字间上茶,开门的竟是那白衣剑客。我赶紧低下头去不让他看见脸,飞快地把茶水交给他,然后退下。   之后我去厨房端了点心,于两点一刻送往花魁房间。   一美艳女子开门,高冷地接过了点心。我用识魂术略一观察,发现此人本体并非桃花,竟是那丑陋鲛人!   我当场就想下杀手——但仔细一想,我当初所见明明是一雄性鲛人,如今他既然能以凡人女子的形象出现在我眼前,那说明他用了术法化形。   也就是说,如今虚弱状态下的我,还不一定是这家伙的对手。   更何况,那白衣剑客还在楼下竹字间,万一我和这鲛人打起来后将那剑客引了来,很可能我就享年一千岁了。   所以我得换种方法鲨了他。   鲛人和本龟,都是水生生物。所以我对他们的弱点确实有些了解。   水底常有一植物,名唤离魂草,人吃可做药,于我们这些水生的精怪来说却是剧毒。   不论是作为香薰点燃,还是吞吃入腹,都会导致肺内水肿,一小时内窒息而亡。   于是,下午三点,我一路闪现回到洞府,从湖底取了离魂草。   三点三刻,再次回到醉暖阁。   一进门便见那小郎中正坐在楼下大堂,喝得烂醉如泥。   恰在此时,陈先生穿着一袭水墨青衫回来了,腰间挂一柄折扇。   一般人明知道自己长得惹眼之后,可能会稍稍收敛点。比如肢体动作不会做得太开,或者刻意避开旁人视线之类。   但是这个人完全不会,他总是这么昂首挺胸的,像是要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展示出来,让所有人看个清楚。   这大概也是他身边的一些人不喜欢他的原因吧,他的气质过于张扬了。   张扬到什么地步呢?张扬到他穿着这身进来,我立刻觉得他在骂我“凡夫俗子”。   别说我和思思了,就连碧莲也抬头看了好一会儿。   就这他竟然也忍得了。   倒是店家小哥颇不给我面子:“小毛贼别看了,快来换衣服。”   毛贼的衣服,我本来也没指望太好看。   化妆小姐姐给我找了一身棕色短打,倒是很符合剧本里的设定——穿在我身上,看着就像偷来的。   然后小姐姐还给我在头顶盘了个丸子,一边盘一边问我“剧本看懂了没啊”、“有没有搞清楚自己干了什么啊”、“跟你们一起来的那个帅哥多大了呀”、“啊那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我当然很清楚自己干了什么。   由于我已经给花魁送了点心过去了,所以如果我想再送点什么,就只能送茶水。   三点三刻回到醉暖阁后,我将离魂草剪碎,与茶叶一起煎了茶。   四点,茶煎好了。我再次送到花魁房间,花魁开门道了声“多谢”,从我手上接过后便关了门。   之后我便一直在大堂听候差遣,眼睁睁看着那小郎中从烂醉如泥到不省人事。   想来他一直行医济世,从来以斯文模样示人,如今偷藏心上人簪子的事儿败露,又怎堪镇上人人耻笑呢?   我看他多少也算个痴情人,便想近身去给他渡些真气,别真让他醉死过去了。   然而就在我凑到他身边,想触碰他时,昨日那女侠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掌将我推开。   好在她并没有认出我是昨日那“无头鬼”,只以为我是个想接近郎中的风月女子,那一掌没用什么法力。   我立刻低着头退开,而女侠则豪气万千地将喝醉的男人往自己肩头一扛,返回了悬壶堂。   大堂众人见状纷纷嗤笑指点。   到了明日,怕是人人又要道那窃簪的郎中饮醉花酒,还是被一女儿家扛回的药铺。   本龟连连摇头。   被女侠这么一推,我的发饰也凌乱了,被老鸨催促赶紧去后面整理整理。   我抓住这好机会,躲进丫鬟房中,三下五除二重新换回了我原本偷来的那身行头,准备几个闪现逃之夭夭。   却不想刚刚换装完毕,便听街上闹了起来,有人大喊:“死人了!悬壶堂死人了!”   此时正是五点。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真是那小郎中喝酒醉死了吧?   我寻思赶紧去看看,如果还没死透,我去渡点真气兴许有用。   眼见人群已将悬壶堂的大门团团围住,我不方便在众目睽睽下用术法闪现,只能缓慢向内挤去。   却见那白衣剑客从二楼竹字间出来,直接打我头顶一个轻功飞进了悬壶堂中。   花魁也动作飞快,先我一步奋力挤开人群进入了悬壶堂——嚯,看来这鲛人并没有喝我给的毒茶,或是毒性尚未发作。   然后最后是我。   当我好不容易跨过悬壶堂的门槛时,便看见悬壶堂的大堂空地上正躺着一具焦黑的尸体,早已辨不得身份。   花魁背对大门而站,怔怔看着眼前的焦尸;郎中坐在椅上,不知是醉是醒;女侠在他身畔,一脸凝重地看着那具尸身;剑客立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花魁。   正如现实中,我眼前这副场景这般。   *   从我换好衣服回到房间的这一刻起,这场剧本杀游戏便正式开始了。   这次的主持人小哥,扮演的是镇上的无能捕头:“天爷呀!咱们这太平的镇子怎也会出这种事啊!昨日是无头鬼混入,今日直接便死了人了!你们几个既然第一时间赶来,必是与此事有干系!快速速招来!”   女侠思思抱臂道:“同我可没什么关系,我不过是送郎中回悬壶堂,一进门便见这焦尸在窗边燃烧,已经动都不动了。好在我来得及时,扑灭了火,否则整个铺子都能给烧没了。”   “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今天一直在房中,这小丫鬟应该可以给我作证,”花魁碧莲接道,“这丫鬟看着面生,应当是新来的,今天下午来给我送过点心和茶水,一次是两点一刻,一次是四点——不过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你现在穿着这身衣服,不穿丫鬟服。”   剑客阿奇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哦,对了,我也觉得今日下午来送茶水的丫鬟面熟呢——你应该是昨天偷东西的那个无头鬼吧?你装作丫鬟混进醉暖阁是要作甚?”   这你一言我一语的,是要把我锁死了呀。   在剧本最后的【我的任务】页面,我的任务除了【判断自己是否是凶手,若是,请隐瞒;若不是,请找出凶手】以外,还有一些其他支线任务,包括——   【确定在场每个人的真实身份。】   【隐瞒自己是个王八精。】   【隐瞒自己曾下毒。】   【活下去。】   先不说最后一条任务是什么意思,光是让我隐瞒的两条就不好处理。   尤其王八精那条,你不让我隐瞒我都想隐瞒。   在我迟疑的时候,唯一没见过我“无头鬼”状态的花魁诧异地看向剑客:“无头鬼不是没有头的意思吗?怎么你还能认出她来?”   剑客阿奇看起来像在憋笑:“她好像也不是完全无头,是时有时无。我刚看到她时确实没有脑袋,后来打斗时又有了。”   我听得脑壳生疼:“对……我虽是无头鬼,但经常会幻化个头出来。毕竟我法力不强嘛,若是事情闹大了我无法脱身。然后我潜入醉暖阁是为了……”   我心一横:“是为了替郎中一诉衷肠。对,我生前是被心爱的男人害了,死无全尸。虽然我现在已是鬼魂,但我看郎中对花魁一往情深,不似其他负心汉,让我甚是感动。所以就自作主张,想帮他一帮——我去找花魁两次,说是端茶送水,实际上都是为了帮忙表白——但是花魁每次都很快关门,我没机会告诉她。包括后来我在醉暖阁大堂试图接近郎中,也是担心他饮酒过度,想上前劝阻,不过被女侠推开了。”   思思听着愣了愣,翻看了一下自己的剧本:“哦,你就是大堂那个被我推开的小丫鬟呀。”   我点头:“是滴。所以我一下午都在忙活这事儿,没空杀人的。”   剑客阿奇也看向捕头道:“我记得两点时丫鬟给我送过茶,之后我也一直在房间待着,没有出过门。”   最后是陈郎中:“下午三点之前我在自家药铺,下午三点开始在醉暖阁喝酒,现在刚刚酒醒,不太清楚状况。”   无能捕头怒道:“哼!我看你们一个个巧言令色,凶手一定就在你们之中!若不揪出真凶,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走!我劝你们不要耍花招,我这里可是掌握着大量线索呢!嗯……就先允许你们每人搜2张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脑细胞死光光…… 第15章 网店   于是我们几个抽签后,决定按照【陈先生—阿奇—我—思思—碧莲】的顺序,前去搜证。   得知是这个顺序后,我们后面四个神色都有些凝重。   毕竟我们都还记得上次是怎么被陈先生骗得晕头转向的,现在他第一个搜证,真不知道会做些什么计划。   而陈先生,在得知自己是第一个之后,显然看起来比之前兴致高了些。   不知道心里憋着什么坏呢。   捕头特意坐得离我们稍远一些,然后陈先生过去和捕头窃窃私语,从捕头那里拿走了两张卡片。不过最后捕头似乎又叮嘱了他两句,并多给了他一张卡牌。   之后阿奇过去也是这样,加起来一共拿走三张卡。   然后我就过去了。   捕头先小声问我,想搜谁的身,搜几张。   我说:“郎中,先来一张。”   捕头摇摇头:“他的两张线索卡都已经被搜完了,换一个。”   我有些惊讶——因为按照规则,每个人都是不能搜自己的身的。   也就是说,阿奇两次搜身机会,都用在了陈先生身上。   看来心理阴影很大的确实不止我一个。   我想着,我都已经知道花魁原身是鲛人了,就不在她身上浪费机会了吧,于是便道:“女侠,一张;剑客,一张。”   捕头利索地抽了两张线索卡给我,然后小声告诉我:“这里还有一张你的独有技能卡,使用方法在背面,别被人看到了。只能用一次技能,谨慎使用。”   于是我从他那里接过最后一张卡,然后回到自己座位上去。   我从女侠身上搜到的证据是【青玉山令牌一张】。   从剑客身上搜到的证据是【桃花手帕一方】。   我的独门技能是【识魂术】。卡片背面写着——   每个人的身体有【健康】、【受伤】、【死亡】三个状态。开局时所有人均为健康状态,健康者被攻击一次进入受伤状态,受伤者被攻击一次进入死亡状态。受伤者被救治可转为健康状态,死亡则不能复生。【识魂术】可探知一人真身,仅可使用一次,谨慎使用。   我扶额。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我的最后一条任务是活下去了,看来其他人的技能是可以攻击人的。   相比之下我的技能过于无害,但我或许可以借此和其他人谈判——如果他们保证不伤害我,我可以帮他们探知旁人真身。   甚至我可以威胁他们,如果我死了,有些人的真身可能永远不会被破解。   正在我这么想着时,最后的碧莲也拿回了三张卡片。   店家小哥和她一起过来,控制着游戏节奏:“我说一下哈,现在咱们第一轮搜证已经完成了,咱们这次这个剧本呢可以随意私聊——而且今晚只有我们这一场,其他房间全是空的,大家私聊时都可以用。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进行第一轮聊天,注意重点放在‘盘身份’上,待会第二轮搜证之后才是‘盘凶手’的时候。”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在第一时间反应起来,都想要抢先和自己最怀疑的人私聊。   但是店家小哥又补了一句:“另外,毛贼从现在起进入受伤状态。”   我:???   其他人一愣,陈先生一句话就已经说完了:“毛贼过来私聊。”   *   我受伤了?我咋就受伤了呢?   在我之后去搜证的是碧莲和思思,她们中有人一拿到技能就跟店家小哥说要攻击我?   倒也不是不可能——碧莲是鲛人,思思按照我搜到的证据来看,应该是青玉山的道姑。   按照“剧本中不可能有多余人物”的原则,思思很可能就是十年前,跟在青玉老道身后的那个童女。   那她俩确实都挺想鲨了我的——前提是她们盘出我就是十年前那个乌龟精了。   在我这么想着时,陈先生已经把我揪进了隔壁房间。   开灯,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这好像是一个玩现代校园本用的房间,布置成了教室的模样。   我有一大堆问题想问他,但是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便见他找了个位子坐下来,一头趴倒在桌面上,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   不得不说,他这状态让我这个想好好玩游戏的人,觉得相当扫兴。   我在他前面一个位子反着坐下来,试图和他讲话:“陈郎中,你就这么累吗?”   因为趴着,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我周一白天是要上班的,你说累不累。”   我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可现在才八点半。”   他说:“可我凌晨三点才睡。”   我人都惊了:“你昨天夜里干什么去了?”   他说:“没干什么,快三十岁的男人,睡不着觉还不正常。”   我说:“你快起来,别真睡着了。”   他说:“你看着点时间,五分钟后叫我。”   我:???   *   五分钟后,我敲敲他的桌面:“起来了,陈先生。五分钟到了,你让我叫你的。   他显然睡得很熟,即便强撑着支棱起来,依然困得直点头。   我终于也有点不开心了:“你既然这么困,为什么要答应来玩这种需要花精力的游戏呢?”   毕竟其他人还是认真想玩游戏的——至少我是认真的。   他这个样子确实不太尊重其他玩家。   陈先生似乎接收到了我的不开心,略略睁开了眼睛:“不想做的事儿不就是要用垃圾时间来做吗?”   我眉头紧皱:“你是被逼来的吗?”   “你说呢?你不是都认为我是鸭子了吗?”这话被他说得,竟好像还有点委屈。   我被噎了一下,终于决定开门见山:“所以你到底有什么把柄在思思手上?”   “好问题,我也在想我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境地的。”陈先生说着,眼睛完全睁开了。   很显然,对于他来说,这才是个急需思考的问题。   *   “你看春晚吗?”陈先生说着走到讲台上去,拿起粉笔。   我也把身子拧回来:“今年的看了。”   他说:“那你应该知道最近几年有个行为,叫‘租个男友回家过年’。”   我说:“其实这个不看春晚应该也知道。”   陈先生没理我,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写写画画:“涵涵应该跟你提过,今年年前我被甩了。”   我浑身一个激灵——他竟然知道我和涵涵聊过关于他的事。   但看他说得挺平静,我也尽量神色如常:“嗯……好像隐约听到一点。”   他则继续道:“当时我连上门礼物都准备好了,也跟家里说过过年不回家了。我要是突然回家,还得跟我妈和我妹解释一通,所以我不想回去。但想到过年得在出租屋里看着那堆烟酒茶,心里又确实堵。所以——”   我接道:“所以你开通了网店账号,把自己租出去了?”   陈先生顿了顿,还是承认道:“对。”   “鸭子。”我叫道。   “不是。”他立刻给我纠正,“首先就算我真打算做这个生意,那也不叫鸭子。其次,我只是那天心情不好冲动之下申请了网店,连照片、个人信息都没放。后来我都忘了这事了,但是却收到了下单提醒。”   “是思思吗?”   “是的。”他点点头,顺手在黑板写下一个“思”字,字还挺好看,“不过她不是为了让我陪她回家过年,而是她自己过年不想回家,想找个人陪她玩一天。她说她平时也会用类似方式约其他人,但是过年这天她常约的人都得回家,没人接她的单。所以她随便点了一个,就点到了我那个链接。据她所说,她下这种单都是随便下的,从来不看照片,因为照片都是P过的。”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果然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陈先生倒不管我的思路能不能跟上,只是自顾自地梳理着:“当时我其实已经缓过来了,觉得一个人过年也挺好,那些烟酒茶,我自己其实也能消耗。我跟她说单子不接了,让她退款。她问我是不是第一次做生意,她付的是全款,平台已经自动接单了。”   “嗯……”我迟疑着,“那这……”   陈先生画了个箭头打向下一个圈:“我当时觉得这事确实是我做得有问题——既然我不是诚心出租,本来也不该一时冲动开这个网店。所以怪不得别人,只能怪我自己那几天迷迷糊糊的。而且我想着一个25岁的姑娘,过年不想回家,估计家庭也不太和谐,有些可怜,所以一起玩一天就玩一天吧。”   他说着说着发现自己已经把黑板画乱了,于是又拿起板擦擦起来:“过年那天我确实去赴约了,陪她玩了不少地方。因为我并不认为我是把自己租出去了,所以那天出门的花销都是我支付的。她要去的都是高档场所,最后也就算是把她付给我的1200块钱都还给她了,甚至还花超了不少。”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可能是在肉痛:“那天回家后,我立刻就申请了撤销网店,确定店铺已经进入撤销流程后我就退出了页面——到这儿为止一切都还正常。直到两周前她突然在社交软件上给我发了红包,让我立刻、马上来陪她玩把剧本杀。”   世界线连起来了。   我接道:“我知道这个,是因为她原本约的人迟到了,她当时发了好大的脾气。”   “那应该是一个真正靠陪玩谋生的男人。甚至有可能,真是你心心念念的鸭子。”   “不是,我没有心心念念。”   他完全不理会我说了什么:“当时我正在上班,而且她给我发消息的语气实在太不客气,我当然不打算来,也没有收她的红包。但我没想到的是,我连着收到了四条下单消息。”   他说:“这就是为什么我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的那个店铺,并没有成功撤销。”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中不知道存不存在这样的平台和网店,反正我这文在“幻想现言”类……(捂脸) 第16章 男狐狸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问题很大吗?”   “是的,很大,尤其是直到现在那个网店还卡在撤销流程里。我申请了人工客服,想完全撤销可能还得再走一遍流程,还不知道走不走得通。”他说着挠了挠后脑,看得出是真的很烦了,“而我如果接了单却不赴约,对我的信用值会有很大影响,累积数额大的话还会冻结信用卡。我妹妹马上上大学,学费还要从我卡上出,真被冻结了要出大问题。”   他终于最终总结道:“所以我现在有两个心愿,一是撤销流程赶紧走完,二是在我成功撤销店铺之前,思思千万不要再下新单了,我实在受够了。”   *   其实从逻辑角度来说,我还是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受不了的:“你上次不是骗我骗得挺high吗?玩游戏还有钱拿,一场一千二,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他带着点脾气开始骂我:“你这孩子怎么站着说话不腰疼呢?我给你一千二,你陪我玩一天?”   我说:“好啊。”   他怔了怔,把快要绷不住的笑容憋回去,试图换个角度跟我解释:“说实话,要是再往前倒个三年,我还挺乐意玩这个游戏的,但是现在的我对它实在提不起来兴趣。我甚至忘了当年我为什么会对这种游戏上头,现在我看你们玩得起劲,都觉得是一群戏精在玩过家家。”   “很正常啊,”我说,“人的进步不就是‘否定之否定’的过程。”   他看起来有点兴趣:“怎么讲?”   我愣了愣,不知道为啥会轮到我一个理科生给他讲马哲:“额……你可能学完太久了所以忘了。大致就是说,人的成长是一个不断否定过去的自己的过程。就类似于,你小时候认为世界美好,长大了明白过来,世界其实很肮脏,这就是你的进步。但是到你老了,可能又会反应过来,世界确实美好,最早的你才是对的——这样完成了‘否定之否定’,也就完成了一轮真正的成长。”   “有点意思。”他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同时他的文科生基因也动了起来,“老僧三十年前未参禅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及即至后来,亲见知识,有个入处,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而今得个休歇处,依前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   这一大段文言文颇有威慑力,立刻把我从科普马哲的自喜中打回原形:“大师,你说的这是?”   他说:“是佛教禅宗史书《五灯会元》里的一段话,小王。”   “八。”   我一下子炸了:“不许这么叫我!”   他好笑地看着我:“你不就是那只王八精吗?”   我手忙脚乱地跟他比划:“可我姓王!我很忌讳别人说这两个字的,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只会觉得很生气。”   他翻开剧本确认了一下:“可剧本写的就是王八精,那你还怎么玩?”   我已经顾不上自己是不是又被他套路了:“你可以叫我乌龟精。虽然这个称呼我也不喜欢。”   他看了看我,笑笑地合起剧本:“我就说吗,你的头应该不是时有时无,而是伸伸缩缩,而且你背后应该是有个无形的壳儿在保护你——对了,还有你编的剧情也够离谱,我这个角色一心只想报仇,根本没有喜欢的人。我甚至都没和花魁说过话,你不可能看到我对花魁‘用情至深’。”   我看他终于打算正经盘剧本了,赶紧从他的嘲讽中捕捉有用信息:“你说你只想报仇,那你应该是青玉山的人了——你是当时青玉老道身后的童男?”   他爽快地点点头:“对,当时我13岁,我师妹8岁。我们与师父一同下山捉妖,却看着师父死在了我们眼前。后来我跟着师伯学成出山,为了寻当年的桃花妖和王八精报仇,也为了悬壶济世,便在当初捉妖的镇上开了悬壶堂。黑衣女侠是我师妹,师父死后她跟着师叔修行,比我下山晚些。除了四处行侠仗义,就是时不时来镇上寻找仇人踪迹。”   我脑壳生疼:“你知道吗?我发现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敢信。”   “这有什么不敢信的。”他说,“第一轮是盘身份,其实不管怎么隐瞒,也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最后都会真相大白。毕竟身份都搞不清楚的话,第二轮也没法进行。”   他一边给我科普剧本杀的套路,一边大大方方地把他的三张卡都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这是我的搜证结果。从花魁身上搜到【鲛人鳞片一枚】,从剑客身上搜到【带血白狐尾一条】。我的技能是【医治】。实际上剑客前两日受了伤,在我的悬壶堂买过药,那条白狐尾很可能是从他自己身上被砍下来的,我估计他是只白狐精。”   我问道:“那为什么不能是他和白狐精打斗,把对方的尾巴砍了呢?”   “因为没有任何信息显示还存在另一个受伤的人——除了你和那个已经被烧焦的死者。但你已经是王八精了,如果死者是白狐精,那死后也应该现原形才对,所以那只白狐只能是白衣剑客。”   “我们再整理一下吧,”陈郎中说,“现在我们已知的背景身份有六个——道士,道姑,王八精,桃花妖,白狐精,鲛人。正好对应我们五个以及死者。道士是我,道姑是女侠,王八精是你,白狐精是剑客,地上的焦尸又不可能是桃花,那就只能是鲛人——我的剧本里全程没提到鲛人,只有搜证时搜到了一枚鲛人鳞片,所以我不太了解这个东西。这剧本里鲛人的设定是有腿的吗?”   我愣了愣才想明白——十年前出事时只有桃花妖和我是露了妖相的,鲛人一直躲在暗处施法,所以童男童女确实不知道鲛人的存在。   我赶紧翻了翻剧本:“手足似蛙,浑身覆鳞,脸颊生鳃,耳侧有鳍。”   陈郎中打了个响指:“那就结了,死者是烧焦的鲛人,花魁是桃花妖。”   “可这就对不上了,”我眉头紧皱,“我两点一刻去给花魁送点心时,用了一下我的独门绝技【识魂术】。”   我说着把技能卡拿了出来:“当时我看到的是那丑陋鲛人。”   “这只能说明花魁皮下有两个人,有时是桃花妖,有时是鲛人。”陈郎中说,“现在的花魁身上还搜出一枚鳞片呢,按剧本杀一贯的套路,可能是交换过定情信物——他们俩是恋人关系吗?”   我承认道:“确实是。我们仨以前是三个好朋友,他们俩是一对儿。后来你师父下山捉桃花妖,我和鲛人就想去救她。结果没想到失手直接把你师父给打不行了,我也受到反噬变成了……一只乌龟。后来我去湖底养伤,跟他俩就断了联系。最近我修成人形,在你那里发现了旧友的簪子,所以下午到醉暖阁去和他们相见。这才刚见着呢,就出事了。”   我现在是【受伤】状态,按理说我很需要郎中的医治,那我其实应该早点洗清我十年前的冤屈,解了他对我的仇恨。   但关键是,我现在很担心,如果那具焦尸是鲛人,那还真有可能是死于我的毒茶。   所以我暂时不能让郎中知道,我和鲛人之间有仇。   只要我没有动机,那凶手就不是我。   可是真要说起来,童男童女都没有杀鲛人的动机——他们根本不知道鲛人才是当年的幕后黑手。   桃花妖就更不至于了。她和鲛人是老相好,当年还是为鲛人所救,她怎么可能杀了鲛人呢?   这么看来,凶手竟只可能是我或白狐剑客。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另两枚线索卡:“我搜到了你师妹的令牌,然后还有剑客身上的桃花手帕——那会不会是,白狐剑客爱上了桃花妖,所以才要杀了鲛人,男小三上位?”   “噗……”陈郎中听了我这话,直接笑出声来,“等会要是有公聊环节,我建议你谨慎说话。”   *   当时我并没有立刻理解陈先生话里的意思——他都一口一个王八了,我说句男小三也不过分吧?反正只是玩游戏而已。   不过他笑归笑,实际上对我这一推测也是赞同的——因为他那里的那枚桃花钗,其实正是剑客来他这儿买药时落下的。   所以这剑客不仅私藏了有夫之妇的帕子,还藏过人家簪子——这显然就是男小三行为,跟他的狐狸真身也很相符。   如此一切梳理得差不多了,我们俩便也开门出去,回到之前的药铺房间。   只有碧莲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   见我们过来,碧莲忙招手道:“你们可算出来了。我和女侠、剑客分别私聊过了,现在他们俩也找地方私聊去了。我一个人在这儿快要无聊死——快说说你们盘出什么了?”   我看了陈先生一眼,见他没有要阻止我的意思,便说:“你应该是桃花妖吧?”   碧莲似乎已经不打算瞒了,闻言自暴自弃道:“哎呀,我就说我这个身份太难藏了,我怀疑剧本作者可能根本就没打算让我瞒住。是啦,我确实是桃花妖。”   见她承认,我立刻就想问她和鲛人今天下午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但是在我问出来之前,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的方向传来:“莲莲在吗?”   我们仨齐刷刷扭过头去,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拎着一盒冰淇淋蛋糕在门口探头探脑。   那男人看起来年近四十,相貌还算周正,就是眼睛有点小,有点大众脸的感觉。   碧莲立刻起身迎去,通红的脸色下略有慌乱:“你怎么来了,还要玩好一阵子呢!”   男人笑嘻嘻地把蛋糕交到碧莲手上:“我来给你们送个夜宵,你招呼你朋友们一起吃吧。不扫你的兴了,我在楼下车里等你。”   碧莲催促道:“你先回家吧,思思家的司机会顺路送我回去的。”   “哪里顺路了,她家跟我们家可是两个方向哎。”男人一边说一边往电梯那边走去了,“有我在呢不要老麻烦朋友。等你哦,亲爱的。”   我坐在沙发上,精神受到了些许冲击。   陈先生嗤笑一声,在我耳边小声说:“全世界只有你看不见碧莲手上的戒指痕迹。”   --------------------   作者有话要说:   陈先生:给你一千二,你陪我玩一天?   小王:还有这种好事? 第17章 魅惑术   我没事看人家戒指痕迹干嘛!   而且人家就不能是戴戒指玩玩的爱美单身女性吗?!   但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碧莲好像确实是已婚。   等再看见阿奇时,我心情挺复杂的——他还真是个男小三。   而且阿奇回来看到那大大的冰淇淋蛋糕时的神情,那叫一个变幻莫测,可见很可能是知三当三。   果然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   思思回来见陈先生坐在那里,立刻叫他道:“你可算是舍得出来了!来来来,别躲了,私聊一下。”   陈先生把手机一揣,胸口明显起伏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跟着思思出去。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连连摇头,果然一千二也不是白赚的。   而碧莲也很快叫我道:“那小毛贼跟我去私聊吧。”   *   碧莲拉我去了另一个房间,里面的装修是海军风,可能是玩那种“海上邮轮本”用的房间。   在看到刚刚那一幕之后,我和碧莲独处一间,只觉甚是尴尬:“额,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碧莲被我问得一愣,然后立刻反应:“哦,那个,不然我们交换一下我们搜到的线索吧?”   这么直接的吗?   不过我脑子一时也有些转不动,只满口应道:“哦哦哦,好好好。”   我后来才想明白,自从碧莲的老公来过之后,她的心思其实就不在游戏上了。   其实她喜不喜欢玩这个游戏本就两说,她很可能只是耐着性子陪思思玩而已。   而她之所以把我叫出来私聊,应该是担心如果她不叫我,阿奇会叫我去私聊。   她怕我在阿奇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   可能在她眼里,我还像个小孩儿一样心里没数吧,但实际上我真没有管别人闲事的兴趣。   再怎么脸嫩,我也是个23岁工作了一年的成年人,要我趟这复杂的浑水,绝不可能。   我只是个来玩游戏的。   既然要交换线索,我就把我的线索卡都拿了出来,也说了我和陈先生之前的一些推理。   而她也把她的线索卡都摆在桌上——   从女侠身上搜到【照妖镜一面】。   从毛贼身上搜到【水草一缕。】   她的独门绝技是【桃花千机阵】,可造成一次伤害。   我想起当年青玉老道确有一面照妖镜,这么看来是传到了女侠这里。   也就是说,思思应该也探知过旁人的真身,或者说她的独门技就是这个。   而我身上的水草,应该是潜入湖底时不小心挂到的。   从独门绝技来看,碧莲确实是桃花妖无疑。   碧莲也把线索整合了一下,尝试问我道:“你应该是那个、那个什么精……”   “乌龟。”我忙道,“你就叫我乌龟精吧。”   “好的好的,”她连声应下,“因为我看你身上有水草,然后思思那里搜到你身上有【逍遥洞府令牌一块】,所以我想你应该就是了。当年是鲛人让你来救我的?”   “对对对,”我说,“这些年你应该一直和鲛人在一起吧?”   这话一说出来我就后悔了,因为这话说得好像“这些年你和你老公感情挺好吧”。   碧莲的脸飞快地红起来,语气倒是还尽量如常:“对的,在一起的。”   我赶忙找补:“哦,我是说,今天下午两点一刻我送点心时,开门的应该不是你,是鲛人,你们在合作什么事吗?”   碧莲显然已经没精力跟我编了,但是又不好直接说剧情,索性便道:“先别说这个吧,不是说第一轮只盘身份吗?”   “哦哦哦,也对,”我后背都出汗了,“那我们不然……先出去?”   她说:“我直接跟你分享一下剑客和女侠搜到的线索吧,也省得你还要去问他们了,这样节省时间。”   看得出你是真着急啊姐姐。   我说了声“可以的”,然后先和她分享了陈先生搜到的线索。   而碧莲告诉我,思思搜到的证据是——   我身上的【逍遥洞府令牌一块】。   花魁身上的【白色皮毛一撮】。   女侠的独门绝技是【照妖】。   阿奇搜到的证据是——   郎中身上【青玉山令牌一块】。   同样郎中身上【绣着“师妹”二字的手帕一方】。   剑客的独门绝技是【剑法】。   竟和陈先生推测的不差分毫,看来剧本杀玩多了还真能研究出些定势套路。   这搞得我和思思的独门技能都显得十分鸡肋。   想到这儿我反应过来,既然思思的技能是“照妖”,并不能攻击人,那么会攻击我的就只有碧莲了?   我忙问道:“对了碧莲,你是不是拿到线索之后立刻就攻击我了呀?”   碧莲说:“怎么会呢?我没有啊。”   我说:“没事的,我只是确认一下,玩游戏我不会生气的。”   碧莲好笑地看着我:“技能只能使用一次,如果我用了,肯定得把技能卡还给捕头的。我的技能卡不是还在这里吗?”   有道理。   那这事就奇怪了,开局每个人都是健康状态,也没人伤害我,我却莫名其妙地受伤了?   我集中精力思考,总觉得我好像要想起什么了,但碧莲一打岔,我思路又断了。   碧莲说:“那个……我和阿奇的关系,你没误会吧?”   *   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大脑当场宕机。   好在她也没指望我回应,很快解释道:“他不是还在上学嘛……然后家境比较困难,贫困补助也被班上家境优渥的同学占了,他领不到,我就……资助他一点。”   她越说声音越小,就显得我声音很大:“哦哦,这样啊,我以为你们是亲姐弟呢,误会了误会了。”   可能是看出我不打算掺和她的事,她语气也稍微正常了点:“嗯,我们不是姐弟。阿奇知道我已婚,我老公也知道我资助大学生的事儿,所以……嗯,你别跟阿奇提这些了吧。他毕竟自尊心强,老说什么资助不资助的,他可能心里也不舒服。”   我只觉得我胸口瘀了口老血:“好的好的,能理解,不会跟他提的。”   *   原来包养还有这么高尚的说法。   回到原来的药铺房间时,其他人已经在里面吃冰淇淋蛋糕了。   我精神还有点恍惚,毕竟这是我头一次和“偷偷包养男大学生的阔太太”交流,感觉还真是……   挺新奇的。   另外让我觉得惊讶的是,这边负责切蛋糕的竟是陈先生。   切得还挺利索,完全不会像一般人那样切坏切丑,手起刀落装盘,摆的跟蛋糕店切的似的。   他把这块儿递给了碧莲:“再不吃要化了,思思说可以切,我就给切了。”   碧莲连忙接过:“谢谢谢谢,当然可以切,本来就是买来大家一起吃的。我盘本盘入迷了,都忘了蛋糕会化,还得多谢你。”   陈先生没多说什么,又切了一块,用同样水准的刀工证明了,刚刚那块切得好,并不是偶然。   他把这块递给我,也不知道为啥,我惶恐到觉得自己该跪着接。   《平时天天骂我的凶恶上司突然帮我切了块蛋糕我该怎么办》。   我顿了两秒,选择双手接过。   可能姿势过于刻意,惹得他皱着眉头歪了下脑袋。   捕头也正端着一块蛋糕吃着,同时不忘继续游戏环节:“好的,那我们现在来确认一下每个人的真实身份,咱们就直接公投吧——毛贼和女侠的技能还要用一下吗?到第二轮就没用了哦。”   这倒也是。   所以我和思思就象征性地使用了一下技能。   思思照了陈郎中,捕头说:“结果显示是人类。”   我想着花魁从技能就能看出是一定桃花妖,那么唯一不是特别确定的就是白衣剑客。   所以我对剑客用了识魂术,捕头说:“结果显示是白狐。”   于是我们成功公投了每个人的背景身份,进入了下一轮搜证。   *   捕头首先给我们公开了一些尸体线索——那些线索卡都已经用双面胶贴在了窗边那个黑色的硅胶假人上。包括:   【尸体焦黑,表层特征尽毁】   【有剧烈挣扎痕迹。】   【十指指甲折断破碎。】   【脖颈处有深深的抓伤痕迹。】   【左胸中贯穿伤。】   【后脑有钝器伤。】   我咽了口唾沫——指甲折断、剧烈挣扎、颈间抓痕,这好像还真是窒息死亡。   而接下来的搜证也不再是搜身,而是搜一些地点——   【醉暖阁厨房】,对应我。   【花魁房】,对应花魁。   【竹字间】,对应剑客。   【悬壶堂】,对应郎中。   【隔壁客栈】,对应女侠。   【江湖传闻】,对应一些奇异术法。   这次抽签后,我获得了第一个搜证的资格,每人可以搜四张,但不能搜自个儿家。   我到捕头那边低声道:“悬壶堂,一张。”   捕头把悬壶堂的三张线索摆出来,我随机抽了一张,上面写着【窗户紧闭,门有被破坏痕迹】。   这啥意思?   因为实在云里雾里,我追加道:“悬壶堂,再来一张。”   于是我又选了一张,上面写着【尸体附近有蜡油痕迹】。   呃。   我心一横,把第三张也摸了过来,这次的信息有用了——【放离魂草的药柜是空的】。   现在我还有最后一次搜证机会,由于不想因硬性信息量不足而吃亏,我把最后一次机会用在了“江湖传闻”。   最后这张卡上写着【魅惑术:白狐一族家传术法,中术者对施术者心生爱慕,难以自拔】。   我回身向沙发那边看去——好了,现在桃花妖的杀人动机也有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在动车上码字的老天鹅啊~ 第18章 灵魂一问   第二轮搜证很快结束,此时已经九点半了。   我开始有点打哈欠,陈先生更是面露菜色。   不过思思好像越晚越有精神,很可能是平时没什么事儿,经常白天黑夜反着睡的人:“啊,这轮先和小毛贼私聊吧,我还没和你私聊过呢!”   “哦哦,好。”我应了一声,起身跟她出去。   出门时听见碧莲说:“那我和郎中先生私聊一下吧。”   *   思思把我拉进了之前的教室房。   她是第二个搜证的,所以她很清楚是我把悬壶堂的证据搜完了:“你在悬壶堂搜到了啥,快交出来交出来!”   说实话,我是真的觉得思思有点可爱。   如果说我家硕硕是那种木讷又睿智的可爱,这个思思就是普遍意义上的,活泼又刁蛮的可爱。   而且她可能是这里唯一一个跟我一样,很认真在玩游戏的人。   我就逗她道:“那我不能白告诉你,拿你的证据来交换。”   她撇撇嘴,在自己的四张线索卡种反复挑选,然后亮出了其中一张,拍在桌上:“竹字间,【残留血迹和“离魂草”药渣的纱布】。”   我也甩出一张,跟和她打牌似的:“悬壶堂窗户紧闭,门有被破坏痕迹。”   “哦,这个我知道啊,”思思说着又翻了下剧本,“大概三点一刻时,我亲眼看着桃花妖破坏了门锁,我还和她打了一架呢。”   我回忆了一下,三点一刻我还正在从洞府赶回醉暖阁的途中。   我说:“你如果不是凶手的话,能不能把你今天下午的行踪详细说说啊?”   她跟我讨价还价:“那你如果不是凶手的话,你先来呗?”   “可以啊。”我应下来,然后把我之前编给陈先生听的那套又跟她说了一遍,成功让她相信了我和鲛人、桃花妖是三个好朋友。   然后她也很讲信用地,开始跟我说她今天下午的时间线。   思思的隐藏任务其实是,【隐瞒你对你师兄的爱慕之情】。   但是由于之前搜身时已经搜到了她送给郎中师兄的手帕,所以指向性已经很明显,她便彻底放弃这个任务了,一心只想找凶手。   于是她对我算是全盘托出——   “下午两点。我到悬壶堂看望师兄,师兄当时正在制备给病人疗伤用的火烛。我提及现在是为师父报仇的大好时机,既然那桃花钗是花魁之物,那花魁定是当初的桃花妖,待我用照妖镜照过、确认过,便将她碎尸万段。但不知为何,师兄对此兴致缺缺,只说他自有打算,让我不要插手。我们因此起了争执。”   “下午两点三刻。我愤而离开悬壶堂在街上散心,又听街上议论师兄爱慕醉暖阁花魁。我猜测是师兄对仇人暗生情愫,不愿动手了,心下又怒又妒。”   “下午三点。听人议论师兄在醉暖阁喝酒,我更加恼火,立刻便回房整备武器,打算自行与仇人决一死战。”   “下午三点一刻。武器整备停当,恰从客栈窗口瞧见一农妇撬开了隔壁悬壶堂的门,潜入药铺中。我心下生疑,用照妖镜一照,竟就是那桃花妖!我很快跑下客栈楼梯,冲入悬壶堂与她厮打。”   “下午三点二刻。她见敌不过我,很快用障眼法遁逃。而后我用法术将悬壶堂重新整理整洁。”   “下午三点三刻。农妇再次闯入悬壶堂,此番出招却像换了个人一样,招招狠戾,甚至可以借用我的法力反过来打向我,所以我怀疑皮下是换人了。最后我用匕首贯穿农妇左心口,她虽未露出妖相,但我知她已是苟延残喘,活不成了。我自己也筋疲力尽,于是很快离开。”   “下午四点。我回到客栈,因过于疲惫昏睡过去。”   “下午五点。我醒来,惦记起还在喝花酒的师兄,于是到醉暖阁将他扛回。然后就在悬壶堂发现了尸体。没了。”   我给听懵了:“那凶手不就是你吗?”   “不不不,你看,这是我从【江湖传闻】搜到的线索,”思思说着又甩了张牌出来,“上面写着【鲛人一族心脏长在右侧】。”   好家伙,还有这种设定。   我忙道:“那我也跟你更新一下我的剧情!我其实和鲛人、桃花妖不是朋友,当年是鲛人利用了我的法力,违背我的意愿杀了青玉老道,还把我害成了龟身!”   思思一下子没接受过来:“啊?”   我不得不从头解释:“是这样的——我原本以为我是凶手,所以隐瞒了我和鲛人有仇的事儿。但按你的剧情来看,我一定不是凶手,所以现在我什么都能说了。”   我用两秒飞快地梳理了一下思路,然后一步一步细细道来:“真实情况其实是这样——下午两点一刻我给花魁送点心,探知她皮下是当初害我不浅的鲛人,于是就想用‘离魂草’杀了他。四点我把含有‘离魂草’的毒茶给了花魁,然后我就走了。我本以为只要那鲛人喝了毒茶就必死无疑,但按你所说,鲛人是和你从三点三刻打到四点,也就是说,四点接了我的毒茶的根本不是鲛人,是桃花妖!所以我的毒茶根本没有发挥作用!”   发现我不是凶手后我着实松了口气,同时这次私聊也算是排除了女侠思思的嫌疑,现在凶手锁定在剩下三个人当中!   思思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哦哦,你的意思是说,那个什么‘离魂草’伤不到桃花妖,只能伤到鲛人是吗?”   我才知道思思并不知道什么是离魂草,于是跟她解释:“是的是的,离魂草只对水生精怪有毒,不管是吞吃入腹还是做成香薰吸入肺中,都会导致窒息……”   我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当场大叫道:“啊啊啊,我知道了!”   思思被我吓了一跳,但还是很积极地问:“啊啊啊,你知道什么了?”   我问她:“你说两点时你师兄在干嘛来着?”   思思也霎时眼神发亮:“在制作火烛——你是说,他在火烛里加了离魂草?然后点燃之后被鲛人吸入肺中,导致的窒息死亡?”   “对对对,”我说着又打出一张牌,“这是我搜到的证据,他店里的离魂草药柜已经空了!”   思思激动之余还保留了一丝理性:“可是他应该跟我一样,压根不知道有这个鲛人的存在啊——我们一直以为仇人是桃花妖和王八精啊。”   “是的,所以他准备火烛不是为了杀鲛人,”我肯定道,“他本意是为了杀我!”   *   当我俩跑出去和陈郎中对质时,他看起有些惊讶:“可以啊,你怎么想到的?”   我说:“我一直就奇怪,明明没人攻击我,怎么我在你店里待一会就变成受伤状态了,其实你的店里一直弥漫着烧蜡烛产生的毒气吧?”   但陈郎中完全没有被抓到的那种紧张感,只是有些吃惊地看着我:“你好聪明啊。”   我被他夸得有点高兴:“你就说吧,凶手是不是你?”   他说:“不是。”   *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师妹把鲛人打得不能动了,然后在药店里被我的蜡烛毒死是吗?”陈郎中用力捏着自己的眉心,看样子是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要打瞌睡,“我觉得这说不通。”   “怎么说不通呢?”我说,“我觉得很合理啊。”   然后他发出了灵魂一问:“我就是没想明白,如果鲛人真是这么死的,那到底算是我杀的,还是我师妹杀的?”   我愣了愣,回道:“当然是你杀的,蜡烛是你点的。”   他说:“但是是我师妹导致他倒在那里动不了的。”   我说:“那该从原始意图上看啊。你师妹没打算用毒气毒死他,你师妹只是想捅他心脏,还没捅着。”   他说:“我也没打算用毒气毒死他,我想毒死的是你。”   卧槽。   我看着他怔了三秒,又扭头去看思思:“怎么办,我好像被他说服了。”   *   我很难表达我当时的震撼——我们还在按照剧本逻辑推凶,这个人居然在从作者层面指出推论的不合理性。   这太可怕了这。   思思似乎没有get到陈先生话里的精髓,还在怪我出师不利,开始亲自上阵和他掰扯。   但不管怎么掰扯,刚刚的那套推论已经不可能说服我了。   如果鲛人真是被女侠思思打得动弹不得倒在悬壶堂,又特别巧地被用来杀我的蜡烛毒死,那这还是一桩谋杀案吗?   这不就成了一个倒霉蛋遇到的一场乌龙了吗?   这绝不可能是这场剧本杀的真相——如果这就是真相,那我只能说这个本子质量奇低。   在思思的死缠烂打之下,陈郎中也不得不把自己的时间线简单报了一下——   “一点三刻。看见王八精抱着老鸨的腿,想把自己卖进醉暖阁。”   “两点。琢磨着把王八精毒死,开始做蜡烛。同时我师妹来了,吵了一架。”   “两点三刻。师妹气走了,我的蜡烛也做好了。我点起蜡烛,锁好门窗防止漏气,然后前去醉暖阁,打算想法子把王八精骗来药铺。”   “三点。在醉暖阁佯装喝酒,没有发现王八精。”   “三点三刻。王八精出现在醉暖阁,我佯装喝醉,看见王八精径直往厨房去了。”   “四点。王八精去三楼花魁房送茶水,之后就一直在大堂盯着我看。”   “五点。我佯装不省人事,王八精似乎来到我背后,然后被师妹一掌推开。然后我被扛走。没了。”   我问他:“你就非得这么叫我吗?”   他说:“千年王八万年龟,你想当乌龟,还得修九千年。”   --------------------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中遇到王姓人氏千万别这么干,会被打哒! 第19章 时间线   他之前说过什么来着?我们写字楼里骂他的人一大堆是吧。   别说挨骂了,他挨打都是活该。   *   言归正传,说回这场剧本杀。   思思的时间线很完备,和陈郎中的完全吻合,我不觉得这是她能编出来的。   至于陈郎中,没有什么是他编不出来的。   但可以确定的是,之前我和思思推导的那套,一定完全不对。   那么我们或许可以逆向推导一下。如果思思说的全是真话,但她把鲛人重伤以后,鲛人并没有因蜡烛产生的毒气而死,那么现在该思考的就是——究竟是谁吹熄了陈郎中点的蜡烛。   郎中三点离开悬壶堂,女侠三点一刻进入悬壶堂,鲛人三点三刻进入悬壶堂。   其实能吹熄蜡烛、也有吹熄蜡烛动机的人只有一个——在郎中离开后,女侠进入前潜入药铺的,花魁碧莲。   现在关注点集中到了碧莲身上。   碧莲见自己横竖躲不过,只能拿起剧本,准备给我们报她的时间线。   但是几乎是从一开始,她就犯了难。   只见她看着自己的剧本顿了几秒,然后开口就是:“下午三点。我回到房间和鲛人商量如何除去对门的道士……”   “哎哎哎,等等,”这样的敷衍显然让思思不满,“怎么上来就三点,我们的剧本可都是从两点左右开始的!快说,回房间之前你做什么去了!”   碧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硬是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这位姐姐好像就是不太会编故事。   说好听点是不会撒谎,说难听点就是不太聪明。   这把我都给看着急了,生怕她下一秒就自爆说自己就是凶手,那这一晚上可就真是白忙活了。   此时已经是十点半,陈先生靠在沙发上,眼睛半闭半睁——他下一秒开始打呼我都觉得正常。   可能是极致的困顿,让他对碧莲的容忍度降低了,说话语气颇不耐烦:“你身上不是都搜出狐狸毛了吗?这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碧莲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我吃惊地看向陈先生。   大哥,不是你说公聊时得谨慎说话吗?   这时陈先生睁了一下眼睛,显然刚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但是没什么补救的余地,而且这剧本设置和选角是真特么邪门,这些话总归绕不开的。   所以他很快又把眼睛闭上了。   思思在一旁兀自做了个幸灾乐祸的表情,然后丝毫不打算帮碧莲解围,只是怡然自得地欣赏着自己的美甲。   阿奇则死死盯着陈先生,神色颇为愤怒,好像陈先生既侮|辱了他,也欺负了碧莲。   而碧莲本人,似乎做了下深呼吸控制情绪,尽量地稳住声线,又露出了那种非常清纯的笑容:“不好意思啊,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我从头开始说吧。”   然后她看着剧本,脸色又不可控地泛红:“两点。我应白衣剑客的约,准时……准时去了竹字间……”   “别说了。”阿奇终于忍不住打断她。   他倒也没看向陈先生,但谁都知道他是在跟陈先生说话:“很有趣吗?把人逼成这样好玩吗?”   而按陈先生的脾气,是不可能闷声服软的:“我正常玩游戏,没那个意思,是你自己多想。”   阿奇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装什么样子,你以为自己很干净吗?”   陈先生的眼睛霎时完全睁开,声音不大,但那个气势还是把我吓了一跳:“怎么,你不干净了是吗?”   阿奇瞬间捏着拳头站了起来:“你……”   但是思思的声音很快打断了他:“哎哎哎,笑死人了,你们俩之间有什么好吵的?玩游戏玩得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在我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嘴巴都给老娘收敛点啊。”   碧莲也连忙抓着阿奇的手腕把他劝下:“别这样,阿奇。误会了误会了,这确实就是剧本信息嘛,陈先生他应该也不是故意调侃。怪我脸皮太薄了,搞得气氛怪怪的……”   眼见气氛有所缓和,陈先生这边却显然还没发挥完:“我这两周还真不太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思思你结婚了吗?”   “我?”思思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当然没结婚啊。”   陈先生嗤笑一声:“那看来我比那条疯狗干净多了。至少我是陪玩不是陪床,而且我也没陪有夫之妇。”   场面一下子绷不住了。   *   连店家小哥也加入了劝架的行列,最后还是碧莲喊着“你要是这样,下次就不要再和我出来玩了”,这才把阿奇控制住。   陈先生全程坐在沙发里动都没动,我合理怀疑要是真动起手来,他根本打不过阿奇。   阿奇顶天也就21、22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陈先生首先就不占年龄优势,虽然个子高,但切除过脾脏,所以应该没什么力气。   但我当然也不是只坐在一边看戏——当我反应过来时,我的屁股都离开沙发悬空半天了,手心里全是汗。   按阿奇刚才那个劲头,我是真怕他一拳下去把陈先生捶死了。   等阿奇好不容易被劝住了,我才稍稍松了口气,重新把屁股踏实地放下。   此时已经十点四十五了。   思思看起来已经十分烦躁:“还游戏能不能玩了啊,哎,你们当本小姐是出来陪你们玩的是吗?”   陈先生已经骂爽了,他不说话。   阿奇刚被劝下来,他也不说话。   我寻思这还用问吗,这都吵成什么样了,怎么可能还玩得下去?   但这帮人总能一次又一次刷新我的认知。   只要思思还想玩,那就没什么玩不下去的。   碧莲几乎立刻和事道:“玩的玩的,小矛盾嘛,男人之间吵架又不记仇。那我这边继续了哈。”   “三点。我从竹字间回到花魁房。鲛人拿了点心给我,说是两点一刻时,一个小丫鬟送来的,他当时饥饿,便变作我的样子收下了。我们边吃点心边商议,既然我的桃花妖身份已经败露,那除去对门的道士便是要紧之事。我看出那道士只精药理,疏于习武,所以变作农妇,想让他降低防备,趁机给他个了断。”   “三点一刻。我来到悬壶堂门前,却发现大门紧锁,道士似乎出门去了。于是我便想潜入进去,做好埋伏,待他回来伺机下手。我撬开悬壶堂的门锁,进入药铺,首先便见桌上有一枚点燃的蜡烛。因我夫君是鲛人,所以我知晓‘离魂草’一事,虽说它无色无味,但我还是怀疑道士这古怪的行为与‘离魂草’有关。因为担心烧出的毒气伤到我夫君,所以——就像你们推理的那样,我吹熄了蜡烛。很快,一黑衣女侠杀了进来,与我搏斗。”   “三点二刻。此女显然精于武道,我自知不是对手,只好用了个障眼法速速遁逃。我回到花魁房见了鲛人。鲛人似乎一直在摸自己的后脑,但我当时没有多想,只是告诉他对面来了个武艺高强的道姑,我敌她不过。于是法力比我强大的鲛人便也化作农妇模样,准备前去会会这位道姑。”   “三点三刻。我站在窗口看着鲛人走进悬壶堂。”   “四点。有小丫鬟给我送茶,看着面生,像新来的。我道谢接过。”   “四点一刻。白衣剑客……寻至我房中。   “五点。白衣剑客离去,我整理衣着时,便听说对门悬壶堂出事了。”   我也是佩服自己这种气氛下还能集中精力去跟她的时间线,这一串听下来和其他人的剧本,以及在花魁房搜到的一些线索,也都是吻合的。   那么最后需要听的是剑客阿奇的时间线了。   经过刚才那一出之后,陈先生显然已经完全不想玩了,别人说什么他都没反应,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但也可能是真睡着了。   而思思为了能继续把这场游戏玩下去,只能暂且随他去——陈先生已经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脾气并不好,之前的冲突本也不能怪他,主要是阿奇太敏感导致的。如果这个时候还对陈先生的游戏态度有要求,那很可能导致他直接爆发。   至于阿奇,则好掌控得多。   他非常听碧莲的话,可能真是当三当出真爱来了,只要碧莲一开口,他没什么气是咽不下去的。   碧莲说完自己的时间线后把本子一合,声音温温柔柔的:“就剩你啦阿奇,你也说说自己的剧本吧。”   “好。”阿奇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力的笑。   阿奇的时间线,完美地填补上了一个一直没有被提及的线索——尸体后脑的钝器伤。   “两点。花魁应约来到我房中,同时有小丫鬟来竹字间上茶。”   “三点。花魁离去。”   “三点一刻。我发现花魁的手帕落在我这里,便上楼去寻她,在她房中遇见鲛人。我与鲛人再次大打出手——对了,你们应该搜身搜到了我的断尾,那是几日前和鲛人打斗受的伤,后来我还去悬壶堂买了‘离魂草’做疗伤药,我的房间应该也有我用过的纱布——总之,这次我去花魁房时又与鲛人对上,打斗间我用法器击中鲛人后脑,鲛人陷入昏厥。我知若我杀他,花魁必然一生忘不了他,还会怪罪于我,所以并未下杀手。”   “三点二刻。我回到了竹字间,因精疲力竭陷入昏睡。”   “四点一刻。我醒来,因思念花魁,妒忌鲛人,于是再次找到花魁房中。这次房中仅花魁一人。”   “五点。我离开花魁房,回到竹字间,便听说悬壶堂出事了。”   听阿奇说话时大家都异常紧张,生怕陈先生又做出类似冷笑的表情,再次把阿奇的火儿惹起来。   但是好在,陈先生呼吸愈发均匀,好像真是睡着了。   好吧,如果陈先生选择了睡觉,那么现在在场的智商天花板应该就是我了,我得负起责任来。   “听起来都没什么问题,大家的时间线跟线索也都基本吻合,但是有个很关键的事儿,”我说,“烧尸体的人没找到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结束第二个剧本,进入日常(我爱日常,不费脑子)。 第20章 推理秀   首先鲛人不可能是被烧死的。   因为鲛人指甲破碎,脖颈有抓伤,说明他死前曾有窒息感。   如果是死于火烧,他确实也会剧烈挣扎,但并不会抓自己脖子。   那既然火烧不是致死原因,为什么烧他的人要隐瞒呢?为什么不直接承认呢?   因为烧他的人就是凶手,而且火烧和鲛人的死亡有很大关系。   那么我差不多知道鲛人是怎么死的了——有人用郎中的毒蜡烛做火引,烧了身受重伤不能动弹的鲛人。   再往时间角度想,女侠思思刺穿鲛人的左心口、回客栈休息是四点。   那么鲛人死去,应该是在四点到五点之间的事情。   很显然,我和陈郎中已经完全排除嫌疑——这段时间我们俩都在醉暖阁大堂,互相可以作证。   用延时装置可以伪造不在场证明,但女侠思思和人在悬壶堂打斗两次,药铺早被打得一团糟 ,我和陈郎中就算做了什么点火延时装置,也早就打没了,更不要说还得恰好烧到倒在窗边的鲛人,而没烧着铺子里其他地方。   那么对于剩下三人——   女侠思思四点到五点在房间睡觉。   白狐剑客和桃妖花魁四点到四点一刻在各自房间,四点一刻到五点在偷情。   如果点火时间在四点到四点一刻之间,那火烧了至少三刻钟,早就把铺子烧没了,哪还轮得到思思去灭火。   所以现在情况对思思非常不利,她的空白时间太长了。   如果她不是凶手,那简直是个绝佳的扛推位。   如果思思是凶手,我可以推导出的一个剧情是——   思思刺穿鲛人左心口后离开,睡醒一觉后觉得仍不解恨,于是回到悬壶堂,点燃蜡烛想把鲛人烧了。然后蜡烛产生毒气,达到一定浓度后把鲛人毒死。而思思既担心火势太大烧了师兄的铺子,又怕自己擅自动手惹得心爱的师兄生气,于是来醉暖阁扛人回去,顺便灭火,并假装人不是自己杀的。   可这一套下来有个大问题——从毒气达到一定浓度开始,到在鲛人体内发挥作用、使鲛人肺内水肿窒息死去,还需要一段时间。   虽然没有一个精准的时间段,但【江湖传说】的线索、以及我的剧本中都明确表示,这个时间是“一小时内”。   那如果说思思是这样手动点火的,鲛人的死因就应该是活活烧死,而不是窒息死。   所以手动点火不可能,一定是用了延时点火装置。   白狐剑客和桃妖花魁的嫌疑,依然不能排除。   *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间隙里,我见缝插针地把我目前的思路说了一下,大家也认为合理。   尤其是我还搜到了尸体附近有蜡油残留,那就更证明有人用毒蜡烛点了火。   至于延时装置,简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随便搞个支架,或者直接把蜡烛立在鲛人身旁,待蜡烛越烧越短,火苗降低到一定高度后引燃鲛人的衣物,就可以把人点着了——此时鲛人也早已被毒气毒死。   同时不管是用了木头支架还是绳子支撑,待火烧起来,都能给烧得一干二净,毕竟这火连鲛人体表的鳞都烧没了。   那么现在,还有什么突破口吗?   再来逆向推导一下,点火的人为什么要用延时装置,而不直接点火?   “如果是女侠思思的话,我觉得没必要延时。”我分析道,“她就算担心师兄生气她擅自动手屠妖,想毁尸灭迹,也大可以直接一把火烧了,控制一下火势适时灭火就好——我觉得她首先就没有用延时装置的理由。而且思思从四点到五点都一个人待着,完全没有不在场证明,那她做延时装置还有什么意义?正常人如果想用延时装置洗刷嫌疑,那么装置布置好之后应该会立刻到有人的地方,让人给自己作证吧?”   思思闻言终于从焦头烂额的辩驳中松了一大口气:“那我是不是排除嫌疑了?”   我说:“别人我不清楚 ,反正最后投凶时我不会投你的。”   凶手范围锁定在最后两个人之中,现在我只担心,这两个人分别是凶手和帮凶——如果他们有互保行为,那我很可能把帮凶投成凶手。   稳住,真正的高手越接近胜利越要稳住。   “我们可以再考虑一个问题——凶手为什么要放这把火呢?”在我工作之前,我其实不会用这种领袖一样的开场白。   哪怕工作之后,日常生活中,我其实也很少用这种好像很有底气似的语气说话——我老说这是教师腔。   但是今天在不知觉间,我好像把上课的气势带出来了:“从四点开始,鲛人就已经不能动了,这时想杀鲛人有很多方法——硬生生打死、毒草毒死、香薰熏死——就算凶手看见郎中的毒蜡烛之后临时起意,那也只需要点燃蜡烛就可以让他慢慢死去,并不需要烧他。杀死鲛人是屠妖,又不是杀人,根本不会被官府追查,反倒是把鲛人体表破坏之后,让人误以为镇上死人了,这才引来了捕快。或许我们可以考虑一下,凶手放火的目的是什么。”   思思提出想法:“会不会正是为了破坏体表?让人觉得死的是个普通人类,不是鲛人?”   我点头:“我觉得是这样的,但凶手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死的是个鲛人呢?如果青玉山道人们知道自己的仇家是鲛人和桃花妖,那我还能解释说,桃花妖怕仇家听闻这镇上出现了鲛人尸体,闻讯赶来寻仇。但这个鲛人从始至终不过是个隐形人,青玉山根本不知道鲛人的存在,那我就想不到桃花妖还有什么理由非要烧尸体。换句话说,如果桃花妖对鲛人真有恨意,想杀了鲛人然后去和白狐过日子,那她一开始也不可能去吹熄毒蜡烛了。”   剑客阿奇显然听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对我们其他人没有敌意,在陈先生退出公聊之后他已逐渐回到了游戏状态。此时他带着一副好像我的推理很可笑的表情看向我:“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凶手了?”   要是在平时,我可能会怂怂地说“不是不是”,但今晚,可能是之前受到了陈先生那种“作者视角推理法”的刺激,我开始觉得这个游戏是真的很有意思。   我今晚是打定心思要做一次撑场子的人了:“是的。据我推测,你的剧本信息大致是这样的——   【我的生平】你是白狐一族,近来修成人形,刚刚下山。你遇见貌美桃花妖,一见倾心,虽然桃花妖已有家室,但你使用魅惑术让桃花妖对你无法自拔——这也就导致了桃花妖同时对你和鲛人心怀爱意。   【近日之事】你的存在被丑陋鲛人发现,你与他大打出手,被他断尾。为了疗伤,你到药铺买了离魂草,敷在伤口上。这个情节导致我们在你房中搜出了带离魂草的绷带,但这其实是作者为了让你有逃脱空间留下的干扰线索——让人误以为你打算用绷带上的离魂草杀人,而忽略你真正的杀人手法。   【今日之事】你前半段应该是没有撒谎,但是从你和鲛人在花魁房中打完之后,你应该就开始编时间线了。   你提及自己和鲛人打斗时,虽伤到他后脑,但未下杀手。你说这是因为觉得鲛人一死,桃花妖必然忘不掉他,更不要说鲛人还是死于自己之手——这个心理描写太真实了,可不是一般人编得出来的,何况你还是个男生,应该不怎么看言情剧,我觉得你的剧本真是这么写的——尤其是,按最终结果来看,鲛人确实并非死于后脑伤,你确实暂且放过了他。   但是这么合理还这么贵的剧本,在你的时间线里却有一个很奇怪的结点——你刚和鲛人在桃花妖的房间打完,三点二刻回到房间休息,竟会在四点一刻起床后立刻到花魁房私会?你就不怕再遇到鲛人吗?还是说,你明知鲛人正在悬壶堂里动弹不得,只有死路一条了?”   思思和碧莲都齐刷刷看向阿奇。   阿奇顿了一下,然后笑笑地摇头:“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别的可能性,因为我确实不是凶手,我的剧本就是这么写的。我并不是专为了私会去的花魁房,我说了,我是因为思念花魁和嫉妒鲛人。我只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楼上花魁的房间。我从门缝张望,如果看到了鲛人,大不了就再和他打起来。但我看到的是桃花妖,我自然会进去与她相见。”   “我可能不会考虑别的可能性了,”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底气,把话说得相当死,“从我想明白使用延时装置是为了让人给自己做不在场证明开始,我其实就只怀疑你了,因为你在四点一刻突然去了花魁房间。而且因为你暴露了你放过鲛人时的心理活动,所以你的行为逻辑也就有了。”   我继续推测他的剧本:“三点二刻。你虽伤到鲛人后脑,但是为了得到桃花妖的心,你选择放过他。从这时开始,你想的就是,不仅不能让桃花妖知道自己杀人,还要让她连死的是谁都看不出来。”   我说:“所以其实你是唯一一个有理由放火的人。在和鲛人打完以后,你可能确实短暂昏厥过,但是你应该不是四点一刻醒过来,而是四点。”   “你既然已经打算悄无声息地杀掉鲛人,当然不会立刻去与鲛人再战,而是要好生养伤。所以你去对门悬壶堂看病,但你没有找到郎中,只看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鲛人。按剧本情节,你应该根本不知道蜡烛有毒,你只是想烧死鲛人,于是你制作了一个简易的延时放火装置。”   “蜡烛燃烧的过程中,鲛人窒息死亡。待蜡烛烧到一定长度后,引燃鲛人的衣物,烧着了鲛人尸体。之后不久,女侠扛着郎中回来,发现尸体并灭火。”   “而你则在安排好点火装置后,立刻于四点一刻到花魁房间去。你不是为了让花魁给你做什么不在场证明,你其实只是为了让花魁本人认为,你是没有时间杀人的。”   话到这儿,思思举手提出疑问:“那这样的话,白狐剑客本意也不是毒死鲛人,而是烧死鲛人。你们刚才不是说如果‘原本意图’和‘最终死因’不同的话,就不算是他杀的吗?”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陈先生在半睡半醒间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   作者有话要说:   【预警】本章前半段有点绕脑子,可以直接跳过,直接看后半部分小王的推理,不影响整体剧情(这也是本文唯一绕的地方,其他三个剧本都不会有这个问题!) 第21章 阴差阳错   我讲课时偶尔也会遇到这样的学生。   就是他问的问题吧,乍一看好像很有逻辑,但实际会让人心头火起不知如何解释,甚至还会有点懒得解释想任其自生自灭。   出于教师的职业素养,我还是非常拗口地跟思思说:“不是,刚才我们说要看原本意图,是因为当时我们推理的那个剧情里,有两个人共同导致了鲛人死亡。所以我才说看原本意图定主凶——但是你和陈郎中的意图都不是杀鲛人,这就导致鲛人的死成了一场乌龙,如果非要说陈郎中是凶手,那你就也得是凶手了。但一个剧本杀不可能有两个凶手对吧?所以反推过来就是,我们最初的剧情推测是不成立的。但是我现在所推的这套剧情,只有白狐剑客一个人导致了鲛人死亡,那么不管他的本来意图是烧死还是毒死,反正鲛人他弄死的,那么他就是凶手。”   思思消化了一下我这段话,问我道:“你是说,如果一件事有两个人共同参与,就要看原始意图。如果只有一个人做,就不用管原始意图?”   我狂点头:“是滴。”   她看向碧莲:“剧本杀什么时候有的这个规定啊?”   陈先生在一边笑清醒了,我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   我终于决定放弃思思,一看陈先生还有意识,赶忙叫他道:“快快快,陈郎中,快用技能把我治好,万一桃妖花魁和白狐剑客是一头的,他们杀了我我们票数就不够了!”   就算花魁不可能是剑客的帮凶,但这是个情感本,花魁很可能有类似【如果剑客是凶手,请保护他】这样的恶俗任务。   但陈先生压根不慌不忙:“不可能的,你猪脑子吗?如果他们俩是一头的,那他们一上来直接给你一刀,我们票直接就不够了,那还玩什么?”   我喉头一梗,庆幸自己刚才忍住了没说思思脑子不转弯,不然可真是打脸。   碧莲似乎也才反应过来,弱弱地问了一句:“那我们现在是已经盘出凶手了是吗?是剑客杀的?”   捕头也很快凑了过来:“咱们盘得差不多了是吗?剑客还有什么要辩驳的吗?”   阿奇闻言张了张嘴,似乎还试图辩解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首先我确实已经把他盘穿了——后来玩多了我才发现,一个优质的剧本就是有这种特点——如果玩家觉得还有哪怕一个地方解释不通,那就还不是真相;可一旦玩家有了被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那说明正是真相无疑。在我已经这么笃定的情况下,阿奇也没有挣扎的必要了。   另一个原因是,如果他还坚持辩解称自己无罪,能扛推的就只有他的宝贝碧莲,他才不想因为一个游戏和“女友”针锋相对。   至于这个游戏里的那些技能,从我坚定地指出阿奇就是凶手开始,就失去了意义。   同样也是后来玩剧本杀玩疯了以后,我才搞明白技能的“正确用法”——如果我是凶手且掌握攻击技能,那么我应该尽我所能去问出他人手上掌握的线索,如果有什么对我不利的,那就立刻用技能搞死他,让他掌握的线索石沉大海。   或者说,如果其他玩家对我颇为怀疑,那么我可以在他引导大家投我之前搞死他,这样就少了一个打煽动的强力敌人。   不得不说,《醉暖阁》这个剧本的技能设置还是非常合理的——既有攻击技能,又有救治技能,而且还给毛贼设置了合情合理的“半血开局”,让剧情变得紧张起来,引导大家积极使用自己的技能。   在我后来玩的诸多剧本中,也有不少带技能的本子,但很少有像《醉暖阁》的技能设置这么巧妙的了。   可惜在这一场中,因为阿奇并不算老手,所以有点没玩起来。这要是陈先生当凶手,估计能杀得我们妈都不认得。   而阿奇如果更会玩一点,就应该在我刚露出一点苗头时就杀了我,让我说不出话来。等我明确表示怀疑他之后再杀我就已经太迟了,只会暴露他的心虚,更加引人怀疑。   也就是说,他没有把握住最佳攻击时间,活活把技能浪费了。   见阿奇已经放弃抵抗,捕头便组织了公投,阿奇头上挂了四票,我们成功投出真凶。   *   思思很高兴,毕竟是从八点盘到十一点半的本子,最后赢了当然是好事。   碧莲看起来好像也心情不错,但我注意到从十一点开始,她就看时间看得越来越频繁。   而我波澜不惊的外表下,其实有着一颗哐哐乱跳的心。   正是从这场剧本杀carry全场开始,我彻底爱上了这个游戏,甚至十分期待什么时候能开下一场。   毕竟我在现实生活中并没有这种能够大杀四方的机会,或者说,也没有这个本事。   本以为这样这个剧本就算杀完了,我都开始找机会跟大家说再见了,却见捕头突然拿出另一沓剧本道:“现在,我们可以进入第二幕了。”   *   救命哎。   虽然我很想再玩一把,但委实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我脑细胞都快死光了。   其他人闻言也都有些愣神。但陈先生倒没什么异样,可能是对情感本的剧情模式足够了解。   果不其然,捕头说:“大家别紧张。第二幕只有很短很短的一点剧情,我们五分钟就能结束。”   确实是很短,我的第二幕剧本只有一页纸,大致意思是——   白狐剑客帮我报了仇,我自然有感于他的恩情。   那小郎中样貌清秀,心地善良,也让我怦然心动。   若是选择白狐剑客,妖与妖一道,自是美事一桩。   若是选择小郎中,那便是人妖殊途,未来必然还要经历一番磨难。   现在,请在纸上写下你的归属选择吧。   我寻思这还需要选吗?接过捕头递来的笔就写了“郎中”二字。   再一抬头,其他人也都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女侠思思选择了【郎中】。这毫无悬念,女侠的生平里一直写的就是喜欢师兄。   白狐剑客选择了【花魁】。这也是当然的,他为了花魁都快疯魔了。   接着我也亮出了我的纸片。我不可能选心里已经有人的剑客,更不可能选碧莲的姘头阿奇,那当然就只能选择【郎中】。   出乎意料的是,桃妖花魁居然也没有选择剑客,而是选了【郎中】!   别说阿奇了,就我们几个也挺震惊的。思思当场叫出来:“你什么情况啊这是!”   碧莲双手合十,可可爱爱地对阿奇道歉:“抱歉啦,我的剧本确实就是这样的。十年前我初成人形,被青玉老道盯上,又被一直追求我的鲛人设计救下。我本是拒绝了那丑陋鲛人的,但因为这次救命之恩,再加上之后的相处,我也算勉强接受了鲛人,觉得凑合着过日子也不错。但近日对门来了个郎中,样貌清秀,我芳心暗许。所以你对我施用魅惑术的时候,我看到的其实都是郎中。”   好家伙,原来魅惑术是这么个施术机制,这也太他娘的虐了。   思思和碧莲嚯嚯嚯地笑开,阿奇一脸“不过是个游戏”地耸耸肩,但眼底难免还是有些不痛快。   然后最后公开的是陈郎中的选择——【毛贼】。   我倒不觉得意外,这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选项。   如果他不想让思思对他更感兴趣,一掷千金再下单个几回,那最好就不要选择女侠。   选花魁当然就更不合适了,阿奇可以当场用眼神杀死他,他肯定不想多这个事。   选我就轻松多了,反正我也就是个编外成员,跟谁都不是特别熟,也没有那些复杂的恩怨情仇。   我本以为他今晚不打算再多话了,但可能是担心万一思思不高兴了会故意整他吧,他还是从剧本角度解释了一下这个选择:“我的剧本里确实没有明显的感情线,一心只想杀了王八精报仇。毛贼偷药时我确认了她就是当初的王八精,于是想设法杀她。   但是动手当天看到她把自己卖进醉暖阁时的场景,虽然不知道她想干嘛,但觉得还挺可爱的。   我开始思考,如果王八精的自然化形实际是这样一个小姑娘,她也是为了救下自己的朋友不得不痛下杀手,还导致自己变成了王八,那我究竟是否有必要冤冤相报下去。   我一边自责愧对师父,一边又不忍对仇人下手,导致和师妹说话时心不在焉,惹怒师妹。   之后我布置好蜡烛,按计划到醉暖阁,打算哄诱王八精进入我的毒气陷阱中,但迟迟不忍心。   却没想到,一番阴差阳错之下,我制备的毒蜡烛最终杀死了我真正的仇人,大概也算皆大欢喜吧。”   所以我就说,这个剧本是真的很不错。   最终在午夜十二点前,我们各自领到了自己的结局本。   由于结局生成的机制是,只有两个玩家之间互选才能触发双人结局,所以本人不才,在这个剧本里顺利结婚了。   在我的结局里,王八精和小郎中一对欢喜冤家羞答答地互道了好感。   小郎中重新思考了人和妖之间的关系,决定退出青玉山道派,与我双宿双飞,二人共同悬壶济世、行侠仗义去了。   女侠思思渐渐发现自己对师兄其实不过兄妹情谊,决心回归武道,终成青玉山女掌门。   桃妖花魁经历了三段刻骨的爱恋,一个日久生情,一个天降星君,一个痴心妖孽,是当之无愧的本剧女主。她善良貌美,日后仍会有大把大好男儿趋之若鹜,她的故事还会有很多很多。   剑客屠妖有功,受了封赏,加官进爵。他开始明白狐狸的一生也许并不只有谈情说爱这一种模式,事业日渐蒸蒸日上。   世人皆知六扇门新来了一位清清冷冷的白衣剑客,却无人知晓那剑客并非凡人,而是一只下山不久、历尽情劫的玉面小狐狸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剧本和现实务必分开,剧本给了所有人好结局是剧本杀写作的必然套路(毕竟没有剧本杀作者会希望自己的玩家玩情感本玩到最后不开心呀),没有说碧莲和阿奇做得对的意思。(认真脸,出轨是错的,当三是不对的,这几位都是后期陈先生遇袭的嫌疑人。)   ====================   # 日常杀·小说   ==================== 第22章 作者   这次剧本杀玩完之后,店家小哥和化妆小姐姐也锁了店门,和我们一起坐电梯下去。   电梯灯年久失修,有点坏了,灯光发蓝,还一闪一闪的。   因为思思和碧莲还在欢天喜地地复盘刚才的剧情,所以我倒也不觉得怕,甚至还觉得有点吵。   陈先生可能是不想和思思贴太近,就一个劲儿地挤我,等电梯好不容易到底了,门一开,我也被释放般地松了口气。   由于商场大门早就锁了,店家小哥轻车熟路地带我们从地下车库迂回出去。   就地下车库这个地方吧,我还是有点阴影——虽然有灯,但总有灯照不到的地方。   我总觉得那些漆黑的暗处有大红轿子小纸人。   待好不容易出了车库,原以为会好一点,但实际上这个废弃商场门前的路也很诡异。   它不是没灯,也不是灯暗,它是灯与灯之间距离特别远,导致中间会有一段段照不着亮的黑暗地带。   怪不得陈先生说等十一点多出来的时候就知道怕了,他可能早就注意到这个灯距不合理了。   路边一辆黑色汽车打了几下双闪,然后车门打开,碧莲的老公从车上下来,笑嘻嘻招着手道:“莲莲,这儿!”   顺带还对我们这几个“莲莲的朋友”点头致意了一下。   我也点头回意过去,但这个男人的视线完全不在我身上,而是在陈先生和阿奇脸上来回扫过。   看来这个男人对碧莲做的事不是没有感知的,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可能不是送蛋糕这么简单。   那么碧莲和阿奇的关系,差不多也就快到头了。   碧莲很快撇下阿奇奔向自家的小汽车,钻进了副驾。   另一辆人鱼粉的小车车也驱动起来,停在我们几个眼前。   一年纪稍大、西装革履的司机下来为思思开车门,叫了声“小小姐”。   然后思思便和我们几个挥了挥手,很有精神地说了几声“下次见下次见”,然后上车离开。   阿奇则毫不遮掩地看着那辆黑色汽车载着碧莲驶出这个路口,直到连车尾灯都消失了。   这时我才突然反应过来——现在这里只有我、阿奇、陈先生,如果阿奇一个心情不好,突然要把陈先生打一顿,我该怎么办。   好在阿奇看也没看我俩一眼,只是径自沿路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我忍不住“咦”了一声。   陈先生刚补了一觉,看起来没那么困了:“怎么了?”   我说:“他居然是N大的啊。”   *   阿奇离开的方向,正是硕硕平时上学去的方向,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N大。   “长得又好看,头脑又好,为什么要做这个呢。”我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息。   “长得又好看,头脑又好,为什么不做这个呢。”陈先生在我身边说着,听语气更像自言自语。   我幽幽地看着他。   他走了几步才注意到我的眼神,于是补了一句:“我没做过。”   我说:“长得又好看,头脑又好。”   他说:“不好意思,我头脑不算好。”   “嗐,”我给恶心得连连摇头,“你还不如说你长得不行呢,说服力还强点——你今天的那套推理方法都给我听惊了。”   提起这事他又忍不住想笑:“你能听懂也不赖啊,还有嚼碎了喂给她都咽不下去的呢。”   我不想背后说思思坏话,就打马虎眼道:“她是一时有点钻牛角尖了吧,常有的事。”   “而且你用得也挺熟练,后来基本上是在用作者视角推测其他玩家的剧本文字。”他说,“这两天新梦想的公众号也有点起色了,你吸收新东西一直都这么快的吗?”   还有什么比在午夜的漆黑小路上被一位帅气的先生夸奖更让人心花怒放呢。   我笑眯眯低头谦虚道:“哎呀,也没有啦。珠玉在前,我也就是模仿模仿。”   他说:“不,你挺厉害的,其实我从作者角度思考问题,是因为《醉暖阁》本来就是我写的。”   我:???   *   “我草,我能骂你吗?”对不起,我实在没忍住,“你他娘的也太狗了吧!”   陈先生憋笑憋得浑身发抖。   但我实在没心情跟他笑:“你写的本子你凭什么玩!你这不是降维打击吗!你这不是看猴戏欺负人吗!”   他气都快喘不匀了,强压着笑说:“又没人问过我。”   我崩溃咆哮:“你自己就不会觉得无聊吗?明明剧情你都知道啊!”   他说:“我求之不得。我本来就不想玩,与其让我玩个新本子浪费精力又浪费时间,当然还是随便水一水更轻松——而且我装得够像了吧,够对得起你们的游戏体验了。说实话,装傻充楞也挺辛苦的。”   我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开始回忆之前的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从一开始陈先生就知道这个剧本会玩到“十一点多”,说明他对这个本子的体量足够了解。   比如私聊时悠哉游哉地跟我说那些废话,是因为他本就对每个人的真实身份了如指掌。   比如当店家小哥说开始“第二幕”时,只有他一个人不紧张,因为他明知第二幕很短很短。   而且选角时他很可能是刻意避开凶手本,让阿奇这个新手来玩剑客,加快游戏进程。   他笃定花魁和剑客在房里行苟且事,也不是单纯因为那撮狐狸毛,而是这就是他自个儿写的恶俗剧情。   按他那个不耐烦的架势,如果今晚没有和阿奇起冲突,他很可能打算在所有人报完时间线后,就三下五除二地把阿奇这个凶手揪出来了事。反倒因为他非要争一时之气、嘴皮子不饶人,一下子把气氛搞僵了,导致他后期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好在本人还算争气,仍然在十二点前给他结束了战斗,不然他这会儿可能还得陪在店里。   我揉着太阳穴抱怨:“你还不如不告诉我。我这一晚上是玩了个寂寞吗?”   “话不能这么说,逻辑思维能力有进步,在日常生活中也会受益匪浅。”他说得道貌岸然,“这种技能等你换工作和新老板谈工资时也用得着,我的工资就是这么谈上去的。”   我撇撇嘴道:“我工作做得好好的,干嘛换工作。”   他嗤笑一声,说了句我挺耳熟的话:“你这话说得一听就是刚工作的人。你以为一份工作能做到老吗?何况还是教培行业。”   我嘀嘀咕咕:“教培行业怎么了?你不也是教育机构的。”   他纠正道:“我可不是专做教培的,我是自媒体运营,跳槽到其他行业也好跳。你就不一样了,你的主要职业是个化学老师,那我问你——你工作这一年,涨工资了吗?”   “当然涨了啊,”我说,“每次月考、期中期末考都是我涨工资的机会,我的学生平均分总是能在化学组数一数二,我教师岗的工资都涨了三回了。”   他看起来毫不意外:“既然你这么优秀,那如果学生家长找你上课,付的钱会比付给其他老师的钱更多吗?”   我说:“怎么可能。要是不同水平的老师收费不同,不就意味着老师也分三六九等了吗?那便宜的老师就永远接不到学生了。所以只要在我们机构报了课,花费都是一样的,不会因为老师不同而有什么不同。”   “问题就在这里,”他说,“如果高工资的你,和低工资的新老师,能给你们机构创造的价值是一样的,那你们公司为什么要用你,而不用那些刚毕业的大学生呢?”   我差点被他唬住,顿了顿才反应过来:“那当然还是老教师教得好啊。”   他上下扫了我一眼:“老教师?你做什么梦呢?你才教一年,学生平均分就数一数二了,说明刚毕业的大学生就够用了。至于所谓‘老教师’,只需要留那么一两个当吉祥物,给那些大学毕业生造成一种‘这活儿可以做一辈子’的错觉就好了。”   见我愣住,他继续道:“现在你做了一年教培老师,工资就涨了不少了,等你教到三年、四年,你的工资可能会翻倍,雇一个你花的钱,可能能雇两个优秀的毕业生,你以为你还能待得下去?”   我特么慌了呀:“那我工作做得好好的,他们总不能硬赶我走吧?”   我隐约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针对智障的宠溺:“你领导要是连逼走一个你的本事都没有,那他可以辞职别干了。我这么跟你说吧,就教培行业这一天连上十小时课的这个工作强度,你过了25岁之后,身体根本不可能吃得消。所以涵涵把你挖进营销部,也算给你开了条道——如果你觉得公众号运营你做得不错,那就努力做好它;如果你觉得自己有写好小说的本事,也尽全力笔耕不辍。一门心思做教培是没有出路的,教培员工永远年轻。”   我说:“等会儿,什么叫‘涵涵把你挖进营销部’?”   陈先生闻言愣了愣,但还是很快回应我说:“啊,当然算是他挖的你,没有他点头你也进不了营销部——好了,现在该往哪走?”   我这才意识到,我们已经走出了那条漆黑小路,到大路上来了。   我忙道:“我记得你之前是在‘金星’站下的车吧?我们应该是两个方向,我家在这边。”   “那走吧,都这个点了,也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回家。”他说着,已经兀自向着我刚才指的方向走去了。   我惶恐之至,赶忙跟过去:“哎,那个……这太麻烦你了,其实这条路还挺亮堂的,我一个人也没关系的。”   他这时看起来倒像个好脾气的人了:“哦,你下次骂我是狗的时候,能不能也这么客气呢?”   我忍不住低头笑笑。   那时我想的是,这一男一女在午夜的马路上、在昏黄的路灯下漫步的气氛,还真是不错。   下次开坑时,这种剧情必须给我的男女主也安排一波。   --------------------   作者有话要说:   幻想现言题材请勿深究~ 第23章 十年   从这个路口到我家说近吧,但也还得走个十分钟左右。   现在是人家好心送我回家,那我肯定不能再骂他了。   而且我总觉得刚才我好像有什么事儿想问,给他一打岔忘了问了,就好难受地回想着。   气氛一时有点过于安静。   他起了个话头,又说回剧本上去:“我是大概两年前吧,写过一段时间剧本杀。那时候已经玩了不少剧本,高质量的差不多玩完了,老遇到低质量本子,气得我开始自己写。当时是往剧本杀网杀的软件上投稿,报酬不错的,评分高的话一本保底是五千。”   我霎时两眼放光:“那不是一个月写三本就有一万五了?”   他说:“没有正经工作的话,确实可以这么搞,但总不能把人生学习能力最强的几年都用来做这个——万一哪天这个行业垮了怎么办。我基本上是每个月写个一本出来,大概也因为写得够慢吧,作品总是在好评榜上。所以如果你们一直玩贵的本子,那玩到我写的真是一点都不奇怪,我写的都卖得挺贵的。”   “那你应该挺出名吧?”我顺口问他,“你笔名叫什么?也是安非他命吗?”   他看了看我:“那你能告诉我你的笔名吗?”   告!辞!   让他看我的小说,还不如把我凌迟处死。   我是从高中毕业开始写网文的,年少轻狂时多少留下了一些黑历史,真让他看见了估计能把我嘲讽到地底下。   我说:“不了不了,让我们的友谊就停留在三次元吧。”   其实心里想着回去之后查一下《醉暖阁》的作者不就得了。   他也没逼我,倒是说了一句我没想到的话:“其实对于我来说,看见自己两年前写的东西,也挺想死的。”   这倒也是。   我想起了卖艺不卖|身的花魁,以及门对门开的青楼和药铺。   想起这些都是陈先生写的,我就开始努力憋笑了。   但比起这些还有我更想吐槽的事情:“所以你是怎么想到把其中一个角色安排成王八精的?”   他说:“就是写着写着心情不好了。现在看来倒是这个剧本的点睛之笔。”   我点你大爷。   他伸手在自己后脑处摸了一把:“那时候我出了场车祸,切除了脾脏。写这本时我在住院,还恰巧得到了我当时的前女友闪婚的消息。她也就是在我出车祸前两天跟我提的分手,结果我人还没出院她就已经结婚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着急,想着或许她和我在一起时,就已经有其他更靠谱的交往对象了——然后这个本子就写得有些放飞自我了。以出轨的美丽花魁为主角,别人可能都以为作者把自己代入成了花魁求而不得的郎中,但其实并不是。”   他说:“我一直把自己代入的,都是那个被背叛、被杀死的丑陋鲛人。”   他总是这个样子,跟我说话说着说着就开始自言自语:“反正这个剧本就这么写出来了,但后来情绪走出来之后我也明白,人家当时未必就是劈腿了。以我的条件,当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结婚对象,人家可能本身就是谈着玩玩。她不过是想清楚了,恋爱是一码事,结婚是另一码事而已。我还挺希望我妹妹以后也能这么洒脱的。”   我一下子心里特别堵。   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这人在我眼里一直是位比较优秀的先生。   不止是因为长得好看,还因为他确实教了我很多东西。   当然也不排除是因为他大我四岁,从而形成了年龄层压制,但这世上确实有很多男人到死都是个混蛋,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在27岁活成了一个清醒且善良的人。   他为了帮好友涵涵的忙,开始教我公众号运营的相关知识——哪怕我们分别隶属两个K12教育机构,有着绝对的利益冲突。   涵涵也夸奖过他,说他是一个要把工作做到极致的人。   在这个连集到敬业福都难的时代,成为一个真正敬业的人,还挺难得的。   他也很有责任心,显然已经将抚养妹妹看作自己分内的事,虽然这本不该是他的责任。   或许也是因为长期照顾妹妹吧,导致他对女孩子都挺温柔——   因为觉得思思过年不回家很可怜,所以赴了购物平台的约。   对自己的那些前女友也没有苛责,反而表示可以理解。   包括对我,就算平时对我呼来喝去的,也会在这种时候绕路送我回家。   如果这是在写小说,留一点时间给我思考对白,我会设计出很多话来,让他不要觉得自己很差劲,希望他坚定自己的优秀。   但是现实中没那么多时间给我琢磨台词,我只能忠于自己最本原的人设:“对不起,我不太会安慰人。”   他很无所谓地耸耸肩:“这都过去很久了,我就随口一说,没什么要安慰的。要不是又看到这个剧本,我都记不起来这些破事儿了。”   我跟他并排走着,心里百转千回、天人交战,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问出了那句混账话。   “陈先生,”我说,“你介意我用你的形象写个小说吗?”   他看起来很平静:“做个反派?”   我摇摇头:“是男主。”   他有点笑笑的:“你写你的呗,还问我干吗?”   我说:“不问就写感觉不太尊敬。而且我写的……未必都是好事。”   “你活得这么细还不得把自己累死。”他说得倒坦然,“莫言写《红高粱》,上来就是‘我父亲这个土匪种’,《丰乳肥臀》的原型也是他母亲。艺术来源于生活吗,以涵涵为原型的人物在我的小说里都死了三回了。”   听他这么说,我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大大地松了口气:“那就太好了。我还怕你会生气。”   他瞄了我一眼:“意思是,如果有人用你的形象写小说,你会生气?”   这倒是我从来没想过的:“倒是不会。但我也没什么好写的吧。其实是这样的——那天在楼梯间不是看到你前女友了吗?我就想稍微从涵涵那里套点八卦出来,结果没想到一套套多了,我一下子什么都知道了,就觉得挺对不起你的。我想我要是再拿你写小说,可能就有点恶劣了。”   我抬头看看路灯,眼睛一眯,暖黄的灯光就发散成无数光线,像极了一朵大大的曼珠沙华。   我突然心血来潮:“哎,这样吧。作为交换,我跟你讲一讲我的事。”   他看了我一眼:“你不是说自己没什么可写的吗?”   “是啊,”我说,“所以我只能给你讲一个有点无聊的小故事,也是我之前的人生中唯一的一条感情线。”   “你谈过恋爱?”他看起来有些惊讶,用视线把我扫描了一下,“挺难想象的。”   “不不不,谈倒是没谈上,”我说,“但是我有喜欢的人,已经喜欢了十年了。”   *   “你还记得第一次跟你玩剧本杀时,和我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吧?就是那个面瘫侍卫。”   他回忆了一下:“那个N大核物理系研究生?”   “对对对,”我连声道,“她和我是初高中同学,常年占据全校第二头衔。而那个全校第一,就是我的暗恋对象,人送外号‘学神’。”   我进一步解释:“虽然现在‘学神’泛指成绩好到超神人,但当年这个词还不是一个网络流行语,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外号。这导致我现在听到别人说‘学神’这个词都颤颤的,因为对于我家乡的我们那届学生来说,学神就是他,他就是学神。他统治了我们那一届整整六年,从初一到高三,第一名永远是他。”   “所以我这人真的超级‘智性恋’的,而且慕强。我写过的所有男女主都必须聪明,什么性感、可爱、帅气,对于我来说,在聪明面前都一文不值。”   他幽幽地看着我:“那你写本小说不容易啊,你还得想着怎么让角色聪明。”   “嘿嘿,”我笑笑道,“我初中时也不错的,好的话年级前一百,差一点时也就一百多名,在班里没跌出过前十。我当时记叙文写得老好了,几乎每次写作文都会被印成范文全班传阅,也差不多是那时候开始喜欢在小本子上写小说。   所以当时我应该算是班上文艺小女生的代表吧,很受欢迎。学神那个时候也公开说过喜欢我,搞得就连我和他的作业本偶然放在一起,都会引起一片起哄。   所以初中那三年,我们其实是双向喜欢的关系。   那确实是很开心的三年啊。现在回忆起来,那个班级、那个操场,都能蒙上一层七彩泡泡滤镜。   但是那三年,我应该是没有给过他哪怕一丁点回应。”   这是我第一次跟除了妈妈以外的人提及这段暗恋,连硕硕都不知道。   在我一时兴起决定告诉陈先生时,我也没想到这段往事说到这儿,竟这么涩嘴巴:“就初中小女生吗,多少有点别别扭扭的。可能是不好意思,可能是爱面子,可能是实在不知道初中生之间的恋爱能做点什么,也可能是因为我妈老给我灌输‘早恋的话学业就完了’这种思想。   结果就是,全班都以为他单恋我三年。但实际上,他喜欢我三年,我喜欢了他十年。   我倒也没怪过谁,我知道这段缘分是我自己作没的。   当年我老觉得初中生之间谈恋爱什么也做不了,我妈也根本不可能批准我周末随便出去玩,所以就当是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吧。   我想着就这么暗暗地互相喜欢,就已经很开心了。   我甚至还有一种特别奇葩的想法,觉得等我长大了一定会去喜欢别人,所以没必要为这种事多纠结。   但是没想到一晃眼到如今,十年都过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写惆怅了。   这条路真长,跨了三章。   今日双更!20:00见! 第24章 唢呐   不知觉间,我们两个脚步好像都放慢了。   我继续道:“虽然没有早恋,但我的成绩到了高中还是不行了。   那个年代高中还有所谓的‘特优班’,只收我们那儿的前五十名。我中考前拼了小命突击复习,最后第二十名考进去了。学神是第一,硕硕是第二。   我和暗恋的人以及最好的朋友进了同一个班,原本是个很好的开端。   但是吧,我本来就不是那种成绩稳定的人,也不是什么很热爱学习的学生,能进这个班纯属冲进来的。   这就导致我很快就跟不上了,因为老师讲得实在太快了。   初中的东西我随便糊弄糊弄就能考得还不错,但高中难度又上了一个台阶。而我还用初中那一套去突击、去漠视知识,很快各科都出了问题。   我数学课听不懂,稍有难度的题就做不出来;   语文开始写议论文了,我的记叙文功底毫无卵用,到最后我都没想通议论文该怎么写;   英语一直就是我的极弱项,从初中开始就是瘸腿科目。   差不多从高二开始吧,我语数外总分排名总是班级倒数第一。   排名榜就贴在班级最前面,我和我喜欢的人,是榜上最远的距离。   不过最大的问题还是化学,当时化学考试分A、B、C、D四个等级,我们班只有我一个人会沦落到C等级去。   如果我最后高考依然C等级,第一意味着我将不可能在省内上大学,第二意味着我的所有老师会失去一大笔奖金。”   我长叹一口气:“所以我高中过得挺没尊严的,几乎每天都要被老师们和我妈轮流骂一遍。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我现在这么扛骂吧。”   “哎,”他忍不住插嘴了,“你讲故事就讲故事,怎么还夹带私货了。”   “不好意思,真情流露了。”我说,“总之到了高中我的才女形象一落千丈,成了班里的吊车尾。每天挨骂,心情也就不会好,总是苦着张脸,不再是个很受欢迎的人了。”   他看起来还挺乐意听我说这些破事的:“那那位核物理,她不是和你同班吗?没救救你吗?”   “她何止和我同班,她还是我同桌,”我捶胸顿足,“她要是能把哪道题讲清楚,那猪都会上树了,对于她来说解题就是——这样、那样、再这样,哎,这不就解出来了吗?”   陈先生笑笑地捧哏:“不容易啊。”   “是啊,”我继续道,“高中三年硕硕是我左边的同桌,而我右边——那该叫邻桌吧,是我们班班花。”   “那可是个大美人呢,”我说着,眼前似乎还能浮现出那个女孩的模样,“她也超优秀的,大概是年级前十的水平,而且主要是文科类占优势。按我们班语文老师的说法,她的‘议论文写得简直一绝’,几乎每次作文都要被印下来全班传阅。她家是开花店的,梦想是学法语以后出国——我靠简直文艺值拉满好吗。   学神本就偏爱文艺型的女生,自然也就沦陷了,每天几乎是一下课就跑到她位子旁边去和她聊天,两个人说话都很幽默,而我就在一旁低头看着那些我永远解不开的数学题。   他们俩的恋爱是众人皆知的事儿,但因为双双成绩居高不下,所以老师也懒得管他们,有比较开明的甚至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段婚’。   当时真特娘的羡慕啊,同时我也发现我妈说的话并不都是对的,适度恋爱并不会影响成绩。   如果这是本小说的话,那么现在我作为女主,愤怒值该拉满了,应该奋发图强走上人生巅峰了。但是人生不是小说,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我可能永远不会忘记高中数学的可怕:“听到这儿你可能以为我整个高中都很烂,但实际上,即便我在班里次次倒数第一,在年级里最差也只差到过两百出头。不过——其实我跟你讲过,最后冲刺阶段我被拉去恶补化学了,语数外几乎完全落下。再加上心态确实不行,高考化学虽然考了A,但语数外总分排五百多名,低破我的下限。   当时好多人劝我复读呢,但这个学校对我来说就像活地狱一样,我急不可耐地想逃跑。再加上压线进了省内还可以的T大,于是我一口咬定不复读,收拾收拾逃之夭夭了。”   陈先生看看我:“那确实有点可惜,这和你平时的水平差太多了。”   我笑笑:“当时要是选择了复读,我能不能活到第二年高考还是未知呢。”   他似乎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有点惊住了。   我也不是危言耸听:“高中时我经常在上学路上观察过路的行人,我渴望和他们中的每个人交换生活,我觉得再也没有谁会比我更完蛋了——当然啦,那是因为少年郎不知人间疾苦,但在我那么想的时候,心里的那种痛苦至少足够压死当时的我。   总之,这样我的高中生活就完全结束了。   没有吊丝逆袭,没有追妻火葬场,没有一鸣惊人。   所以我说是个很无聊的故事,高开低走的——我应该永远也写不出什么像样的青春校园文,因为我自己的青春校园就这个样子。   后来,在那个高考结束的暑假,学神和班花就分手了。   据说是学神提的,班花为此还在票圈发了哭泣的照片。   而我到了大学之后,实在没遇见什么让我怦然心动的男生,也逐渐习惯了时不时想起学神来——甚至有时还会梦到他。   不过实际上,我们俩之间除了每年在聊天软件互道春节快乐、偶尔互相给票圈点赞以外,就没什么交集了。   值得一提的是,大概大三的暑假吧,班花组织拍摄青春励志微电影,拉我们这些高中同窗去做演员。   我是想着可能能见到学神才去的,不过学神并没有参加。   其中一场戏是,一群好朋友在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互相告知自己考上了什么大学。   其他人都是直接说自己真实考上的大学,但班花单单跟我说‘到你的时候,你就说你考上了N大吧’。   当时我也傻嘛,就辩解了一句‘可我不是N大的哎,我是T大的’。   班花有点为难说‘你还是说你考上了N大吧’。   这时候我身后一个男生笑嘻嘻地问她‘你是不是嫌T大太low了啊’。   班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是的’。”   五月的天啊,我硬是把自己说了个透心凉。   说实在的,我到现在也没想通班花那时是抱着什么心态说的那声“是的”。   我虽然对她羡慕又嫉妒,但怂包如我,高中三年绝对没有招惹过她。   甚至于被她这么当众羞辱,我都没撂挑子走人,硬是傻乎乎地给她把那场微电影给演完了。   真的,做情敌做到这个份上,我都想给自己颁个奖。   最佳炮灰奖。   见陈先生不说话,我抬头看他:“挺没劲的一个故事对吗?”   他一脸阴沉:“还好吧,就是大半夜的给我听生气了,想抽烟。这姑娘现在在哪发财?在N市的话我去帮你骂她一顿。”   我被他逗笑了:“那你是骂不着了,在法国。她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那又怎么样,你比她好多了。”   我诧异地抬头,想去看他的表情,却硬是被一声高亢的唢呐声吹了一哆嗦。   *   我没有任何不尊敬的意思,但我从小到大最怕这动静,浑身汗毛一下子都竖起来了。   循声看去,一条小巷的巷口,正摆着一个巨大的纸牌坊,中间写着一个“奠”字,四周别满了纸花。   牌坊下摆了不少花圈,黑色的布条在晚风中上下舞动——可以隐约看出,小巷里头的路两边也摆满了。   一个大大的白炽灯照着那处的亮儿,一些顶着白布、脖子上系着麻绳的人哭泣着进进出出,同时还能听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诵经声。   这么大的阵仗让陈先生也愣了愣:“应该是走了一位很长寿的老人,有的花圈上别了红花,是喜丧——你到底住哪儿?”   我手脚已经有点麻了:“我住的小区,就在那条巷子的另一头。”   *   我也很难过有人去世,但这种庞大的恐惧我实在抵挡不住。   唢呐又吹了一嗓子,几乎把我送走。   陈先生看了眼时间:“十二点了,按当地习俗是要吹三下的。”   他倒不害怕,但看得出对这排场有些惊讶,同时他也挺担心我的状态的:“你没事儿吧?你嘴唇都白了。”   我抿了下嘴巴回回血:“还好。其实没什么事,但因为我从小一见这类场面就会做一整夜噩梦,这么多年下来有点应激了。”   “哦……”他估计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时间有点懵,“那,走吧?”   我点点头:“嗯。”   *   平时遇到丧事我都会选择绕路,但这次确实绕不开。   虽然小区还有别的门,但这么晚了还开门的只有这一处小门。   我不敢让陈先生走我背后,就让他走在前面,我跟在他后面。   我还特意叮嘱了一声:“你千万别故意吓唬我啊!”   他看起来有些迷惑:“我为什么要吓唬你?”   行吧。反正我就跟着他穿过纸牌坊,走进了巷子里。   巷子两边果然也摆满了花圈。   因为巷子本身就窄,所以这么摆了之后,中间只留下了能过一个人的宽度。   有风吹过,写着白字的黑布条就扬起,在我的身上、脸上舔过。   我浑身一哆嗦。   与此同时,第三声唢呐响起,我刷得一下抓住了陈先生的手腕子。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双更,上一章记得看哟! 第25章 大本命   陈先生倒也没挣扎,任凭我这样握着他的手腕,直到穿过这个小巷,带我进入小区内部。   走到听不见诵经声的地方之后,他试探着问我:“现在可以松手了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放手道:“对不住对不住,冒犯了。”   他吸着冷气揉手腕:“不……冒不冒犯倒是次要的。”   “关键是疼啊。”   我家所在的单元楼离这个小门倒是不远,拐了两个弯就到了。   我不知道道歉和道谢我该先说哪一个,最终还是对他低低头道:“今天太谢谢你了陈先生,不然我估计会直接选择住宾馆。”   “客气了,你要是这么容易害怕,以后就不要大晚上去赴陌生人的约。”他说着冲我扬扬手,“上去吧,我抽根烟,抽完我就走了。”   我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是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不好跟我一起上去,又不能在我进家门前就这么走掉,所以打算在楼下站一会儿。   这也太细心了。   我是从未被异性这么温柔对待过,但我也知道,这位先生对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这么温柔。   就这副德行,怎么可能不招惹烂桃花呢。   我在心里啧啧摇头,表面上正经地跟他摆摆手:“好的,那我先上去了,你也早点回家,早点休息。”   我说完便赶紧爬楼梯去,却听他在我背后叫了声:“小王八。”   我还是炸了,回头喊道:“不许这样叫我!”   那一刻,我看见陈先生定定站在台阶之下,月光洒在他发梢肩头。   他微微仰头看向我,脸上带着点笑意,用开玩笑似的语气说:“小说的最后,给我安排个好结局吧。”   我看懵了呀。   那一瞬间我有种可怕的冲动,竟想要冲下去抱抱他。   短暂地空白之后,我完全转过身来,面对着他,郑重其事地向他承诺:“放心吧。是HE甜文啊。”   *   既然在现实中注定不能收获幸福,那不妨就在小说里过一次圆满的人生吧。   当我在写小说时,我写的是什么?   文字的力量,能带给人什么?   妈妈说的并不总是对的。   她总说写小说是在做没用的事情,这大错特错。   这是我力量的延申,是我赠与自己和他人的礼物,是我之所以为我。   我向来不是一个坚定的人,我曾无数次因别人的斥责中断写作,直到后来我选择了将笔名和我本人完全割裂开来,有了泾渭分明的二次元与三次元之分。   所以我永远感谢陈先生那句“如果你觉得自己有写小说的本事,那就笔耕不辍”。   这好像是我头一次在三次元获得坚定的支持,而神奇的是,哪怕只有这一句支持,就足以让我将这条路走下去。   当天凌晨,我把新坑刨出来了。   *   再在公司见到陈先生时,感觉有些不同了。   就是那种很明显关系拉近了的感觉。   不过我倒希望他能再稍微有点边界感,因为他开始用且仅用“小王八”称呼我。   我烦不胜烦。   一开始我试图反抗,我说这对于我们王姓人士来说已经不止是针对个人的侮辱,而是针对整个家族的侮辱,所以这种谩骂极为过分,一点都不好笑。   后来我直接把脸板下来,只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聆听他的教导,试图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我有多么生气。   直到最后,反抗无果,只能随他叫去。   而他变本加厉,之前聊天软件找我明明都是直接说事儿的,现在在说正事之前非要先称呼我一句“小王八”。   我看着屏幕上这三个字,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恰好这时涵涵和邻桌英语老师讲话,说了句:“我觉得文章这样就可以了,你发给小王吧。”   我一下子恼了:“涵涵,怎么连你也开始这么叫我,是不是他教你的!”   空气寂静了三秒,我才反应过来涵涵说的是个语气助词。   办公室内爆发出震天响的笑声,我恨不能换个星球生活。   从那天开始,我就成了所有人的小王八。   而陈先生找我,也开始不光是叫我出去分析公众号数据。   我还成了他的凑单专用小助手。   一般来说一杯咖啡不够起送价,所以那阵子我经常打开聊天软件就看见他发来一句“小王八”,然后下面就是点咖啡的链接。   这是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不过我确实也没打算拒绝他。   当时有种奇怪的心态,就是很不希望这个人高高在上而来,然后在我这里吃瘪。   我挺爱看他这种傲娇又臭屁的派头,甚至希望他永远这么高傲下去,再也不要说出那些妄自菲薄的话来。   至于我是站在什么立场抱有这样的想法,这我倒没有细想。   说是朋友好像不太贴切,倒是“迷妹”这个词比较能道出精髓。   总之,我这个从不喝咖啡的人,开始在咖啡上投入一笔支出——而且也在喝咖啡的同时找到了一点自己是个“职场女性”的实感。   说起来我最近花钱是挺凶悍的。   小地方来的人嘛,家境平平然后又宅,原本没什么用钱的地方。   来到N市这么久也没搞什么娱乐,衣服都在购物软件买,胃口小吃也吃不了多少钱。   但是最近吧,玩了两把剧本杀,再加上每天一杯咖啡其实也不便宜——甚至有时候是一天两杯——导致我的五月净支出多了约莫一千出来。   看着手机软件里的五月账单,我心里多少有点负罪感,觉得自己还真是有点败家。   但是仔细一想,现在我已经不花家里的钱了,我的钱是自己赚的,也没人管我了,稍微多花一点应该也没什么。   毕竟人家辛辛苦苦教我东西,就当付学费也不错。   而且在凑单的过程中,我莫名地收获了一种类似“给漂亮男孩花钱”的快感,这么一来我好像也开始能理解硕硕给她的本命、墙头花钱时的心情。   我还比她强点,我花钱买的东西至少被我自己喝进了肚子里,而且我跟我的“大本命”多少还能有点互动。   诚如陈先生所说,新梦想的公众号在被上一个运营荒废之后,又在我的手下有了些起色,为此我还收到了上级的表扬。   这里说的上级不是涵涵,而是比涵涵再高一级的“新梦想教育N市分校”校长,人送外号“大佬飞”。   “大佬飞”四十岁上下的模样,其实是四月时从总部新调来的校长——也就只比我早到这里一个月而已。   他对N市分校的事物还不够熟悉,很多事情要仰仗涵涵讲解,这段时间整个N市分校的运行也主要是涵涵在操持,忙得不可开交。   有时涵涵被叫进校长办公室,就一连好几个小时出不来,我写活动推广文案时想找他商量点细节都找不着人。   眼瞅着都快六点了,再不敲定的话就错过最佳发表时间了。我心急火燎,就在聊天软件上和陈先生吐槽活不好干。   我原本没有任何向他请教的意思,毕竟是我们机构搞的活动,他没有从头参与当然不会了解。   而且我想找涵涵商量的是特色课程的费用问题,这种事全N市分校能拍板的只有涵涵和大佬飞。   但我这边很快收到了他的消息:你们是打算用0元课做推广吗?   我回说:是的,是语文老师设计的活动,打算做一节“0元课”吸引学生们来体验课堂,趁机推其他付费课程。0元课的时间和内容都设置好了,就差跟涵涵确认一下。等了两小时还不出来真是急死我了。   当时我真的有种先斩后奏的冲动,因为我觉得像新梦想这种大机构推出0元课是能爆的,我的文章点击量、转发量一定能大涨,而且只要能吸引更多学生报课,对机构来说也是稳赚的。   我想着涵涵应该没理由不同意。   但陈先生发来的建议是:你等涵涵出来吧,文章迟发就迟发,别担这种风险。   后面又缀了一句:其实涵涵大概率不会同意,越是大机构推0元课越没用,还是收点钱好。   在看见他这么说之后,我就已经决定等涵涵了。   老实不跳一直是我的一大优点,当我认定某个人很有本事之后,对他说的话必定报以十二万分的重视。   但我还是问了一句:这是教培圈约定俗成的事吗?   他回道:算是吧,其实是我们之前碰钉子总结下来的血泪经验。说起来也好理解,推销员免费给你一盒饼干,你都不一定伸手接。反倒是告诉你原价999,现价99,你会比较心动一点。   我觉得有点道理,不过他接下来发来的话才是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像你们这种大机构,一节课卖700多块钱的,其实只有家境富裕的孩子才上得起。这些家长既然出得起这么高昂的教育费用,必然不是精打细算的人,0元课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换句话说,你能用0元课吸引来的人,其实大多并不是你们机构的目标客户,他们只为这一节免费的课而来,你很难能把付费课程推销给他们。   这是啥啊,我看见了啥。   我看见了逻辑。   虽然这话说得有点过于现实,但我不得不承认,在我和语文老师规划活动的时候,确实是按着我们自己的消费理念在规划。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找准目标客户的大致轮廓、揣摩他们的心态,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否则很可能做出大量无用功。   我老神在在地跟自己点点头,然后屏幕上又有消息弹出来:涵涵最近经常被叫去校长办公室吗?他出来时精神状态看起来怎么样?   恰在此时,涵涵从校长办公室出来,一脸的生无可恋。   于是我如实汇报道:看起来有点肾虚。   --------------------   作者有话要说:   又回到未来游戏悬疑类啦!希望明天能上榜! 第26章 我悟了   陈先生隔了半天才回我,我合理怀疑他是笑了一会儿。   他问:你觉得你们校长人怎么样?   我没太明白,因为不管什么场合,总轮不到我跟校长大人讲话。   我想了想,记起我还专职教师岗时,有一次和校长两个人坐电梯下楼。电梯门一开,校长就往旁边一闪笑眯眯示意我先走,我就跟他低低头然后走出去了。   所以我回道:我觉得挺好的啊,总是一副很客气的样子。   然后又想起校长说过我公众号运营得不错,夸得我很开心。   于是我又缀了一句:因为他表扬过我,所以我对他印象不错。   陈先生弹消息出来:你们这个新校长可不是什么敞亮人,阴着呢。   我正寻思这话我该怎么接,涵涵已经步履虚浮地走回了工位这边,我赶忙找他敲定费用问题去了。   *   结果那节特色课敲定为99元课,预计下周末开课。   我把宣传文章修改后大约六点十分发表——错过了最佳发表时间,果然效果没那么好了。   我从电脑上抬头,看见涵涵也还没走,正痛苦地挠着没毛的头。   我说:“你怎么了涵涵?”   他挠头的动作一顿,好像刚意识到自己表现得很明显:“哦,没什么。我还好,就是我们部门接下来可能要忙上一阵子。”   我倒没觉得怕,毕竟在涵涵的庇护下我也算悠哉了一段时间了,人家对我又真诚又温和,还帮我请师父的。如果是涵涵有什么苦恼,我倒也愿意为他卖命。   我问他:“要忙什么?”   他说:“大佬飞要求我们做一场述职。”   我问:“什么是述职?”   涵涵经历了短暂的无语凝噎,然后语气如常地解释:“其实就是向大佬飞汇报一下我们这半年来的工作成果。就是‘陈述职能’的意思。”   我有点懵:“可我才干了几个星期而已啊。”   他说:“是的,所以大佬飞对你的要求不会太高,你本人的压力也不会太大,到时候说得大概像那么回事儿就好了。主要是其他人——我们部门其他人其实也才接触营销不久。我本来就是去年这会儿才到这家公司嘛,我来后营销部经历了一次重组,基本上部门内都是新人,尤其是学科老师们,都还很年轻。他们确实已经干了一段时间,但仍在摸索过程中,如果想做场像样的述职,可能得赶赶业绩。所以接下来活动会比较密集,你这边宣传文章的产出也会随之增多——所以,可能连你也要忙一阵子了。”   我大致明白了——我就说吗,为什么那些比我资历深的学科老师们也有点云里雾里的,老做出一些陈先生见了很可能要开骂的操作。   这么看来涵涵还真是一己之力撑起整个N市分校啊。   难怪当初人人都叫他“大佬涵”。   我问他:“那预计是什么时候进行那个什么……述职呢?”   涵涵说:“原本大佬飞要求是下周二,我给大家争取了一点时间。我说马上中考、高考就开始了,学科老师们的教师岗工作都比较忙,可能中、高考结束后搞这个比较合适。所以暂定是六月底、七月初。”   那就是要紧张约莫一个月啊。   还挺烦的。   这事情和中、高考撞在一起确实很讨厌。   因为我们这些教育机构老师和学生的联系,并不仅限于一节付了费的课堂。   如果学生们课后在聊天软件上找我们问题目、问问题,那不论是看在高昂的报课费上,还是看在师生情谊上,我们看到了一般都会回答一下——这也是公司对我们的软要求。   我手上就龙同学这么一个高三生,最近就老在聊天软件上收到题目截图——我的职业素养也不允许我不理他,毕竟高考是他一辈子的事儿。   而其他老师手上要是有更多高三、初三学生,那就正是忙得原地打转的时候。   这个时候还要求我们做什么述职,实在是很不厚道。   而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的小说才刚存稿一点开头,这么一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空继续写。我真怕等我再有空,这个兴奋劲儿都过了。   而且我才刚对剧本杀有瘾,看来一时半会也没空去玩了。   不过以上这些倒也都能克服,真正难办的是,因为之前穿过那条摆满花圈的巷子,我这两周噩梦不断,白天也面露菜色精神恍惚,靠咖啡提神也算是不得已之举。   如果接下来要开始长战线的忙碌,那我现在急需休息——我的公众号工作处于每个活动的末端,是负责宣传,那么如果我想休息,就只能抢在学科老师们尚处在设计活动阶段时。   也就是越早越好。   我忙道:“涵涵,那我想请一下这周五的假,我需要养精蓄锐一下,最近我睡眠质量太差了。”   涵涵似乎也没想到我会反应这么快,愣了一下,想明白周五这天应该没什么用到我的地方,于是欣然应允:“当然可以啊。你发请假邮件吧,发我,抄送人力就好了。”   *   于是周五那天我睡了个大觉,快到中午才醒过来。   说来也奇怪,虽然都是睡,但我白天睡觉很少会做噩梦,这一觉下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于是下午时又把小说往后存了点稿。   由于这次女主是木讷型,男主是傲慢型,都不是啥完美人格,我挺怕他俩不招人待见的,所以是以那个“嗑cp的红娘”和“万恶的哈伯所长”起笔。   这样把读者对男女主的代入感都弱化,对他俩的容忍度就会无形中升高一点。   另外“嗑cp的红娘”如果是个女孩子,一方面我怕她魅力值超过女主,另一方面又怕读者误会红娘和男主之间有点什么,所以只能设置成一个高情商的男孩子。   那么如何将这三人整合成“铁三角”,而非“三角恋”呢?   我要如何表达这位“红娘男二”和女主之间清白无垢呢?   我特么又卡在这儿了。   恰好此时硕硕放学回来,一进门就问我:“小王,今晚有空不?”   我思维还在小说里:“你得先告诉我什么事儿,我才能决定我有没有空。”   她好狗腿地扑到我桌边:“晚上陪我去买双运动鞋,我鞋开胶了。”   我用整个身体远离她表示拒绝:“在网上买不就好了吗?这两天你先穿凉鞋呗。我不想去,我好怕被导购跟着。”   她看起来很为难:“可是鞋这种东西毕竟还是得试嘛,在网上买退来退去也麻烦。主要是我下周得跟导师去外省做调研,到时候要是没鞋穿还挺麻烦的。”   我真是就差跟她说“不行你先穿我的”,但是鞋这种东西再好的朋友混穿也不太合适啊。   我迟疑道:“那你学校的那些朋友,她们平时不是挺照顾你的吗?不然你去问问?”   她说:“我都问了一圈了,不是周末回家就是已经有约,我只能指望你了。”   扎心了。   我一时间黛玉附体,果然要不是别人没空,也不会想到我。   “行吧,看在你之前陪我去剧本杀的份上。”我说着把word文档保存关机,“找个近点的商场,太远我可不去。”   *   出门时我是想着我作为一个成年人,不能出个门还老怕这怕那的,要勇敢一点。   不过真到了鞋店之后,我竟奇迹般觉得和导购说话没那么可怕了。   硕硕畏畏缩缩地选了双全店最素的鞋之后,导购说“喜欢可以试穿一下”,然后硕硕就拎着鞋开始找位子。   我赶忙把她拎的鞋抢过来——果不其然,35码,她想穿可能得削足适履。   我问导购:“这款还有38码的吗?”   导购说:“38码没有了,但我们家鞋码数偏大,不然我拿37码给你们试试?”   我说:“那行,麻烦你找一下。”   然后导购就去库房找鞋去了,我跟硕硕说:“正好你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喜欢的款,37码你不一定穿得进去。”   硕硕超惊喜地看着我:“你是小王吗?你别是皮下换人了吧?”   念念不忘,必有怀想。   只要我一直不允许自己是个社恐,那我终将不是个社恐。   别说硕硕了,其实我自己也挺惊喜的。   趁着硕硕试鞋的空当,我坐在一边稍微复盘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为轨迹,最后得出大致结论——   一方面可能是高质量的剧本杀以及陈先生的无情锤炼,让我思维能力变强了,分析问题变冷静了。   虽然试个鞋紧张到连码数都忘了看是挺傻逼的,但这事儿以前的我其实也干得出来。而现在就好像是潜意识里有了个思维导图——选款式、看价格、定码数、试穿、调整码数、买单——这样一套下来就不会出错。   另一方面在十八楼的公众号工作让我和旁人有了更多更灵活的交流,不像以前只是机械式地讲课。   所以潜意识里就开始觉得导购小姐姐没什么可怕的。   她也就和我差不多大,我跟年近三十的陈先生、涵涵他们都能无障碍交流,那跟导购小姐姐必然也可以。   我拖着下巴思考,这么一来,我是不是算是成长成一个合格的大人了?   我在一个繁华的大城市找到了正经工作,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每天在办公室上班还喝咖啡提神,有了一点点属于自己的娱乐活动,现在甚至能克服因“妈妈的过度保护”导致的对出门逛街的恐惧,我觉得自己正在越来越“正常”。   我就这么想入了神,半天才意识到硕硕正颇不自然地跟我使眼色。   我问她:“怎么样,合脚吗?”   她看起来有些尴尬地瞄了导购一眼,然后小小声跟我说:“太挤了。”   我说:“那先换下来吧,你还有别的喜欢的吗?”   她一边换鞋,一边声音更小了:“我就想买双正常点的,其他的都太花了。”   我就起身跟导购说:“这双好像穿不了,我们再去别家看看吧。”   导购忙活半天没卖出去货,心情自然不会好,撇撇嘴把硕硕试过的鞋又重新装回去。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会注意别人的微表情,但此时竟没有因导购的臭脸而产生害怕、尴尬、抱歉等情绪。   因为按逻辑来说,硕硕穿不下的鞋我们确实不能买,导购没卖出去鞋也确实不高兴。在生意没谈成的情况下,不欢而散是必然结果。   我好像突然就想通了,这样的不愉快,根本就没什么好在意的。   生活本就不会像童话和课本一样“对不起”、“没关系”、“谢谢你”、“不客气”。   这种感觉轻松又奇异,清醒又有力。   或许从现在起,我再也不会像学生时代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被别人的情绪所左右了。   我跟硕硕说:“硕,我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校长谦让我先走,校长夹菜我转桌。 第27章 匆匆一眼   是的,我悟了,然后呢?   然后当天夜里,又开始做梦。   不过不是噩梦。   当然,也不至于是春梦。   我梦见了初一的时候。   是我已经喜欢上学神,而学神还没有公开说喜欢我的时候。   我们本来是同桌来着,但是因为同学们的个头都变化很快,所以班主任决定再调整一次座位。   我努力地瞄着他的身高,调整自己的坐姿,尽量让自己能看起来和他一样高。   不过呢,因为他长高太多了,还是被调到了我后面一排,在我侧后方。   我的新同桌是个很漂亮又很傲娇的小姑娘,心思不怎么在学习上,喜欢和那种校园混混一块儿玩,平时一口一个哥啊姐啊什么的。   她老是要求我把作业给她抄,如果我拒绝,她就不理我。   我拿她没办法,最后总会交出作业本,然后就因为两人错得一模一样被勒令罚站。   其实老师也知道肯定是她抄的我,但是她不承认,我不吭声,那老师也没招儿,只能两个人一起罚。   而罚站对我来说有个好处,就是我站在班级最后面,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学神的后脑勺,不用担心被任何人发现。   但是那一天,在我罚站时,他转过头来跟他后面的男生嬉笑打闹,忽然用余光瞄了我一眼。   我的视线和他的余光撞在了一起。   然后他也不用余光了,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我。   我也没有移开视线,头铁地和他对视。   我忘了是谁先躲闪的,但我记得那个对视真的好久好久,可能有一分钟,可能有三分钟,可能有一个世纪。   我一边想着,他可能是在看别的什么东西,一定不是在看我。   一边又想着,他这么看着我是在表达什么吗?还是单纯因为我在看他,所以他好奇地看回来?   当我醒来时,满脸都是眼泪。   我还是想不通,我曾做过那么多笨拙的事情,我甚至一度以为全班都知道我那点小心思,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喜欢他呢?   我还记得他后来跟我说,让我别理那个傲娇女,不要再把作业给她抄了。   我那时候内向得很,扣着手指头说:“不行的,我怕她讨厌我。”   他似乎觉得很好笑:“你为什么要被别人的情绪左右呢?为什么要管那种人对你的看法呢?”   我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想这样,但我改不了。我很羡慕你,哪怕冒着被人讨厌的风险,也这么我行我素的。”   他伸了个懒腰,试图遮掩脸上绷不住的笑意:“哈,我是男人吗,当然不能和小女孩一样内心敏感。你也别着急,最迟25岁,你这毛病自然就能改了。”   他是天才,读书又多,总能说出这种很唬人的话来。   我当时觉得他好厉害啊,学习又好,又懂很多一般小孩子不懂的东西。   我还认真算了算——25岁啊,还要十多年呢。   我还得带着这令人苦恼的心态生活十多年,这也太久了。   现在十年过去,我好像还真把这毛病改了。   可学神,你人呢?   *   我从床头抽了两张纸巾擦擦脸,又躺在床上缓了会儿,好不容易把气给喘匀乎了。   今天是周六,是上课的日子。   看了眼手机,才四点多,但我也不敢再睡了——就我现在这个情绪,接着睡的话很容易梦回去。   再看一眼聊天软件,是昨晚我睡着后龙同学发来的消息:我这次化学测试85分。   我嘀咕了一句牛逼,一个鲤鱼打挺起来给他回复。   老师的套路吗,无非就是那些——   先表扬一下干得漂亮,可喜可贺。   再警告一下稳住成果,戒骄戒躁。   距离高考还有一周时间,只要他最后化学也能考80分以上,那以他的语数外水平,就稳稳的可以上省内大学。   目前我给他讲透的几个题型,再加上选择题得分,不出意外的话绝对是能达到这个标准的。   在他高考之前我还能再给他上最后一节课,我寻思着到时就不再给他讲新题型了,咱们还是搞稳一点,把之前讲过的题型再深化深化、提高提高。   就在我打算把手机扔一边去刷牙的时候,我的手机忽然振了一下。   我拿起来一看,是龙同学的回复:下节课能把剩下的题型给我讲完吗?   我先是确认了一下时间——   他跟我说“考了85分”时,是凌晨一点。   而现在是四点半。   这孩子是睡了还是没睡啊?   我耐心地跟他解释,就剩一节课了,讲新题型得不偿失,对考试心态也会有影响,咱们当务之急是保证已经讲过的题型不丢分。   他很快又发了条消息过来:那我要加课,下周的晚自习我都逃掉,你给我把题型讲完。   我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   *   这样不行。   我是挺希望他对化学感兴趣的,但高考在即,不能整疯魔了。   他这么下去,很可能重蹈为师覆辙——化学上去了,语数外出大问题。   我抱着手机对他一通苦劝,但显然说不通,他甚至问我有钱不挣是不是傻。   这时我意识到和他争论这个只能是浪费他的宝贵时间而已,于是暂且给他回复道:你睡会吧,实在睡不着就好好学习,加课的事我考虑考虑。   一天的课结束后,约莫晚上八点,我打了龙同学家长留在前台的电话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喂。”   我忙道:“您好,是龙同学爸爸对吗?”   男人顿了顿,回道:“对。”   我拿捏着教师腔:“啊您好,我是龙同学在新梦想的化学老师。是这样的,因为还有一周孩子就高考了,我想和您聊一下关于……”   男人说:“我现在正忙,有什么话你跟我秘书说吧,我把她电话号码发给你。”   我:???   这就是上得起700块钱一节课的家庭吗?   男人很快发了短信过来,我照着电话号码打了过去,这次是一个女人接了电话:“喂。”   我说:“您好,请问您是龙同学的……”   的爸爸的秘书吗?   我怎么觉得这话怪怪的。   好在对方也没等我问:“啊,您是龙龙的老师吗?龙龙的学习一直都是我在管的,有什么事您可以跟我沟通。”   我忙道:“是的是的,我是龙同学在新梦想的化学老师。龙同学最近化学有很大进步,现在还有一周就高考了,其实我给他的建议是夯实目前掌握的内容,保住B等级。但是孩子自己好像希望冲一冲A等级,要求讲新东西,甚至希望加课。我觉得这对孩子最后考试的心态影响会很大,其实打这通电话是希望您也能劝一劝他,不要因为一时的意气坏了大事。”   秘书很耐心地听完了我的话,然后认真回答我道:“好的,我明白了,谢谢老师这么上心,我会去劝劝龙龙的。但是我也要和您说一下,龙龙做的决定在家里一直都很受重视,轻易没人能改变他的想法。希望您也不要有太大压力,这对龙龙来说也不过是人生中的一场考试而已,如果成绩不理想,他可以复读,也可以出国。我们觉得最重要的是,龙龙此刻是渴望学习、渴望获取新知识的,那就没有必要因为区区一场考试而扼杀他的求知欲,老师您说对吗?”   我说?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特么人都听傻了啊姐姐。   *   这事我检讨。   作为老师,我不该应试教育,将教学庸俗化。   作为运营,我不该以自己的追求揣测客户,应该先切实了解客户需求。   挂了电话我还是精神恍惚,果然这世界不止有一种活法。   龙同学的课最终报进了我的系统,在他高考前的每天晚上六点到八点,我都得给他一对一上课。   时间倒是很充裕了,但我的压力在于,如果这么搞到最后龙龙化学还是没考A,那我可能该切腹谢罪。   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涵涵给我发了消息过来,大致意思是他要做一个“裂变活动”,也就是希望社群内的家长们拉新家长进来,从而扩大社群。   涵涵的打算是每拉来三个新人,就送一份学科资料作为“礼品”,问我有没有时间给他整理一下K12教育中要用到的所有化学方程式,充当“礼品”的一部分。   然后除此以外,还需要写篇宣传文章,发在公众号。   我知道要不是实在没招了,涵涵肯定不会周末找我。   我发消息问他:这活动打算什么时候推?   涵涵说:周一晚上六点。   这么着急啊。   周一晚上实际上就是最早的时间了。因为教育资讯在周末的宣传效果极差,没有家长会想在快乐的周末时间看教培公众号,所以从现在起往后最早的适宜推广的时间点就是周一晚上。   双职位果然是好忙。   我算了算时间,最后还是应了下来,然后就寻思着不然买杯咖啡今夜不眠了吧。   这时候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太对劲的事儿。   我打开和陈先生的聊天界面确定了一下——果然,昨天陈先生没给我发点咖啡的链接。   这是件很小的事儿,所以我其实也没有很放在心上,只是疑惑了一下。   他是知道我请假了吗?   还是说昨天,他也没上班?   --------------------   作者有话要说:   码哭咯码哭咯   今日双更,20:00见! 第28章 托马斯   这个周末的忙碌让我又回忆起了专职做老师时的痛苦。   噩梦是不再做了,基本上是沾床就睡,醒了就忙着干活。   到周一下午时,化学方程式已经整理成文件发给了涵涵,文章基本写完,但还欠缺一个精妙的收尾。   我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四点半,文章要六点发表,同时六点我得出现在写字楼六楼的上课点,给龙公子加课。   于是我决定收拾收拾带上电脑,去写字楼接着写,以免误了上课时间。   *   像涵涵和陈先生这些单纯做营销的,他们没有教师岗工作,和我的上班时间完全不一样——他们就和一般打工人一样,周一到周五上班,周末休息。   所以我周一去十八楼办公点,还是有人在的。   涵涵一见我就嘘寒问暖直呼辛苦,人力部门在算五月工资,设计小姐姐们苦哈哈地做着海报。   只是因为那些和我一样的双职位员工今天休息,所以办公室冷清了不少。   我一边跟涵涵客套,一边定了闹钟提醒自己记得下楼讲课。   然后打开电脑,继续跟那个难写的结尾死磕。   大约五点的时候,隐约能听见一些闹哄哄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但能听出很不友好,像是在吵架。   我妈说过,出门在外少凑热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所以我再次把码出的结尾删掉,重新思考,怎么能把韵押上。   我对面的设计小姐姐好像想一探虚实,于是跑到门边去探头探脑,涵涵赶紧跟过去叫她回来:“你干嘛去,这热闹哪能凑,去把海报打开我看看效果。”   恰在此时,一声玻璃打碎的声音传来,那边似乎闹得更凶了。   连人力部的几个人也忍不住站了起来:“什么情况啊这是……”   涵涵似乎也被这声音惊了一下,他在门口可能听得更清楚些,立刻压压手掌道:“没事没事,你们坐下,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去看看。”   之后吵闹声很快就平息了,我的注意力终于也能更集中一点。   等我把结尾处理好,海报、图片添加好,格式、标题整理清楚,又设置了发表时间之后,已经五点四十了。   我从电脑上抬头,才发现涵涵还没有回来。   但我也没空多想,我得赶紧去六楼教室再熟悉一下教案,保障我的课堂质量。   于是我收拾了一下包包,坐电梯到六楼。   当我跑进教室时,龙同学已经坐在窗边吃汉堡了。   *   “呦,头一次见你没穿高跟鞋。”他边吃边盯着我的新鞋看,“鞋底子看起来不错啊,还是海贼联名款。”   实不相瞒,我也是在他说了之后才想起来,今天要上课,我竟然穿着运动鞋就来了。   这下子看起来更不像个老师了呢。   我低头看了看,认命地应道:“啊,对,前两天陪朋友买鞋,正好看见海贼联名款,没把持住,就一人买了一双。”   他看起来挺感兴趣:“有索隆款的吗?有的话等我考完也去买一双。”   我还挺惊讶他看得上这种平民|运动鞋的:“倒是没有。就这一个路飞款,鞋底还有草帽呢,你想看吗?”   他飞快地染上了我的口癖:“倒是不用。”   我耸耸肩:“那你赶紧吃吧,等六点我们开始上课。”   于是他继续边吃汉堡边看风景。   我也站到同侧的另一扇窗边去,一边默背一边时不时瞄一眼教案。   过了一会儿,差不多快到上课时间了,我准备收拾收拾讲台,却在这时突然看到楼下有个眼熟的身影正从写字楼出去,走向停车场方向。   我探头看了看,确定下来,那个男人应该是在剧本杀店子里见过的,碧莲的老公。   龙同学几乎和我同步地探头看了看,见我跟他一个姿势,他倒挺吃惊的:“你认识那个人吗?”   我愣了愣,然后回答他:“额,不算认识,就是见过一次。”   龙同学嫌弃地缩了下脖子:“你怎么会见过那种人啊。”   我不明所以:“他是哪种人?”   龙同学刚吃完了汉堡,随手把包装纸窝成一团:“是个做生鲜水产生意的富二代,人送外号‘种猪’,因为又蠢又好色——啊,你跟别人千万别说这事儿啊。”   我怎么可能说这事儿呢,我都怀疑这外号就这孩子一个人在用。   我语塞片刻,然后应道:“那你是真不拿我当外人啊。”   “嘿嘿,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圈内人都知道。”他说着把窝好的纸团隔空扔进了垃圾桶,“他才四十岁,就已经结了三次婚了。我跟你说,他除了第一次娶的是门当户对的贵千金,后面两个都是小三上位——他现在的老婆比他小整整十五岁,是陪闺蜜参加party时勾搭上种猪的。后来他们俩的事儿被第二任——也就是当时的正宫发现了,正宫带人去把小姑娘打得鼻青脸肿的,种猪一下子还心疼上了,果断离了婚要跟小姑娘过。他家老爷子就是这么活生生给气死的。”   这孩子说得跟亲眼见的似的,但是这内容我真不知道能不能信:“出门在外别乱说啊,你怎么又知道人家这么多事儿了呢。”   此时龙同学手臂一抱,高深莫测地说出了那句千古绝句:“王老师,你可能不知道,同一个城市的有钱人之间,多少都有点联系。”   *   当晚回家后我觉都不想补了。   “我靠,就这台词,”我一边疯狂敲键盘改人设,一边跟硕硕说,“就这台词,不写进小说里我就不用姓王了,让我们老王家把我开除吧。”   硕硕一边收拾去外省调研的行李,一边没过脑子地应我:“那么这台词妙在哪呢?”   “妙就妙在一个‘联系’,”我说,“硕,你懂什么叫‘无巧不成书’吗?小说写的是啥,写的是一群人之间的联系,而要是想把这种联系整成一个闭环、想不出现多余人物,那就必须还得有巧合。但是这个巧合,它也不能瞎jb巧合,否则读者会意识到你在扯淡,你必须得把这巧合合理化。”   我热血沸腾,说得越来越飘:“所以龙龙这句话简直太妙了——什么叫巧合合理化,‘同一个城市的有钱人之间,多少都有点联系’,这就是合理化,这就是联系的普遍性,这就是学好马哲走遍天下都不怕。我说总裁文这两年怎么那么吃香呢,只要角色有钱,两个人之间就可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可真是个不容小觑的题材,第一个写总裁文的人一定是天才。”   “总裁文火好像不是因为这个。”硕硕嘀咕了一句,然后继续敷衍我,“所以你的男女主这次会是有钱人了?”   “不是,”我说,“因为我没钱,我写男女主有钱容易写崩。男女主该穷还得穷,我打算让我的‘红娘男二’有钱——这种设定就属于那种,我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用,但在后续故事发展中一定会有用——话说这么关键的人物我得给他改个好记的名字,别让人看着看着把他给忘了,你觉得什么名字好记?”   硕硕说:“张三。”   我说:“西方人。”   “西方人名字哪有好记的,”硕硕一边把新鞋装进行李箱,一边很给面子地想了想,“不然叫托马斯吧,托马斯小火车,嘟嘟嘟。”   我说:“这名字不错,但你能装你自己的鞋吗?”   硕硕把我的鞋拿出来,然后把自己的鞋打包进去。   我又嗒嗒嗒敲了会键盘,然后继续骚|扰她:“那既然男二这么有钱,女主为什么不喜欢男二呢?”   硕硕说:“你这就太狭隘了,又不是只要有钱就能人人喜欢的。”   “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我不想写三角恋,这个男二和女主之间没有爱情,但是如果女主可可爱爱,男二温柔多金,我怕不管我怎么强调他们之间不是爱情,只要一互动就会有暧昧气息出现。”   硕硕说:“那你让男二已婚不就行了。”   我灵光一现:“就是给男二也安排个cp是吧?我考虑考虑。”   于是我考虑了一会儿,然后又眉头紧皱:“不行啊,男二也有cp的话,这就不是铁三角了,男二的cp会成为一个很边缘、很多余的角色,估计会很不讨喜哎。”   硕硕大功告成,拉起行李箱的拉链,用力把它立起来:“小说里的人物本来就不可能个个讨喜啊。”   OK,硕硕开始回避问题,这就意味着她已经不能再给我提出一些有建设性的建议了。   于是我开始自个儿琢磨。   倒也不是说我不能接受角色不被人喜欢,但我写一个角色我首先自己得喜欢她吧?要是我自己都觉得她多余,我写她出来干啥。   我就这么删删写写,写写删删,在硕硕已经抖着腿看完一集综艺之后,我终于老神在在地接上了这个话题:“我知道了。”   硕硕早已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又知道啥了?”   我说:“两条时间线同时进行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主要时间线讲铁三角的故事,再同时搞一条几年后的次要时间线,让男二在次要时间线里谈恋爱,就这样两条线穿插着写——只要在次要时间线里强调男二从未喜欢过女主,那么他俩之间就一点暧昧也别想有了。这样一来也不用担心男二的女朋友影响铁三角的架构——牛逼啊,问题被我解决了。”   等我这一串都说完了,硕硕才反应过来:“你还在说你的小说吗?你就一直在想这个事儿?”   “是滴。”我说着又删掉了一段,然后重新码起。   “你还真不嫌累哎,原来写个小说还得琢磨这些东西?”硕硕边摇头边点开下一集,“幸好我不写小说,对我来说好像还是核物理简单点。”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双更,上一章记得看哦。   ps:小说内容后续有用~ 第29章 碧莲   第二天硕硕就拖着她的行李箱外出调研去了,大概一周才会回来。   上午我坐在工位上偷偷玩手机,看到她在票圈发了自己和导师、同窗在高铁站的合照。   她不爱拍照,面无表情地躲在一角,却被俩姑娘一左一右簇拥着比“耶”。   俨然是把她当成了团队吉祥物。   硕硕这人闷是闷了点,但确实很真诚,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不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平时也不争不抢的。   既然我这么喜欢她,那么喜欢她的当然大有人在。   说实在的,如果大学毕业时我没来N市找她,她估计也会和关系好的某位同学合租,同样也会住得很愉快。   所以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讽刺。   甘愿社恐的硕硕其实拥有很多真心朋友,也总有这样可以各地跑的机会。   而致力于克服社恐的我,其实能说得上朋友的只有硕硕一人,而且宅是真宅。   我给硕硕点了个赞,心下悲戚,决定去上个厕所走动走动。   *   从厕所回办公室时路过电梯房,高跟鞋的绑带有点松了,我就蹲下系了一下,恰好听见一男一女两个我不太熟的同事,正边等电梯边聊天。   女的说:“你听说了吗?昨天咱们楼里可上演了一出抓小三的大戏。”   男的说:“啊?我昨天不上班,是我们机构的吗?”   女的说:“不是不是,但是那个小三你还确实见过——你猜是谁,我觉得你随便猜都能猜对。”   男的说:“你这话说的,我认识的女孩可都是正经人。”   女的憋着笑说:“男小三。”   我决定把我没有松的那只鞋的绑带也重新系一下。   那两个同事也接着说话。   男的几乎立刻道:“不会是楼下他山石的那个神经病吧?”   女的摊手:“你看,我就说好猜吧。”   男的话匣子一下打开了:“好家伙,我早就说他那人一看就不对劲!正常老爷们哪有心思像他那么捯饬的,说话声音也恶心人,一天天还挺自我感觉良好,走个路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也就你们女的老说‘帅啊帅啊’什么的,我其实一直就怀疑他是个gay,他从我身边过我都起一身鸡皮疙瘩——上次我躲了一下他他妈的还瞪我,问我是不是有病。现在结案了,是谁有病呢?”   女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是不是,你这思维也太跳跃了。不是男的出轨,是女的出轨——他好像勾搭上一个阔太太,被人拍下了进宾馆前的照片。昨天人家老公带着照片找过来了,嚷嚷得可凶呢,他山石的玻璃窗都给捶碎了。昨天周一吗,据说他山石除了他也就只有人力和设计在,都是女孩子,吓得不轻,还是涵涵下去给摆平的。我估计要不是涵涵及时赶到,人家老公非得拿碎玻璃给他脸划了不可——所以你可千万别再说什么gay不gay的了,我看涵涵和他是有交情的,这事儿要是传乱了对涵涵名声也不好。”   说话间电梯已经来了,二人便进了电梯。   在电梯门关闭前我听到男的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涵涵平时看着还挺靠谱的,真不知道怎么会跟这种人厮混到一块儿。”   *   我他妈直接愣在地上。   “小三”这个词,最近在我生活中出现的频率,比过去23年都高。   他们这聊的是陈先生吗?你就是给陈先生一个亿……   算了。   你就是给陈先生一百万,他也做不出这种事来啊。   我糊里糊涂地站起来,正在这时,电梯另一侧的楼梯道内,一点红光左右移动了一下。   我一个激灵看过去,正瞧见陈先生叼着根烟站在暗处,静悄悄地看向我。   我赶紧走了过去:“你都听见了?”   他说:“我又不聋。”   “这你都忍得了?”我奇道,“你怎么不出来辩解两句呢?”   他又用那种看智障的眼神看我:“那你怎么不帮我辩解两句呢?”   “废话,我怎么帮你辩解,”我说,“我都还没搞清楚这传言是怎么产生的。”   他烟没抽完,但还是把烟掐了,扔进水槽里,又把小窗开大点加强通风:“那你可以现在思考一下。”   我躁得不得了,正想让他别卖关子,却突然想起上周五他没约我点咖啡的事儿。   于是我寻思着,我可能还真有点发挥空间。   *   我思考了一下,开始从后往前推:“昨天我好像看到碧莲的老公了,和你起争执的应该就是他。所以你是被拍到了和碧莲在宾馆门口的照片?”   陈先生找了级相对干净的台阶坐下,没接我的话头。   我只好继续道:“上周五你反常地没约我点咖啡,应该是请假了。如果不是因为感冒发烧什么的,那应该就是那天你应约去见了碧莲一面。   正常来说,碧莲约你你一定不会去,所以我觉得她是通过购物软件下单了。但是即便有软件条款约束,如果她直接约你宾馆见,你肯定会拒绝——那是违法犯罪。所以她约的应该是宾馆附近的某个地方,而拍照的人故意找了个能拍到宾馆的角度。   这么一来的话,那拍照的人应该就不是种猪派来……”   “等会儿,”他好像被这个词震住了,叫了暂停,“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干净的词儿?”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已经顾不上他怎么看我了,“你只要知道碧莲的老公在有钱人的圈子里外号叫‘种猪’就好了——总之既然这个摄影师这么歪曲事实,那他应该不是为种猪做事的,或者说,至少不是单纯为种猪做事的。   话说玩仙侠剧本杀那天,我看种猪的表情就已经疑神疑鬼的了,他很可能知道碧莲在外面不安分,但他也不清楚你和阿奇哪个是三儿。   那天碧莲也很慌,她很可能预判了种猪的预判——那我大概知道碧莲突然约你是想干什么了。”   我觉得我理清楚了:“她是想让你帮阿奇挡枪?”   陈先生看起来挺满意的,就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笑得出来:“那为什么不是单纯的,碧莲约我出去玩,我不得已赴约了呢?她老公请的摄影侦探歪曲事实、邀功请赏,也不是不可能啊。”   我摇摇头:“你是思思一直在约的人,借碧莲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打你的主意。她会约你一定是带着目的的——而且她应该也不敢瞒着思思偷偷约你,我估计这事儿她提前得到过思思同意,至少她得从思思那里打听你的网店链接。或者说直接点,可能本就是思思帮她下的单,她只是到时间去赴约而已。”   我说:“我甚至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因为碧莲毕竟已婚,她以自己的名义约你的话,成功的概率并不大。”   陈先生忍不住笑笑:“可以,八九不离十。”   我忙问:“所以真相是?”   *   之后陈先生跟我详细说了事情的经过,我也基本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首先种猪一定发现了碧莲最近不对劲,碧莲也意识到了危机来临。   当时剧本杀玩完之后,种猪看了看陈先生,又看了看阿奇,不知道哪个才是奸夫,而且没掌握证据也不好发作,于是请了专门调查婚外恋的私家侦探。   按照之后碧莲这一系列的精心布局来看,她应该是几乎同步地收买了这个私家侦探。   然后她向自己的好朋友思思要到了陈先生的网店链接。   而思思既然肯把陈先生的链接给碧莲,那就说明在思思心里,陈先生确实没什么特殊——就和她约过的每一个陪玩一样,不过就是个“随随便便就可以换掉的人”罢了。   这倒是件好事,陈先生应该不用担心他完成思思的四单生意后被继续纠缠。   至于碧莲的计划——在听完陈先生的陈述之后,我发现说她是为了让陈先生“帮阿奇挡枪”,其实也不太确切。   她其实是想用一场错误的“捉奸”占据道德高地,理直气壮地指责种猪疑神疑鬼、把她的普通朋友指认为她的出轨对象。   这样一来,种猪就会陷入理亏,她就还可以做一朵干净白莲。   然后时间来到上周五上午。   陈先生收到下单短信后,立刻便给对方的号码回了电话,要求撤单,这时才发现对方竟是碧莲。   而当时碧莲给陈先生的理由是,上次陈先生在剧本杀店子里让她和阿奇当众难堪,她很不高兴,所以非要陈先生也陪一回“有夫之妇”不可。当然,如果陈先生宁死不从,那也行,只要立刻到新街广场那边见她,给她当面道个歉,那她立刻撤单,这事就算完了。   于是陈先生就请了半天假,去了一趟新街广场,给碧莲道了歉,顺便还在新街广场买了杯咖啡,然后下午回他山石继续上班。   再之后就是昨天了。   昨天下午,种猪找到他山石去,和陈先生起了争执,连窗户都砸烂了。   好在涵涵在门口听出动静是楼下传来的,立刻下楼去把种猪拦住。   原本陈先生还以为种猪是单纯的认错人了,直到种猪拿出了私家侦探拍的那张错位宾馆照,他才意识到被算计了。   不过他当时说的其实也挺好的。   他避开了“陪玩”这一环,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清楚地告诉种猪,他只是参加剧本杀约本见过尊夫人一面,周五去新街广场买咖啡恰巧又遇到,就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而从那张所谓的捉奸照片可以清楚地看到,二人之间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只能说恰巧咖啡店旁边有个宾馆。   再加上涵涵三寸不烂之舌,对种猪软硬兼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终搞得种猪偃旗息鼓,甚至开始自责自己错怪了爱妻。   这么看来,碧莲的目的好像确实达到了。   但是陈先生这个人吧,是宁可多插一脚,也绝不愿吃哑巴亏的。   在种猪临走时,他隔着老远好大声地对种猪说道:“不过你老婆确实把你绿了。她包养了一个N大的男大学生,长得白白净净的,名字里有个‘奇’字。那孩子左手小手指处经常有油黑的铅笔印子,衣服上也有洗不掉的颜料痕迹,应该是个学美术的左撇子。赶紧换个侦探去N大美术系查查吧,兄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碧莲线基本完成!   陈先生在所有事件中其实都处于较高层级,放心看~ 第30章 传言   啊这。   这么不留情面的吗?   我一时有点懵,因为我妈一直对我的教育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跟自己无关的事儿少掺和。   陈先生这算是彻底把自己掺和进去了吧?   他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脸无所谓道:“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呢?有些气当场不争,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就像你被班花当众羞辱,忍气吞声,到现在都是心理阴影。”   “哪有那么夸张,”我说,“虽然那事儿想起来是挺让人不开心的,但我也很少有想起来的时候。这世上也不是什么气都争得来的,早点学会咽气也没什么不好,能省很多心思来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陈先生和我人生观不同,但他向来很懂得尊重别人的人生观。   就是说话不太中听:“不愧是小王八,能屈能伸的。”   那看来有些气确实不太好咽,我拳头硬了。   在我发作之前,他继续道:“你也听到了,旁人现在是怎么说我的。哪怕我和涵涵当众解释了,解释得再清楚,能传开的也只有比较带劲的那个版本。何况我在这栋楼里一直名声就不太行,有些人等这一天等很久了吧——所以辩解是没有用的,他们说我什么对我来说也很无所谓。再过几天,更走形的版本都会有,我还挺期待的。”   我拳头松开了——这话说得,又把我给说心疼了:“你是怎么能做到一直一直这么倒霉的啊。话说你那个网店到底什么时候能关上啊?”   “付费通道大概这两天就能关了。”他说,“我找的人工客服,对方说因为我还有两笔没销单的记录,所以网店暂时关不上,但如果我不想再接单了,就先帮我申请关闭付费通道,让人无法下单。然后等店内剩余的两笔单子完成,销单以后,就自动关闭网店。”   “哦……”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思绪忽然有点飘了,“那还挺好。”   他从台阶上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冲我扬扬手道:“快回去吧,你出来够久了。这几天有什么事就软件上聊吧,不然过两天你可能就成了他们口中那个包养我的富婆。”   我也没过脑子,脱口便道:“这倒也不是什么坏称号,主要还是你吃亏。”   刚说完我就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袋瓜上:“不是不是不是,你当我没说。”   *   其实我也想过这事情对阿奇的影响。   他家境不好,好不容易考上的N大,贫困补助没领到,被阔太太“资助”助成了“真爱”,看年纪离毕业应该也不远了。   如果他能在领到毕业证后和碧莲一刀两断,这辈子应该会过得还不错。   可惜,他们俩干点啥不好啊,非要招惹陈先生。   如果种猪真的抓住什么把柄,闹到N大去,阿奇必然被N大开除,这辈子就算毁了。   但在陈先生面前我没说这话。   毕竟陈先生也被他俩坑得不轻,后续事情要是继续发酵,工作能不能保住都难说,我要是再在他面前提这事,等于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和他站同一战线,那他很可能连我一起骂。   而且怎么说呢,阿奇这孩子确实是自作自受,知三当三的被开除也算活该,就看碧莲还有没有本事保他吧。   真要是没保住,只能说建议他下辈子注意点,别再去试探道德与法的底线。   不过跟涵涵,我倒真聊了聊阿奇的事儿。   当然不是我主动提的,而是跟陈先生聊完后回工位,涵涵跟我打听的。   而他之所以会想到跟我打听,竟是因为几周前我的一句话。   涵涵小小声说:“小王啊,你实话跟我说,你之前问我陈陈是不是做过鸭,这是怎么回事儿?”   我一时语塞。   半响我回道:“你是真不信任他啊。”   可能我声音有点大,涵涵连忙示意我再小点声:“怎么会呢,主要昨天咱们楼里不是出了点事儿嘛,然后他心情不好也不愿意跟我细说。我看你俩最近走得还挺近的,就想着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那我肯定也不能真让涵涵以为陈先生做鸭去了,就大概地跟他说了一下网店、剧本杀、陈先生被一通设计的事儿。   涵涵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么复杂啊,怪不得他懒得说呢。那这事儿是有点委屈他,不过追根溯源也怪他自己,好端端开那种网店干嘛——他这人每回刚分手时脑子都不太正常,上次迷迷糊糊被车撞了,这次又搞出这种幺蛾子,真是十个心也不够我给他操的。”   我一下子找到了同僚:“可不是嘛!还总是一副要跟人家鱼死网破、你死我活的架势。打又打不过,还把那个男大学生给抖出来了——要是最后搞得退学的退学,离婚的离婚,不就是跟对方三个人都结上梁子了吗?这要是被套上麻袋打了一顿,都不知道是哪个打的。”   涵涵与我齐声叹气。   “不过,倒也不用觉得那个大学生有什么可怜。”涵涵嘀咕道,“陈陈大学时也没拿贫困补助,一到周末打工打得飞起。不是名额被占用了,也不是不好意思申请,他就是觉得自己身体好,养得了自己,不如把宝贵的名额让给更需要的人——结果他发现有些家境富裕的人反而申请了贫困补助,于是对那些人是不论男女、不分场合挨着个儿地骂。   我跟他一个大学,但不是一个专业——他是学历史的,我是学新媒体的——但就是因为那顿骂他在我们大学出了名。再加上他长得惹眼,当时还特立独行地留了个小辫子,所以我老早就知道他这个人。后来我在上家公司时组织面试,看到了他投的简历,几乎想给他当场免试。不为别的,就为他干了我想干但没敢干的事儿,让我见识了一把现代版的义士。   所以我从来也没打算劝他改变自己的行事作风。真的,他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社会还是需要他这种人的——至少他在学校那几年,全校要不是真有经济困难的谁敢申请贫困补助啊。   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事情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当初骂了那些占用补助的富家子弟,在学校时被针对,在出了学校后就碰上了我这种愿意给他免试的上司。现在他想让那些乌烟瘴气的人不得安生,保不准日后有的是他的好处。   所以说啊,也别觉得那个大学生的人生是被陈陈毁了。学美术读到大学可不便宜呢,经济上想必也没困难到绝境的地步。明明有很多合乎法律和道德的方式可以解决问题,他偏偏选了一条最‘轻松’的路,实在是太没志气了。”   *   事实证明陈先生说得不假。第二天午饭时,我就听见了他所说的“更走形的版本”。   说他确实是陷入了两夫妻之间的纠纷,但那不过是场误会——因为他本人其实是个gay,涵涵当时下去帮他解围,也是因为他俩本就不是普通朋友关系。   我一口饭险些喷出来,这回我是真没忍住:“额……请问这个故事有什么依据吗?”   隔壁桌聊得正high,见我突然插嘴都是一愣。   虽然我在十八楼办公不久,而且一直也没什么存在感,但还是有人记起我是那个天天趴在涵涵桌边吭哧吭哧码字的公众号运营。   于是立刻有人打马虎眼道:“没有啦没有啦,哈哈哈,吃着饭开个玩笑嘛,谁也没当真——我吃完了,我先回工位睡午觉了哈。”   然后很快,隔壁桌就走完了,剩我自个儿在那细嚼慢咽。   虽然涵涵让我别担心,说什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可我是真没看出这福气在哪。   下午时,涵涵一如往常地被叫去了校长办公室,但很显然在大佬飞叫涵涵时,办公室众人都不同程度地抬起了头。   包括大佬飞本人,看涵涵的眼神也十分严肃,好像涵涵让公司损失了一个亿。   我大概明白过来,那些传言并不需要什么依据,陈先生的脸就是依据。   就他的长相,不管说他“被包养”还是说他“是个gay”,都会有人信的。再加上“涵涵”这个略显娘炮的称呼本就是从他那里流传开来——这还需要什么依据,这简直就是实锤。   如果连被牵连的涵涵这边都已经这样了,那陈先生那边估计更是举步维艰。   再一看聊天软件——今天陈先生连咖啡都没约我一块儿点,估计是怕我们俩在楼梯间分咖啡时被人看到。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我是真觉得没什么。   就算旁人真在我背后议论些不存在的,对我也没什么影响,毕竟我一23岁单身少女,谁还能不许我接近单身男性了。   但既然陈先生没找我,我也没什么需要请教他的事情,所以这天是我们之间没有丝毫联系的一天。   六点,在十八楼的工作结束,我无缝衔接下到六楼,去给龙公子加课。   在这天的课程中,我把剩下几种题型的解法给他过了一遍,但如果到时考题比较灵活,我估计他还是很难能做得出来。   我一边收拾包包一边问他:“后天就考试了,你确定明晚继续加课?”   龙同学好坚决地应道:“当然啊,我才刚摸出一点门道。明天再把最后一道大题的解法给我巩固一下。”   得嘞。   我耸耸肩,没什么精神地拉起包包拉链。   然后抬头就见龙同学正人精一样地看着我:“王老师,你这心里头事儿不少啊。”   我说:“是的,因为我白天还有行政岗工作。”   龙同学撇撇嘴,书包往背后一甩,老实不客气道:“反正你记得我后天高考就行,晚上回去我拍题目问你,关键时刻别掉链子啊。”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   我看着那扇晃来晃去的门,兀自叹了口气。   然后掏出手机,下载了陈先生开网店的那个购物软件。 第31章 老太太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但最早开始有这个想法,应该是陈先生说“这两天付费通道就要关了”的时候。   就觉得有些事现在不做,以后就再也做不成了。   而且,我还不一定能找到他的网店呢。   或者说,这个时候网店的付费通道可能都已经关了呢。   我就寻思着,我“有当无”地找找吧,就找找那家网店而已,找一下又没人知道。   软件很快安装好了,我随便注册了一下,也没起昵称,直接搜索店铺名称“安非他命”,结果为空。   果然不是这么容易的。   我想了想,用搜索引擎搜“剧本杀《醉暖阁》作者”,得到的笔名是“安非他命-B”。   我赶紧又在购物软件搜了一下这个名称,但依然为空。   我想那算了,敞开了找可能还快点。   于是直接搜“陪玩”、“过年”、“男友”等词汇,按照成交额从低到高排序。   最先看到的是几个成交单数为0的店。   于是我算了一下,半年前过年时思思下了一单,然后玩剧本杀下了四单,碧莲下了一单,但是撤单了,所以应该是成交五单。   于是我划到五单的那些店铺那里找了一会儿。   结果我把这部分店铺都划拉完了,也没找到一个像的。   机构前台的顾问小姐姐探了个脑袋进来:“这位老师,课结束了是吗?要赶紧收拾收拾走咯,我要锁门下班了。”   我连声道“好”,然后背起书包去赶地铁。   待我到了地铁上,我差不多也想明白了——思思下的单里头还有两笔没销单,所以陈先生的网店目前的成交单数不是五单,应该是三单。   于是我又往回划拉,去到成交三单的那一片找起。   我几乎是还没开始找,手就顿住了,因为我划拉的时候看见有家网店连封面都没有,一片白茫茫甚是显眼。   在一众美颜美到失真的封面中,这个封面真是太蹊跷了。   点进去一看,这个用户果然也没有好好起名字,和我一样昵称是一串数字,店铺名称也是乱码。   我随意点着看了看,感受到了这个网店的敷衍。   没有哪怕一张图片、照片,就连店家头像都是系统自带的。   而所谓的商品栏只有一件“商品”,写的是“真想和你一期回家过年”,价格是按照软件内同类商品的均价自动生成的,一千二。   我觉得差不多了,应该就是这家店。   虽说有个错别字不像陈先生的风格,但是反倒正是这个错别字让我确定了,这是陈先生的手笔。   因为一般人的输入法中,“一起”这个词更常用些,很难打错成别的。   但在我们这些教培公众号的输入法中,“一期”会排在“一起”前面,尤其是寒暑假前后。   最近我也在写暑期课宣传文章,教育机构将暑假分为三段,分别叫“一期”、“二期”、“三期”,像我的二期课,现在就已经排了三个学生了。   我合理怀疑这字是陈先生喝醉时打的,毕竟平时我的文章里“的地得”写错,他都得要求我改回来。   好的,找到了,那现在怎么办呢?   恰在此时,地铁提醒我到站了,于是我赶紧下了地铁,往家走去。   *   自那回穿过花圈小巷之后,我再也没敢走过那个小门,而是一直绕远走的小区大门。   等快到单元楼下时,我穿着高跟鞋的脚也快废了。   我的脚属于瘦长型,很难买到合脚高跟鞋,只有绑带款能将就着收紧宽度,穿着相对舒服点。   我蹲下揉了揉,然后想起身一鼓作气上楼去,一抬头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树阴下的一位老太太吓了一跳。   其实这个小区九点多钟还挺热闹的。   因为有地下车库,汽车都停到下面去了,不占用地面空间,所以夏季的这个点儿有很多人在小区里散步纳凉,偶尔还能看到年轻人在小区里跑步健身。   那么按理说这么阳间的气氛下我不该怕才对,但是我真没发现这位老太太是什么时候开始坐在这儿的。   事实证明,当你猛然发现有个人在暗处静悄悄、笑眯眯地盯着你看时,那不管在什么氛围下,都会有点怕怕的。   不管吓没吓到,毕竟人家是笑着的,我要是一脸惊恐掉头就走,那显然也不太礼貌。   于是我客气地冲老太太低了低头,然后平复了一下心情准备上楼。   这时老太太像念咒一样,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什么。   我有点后悔回应她的微笑了,因为我其实不想工作了一天之后,站在自家楼下和不认识的老太太聊天。   在N市工作了一年之后,我大概能听懂N市的方言口音,但这种老一辈人说的纯正方言,听起来还是很像咒语。   老太太见我愣住,又笑眯眯地重复了一遍,还做手势比划,指着我回家必经的楼梯口。   我就跟听英语听力似的,卖力地捕捉自己听得懂的词汇——“处朋友”、“这两天”、“没来”。   我恍然大明白:“奶奶,您是问我,和我处对象的那个男的,这两天怎么没来?”   老太太忙不迭地点头。   由于她看起来太老了,她做这么用力的动作我都紧张得慌。   我忙道:“您是说之前大半夜送我回家的那个男的吧?他不是我男朋友,就只是那天送我回家而已。”   老太太老神在在,一脸不信,又说了句什么,这回我是真没听懂。   我说:“奶奶,我不是本地人,您说话我听不懂。不然我先上去了,您在这儿吹吹风,凉快会儿好吧?”   老太太就客气地跟我挥挥手,意思是我可以上去了,声音温温柔柔的,又说了两句什么。   我大概明白她是说,让我们俩好好的,别吵架。   我敷衍道:“得嘞奶奶,您放心吧,我马上跟他和好。”   然后踩着高跟嗒嗒嗒地爬楼去。   *   等我回到家里,已经九点半了。   我脱下高跟鞋释放双脚,然后赶紧去敲硕硕的卧室门想跟她吐槽一下今天的各种事儿。   敲了一会儿没动静,我才记起硕硕去外省调研去了,家里就我一个人。   行吧。   我的倾诉欲霎时偃旗息鼓,颓然折回正门口锁上保险。   打开冰箱想整顿夜宵,发现没菜了。   扒拉出一块提拉米苏小蛋糕,也已经过期了。   打开电脑码了会儿字,又心不在焉的,老觉得自己码的是屎。   这特么是什么人间疾苦,有那么一瞬间我都想下去接着和老太太聊天了。   我仰在座椅靠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总觉得我向来不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怎么今儿内心这么躁动呢?   我咬咬牙,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在陈先生的网店里付了全款一千二。   我出息了我养鸭子了(不是)。   一千二就这么花出去了,这是我上十节课才能赚到的钱。   这么一换算,我也在想我是不是疯了。   但是转念一想,硕硕能节衣缩食一个月,省下七百块钱就为了在台下听一个陌生男人唱四个小时歌,而且那歌儿在听歌软件也能听。   这么一比较,我的心态又趋于稳定了。   然后紧接着,一通电话就打到了我的手机上。   *   我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但仔细一想,我是花钱的,我是金主,我慌什么。   于是我做了个深呼吸,接起电话。   陈先生的声音还是很好听,但显然孱弱得好像灵魂已经出窍了:“喂,您好,我这边生意不做了,麻烦退个单。”   我特么哪敢说话。   他气若游丝:“喂,听得见吗……”   我咽了口唾沫,我说:“陈先生……”   他那边静了片刻,然后苍劲有力地说了两个字:“退单。”   然后电话就挂了。   完了完了完了,我和陈先生之间的友谊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这是我头一次得到陈先生的电话号码,赶紧给他打了回去,但是在我疯狂道歉之前他就已经发挥开了:“你发什么神经?你脑子怎么长的?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是带着什么心态做出这种操作的?”   我大脑一空:“大概就是‘既然姐姐可以那妹妹也可以’这种心态。”   然后我们俩都愣了一下。   我赶紧大喊:“不是不是不是……”   但是对面已经挂掉了。   我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再次给他打过去。   幸好他还是接了。   这次我没等他说话,立刻道:“我就是觉得你这两天应该心情挺不好的,可能出去走走会好一点。因为你没什么朋友,涵涵最近也正忙,真憋坏了也不太好。”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话起到了安抚作用,他顿了顿,听起来好像也没那么生气了:“那你就不能用正常的方式约我?”   好问题。   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这是一段很复杂的心路历程。   我从小到大就没跟除了硕硕以外的人出去玩过,而且我也只有和硕硕这样万事随缘、成天傻乐的人一起玩才没压力。   虽说我现在好像不像学生时代那么畏畏缩缩了,但如果第一次和旁人约会,是和陈先生这种有强迫症的事儿逼,而且还是个异性,那对我来说难度实在太大了。   倒是干脆利落的陪玩关系,对我来说会坦然很多。   我出钱,他陪玩,两个人都轻松。   见我不说话,陈先生突然开腔道:“出去玩的花销你来付。”   这意思是我不用撤单了?   我寻思正经找陪玩的话这好像也是应该的,于是连忙应道:“可以可以。”   他问:“哪天?”   我愣了一下,好在我手边就有日历:“这周六吧。周六你休息,我学生也都考试去了,我没课。”   对面应了一声“好”,然后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   作者有话要说:   预备备,唱:若不是你突然闯进我生活,我怎会把死守的寂寞放任了~~   ps:收到宝贵反馈,已经深刻反思,会更加注意对小说和现实之间的处理!   另外,今日双更!   20:00见哦! 第32章 问心无愧   虽然这天只是被老太太吓了一小跳,但可能是因为家里就我一个人所以有点慌吧。   我还是做噩梦了。   说是噩梦有点不礼貌,因为我其实就是梦见了那个老太太,梦见了我揉完脚之后,猛一抬头看见的场景。   老太太坐在一张看起来有些古典的木椅上,微微笑着看向我。   她的头发已经很少、很稀疏、很花白,但她依然精心梳理,还用小网兜盘在后颈处。   这导致她的所有头发都紧紧贴在头皮上。   她确实看起来很老很老,脸上沟壑纵横。   穿着很朴素,也很清凉,但是手上拿的木头拐杖却雕着精致的花样,看起来价值不菲。   但是最吸引我注意的,却是她的一双粽子小脚。   是的,她确实裹过小脚,那晚我看见她时没怎么在意,但是在梦里却把那双小脚无限放大了。   这本身没什么,我小时候家附近也有缠足的老奶奶,对我很好,天天拿糖给我吃,我一点也不怕这个。   但是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到缠过足的人了。   因为孙中山破陋习,废除缠足是1912年。   也就是说,如果现在还能见到缠过足的人,那她必须得在1912年之前,就已经到了可以缠足的年纪。   这都2019年了,哪怕最小最小四岁缠足,那么那个老太太现在得多少岁?   111岁。   这时候,我又出现在了那条花圈小巷附近,陈先生正站在我身边,有些惊讶地向着那纸牌坊看去:“应该是走了一位很长寿的老人,有的花圈上别着红花,是喜丧。”   我也向着那个方向看去,清楚地看到了白炽灯下的那张遗像,正是那老太太的脸!   我一下子惊醒,浑身是汗,好像一条脱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气。   之后我就睡不着了,一边开电脑码字,一边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不过这样的惊悚并没有持续很久。   因为大概七点半吧,当我已经顶着黑眼圈码了两小时字以后,有人敲了我家的门。   那我肯定不敢开,硕硕又不在家。   我透过猫眼看出去,看到门口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年轻女人,一个是一位不算太老的老奶奶。   年轻女人嘀咕了一句:“七点半还没人在家啊,怕是还没醒哦。那先敲对门的吧。”   于是她们又到对门去了。   我寻思有七点半查氺表的吗?   很快,对门的男主人开了门,一脸刚睡醒的样子:“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吗?”   老奶奶立刻道:“打扰啊大兄弟!是这么回事儿,我姨之前去世了嘛,因为年纪大,丧事儿办得就大点儿,可能不少人都知道了。我娘跟我姨两人是双胞胎,长得可像了——这昨儿晚上我娘嫌开空调冷,不开又嫌热,就在您家楼下树底纳了会儿凉,听小区保安说,好像是吓着人了。我跟我闺女这正挨家挨户解释呢,可没吓着您吧?”   后面的我已经不想听了,顶着黑眼圈回床上睡回笼觉去。   *   事实证明没有什么是科学解释不了的。   终究是我洞察力太强,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   周四是教研日,是两个比我还新人的老师负责主讲,我基本上算是睡过去了。   越是临近升学考,我越是感觉到了陈先生说的有多么正确——就我所知,已经有三个“老教师”提出在升学考后就辞职了。   而所谓的“老教师”,也不过就是在这家公司待了三五年而已。   如果问他们离开的理由,可以有很多种——累、机械式上课太乏味、学生家长难伺候、组长总是安排各种教学外的活儿给他们做、加薪机制不公平……   他们可能真的以为,这是他们辞职的理由。   但实际上,明明可以更加合理化的“加薪机制”,为什么放任它一直不合理?   明明可以把比较刺儿头的客户分散开安排,为什么全部安排在同一个老师名下?   明明有些新老师还没有学生可教,为什么要老教师一天上十小时课?   明明有些老师已经累得病痛缠身,为什么还要软磨硬泡地让他们出试卷、做讲义?   当然,因为能者多劳,因为新老师招架不住刺儿头客户,因为公司制度就这样谁也没办法。   听起来很有道理。   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年纪大的员工在这行没有任何竞争力。   年纪大意味着身体不扛造了,不再是一个上课机器了。   年纪大了,阅历就会多,会看到更多不公平、不合理,再也不那么好掌控了。   年纪大还意味着工资高,意味着公司雇这么一个人要多花钱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说,如果一个人在教育机构讨生活,只想兢兢业业做一个老师,而不参与行政岗工作,是不太有出路的。   除非有着绝对的佛系和强健的体魄——这大概得是硕硕那种人吧?   我就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趴在桌上半梦半醒。   现在黑老师也不会过来说我两句了,由着我睡。   我当时以为,他是明道知我没必要听两个新人准备的教研主讲。   后来想想,他大概是已经看出我的思想出了问题,不再是一个很听他话的下属了。   怎么说呢,虽然黑老师这人对我来说是很狗,但是我倒也并不讨厌他。   他总那样笑眯眯的。   数落我也笑眯眯,被我拒绝也笑眯眯,发现我不听话了还是笑眯眯的。   我跟他之间的矛盾,并不是小王和黑老师之间的矛盾,而是下级和上级之间必然存在的原始矛盾。   不折磨我们他就完不成自己的管理工作,这也是事实。   可能他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自己有多狗。   那么对于恰好较早知道这些事情的我来说,我的下一步该是什么呢?   辞职转行吗?不容易的,我已经不是“应届生”了,失去这个身份之后找工作对我来说更加困难。   而且我的专业化学,也不是一个好找工作的专业。   那么最靠谱的确实是在十八楼做好行政岗工作,逐渐把工作重点转向新媒体运营。   好神奇,我从来没想过我的人生走向竟是这样的。   如果说黑老师还是一个比较容易看透的人,那涵涵就是我完全看不明白的。   从第一天见他,我就笃定他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笑面佛,他是个很成熟的领导,但我属实没搞懂为什么他有时看起来一副连我都玩不过的样子。   周五再见他时,他精神状态显然不太行。   原本就因为述职的事儿焦头烂额,再加上不知为何被传是gay,他这两天烦到头秃。   虽然他本来也就是秃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今天高考,所有高三学生都考试去了,释放了学科老师们的战斗力。   所以他开始挨着个儿地盯几位老师的活动进程,顺带培训述职相关的注意事项。   相比之下我完全被他放养了。   毕竟我是个述职做不好也不会被校长苛责的超级新人,而且我数据做得确实不错。   于是我也是直到今天才在旁听中得知,原来述职还需要用上PPT,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   可我的PPT好像还停留在玩艺术字的水平。   正在我大感头痛之时,涵涵迂回到我这边来,叫了我一声:“小王啊。”   我以为他终于要教教我述职的事儿了,忙应道:“我在。”   但是涵涵开始左顾右而言它,那我就知道准没好事:“你那个难搞的高三学生怎么样了啊?”   我说:“昨晚给他上了最后一节课,今天已经上战场了。”   “哦哦,”涵涵应着,“高考前一天晚上还上课,孩子心态不错啊。”   我继续跟他打太极:“是的,他乐呵着呢,还问我怎么没穿旗袍祝他旗开得胜。”   涵涵“盒盒盒”地笑了一会儿,然后进入正题:“这个……小王啊,明天你应该也没课要上了吧,现在非常时期,不然明天你来……加个班?”   我说:“不好意思啊,明天有点事儿。”   他试图挣扎:“什么事儿啊?”   我说:“跟陈先生约会。”   他愣了三秒,点点头:“好家伙,你去吧。公司这里有我顶着呢。”   *   我一点也不怕涵涵知道,也一点都不怕涵涵误会。   哪怕整个公司,整个写字楼,都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很无所谓。   这不仅是因为我俩之间问心无愧,还因为我早已不是那个连被起哄一声都要面红耳赤的初中生。   周六,我早早起床,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清爽舒适的衣服和那双合脚的路飞运动鞋,然后比约定时间早十分钟到约定地点。   我们约在了新街广场地铁站见面,因为那附近吃喝玩乐的地方比较多,价格也相对合理。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逐渐热烈起来,我站在进站口的一片阴凉下,安静地等待着。   我原本也以为我会紧张的,但是并没有,等人的那段时间我更多地在思考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今天是我的休息日,我所熟知的小王应该在家码字,在看动漫,或者说,在被迫加班。   我思考着,从下单到现在,我真的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正在此时,有只手在我的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我向前一个趔趄,听见陈先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站直了。”   我堪堪稳住身子,侧身看去,只见来人站在一片阳光中,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那一瞬间我想的是,去他妈的问心无愧。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双更,上一章记得看哦! 第33章 约会   我一时有点发怔。   陈先生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找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问我:“看什么呢?”   我总不能告诉他,没事,不是你不对劲,是我不对劲。   我把视线移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钱都花了,看还不让看?”   他惊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来,但看得出他并不生气,甚至有点想笑:“你角色代入挺快啊。”   看他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我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毕竟他遇上的那些事儿是挺憋屈的,正常人都接受不了,这次约他出来本也就是不想他自己一个人闷着难过。   这么看来,我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   我一直知道自己是个笑点很高的人,旁人很难有能让我笑喷的时候。   相反,有时候我正常说话,别人却会突然笑得人仰马翻。   我从未将这个特质和“幽默”一词联系起来,因为我自己感知不到。   我还会觉得这有点烦,因为有些时候我是想让事情迅速、正经地进展下去,别人却只会在那“哈哈哈”。   不过时至今日,我似乎感觉到了这个特质的好处。   我知道,我确实是一个能让陈先生开心的人,我为此深感荣幸。   之后我事先跟陈先生坦白了,我不怎么会吃会玩,如果他有什么喜欢的店,可以直接带我过去,我只能负责付钱和插科打诨。   当然,我是什么人他本来也就一清二楚,估计从一开始也没指望我来主导今天的行程。   不过他也没坑我,要去的店基本上都比较平价。   由于天实在太热,上午我们在一家饮品店吃了会儿绵绵冰。   除了老有小姑娘偷偷对着我们这桌拍照以外,一切都很祥和。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遇到吃冰吃得比我还慢的人,我怕他是身体不舒服在硬扛,就说了句:“要是不能吃就别吃了,没事的。”   他看了我一眼,依旧按原速度匀速进食:“干嘛不吃,我也热啊。”   我皱了皱眉头,不置可否:“因为你吃得好斯文,我以为你是吃不了冰的。”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有点绷不住:“我能因为什么吃不了冰的?”   “生理期”三个字在我心里一闪而过,我也觉得有些好笑,于是低头和他一起“吭哧吭哧”。   “好了不开玩笑,”他说,“我能吃冰的,只是因为切除了脾脏体虚,所以习惯吃慢点。”   我捕捉到了关键词:“虚?”   他手上动作一顿:“我说的体虚是免疫力差,你在想什么?”   “不不不,我没多想,”我说,“你紧张什么。”   “我没紧张。”他飞快地说完,恢复了进食,“而且我记得我应该有两个脾脏,切了一个应该还有一个。”   我语塞片刻:“哥,理科的东西你真是一点也不学啊,你切的那是脾吗?切了一个还有一个,你切的怕不是肾吧?”   “不是,你现在查。”他肯定道,“当时医生给我看了片子,他跟我说我还有一个很小的脾。”   那我堂堂理科生肯定也不会让着他,当场打开了搜索引擎,搜了“脾脏”。   然后我把屏幕冲他:“你看,正常人类只有一个脾脏。”   他不信邪地把手机接过去,划拉了两下,又反过来把手机冲我:“在脾附近,常有大小不等,数目不一的副脾。”   尼玛,看来初高中水平的生物知识尚不足应对生活。   我拿回手机,一边随意划着页面一边嘀咕:“那也不能说是有两个脾啊,开玩笑,副脾能算脾吗?”   他看起来倒爽了:“这不管,反正我还有一个。”   这时候我好像又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再次把屏幕对着他:“这玩意儿居然还有传染性哎。”   他说:“网上说有就有呗。”   我说:“那我和你走得近的话不就也会少个脾……”   “我动的是手术,不是巫术。”   *   虽然在此之前我从未往那个角度想过,但是仔细一想,陈先生其实还挺是我喜欢的类型的。   我是什么人?是智性恋,是慕强犬。   陈先生完美符合。   相比较而言,我这人倒不怎么看脸——学神长得也不算帅,我不还是念念不忘的。   但反正,长得帅在谁那都是个加分项就是了。   所以突然产生这种罪孽的想法也不能全赖我吧?   一米八高高帅帅还有点正义感,这给谁谁不迷糊。   中午在饺子馆里,陈先生一边用纸巾擦桌子,一边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你老看我干嘛?”   我寻思你被人盯着看还不正常:“平时看你的人多着呢,也没见你这么不自在啊。”   他被噎了一下,继续擦桌子——连我面前这部分都一起擦了。   我连忙闪身给他让空间,这精致的服务都让我有点局促了:“这是什么业内规矩吗?”   他愣了愣才知道我问的是,擦桌子这事儿是不是他们陪玩的业内规矩。   他没好气地把脏纸巾甩进垃圾桶:“不是。我跟我妹妹出门吃饭也会先把整个桌子擦一遍。”   我说:“那你好细心啊。”   他说:“还好吧,因为我大学时在这种小餐馆打过工……”   我说:“这也带职业惯性的吗?”   “不是职业惯性,”他说,“是因为我打过工,所以我明知道店员擦桌子的布有多脏。”   好吧。   反正他擦完桌子,我就放心地把胳膊肘支在了桌面上,想想还可以和他聊点什么:“对了陈先生,你做过述职吗?”   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我都上了这么多年班了,你觉得呢?”   我才明白过来,“述职”这个东西好像是职场人士常要做的事儿,并不是大佬飞的发明创造。   这时他的芹菜猪肉馅饺子先上来了,于是他一边调饺子醋一边问我:“你们校长要求你们做述职了?”   我说:“是的。涵涵有跟你说吗?他最近在忙这个。”   陈先生摇摇头,把调好的饺子醋先推给了我:“他自己搞得定的工作,肯定不会跟我说——你的述职应该还挺好做的吧?数据在那摆着呢。”   我看着那碟饺子醋愣了愣。   他看看我:“怎么了?你对蒜忌口吗?”   “不是不是,我挺喜欢的。”我挠了挠耳后,“就是觉得头一次跟你一起吃饭,不太好意思吃。”   他就一边拿小碟子给自己调醋,一边好笑道:“该怎么吃怎么吃,前台有清口糖。”   哦,那我就放心了。   我看他连醋都给我准备好了,那应该是默许我吃他盘子里的东西了,于是也不和他客气,开始和他吃一盘饺子:“你经常来这儿?”   “是啊,”他说,“虽然现在说可能有点晚,但实际上我朋友挺多的。”   我短暂怔住,然后恢复咀嚼,直到把嘴里的饺子用力咽下:“你不是说你在写字楼里名声不好吗?”   他说:“是的,但是写字楼外的世界还挺广阔的。”   这时候我的牛肉饺子也来了,我连谢谢都忘了和服务员说,整个人陷入沉思。   他悄悄夹走我一个饺子:“这可能就是‘喜恶同因’吧。有一部分人特别讨厌我,就会有另一部分人因为同样的原因特别喜欢我,我平时会和比较喜欢我的那部分人一块儿玩。像我在上家公司的同事,除了跟我前女友是老死不相往来了,其他人倒还都经常约我来着。”   见我不说话,他竟也开始试图找补:“不过最近升学考,我的朋友们基本上都挺忙的,所以我还是很感谢你约我出来——怎么了?生气了?”   “不不不,”我忙道,“生气不至于,我也没后悔约你。”   我说:“我就是刚反应过来,全世界没朋友的其实就我一个人。”   *   这种感觉是挺低落的,看似内向木讷的硕硕,和看似傲慢跋扈的陈先生,其实都有属于自己的朋友圈子。   这一圈兜兜转转,到头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吃完饺子后,我去前台结账,顺便拿了两颗清口糖,和他一人一颗含着。   外面天还是热,我俩谁也不想到广场上去,就听陈先生的,下午去逛地下超市。   而且我发现他也不是为了给我省钱,他是真的很喜欢逛超市——一到超市整个人看起来心情舒畅。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那对比各个同类货物的品牌、容量、价格、保质期,然后选中自己认为最优秀的放进推车里。   相比之下我好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推车机器。   见我兴致不高,他以为我还在难过自己没朋友的事儿,便开口道:“其实‘朋友’这种东西宁缺毋滥,你和那个核物理两人在一块儿不是也很好吗?”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安慰我,忙解释道:“啊不,我真没事,我只是单纯没什么想买的。你逛你的,暂时别管我,让我思考一会儿。”   “不行,为什么你说你要思考的时候看起来这么好笑。”他终于不装了,开始明面上地说我好笑了,“如果你是在思考自己为什么没朋友,或者说为什么朋友很少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朋友少一般是因为人对自己的定位有偏差,所以找不到让自己觉得舒适的环境。”   我茫然地看向他,听见他说:“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吗?现在你所表现出的你是你真正的样子吗?你要做的事都是你真心想做的吗?还是说,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迎合某人的期待而已?”   当时他拿着一盒牛奶,微微侧头看向我,我竟莫名觉得他这话别有深意。   --------------------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甩包袱搞事!   话说第一人称的局限性就在于我再也不能多个视角左右横跳了哭哭! 第34章 涵涵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的性格会让人觉得有点“闷得慌”,可能陈先生只是把那种“不爽”表达出来了吧。   那我也没什么好办法,我只是说:“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本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吧。你是没见过我以前的样子,你要是见到了,就会发现我现在已经比那时像样多了。”   陈先生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接着对比其他价位的牛奶,应了我一句:“你跟我刚见到时比起来确实进步很多。当时说你十多岁我可能都会信。”   哦呦,好像是被夸了。   我往手推车的扶手上趴了趴:“你逛超市的样子,说是我妈魂穿我都会信。”   “那你呢?推车仓鼠动图魂穿?”他说着把选好的牛奶放进推车里,顺便问我道,“说起魂穿,你的小说开始写了吗?”   我说:“算是开始了吧,在存稿,还一章都没发。”   他点点头,开始逛其他地方:“存稿是个好习惯。一战题材的话,卡文的时候可以找我,我给你科普一点一战历史小知识。”   我推着小车车跟在他身后:“谢谢啊,但是我想着一战题材太冷了,已经全部代换成末世背景了。”   他噎了一会:“这也没热到哪里去啊——而且你不是说写个好结局吗?”   “这个你放心啦,哪怕全世界就剩男女主,我都能给团活成亚当和夏娃。”我敷衍着,试图想办法岔开话题。   其实得到他的人设许可之后,我就已经很不想让他参与我小说的形成过程了。   一方面是因为我确实把男主写得很惨;另一方面是,如果他真的通过各种桥段找到我的小说,那他会发现我的很多台词设计完全就是他说过的原话。   那种感觉可能会有些恶心——他会发现他和我交流中的一些真情流露,于我不过是写作素材。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可能也没资格去想自己朋友多还是少什么的,因为我本来也没有以绝对的真诚对待别人。   不管是对硕硕,对涵涵,对我的学生,还是对陈先生。   我确实每天有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站在上帝视角,将他们放在另一个世界里,看他们痛苦挣扎,让他们产生本不存在的羁绊。   但这是我无法控制的,只要我还没放弃写作,这种行为就会一直进行下去。   陈先生好像还想问我点细节,但在那之前我就找到了岔开话题的方法:“陈先生,你现在还写小说吗?”   “写啊,能赚钱为什么不写。”他一边看苏打水,一边回应道,“只要收益效果好,30章的事我能给它写个300章出来。   我心想你这也太没节操了。   想起《醉暖阁》,我进一步问道:“是专写仙侠类吗?“   他似乎思考了一下我为什么这么问,然后很快否认道:“不是。写剧本杀的话什么题材我都尝试过,但是小说的话我只写现实类题材。”   我有点好奇:“有多现实?”   他想了想:“就是能跟现实一模一样的话,我尽量不做任何改动。”   他说:“我平时有写日记的习惯,当我什么时候发现日记上的某条故事线有头有尾了,那就是我开坑的时候——如果故事特别成体系,我甚至会直接用日记体发表。”   我一边想着这办法妙啊,一边又有所疑虑:“可这种小说会有人看吗?看小说不就为了看些现实中不会发生的事情吗?”   陈先生摇摇头:“不是这么说的。一千个人有一千种生活,哪怕遇上相同的事也有不同的处理方法,你正经历的事情都是别人不曾经历过的,怎么会没人爱看呢。就比如,你是个教育机构老师兼公众号运营,你可能以为自己的日常生活很无聊,但如果你愿意深挖一些前因后果,理清人与人之间的矛盾逻辑,一家公司的内斗简直比一场宫斗还精彩。”   我来了兴致:“怎么讲?”   他说:“你想听的话,那我们按时间线顺序来看——在小王八来到新梦想之前,十八楼曾经发生过什么?   发生过一个部门的完全消失。   你肯定知道,现在新梦想办公中枢有六个部门,分别是:   人力部——负责员工管理、工资核算;   营销部——负责市场调研、市场宣传;   师资部——负责对教师进行管理,比如你那个组长就隶属师资部;   选聘部——负责招徕新老师、开办校招、面试;   教务部——负责向家长提供咨询、帮助家长和老师之间进行沟通协商,比如机构前台;   岗前培训部——负责对新人进行培训。   但是在这之前曾有过一个部门叫“产研部”,负责产品研究,通俗来说就是出试卷、出讲义。”   这我可太惊讶了,因为从我来到这家公司开始,所有的试卷、讲义都是由老师们在完成教学任务的间隙中,用休息时间完成的。   这次辞职的三个老师中,也有一个是因为教学任务重、又总被安排这些任务,于是活活累到辞职。   我说:“你的意思是说,产品研究这活儿,原本有一整个部门的员工领着工资在做?”   他说:“是的。你们的上一任校长完全取消了这个部门,将这部分的工作压力下放到没有任何行政职位的普通老师头上。虽然我和涵涵当时还不在这栋写字楼工作,但新梦想毕竟是大机构,它的动向必然引起同行注意。   当时这个举措引发了新梦想内部大量老教师辞职,但是我也说过了,对于教育机构来说,老教师甚至还没有一个应届毕业生宝贝。   就这样,新梦想一方面取消了一整个部门的工资开销,一方面顺势进行了一次大换血。   他们毫不挽留地任由不接受、不合作的老教师们纷纷走掉,再招徕大量应届毕业生补老教师的缺。   这些应届毕业生将从工作的第一天就认为,用课余时间制作上课要用的讲义,是自己的天职——而你就是这批应届毕业生之一。”   他最后一句话把我鸡皮疙瘩说起来了:“这还真是……好不爽啊。”   陈先生把选好的苏打水放进推车里,问我:“那你还听吗?”   我说:“听听听。”   他继续道:“那么新梦想为什么这么做呢?初衷就只是为了省下一笔工资吗?   不是的,那么大一家机构不能抠到这个地步。   我当时的分析是新梦想可能发展到瓶颈了,涵涵却认为是教培业要有变动了。   所以后来找工作时,我是打死不进新梦想,他是打算找个大机构随便干干。他说反正离转行已经不远,就当是经历一个过渡期算了。   实际上大公司不是靠营业额赚钱,是靠股票赚钱的。蛋糕就那么大,开源无望,就只能节流。如果你们的上一个校长就只能以裁员方式保障股票,那就必然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到了今年四月,那位前任校长升迁去了新梦想总部,再换来的校长就是现在的大佬飞。   说起这个,我也是服了你们公司那些人了——管校长叫大佬飞,管低一级的营销部主管叫大佬涵,这让校长听着能舒坦吗?   所以涵涵才求着我去你们办公室叫他一声‘涵涵’,叫得越大声越好,就是想把你们那个叫法扭过来。   然后我就去了,正好听到你在问涵涵我是不是做过鸭子。”   我正听得恍然大悟,却又突然听见了什么对我来说很危险的信息,于是赶忙把话题扯回去:“哦哦,所以你才说大佬飞不是什么敞亮人,说他‘阴着呢’?”   他倒很高兴我把他说过的话记得一清二楚:“是啊。其实有本事的领导才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但既然涵涵都跟我提这种要求了,那就说明你们校长确实有在对他阴阳怪气。   不过就这几周发生的事儿来看,大佬飞针对涵涵倒不一定全是因为称呼问题——这个节骨眼上让营销部做述职,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折磨人的法子。   再加上如果从上一任开始,新梦想的股票就难顶了,那大佬飞想做得好其实也只有走上一任的老路——再次裁员。   然后你仔细观察,会发现现在仅剩的六个部门当中,唯一还有裁员空间的就是营销部——因为你们已经是一家足够大的机构,对宣传的要求没那么高了。   所以我估计,大佬飞这几周是要求涵涵对手下员工进行精简、裁撤,而涵涵不愿意,认为所有人正各司其职,于是大佬飞就顺其自然地——‘那你们做一场述职吧,让我看看你们部门到底有没有闲人’。   就这样的情况下,不管你们这次述职成功与否,都会被大佬飞一通挑刺。不管最后裁不裁员,涵涵和大佬飞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涵涵能在新梦想再待多久是个未知数,你可能要做好换一个领导的准备。”   我听得直接恍如隔世:“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他倒很疑惑:“告诉你干嘛?我认识你时你都已经入行了,再早知道都无济于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升学考,没有寒暑假,小王八,你要早点习惯这种无序感。”   他又缀了一句:“更何况,你好像本来也没做过什么职业规划。”   我脑壳生疼:“这也太死亡了……我前两天还想着把教培公众号写好,以后好好往这个方向发展呢。”   “不容易哦。”他说,“其实我最近也在看工作、投简历,打算往教培行业外走。我是不太明白为什么涵涵在一年前就认为这个行业要有变动,但最近他山石人事调动也很频繁。如果有离开的机会,我也不太想一直耗在这里了,一天天搞得人心惊肉跳的。”   “所以你就为涵涵这一句话动了跳槽的心思?”这有多少点脱离我对陈先生的认知,“你不是刚说人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儿,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吗?”   “话是这么说,但涵涵说的话还是要听一听的,”陈先生说,“毕竟不管是工作、打赌还是玩游戏,我从来也没赢过涵涵。”   “包括剧本杀?”   “包括剧本杀。”   --------------------   作者有话要说:   人均切开黑! 第35章 玫瑰花   这得是什么怪物。   我更加确信,当我为“在一些小事上赢过涵涵”而沾沾自喜时,涵涵说不定正在心里觉得我傻逼。   *   谁又能想到,这样一番翻天覆地的话,竟然是在闲聊时聊出来的呢?   要不是聊小说聊着聊着扯出这一段,估计到公司倒闭我都不会知道这些事情。   虽然陈先生说得对,我就算知道这些也无济于事,但至少可以早做心理准备。   说来也可笑——我紧张兮兮地做了一年老师,才刚因为龙同学找到了一点“可能我可以成为一个好老师”的自信,陈先生就告诉我在教培行业只当老师做不久;我试图在十八楼找出路,才刚以成为一个优秀的教培公众号运营为目标,陈先生就告诉我他自己都打算跳槽跑路了。   更可怕的是涵涵对这一切的看法,几乎让我有大厦将倾之感。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末世吧。   虽然我妈老说,如果我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就回老家在正规学校当老师。   但我知道,她一开始之所以同意我去大城市,也是因为潜意识里认为人要往高处走,她其实很希望我能在大城市站稳脚跟。   她也必然以自己的女儿在大城市为荣,因为她的同事们知道我在N市后,都会恭维说“你家宝儿真有出息”。   这话谁不爱听呢。   妈妈本人是个很勇敢又很坚强的人,所以对我的要求当然也就会高一些。   我记得03年非典时,我才二年级。当时听说有医护去疫区支援,我就跟她说“妈妈你可千万别去啊”,她可以轻轻松松地说出“哪有什么去不去的,安排到谁头上谁就得上,要是谁怕谁就能不去,那还不乱了套了”这样的话来。   她对我的要求也是这样。   可以失败,但不能放弃;可以沮丧,但不能哭。   我从小就不敢在她面前哭,因为每次她都会用更凶的语气硬生生把我的眼泪骂回去。   包括高三时,我老挨她的骂其实也不是因为天天考倒数第一,而是因为总是垮着张脸,看起来窝窝囊囊的。   但说实在的,这种铁血教育并没有让我成为一个更加坚强的人,反而把我唯一的宣泄口堵住了。   当然,也不是每个父母都是教育艺术家,我知道她已经教给了我很多让我受益终身的东西。   比如考英语四六级时,别人觉得自己过不了就索性不去考,我会觉得这是一种逃避行为并硬着头皮上战场,没想到最后竟合格了。   比如当初给新梦想投简历,我一看其他人全是一本、研究生,就知道自己没戏。就算后来他们打电话让我去面试,我也觉得只是让我去凑人头而已。   但因为从小受我妈高压教育,这种时候我就算紧张到想吐,也绝不会选择退缩。   结果我也忘了我面试那天说了啥,面试官们在那“哈哈哈”笑个不停,然后我就通过了。   所以说这一年来我是有点沾沾自喜的。   我在家乡名声不错,我和一群一本毕业生甚至研究生一起工作、拿同样的工资,说话也越来越有底气,终于有了点大人的样子。   但是现在的我,除了会教书,会写点教培公众号文章以外,什么都不会。   如果有一天这个行业不稳定了,不景气了,我该怎么办呢?   我还能继续留在大城市吗?   我要以失败者的身份回到妈妈面前吗?   我会……重新变回那个紧紧受制于人的孩子吗?   陈先生好像也发现自己三两句话把我说抑郁了。而他这人真是典型的,只要别人一不痛快,他立马就笑眯眯的了。   他也不看货架了,就只看着我:“有这么愁吗?”   我说:“还好吧,毕竟这么大的一个行业,要凉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凉了的。”   陈先生说:“是的,可能得一年两年。”   我终于忍不住了,叫道:“陈先生!”   他回应我:“小王八!”   *   之后我们一路逛到果蔬区,这就更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我除了以前陪我妈逛超市时会往这个区域跑以外,基本跟这里绝缘。   陈先生依旧看起来很行家的样子,在蔬菜堆中挑挑拣拣:“你平时喜欢吃什么菜,顺便一起买了我帮你拎回去。”   我说:“不了不了,我一般是网上下单直接让超市外卖到家。”   他回头看看我,又转回去看菜:“工资不高,日子倒过得很奢侈。”   我说:“因为我本来就不知道菜价正常该是多少,所以看网上的价格也就不觉得心疼。会贵很多吗?”   “还好,但反正对我来说能去超市就不会从网上买。”他说,“那你既不出门买东西,又没什么朋友,平时除了上班就一直在家里吗?”   我说:“是啊,除了工作我一般也不太想出门。硕硕也是——我们俩在家一般各玩各的。”   他耸耸肩:“那怪不得你沦落到要靠剧本杀找灵感。”   我皱着眉头看向他:“正常在超市这种地方,应该也不会找到什么灵感吧?”   他说:“你问得真巧。你瞄一眼三点钟方向,我已经观察了半天了。”   我茫然地扭头向右看去。   我看到一个农民工模样、指甲里满是泥土的男人,在仔细地挑选牛油果。   我一下子看愣了神,因为牛油果这种精致女孩才吃的食物,和这位农民工大哥一比较,就好像应该来自两个世界一样。   我和硕硕也就是图新鲜买过一个,挺贵的。   而且可能我们吃的方式有问题,最后是一人一半就着酸奶硬生生咽下去的。   那这位大哥买了牛油果是打算做什么呢?是要自己享用吗?还是送给别的什么人?   正在这时,大哥似乎意识到了我的视线,黝黑的脸一红,匆匆把牛油果放下,又去了别的区域。   陈先生“啪”得一巴掌打在自己眼睛上:“我说瞄一眼,你懂什么叫瞄一眼吗?”   我连声道:“抱歉抱歉,把你的素材吓跑了。”   *   所以写文的谁还不这样呢,都爱贼眉鼠眼四下乱瞄。   超市是个十分日常的地方,即便是这里也有非日常的事情在发生着。   那位大哥或许是想尝试一下自己从未吃过、又总在网上看人吃的食物,这是他对生活的热爱;或许,他在追求某个女孩子,正绞尽脑汁琢磨着送些女孩子喜欢的东西,这是他对爱情的向往;又或者,他是想买来做给自己的妻子尝尝,那样的话即便发现一点也不好吃,他的妻子一定也会很开心。   如果不是陈先生提醒我,那我的眼睛永远也不会看到这类场景——大概这就是只写“现实类”小说的人对美好事物的敏感度吧。   我想,像这样的人写的小说,得有多温柔啊。   *   那天晚上,老天很给面子地下了场小雨,然后雨停了,广场上就吹起了习习凉风。   我和陈先生把在超市买的东西存在了寄存柜,然后在广场上走了走。   因为晚风舒适,这天新街广场上十分热闹。   小朋友们的电动卡丁车闪着彩灯驶过,远处的老头老太太随着音乐跳起华尔兹,小情侣买下猫儿状的发箍,站在五颜六色的水果摊前借景自拍。   今天的陈先生坚持了一天没有抽烟,一直处在空调中也没怎么出汗,所以空气里除了甜甜的果香,还有陈先生惯用的洗衣液香气。   我们俩一高一矮地趴在广场边的栏杆上,无声地看景想事,几乎臻入化境。   直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哥抱着一大把玫瑰花经过,口齿不清地问我们:“要买朵花吗?”   我忙道:“不用了,谢谢。”   我说完才发现这个小哥好像有一点智力方面的障碍。   他流着点口水,却很明显大大地笑着说:“好的。祝你们幸福!”   我愣了一下,陈先生已经掏出手机叫住他:“等等小哥,买两枝。”   于是我看着卖花小哥欢天喜地地亮出二维码,陈先生付出了他今天的第一笔支出。   小哥走后,陈先生递了一枝玫瑰给我,自己也留了一枝。   我说:“不好意思啊,明明说今天的花销都由我来付的。”   他说:“没事,祝人幸福的花,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我拿着花笑笑:“今天谢谢你了,陈先生。”   他也重新趴回栏杆上:“你别忘了,你可是花了钱的。”   “我知道,”我说,“但是我下单时,没想到你服务质量这么高。”   包括一段忠告,一个看世界的新角度,一朵代表幸福的花。   还有一位让人不得不心生爱慕的先生。   我在他看不到的角度,久久地盯着他的侧脸,就像十年前对学神那样。   这一次,我又将要喜欢多久呢?   正在此时,“叮”得一声,我和陈先生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   是来自思思的聊天消息:下周一下午三点剧本杀,老地方,原班人马!   我一愣:“原班人马?碧莲和阿奇还能来吗?”   陈先生倒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有什么不能来的。捉奸可是个长战线的事情,他们俩最近肯定比较低调,种猪暂时很难抓住把柄,自然就更不会让他们察觉到。他们可能以为自己计划成功了吧,但其实,现在我们在他们的上一层。”   他这声“我们”听得我有些激动,就好像这场现实版剧本杀,终于也有我的戏份了一样。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更一章日常篇,就可以开第三场剧本杀了。 第36章 学神   看他说话的样子,我随口说了一句:“你这话说得跟你捉过奸似的。”   我说完后才想起来,这家伙有三个前女友,他跟第一任之间的事儿我还不知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我寻思人类应该不至于惨到第一个捉奸,第二个在他住院时闪婚,第三个在见家长前一刻提分手。   但没想到陈先生轻轻松松回了一句:“是捉过啊。”   我恨不能一头撞在栏杆上:“对不起。”   他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哦,不是我。是陪我妈捉的奸。”   这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我该怎么跟他继续聊天呢。   我说:“你那个时候应该还很小吧?”   他点点头:“是的,当时还没上小学呢。”   我说:“那你记事儿挺早的。”   他突然回过头来,幽幽地看着我:“那你印象中,最早的记忆是几岁的时候?”   他当时的神色让我一愣。   虽然这话是顺其自然地问出来的,但是让我莫名觉得,他好像很迫不及待。   就好像他一直想这么问,现在终于找到机会了一样。   我有点懵,因为从来没人问过我这种问题——最早的记忆一定非常模糊,那我怎么确定我想到的记忆是不是最早的呢?   但既然他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想一想。   我记得03年抗击非典,人心惶惶。   再往前呢?我记得02年,我小学一年级,参加过歌咏比赛。   但是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这究竟是我记得的事,还是因为家里一直挂着我参加比赛时的照片。   我说:“大概是一年级的时候吧,就是6岁的时候。”   他看起来并不意外,反而有种踏实下来的感觉:“那看来不是我记事早,是你记事太晚了。”   *   那天的最后我们在广场夜市买了生蚝扇贝小烧烤,算作晚饭。   然后陈先生依旧是先把我送回了家,顺便还把在超市买的东西也给我了,理由是他拎累了。   东西确实很重,我光是把袋子拎上楼,都累得吭哧吭哧。   事实证明哪怕是切了脾脏的男人,力气也比女人大得多。   我用陈先生精心挑选的饮料、蔬菜填充了我空空如也的冰箱,当晚就给自己炒了颗包菜——虽说我也是到N市之后才慢慢开始自己学着做菜,但家常菜我现在会做好几道,只是不保证每次都能做得好吃而已。   可能是因为兜兜转转了一天太累,再加上拎购物袋上楼拉伤了胳膊上的肌肉,我这天睡得很早。   但第二天还是快到中午才醒来。   而且胳膊酸痛得要死。   于是下午的空闲时间,拖着酸痛的胳膊,开始码字。   我的小说进展并不顺利。   虽然男女主人设有原型很容易立住,但“末世”的世界观、其他角色的心理,都足以让我琢磨到头秃。   但这天下午的剧情,进展得却格外顺利——因为码到了一段男主角前女友的自白。   我的手指不断地敲击键盘,那叫一个文思泉涌。   “我对他的爱确实一文不值,否则我也就不会离开他,听从家里的安排结了婚。”我笔下的女孩说道,“这怨不得任何人,其实在和他恋爱之前,在听说他父母离异、他还要抚养一个妹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绝不可能嫁给他。”   然后我停下来,看着屏幕扣扣手指,去思考这个女孩接下来会说出什么。   当我把手指放回键盘上,女孩便继续说话了:“可我实在太喜欢他了,依然控制不住地想要接近他。我想着哪怕仅仅是和他恋爱一场,也是心满意足的。”   看着屏幕上的这句话,我自个儿嘀咕了一句:“好渣啊。”   *   为什么这段文字会码得如此丝滑呢?   因为我此刻真的很能理解陈先生的前女友们。   如果有机会的话,一般人很难抑制住和这样一个男人开启一段故事的冲动。   但只要还有一丝理智,就该明白不能拿陈先生当作最终的归宿。   哪怕女孩子真的一时色迷心窍,女孩的父母也总会从中参谋,帮忙悬崖勒马。   面对这样的人,最洒脱的做法是能将恋爱和婚姻分开看待吧。   既然喜欢,就大胆地追求、和他坠入爱河。   然后在最后关头自然地告诉他“我们之间并不合适”,或者“对不起,我还爱你,但我父母不同意”。   反正恋爱和分手,还不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按陈先生的性格,可能会在教人写文章时把人一顿臭骂,可能会对出轨者和小三大开嘲讽,可能会在受冤枉时无比硬气地把种猪骂作绿帽男。   但是他绝不会因为一场普普通通的分手,对自己爱过的女孩横加苛责。   只能说好在,我并不是那样洒脱的人吧。   按照我妈给我灌输的思想,恋爱当然是为了结婚,不得玩弄别人的感情,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起责任。   所以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陈先生的事。   我会以朋友的身份,老老实实待在自己该在的位置上,不做出任何逾越。   这是我的舒适区,类似的事情我已经做了十年了,没人比我更擅长这个。   没人比我更擅长,做一只感情上的缩头王八。   我又一次把自己仰在椅背上,去看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心思颇有些惆怅。   说句有些俗气的,我可能经历了,在错误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以及,在对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   想不到十年过去了,我依然还是这个样子,一点长进也没有。   正在此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电话铃声。   得有九点多了吧,谁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   我一个鲤鱼打挺,模模糊糊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妈妈”,拿过手机正要接起来,却发现我看错字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文字是“姑姑”。   *   啊这,什么情况?   我姑虽然对我很好,但是极少给我打电话啊。   我很快接了起来:“喂,姑姑。”   然后我就听见姑姑热情的家乡方言:“哎呀宝儿,可想死老姑了,最近在N市一切都好吧?”   果然人突然打电话,都是不会直接说正事的。   我也很快切换成家乡方言:“我挺好的老姑。吃得住得都习惯,同事也都对我很好。”   姑姑说:“那就好,那就好呀。今天高考结束了,你学生都考得怎么样啊?”   我说:“我就一个高三学生,我还没来得及问,等会挂了电话我去问问。”   姑姑就哈哈哈道:“在教育机构上课就是好,就一个高三生肯定轻松呀。你都不知道哦,我这一年带高三真是给我带得够够的,我们八中又不比你们一中,净是些死不学习的臭孩子,哎哟真是——现在考完了,他们解脱我也解脱。”   我也哈哈哈:“哦那敢情好。”   “是的呀,今晚我们相熟的几个生物老师啊,就出去下馆子去了。”姑姑说,“我们女老师没怎么喝酒,男老师有几个喝大了,在饭桌上就聊开了。有个薛老师啊,儿子好像以前和你同班的,就你们那届天天喊‘薛神’、‘薛神’后来叫成‘学神’的那个,好像说是从上学时就觉得你挺好的……”   我霎时头皮发麻。   我说:“等下老姑,你是想给我介绍对象吗?”   “哪是我要给你介绍对象哦!”姑姑一拍桌子,能听出她脚趾头都缩起来了,“我也尬得慌呀,当时在酒桌上,薛老师直接就说他儿子这些年对你是念念不忘,跟我说希望两边家里都能使点劲,往一块撮合撮合——你说我能说什么呢?我说难听点,我毕竟又不是你妈,我也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保不齐你在N市再有对象了可咋办?我就说,这俩孩子现在都不在一个市,这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我说:“对对对姑,你就这样回,很好!很对!”   我姑一下子捕捉到了我的态度,语气也坚定起来:“是呀,其实我也不看好的!怎么说呢,要讲那孩子条件其实也还行——A大高材生,以后是有前途的。但他妈妈那个人啊,性格真是出了名的不好,还逢人就夸自己儿子多优秀咯、是天才咯,听得人头疼,真要跟她相处可受罪呢。我们家宝儿聪明又秀气,性子也平妥,可舍不得让受那个脾气——不过那孩子要是自己主动找你,你可拒绝得委婉点,也别太生硬伤害了人家……”   我连声说:“好好好姑,这个你放心,我肯定委婉,这你还不了解我。”   姑姑也完成任务似的松了口气:“行,那我就放心。我跟你妈其实也聊过了,这事我本来想让你妈跟你说的,你妈不愿意说,看样子对那孩子也不甚满意。到底知女莫若母哦,现在你的态度我也明白了,那正好咱们家就达成一致。我还怕万一你愿意,你妈不愿意,我这夹在中间可怎么办呢哈哈哈。”   我说:“哈哈哈姑,你想太多了,怎么会呢。”   再之后,我跟姑姑随便客套了两句有的没的,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都顾不上细想以上桥段究竟是怎么产生的了,立马一通电话给我妈打了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双更!   由于这两章关系紧密,也不用等20:00了,直接连更吧! 第37章 非你不嫁   我妈其实一直知道我喜欢学神的事儿。   为了时刻掌握我的情感动向并及时进行引导,她倒从未对我这些小心思过度苛责——按她的想法,她觉得在学生时代有喜欢的异性很正常,但是应该放在心里,不要说出来惹人笑话,更不能早恋。   甚至在我中学时代,她还会主动跟我聊起关于学神的事。   那时我会很高兴地告诉她,我和学神又说上话了,学神又给我讲题了,全班都说学神喜欢我,学神好帅,学神又考第一了。   这就导致,我现在生怕我妈跟我姑之间,已经对我这些骚话进行了细致分析。   我妈隔了一会儿才接起电话,我人都快紧张没了:“妈!我姑跟我说了那个……学神的事儿了。你没告诉她我喜欢过学神吧?”   “没有啊,我说这干嘛,”妈妈听起来语气如常,“我让她自己去问你,看你怎么想。”   我一下子把气儿松了:“那就好,那就好,我还生怕你跟我姑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交流。”   对面传来开水龙头的声音,妈妈一如既往地在和我打电话时洗起了水果。   随着让人放松的水流声,我和妈妈之间的交流,也逐渐平缓下来,不再像和姑姑说话时那么紧张急躁。   妈妈说:“我跟你姑说了,你跟那孩子之间互相都有联系方式,又不是联系不上的人,这么多年没成,肯定就是没戏。而且那孩子又没一直喜欢你,他高中时不是追别人去了吗?当然这都是小事,最关键的是,这次他们家真是不会做事——孩子本人不找你,让爸爸在饭桌上说话,这叫怎么回事儿。现在是你不愿意,你就是愿意了,我也得给你提个醒,这家人不一定好相处。”   “我肯定不会愿意啊。”我叫道,“我都这么多年没见他了,他现在是什么样的人、长得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他们家确实好奇怪,哪怕是安排相亲也总得让人先看一眼照片吧。”   我妈洗东西的声音一顿,似乎她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坚决。   她格外敏感地问了一句:“所以你现在确实不喜欢学神了吗?我怎么记得前阵子你还说过梦到他了呢。”   我大感头痛:“我梦也是梦见中学时代的他,和现在的他完全没有关系。而且妈,我跟你说个事儿。”   我笑眯眯道:“我有其他喜欢的人了。”   这没有瞒着我妈的必要,毕竟我只是心动,又没想干嘛。   而且当我这么说时,心里确实是很开心的。   不管我和陈先生之间有没有戏吧,反正目前的状况是——小王同学终于脱离了十年漫长的苦恋,投入了另一段甜甜的喜欢。   此时我尚未反应过来,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这桩无厘头的“提亲”,以及对除了学神以外的人春心萌动,究竟意味着什么。   直到妈妈思量着问道:“有多喜欢?能比对学神还喜欢吗?”   我当时怔了一下,忽然有些发不出声音。   就好像,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竟真的不喜欢学神了一样。   这是件非常奇异的事情。   从十三岁到二十三岁,想念和梦见都已成习惯,这样的人,我竟然已经不喜欢了吗?   不再喜欢学神的小王还是小王吗?   我对着自己的手机,用尽气力发出一个音节:“嗯。”   然后我的嘴角飞快地向下撇去,眼泪毫无征兆地,瞬间就流了满脸。   就这样,小王同学的青春在这通电话里彻底结束了。   *   之后我妈当然又不依不饶地跟我打听,喜欢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呀,是做什么的呀,家境怎么样呀,他喜不喜欢你呀。   我说,是个很温柔、也很会生活的人。   然后业务能力很强,是个公众号写手,在楼下公司工作。   家境不太好。   暂时没有任何喜欢我的迹象,我也没打算过分打扰他的生活。   我妈得出结论:“那你这叫喜欢着玩玩。”   我眼泪还没擦干净呢,又被她这话说得想笑,还得憋着不让她听出哭腔,辛苦得很。   而我妈那边似乎已经把水果处理好了,也懒得再和我多聊,就开始了她漫长的收尾:“反正你在外地,妈妈也管不到你了,但你自己做事之前要保持清醒。你大了,对自己说的话、做的事要负起责任来,你要是有点喜欢、但又对人家没那个意思,那还是要尽量保持距离。我和你爸当然也很希望你能早点找到适合的人,但这个事儿我们不求速度,你也不能老迷迷糊糊的,凡事要先判断清楚自己的心意——还有你那个小说啊,太耗时间,有那个时间你还不如赶紧把工作能力提升上去,你不是说楼下那个公众号小哥业务能力强吗?你既然喜欢人家,那好歹也从人家身上学点好的……”   我说:“好的妈妈,你放心吧,小说那玩意我早就不写了,我哪有那时间。”   然后客客气气地跟她说了再见、晚安,喝了口水,接着码字。   *   阳奉阴违这个事儿,刚做时是会有点心慌,但是做多了就会发现,还挺爽的。   就像前脚答应妈妈不写小说了,后脚就开电脑码字一样。   前一天听话说要和陈先生保持距离,第二天就因为收到一条来自陈先生的语音消息而心花怒放。   像这样的事儿我干起来,已经可以做到没有丝毫负罪感了。   不过当我点开语音之后,听见的却不是陈先生的声音,而是模模糊糊的,大街上收废品的吆喝声。   “专收长头发,回收旧手机,旧电脑。旧手机、旧电脑换盆、换刀、换剪子。收甲鱼壳。专收长头发……”   我听了大概三遍,才反应过来,他想让我听的只是那句“收甲鱼壳”。   似乎怕我没get到精髓,他还专门在下面缀了一句:你赚钱的机会来了。   我给他发了个“锤爆狗头”的表情包,心里想的却是——真好啊,他听到大街上的吆喝声都能想到我。   我这属实是有点完蛋。   差不多同一时间,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收到了来自别人的消息。   我退出和陈先生的聊天界面一看——好家伙,是学神。   看得出他是来道歉的:不好意思啊,我之前喝多了,跟我爸聊了几句,没想到他会和你姑姑聊起来。没吓到你吧?   我心想我还好,就是我姑被吓得不轻。   我回道:没事没事,我知道叔叔昨晚也是喝多了。   他也不多兜圈子,直入主题道:不好意思,我还是想问一下,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本着能多简单就多简单,能多委婉就多委婉的原则,我说:有了。   对方从“输入中”归于沉寂,再次“输入中”,然后再次沉寂。   最终发来的消息是:那我真是太唐突了,对不起!   然后下面是一个,从初中时他就很爱用的,跪地求饶的猫猫表情。   这表情我从高中起就没再见过了。   如果这时我不再理他,那就算是全剧终了吧。   但是看到这只猫猫的一瞬间,我忽然一阵憋闷。   我忽然不想听妈妈的话了,我不想时刻保持清醒理智了,我也不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我想把我和学神之间的事情搞搞明白。   我被困住了那么多年,他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始乱之终弃之”,如果他现在又真心实意向我示好,那我还是想要一个轻微地,向他小小报复一下的机会。   我说:我喜欢了你十年。   对面隔了约莫三分钟,才回道:可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我说:是的,因为我现在不喜欢了。   他说:你以前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我说:因为我不想早恋。   他问:什么时候才不算早恋?   我说:大学吧。   他说:好吧。   然后又缀了一句:这种事情如果能有个进度条就好了。如果有人能告诉我这个时间是六年,那高中时我不会接受班花的表白。   我给看笑了:不是你追的她吗?   他说:不是,那时候我一下课就去找她说话,是因为你坐她旁边。   我一下子满脑子都是拍微电影时,当年班花当众羞辱我的那声“是的”。   以及班花发那张分手哭泣照时配的中二文字:用我这抹蚊子血,许你不得白月光。   我当时还以为,这是咒学神“往后余生找不到真爱”的意思,丝毫没觉得这话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忽然庆幸,我不是一个会当场和班花吵起来的人,这么看来这事儿还真不能全怪班花。   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是陈先生的消息。   我回学神道:不说了,我男朋友找我。   他说:好的,那你记得删聊天记录。   更多的我也不想问了。   为什么和班花分手后不找我?   为什么大学期间不联系我?   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我来了?   能得到的答案,无非就是“因为初中时没有得到过回应”之类的,我已经没有任何兴趣。   打开和陈先生的聊天界面,他在问我:出发了吗?   我才注意到现在已经两点半,是该收拾收拾去玩剧本杀了。   于是回他道:在穿鞋。   不得不说,十年真的可以让一个男人变化很大,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怎么就变成了一条狗呢。   在我穿上鞋子锁好门,一溜烟飞奔下楼时,我收到了来自学神的最后一条信息:如果那六年一直追你,结果会怎么样?   带着一丝凌虐的快感,我回他道:非你不嫁。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是双更,上一章记得看哦!   ====================   # 剧本杀·校园   ==================== 第38章 低气压   所以说,复盘一下小王同学的十年青春,我倒庆幸我没有过多参与学神和班花的故事。   我应该是一个只存在于他们台词中的人物。   班花对一个每天来找自己聊天的天才男孩暗许芳心,最终一诉衷肠。   而学神,可能是因为寂寞,可能是确实日久生情,可能是单纯觉得班花的颜值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也可能是觉得当时废物一样的我完全失去了魅力。总之,权衡之下,他答应了班花的表白。   他高中应该过得还挺开心的吧。   一边和红玫瑰相处,享受着红玫瑰爱慕者们艳羡的目光。   一边持续在白月光面前晃来晃去,揣摩白月光好似吃醋一样的微表情。   他们在我面前暧昧,在我面前热恋,然后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带着我的名字争吵,最终分手后还发跟我有关的票圈。   这么看来的话班花其实对我也算可以了,整个高中坐我旁边也没迁怒过我,我们俩一直是相互无事不打扰的关系。   直到后来,当有人问出“班花,你是不是觉得T大太low了啊”,那时她看着我,究竟是什么心情呢?   因为这么low的人分手,很不甘心吧;如果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报复机会,会后悔吧。   那一瞬间,她抛弃了一直以来温婉、文艺的形象,用高高在上的姿态说,“是的”。   其实当时不光我惊讶,其他同学也都挺惊讶的。   除了把我这个万年倒数第一继续往尘埃里捶,可能也没什么能告慰她的三年青春,毕竟她也没法享受践踏学神的快感——学神考上了A大,我们那个小县城多少年才能出一个A大生,他已经是一个全方位的胜利者。   所以亲爱的班花,你得谢谢我,你那些年的不甘,是我帮你返还回去了。   我也是才意识到,在这场烂俗的校园爱情故事里,我其实并不是个炮灰。   这波啊,这波我在最高层。   *   来到剧本杀店里时,陈先生还没到,思思、碧莲、阿奇一如既往地早早来到店里喝茶吃零食。   见我进来,思思好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小王,好久不见我都有点想你了!”   我也冲她挥挥手:“言重了,言重了。”   于是他们仨又哈哈哈地笑开,碧莲和阿奇也都笑笑地跟我点了点头,祥和得就好像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当然,这其实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我和陈先生在日常生活中也有联系。   他们顶多只是觉得我和陈先生在游戏过程中走得近些,所以应该没想到,我也知道他们坑陈先生的那波骚操作。   这里是之前我们玩第一场剧本杀的古风房间,看来思思还是选了个古风本。   我四下看看,在空沙发上找个地儿坐下了。   思思倒很敏感,很快坐到我身边来:“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感觉你今天没有之前那么开心了?”   我说:“对,遇到点事刚刚解决,还没从情绪里缓过来。”   “都解决了还有什么缓不过来的啊,”思思说着举起手机,“都来笑一笑,趁着游戏还没开始,我们来自个拍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阿奇就已经飞快地坐到了我另一边,而碧莲坐到思思的另一边。“啪”得一声,照片就拍完了。   然后碧莲和阿奇说笑着回到他们原本的位子上,自然得好像我跟他们本就是什么亲密好伙伴一样。   思思倒是留在了我旁边:“稍等我把照片P好了再给你们哦——我该怎么传给你们呢,不然拉个群吧。”   于是我很快就收到消息提醒,是思思把我拉进了一个五人群中。   然后照片也发了进来。   不得不说,思思的P图技术确实不错,连我都给修得眉清目秀的,就是没怎么帮碧莲修修。   可能这就是塑料闺蜜情吧。   不过拍这张照片的事儿,应该是他们三个早就商量好的。   思思负责拍,碧莲亲昵地靠在她肩头,俨然一对姐妹花;我不在状态地愣在中间,阿奇偎在我身旁,看着倒像是我对象。   碧莲和阿奇在这张照片上处于最远的距离。   收到照片后,碧莲脸上短暂地闪过一丝不悦——这是当然的,在这张照片上她颜值甚至还不如我。   所以她打开了美图软件,自力更生地把自己修了修,然后才发了票圈。   同时思思也叫道:“快快快,都去给我点赞啊,我希望这条能有一百个赞!”   我心想这就是大小姐的社交圈子吗?我的聊天列表都不见得有一百个人呢。   但反正,我也老实地去给她点了个赞。   刚退出来就听思思骂了一句:“草。”   碧莲在一旁笑嘻嘻问道:“怎么啦,又是谁惹到你了?”   思思说:“那小杂种还给我点了个赞,真晦气,我都想删了重发了。”   碧莲语气带点嗔怪:“别这么说嘛,好歹也是你弟弟。”   思思依旧口无遮拦:“他是什么弟弟,这要搁古代,他就是一庶出。”   我看见碧莲脸色一冷,手都有点抖了。   种猪都四十了,我估计他的前两个老婆怎么也得给他生过一男半女的。   照这么说的话,如果碧莲给种猪生了孩子,那其实也得算庶出。   我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   正在此时,陈先生也来了。   我大致地看了一眼其他人的动向。   阿奇只是飞快地把脸扭向一边,像是没看见他这人一样,默默喝茶。   反倒是思思和碧莲二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一个坏笑。   然后思思便向陈先生招招手,一如既往地调侃道:“漂亮宝贝,你好乖啊,让你请假真的就会请假过来。快来吧,坐这边。”   不过这次陈先生并没有依言坐过去,只是站在原地看向她:“就在刚才,人工客服打电话告诉我,网店的支付通道已经关上了。客服还告诉我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你想听吗?”   *   我承认,我今天看起来可能和平时不太一样。   不是因为和学神决裂有什么难过,而是我从来不是一个说话夹枪带棒的人,但刚才跟学神聊天时我确实充满攻击性。   我是故意奔着报复他在说话,这对我来说是一种消耗,我一时有些调整不过来。   而陈先生今天的状态,和平时就更不一样了。   他明显是揣着脾气来的。   思思怔了怔,她好像被陈先生这突然的劲头震了一下,然后撇了撇嘴:“玩游戏哎,一个两个怎么都带着情绪来啊。”   听起来有些心虚,但我不知道她在心虚什么。   “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事。”陈先生依旧那样看着她,“你们家大业大,跟你撕破脸对我来说没有好处。互相留一线,等私聊时再说吧。”   店家小哥抱着一沓剧本在门口站了多时了,此时终于找到机会进来暖场:“是的呀,有什么话可以私聊时再说吗,玩游戏当然是要开心着玩——咱们人到齐了是吗,那我们现在开始?”   陈先生说:“换个现代场景的剧本吧,我懒得换衣服了。”   *   这场剧本杀,是在相对低压的情况下开始的。   我是不知道阿奇有没有参与过设计陈先生,但我以为至少碧莲和陈先生之间的再次照面,会颇为尴尬。   但万万没想到,现在看来矛盾最大的竟是陈先生和思思。   相比之下,陈先生甚至已经没有丝毫注意力可以分给碧莲了。   思思罕见地对游戏失去了掌控,竟没有对陈先生的提议做出任何表态。   她只是看起来颇为烦闷地坐在原处,大脑像是在高速运转。   于是应陈先生的要求,店家小哥找出了一个校园本,我们所有人很快转移到隔壁的教室房里去。   教室房的所有位子都很分散,我们互相之间都远远地坐着,在这种情况下,也算是保持了安全距离。   店家小哥站在讲台上——他当然不明白我们之间产生了什么矛盾,毕竟除了思思和陈先生以外,我们其他三人也都还一脸懵。   但反正,也没人说不玩,于是小哥还是兢兢业业地开始给我们分配剧本。   “第一本是一位化学老师,女老师,谁来?”   虽然我记得陈先生说过,在现代本里,只要和化学沾边大概率就是凶手,但是像这样一个跟我本职工作如此符合的角色,我还是没忍住:“我来吧。”   “好嘞,”小哥应了一声,把本子凌空飞给我,“然后下一本是化学课代表,男生。”   陈先生罕见地较早选本:“我来。”   小哥给了他不同于我的待遇,走下讲台把剧本规矩地放在了他的桌面上。   然后为了方便分剧本,他也没有再站上讲台,只是继续道:“文娱委员,女生。”   思思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不在状态,也没有吭声。   于是碧莲看看她,然后举手道:“我演吧。”   小哥把本子递过去,然后很快把剩下的男生本和女生本分派掉。   他把其中一本递给阿奇道:“那么这位男生是体育委员。”   最后一本放在思思的桌面上:“思思小姐是班上一个没有存在感的神秘女孩。” 第39章 本格本   现在我拿到剧本,第一步一定是看作者。   发现作者不是陈先生,而且简介里写的是去年才出的新本之后,那我就知道陈先生应该是没看过这个本。   我朝他瞄了一眼。   其实按他刚刚说的话,以及他生气的程度,我好像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   无非就是和他的网店有关。   那思思到底是什么人?她家大业大,又能对网店进行操纵的话——是软件的运营商?   如果是用私权做出违背网站店主意愿的事,那从原则上来说,这事儿可不小,怪不得思思一下子慌起来了。   但是毕竟有钞能力在,事情应该闹不到那一步。   陈先生本人看起来也并不想把事情闹大的样子,否则他也不会老实地再把这场游戏继续下去。   当然,以上只是我的猜想。   而且我想不明白,如果思思真的借家族权力之便给陈先生的网店动了手脚,那么人工客服为什么会把这事儿透露给陈先生。   这是跟老板家有仇吗?   算了,不管我和陈先生是什么关系,我来这儿的初衷毕竟还只是玩游戏而已。   既然想不明白,就先把剧本读了再说吧。   *   这次的剧本名一目了然,叫《杀死校长》。   【故事背景】是在一个江心小岛,岛上有个城镇,镇上有个中学叫江岛中学。就在今夜,江岛中学的校长裸身吊死在三年A班的教室内。   这个校长究竟做过什么?   班里的老师、同学们心里有什么鬼?   这个夜晚又发了什么?   这就是我们今天要查清的案件了。   *   我是今年才调来江岛中学的一名化学老师,同时也是三年A班的班主任。   学生和家长都很高兴,终于有市里的老师加入江岛中学的教师团队。   他们知道我的教学能力一定很强,热情地送了我好多礼物。   但似乎没人考虑过我为什么会从繁华的市里,来到他们这个破破烂烂的小岛。   在我年幼的印象里,我曾见过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和一个不穿衣服的女人,在小巷里打架。   虽然不理解他们在干什么,但当时的场景给了我很强的冲击力。长大后,我才知道自己当时是目睹了一场犯罪。   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最后怎样了,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否伏法,但或许是因为在过于年幼时看到那可怕的场景,导致我本人在那方面颇为冷淡。   并且,伴有一种极为变态的偷窥欲。   然后我……我就有点想换剧本了。   但是我抬头一看,且不说思思和陈先生——他俩心思现在根本不在剧本上——就连碧莲和阿奇,表情都明显膈应起来。   那可能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那行吧,我是个有着严重偷窥癖的女老师。   我原本在市里最好的中学教书,但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怪异癖好。   一开始,我只是趁跑操时间去翻学生的课桌肚,看看他们有什么小秘密,写了些什么日记。   掌握他们那些细腻又幼稚的小心思,总能让我爽得手脚发麻。   就连他们上课不听话,我都不觉得生气了,我只觉得他们是我掌中之物,我对他们内心深处最羞于启齿的东西了如指掌。   然后,我开始不满足于此。   我开始频繁出入学生宿舍,我站在他们的窗口,借着窗帘的缝隙向内窥伺。   如果被发现,就说是查寝。   这样的行为很快引起别人的注意。   尤其是有一次,一个女生半夜起夜看见我趴在窗口,吓得尖叫出声。   虽然我依旧声称自己是来查寝的,但毕竟也没人会信我特么半夜三点查寝。   学校里有了关于我的风言风语,我也被校长找谈话。   我对校长承认了错误,并保证会注意自己的言行。   那时我真的下定决心,要戒掉自己的偷窥瘾。   但是从小埋下的变态的种子,根本不能立刻根除。   没过多久,我旧疾复发,并因压抑太久变本加厉。   我开始偷学生们的贴身衣物。   自从学生们发现自己的衣物频繁丢失后,我就成了第一嫌疑人。   校长带人闯进了我的教师公寓,在那里找到了那些丢失的内衣裤。   为了保住学校的名声,校长将赃物连夜销毁,然后将我调动到了这个落后的江心小岛。   这就是【我的生平】。   看完之后我唯一的想法是,报警和看病能解决的问题,真的就不要逞强吧。   *   然后就是【近日之事】。   来到江岛中学后,我因教学能力强,被安排做优等班的班主任。   但是毕竟是小地方的学校,即便是优等班,也和市里的普通班差不多。   一个班也就二十几人,有听话乖巧的学生,也有那种拉帮结派的龙头老大。   我平时说话声音不大,也不太会特别严厉地批评人,班上的龙头老大就专挑我的课上闹事。为了安抚他,我给了他体育委员的头衔。   但那之后,这臭小子更是变本加厉,竟借职位之便欺负起同学来,私自体罚他看不顺眼的学生,还说是我给他的权力。   这导致我又被江岛中学的校长找谈话。   江岛中学的校长肥得像头猪,五官看着有些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借着找我谈话之机,猪头校长对我动手动脚,我几次三番地避开,跟他赔着笑保证,一定会管理好班级和班上的同学。   因为被肥猪校长恶心到,也因为被激起了对体委的报复欲,我又重操旧业,翻看起体委的日记来。   我才知道,原来这小子这么横行霸道,成绩稀烂还能进优等班,是因为猪头校长正是他爸爸。   他还喜欢班上的文娱委员。他所发起的所有校园暴力,其实都是为了吸引文娱委员的注意。   翻到最后,这小子已经气急败坏,直接在最后一页写道:妈的,不就是长得漂亮一点吗,眼睛长到天上去了?实在不行,直接把她办了了事,草。   于是我决定给这小子一点教训,既是一解私仇,也是替天行道。   我从实验室取了些粉末状白磷——因为白磷着火点较低,仅为40℃,所以极易因摩擦等原因起火燃烧,这也就是“鬼火”产生的原理。   我靠着以前偷衣物锻炼出的本事,趁上课时间潜入学生宿舍,把磷粉洒在了体育委员的外套拉链上,果不其然后来就听说他身上莫名地烧了起来,跟闹鬼似的。   因为起火的只是外套,所以并不能伤到他本人,我也只是想给他一点颜色瞧瞧罢了。但没想到之后在他的日记里,我发现他又欺负起了班上一个沉默寡言的神秘女孩。   那女孩是文娱委员唯一的朋友,他想着只要那女孩离文娱委员远点,那自己就有机会了。   所以在体委的描述中,他带了一帮兄弟把那神秘女孩围起来,要求她做一百个深蹲,否则不放她走。女孩无奈之下只能按他们的要求做。   但没想到在做了十几个深蹲后,女孩的校服裤子“撕拉——”一声裂了,女孩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这些男孩便哈哈大笑,还告诉她:“可不是我要你做的深蹲,是化学老师让的。”   我气得发抖,不是因为他的行为本身,而是因为他竟这样陷害我。   我知道,这是教训还不够。   于是我又从实验室拿了些硫粉,撒在一个火盆里,趁夜到体委的宿舍窗前点燃,并在附近留下一个字条——“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硫粉燃烧产生淡蓝色火焰,在深夜中甚是可怖。   我轻轻扣响窗户,然后快速离开,听见身后是一片惊恐的尖叫声。   就这样,男生宿舍闹鬼的事儿传开了,体委自此也安分了不少。   我以为接下来一切就都好办了,但是没想到,猪头校长还是抓住了我的把柄。   他因一次去市里开会,和我以前的校长有了交流,旁敲侧击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被调到江岛中学教书。   那次开会回来后,他笑笑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说:“你的事儿我全知道,不过没关系,只要你跟了我,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都会帮你摆平。但你要是不愿意,那江岛中学可也容不下你了。”   他说:“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考虑好了来我办公室。”   这话在我听来就是,他给我三天时间,考虑怎么鲨了他。   *   我看得脑壳生疼,我跟一变态能有多大代入感啊。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我的体委阿奇,他显然也各种不适——他和种猪、碧莲之间的纠葛先不说,但他本人显然也不像是个会实施校园暴力的人。   都看叹气了都。   他抬头看向店家小哥:“我先问一下,这是本格本吗,我怎么还看见鬼了呢?”   店家小哥猛点头:“绝对的本格本。”   我终于有机会再次问出那个问题:“那个……什么叫本格本?”   其他几人齐刷刷地看向我。   小哥哑然失笑:“我看你上次玩得就挺好了啊,还以为你是老手呢,怎么你连本格、变格都不分吗?”   我有点懵:“不知道这个对玩游戏影响大吗?”   小哥挠挠头:“影响倒是不大,但正常玩剧本杀的都知道——‘本格’就是‘故事的逻辑、杀人的手法符合现实’,也就是‘理论上可以实现的’。而‘变格’就是作者设定的另一个世界,可能有鬼怪、穿越、科幻等元素,总之就是‘现实中不存在的’,‘现实中不可能实施的’。   我了然:“所以《大难咒》是本格,《醉暖阁》是变格,这样?”   小哥应道:“是的是的,然后咱们这个《杀死校长》也是个本格本哈,妖怪术法都是不存在的,大家安心看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剧本里全员恶人哦。 第40章 今日之事   我再次将视线移回剧本上。   现在我将要通过【今日之事】,从“我”的视角,窥伺这一晚发生了什么。   这是校长说给我三天期限后的第二天晚上,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和最后期限。   6:00夜幕降临,我来到校长办公室,跟他说我同意了。但是我说既然要玩就玩点刺激的,让他9:00到三年A班教室等我。其实我已经准备好匕首、麻绳和雨衣,到时我就在教室埋伏好,等他进来我就对他进行物理超度。   6:30我在食堂吃饭,看见学生宿舍的宿舍长们排队在后厨领炭火,一问才知道今夜降温,岛上还没有先进的供暖设备,只能用炭火取暖。于是我心生一计,也以怕冷为由去领了木炭。   7:00我回到教室进行布置。我将木炭放在值日生洗拖把的铁皮桶里备用,然后关紧窗户,将漏风的地方用湿纸巾堵起来。   7:30我到校医室,声称自己睡眠质量不好,校医给我开了安眠药,我将安眠药溶在自己的保温杯里。   8:00去学生宿舍常规查寝,除了神秘女孩以外,所有学生都在。   8:30我到门卫处,门卫告诉我今日无人离校,于是我便装模做样地做着本职工作,在学校里寻找神秘女孩。   9:00我来到三年A班教室,猪头校长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见我来正欲一把将我抱住,我却先把保温杯递给他,以“助兴”为由哄诱他喝下。猪头校长很快趴在座位上呼呼大睡,而我用白磷摩擦起火,点燃了木炭。按这个木炭量,只需要烧三小时左右,校长就会因CO中毒而死。   9:30我离开了教室。由于教室门的钥匙只有我一人有,为了防止我成为唯一嫌疑人,我特意没有锁门,只是将门关紧,并将钥匙随手丢弃在草丛,以便谎称钥匙丢失。之后我装作一直在寻找神秘女孩的样子,继续在校园中走动。   10:00我一直没有找到神秘女孩,于是到女生宿舍去,发现女孩已经在宿舍睡觉。   10:30我回到教师公寓,洗澡睡觉。   夜里2:30我起床,准备回收教室内遗留的湿纸巾。   3:00我来到教室,室内一片漆黑。为防止CO遇静电爆炸,我特意没有开灯,只是冲进去凭印象摸索,取回湿纸巾,然后离开。   3:30回到教师公寓,继续睡觉。   5:00我照常起床洗漱。   5:30到教师办公室备课。   7:00动身去教室看学生晨读。   7:30快到教室时,听到了学生们的尖叫声。我立刻跑过去,却看见校长浑身潮红,背对门窗方向,赤条条吊在了三年A班的天花板上。我也尖叫一声,跌坐在地。   很快,警方赶到,开始对昨夜有杀人时间的五个人展开盘问。   *   我发现剧本杀这个东西,如果男性玩家不要脸一点,在玩的过程中可以占不少口头便宜。   就比如我拿到的这个剧本,其实是带点颜色的,如果真刨根问底问我“你怎么把校长骗到教室的呢”、“那你怎么骗校长喝下安眠药的呀”,那还真不好回答。   照这么说来我似乎有点能理解阿奇上次为什么那么生气——如果他玩剧本杀玩得比我多一些,那他很可能遇到过女性玩家因剧本设定遭人调侃的事儿,他可能以为陈先生当时是故意拿碧莲寻开心。   我抬头看了看,陈先生已经看完本了,其他人还在看。   我的任务除了判断自己是不是凶手、找凶手以外,还需要探索其他嫌疑人的秘密,并隐藏自己是偷窥癖的事儿。   那我估计我要探索的秘密,也都是他们每个人的隐藏任务。   同时我这里其实天然知道一个人的秘密,就是体委阿奇——他有暴力倾向,而且还对文娱委员碧莲心存歹念。   那么同理,可能这里也有人天然知道我的秘密,我得想办法找到这个人,然后对这个人进行威胁,防止暴露。   另外我现在确实有点后悔选这个角色了,不仅因为她是个变态,也因为这导致我少知道很多信息。   因为我本身就是教初高中化学的,我讲过无数次,CO使人中毒的原理是,CO比氧气更易与血红蛋白结合,导致血液携氧能力降低,碳氧血红蛋白数量上升——所以CO致死并不是简单呈现的窒息死亡的死状,而是会以皮肤出现樱桃红的模样死去。   那么如果我去选择其他任意一个剧本,我在知道自己的剧本信息意外,还会比旁人额外多知道一个信息,就是死者的确切死因是CO中毒。   可我单单选了这个剧本,这就导致我的专业小知识没什么用了,因为我的剧本都明着告诉我了。   那么这次,我会是真凶吗?   *   由于这次不用换衣服,游戏进程也相对提快了一些。   倒是店家小哥出去换了身“狐尼克”的警服进来——幸好他没戴假发和狐狸耳朵,不然我觉得我会笑场。   教室内的音响也打开了雷雨的背景音,一下子把气氛又抬起来了。   探长先生说:“事情大家应该也都知道了。咱们江岛中学三年A班的教室里,发生了一起极为恶劣的案件。我们敬爱的校长先生今天早上7:00左右,被发现死在了这间教室。我很遗憾地告诉各位,昨天没有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在晚上8:00点之后还离开宿舍的,只有在座的四位同学;而昨天8:00以后被看到在教学楼一带走动的老师,也只有化学老师一人。凶手必然在你们之中,你们现在有什么想辩解的吗?”   这次阿奇的角色比较有话说:“我这个人本来就没有哪天是老实遵守规章制度的,而且死的是我爸爸,我怎么可能杀他呢。”   碧莲今天心情不错,她坐在阿奇前面一个位子,回头笑嘻嘻道:“这可难说,我这边倒觉得阿奇同学是个不孝子哦。”   阿奇像中学生情侣打情骂俏一样,踢了一下她的板凳。   我适时地插话道:“我昨天8:00查寝来着,我发现思思同学不在寝室,这才四下找她,昨晚应该有人听见我在叫她的名字吧。我以为这孩子留在教室自修呢,才去教室看了看,但没看到她人……”   陈先生的声音在我侧边冷不防响起:“几点?”   我身上冷汗直冒——哥你怎么这会儿还有心思玩游戏呢,你不是该操心操心现实世界的事儿吗?   但我表面神色如常道:“有点忘了,我回忆一下。”   我说着翻开剧本,一副专心看字的样子,其实是在考虑我说几点合适。   按照我的时间线,我8:00在学生宿舍,8:30在门卫室,现在看来所有地点之间都是半小时步行时间——不得不说这学校真够大的。   如果乱撒谎的话,待会万一被搜出“门卫证言”之类的那我不好收场,而且我要是再不回答差不多要惹人怀疑了,于是我索性说了我到教室的真实时间:“是9:00的时候。9:00我到教室,没有找到思思同学,我就去别处找了。我走时本来想锁门来着,但是用来锁门的钥匙找不到了,应该是被谁偷了。直到10点,我没有找到思思,回到女生宿舍一看,她已经在床位上睡觉,我这才往教师公寓走。大概10:30就在公寓洗漱睡下了。”   思思差不多也从刚才的慌张中走出来,暂时有了点玩游戏的样子:“那8:00到9:00之间,这么长时间你也都在找我吗?”   我回头看她道:“是啊。我怕你是离开学校了嘛,所以8:00发现你不在之后,立刻动身去门卫室打听。8:30从门卫室出来,9:00到教室,刚好——那你昨晚8:00到10:00之间又去哪了呢?”   思思哽了一下,模仿我的话术:“我忘了,让我看一下哦。”   然后她翻开剧本,很快回道:“哦,我知道了。因为我在学校受欺负吗,正常晚餐时间我不敢去食堂吃饭,直到饿得不行了才去食堂找东西吃。我昨晚8:00离开宿舍,8:30偷偷溜进食堂吃东西。9:00吃饱了往回走,9:30到宿舍,然后就睡下了。如果你是10:00来女生宿舍查看,那时我应该已经睡着了。”   如果思思说的是实话,那她倒不可能是凶手了——我9:30才从教室离开,如果她9:30就已经在宿舍,那她就没有动手时间。   于是我问道:“你9:30回宿舍的事儿有谁能作证吗?”   思思摇摇头:“应该没有吧。我这边写的是,‘回到宿舍时,舍友们都已经睡着’。”   那看来是排除不了。   于是我换了个角度:“陈同学昨晚是几点离开宿舍的?去干什么了?”   跟我们比起来,他回答得倒是很快:“8:30。我和体委在一个宿舍,8:30我看见体委起身离开,所以我跟了上去。9:00我看见体委潜入教师公寓内,化学老师的房间,于是我就回去了。9:30回到宿舍睡觉。   说到这儿,阿奇扭头看了陈先生一眼,脸上带着点轻蔑的笑意:“说起来,你这人是不是有点变态啊?”   陈先生也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你这人又好到哪去了呢?”   碧莲似乎是怕他们俩又争执起来,插话问道:“那阿奇你去教师公寓做什么啊?”   阿奇瞥了陈先生一眼,不再理他,只回答碧莲道:“我是觉得前阵子宿舍闹鬼时,我在蓝光里看见的长发女鬼和王老师有点像。我觉得是王老师在装神弄鬼吓我,所以打算去报复她。我去时房里没人,于是我等到9:30,依然没人,10:00我就回到宿舍了。”   碧莲做了个“明白了”的表情,然后开始说自己的事:“我和思思在一个宿舍,昨晚我是担心她才出去的,因为她最近受欺负了嘛,她大晚上出去,我怕她想不开寻短见。所以王老师查完寝离开后,我就溜出去找她了。我也没想到她会去食堂,就随便溜达着找找。我大概是8:15出门,然后9:15回到了宿舍。”   这一圈谎撒完之后,大家脸上都浮现出了一丝不正常的笑容。   这么看来,在场五个人都干净得不得了,就看接下来的搜证能拆穿几个了。 第41章 寒酸   那么接下来,第一轮搜证开始。   抽签决定我在一个中不溜秋的位置上搜证。   这轮搜证基本上和身世背景、怪异嗜好有关,可搜的地方包括【男生宿舍】、【女生宿舍】、【教师公寓】、【教室】、【食堂】、【路人证言】。   可能是因为这次大家都有时间把随身证据丢弃销毁,所以就没了搜身的环节,只能搜地点。   我一开始盯的就是陈先生,这次倒不是因为他玩得好,而是因为他是这里除了我以外,唯一和化学有关的角色——他是我的课代表。   我甚至觉得凶手不是我就是他。   另一个吸引我注意的是思思,因为她的角色身份是“神秘女孩”,目前看来她也就只是沉默寡言、受欺负而已,和“神秘”完全没有关系。如果就只是因为在班里没有职位,那完全可以说是“普通女生”之类的。   所以如果第一轮是盘身份、盘癖好,那其实思思还挺重要的。   但是这个剧本有个难办的地方——两个女生在同一宿舍,两个男生在同一宿舍,这就意味着在宿舍搜出的东西还不一定是谁的,这里还存在一个甄别环节。   不容易呢。   仔细思考之后,轮到我去探长先生那里抽卡。   我依旧不能搜和自己相关的【教师公寓】。   于是我先在【男生宿舍】使用了两次搜证机会,得到线索是【瘀伤药一瓶】、【大号人形木偶娃娃一个】。   阿奇是惯常实施校园暴力的人,瘀伤药大概率是陈先生在用;那人形木偶娃娃是干什么用的呢?是除了我以外还有人在装神弄鬼吗?   阿奇看起来一直是被吓唬的那个人,如果还有人搞鬼,那大概率也是陈先生。   第三张卡我抽了【女生宿舍】,得到的线索是【一封情书,收信人为猪头校长】。   我当场眼珠子瞪大,这是哪个小姑娘写的,是碧莲还是思思?这就是她们其中一人的怪癖吗?恋老癖或者恋肥癖?   这么一比较我倒觉得我的剧本也好接受了。   第四张奔着唯一提到食堂的思思,我去搜了【食堂】,得到线索【食堂的肉类冷冻柜中有猫毛】。   有点恶心。   所以是无良学校用猫肉充当其他肉类卖给学生?如果真是这样,校长的罪过再加一条。   最后一次搜证机会,我依旧担心硬性信息不足,用在了【路人证言】。   这倒搜到一个对我来说完全无用的信息——【化学老师常常半夜在学生宿舍附近鬼鬼祟祟,姿态娴熟,却不像是查寝】。   也不算是完全无用吧,至少能把我“偷窥癖”的事儿做些隐藏。   我搜完证后回位子上思考了一会儿,待大家都搜证结束,探长便宣布进入了私聊环节。   陈先生没多说什么,只是跟思思打了个手势说:“去隔壁。”   然后思思撇撇嘴,“嘁”了一声,跟着一块儿走了,留我们剩下三人在这大眼瞪小眼。   我说:“不然我们仨一起聊聊?”   碧莲把视线从思思离开的方向转移回来,看向我道:“还是私聊吧,你跟我来。”   *   碧莲带我去了一个房间,中途路过了思思和陈先生私聊的古风房。   可能是为了避嫌,孤男寡女的怕有点什么事儿说不清楚,他们俩没有把门关紧,只是半掩着。   我隐约听见思思在说:“你别一副好像抓着我把柄了的样子,你大可以到网上去闹啊,别说我可以花钱买水军,就算我不买,你可以看看到时候舆论笑话的是谁。我就这么说吧,你一男的要是敢闹,那可真是互联网史上头一例。”   这话把我给听入神了,直到碧莲叫了我一声:“你干嘛呢?进来啊。”   我才赶紧跟着她进了一个房间。   *   我尼玛。   刚进来我就腿脚一软,一个等人高的骷髅架子站在柜子旁跟我四目相对。   这应该是玩那种极恐本子用的房间,用的都是老家具,看起来像上世纪那种封建迷信特别严重的闹鬼乡村。   除了这个骷髅架子,还有一些其他恐怖元素,比如随处可见的假蛛网、假蜘蛛,桌上像祭品一样的假馒头、假水果,流着干涸蜡泪的白色蜡烛,还有柜子上贴的白色“喜”字。   碧莲好像也没想到自己随便挑的是这么个房间,她也愣了一下,然后说:“坐吧,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都是假的。”   我扶墙站着:“不不不,也不一定是假的——我妈妈以前在骨科待过几年,她们科里的骨架就是买的真骨架,特别贵,而且没买到一具完整的,是两个人的骨架拼起来的。后来不翼而飞了,当时还闹得人心惶惶的,都说是被偷了但是……”   碧莲赶紧把我往外推:“别说了别说了,走走走换个房间。”   *   所以说有些人吧,你别看她胆子小,脑子里的恐怖事件可是比谁都多。   从鬼屋出来,我听见思思还在说话:“我们这些人在外面玩被小猫抓花脸是常有的事儿,身上没两笔风流账我都觉得没面子。实话告诉你,我身边那些哥哥姐姐们有的是处理经验,玩多大都能摆平。更何况,我还没把你怎么着呢。”   这次我没好多听,很快跟着碧莲进了另一个房间。   *   这个房间看起来正常多了,是一个咖啡厅主题房。   我们俩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能看见外面是那条灯距很远的小路。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先开口道:“那我们开始吧,你有什么可以和我共享的证据线索吗?”   碧莲把视线从窗外转移回我这边来,看起来有些疲惫地笑笑:“你是真的很喜欢玩这个游戏啊。”   这话说得我一鲠。   果然,在思思也被现实中的事情缠住之后,真正一心想玩游戏的人就剩我了。   我又开始有些烦了:“是啊,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好像过了一次不一样的人生。然后我也很喜欢这种动脑子、盘逻辑的感觉。如果你们不喜欢,那为什么还要来玩这个游戏呢?”   碧莲笑笑:“因为思思喜欢啊。我必须是思思的朋友,必须和思思产生联系,否则我将什么也没有。”   我皱起眉头:“思思威胁你陪她玩了吗?”   “倒也没有,”碧莲摇摇头,“但是思思对我来说,是除了我老公以外,我和这个圈子唯一的联系。当然,除了思思以外,我也有其他朋友。但是那是一群低级朋友,只会找我要钱、让我请客而已。如果我不和思思一起玩,或者如果有一天思思不再愿意和我玩了,我就会完全落入那种低级圈子里,到时我老公还会把我当女神供着吗?我可一点也不相信他这种人许下的承诺。”   我一下子气消大半,因为她这话把我说尴尬了:“额……其实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碧莲把肘关节支在咖啡桌上,一手托腮,看起来颇有气质。   她笑道:“不,其实比起玩剧本杀,我更想和你聊聊。”   “和我聊聊?”   “是啊,”碧莲说,“我特别好奇,你是怎么做到放任自己看起来这么寒酸的。”   *   那我还能说啥呢,聊聊就聊聊呗,咋还上来就骂人了呢。   我顿了顿:“有多寒酸?”   碧莲说:“这是我第三次见你了,也是你穿的第三身衣服,应该每件都没过百吧?”   她顿了顿补充道:“甚至可能,除了鞋以外,一身加起来都没过百。”   我低头看了看,回道:“是的,这是我的一点个人习惯——以前我妈给我买衣服也会买几百块的,说是质量好、耐穿,但是不论什么衣服我穿几次就不喜欢了,旧了、脏了又舍不得扔。所以现在我自己买衣服,就喜欢买购物软件上一百块以内的T恤、裤子,穿久了扔掉也不心疼,又可以买新的。”   碧莲笑笑,但那笑容里并没有轻蔑的意思:“几百块的衣服就算好了吗?”   我只好说:“羽绒服的话,会超过一千。”   碧莲问我:“这样的生活你真的满足吗?”   我说:“也不叫满足吧,人得往高处走吗,我努力工作不也是为了过更好的生活。”   她又问:“那你努力工作又能赚多少呢?在这么大的N市,一个月有一万吗?”   我说:“我是教育机构老师,寒暑假的时候会有。”   她说:“可你知不知道,思思一个月光零花钱就有十万,我的话一个月我老公会给我三万。”   我不解:“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碧莲又扭头去看窗外。   在咖啡店的背景里,她看起来好像一幅法式油画:“我从小就想得很清楚,我不想做那种背着贞节牌坊活的女人。她们把自己装进德行的圈套里感动自己,老老实实嫁人生子,最终其实都会变成泼妇和怨妇。这些人,可能到老了可能才会得到男人的一句‘这辈子苦了你了’,然后就感恩戴德。当然,更可能连这都得不到。”   她说:“上学时我看着思思,我就想,凭什么她可以穿名牌衣服,办生日趴,世界各地游玩,还有西装革履的司机接送,而我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看见这些;凭什么他们这些富家子天生就能进重点中学,而我们这些普通人得为摇号摇上而高兴得疯疯癫癫——我还记得她妈妈在世时来过学校一次,我永远都忘不了她妈妈有多漂亮多温柔,从此我就希望我能成为她妈妈那样的人,而不是成为我妈那种彻头彻尾的怨妇。”   她看向我,似乎要把多年来的痛苦都倒出来:“我当然知道啊,穿几百块钱一件的衣服能活,辛辛苦苦一个月不到一万也能活,但是我真的不甘心。我成绩比思思好,长得比思思漂亮,同学们都喜欢和我玩,就连思思的妈妈看见我之后,都惊讶地夸我有气质。”   她渐渐开始发抖:“我觉得我配更好的生活。我既然有这个本事,那我凭什么老老实实做人下人,把自己熬成黄脸婆?凭什么把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让给那些天生的有钱人?他们难道就是什么好人吗?他们的钱难道会比我干净吗?我老公经营水产生意的工厂脏得令人作呕,思思家的集团也对下层员工层层盘剥压迫,他们才是真正的恶人,我把他们玩弄于股掌有什么不对?”   “碧莲,虽然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但你跟我说这些真的没有用。”我为难地看着她,“如果你没有和陈先生结怨,那我一定会建议你和他聊一聊——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已经很完善,他才是真正能给你答案的那种人。”   “而我给不了你任何解释,”我说,“因为我只是个来玩游戏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我没法和你解释,因为我只是一只小猫咪。 第42章 交换证据   其实要是非逼着我说两句,我倒也不是不能说。   碧莲其实有一部分思想还是比较可取的,她很鲜明地意识到了层层盘剥是对下层工人的压迫,意识到自己老公做着黑心买卖,意识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她旗帜鲜明地找准了自己的敌人,然后选择了打不过就加入。   这肯定是不行的,这不是一个无产阶级战士的行为。   但我跟碧莲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如果我说让碧莲去了解一下马克思主义哲学,让她看看工人圣经《资本论》,让她报个徐涛政治课,她就真的会去照做吗?   不会。   她只会觉得我有病。   所以像这种一两句话说不清,而且讲深了其实我也讲不明白的道理,我说它干嘛。   更何况碧莲已经把自己的人生过成了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做能让她活得更好、更轻松一些,更不至于以挽救失足少妇为己任。   而碧莲的注意力倒放在了我刚才的一句话上:“你知道……我和陈先生的事?”   我点点头:“我和陈先生在同一个写字楼里工作,我知道你把他害得挺惨。种……不不不,我是说你老公,直接去陈先生的公司摔摔砸砸,现在整个写字楼说陈先生什么的都有。”   “哦……”碧莲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她似乎也没想到种猪会把事情闹这么大,“我还以为我老公顶多私下堵着人盘问几句呢,他还真不怕丢人。而且凭陈先生的口才,不该当场就解释好了吗?毕竟我跟他的行程轨迹、消费记录完全不在一条线上,随便一查就该知道我跟他没什么联系啊。”   我扶了扶额头:“去了一个比他口才更好的,都掰扯不过来。他们倒是把你老公说通了,但是我们写字楼里有些人本来就看陈先生不顺眼,大概就属于那种无法叫醒的装睡的人吧。”   “这样啊,那我也没办法,这情况也不是我能预估到的。”碧莲说得倒轻松,“而且其实也不算委屈了他,他公司的人要是知道他在外面做陪玩,还不是一样名誉扫地。”   我心想你对别人的道德感要求倒挺高啊姐姐。   而碧莲,可能是确定我不能给她提供什么人生指导了——当然,更可能是她发泄够了——她终于决定跟我聊回剧本信息。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交换证据是吗?”她说着好像打扑克一样,把手上五张卡搓开来,“我这边的证据其实都可以告诉你,因为我确定我没杀人——我连手都没动过。这次我拿了一个说起来有点恶心,但其实很无聊的剧本,大概算是那种凑人头的角色吧。”   她说着大方地把自己搜到的证据在桌面上排开——   【男生宿舍】搜到【带血的雨衣和匕首】。   【教师公寓】搜到【购买雨衣、匕首、麻绳的小票】。   【教室】搜到【盛有炭灰的铁皮桶】。   【教室】搜到【尸体后脑有钝器击打伤】。   【路人证言】搜到【学校里夜间常能听到凄厉的猫叫】。   碧莲说:“是你把校长吊起来的吧?”   我说:“不是你听我解释。”   这有购物小票也太过分了吧。   我说:“这事儿我们该这么分析——东西是我买的,但雨衣匕首都在男生宿舍对吧?刚才阿奇也承认自己潜入过教师公寓,那么大概率是他舔了我的‘作案工具包’。而我失去了作案工具,是没法杀人的。”   碧莲说:“什么叫‘舔了’?”   我说:“就是‘捡了’。这是个游戏用语,不是特别重要。总之我们现在基本可以确定阿奇的动向——6:30-7:00是晚餐时间,7:30他到达宿舍,8:00躺在宿舍床位应付我查寝。8:30他起身出门想报复我,9:00进入我的教师公寓,舔了我的工具包。按他自己所说他等了半小时没等到我,所以9:30离开我的公寓,再之后他应该去做了什么导致浑身溅血的操作、还把他爹吊起来了——他是体育委员,平时惯常欺负人的,这个身份指向的应该就是他有这个力气。待会我们还可以去看看别人的线索,如果有人搜到校长身上有锐器伤,那应就该是阿奇干的了。”   但是其实有一部分想法我没在碧莲面前说出来。   因为我大概是晚上9:00-9:30之间在教室烧炭,三小时死亡的话,应该是夜里0:00-0:30之间为死亡时间。按现在的死者死状,我确定他死于CO中毒,而不是勒死或捅死。   而阿奇的那些行为中,就算捅人不一定致死,上吊总是必然致死的——也就是说,阿奇一定是在死者死后把他吊了起来,那至少是在夜里0:30之后。   看来阿奇这一夜的活动时间还挺长。   这不奇怪,其实在我的时间线里,我除了昨晚进行杀人的主要操作以外,也在凌晨爬起来做了后续收尾工作。只可惜我当时没开灯,现在想想,可能我凌晨回收湿纸巾时,校长就已经被吊起来了也说不定。   所以说,阿奇可能也是先回去睡觉,然后后凌晨又爬起来做了点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阿奇应该不是真凶——至少现在没发现他也在教室烧过炭。   这就存在一个很纠结的事儿——我其实可以告诉他“你一定不是凶手,夜里干了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但是万一我是凶手呢?这么做的话我就会失去阿奇这个扛推位。   所以这个事儿还是要从长计议,得把关注点放在线索上,少想走捷径。   分析完碧莲的线索后,我也把搜到的证据卡拿了出来——除了指向我有偷窥癖的那条。   我说:“我这边暂时只能给你看四张,另一张是我的隐藏任务。”   碧莲也不多强求,只是认真看了看我提供的卡片。   我问:“给校长的情书是你写的吗?”   跟凶案无关的事儿,她倒也不多隐瞒:“是啊,所以人不可能是我杀的,毕竟我还给他写了情书呢。”   我赶忙问她:“那你的怪癖是恋肥癖吗?还是恋老癖?”   碧莲笑嘻嘻道:“都不是。我的怪癖应该还挺容易被盘出来的,你跟其他人聊聊就知道了。反正你也喜欢玩,那就慢慢玩呗。”   好吧。   我看着一桌子的证据卡,思考自己还有没有什么想问的,这时碧莲又看了一眼窗外,然后神色变了变。   我便也向窗外看去,只见一辆一直停在楼下的黑色轿车开了门,上面下来一人,正是种猪。   怪不得碧莲一直关注窗外的动向呢,看来她早就发现自家汽车了。   几乎是种猪下车的那一瞬间,碧莲就起身道:“我们聊得差不多了吧,可以换人了。”   然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碧莲已经开门出去,我只听见她叫道:“阿奇,我这边聊好了,你去私聊吧。”   *   然后我面前的人就换成了阿奇。   还真就拿我当工具人,哪里有用哪里搬呗。   这应该是我玩剧本杀以来,第一次和阿奇私聊。   但因为这家伙年纪比我小,所以我不紧张,反倒是他有点紧张。   他问我:“你们刚刚聊出什么了吗?”   我说:“我觉得碧莲大概率不是凶手,她给校长写了情书,也没什么杀人动作。然后我刚想问她知不知道旁人的一些怪癖,她就把你叫进来了。”   看阿奇的反应,他应该完全不知道种猪来了的事,也不知道碧莲让他进来和我私聊,实际是顺势拿我给他俩打掩护。   他还很认真地在玩游戏:“她给校长写情书?在剧本里,她应该喜欢陈同学吧?”   哦?这倒是个很有价值的信息。   我把在女生宿舍搜到的证据卡拿出来:“这是我搜到的情书,刚才碧莲也承认了。你为什么会觉得她喜欢陈同学?”   阿奇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我不是喜欢她吗,然后就对她关注得多一些,发现她总是给陈同学送小礼物,像木偶娃娃、八音盒什么的,情书应该也送过。不过一般不是她自己送,而是托她的朋友思思去送。”   哦,然后你就欺负思思,还想直接把碧莲办了啊。   世界线连起来了。   但我不能把这话说出来,否则就会暴露我是偷窥癖、还翻人家日记的事儿。   那如果碧莲不是恋老癖、恋肥癖,再加上阿奇说的这些,我好像大致猜到碧莲是什么情况了:“我觉得碧莲的怪癖可能是,希望所有异性都喜欢自己。照你这么说,你本来就喜欢碧莲,那碧莲就不需要在你身上下什么工夫,她当然不会搭理你。而校长和陈同学心思都不在她身上,所以她就送礼物、写情书,这和她的漂亮人设也比较相符,写进剧本里的话,也够变态的。”   正说着话,我们这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我和阿奇都是一惊,继而向门口看去。   只见种猪探了个脑袋进来,神色敏感地看看阿奇又看看我。   碧莲立刻把他往外拽:“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啊,我不是说了在玩剧本杀吗?”   然后种猪被拽出去,碧莲伸手把我们的门重新关上。   房间里重归寂静,我觉得我彻底被他们仨搞疲了。   我叹了口气:“你们这到底图什么啊。”   之前拍照的事儿是我没反应过来,刚好在种猪来时放我和阿奇私聊也算顺应游戏流程,对我来说是没什么损失,但也不意味着我就不会烦:“我真的不想掺和进你们的事里。拍照时的座位你们是商量过的吧?你当时靠我太近了,我其实很不舒服。”   阿奇刚被种猪惊了一下,又被我这么一通指责,缓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他有些局促地冲我笑笑说:“对不起啊。” 第43章 正常人   他一下子把我搞怂了。   毕竟我23年也没收到过几句道歉,大家似乎都默认我是个不用被道歉的人。   我说:“额……还好,其实我暂时倒是没那么介意,但就是不要再做类似的事了。”   可能是我的窘态有点逗到他,他忍不住笑了笑:“不会再有了。姐姐跟我说清楚了,以后我们就不再是那种关系了。”   *   阿奇这人平时偏内向,不怎么叫人,玩剧本杀时一般也说剧本名称。   这是我头一次知道,他私底下对碧莲的称呼是“姐姐”。   虽然不知道合不合适,但我的第一反应确实是“有内味了”。   我把心里这种想法压下去。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时,我开始把我妈的台词往外搬:“嗯……那挺好的。毕竟你还在上学吗,还是先把学业搞定再说吧。”   毫无预兆地,阿奇眼睛猛地一红,然后就浑身筛糠一样地抖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滚。   我当场愣住,因为我没有随身带纸巾的习惯。   不是因为我用不到,而是我平时就不怎么出门——出门也是去公司,而公司的教室、工位上我都放了那种大包纸巾。   好在这个房间的水龙头不是摆设,阿奇几乎立刻起身,去咖啡吧台那边洗了把脸。   等他重新坐回来,气氛就更局促了。   我都快叹气了。   我说:“阿奇,你这是……你这是七形的爱啊。”   他丧得不得了的脸,竟也忍不住往上扯了一下:“这种时候你能别逗我笑吗?”   我头痛:“我没有在逗你。”   “谢谢啊,”他不知为何又莫名地道了谢,“但我们的关系,其实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说:“本来就是我先遇见姐姐的。”   *   然后我才知道,阿奇今年21岁,大三,大概明年这会儿就能毕业了。   他最早见到碧莲是四年前,高三时的一个小长假,他来N市写生。   美人入画,他也要到了碧莲的社交帐号,成了网友关系。   再后来,阿奇考到N大,和碧莲到了同一个城市。   碧莲当时是N科大的大四生,小语种专业,还没有男朋友。   于是阿奇经常跨越整个N市去找他的女神姐姐,省吃俭用凑钱和碧莲约会,想来也不是一段容易的日子。   他一直知道碧莲想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但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才刚开始,他是N大的高材生,碧莲想要的他最终都能给。   如果说到此为止都还算是一段比较励志的姐弟恋,那么接下来就到了崩坏的时候。   在阿奇的叙述中,是碧莲被种猪纠缠,被种猪当时的太太误会殴打,还闹到了N科大,导致原本还差几个月就能毕业的碧莲被N科大开除。   如果是在和碧莲聊天之前听到这番话,我可能会考虑一下它的真实性。   但碧莲已经和我说了很多她的内心想法,所以我知道,她在这个事件里没那么无辜。   她的志向本来就在这里。   而由于碧莲没有顺利拿到毕业证,导致她永远就是高中学历,那么她除了在种猪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已经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对此,阿奇奇迹般觉得可以理解。   “她那么好的人,确实配得上更好的生活。”阿奇说,“当我知道她结婚后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后,我也不得不承认,她做出了聪明的选择。她想过的那种日子,我这辈子也给不了她。”   阿奇说到这里顿了顿,我知道他是想从我这里听到一点回应。   他和碧莲一样,因迷失而不安,他们渴望从一个局外人那里听到一点关于他们的评价,而那个人恰好是我。   但我没有说话,于是他继续道:“但是这场婚姻对她来说太过突然。她并不爱她的丈夫,他的丈夫也并不忠于她——那个男人在外面其实有的是风流账。有时姐姐会打电话给我,不说别的,只是跟我聊聊天,但我能听出她很不安。当时我很明白我和她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所以我只是希望和以前一样,时不时陪在她身边,直到她能坦然面对自己的新生活。但是后来逐渐发展到,我愿意陪她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无法自拔,不求回报。”   我思量着问道:“包括……?”   他停了几秒,然后点头道:“包括。”   这时我注意到窗外楼下有什么在移动,于是我再次看向窗外,种猪已经回到了车上,驱车离开了。   *   如果碧莲和阿奇真的打算就此一拍两散,或者减少联系、进入普通朋友状态,种猪可能真的很难再抓住他们俩的把柄了。   尤其是,如果思思有购物软件运营商的内部关系,甚至能在陈先生的网店做手脚,那么消除碧莲和阿奇开房、约会的消费记录,其实也是勾勾手指头的事。   这或许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阿奇也那么听思思的话。   因为思思的通天权力,是他和碧莲地下情不被发现的前提。   一个出轨的少妇,一个陪床的男三,他们可能真的会全身而退。   他们一个将继续做自己的阔太太,过着不劳而获的生活;一个将成为N大毕业的高材生,以后或许会是个艺术家。   这个认知多少有些令人不爽,但我倒也不至于为此觉得沮丧。   因为世界就是这样,有人生来就是富二代,有人丢掉脸面换锦衣玉食,有人966上班等发工资,有人想尽办法赚钱养活全家。   我也看着碧莲机关算尽,看着阿奇无声痛哭,事实证明碧莲没能真正跻身上流社会,阿奇也从未得到他高三时在湖畔画下的女神姐姐。   对于我这个普普通通的小社畜来说,这就够了。   世界还是在不断地给人暗示,要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才可以,而绝大多数人只要接收到了这个暗示,就会坚定不移地选择走一条向阳的道路。   至于报应什么的,有没有也就随它去吧。   或许也正是因为我是这样的人,才导致碧莲和阿奇都愿意把这些心事告诉我,让我在无意间窥见了另一条道路上,那泥泞不堪的生活。   甚至,他们还从我这里收获了一点点多余的悲悯。   而阿奇看着我此刻的表情,却说了一句我没想到的话:“你知不知道,一般来说,像你这样的人是不太会听我说这么多的。”   我愣了愣:“额,哪样的人?”   阿奇说话时大概也没深想,只是把那一瞬间的感受脱口而出,听我这么问,他还思考了一下:“嗯……就是过着很日常的生活的人吧。”   合着你也知道自己的生活很不日常。   给自己找了那么多借口,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他继续道:“其实第一眼见到那个姓陈的,我就知道他绝不可能是个陪玩。他和我们根本不是一类人,一副站在道德高地俯视一切的样子。但你跟他似乎又不一样,你好像什么都能接受。”   这话完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对“是不是一类人”这种话题的迷惑已经好久好久了:“你能详细说说吗?”   他对我的要求感到意外,但毕竟是N大的,就算是艺体生出身,语言表达方面的能力也还是超出一般人:“打个比方吧,上学时看似班级里每个人都是过着上学放学、两点一线的生活,但实际上真正只过这种生活的,只是班里的一部分人。而另一部分,他们放学后可能会去网吧抽烟、去打群架、甚至去参加帮派大会。如果说姓陈的属于前者,那我们可能更像后者。”   他说:“这三年来我看似过着正常的大学生活,但我自己知道每个周末、每个节假日我在哪里,在做什么。我也知道如果这些被学校的老师、同学发现,我不仅会名誉扫地,还可能会被开除。即便这样,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胆子,竟把这种生活持续了三年。当然,我一直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姐姐。但大概也就是看见姓陈的之后吧,我开始反应过来,可能真的有些人不论在什么境遇下、有多少理由、给多少钱,都做不出这种事儿来,这也就是为什么这次姐姐跟我说结束这段关系,我会很快答应下来。”   他抬头看了看雪白的天花板,清醒又确切地说:“可能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三年经历,不是因为我有多爱姐姐,也不是因为姐姐有多需要我,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我本来就是这种烂人吧。”   阿奇这话说得我隐隐有些不安。   因为我之所以对这个话题这么感兴趣,是因为想起了硕硕那句“你还敢和那几个人一起玩啊,你不觉得他们乌烟瘴气的吗”。   我尝试着把陈先生、硕硕甚至涵涵放在了我的位置上,我很确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老老实实坐在这里听碧莲和阿奇说这些话,他们也根本无法勾起碧莲和阿奇的倾诉欲。   在发现这些人不对劲后,像硕硕那样火速远离,或者像陈先生那样嗤之以鼻,似乎才是正常人的做法。   我感觉到了一丝丝惶惑,这么说来的话,我算是普遍意义上的正常人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各支路收线中! 第44章 表里世界   当然,我也不是非黑即白的二极管思维。我现在觉得在“正常”和“不正常”之间有着很大一部分空间,我可能是在这部分空间里游走。   这特么搞得我很惶恐,因为从小到大“听话”、“乖巧”、“懂事”就是我的标签,我从没有过青春期、叛逆期这种阶段,可以说我的所有选择都是在妈妈的要求下、引导下、首肯下完成的。   比如,成为一个总是窝在家里不出门的人,高二选科时选择好就业的物化,大学必须在省内上学。   就连一些我自己做的决定——像是高三不复读、毕业后到N市工作这些——也都是在妈妈的同意下才能进展。   也就是说,如果妈妈非要要求我复读,或者要求我毕业后必须回家,那我还是会选择乖乖听话。   到现在,我脑海中已经形成了一个潜意识——遇事先判断妈妈会不会同意,如果我认为是她绝不会同意的事,那我就不会去做。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为我那轻微的阳奉阴违而沾沾自喜,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大程度上的反抗。而这反抗得以进行也是因为,我判断它仍在妈妈的允许范围内。   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是我身为一个哺乳动物的正常行为——一只小鹿可能从来没有见过老虎,但是在它看见老虎的一瞬间就会立刻逃跑,这是因为它的妈妈教给了他趋利避害的道理。   而我妈,确实也在使我免于受到伤害,在我一头雾水时为我选择了就业面最广的两个科目,还帮我选择了省内条件良好、交通便利的大学。   在这样的照顾和保护下,我还算顺风顺水地长大了,没有经历什么大的磕磕碰碰。   我也渐渐形成了一个思维定势,就是如果做了妈妈不允许的事儿,很可能要出大问题。   那么现在,我们来做一些思考。   如果按“妈妈是否同意”为界限,世界其实可以一分为二。   一部分是老实工作、适度娱乐、谨慎交友,我们可以称之为“表世界”。   另一部分,内容就比较繁杂。除了像阿奇、碧莲这样完全意义上的道德问题,可能还包括抽烟、醉酒、纹身、飙车、穿着暴露、半夜不回家等一切可能使自己趋近危险的元素,我们可以称之为“里世界”。   像硕硕这样的人,无疑是完全的表世界人,她最多会对里世界不涉及道德的那部分表示“理解”,更多的是觉得那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   这可能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我妈会选中硕硕——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异能,而是她才是真正从骨子里就符合我妈要求的那种女孩。   我妈可能认为,不论我在哪里,只要始终和硕硕这样的人一起生活,在加上我本身从小被灌输的警惕性,就可以很大程度上规避危险。   相比之下,碧莲、阿奇、思思这些,对于我妈来说就是完全的里世界人。   碧莲表面上是个温柔贤淑的阔太太,内里其实是挨过打的小三,是与风流丈夫各玩各的、斗志斗勇。   阿奇表面上是N大艺术生,内里其实每个节假日都与阔太太纠缠不清、自甘堕落。   思思比起他俩要正常许多,像逛夜店、找陪玩这些也并不涉及道德层面,只是玩得比较high而已——所以这三个人中,我相对会喜欢思思一点——但如果她真的疯到动用内部力量控制网店运营,这就直接涉及到法律纠纷了。   那陈先生呢?   阿奇认为他是完全的表世界人,碧莲认为他就是个陪玩而已。   但我觉得他应该是卡在中间,然后无限偏向表世界。   因为他曾亲口说过“长得好看,头脑又好,为什么不做这个呢”。而他本人不做“这个”的原因是,“头脑不算好”。   他的确是个骨子里的表世界人,但其实他也很清楚,如果不赚快钱,那他一辈子就这样了——身体虚弱,双亲离异,家境不好,存款可怜,下面还带着个小拖油瓶。   我觉得在他申请网店的时候,不管是喝醉了也好,因失恋痛彻心扉也罢,总之他是真的动过堕落的念头。   只是在他清醒过来之后他还是决定回归表世界,此时已经略略有点晚了——于是就呈现出这几周来这尴尬的境况。   那再说说我呢?   这是我头一次怀疑,我本不是一个符合妈妈心意的孩子。   当我被迫习惯一个人待在家里不出门时,我在想什么?   当我打开电脑看动漫时,我看的是什么?   当那个爱抄我作业的女同桌,跟我聊起她的那些社会朋友的时候,我在憧憬什么?   当我开始自己写小说时,我的思维冲破了什么?   当我一次又一次来到这个剧本杀场地,和这些乌烟瘴气的人坐在一起聊天,窥伺他们的人生时,我又在兴奋什么?   其实在很多时候我都有感知,我好像并不像别人认为的那么乖——我时不时地能感知到自己身体里那种就要跳脱而出的野性。   我也曾坚定地相信,如果没有妈妈的掌控,我一定会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   于是我心里有了一种怀疑——我可能,恰好和陈先生相反。   我骨子里其实是一个向往疯狂的人,只是在后天的教育中慢慢定型了。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我现在性格已经这样了,而且过得也挺好的。   比起电影里演的那种“疼痛青春”,比起一步踏错误入歧途,我这种平平无奇的生活对一些人来说也算可遇不可求。   就是这种好似“自我意识觉醒”般的感觉,让我觉得有些奇妙。   这时,陈先生发来的消息打断了我的思考:小王八,编好了没?编好赶紧出来。   *   我愣了一下,才知道他问的是——你剧本里那些不能说的信息编圆乎了没。   看他发消息语气还算轻松,那我估计他和思思已经谈妥了。   我赶忙给他回复:再给我十分钟。   耽搁了太久,这时候我也顾不上什么扛推位了,直接唤阿奇道:“快快快把证据卡都摆出来,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你肯定不是凶手。”   可能是我话题转换太快,阿奇一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啊?”   我说:“按死者的死状来看,皮肤潮红一定是死于CO中毒,但你应该是捅了他然后吊起来,所以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还知道你的怪癖除了校园暴力以外,还有严重的强爆倾向,所以赶紧的吧,你在我这儿已经没什么不能说的了。外面在催了,我们还有十分钟时间。”   阿奇便依言把五张证据卡都摆了出来,他反应倒也快:“可你怎么知道我有……那个倾向,你翻看我日记?”   我一边看线索卡,一边跟他极限一换一:“是的,我有严重的偷窥癖。我估计每个人剧本里都有关于其他至少一人的癖好描述,我记得你刚才说陈同学有点变态对吧?你是知道他的怪癖吗?”   阿奇被我带得节奏飞快:“是的,他好像是个同性恋。”   “不可能,接着想。”我当场否决,“这特么是2018年的剧本,不是1820年的剧本,没有作者会这么写,答这个肯定不得分。我们俩一个偷窥癖、一个强爆癖,这都变态成啥样了,你往变态点的角度想。”   阿奇只好又翻了翻他的剧本,尝试分析:“他就是对我特别好,我成天打他他还老跟着我,很听我的话。每次被我打了都特别兴奋,我打得越狠他越高兴——哦,我知道了,那他应该是受虐癖吧。”   *   啊这。   我有点难以想象陈先生看本时的心情。   不过反正他玩得多,可能也习惯了吧。   我继续看着阿奇提供的线索——   【女生宿舍】搜到【中间裂开的裤子一条,有明显被刀划开线头的痕迹】。   【女生宿舍】搜到【照片一张,是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被打了个红叉】。   【女生宿舍】搜到【沾血的潮湿小布袋,里面有铁丝、老虎钳、诱捕器】。   【教室】搜到【死者肩部有锐器伤】。   【教室】搜到【铁皮桶旁有小猫尸体,已经烘成干尸】。   好家伙,信息太丰富了,不过阿奇为什么逮着女生宿舍搜个不停呢?   我说:“你一共就搜了两个地方啊,也太集中了吧?”   阿奇说:“额,因为我最后一个搜证,只能拿剩下的。”   好吧,那看来剩下的都是精华。   我说:“看来你欺负思思时,思思的裤子会裂是因为事先被人破坏过,是你干的吗?”   阿奇一边看着我提供给他的线索卡,一边回道:“不是,但我怀疑是陈同学干的。他经常在我欺负人时私自补刀,他知道我看了会高兴。”   我点点头,又看下一条:“这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居然也是关键人物。我小时候见过他,当时他在小巷里对一个女的图谋不轨——我就是因为这事受了刺激才变成了偷窥癖。”   阿奇怔了怔,从我手上接过那张带有“红叉照片”的证据卡,反复看了看:“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件事,可这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就是我爸啊。”   我语塞片刻:“嗯……你详细说说?”   阿奇便道:“我小时候我爸还没这么胖,脸上有道刀疤。后来他动手术把刀疤修复了,然后慢慢做到校长,家里日子也好过起来。但他酒局越来越多,吃得越来越胖,也在外面有了外遇,回家还会家暴。所以我也渐渐有了暴力倾向和……那个倾向。”   我说:“那你这其实属于遗传啊——我觉得给照片打叉意思应该就是想杀了他,碧莲还能给你爸写情书,那这照片应该是思思的。如果思思这么恨你爸,很可能她妈妈就是当年小巷里的那个女的。甚至作者要是再变态点,可能思思就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   我说着拿起另一张卡:“她显然也不正常,如果碧莲的怪癖是‘求爱癖’,那这些诱捕器什么的应该是思思的。再加上各种猫毛、猫尸,思思的怪癖应该是‘虐猫癖’。差不多齐活了。哦,还有一个肩上的锐器伤,显然不致死,是你用我买的匕首刺的吧?”   “是的。”阿奇看起来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这话说起来可能有点冒犯,但是前两天我听到你和我爸说话了——就是他说他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要不要……”   “啊啊啊我知道了,”我赶紧给他打住,“你直接往下说,然后呢?”   --------------------   作者有话要说:   脑细胞死光光…… 第45章 退单提醒   于是阿奇用两分钟时间,大致地跟我说了一下他9:30从教师公寓离开后做的事。   “9:30我没有等到你,这时我想起了两天前听到爸爸威胁你的事,我就想你可能是赴约去了。于是我心里更加生气,目标从报复你一下,变成了杀了你们俩。于是我拎着你的工具包,开始满校园地找你们。”   “10:00我到了校长办公室,没人。”   “10:30我到了教师办公室,还是没人。”   “11:00我到了教室,发现门没锁,于是进去开灯。这时我发现我爸正趴在一张课桌上,后脑好像受了伤,但仍然在打鼾。我觉得他是在这里等你,恨意上来,从工具包里拿出了雨衣穿好,又拿出匕首向他后心口方向刺去,但是血一下子溅到了我的眼睛上,所以我没能确认我是不是真的杀死了他,只知道我爸惨叫了一声就没了声响。”   “11:30我回到宿舍,舍友都在熟睡。我去冲洗身上的血污,然后上床睡觉。”   “5:30我醒来,想去确认一下现场。”   “6:00到达教室,看见我爸面色红润地趴在桌上,背后都是血,试一试鼻息已经没气了。想到他这些年做的事,我想让他死后也颜面扫地,想造成他是在这里偷情被杀的假象,于是我扒了他的衣服,勒着他的脖子把他吊在了天花板上。”   “6:30-7:00在食堂吃早饭,吃到猫毛。”   “7:30到教室晨读,听见尖叫声。没了。”   暂时看来阿奇说的倒还都比较可信,和我推测的大差不差,动机、时间、细节什么的也都合理。   不过确实有个我比较在意的事:“你说你11:00进教室时开灯了是吗?还有发现什么别的异样吗?”   阿奇摇摇头:“因为杀人我也是第一次,而且还是我亲爸,比较紧张就没有四下乱看。不过如果按你说的,死者面色红润就是死于CO中毒,那我进去时教室里应该还没有很多CO吧?”   我还正嘀咕这事呢,闻言立刻问道:“怎么讲?”   阿奇说:“因为我进去时房间里没有刺鼻的味道啊。”   我恨不能给这些人跪下,初中知识他们真的考完就忘。   我说:“CO本来就是无色无味的气体。”   阿奇看起来有些意外:“可是以前还不用天然气的时候,煤气泄漏不就是很刺鼻吗?我记得煤气就是CO啊。”   我说:“是的,煤气的主要成分是CO,所以煤气泄漏会使人中毒。为了避免这个危险,人们特意在煤气中充入了H2S作为提醒,所谓的刺鼻味道是这个。”   “哦哦,”阿奇一脸的学到了,“这是你剧本里写的吗?信息好丰富啊。”   我说:“不是,我剧本里没有,我会知道这些,是因为我真是个化学老师。”   *   阿奇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   我还想陈先生这次怎么那么积极选本呢,原来是因为他是个理科废——如果他不设法从剧本中获得化学相关的信息,那么他很有可能会被我牵着鼻子走。   而我真正在意的不是气味不气味的,而是阿奇开了灯却没有引发CO爆炸。   但这个事很难讲,我是9:00-9:30之间烧炭,三小时可引发中毒,那阿奇11:00去开灯也才过了一个多小时而已,可能此时CO浓度还不够也说不定,这不能成为我脱罪的理由。   看看时间差不多也快十分钟了,我唤阿奇道:“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我这边的时间线等二轮公聊时我会说的。”   当时我想的是,如果我真是凶手,那盘穿了之后该认我也就认了,毕竟我不认为我有在陈先生眼皮子底下脱罪的本事。   但是我的目标是,这把绝不能再被他骗得团团转。   如果他是凶手,我一样不能让他跑了。   *   回到原来的教室房时,碧莲、思思、陈先生已经等在那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思思好像总在盯着我看,于是我回看过去,恰好和她对上眼。   我冲她歪歪脑袋,意思是“怎么了吗”。   她皱着眉头,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张了张嘴可能是要喊我去私聊。   但是陈先生快她一步:“小王八,跟我去隔壁。”   *   陈先生向来是很遵守游戏进程的,第一轮真就只关心人物关系和怪癖。   但他聊天的方式倒是很不一般:“把你目前知道的都告诉我,我跟你说说我和思思是怎么回事。”   草。   我特么刚做完的任务就这么被他套走了。   我也想过要不要在第一轮的事儿上骗骗他,但是这实在没什么意义。   正如他上回所说,第一□□不清楚的话,第二轮推凶就没法进行,这些怪癖和人物关系他跟别人稍微聊聊就能得到印证。   明知现在跟他扯谎只会无意义地延长游戏时间,我也就没搞什么幺蛾子,索性跟他说了实话。   同时我也在这个过程中稍稍整合了一下信息——   我们五个,分别是求爱癖、虐猫癖、受虐癖、偷窥癖、强爆癖。   人物关系中,阿奇和思思很可能是异母兄妹,阿奇喜欢碧莲,陈同学喜欢阿奇,阿奇和陈同学欺负思思,思思常帮碧莲跑腿。而我则是当年小巷中那场案件的见证人。   陈先生显然对我的信息获取能力很满意,然后他还给我提供了我没发现了一点:“碧莲是在你来这里之前,因父母工作调动,从市里最好的中学转校过来的。她的剧本里应该有写你是偷窥癖的事。”   “所以我们之间的剧本信息其实能连起来,”陈先生说,“你发现了阿奇的强爆癖,阿奇知道我是受虐癖,我是因为发现了思思是虐猫癖才划破她的裤子要她难堪,思思因为递情书所以知道碧莲有求爱癖,而碧莲知道你是偷窥癖。剧本不错啊,一个也没落下。”   所以好剧本就是有这么个特点,它是不用人猜的——它会用各种暗示告诉你,当你觉得打通任督二脉时,那就一定是知道了真相。   *   “那你呢,”我说,“言而有信。虽然跟我没什么关系,但你说了会把你和思思的事告诉我的。”   而陈先生倒不着急说,只是先把手机调到他的网店页面,然后屏幕冲我。   我看到了一条退单提醒。   我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思思把最后一单退掉了?”   那陈先生看起来心情这么好,倒也正常了:“嗯,可惜今天这场已经开始了。要是人工客服早点打电话过来,最后两单我能全让她退掉。”   不得不说陈先生意志是挺坚定的,玩一把游戏能拿一千二的生意,换别人可能早就欲罢不能了。   但是其实我心里还是稍稍有点不舒服——这意味着今天将是我和他玩的最后一把剧本杀。   如果他在写字楼也抱着“避嫌”心态,只是时不时地跟我线上沟通,那我们俩之间会彻底退化成网友关系。   陈先生看起来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变化,只是自顾自说起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其实说起来也简单。我刚一发现网店没有顺利关闭,就立刻投诉了软件运营的相关人员,这起投诉一直在受理中。然后今天来的路上我接到人工客服的电话,告诉我付费通道已经应我要求关闭,但是他们希望我把投诉也取消一下,因为今年年初我申请关店时,店铺其实早就正常关闭了。是在今年四月时,店铺进入了重启流程,这才开始重新正常接单。他们建议我问问身边的人有没有使用我的身份证件重启店铺。”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他说,“这段时间我一直是一个人住,对身份隐私都很注意,除了我自己没人能重启我的店。所以我就查了一下软件背后的运营商和投资人,尤其查他们家族往下三代以内有没有名字里带‘思’字的小姑娘,果然就被我查到了。”   “这个事情可大可小,于是我和思思聊了聊,决定把它大事化小。只要她把最后一单取消,让我能顺利关店,我就把这事忘了,全当它没发生过,而她同意了。所以现在事情算是解决了。”陈先生说着说着突然又话锋一转,“不过毕竟是招惹上了大户人家,我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虚,所以我把这事儿告诉你。要是哪天我被打了,你得记得他们家是第一嫌疑人。”   我听得汗毛直竖:“我求求你还是告诉涵涵吧!”   *   这事他说得是很轻松,跟小孩子闹着玩似的,但其实细想起来确实有点可怕。   思思最早约他是过年的时候,之后二人就没有联系了,就这样到了四月,思思竟还惦记着他这号人,甚至就算他关了网店还要偷摸地给他打开。   这个行为当然是法律不允许的,思思也不知道废了多大的劲拐了多少弯才做到,赌的就是他并不清楚自己当初究竟有没有真的把网店关好——但她可能没想到陈先生权利意识这么强,直接投诉了。   这段时间思思可能也以为自己赌赢了吧,可现在陈先生不仅全身而退,还有了她滥用私权的把柄,会不会招来报复可真是说不准。   而陈先生这个人呢,反正把我搞慌了之后,他自己就不慌了:“你还真的在担心这个啊?差不多了就出去吧。现代社会打人要付出的代价还是很大的,越是大家族越不屑于惹上这些事——比起这些,你的时间线编好了吗?我觉得凶手大概率应该就是你了。”   我一边跟着他出房间一边应道:“别装了好吧,人不是你杀的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上的榜好像不太行嘛……   决定双更!20:00见! 第46章 推凶   再次回到教室房,其他三人之间看来也都交换了一下信息。   探长看我们聊得差不多了,就给我们每个人都发了笔和便签,然后提了几个简单的小问题。   公共问题是【在座诸位的怪癖分别是什么?】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私人问题。   对思思的问题是【谁破坏了你裤子的线头?】   对碧莲的问题是【谁曾在你的水杯里下了安眠药?】   对阿奇的问题是【谁曾在男生宿舍装神弄鬼?】   对陈先生的问题是【在座谁和谁有血缘关系?】   而我这边收到的问题是【谁把你的怪癖告诉了校长?】   既然会有这个问题,那看来校长知道我是偷窥癖,其实并不是因为去市里开会,而是因为碧莲向他打了小报告,理由估计是不希望校长喜欢我。   我在纸上写下答案【文娱委员】,然后交了上去。   探长先生对我们的答案进行了批改,几乎是全员满分——除了碧莲。   碧莲差异地看向我:“不是你给我下的安眠药嘛?”   我也愣了愣:“不是我啊。”   碧莲苦恼地怕怕自己的额头:“不是说陈先生搜到教师公寓有开安眠药的病例嘛?”   然后我们对了一下信息才知道,在阿奇的【近日之事】里,他曾决定要对碧莲行不轨,为此他给碧莲的水杯下了安眠药。但是因为思思当时一直陪着碧莲,所以他最终没能得手。   而碧莲又听说有人搜到了我开安眠药的病历单,就以为药是我下的,为此丢了两分。   就这样,一轮答题完成后,我们进入了二轮公聊环节,正式开始推凶。   *   既然已经说到陈先生搜到的线索,那我们索性就从他开始,让他把手上的线索都拿了出来。   看得出他最关注的也是我这里的线索——   【教师公寓】搜到【校医室开安眠药的病历单】。   【教师公寓】搜到【沾有白磷、硫粉的纸团】。   【教师公寓】搜到【一个炭盆,是空的】。   【女生宿舍】搜到【一个炭盆,里面有炭灰】。   【路人证言】搜到【昨晚有人看到地上有点状水渍,从食堂直到教学楼】。   然后他的时间线也很单纯——   “6:30-7:00是晚饭时间,我在食堂吃饭。”   “7:30我回到宿舍。”   “8:00躺在床上,化学老师来查寝。”   “8:30我看见体委起床,就跟上去。”   “9:00体委潜入教师公寓,但这时我其实没有走,而是等到9:30体委出来,继续跟踪。”   “10:00体委去了校长办公室,10:30体委去了教师办公室。”   “11:00体委去了教室,我目睹体委拿匕首刺向校长,因害怕立刻往宿舍跑去。”   “11:30先体委一步到达宿舍,躺在床上。很快体委也回来了,我听着体委在浴室清洗的声音,渐渐睡着。”   “早上6:00跟着学校的起床铃醒来,发现体委不在。”   “6:30-7:00在食堂吃早饭,吃到猫毛。”   “7:30到教室准备晨读,果然就听见了化学老师的尖叫声。没了。”   听他说完我们几个都是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陈先生问了句:“怎么了?”   我替大家回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说话已经失去公信力了。”   其实要说漏洞,倒也不是没有。   比如他这行程几乎将阿奇完全覆盖,委实有点没意思。   但仅仅这样的缺陷,是捶不死他的。   我想了想,决定往更有价值的方向询问:“可照这么说的话,你‘化学课代表’的身份就没意义了。阿奇是体委,这指向他力气大,可以把校长吊起来;碧莲是文娱委员,这指向她漂亮、爱打扮、有求爱癖;思思是‘神秘女孩’,这指向她的身世可以深究,她其实是校长潜在的女儿。照这么说,你总得做些和化学有关的事吧?”   陈先生自然地点头应道:“我确实做过啊。体委刚才不是得了满分吗?那应该知道吧?”   阿奇看也没看他一眼,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嗯。在男生宿舍装神弄鬼的人有两个,答案是【化学老师】和【化学课代表】。”   阿奇说:“我的拉链起火,以及窗口第一次冒蓝火,应该都是王老师做的。但是第二次冒蓝火应该是陈同学干的。他还给那个木偶娃娃戴上假发装作王老师的样子,让娃娃从窗口飘过,目的应该是提醒我装神弄鬼的人是王老师——他知道如果直接告诉我这些化学原理会让我没面子,所以是不会直接跟我说的。我当时就觉得我看到的‘化学老师’实在不像活人,看见在男生宿舍搜到的木偶娃娃之后,我就想明白了。”   好家伙,原来闹鬼事件一共发生了三次。   我还是不太明白:“那陈同学又怎么会知道前两次闹鬼是我干的呢?”   陈先生说:“因为化学学得好吧,这些小把戏一看就明白了。”   可恶,被他装到了。   那这事还真被他给圆起来了——别说他和阿奇没有私聊过,就是聊过了阿奇肯定也不会帮着他扯谎。   我隐约觉得我这次可能要被公投出局:“我没什么要问的了,下一个吧。”   于是随着思思拿出最后五张线索卡,所有线索都被公之于众。   *   思思搜食堂线索搜得比较多,可能是想掩盖自己虐猫的事——   【食堂】搜到【冰箱里的碎冰少了一些】。   【食堂】搜到【木炭没有少,但少量木炭受潮】。   【男生宿舍】搜到【两个炭盆,其中一个是空的,另一个里面有炭灰】。   【男生宿舍】搜到【很久以前的全家福照片,父亲脸上有疤,儿子看起来像是体育委员】。   【路人证言】搜到【今日的日出时间为早上6:00】。   而随着思思开始讲自己的时间线,越来越多的事实和线索开始对应上。   她说得很流畅,很可能在和其他人私聊时已经说了一遍——   “昨晚6:00我到校长办公室,帮碧莲送那封给校长的情书,但当时王老师也在,我听到王老师约校长9:00在教室共度良宵。我来这个学校本就是为了杀死这个强爆犯,每一次杀猫都是练手,于是这时心生怒意,决定今晚动手——因为听说找不到凶器就无法定罪,所以我的计划是用冷冻的猫尸捶死校长。”   “6:30趁别人都去食堂吃饭,我用书包里的工具袋杀了一只猫,并将猫尸装进布袋中带走。”   “7:00我到食堂,此时晚餐时间已经结束,同学们都已经离开食堂,工作人员也在进行最后的打扫。我悄悄将猫尸放入冰柜下部冷冻。”   “7:30我按着平时吃完饭回宿舍的时间,和同学们同步回到宿舍。”   “8:00,为了能在9:00前取到凶器并到教室埋伏好,我不得不在查寝前出发,离开宿舍。”   “8:30我潜入食堂,将已经低温冻硬的棍状猫尸放入布袋。为了防止猫尸在途中化冻,我将布袋放在木炭堆上,从冰箱取了大量冰块一起放进布袋中,用以保持低温。融化的冰块打湿了一点木炭,路上布袋也一直在滴水,但我管不了这么多了。”   “9:00前我到了教室,本想进去埋伏,却发现校长已经在里面坐着。这时我听见王老师的高跟鞋声,于是我赶紧躲在了一边。”   我心上一紧,突然觉得陈先生是阿奇的目击者还挺合理的,因为思思竟也是我的全程目击者。   思思也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道:“我看见王老师和校长纠缠了一会,然后诱骗校长喝下水杯里的水,很快校长就昏睡了过去。之后她向教室的铁桶里撒了些粉末,铁桶里便冒出火光。我当时以为她是怕校长睡着了会冷,就给他烧了炭。”   “9:30,王老师离开,像是在找我一样四处呼喊我的名字。我进入教室,举起硬梆梆的猫尸狠狠捶了校长的脑袋。见校长没什么反应,我觉得我已经捶死他了,就把猫尸扔在了烧着炭的铁桶旁边,加速猫尸化冻——我认为这样等猫尸软化后,就没人能发现我是用猫杀了人。”   “10:00我回到宿舍睡觉,舍友都在。碧莲那封没能送出手的情书我带回了宿舍,同时王老师来到宿舍窗口察看,确认我在后离开。”   “早上6:00跟着学校的起床铃醒来,舍友都在。”   “6:30-7:00在食堂吃早饭,吃到猫毛。”   “7:30到教室准备晨读,听见了化学老师的尖叫声。没了。”   对此阿奇比较有话说:“思思肯定不是凶手了,我进去时确实看见了校长后脑的伤,当时校长还没死呢。”   碧莲也道:“我这边没有动机也没有作案时间,王老师的时间线其实已经把我卡死了——8:00、10:00王老师查寝时我都在寝室睡觉。最初聊时间线时我就没撒谎,我确实是8:15出门,9:15回来。只不过我不是去找思思,而是去了一趟男生宿舍——因为陈同学总是对我很冷淡,我想着或许我该当面向他表白,所以就去了,但是8:45我到男生宿舍时,陈同学和阿奇都不在,所以我就回了女生宿舍。”   话到此处,所有人的眼神都齐刷刷看向我。   我给他们看得一僵。   碧莲说:“其实凶手就是你吧?你公寓里连炭都没有。”   我争辩道:“男生宿舍不是也有一个没炭的盆吗?”   陈先生说:“你差不多就认了吧。学生宿舍只有宿舍长可以领炭,我们宿舍就一份炭已经烧完了。至于空的那个盆,是你之前来男生宿舍烧硫磺装神弄鬼时落下的。”   我不死心地看着桌上的线索卡,思考还有没有没对上号的信息,还真让我找到一个:“那【今日的日出时间为早上6:00】,这个线索是干嘛用的?”   阿奇拿过线索卡看了看,回道:“这应该是解释为什么教室没有爆炸吧——我记得CO浓度过高时开灯会引起爆炸,但是我是早上6:00去把我爸扒了衣服吊起来的,已经日出的话确实就不用开灯了。然后比我后来的人就更不用开灯,所以教室就始终没有爆炸。”   我脑壳生疼:“你等会我再想想,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我觉得我不是凶手。”   思思惬意地撩了下头发:“实在不行你也说一下你的时间线呗?”   “不行啊,”我说,“我这时间线说了其实跟认罪没什么区别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集看小王绝地反杀! 第47章 超神   其实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是不觉得我在狡辩,我还是比较坚定地相信自己不是凶手。   阿奇、思思、碧莲他们不会理解这种感觉,因为他们只是在玩家角度思考逻辑的合理性,但是陈先生教了我那种“作者视角推理法”之后,这样的“真相”根本说服不了我。   这里最大的一个漏洞就是对我的不利指向太明确了——我是化学老师,我的房间没有炭,尸体呈现樱桃红色,好几个人知道我被校长威胁,甚至还有个目击者全程看见我干了什么——这特么还需要盘嘛?剧本杀是这么玩的嘛?真要这样,作者还不如直接把“凶手”俩字儿写我脸上算了。   而陈先生既然这么卖力地掩盖真相,其实我几乎能确定他就是凶手,但只有我一个人投他没有用,我必须让其他三人相信我,和我一起把他投出局才行。   我琢磨了一下,想到一个切入点:“等会儿,‘尸体呈红色意味着死于CO中毒’这个信息,线索里没有对吧?我是化学老师,所以我才知道这件事,但这其实应该已经超出常识范畴。如果线索卡里不给信息,那么在场除了我以外,应该还有至少一个玩家的剧本里有这个信息吧?否则只要我不说,旁人根本就不知道真正的死因是CO中毒,这还怎么接着玩呢?”   我看向陈先生:“所以我觉得你的剧本里必定有跟CO中毒相关的信息——你应该也想到过这个杀人手法,而且你确实实施了。”   “我确实有相关信息,但是跟杀人没关系。”陈先生说着翻开剧本,“昨晚8:00点上床睡觉之前,我点燃了炭盆,由于想到密闭空间烧炭会引发CO中毒,导致血液携氧能力降低,最终通体发红而死,所以我特意给宿舍窗户留了条缝——我看本时还好奇这段写这么复杂有什么用呢,原来是指向你的杀人手法。”   我连连摇头:“你是真能装啊。”   他特么选这个本就是奔着获取化学小知识选的!他敢说他看到这段时“好奇有什么用”?他一看到这段肯定就在心里标红加粗了!   但此时我有了一个很可怕的想法——陈先生不会是找到了这个剧本的漏洞吧?   这个剧本的人物关系设计是很巧妙,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它对于凶案的处理也是天衣无缝的。   是,这个本可能已经有成百上千人玩过了,可能确实是昂贵的高质量本。但是这只是意味着,目前玩过这个剧本的人,都只发现了作者本意中的“真相”。   我的意思是,这毕竟只是一个剧本杀游戏,而不是现实。   在现实中,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但是从我们目前所看到的剧本、线索去反推,能得到的合理解释或许远不止一个。   我知道作者设置的凶手一定是【化学课代表】陈先生,但是如果陈先生真就给我编出另一套完全合乎线索的“真相”来,把我指做凶手,那我其实没有任何辩解空间。   如果他现在呈现给大家的,确实都是合乎逻辑、颠扑不破的,那我就算从作者视角指出再多不合理性,也没有人会相信我,他们只会觉得我在狡辩。   陈先生本来就写过剧本杀,他绝对是有这个本事的。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如果拆不破他的这套“真相”,那不如想一想作者心中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我的优势在于,我很确切地知道凶手是陈先生,那么或许可以反推一波。   我烧的炭绝对因为什么原因,被倒掉了,或者说熄灭了。   而那之后,陈先生进入教室,重新烧起了一堆炭,这才是真正的致死原因。   那么不妨从“我的炭是怎么没的”盘起。   被倒掉的可能性不大,因为没有线索显示哪里找到了一堆多余的炭灰、木炭。   那么大概率是熄灭了,我的炭烧得好好的,为什么会熄灭呢?   或者说是谁灭的呢?这人为什么要灭火呢?   是为了救校长吗?这不太可能——首先我、阿奇、思思都想杀他,而碧莲的身份与化学无关——如果她的剧本里也提到烧炭会使人中毒,这会显得我和陈先生的身份信息非常鸡肋。   陈先生就更不可能了。因为我的逻辑推理建立在“陈先生是凶手”的基础上,他犯不着先灭了我的炭火,然后自己再烧一堆。   那么如果灭掉炭火不是为了救校长,还会是因为什么呢?   可能看我一直不说话,他们几个也挺尴尬的,碧莲试图劝我:“其实这算是盘穿了吧?这个本子确实对凶手不是很友好,是有点难玩的。”   我没有应她,只是幽幽看向快绷不住笑的思思:“你那个冰冻的猫尸其实没扔在铁桶旁,是扔桶里了吧?”   *   尼玛。   我一开始是真没想到他们俩之间还能有合作,思思刚刚都把陈先生损成啥样了啊,真就谈妥了之后不计前嫌接着玩呗?   但是仔细一想,这确实是陈先生惯用的技俩——在玩《大难咒》时他就给我灌输过类似的思想。   当时硕硕也在,玩的是六人本,我清楚地记得他跟我说“我们是共犯,这样我们已经有两个人了,只要再骗到一个人,能保持平票,那你就脱罪了”。   那么在这本《杀死校长》里,作者没有给陈先生队友,他就自己创造了一个队友。   他很可能一上来就对思思全盘托出,承认自己是凶手,确保思思能投对真凶并得分。   相应的,思思给他的回报是配合他撒谎,帮他脱罪。   这样的话,最终只有我和思思会投他,剩下三票都会挂到我头上。他会因逃脱成功而得分,而我则会因被公投出局而扣分。   可以看出,他显然已经给思思设计了另一套完全合乎线索的时间线——难怪思思这次说话那么流畅,不是因为她在私聊时已经说了一遍,而是陈先生早已带着她练习了好几遍!   听我这么一问,思思脸上的笑意立刻烟消云散:“怎么可能,你说话要讲证据好吧,猫尸就是在铁桶旁发现的啊,线索卡上都写着呢!”   她当然不会承认,我也确实没有证据,所以还要接着往后推。   思思是9:30进入教室,捶了校长。然后为了将猫尸破坏,她把猫尸丢进了我点燃的炭火中,之后便很快离开了。而猫尸化冻流下的水,很快浇灭了我的炭火。   也就是说,我的炭其实刚烧起来没多久就灭了。   那我们再想想陈先生的炭是什么时候烧的。   其实陈先生目前暴露出来的时间线应该都是真的——他确实跟踪了阿奇,而且也先阿奇一步跑回宿舍躺在床上,那时候是11:30。   这已经得到了阿奇的印证,他说过他回到宿舍时,舍友看起来都在熟睡。   那么陈先生想要等阿奇睡着后,再偷摸爬起来返回教室烧炭,这最早最早也得0:00往后。   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动机倒是好盘——估计是作为阿奇的舔狗,想去帮阿奇善后。   但他没想到,当他来到教室,却发现阿奇只刺到了校长的肩膀,校长还没有死。   再一看现场——有炭盆,有湿布封窗,他应该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就像他说的,毕竟化学学得好嘛,一看就知道我在搞什么小把戏了。   我毕竟装神弄鬼吓唬过他心爱的阿奇,他一方面可能是为了嫁祸给我,一方面就是为了帮阿奇彻底杀死校长。   总之,他把猫尸拎出来,放在一边,然后重新点燃了炭火。   这时候我倒想了一下,受潮的炭还能不能点得燃,然后就记起了食堂的线索卡中有一张是——【木炭没有少,但少量木炭受潮】。   如果说这些受潮的炭,其实是陈先生从教室带过来的,那可比说是“思思捣鼓冰块时沾湿的”听起来合理得多——陈先生很可能有一个去食堂把受潮的炭换掉的步骤。   这么一来,强调“木炭没有少”,其实是在告诉我们,陈先生从食堂带到教室的新炭和受潮的炭是等量的。   他烧的这些新炭,也得三个小时才能致死。   这么一来就有个非常不合适的点——我在凌晨3:00去教室取走了用来封窗的湿布。   陈先生最早最早0:00才能再次到达教室,然后还得来回换炭,怎么说也得再耽搁掉一个小时。   也就是说,在陈先生烧炭不可能烧满三个小时的时候,我就已经取走了湿布,使教室空气恢复了流通。   那校长应该不会死才对。   但是校长确实是死了。   唯一的解释是,陈先生烧炭的“三小时”区间,并不在我取走湿布之前,而是在之后。   他得在我取走湿布后,自己重新封起窗户。   那这个时间就非常紧,因为阿奇去教室确认校长死亡,是早上6:00的事。   可以确定,陈先生的“三小时”烧炭区间,应该大致是在凌晨3:00-6:00左右。   我觉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看向陈先生:“凌晨3:00我去教室回收湿布时没有开灯,当时你是不是也在教室里?”   *   我感觉我都能从陈先生的眼神中看到宠爱了。   我毕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剧本杀小玩家,看我玩得这么拼,他估计也挺有成就感的吧。   但是成就感归成就感,他肯定是不会给我放水的:“你这是从结果编过程,这没有用。你首先主观臆测我是凶手,然后去推出一些完全没有证据的情节,这就有点强词夺理了。”   我说:“怎么会没有用呢?一个人,究竟是0:00死还是6:00死,肯定是有区别的。”   我觉得我的任督二脉打通了,我这把可以超神了。   这次我的眼神锁定探长先生:“先生,咱们次玩的是个本格本对吧?”   探长莫名:“是啊,你们不是问过了吗?”   我又确认道:“所以这本的杀人手法是贴合现实的对吧?”   探长跟我点头:“绝对贴合现实。”   我最后问道:“那也就是说,如果死者死亡时间过长,已经足足有约莫六小时了,他会出现尸僵现象而无法被垂直吊起,对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码得我鸡皮疙瘩哗哗的。   由于今天也是双更,请容我打波广告:   ①亲们觉得文文还不错的话,可以收藏一下作者哦~~   ②专栏有完结文《末世研究员》(其实就是小王构思的小说,这里套用了一下),逻辑不崩,人设稳定,可可爱爱又正正经经,感情线甜到爆炸,可以去看看哈!   20:00见! 第48章 现场还原   “凉了呀,教会了徒弟没师父。”陈先生好给面子地拍拍手,“被你发现了,玩不过了,玩不过了。”   思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草!你好聪明啊,你怎么想到的?”   碧莲问道:“所以从死亡到发生尸僵大概需要多久?”   阿奇说:“不太清楚,但六小时肯定早就僵了——不过如果尸僵时间很重要的话,作者应该要给出相关线索吧?现在线索卡和剧本里都没提到,那这算是剧本漏洞吗?”   而我正式开始了装逼时间:“不是,尸僵时间本不该是个重要线索。作者只是按照现实世界的生活常识顺顺溜溜地往下写而已——死者是早上6:00左右死的,那当然还软乎乎的,可以被垂直吊起。如果按正常的玩法,只要我们盘出思思的行凶手法,追问出猫尸当时是被扔进铁桶里了,那立刻就可以排除我的嫌疑——毕竟思思不是帮凶,她本就该和我们一起合力追查凶手,所以发现自己不是真凶后当然会积极给我们提供信息。”   我说:“但是作者也没想到还有这种玩法——【化学课代表】和【神秘女孩】达成了合作,这两个人物一个是体委的目击者,一个是我的目击者,合作后几乎可以覆盖整个剧本,当然就可以编造出另一套剧情。唯一不合理的就是死亡时间提前了太多,如果不考虑尸僵现象,那确实就是完美的——如果非要说,作者没有给出相关线索,所以不用考虑尸僵现象,那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的话以往的玩家们早就会发现这个不合理处,这个剧本也就不会成为一个高价的质量本了。”   “所以说,我们现在其实可以复原一下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6:00,我去校长办公室,约校长9:00在教室见,这个过程被思思看见,思思开始行动。”   “6:30-7:00,别人都在吃晚饭,思思去杀了一只猫,并冻在食堂储存肉类的冰柜中——这导致一些肉上面沾到了猫毛。”   “7:30所有学生回到宿舍。”   “8:00我去查寝,除了思思已经外出,所有人都在。”   “8:30思思到达食堂,取出棍状猫尸装入布袋,并放了些碎冰在布袋中,用以保温。但所谓的‘在这个过程中沾湿木炭’,应该是陈同学帮她编的台词。”   “9:00思思到达教室,途中布袋一路滴水,但她顾不上这么多。同时我也到达教室,于是她躲在外面目睹我给校长下安眠药并烧炭。但因为化学知识匮乏,她不知道我这是为了杀死校长。”   “9:30我离开教室,思思进入教室。她用棍状猫尸捶打校长后脑,然后将猫尸扔进炭桶,造成炭火熄灭、木炭受潮。但校长并没有死。”   “10:00思思回到宿舍,我到女生宿舍查寝后离开。”   “之后过了一个小时,11:00,四处追杀我和校长的阿奇,终于找到教室来,用匕首捅伤校长,校长依然没有死。同时,这个过程被跟踪他的陈同学看见。”   “11:30,陈同学和体委阿奇一前一后回到宿舍。”   “这之后,就是陈同学的发挥时间。”   这里我做了一点分析:“我在凌晨3:00回收了我用来封住教室窗户的湿布,如果陈同学在这之前烧炭的话,根本烧不够三小时,所以他的三小时烧炭时间应该在这之后——恰好是凌晨3:00-早上6:00。那从这往前推的话,其实他的时间线是可以被卡死的。”   然后我就继续了:“凌晨1:30,见体委阿奇已经熟睡,陈同学为了帮他善后,起床离开宿舍。”   “2:00陈同学到教室,对教室环境和校长的情况进行勘察,决定借用我的思路杀死校长。他将猫尸拎出放在一旁,然后带上已经受潮的炭离开教室。”   “2:30陈同学到达食堂,将受潮的炭放回炭堆,又取走了等量的新炭。”   “3:00陈同学返回到教室,同时我也到了——可能是他还没来得及开灯,也可能是听到我的脚步声就关灯躲了起来,总之我没有发现他。我当时以为教室内已经满是CO,担心爆炸,所以也没有开灯,冲进去拿走湿布就走了。而陈同学立刻进入教室,重新封窗,并烧起炭火。”   “这样完成杀人行动后,陈同学启程回宿舍。”   “早上6:00日出,阿奇到达教室,此时校长刚死透,阿奇脱掉校长的衣服并将他吊起。同时陈同学在宿舍醒来——他没有和阿奇私聊过,根据他说的‘醒来时阿奇不在’,那我觉得他真是这个时间醒的。”   “那么6:30,陈同学到达教室回收湿布。”   “7:00陈同学到达食堂,把湿布处理掉,并装作刚吃完早饭的样子和同学们一起往教室赶。”   “7:30他到达教室。结束。”   阿奇不解:“可他刚才说他6:30-7:00在食堂吃饭,还吃到了猫毛,这么细节的东西编不出来吧?”   思思也不装了:“那个是我告诉他的。他从早上6:30往后的时间线都是从我这边照搬过去的。”   我迫不及待地看向陈先生:“怎么样?是不是全对?”   “差不多吧,”陈先生说,“凌晨3:00那会儿的时间线有15分钟左右的时间差,不过也不重要。然后就是动机方面有点偏差。”   随着他的自白,这本剧本杀的最后一部分,也被还原出来:“我半夜起床去教室,确实是为了帮体委善后,但是到达教室后我发现校长没死,那时候我其实并没有打算要杀他。直到我发现了堵窗的湿布、铁桶里的炭,我明白肯定又是化学老师在搞鬼——这时我才决定要杀人。我不是借用你的思路来杀死校长,而是为了让你成为杀人凶手,才杀的校长。”   那我就奇了怪了:“你就这么恨我吗?就因为我用那些小把戏吓唬阿奇?”   他说:“不是,是因为你留的那个字条——‘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以为你是发现了我偷偷划破女孩裤子的事,专程来恐吓我、威胁我的。后来我把木偶娃娃装扮成你的样子,其实也不是为了委婉地提醒体委,而是为了引导体委去整你。”   “到了今天凌晨,我来到教室,阴差阳错地发现你欲杀校长未遂。我想着只要你成了杀人凶手,就会带着我的秘密从这个学校消失了,这才设法重新点燃了炭火。”   “怎么说呢——其实在这个故事里,【化学课代表】这个角色本来倒没有多坏,只是有点受虐的爱好,然后想惩戒惩戒虐猫的人而已。但是由于做贼心虚、产生误会,这孩子太过急切地想掩盖自己的秘密,最终走上了绝路。”   “当他点燃那堆炭火时,其实他还没意识到,杀人凶手将不再是化学老师,而是他自己。”   *   窗外夕阳西下,《杀死校长》这个剧本,终于也有惊无险地杀完了。   在这场里我和陈先生之间算是进行了一次小小的battle,但是陈先生说自己“玩不过了”,也是太谦虚了。   这把我能赢他,其实只是因为恰好他是凶手而已——如果反过来我是凶手,也一样不可能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过。   甚至在这场剧本杀当中,他进行的那些操作,比我这样单纯的逆推,难度可要大得多。   至少我这种逆推他也能做得到,但是像他那样发展队友、重编剧本,于我却很难。   所以每当想起陈先生说,他玩剧本杀从来玩不过涵涵,我就觉得可怕。   如果涵涵连当凶手都能不被陈先生揪出来,那才是真正的高维碾压。   *   离开店子之前,思思在购物软件进行了销单确认。   然后陈先生那边先是收到了“订单完成”的提醒,紧接着就是“店铺关闭”提醒。   从这一刻起,陈先生终于摆脱了陪玩身份,我看见他长长地舒了口气。   相比之下,思思看起来情绪很是低落,并时不时瞄我一眼。   碧莲和阿奇离开时的走位,显然疏远了一些——不管是走路还是坐电梯,都不再挨得那么近了。   碧莲看起来心情不错。   她应该已经为阿奇的存在苦恼好久,现在种猪三番五次突击检查未果,阿奇也同意结束与她的情人关系,她终于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而阿奇则看起来心事重重。   他似乎并不确定,所谓“结束情人关系”之后,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继续做朋友。他为此矛盾不已、满腹纠结。   那我呢?   我为玩了这样一把游戏而兴奋,为陈先生重获自由身而高兴,同时也为以后不能再和他一起玩游戏而感到失落。   不过当然,还是高兴的成分更多一些吧,毕竟我也不爱听思思老对他进行言语调戏。   思思和碧莲得坐电梯去地下车库开车,陈先生、我、阿奇三个没车的穷鬼便在一楼下来,一起出了这个破旧商场。   可能是想着以后未必还有机会一起玩吧,这次阿奇离开前特意跟我打了招呼,说多谢我跟他聊天什么的。   我跟他说客气了,我本来也没说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然后他就跟我摆了摆手,一如往常地只身向N大的方向走去。   可能是因为那背影太过凄惨吧,我还是叫住了他。   我说:“阿奇,我送你句忠告吧。”   他半转过身来,给我使了个“你说”的眼神。   “明年大四找工作时,谨慎选择教培业。”   *   “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陈先生说着习惯性地摸了根烟出来,“真是佩服你,跟那种人也能聊得起来。”   我刚想回应点什么,便见他拿烟的手微微有些抖。但抖了三秒后,他还是把烟收了起来。   我也是这时才意识到,陈先生最近抽烟的频率已经明显降低了。   于是我很快忘掉了阿奇的事,只是好奇道:“你怎么了?最近在戒烟吗?”   “算是吧。”他说着已经往跟我相反的方向走去,“今天结束得早,你早点回家吧。我今天下午的活儿都没做,得去趟公司。”   “哦……”我迷惑地应着,看着他快步走远。   就这样,我这个一周六天班的人,还算愉快地度过了难得的三天假期。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斑斓的夕阳,感慨这次假期的充实。   但想到明天又是如痴如醉的工作生涯,还是惆怅得想叹气。   当我走出商场门口的小路,来到十字路口时,思思那辆人鱼粉的小车车恰好也从我身边路过,我就礼貌性地跟车子挥了挥手。   没想到的是,小粉车渐渐减速,在我身边停下了。   思思打开了侧后方的门,理所当然地唤我道:“小王上来。走,陪姐姐去喝酒!”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还会有第四场剧本杀,但是是四人本,不会再有陈先生了。   一方面是他没有理由再参与了,另一方面是我没有理由再写他了。   第一场他把小王骗得团团转,第二场剧本是他写的,第三场他和小王进行了掰头。第四场他要是再参加,我也不太知道该怎么安排他了TAT   另外本文正文部分其实都很日常,没有鬼神,没有恩怨情仇,所以不用担心什么,只是记录小王的工作、生活、成长而已。   ====================   # 日常杀·团建   ==================== 第49章 拜托您了   那时我站在小路和大路的十字路口,有过一瞬的天地倒悬之感。   我看着那辆粉色汽车里伸出的纤纤玉手,总感觉它在娇声唤我“大爷,快来玩儿啊”。   这是一种诱惑。   “小王上来。走,陪姐姐去喝酒。”   我似乎从未收到过这样让我心动的邀请。   那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就好像我本该和她一起玩。   那样亲昵的相称与自称,就好像我们本就是很好的朋友。   那项充满狂野气息的活动,就好像在为我打开一扇大门。   一扇通往里世界的大门。   我很清楚,作为一个听话、乖巧、懂事的小王,我应该立刻微笑拒绝,然后老实回家码字,早早休息,准备迎接明天的工作。   但是我也知道,只要咬咬牙,上了这辆车,我可能就能为那些困扰我已久问题找到答案。   “如果你是在思考自己为什么没朋友,或者说为什么朋友很少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朋友少一般是因为人对自己的定位有偏差,所以找不到让自己觉得舒适的环境。”   陈先生曾这么说过,我对此深信不疑。   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现在我所表现出的是我真正的样子吗?   我要做的事都是我真心想做的吗?   我也很好奇,如果我尝试走出妈妈为我营造的模板,如果我真的去做一次妈妈不会允许的事,我的世界会崩塌吗?   从思思背后又探出一个脑袋,我才发现碧莲也在后座上:“一起去玩嘛!结束后让李叔开车送你回家就是了。”   炽热的夕阳渐渐褪去,夜幕压来。   我问道:“额,大概要花多少钱?”   *   妈妈的想法是对的——只要我一直跟硕硕这样的人生活,做着正经工作,再加上我从小被灌输的警惕性,就可以很大程度地规避危险。   她其实应该知道,我内心深处有向往疯狂的一面。   从别的女孩看《守护甜心》时,我看动漫就爱看打打杀杀;我会喋喋不休地跟她说我的女同桌好酷,她有很多哥哥姐姐会“罩着她”;包括我写小说也总是天马行空,我觉得现实枯燥无味。   甚至当我长期闷在家里,我的脑袋里会冒出许多奇异的想法——我跟妈妈说过我以后想纹两条大花臂。   对此我妈兴致缺缺,连个中利害都没跟我分析,只说了一句:“我看你像大花臂。”   现在想想,这得是对自己女儿的心理有多么强大的掌控度啊。   她当然不会同意我纹花臂,那是一个会导致我与很多工作无缘的行为——至少现在给我饭吃的教师工作,就不会接纳花臂选手。   但是她完全不担心我真的去纹,因为她明知我没这个胆子。   作为一个妈妈,她真的已经做到极致了。   原本我永远不会遇到思思、碧莲这类人,我那些疯狂都已被连根拔起,我早该与里世界完全绝缘。   但是这个世界上,渐渐涌现出了一些,她这个年纪的人所不会知道的娱乐方式。   一次次的剧本杀约本,终究为我打开了表里世界之间的通道。   *   就是贫穷对我形成了些许制约。   本来思思说的是去她常去的酒吧,花销大概小两千。   我特么当场拒绝,这个价我买陈先生一次都肉痛,别说跟她们俩去喝一晚上酒。   思思一把抓住我的袖子:“我靠,你跟我谈钱就太见外了,我请你就是了!”   我说:“你为什么要请我?”   思思气不打一处来:“嘿,怎么我请客还得求着你了……”   碧莲可能更能理解我的心态一点,在后面打圆场道:“不行就去小野师傅家嘛,正好也吃点酒肴垫垫肚子,我都有点饿了。”   这似乎也正撞在思思的兴趣上:“也行哎,我还真有点想念他家的大竹荚鱼下巴了——500一个人,去不去?”   可能是跟前面的小两千比起来,500听起来温和很多吧,我稍微算了算,最终决定上了这艘贼船。   *   开车的依然是上次见过的那个西装革履的司机,应该就是碧莲所说的“李叔”。   看起来年纪有些大,头发已经白了一部分。   他之前叫思思“小小姐”,那意味着思思家发家的应该是爷爷辈的人,这样从上到下才会出现“老爷”、“少爷”、“小小姐”的称呼。   陈先生应该也是因为这个,才专门在网页上搜索那款购物软件运营商“三代以内家属”的姓名,然后就顺利揪出了思思。   司机李叔一路都很沉默,看起来已经习惯做一个工具人了。   相比之下,思思和碧莲吵得我想跳车。   思思和碧莲真是给我展示了一下刻板印象中“闺蜜”的样子。   她们多得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地方。   思思瞧不起碧莲小三上位,老话里话外地嘲讽她,还爱看她出丑。   碧莲瞧不起思思仗着家里有钱锦衣玉食,总觉得思思除了有钱以外什么都不如自己,时不时会露出不屑的微表情。   但是她们似乎也互相离不开对方。   碧莲已经说得很清楚,思思是她的老同学,是她“上等人”身份的证明,也是她攀附种猪的唯一渠道。   而思思,似乎有着那种所谓“富人的空虚感和寂寞感”——这可能来源于她复杂的家庭关系。任何一点小事都可能让她突然不悦,所以她很需要这样一个愿意守在她身边、愿意听她话的小狗腿。   除此以外,她们共同语言确实很多。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碧莲特意经营的,反正她对思思感兴趣的一切都很了解,思思起个话头,她们俩可以叽叽喳喳聊出外太空。   超大的音量、超高的音调、超快的语速,给我一种被殴打了一路的感觉。虽然她们也试图把我拉进谈话,但我对她们喜欢的乐队和男团实在都不太了解,只能简单附和。   好在思思她们选的这家店不算太远,很快就到了。   所谓“小野师傅”的店,开在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上,甚至都没有招牌。我只能从厨师的姓氏和外墙的一些花纹元素,得知这是一家日式料理店。   司机李叔留在了车里,我跟着思思和碧莲下来,进入店中。   当她们走在前面嬉笑打闹时,我在后面定了个零点的闹钟,并给硕硕发送了我的定位。   硕硕给我发来一个问号。   我回:暂时没啥事,但今晚零点我要是没给你报平安,你帮我报个警。   *   这没办法,我跟碧莲、思思一共也就玩过三把游戏,最基本的自我保护措施还是要做到位。   我们进门时碰响了门口的风铃,于是立刻有个和服小姐姐迎过来,用日语说了句“晚上好,欢迎光临”。   我毕竟动漫看得多,虽然不太会说,但是能听懂这种程度的寒暄语。   而我身边的思思和碧莲都用日语回应了“晚上好”。   看来确实是常客啊。   我正寻思着要不我也模仿着说一下,毕竟就这一句也不是很难。   然后我就瞧见思思快走几步,用流利的日语和吧台后的主厨师傅聊了起来。   不是。   怎么回事?   我记得阿奇跟我说过,碧莲大学时是学小语种的,那难不成思思也是?   碧莲看我愣住,便跟我解释道:“你可能没看出来吧?思思是中日混血。”   这我上哪能看出来。   非要说的话,我确实在第一次见到思思时,就觉得她的打扮是一种“干练的日系风”,那大概就是因为她受到了日系审美的影响吧。   和服小姐姐很快安排我们在吧台前坐下,可能是看我面生,就小声跟思思打听了一下。   思思张口想日语回应,但显然一下子又烦了:“哎呀,今天就中文说话吧,翻译来翻译去累死了,反正小野师傅又不是听不懂。”   于是和服小姐姐便转换了语言,用很标准的普通话问道:“那几位有什么忌口吗?”   我:“我不吃豆类。”   碧莲:“没有忌口。”   思思:“忌口便宜的。”   然后碧莲稍微跟我解释了一下,这是N市首创的一家鸡尾酒Omakase店。   Omakase是日语中“拜托您了”的意思,所以没有菜单也无需点菜,只要强调一下忌口情况,厨师便会根据当天到货的食材制定套餐,然后一样一样地做给客人。   这种日料店国内现在很多,不过一般主要是吃寿司,而这家店就特殊在,它的重点放在“鸡尾酒”上。   主厨小野是日本人,能听懂中文,就是说得不太好。那位和服小姐姐是他的太太,其实是中国人,和服只是她在店里的工作服,但会说流利的日语。   所以以往思思和碧莲来时,他们四个是日语交流的。但由于今天我在,他们统一换成了中文沟通。   我们定的500一人份的套餐,包括每人三杯鸡尾酒,三道酒肴——就是佐酒小菜的意思,然后还有一份关东煮。除此以外酒不够喝的话,还可以喝免费赠送的米酒。   由于是周一晚上,店里暂时只有我们三个客人。可能是被店里安静的气息压制住了,思思和碧莲也不再像刚才一样吵闹。   小野师傅将一些薄薄的片状物下锅油炸,同时小姐姐开始为我们调第一杯酒。   我们仨就坐在吧台前安静地看他们表演。   很快,第一道酒肴和第一杯酒就摆到了我们面前。   小姐姐声音轻轻的:“这杯是金酒base加日式玄米茶和百香果糖浆,偏酸口。搭配的酒肴是炸鱼皮。”   --------------------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第三轮日常了,感觉这段会很长哦! 第50章 财阀   我先小小地尝了一口,发现茶味和果味居多,酒味其实很淡,是很标准的女生喝着玩玩的酒。   可能这家店主要就是做年轻女性的生意,所以惯常是这种口味。当然,也可能是看人下料,如果来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就会增多酒的比例。   小姐姐很在意我们三个喝了酒之后的微表情——尤其是我。   她毕竟对我不太了解,可能是在判断我对酒精的接受程度。   其实我之所以敢和两个不甚熟悉、甚至生活有些混乱的女孩一起喝酒,是因为我知道自己酒量还可以。   这没有练过,是天生的。   虽然没有“千杯不醉”那么神,但是每次去爷爷奶奶家吃年夜饭时把干红当饮料都没什么问题,几乎不太会有晕乎乎的感觉,只会不停地出汗而已。   我爸妈两边家族的人恰巧都有这个特点,所以完全是属于遗传。   我以前没怎么在意过这个——我家乡那边虽然盛行万恶的“酒桌文化”,但毕竟也没什么真需要我去喝酒的场合——我那些叔伯舅妈要是在过年以外的时候起哄让我喝酒,也会被我妈骂。   所以我也是在大学里学了《生物化学》才知道,这确实是先天的基因特点——是因为体内含有大量高活性的“乙醇脱氢酶”和“乙醛脱氢酶”,才导致酒精代谢快,并大量出汗。   而如果父母都是“醛脱氢酶基因型”的纯合子,就可以将善饮基因遗传给子女。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了有文化的重要性——我爸的那些同事要是学过这个,在看到我爸喝酒不停擦汗时就该知道,不能找我爸拼酒。   顺带一提,在生活中酒量大的有两种人,一种是像我家一样先天基因比较特殊的人,另一种是所谓“练出酒量的人”。   前者是因为酶的作用,后者则是拼身体——当体内酒精浓度过高,而酶又不够时,就只能通过一种名为“MEOS”的途径进行代谢,这种代谢途径会增加对氧的消耗,造成肝内能量衰竭,肝细胞受损,严重者直至死亡。   所以在我出门上大学之前,我妈千叮万嘱要求我滴酒不沾,一方面是如果别人发现我能喝之后开始疯狂劝酒,那我肯定也是会醉的;另一方面是,万一把别人喝出个好歹来,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总之,小姐姐看着我皱了皱眉头,开始进行调下一杯的准备工作。   我生怕她开始给我加量,赶紧装模做样地伸着舌头扇风:“好辣好辣。”   *   坐在中间的思思看看我:“第一次喝酒?”   我说:“对。”   碧莲可能属于喝酒上脸的那类人,没喝几口脸已经有点红了——专业地说她这是先天缺少“乙醛脱氢酶”,导致酒精代谢的第二个过程无法顺利进行,乙醇转化为乙醛后无法继续代谢,引起肾上腺素分泌过多,从而脸红。   她趴在吧台上,越过思思笑嘻嘻地看向我:“小王一看就是从小到大的那种乖乖女,说不定恋爱都没谈过。”   思思跟我碰了一下杯子,顺势问道:“谈过吗?”   怎么你要给我介绍对象?   我俩的杯子碰出“叮”得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日料店里格外突出。   我喝了一口,然后应道:“没有。”   思思则终于聊起了她叫我来喝酒的本来目的,毕竟她今天玩游戏时已经看了我好几次了:“听碧莲说,你跟姓陈的其实本来就认识?”   我自己又喝了一口,搭了一片香香脆脆的炸鱼皮:“也不是。就只是比较巧,一起玩了一把剧本杀,然后没想到在上班时又遇到了。”   碧莲在一旁忍不住咯咯地笑:“为什么‘上班’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这么好笑,有种小朋友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思思声音闷闷的:“你们在工作场合关系很好吧?”   我说:“还好吧。其实不是同一家公司,只是同一个写字楼而已,甚至还有点竞争关系。”   思思晃着酒杯,问我:“你知道他喜欢你吗?”   我差点被炸鱼皮呛着。   捂着食道艰难咽下后,我问:“何以见得?”   碧莲转向另一边笑去了。   思思撅着嘴巴:“你跟阿奇私聊的时候,他不是从聊天软件催你嘛。当时我看见他给你的备注了。”   “他给我备注啥了?”   “‘美’。”   我这还正等着思思说下一个字呢,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陈先生给我的备注就这一个字。   我说:“哪个‘mei’?”   思思说:“就美丽的美。”   我说:“你冲这就判断他喜欢我,也太草率了。”   思思又跟我碰了下杯子:“怎么呢?”   我说:“因为太俗了。”   何止是太俗,简直是俗不可耐。   他就算给我备注个“美女”我都能怀疑是我长得撞他审美上了,但是就一个“美”字绝对不正常,这里头必有玄机。   我一边思考一边自顾自喝着:“你等我想会儿,他绝对不是那个意思。”   思思也喝起了闷酒:“随意啦,不管他是不是那个意思,我都没机会了。”   我侧目看看思思,问了句废话:“你喜欢他?”   思思瞄我:“你不喜欢?”   我转回头去喝酒:“我顶多算是有点迷糊。”   思思不甘示弱:“那我也是有点迷糊。”   然后我俩安静喝酒。   *   说心里话,其实我觉得思思和陈先生还挺合适的。   陈先生情场失意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经济原因——而且他眼光不错,总是喜欢一些头脑很清醒的小姐姐。   这几乎是个无解的死局。   但如果思思很喜欢陈先生的话,那其实就不存在这类问题,毕竟思思本身已经很有钱了。   当我这么想时,我还没意识到我想得太天真、太简单了。   我只觉得可惜。   我说:“其实你原本可以用更正常一点的方式和他相处的,何必非要给他加一个‘陪玩’的身份。你这么搞他,他心里肯定会抗拒啊。”   “那可不行,得让他从一开始就习惯这种身份才可以。”思思说着喝了一大口,“要是真让他以为我是奔着结婚跟他相处,那才麻烦呢。”   我大概有些明白了:“所以你只是想和他恋爱,并不想和他结婚?”   思思眼眶突然有点湿:“也不是这么回事儿。主要我也不是想和谁结就能跟谁结的。”   我尝试揣摩:“是类似于‘家族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未婚夫’那种吗?”   思思眼泪退回去了:“那是什么玩意儿,你小说看多了吧。”   我说:“那你这是?”   她说:“是这样——我家虽然是爷爷发家,但是日本的外公那边也是大股东。我爸这人混蛋,我小学时他就在外面胡搞,还有了私生子,但当时两边家族生意关系紧密,再加上我妈对这种事接受能力也是强,就糊里糊涂凑合着过。后来我高中时我妈生病过世,碍于我外公的势力,我爸还是没敢把外头的女人孩子认进家门,但我知道我妈一死他就酝酿起来了。”   思思把炸鱼皮咬得咔咔响:“他是把那小杂种当继承人教育的,今年过年时还接到家里见了爷爷,气得我过年直接没回家。我外公那边当然也不会同意,他们跟我爷爷提出的是,按照日本财阀惯用的方式,给独生女谨慎择婿,公司由女儿、女婿经营,家业由女儿、女婿共同继承。”   这方式在我听来格外新鲜:“日本那边都是这么选继承人的吗?”   思思说:“也不全是,但反正有这种方式——毕竟从几个人中选一个牛逼的出来,很容易选到败家子,但是从几亿人里面选一个牛逼的,质量就会高很多。”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   “所以你要说未婚夫啦,家里非逼着我嫁给谁啦,这种事倒是不会发生,”思思说,“但我要是真随随便便找个人结婚,等于是把继承权拱手让给那小杂种,我特么死都不会瞑目的。”   我想我这次是真明白了:“那你确实不容易啊。所以你是使命缠身,必须要找个擅长经营公司的人结婚才可以,所以你和陈先生就算顺利发展,也只能走到恋爱那步?”   碧莲笑得开始捂肚子,思思彻底毛了:“你这孩子怎么就一根筋呢?结婚归结婚,我就不能再包养一个吗?”   *   不是?   我觉得这事儿我一根筋很正常啊。   “哦——”我渐渐开始咂摸出味儿来,“所以你是打算为家族企业联姻,然后……”   然后私底下再养个“真爱”。   所以思思才说“得让他从一开始就习惯这种身份才可以”。   那陈先生溜得好啊。   真要是这么一步一步陷进去了,最后很可能落入万劫不复。   我有点茫然地抬起酒杯,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把酒喝完了。   差不多同一时间,和服小姐姐利索地收走了我的杯子和酒肴碟子,然后将第二杯酒和酒肴放到我面前。   她好像没听见我们在说什么一样,神色如常道:“这杯用到了金酒、自制利口酒和可尔必思,奶甜味会稍重一些。搭配的酒肴是核桃味玉子烧。”   --------------------   作者有话要说:   好赤激。   日常中的非日常感。   我馋了我去开罐奶啤喝。 第51章 一无所有   这次的酒杯很别致,玻璃杯壁上雕刻着樱花元素的纹样。   我端起来喝了一口,就知道我没骗过小姐姐,酒味果然是重了不少。   但比起我过年喝的干红当然还是淡的,我也就没说什么,拿起小木叉开始吃玉子烧。   而思思也一边喝着这杯奶酒,一边讲起了这半年来发生的事。   *   去年年底,由于得知爸爸打算过年那天把私生子带回家见爷爷,愤怒的思思决定过年不回家。   多方约人未果,她在自家经营的购物软件上搜索了“过年”、“男友”、“陪玩”等的关键词,然后从众多店铺中选择了一家最单纯不做作的——一家连照片都不放的。   带着开盲盒的心情,思思下了全款,谁知对方却打来电话,不识抬举地说生意不做了。   声音还挺好听。   但由于下全款时平台有自动接单机制,此时除非思思退单,否则对方必须赴约。   “我当时心情也正不好嘛,我就跟他说姑奶奶给了钱了,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在酒精的作用下,思思的舌头渐渐有些不利索了,“他一下子不说话了,我以为他生气了,结果他只是问我过年为什么不回家。”   “然后我就绷不住了呀,”思思说着嘴巴向下撇去,“我就跟他哭嘛,我说我妈死了,我爸要帮私生子跟我争财产,我他妈不想活了。”   “然后他就答应出来陪我了。过年那天到指定地点见到他时,他妈的差点把我帅翻过去。”   “所以有时不能不信邪,盲盒开出来的东西是真的香。”   说完这段,思思喝了口酒,平复一下心情。   碧莲看起来彻底醉了,无力地趴在吧台上,用手指头沾酒在桌上写写画画。   我小口小口喝着,听思思接着说。   思思说,她看得出陈先生并没有把自己当一个陪玩。   他就像带着一个心情不好的小妹妹一样,跟思思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甚至还会负责付钱,最终等于那天做了场赔钱买卖。   最后分开时,陈先生跟她说,人都会遇上各种各样不如意的事儿,想哭就哭,想玩就玩,不要老把“不想活”放在嘴边,实在撑不住了还可以去和心理医生聊聊。   他说,人只要愿意活,有的是法子解决“如何活”的问题。   思思觉得这都是场面话,她直言自己的人生太可悲,快乐的时候总是这么短暂,烦恼却一个压着一个。   陈先生说这不是她可悲,是所有人都这样。   人来到世界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哭,因为人生来就是含辛茹苦的。   *   思思咕嘟咕嘟又喝了一气儿,险些被酒气呛到:“第二天我就想再约他,但是却发现他已经把网店注销了。虽然我还保留着他的社交账号,但怎么约他都不出来,发红包也不肯收。”   她说:“我当时就是很后悔。为什么过年那天没打听打听他住哪,在哪工作,不然我直接杀到他面前去了。”   当然,凭思思的财力和人脉,真要查陈先生的住址和工作地点,倒也不是查不到。   但由于她明知自己还得跟私生子争家产,婚事不能当儿戏,于是暂且把这当成了一个让自己清醒清醒、转移视线的契机。   她在家族旗下的软件运营公司挂职,平时也不需要打卡上班,那段时间就经常和一些与自己同阶级的哥哥姐姐厮混,或者找一些小陪玩到处逍遥快活。   直到四月里,因为爸爸对私生子越发关照,思思与爸爸爆发争吵,再次崩溃。   那天她去了公司,对运营部的两个职员威逼利诱,强行重启了陈先生的网店。   但是做这种事思思本人毕竟也是怕的,所以她一时没敢下单。   真正下定决心,是玩《大难咒》那天,约好的陪玩竟胆敢迟到,这在思思满是阴霾的心境里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打开手机,最后一次尝试在聊天软件约陈先生,陈先生只回了她一句“在工作”。   于是思思骂了一句“草”,在我的注视下打开了购物软件。   *   如果说到此为止,思思都还是把陈先生当成一个陪玩,只是希望能常把他约出来而已,那么这之后陈先生愈发冷淡的态度就进一步刺激了她。   自愿出门陪一个有轻生冲动的小姑娘,和被迫以陪玩身份参加游戏,这区别毕竟还是很大。思思的这番操作反而将陈先生推得更远。   同时思思也开始不满足于如此疏离的关系。   思思其实很早就想过,既然这辈子注定不能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的丈夫,那真到了要结婚时,便不妨与丈夫达成协定——婚姻等于事业,实际各玩各的。   她一直知道,将来的自己必定在拥有一段表面婚姻的同时,私下再和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男人交往。   那既然如此,先后顺序似乎也不重要了。   她的目标发生了转变,她希望让陈先生对她的这种陪伴,变成一种长期且深入的关系。   这本不该是件难事——她知道陈先生家境不好、生活压力大,像这样的人只要稍稍尝尝赚快钱的甜头,就会欲罢不能。   她觉得不管陈先生表面再怎么一本正经,他总归是有几分那方面的潜质在的——既然开了一家这种网店,就足以证明他动过吃软饭的心思。   但是在玩第二场剧本杀——也就是《醉暖阁》时,她发现陈先生全程一直在躲着她,任何肢体动作都在与她划清界限。   他甚至借用和阿奇之间的那场冲突,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至少我是陪玩不是陪床,而且我也没陪有夫之妇。”   思思意识到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也就是那之后没几天,碧莲开口向思思索要陈先生的网店链接。   毕竟种猪找来剧本杀店子里的时候,同时看见了阿奇和陈先生,那如果想帮阿奇转移视线,陈先生就是最佳人选。   碧莲当时也不知道思思有这么多心思,就大概地跟思思说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她说:“反正只要稍微查查消费记录就知道他和我没关系,对他来说也没什么损失——而且你不觉得好玩嘛?一个陪玩还那么多‘职业操守’,我还真想看看当他不得不陪陪有夫之妇的时候,他会是什么表情。”   而那时思思的心里,也打起了自己的算盘。   可能生活上的压力、一次又一次地赚快钱,都无法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那如果他连工作都没了呢?   思思和碧莲不一样——碧莲连一天班都没上过,思思毕竟还是在公司里待过的人。   她很明白在这些人多嘴碎的地方,流言一旦产生,便不是“解释清楚”就能停止的。   按种猪的智商和脾气,一旦闹到陈先生的公司去,立刻就可以把他的名声搞臭。   然后他的公司就会鄙视他,他的上司就会压迫他,他的同事就会排挤他。   他终将不得不卷铺盖走人,因为一场冤枉而彻底失去经济来源。   到那时,什么自尊、脸面、操守,都将是扯淡。   直到和我喝酒的现在,思思依然认为,如果那个人工客服没有在无意间将这一切暴露给陈先生,那她最终是会成功的。   我一言不发,只是和她碰了下杯子,仰头把杯中奶酒一饮而尽。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都不忍心告诉她,这工作陈先生本来也不想干了啊。   *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有点佩服碧莲和思思。   我佩服她们的自信,她们似乎总认为自己玩得过陈先生。   这样的自信或许来自于她们对自己“上等人”的定位——她们所俯视的东西,必然可以被拨弄于指尖。   这样的自信也来自于她们的无知——她们对我们的生活方式太想当然了。   碧莲因为从未工作过,便不知道公司里人言可畏。   思思因为见惯社畜,便以为一份工作就可以致人于死地。   此时碧莲已经趴在吧台闭起眼睛,思思也开始晕晕乎乎。   我将空杯放下,感觉自己好像个大侠。   我说:“思思啊,你有真正理解陈先生说的那句话吗?”   思思模模糊糊地应我:“哪句?”   我说:“人只要愿意活,有的是法子解决‘如何活’的问题。”   思思问:“什么意思呢?”   “这是在说生命的力量啊。”我看向她,“有些人虽然贫穷得一无所有,不得不靠出卖劳动力为生,但他们才是社会财富的创造者,是未来新社会的建立者。永远不要低估他们努力生活的决心,永远不要误以为自己可以在他们的世界中搅弄风云。一份工作没了,还可以用其他手段谋生,这世上多的是不管在什么境遇下都不会软弱和妥协的人,他们有的是法子解决‘如何活’的问题。”   思思喝多了,也不知道听不听得见,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在我说话时,小姐姐收走了我的空杯空盘,此时已将第三杯酒和酒肴递到我面前:“这一杯是金酒base加苏打水和桂花黄瓜糖浆,有着清香的甜意和绵密的气泡感。搭配的酒肴是小香菇。”   我说:“稍等,容我先去趟厕所。”   *   在听思思讲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时,我其实有过愤怒的时候,但是听完之后反而觉得不气了。   有种招式花里胡哨,然后伤害为0的感觉。   倒是两杯酒下肚,撑得实在受不了,上厕所才是当务之急。   厕所在碧莲那一侧,当我轻声哼唱着“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走出来时,恰看到了碧莲用酒液写在桌上的,尚未干涸的字迹。   可能她当时也在思考陈先生给我的备注是什么意思吧,我看见桌面上写的是一个“美”字。   而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这字正好是倒过来的。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备注的含义,因为我分明地看到了三个字——   大,王,八。   --------------------   作者有话要说:   黑色的字越码越红。 第52章 门当户对   怎么说呢,虽然是骂我,但是对于“分析出个中玄机”这件事本身,我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所以我立刻就告诉了思思和碧莲,换来的只有她们的无情嘲笑。   她们似乎并不能理解这种拆字解字的乐趣。   随意吧。   我不高兴地在心里骂她们肤浅,拿毛巾擦了把汗,然后闷头饮酒。   刚喝了一口,我就惊得抬头看了一眼和服小姐姐。   她也正微笑地看着我,看样子是知道这杯能让我喝舒服了。   确实,在这里喝酒,前两杯就像是调酒师和食客的相互试探。   我品她的味,她看我的量,两杯磨合下去之后,第三杯自然是很合口味。   好在这一杯杯子够小,所以依然不至于让我喝醉,但那个辣味确实是够劲了。   相比之下,碧莲和思思的第三杯,酒精成分都少得可怜。   碧莲早就不太行了,思思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发现思思酒量其实很浅,她只是喝酒不上脸而已——这种体质其实比碧莲还惨——这属于体内缺少“乙醇脱氢酶”,酒精代谢在第一个过程就进行得不顺利,导致乙醇在体内积聚,麻痹人体神经。   她确实已经有些混乱了:“我真的好羡慕你啊,感觉你什么烦恼都没有。”   我说:“那是我一天讲十个小时课时你没看见。”   她说:“这不都是小烦恼?”   我真想大嘴巴子抽她。   碧莲小睡了一会儿,这时差不多清醒过来了,一边喝酒吃小香菇,一边安静地听我和思思说话。   其实主要还是思思在说。   她跟我讲今天下午的事。她说当她意识到陈先生已经什么都知道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懊恼也不是恐惧,竟是害怕陈先生会生气。   我说:“这正常,谁不怕他生气。”   她说:“你那是被骂多了。我不一样,我这是他妈爱情。”   我说:“是爱情你还想把人家工作搞掉。”   她说:“爱就是疯狂,是束缚,是占有。你个小屁孩懂什么爱情。”   我说:“爱是克制,喜欢才是放肆。”   她说:“别给我搞那些非主流文学,一股子酸臭味。”   然后我闭嘴了,她就接着往后说。   她说到自己和陈先生去隔壁私聊,一时心慌就想虚张声势,说了好些过分的话。   虽然她有很大把握,认为陈先生作为一个男人,不太可能会把事情闹大,但万一他要是刚起来非要捅出去,那她爸爸就更有理由安排私生子进家门了。   于是陈先生还什么都没说呢,话就被思思说完了,到最后说到“反正我又没真把你怎么着”、“要多少钱不行你开个价”。   陈先生就一直等到她消停下来,然后阴沉着张脸提出了他的解决方案:“我把今天这场玩完,你把最后一单取消。之后你别折腾这个网店,我也不会再提这事。”   其实陈先生如果表现得更愤怒点,思思可能立刻就蔫了,反倒是这不咸不淡的态度才让人崩溃。   思思问他:“你不是缺钱吗?跟了我有什么不好?”   陈先生看着她,短暂地怔了一下,然后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了一句话。   “门当户对很重要。”   “谁他妈要跟他门当户对。”思思说着终于在我眼前哭起来,“他他妈跟你一样蠢,还真当我缠着他是为了跟他结婚呢?这还需要他教我吗?我他妈不比谁都清楚?我他妈就是传说中的人间清醒!”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闷头吃菇。   思思哭花了妆,用力摇晃着我的肩膀,就好像晃着那个油盐不进的陈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蠢,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坚定,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疯子?”   她叫道:“去他妈的门当户对,去他妈的门当户对!”   *   但思思在陈先生面前时毕竟还没喝酒,当时她整个人都表现得很淡定。   她说:“也对,确实很重要。”   然后她掏出手机,将在陈先生身上下的最后一单退掉,把屏幕反过来对着他:“姑奶奶的零花钱,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挣的。”   陈先生也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然后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好,那我们聊一下剧本的事儿吧。”   “这次我是凶手,我能保证你得满分,但你得配合我骗过其他人。”   *   我才明白过来,当陈先生提出这个玩法的时候,其实有毁了这把游戏的意思。   他把选择权交给了思思,如果思思愿意按他的打法玩下去,那他就陪着继续玩。   如果思思不愿意,直接把“他是凶手”这件事抖出去,那游戏会立刻结束,他更求之不得。   思思应该没想到这一层,只是觉得还挺有趣,就决定配合着玩下去。   但其实就算思思想到了,也没法说他什么——毕竟这也是一种剑走偏锋的打法,如果是思思不配合导致游戏秒结束,那就只能说是思思自己的问题,怪不到陈先生头上。   而且,对于思思来说,和陈先生的最后一次接触、最后一场游戏,二人之间能是队友关系,可能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他一共也就给我改了两个地方,一个是让我说食堂的炭是我打湿的,一个是让我说我把猫扔铁桶旁边了。”思思此时已经擦干眼泪,情绪恢复稳定,只是无力地趴在桌上,“我把改过的时间线跟他说了三遍才过关,我这辈子应该也没对哪件事儿这么认真过吧。然后他就只是好冷漠地说了句‘可以了,我们回去吧’。那时候我真想直接告诉大家他就是凶手,但我一想,这么一来游戏不就结束了吗?那也太便宜他了。再然后,我们回到教室房,发现你和阿奇还没出来,他就打开聊天软件找你了。”   思思最后一口酒搭着最后一粒小香菇下肚:“不过要说只因为那个备注,我就觉得他喜欢你,那倒也不是。主要他给你发消息时的那个表情让我觉得不对劲。”   我说:“他什么表情?”   思思说:“忍不住想笑的表情。”   哦,那确实是不对劲。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小心脏还真有点突突跳。   虽然常有人在我说话时发笑,陈先生也不例外,但那至少该是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之后。   要是打开跟我聊天的界面就笑眯眯的,那还真是不太正常。   但是仔细想想我不就是个哪里有用哪里搬的角色吗。就像碧莲安排我去和阿奇私聊,从而哄走种猪,或许陈先生也是想让思思误以为他对我有意思,从而熄灭思思心里的小火苗。   但是不管怎么说,思思透露给我的这个信息确实让我很开心,是让我无意识地抖起腿来的程度。   *   那天的最后我们各吃了一碗热腾腾的关东煮,然后和服小姐姐出去叫了司机李叔进来,李叔扶着思思、我扶着碧莲回到了车上。   看我还清醒着,李叔倒有些意外,但也没多说什么。   我跟他说了我家的地址,他就一路开车把我送到楼下。   我本是想和思思、碧莲打个招呼再走的,但她俩都睡熟了,我也就没多嘴,只是和李叔点了点头,然后下车。   李叔车技不错,这么窄的路也能利索地把车倒出去,很快连车尾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站在原处轻轻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这一天过得是挺累的——脑子累、身体累、心也累。   我想着赶紧上楼去冲把澡睡觉了,却听有拐杖的声音在我身后急急响了两声。   我一回头,小脚老太太竟在我身后。   *   我吓了一跳,这次倒不是被她的模样吓着了,而是她这岁数,只要没坐着我就觉得心慌。   我赶忙把这位至少111岁的老奶奶往座椅那儿扶。   我说:“奶奶您怎么还站起来了,有啥事儿您叫我一声就是了嘛。”   她确实是因为想跟我说话才起身走过来的,现在看我扶她回座位她还挺乐呵,并一把把我的手抓住了:“丫头呀,你信奶奶不信咯?”   我发现我进化了,上次还完全听不懂她说话呢,现在好像能悟到一点。   我说:“您说吧奶奶。”   然后她又念了句咒。   那好吧,看来我还没有进化完全。   我说:“奶奶您说啥?”   她也着急,就开始跟我打比划。   她指指我那栋单元楼的楼梯口,然后又摇头。   伸手揪下树枝上的小黄花,给我一朵,自己也留了一朵,她说:“这是对的哦。”   她又把手握拳,一副要打人的样子,她说:“这就不对了。”   我渐渐明白过来,她应该是看到了之前陈先生送我回家时,我们俩一人揣一朵玫瑰花的样子。   然后这两天陈先生又不来了,她觉得我们一定是又吵架了。   我看这横竖是解释不清了,索性在这位热心的老奶奶身边找地方坐下。   我说:“奶奶,您觉得他那人怎么样啊?”   奶奶拉着我的手,两眼炯炯有神:“他那个模样啊,是万里挑一的咯。”   然后她做了个拿烟的动作,说:“这个得让他戒了,不是好东西。”   我寻思奶奶懂得还挺多。   然后她拍着我的手,每说一句就往前晃晃身子:“是个老实忠厚的,值得托付的,一看就不会对人坏的。”   我觉得好笑,不知道陈先生要是知道有人拿“老实忠厚”这词形容他,会是什么表情。   我就想逗逗奶奶:“可他太穷了哎,父母离异,下面还得养个妹妹。”   奶奶还很上心地问我:“多大了?”   我说:“27。”   奶奶摆摆手:“妹妹27都该成家了,你怕啥咯。”   我说:“是他本人27,他妹妹好像快上大学了。”   奶奶说:“那大学也一下子就上完咯,这都小事,关键是你喜欢不咯?”   我点点头:“是喜欢的。”   奶奶笑眯眯拍大腿:“那不得咯,那你就不要跟开小汽车的来往咯,喜欢就好好过日子。都说找人家‘图猪不图圈’,你要猪还是要圈嘛?”   “哈哈哈!”我当场笑喷。   已经很久没有什么笑话能让我笑成这样了,想不到竟会被这种跨时代的幽默戳中笑点:“要猪要猪,要圈有什么用!”   奶奶应了一声“这就对咯”,然后跟我一起笑得肚子发抖、花枝乱颤。   恰在此时,我的零点闹钟响了,我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硕硕的消息:我要睡了,你回家没啊?   我回道:我到家了,警报解除。   --------------------   作者有话要说:   双!20:00! 第53章 N+1   第二天,生活重新步入正轨,早上九点准时到十八楼打卡上班。   当我走到工位旁和涵涵打招呼时,我意识到,我的世界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在做了妈妈不会允许的事情后,我没有遇到危险,也没有学坏。   我依然是那个努力工作的小王。   如果没有陈先生之前甩过来的那堆洗脑包,我会努力得更开心点。   想到这个,我几乎立刻看向涵涵:“对了涵涵,你是不是打算要辞……”   涵涵一把把我的嘴捂上了。   *   “你要是这个音量问出来,待会儿整个公司都知道我要辞职了。”涵涵小小声说。   我赶忙猛点头,他这才放开我。   我喘了口气问他:“你是不是打算要‘上书乞骸骨’了?”   涵涵愣了愣:“你等会儿我查一下什么意思。”   是“递奏疏给陛下请求告老还乡”的意思。   涵涵查完“咯咯咯”地笑了一会儿:“我发现你会的东西好杂啊,你不是化学老师吗?”   我说:“物化是谋生手段,史政是个人兴趣。”   涵涵就又问出了那个千古谜题:“可你既然对史政有兴趣,为什么还要学物化呢?”   如果我直接回答“因为我妈让我选物化”,那多少有点不负责任。   事实是当时我本人并没有一个坚定的主意。   就算我喜欢史政,但我也知道史政出身在大学选专业受限,而且到社会上也不好找工作——至少现在给我饭吃的教培业,就几乎不招历史老师和政治老师。   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妈妈建议我不要做一个梦想家,做人要脚踏实地。   学习终究还是为了找工作,兴趣的东西则只能当成兴趣。   我深以为然,毅然选择了物化。   涵涵听完我漫长的解释,跟我摆了摆手:“这就不对了。”   这话、这语气,好像陈先生也跟我说过,也不知道他俩之间是谁学的谁。   涵涵说:“人一生得工作40年呢,很多人40年都得跟自己的专业死磕。如果不是真心喜欢的东西,哪怕再好就业,也是一辈子的煎熬。”   尼玛。   我说:“你们俩还能给我条活路吗?”   我觉得如果没碰上陈先生跟涵涵,我的人生可以开心一大半。   我说:“那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啊。”   涵涵发现我竟然还记得,就装模作样道:“什么问题?哦哦,你说乞骸骨的事儿啊。”   他顿了顿 ,说:“确实有打算。”   我赶忙跟他打听:“为什么呢?你是对业内的风云动向做出了预判吗?”   他也不急着回答,只是先问我:“陈陈跟你说的这些?”   我说:“嗯。”   他嘀嘀咕咕:“他都自身难保了,还有工夫操心我的事呢——也没你想的那么神吧,一方面是大佬飞老这么搞我我身体受不了,另一方面也确实担心不久的将来业内可能面临大整顿。而且我们做新媒体的嘛,现在哪个行业都需要,即便是抱着以防万一的想法,也不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好羡慕地看着他:“说得我都想去高考了,考完选新媒体专业。”   涵涵又“咯咯咯”地笑:“话也不是这么说的,你虽然有点天赋,但我看你也没多喜欢,你的心思不在营销上——而且真想把这行做好,可不仅是写写公众号文章这么简单。就拿教培业来说,一个时间节点做什么活动,做线上活动还是线下活动,活动课程收费还是不收费,社群能否顺利裂变,这都是要考虑的。当学科老师们向我提出要做一个活动时,我并不是根据个人喜好来判断批不批,我是真的对活动效果有预判、且决定要对活动成果负责的——你觉得这是你这辈子想做的事儿吗?”   他又说:“就拿刚才英语老师找我批的活动举例,一个小小的‘学习规划讲座’,就想做线下活动,这是不可取的。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教育机构这么多,家长们有得是获取类似信息的渠道,这大热天的能有几个人来参加这样一场无关紧要的讲座?如果我批了,他就会白忙活一通。”   “再说个适合办线下的——‘高二选科讲座’。这事儿够大了,家长们普遍愿意本人到场听讲,但这个活动我们现在也没法做了,因为昨天下班时我看见楼下‘他山石’的讲座易拉宝都拉到写字楼门口了,我们慢了一步,就得另挑时机——那么假设我没有注意到他山石的易拉宝,真的决定要做这样一场线下讲座,那我可能租了场地、备了礼品、动用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但最终只有零星几人到场,大量家长都去了他山石那边,那到时候我肯定是要背大锅的,这就是我平时的工作。”   我说:“好的,已经在觉得累了。”   我跟他确认:“那陈先生确实是很厉害对吧,不是我有滤镜对吧——他在这么大的活动上抢占了先机。“   “当然啊,”涵涵从不掩饰他对陈先生的欣赏,“陈陈做事那当然是最不用担心的。”   那我就很疑惑:“可你刚才说他‘自身难保’了,是指他会因为之前那事儿被辞退吗?他山石真的会因为一场乌龙而辞退优秀的员工吗?”   涵涵摊手:“可不单是因为那件事。他被针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方面是因为他这人平时是嚣张了点,另一方面是,他山石的校长也是个酒囊饭袋。无能鼠辈任用的永远只能是无能鼠辈,在这种人手底下做事,能力强就是原罪。”   或许是联想到自己当下的境况,涵涵叹了口气:“反正公司折腾人也就那么几招呗,要么压活儿,要么提高绩效标准,为了省那点赔偿金总想把人硬生生逼到自愿辞职——他山石那边应该也挺傻眼的吧,我估计陈陈这个月的绩效奖金还是稳了。”   “所以说,你要问我是不是打算‘上书乞骸骨’,那确切来说倒也不是。”   涵涵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屏上的蓝光映得他脸色有些骇人:“离职是会离职,但赔偿金我也得要。”   *   所以说,社畜的追求其实很简单——有个工作,工作能赚到钱,走时能依法拿到赔偿。   在涵涵的讲述中,我大概地明白了他们这一年来的工作情况。   话说二人从上一家机构辞职之后,陈先生到他山石面试,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给他山石的校长一顿洗脑,硬是把自己的工资谈上了两万。   正如涵涵所说,他山石的校长也是个酒囊饭袋,估计听得热血沸腾脑子一热,就同意下来。   之后这位校长冷静下来,意识到一个公众号运营哪怕再有能力,也不值这个价。再加上陈先生也不是个会哄领导高兴的人,和这边的同事相处也不怎么样,所以很快就进入了被打压的待遇中。   然后他越是被打压,心情就越不好,对人的态度就越不讲情分,如此形成了恶性循环。   至于涵涵这边,本来在上一任校长手底下干得还算得心应手,但是大佬飞来了以后动了继续减编的心思,首先就想拿营销部开刀。   这时候涵涵站在了校长的对立面上,于是也进入了被针对的行列中。   至于他们被这么无情打压,而不是被直接开除,是因为一个叫作“N+1”的东西。   *   所谓“N+1”,是指在用人单位解除劳动关系时,按《劳动合同法》规定,给予劳动者补偿的一种方式。   “N”是劳动者在用人单位的工作年限,每满一年,补偿1个月的工资。不满半年的,算半个月,半年以上的,算1个月。   而“+1”是指无过失性辞退中规定的1个月工资。   按涵涵的说法,如果他和陈陈是犯错被开除,应该进行的是“辞退手续”;如果是在他们无过失的情况下,公司单方面希望与他们“解除劳动合同”,那就应当予以一定补偿;如果他们是个人原因自愿辞职,那就应当办理“辞职手续”,公司无需给出任何补偿。   现在公司就是希望他们走最后一条路。   一般人是没精力与这么大一家公司死耗的,但是这两头倔驴毕竟也不是什么一般人。   涵涵说:“我本来的计划是在新梦想待两年,等我30岁就回家乡找出路去,不在N市混了。陈陈就更不用说了,他对工资很满意,肯定还想多干一段时间。说实在的,我们要是真想这个时候辞职那倒也不说什么,签了辞职就走人了——像陈陈从上家公司辞职就辞得挺利索,我都惊了——但如果是被逼走,该拿的赔偿拿不到,那对两个大男人来说可就太憋屈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你们现在怎么办?就死扛吗?”   涵涵说:“向陈陈学习,办大活动啊——他不是把‘高二选科讲座’占了吗?我们就试一下‘中考特长生讲座’,这属于学校里老师不讲,但对学生来说又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你现在可以查一下相关政策,把文章写起来了。”   “哦哦,好的。”我说着听话地打开搜索网页,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   但我查了没多久,还没理出个清晰的头绪呢,就收到了陈先生的消息:你昨晚干嘛去了? 第54章 团建   我也不知道为啥心里一慌,有种干坏事被我妈逮住的感觉。   我回说:出去玩了。   他问:去哪了?   我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直接回家?   他回:思思发了票圈。   我打开票圈看了一眼,思思明明什么也没发,难不成是把我屏蔽了?   我说:她的票圈不都是带图的吗?那你怎么还不知道我去哪了?   他说:那你来楼梯道吧,当面说。   “我们去吃日料了。”我说。   他这次没抽烟,看来是真的有努力在戒:“要真是吃日料你早就说了,还需要我把你揪到这儿来?”   我越发觉得鸡皮疙瘩起来了:“你怎么这么了解我?你是陈先生吗?你别是我妈吧?”   他不理会我的贫嘴,自顾自猜测:“你跟思思去酒吧了?”   我满脑子迷惑——思思到底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难道没拍到碧莲吗?而且那地方也不像酒吧啊?   但不管怎么说,肯定是拍到我们喝酒的酒杯了。   我只好老实道:“中间吧……就是在日料店,然后,喝了点酒。”   果然陈先生立刻就发挥起来了:“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你见过她几次?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你跟她有什么好喝的?”   “我……”我一口气儿有点提不上来。   我说:“我真的成年了。”   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权力管教我,但反正他那个气势是到位了。   那我就只能跟他解释:“我不是稀里糊涂地就跟不熟的人喝酒,我很清楚自己属于善饮体质,不会轻易喝醉。而且我也给核物理发了我的定位,跟她说好了如果我零点没跟她报平安,就可以报警。”   “报警”这个词儿显然震住了他,同时他就更加不能理解了:“那你就非得跟她喝这顿酒吗?”   这个事儿解释起来很麻烦,如果真要回答这个问题,我可能得把“表里世界”那套理论跟他说一遍。   我试图说简单点:“就是一时兴起想参加一下这类活动,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他说:“你下次要是还有这个兴致——”   我刚想求饶说“不会有了不会有了”,便听他继续道:“那你找我,我陪你喝。”   我霎时抬头看向他,正好跟他的眼神对上。   *   不是我说啊,他要是真的和每个女孩都这么说话,那是挺过分的。   小李子明知自己只要对女士微笑就会被爱上,所以就尽量减少这种行为。确实陈先生再帅也帅不过地球球草,但也差不多到了该有这个自觉的水准。   如果过年那天他和思思也是这么说话的,那他活该被缠上。   如果他对我没那个意思,只是把我当成妹妹一样“关心”,那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叫挑逗,叫撩拨,叫勾引。   叫不守男德,叫处处留情,叫水性杨花。   我眉头皱起:“陈先生,你是不是对‘善饮体质’有什么误解。”   他脸色已经开始有点冷不住了:“你要是怕喝不尽兴那把涵涵也叫上,我们俩陪你一个。”   这场面想想就已经很刺激了。   我咽了口唾沫:“也是大可不必。”   恰在此时,有人往楼梯间这里一探头:“小王八你在这儿啊,我正找你……”   我和陈先生齐刷刷看过去。   那人被我们看得一愣,说着说着就卡壳了。   是个比我年长几岁的姐姐——我看着眼熟,知道是公司的同事,但不知道是哪个部门的。   我问:“额……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这才反应过来,用夸张的笑化解尴尬:“哦嚯嚯嚯,没什么大事。咳,就是群里正投票决定明天团建去哪玩呢,我看你一直没投就想提醒你一下哈哈哈。”   我闻言忙掏出手机道:“哦好,不好意思我没注意,我这就投。”   “嗯嗯,好的哈。”她应完瞄了陈先生一眼,然后就离开继续往厕所方向去了。   陈先生也把视线从那边收回来,问我道:“那是你们公司的HR?”   我说:“什么是HR?”   他看着我静了片刻,然后回答我:“就是人力。”   我心想那你直接说人力不就得了:“不知道,我就只能认清营销部的人,其他人只要没坐在工位上我就认不得。”   他给憋得直摇头:“真是要命——那既然她跟你不熟,怎么也叫你小王八?”   我手机正卡着,刷不出来投票页面,就一边刷新一边应他道:“这个……算是因为一场误会吧。反正现在整个十八楼除了涵涵还对我客气点,其他人基本上都叫我小王八——怎么,你认识刚才那个姐姐吗?”   他彻底没了脾气:“我发现你是真脸盲啊——她不就是之前在电梯口嚼我舌根的那个人吗?”   “哦——”我好像想起来了。   对了,当时一男一女在电梯口,说楼下他山石有人当三被原配揍了,其中女的就是刚才那个姐姐。   这么说来我似乎又有了点印象——那她的工位确实是在“人力部”的牌子下面,大家过来过去的都叫她“鑫姐”。   怪不得要负责团建相关事宜呢。   正这么想着,手机上的投票页面终于显示出来了,我扫了一眼列表里的几个选项,忍不住“咦”了一声。   陈先生问:“怎么了?”   我说:“这怎么全在外地啊。”   然后我才知道,现在说的“团建”,和我脑子里想的“团建”,规模不太一样。   所谓“团建”即“团队建设”,说白了就是一群同事一起出去公费玩耍,以期成为一个比冰冷的同事关系要更紧密些的团体。   我专职教师岗的时候,化学组也出去团建过,一般是吃饭、射击、打羽毛球、汗蒸什么的。说起来比上班开心,但由于我在组里实在没什么朋友,所以每次都试图请假在家待着,不过最终都会被黑老师威逼利诱、连哄带骗叫去。   而现在说的这场团建,是个全公司一起参与的“大团建”,自然和我参加过的那种有所不同。   “教育机构一年到头适合出去玩的也就这么一小段时间——从升学考结束,到暑假一期课开始之前。所以每年趁这个时候,各个教育机构都会安排员工旅游。”陈先生这么说了,我才知道这是教培企业的约定俗成。   话说去年这个时候好像确实有这么个活动,只是当时我还在实习期,不能参加——那时候我还挺眼馋来着。   我顺口问道:“那照这么说,今年他山石也安排旅游了吗?”   陈先生说:“是啊,说是明天去Z市寻龙峡漂流,然后后天去看他们那儿一个很有名的演出。”   我愣了愣,立刻低头看去——【C】寻龙峡漂流+Z城千古情会演。   我几乎立刻就点了上去,然后随着我这最后一票投完,系统自动唱票了。   我看着最长的那个选项条跟他说:“现在我们公司也是这个安排了。”   *   后来我才知道N市周边能玩的地方本就不多,Z市是最近、最免于路途颠簸的,所以大家基本上都选择了这个。   也就是说,我选它或不选它,其实最终都会去Z市玩。   而Z市能玩的也就“寻龙峡”和“千古情”这两个景点,根本不会出现第三个好去处。   当时听说他山石的目的地是Z市,我几乎是没过脑子就选了,但事后想想,我和陈先生毕竟属于两家公司,到时候肯定是分开玩,所以选在一起的意义其实也不大。   这多少有些令人遗憾,但至少也让我对这次团建旅行有了点期待。   毕竟玩的景点也相同,说不定就能偶遇了呢。   可能我的心思一不小心浮现在了脸上吧,一回到工位,涵涵就凑过来问我:“小王看起来心情不错啊,遇上什么好事了?”   我说:“刚休完三天假,上了一天班,又发现可以旅两天游,我心里高兴。”   涵涵说:“我跟你说个让你更高兴的。”   我说:“什么?”   涵涵说:“楼下他山石也是去Z市旅游,也是明天。”   我一脸冷漠地看向他:“这有什么可高兴的。”   涵涵噎了一下,然后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这个……小王啊,你也知道咱们办活动是有时效性的,有几个文章吧可能有点着急,所以要不你考虑一下——明天把电脑带上?”   救命哎。   *   赚钱怎么会容易呢,它永远都是不容易的。   我知道涵涵现在工作难做,力所能及的事也不想让他为难,几乎没怎么跟他掰扯就答应下来。   之后为了旅游时能稍微轻松点,我这一天几乎没有摸鱼,一直全功率地思考和码字,不仅完成了当天的公众号文章,还存了半篇明天的稿。   六点,公众号文章准时发出,也就到了我的下班时间。   我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   夏日的六点天还大亮,渐渐压下的橙色意味着今晚将出现很美的夕阳。   那一瞬间,我有想过要不要找陈先生一起下班回家。   理论上是可以的——他就在我楼下,和我同一时间下班,回家还是同一班地铁。   有时候我想,其实我也不用总是巴巴地期待什么偶遇,即便是以朋友的身份,相约一起玩、一起下班也没什么大不了。   至少我知道,陈先生并不讨厌我,如果他不加班的话,应该也不会拒绝。   这些花花肠子就这么在我腹内百转千回,但最终我还是选择关起电脑,坐电梯直达一楼,然后赶地铁去了。   一路上我都在反省,我有理清楚自己的思路吗?   我知道我不打算和陈先生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我想要的其实就是一直保持现在这个样子——既没有负担,又能感受到确切的快乐。   涵涵不是说老了以后他俩会一起去住敬老院吗?我甚至觉得我也一辈子不结婚,等老了住他俩隔壁也挺好。   但我不得不承认,我似乎也没有做到我说过的“不过多干扰他的生活”,我在试图得寸进尺。   表面上看我好像很克制,但我自己清楚,在陈先生面前时,我有多么努力地在表现我最好的一面。   每一次剧本杀都玩得那么卖力,是因为希望他觉得我聪明;每一篇文章按他要求认真写,是因为希望他觉得我是很敬业、很努力的人;每一次跟他说话我都用上了我几乎所有的幽默细胞,并尽可能接上他的梗,是希望他能因我感到开心,希望他认为我们是有共同语言的人。   仔细想来,我调戏他的时候好像也不少。   “你这孩子怎么站着说话不腰疼呢?我给你一千二,你陪我玩一天?”“好啊。”   “既然姐姐可以那妹妹也可以。”   “钱都花了,看还不让看?”   事实证明老这么欠欠的,最终是会遭到反噬的。   “你下次要是还有这个兴致,那你找我,我陪你喝。”   这句话就好像中学时最难的那种阅读理解,一天都在我的脑内单曲循环,直到我到了小区门口,它都还没有放过我。   不过当我迈步想要走进小区大门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啥声儿都没有了。   在我视野范围内,十几个人正拿着菜刀,气势汹汹地向我走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教育机构确实会有这种“大团建”,但一般是教师节的时候,经常在游玩时遇到别的机构的老师哈哈哈。   在这里时间不合适,我就改动了一下,“幻想未来”题材请勿深究。   求一波收藏~~~   因为没能上榜,收藏完全不动啦~~   如果觉得文还可以但尚未收藏,可以收藏一波,方便下次再看哦~~ 第55章 面试   那群人里什么人都有,有男有女,甚至还有老头老太。   他们有什么诉求?他们对这个社会感到不满吗?他们是虚张声势,还是孤注一掷?   我甚至来不及猜测,立刻一溜烟躲进了门卫室里,抓着趴在桌上的门卫保安一顿晃:“快醒醒,快醒醒!外面、外面有好多拿刀的人!”   保安睡眼惺忪地抬头,目测跟我爷爷差不多年纪。   我觉得我这条小命今天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正在此时,提刀大军抵达了小区门口,那些人有说有笑地从门卫室的窗前走了过去。   我一愣,门卫大爷淡定地戴正了保安帽:“丫头啊,保命意识挺强啊。”   我说:“是啊,毕竟就一条。”   大爷脾气挺好,被晃醒也不气,还有点自来熟:“老这么胆小可怎么了得哦,咱们这里治安好得很,别老这么一惊一乍的。”   我说:“所以他们这是?”   大爷说:“小门巷子那边来了个磨刀的。”   *   哦。   后来我想了一下,类似情况怎么破局。   我觉得一群人拎着菜刀到处跑,果然还是很吓人,他们多少应该用报纸包一下。   实在不行,手上再多拿根大葱也可以。   反正我不觉得是我的问题,我妈说了出门在外人要学机灵点。   就这么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到了家,门一开,室内灯火通明,硕硕正坐在她那侧的桌旁苦哈哈地写总结报告。   我浑身的精力在一瞬间被唤醒,扑上去抱住她:“啊啊啊,你终于回来了硕!”   不习惯我如此热情的硕硕浑身僵住,好像一只自我意识很强的猫,满脸都写着拒绝。   *   不过遗憾的是,她才刚回来,我就要走了。   回想我上一次旅游,应该还是初中时跟爸妈一起去海边。   不过我爸妈这两个人,倒也不能说不合吧,只能说两个人都是很有尊严、很要强的人。   不管什么事情,他们都各有各的规划,所以所谓的出去旅游实际上是听他们吵架的过程。   这也就导致我对“旅游”这个活动一直没什么好感,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在自己房间待着。   不过这次我确实是很期待的,不仅因为陈先生也会去,还因为这次相当于我自己报了个团,自己跟团出去玩,没有那两个爱吵架的人跟在身边。   感觉这一趟出去再回来,我就又可以掌握新技能了。   因为一共就两天,所以衣服我穿了一身,带了一身,除此之外还准备了一点现金、充电器、耳机,带了身份证、手机、钥匙。   以及绝对不能忘、忘了会把涵涵逼疯的,电脑。   第二天上班时,我本还打算往楼上跑,结果跑着跑着就听院里的大巴车那边有人齐声喊:“小王八,这边这边!”   于是我又屁颠屁颠往大巴车跑。   院里一共停了四辆大巴,三辆蓝的来自同一家公司,另还有一辆红的。   等我随便挑了一辆蓝色大巴钻进去后,就听到他们正“哈哈哈”笑得欢。   果然不用上班的日子里,大家都很兴奋。   我找了个靠窗的空座把包放下,茫然地问他们在笑什么。   他们说一方面我跑步的姿势很好笑,另一方面我眼珠子都快飞到那辆红色大巴上了。   *   那有什么办法吗,我确实很想坐那辆啊,反正不都能到Z市。   之后大巴上空调开了,我就靠在窗边看风景,尽量控制着自己个儿不要老像个变态一样往那辆红车那里看。   等了约莫十分钟吧,看来是他山石那边人先到齐,小红车率先发动起来开了出去。   两车擦肩而过时,我就原姿势靠在窗边,一秒锁定陈先生。   他坐在比较靠前的地方,靠走道的座位,旁边的靠窗座坐的是个姑娘。   我特么妄想魂穿。   又等了一会儿,涵涵姗姗来迟,看我身边还有位子就一屁股坐在了我旁边。   外面应该挺热,他上来后就把太阳帽一摘,拿在手上不停地扇风:“早啊小王,电脑带了吗?”   我也从窗边回过头来看他:“带了。”   同时我看见了涵涵手上的太阳帽上,那个眼熟的蜘蛛侠图案。   “哎?”我当场指着他的帽子叫出声,“这是你的帽子?”   涵涵愣了愣,然后低头看看:“是啊,怎么了吗?”   我脑中尘封已久的记忆被唤醒:“那我入职时是你面试的我啊?”   *   我们的大巴也开始发动起来,同时涵涵也凉快得差不多了。   因为太阳光刺眼,他又把帽子戴了起来:“啊对,去年这会儿我确实参与过新员工的入职面试——那时候我要重组营销部嘛,对新员工多少也得有些了解。不过我面的人太多,面过谁我就记不清了,可能也面过你吧。”   我明白地点点头——我说呢,面试时后排有个面试官奇奇怪怪的,明明在室内却一直戴着个蜘蛛侠太阳帽。   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位面试官是秃的。   看来涵涵有时是会为自己的发型感到害羞的,比如见新人的时候。   那时候他确实遮挡得很好,我一点都没看出来。   但也可能是因为他坐得离我够远——他毕竟不是选聘部的人,所以那天他并不是面试主力。   我记得当时是找了个教室面试。我站在讲台上,下面第一排坐着选聘部的员工,第二排是化学组组长黑老师,涵涵一个人坐在第三排,戴着太阳帽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那天我自认是被拉来凑人头的,但又稍微抱有希望,于是就紧张得想吐,站在讲台上都不敢细看台下人的表情。   按面试流程,我先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除了姓名、毕业院校、专业以外,还提到了我唯一的特长——写小说。   但是果不其然没人在意我的这个特长。   然后他们就要求我抽签,选一个化学题目来讲。   我抽到题目不算难,也算是有惊无险地讲完了。   之后就到了各位面试官随意发挥的时间。   有人问我:“如果上课过程中学生问了你不会的问题怎么办?”   这个好在我来之前在网上找过答案。   我说:“我会承认自己不会。然后我会当着学生的面记下这个问题,承诺下节课来给他讲。课后我会想办法找到相关答案,下次上课时主动提出来,给学生们讲明白。”   这时提问权转到黑老师那里,他问了些自己感兴趣的:“你在N市的住宿问题解决了吗?”   我说:“是的,已经在和好朋友合租,决定长期留在N市。”   黑老师又问:“你觉得你刚才的讲课过程中,还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吗?”   我顿了顿,应道:“我觉得我的黑板字写得不够好,还有很大进步空间。”   黑老师应了声“好的”,然后换选聘部继续提问:“好,那我们现在来做一个情景演示啊,比如现在我是学生家长,我说——王老师,我家孩子说你给他讲题讲得完全不对啊,他听都听不懂,讲得连答案都是错的,你这怎么回事啊这是?”   尼玛。   这是什么棘手问题,我寻思我首先就不该讲错啊。   但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我肯定得立刻道歉、承认错误,然后把题目搞搞清楚,再给孩子重讲。   我顿了三秒,然后张口正要回答,嘴上突然话锋一转:“不好意思,那道题我讲了很多遍,我应该是不会讲错的。”   当时提问的面试官挑了下眉头,陪我接着演:“你意思我们家孩子撒谎了?”   我说:“不是,您家孩子我了解,绝对不是会撒谎的人。我是说,我讲课时讲的是一个意思,孩子理解的可能是另一个意思,我们之间产生了误会。以我的专业能力真要说讲错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能说沟通的时候中间出了岔子。我等下就给孩子把那道题重讲一遍,看看我们到底是哪里没有对上,您看行吗?”   选聘部面试官说:“我问完了,你们还有问题吗?”   面试当时我就觉得我挺机智的——真遇到讲错题的情况,肯定是要承认错误,不能强行狡辩。   但关键是,我们现在是一场情景演绎,只是说有个家长找到机构来兴师问罪而已,那么真实的背景故事是怎么样的,其实谁也不知道。   那我完全可以把这个背景故事偷换成,我是个讲课讲得没问题的老师,只是产生了一点点小误会——这样无限弱化自己的错误,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无辜的角色,并用良好的态度博得“家长”的好感与原谅。   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我就松了口气,因为我觉得这么刁钻的问题差不多就是最后一问了,真要因为学历问题不被录用,那也没办法。   但就在这时,坐在最后的帽子男突然开口问道:“有男朋友了吗?”   确实有些企业面试是会问这种问题的,好像是想看这个员工稳不稳定之类的。   我就老实地回答:“还没有。”   “我还有个问题啊,”涵涵拿着我上台前递交的申请表说,“你在‘期待薪资’这一栏填了‘三千’,你能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那我还能怎么想,一方面是我对N市的平均薪资不了解,一方面是我本来学历就不行,我怕我填高了你们不要我。   但我肯定不能这么回答。   我低头思考了一下,试探着答道:“因为我觉得我……好像不值很多钱。”   然后我就听到台下爆发出一阵狂笑。   尤其涵涵,他当时都趴到桌上去了。   现在他居然说对我没印象,我真是白逗他开心了。   我兀自摇摇头,不再理他,只是再次看向窗外。   不一会儿,我收到了陈先生发来的链接:安非他命向您分享了一首歌,快来听听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关于“涵涵和陈陈半年前辞职来到这个写字楼”的描写已经全部修改为“一年”。   我都忘了我的设定里涵涵得给小王面试(我的锅)   所以这个无伤大雅的时间段就直接修改一下好了~~ 第56章 听歌   不是我说,这真的不太正常吧。   互相分享音乐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太亲密了?   但转念一想,不正常的好像是我,旅行途中无聊,分享首歌又能说明什么呢?   可能他和他身边坐的姑娘不太聊得来,所以就想起我来了呢。   我一边想着“何等殊荣”,一边插上耳机点开链接。   是首英文歌,名字叫《Nice To See You》。   果然一个人的歌单就是一个世界,像我这种英语废几乎从不听英文歌。   时至此时,比起歌儿如何,我更担心的是听了之后怎么回复他——如果实在不合我的口味,硬夸我也是夸不出来的。   前奏听起来有些闷,像老旧收音机里放出的音乐,但并不是忧伤型,反而有些轻快,像在回忆什么令人愉快的过去。   倒是很适合在旅游的路上听。   带着十万分认真的态度,我点亮屏幕去看歌词——   Nice to see you   很高兴遇见你   How you doing   你还好吗?   Did you know you're   你知道   Really something   你很了不起吗?   You make me feel things   你让我感受到了很多   I don't believe in   我曾经不相信的东西   But I' m too pensive   但是我顾虑太多   To decide what's real   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In the morning sun   早上,太阳升起   You and I are one   你和我融为一体   Fingers through my hair   你的手指穿过我的头发   Feel them everywhere   爱抚着我身体的每一处   Don' t know what to think   而我早已不知思考为何物   Am I still dreaming   我是在做梦吗?   I think about you and   我想念着你   Then the month' s gone   不知不觉一个月就已过去   Thank you baby   谢谢你,亲爱的   You saved me   你拯救了我   涵涵问我:“你脸红什么?”   我说:“容光焕发。”   *   我说真的哦,这歌的调调和歌词不能说是完全一致,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可能这里头有中西方文化差异存在,但我真的不太能理解,我都爱抚他身体的每一处了,为啥曲调还能单纯轻快得像校园暗恋一样。   然后我就开始反省,应该是我的问题。   人家可能都没细看歌词是什么,只是觉得适合旅行路上听就分享了。   或者说,就算人家是觉得歌词不错,重点肯定也不在我关注的那块儿——可能是第一段——“你知道你很了不起吗”,这属于前辈对后辈的鼓励和夸奖,毕竟我在他面前一直都表现不错。   要是再想得虐一点——他可能是听歌惦记起前女友了,想找个朋友分享一下,而那个适合被分享的朋友恰好是我——我甚至觉得这是最靠谱的一个可能性。   毕竟我也在他面前纾解过我的十年苦恋,那如果他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向我倒倒苦水,我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思来想去,我还是把我的第一反应回复给他了:很适合路上听。   他回:你们出发了吗?   我说:是的,在追你们了。   他发来一个“哈哈笑”的表情,然后问:你晕车吗?   我说:大巴车的话,确实会有点。   他说:那就不要玩手机了,听着歌睡会儿吧。   我发去一个“嗯嗯”的表情。   我确实会晕车,但当时我也没有立刻听话地睡觉去。   我像个变态偷窥癖一样,从他发来的音乐链接,一路摸索进了他的听歌账号。   从这个页面可以看到他自申请账号以来的听歌排行榜。   在这里我发现,他平时爱听的倒也不是那种轻快小调,而是恰好相反,是那种浑浊的嘶吼男腔。   非要举个例子的话,就是有点像《那年那兔》的片尾曲《追梦赤子心》的那种唱法。   其实这种类型我乍听是有点接受无能的,包括《追梦赤子心》也是看了动画之后受了触动才觉得好听。   但是在那趟大巴上,我硬是听这种歌听了一路。   所以说如何判断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崇拜、很喜欢一个人呢?   我觉得如果你连他的歌单都能一首不落地听下去,一直听到能从那些你不能理解的唱腔中感受到巨大的力量,那就是真的完蛋了。   涵涵已经在旁边睡得直点头,窗外的风景从山变成河,又从河变成田。   我的耳朵好像闯进了一片未知领域,听的是铺天盖地的厌世毁灭感,也是从灰烬中崛起的勇气和力量。   听《路西法》,听见“他拼命靠近周围的人想要融入,但痛苦地发现他们一个二个全都傻得要命”,“他开始感谢自己的格格不入,不再感到无助,即便是树敌无数”。   听《不退》,听见“感谢老天爷没给我需要的一切,好让我时刻都能保持饥饿和急切,让我在气愤和议论声中义愤填膺”,“若是无泪,那该多无味,我不退,我一点都不累”。   听《Hate Myself》,听见“我难以跟你共情,不需要同情”,“我也不会被你驯服,才不会被谁禁锢”,“尽管过来羞辱否则我会死不瞑目”。   如果这些歌是陈先生的内心世界,那我似乎也渐渐能理解他那我行我素的生活方式。   或许像他这样的人,从小就有很多东西,是需要努力争取才能有的。   或者说即便努力了,也不一定会有——至少在我小时候的校园氛围中,大家都不会太敢接近家里有着“家暴”名声的小朋友。   我小学时有段时间常被同桌的男生欺负,我一开始认为那是小打小闹,就只是觉得很不喜欢他,尽量少和他说话而已,直到后来发展到被他拿铁文具盒疯狂打头。   第一次被打我就回家哭去了,然后我爸妈一起找到班主任那里,要求给我换座位。   也是因为听到了爸妈的交谈,我才知道那个男孩家里是有家暴情况的——在我们那个小地方,这种事几乎人尽皆知。   而那个男孩之所以会突然那样打我,很可能也是有样学样。   那时候我爸说了一句话:“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孩子,往往会走向极端。要么是极端的好,要么是极端的坏。”   这很大程度上,大概是我爸气急之下的偏见之语。   而且我也一直没有理解,为什么还会有“极端的好”这种情况出现。   但是见到陈先生之后,我大概就明白了。   因为见过人渣,所以不允许自己堕落。   因为听惯女人的哭嚎,所以格外温柔。   因为惯常独来独往,所以可以轻易地选择不同流合污。   正如他大学时会把申请贫困补助的富家子挨着个儿地骂一般,像这样的人,自然不屑于行一切虚伪之事。   反正我从没见过他在不想笑时露出微笑,没见过他因任何原因附和自己不同意的观点,也没见过他在感受到冒犯时选择隐而不发。   虽然这个比喻可能不太合适,但是他身上的那种不羁的劲头,老让我联想到哪吒。   他这种不稳妥的性子,加上“想把工作做到极致”的龟毛,必然招致很多人的厌恶——毕竟大多数人出来干活就想混个工资,至于活儿干得完不完美关我屁事——或者说,就算因为能力原因确实做不好,总也轮不到你来指责我。   这当然是一种很正常的认知。   但不可否认的是,如果愿意咽下这口气,或者像我一样坚持在他面前扮怂,那确实可以从他那里学到很多东西——他还算是比较愿意唠唠叨叨给人把道理讲明白的,至少之前“0元课”的事儿,如果没有他从中制止,我可能要背大锅。   而且除此之外,在针对他的那些厌恶里,很多可能还含有嫉妒成分。   因为他这人刚巧还有一点外貌加成。   我还记得电梯前那个男的是怎么损他的,说他太爱捯饬什么的,大致意思就是觉得他爱打扮、很恶心。   首先哪怕他真的打扮了,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但关键是他真没打扮。   他的衣服都很正常,跟他相处这么久我也没见过黑、白、灰以外的颜色,而且除了商标以外连个印花也没有——总不能因为人家皮肤白就非说人擦了粉。   而且如果仅仅因为这种原因,就在跟他相遇时故意像害怕病菌一样躲躲闪闪,那我觉得挨骂也是活该。   所以说我也想过,如果陈先生能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方式、说话习惯,变得会说场面话一些,他会过得比现在好一些吗?   不会。   很多讨厌他的人依然会讨厌他,反倒把自己变得畏畏缩缩了。   同时,那些被他的特质吸引,从而愿意接近他的我、涵涵、以及他的其他朋友们,当然也不想看见一个憋了一肚子话不敢说的陈先生。   这么想来的话,其实我们才是那些阴恻恻躲在后面的人吧。   这么想着,我看向了熟睡中的涵涵。   我们决定了世故圆滑、八面玲珑,习惯了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但我们又心有不甘,一边与“坏人”谈笑风生,一边希望有个人能当场让“坏人”下不来台。   反正陈先生早已吃惯了遭人白眼的苦,反正他本就是那不吐不快的人,那就不妨让他上吧。   不知有多少人,一边不动声色地听他说着那些人们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在心里大声叫好,又在旁人那里直呼他这人不懂人情世故,将其指做异端。   日子反正也就这么一天天地过下来了。   音乐切到下一首,是《向生而死》——   “那些看客都在盼着你哭吧,   屈辱的碎石筑起我的脊梁,   只管穿过下个坎坷的路吧,   我和臣服的弱者不一样”。   明明是从一首轻快的小甜歌开始的,最终却被这样的沙哑男音搞郁闷了。   就这么久久地看着屏幕上的歌词,我逐渐感受到了由内而外的难受。   当涵涵拍拍我说:“你还好吧,你脸色好差啊。”   我才知道这不是心理作用,我是真的晕车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工作中遇见很有能力然后说话不太中听的,我觉得还可以适当忍耐;但是如果遇到那种说话难听的酒囊饭袋……反正我是忍不了(抱拳) 第57章 晕车药   之后没多久,我就趴到前座的椅背上去了。   我都不敢睁眼,因为感觉睁眼会吐出来。   涵涵自己不晕车,所以也没做什么相关准备,手忙脚乱地帮我借塑料袋。   然后借是借到了,但我也不好意思当他的面儿大吐特吐,就把塑料袋攥在手心默默忍耐。   好在没过多久,我们的大巴车抵达服务区。   我冲进服务区厕所把早饭全吐了出来,吐完整个人都还阳了。   出来在洗手池那里洗脸漱口,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果然是相当憔悴。   然后我甩甩手上的水,回忆着过来时的路线,回去找车。   我们的大巴停在停车场的另一端,回去要穿过整个停车场。   惊喜的是,在找车的路上,我遇到了那辆红色大巴。   哇哦。   看来我们算是赶上他山石的车了。   我探头看了看,车上是空的,他山石的员工、老师们在大巴周围三三两两地站着聊天,等候司机上厕所回来。   我不单没瞅见陈先生,还因为举止鬼祟被他山石的人瞄了两眼。   然后我就赶紧往我们的大巴车那里一路小跑。   我们的司机倒是早早回来把车门开了,就是员工还没到齐。   因为车里味道闻着不舒服,我一时半会儿也不想上去,就在前门附近站着玩玩手机。   这时我听见车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这就是蠢,明知自己晕车还什么准备都不做。”   陈先生不是生着气说这话的。   看来出来玩儿他心情也不错,话里还带点笑音。   涵涵“啧”了他一声,勒令他噤声:“人家一小姑娘,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就活该你找不到对象。”   “小姑娘怎么了?小姑娘就该是蠢的?”陈先生似乎跟他贫上了,“你这人是不是对小姑娘有什么偏见?”   听涵涵的声音我都能想象出他无奈摇头的模样:“你闭嘴吧,反正我也说不过你,我不跟你说话了。”   于是陈先生也不再理他,转而叫道:“小王八,别在那偷听了,上来吃药。”   *   谁能想到陈先生竟随身带了晕车药。   于是就出现颇具压迫性的一幕——涵涵在他自个儿的位子上坐着,陈先生在隔着一条走廊的空位上坐着,而我就站在中间走廊里吃药。   这应该是我吃过最难下咽的药。   陈先生说:“咽下去了?”   我说:“嗯。”   他问:“好点了吗?”   我说:“好很多。”   涵涵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看起来是实在憋不住了:“你这是什么灵丹妙药。”   我才反应过来他问“好点了吗”,是看我紧张故意逗我。   这是干嘛呢,我又不傻。   我皱着眉头解释:“不是,我是说我现在比起刚才晕车时已经好很多……”   但我左右两个人已经乐得听不进去了。   行吧,今天也是给大家带来快乐的小王呢。   *   陈先生在我们这儿没坐多久,便见前面红车的司机回来开门了。   他应该是一直注意着那个方向,很快便起身道:“我回去了,我们那边可能快开车了。”   涵涵也起身让我坐进去,嘴上应他道:“那你快去,别让一车人等你一个。”   陈先生嗤笑一声,半真半假地回:“等我?他们巴不得把我丢这儿呢,一路带着我多扫兴。”   涵涵摆摆手让他赶紧:“那这怪谁,不是你自找的?快滚,不然一会儿我们车开起来把你带跑了。”   我刚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就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那不正好?陈先生跟我们走算了。”   涵涵和陈先生齐刷刷回头看我。   我怎么还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呢。   我顿了顿,尽可能把表情放茫然点,就好像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似的:“不对吗?反正他山石那边也不想要,我们车上也不是没位子。”   陈先生人都走到台阶上了,只剩个脑袋探出来看向我:“说得那么轻巧,那等到了Z市你跟着我玩?”   我说:“好啊。”   他定定地看了我两秒,然后下车向红色大巴的方向走去了。   *   我这一生没什么特别的技能,惟“好啊”二字,已经梅开二度地击败了陈先生。   陈先生刚一离开,我就听到身后一些比较八卦的同事发出了“哇哦”的轻笑,但我的内心毫无波澜。   在我已经决定将普通同事当成NPC,连所属部门、面部特征都懒得去记的时候,我就已经无敌了。   他们怎么想、说我什么我都无所谓。   我就只是透过前窗的玻璃,看着陈先生离开的背影。   那昂首挺胸的步态,真是看多久都不会腻。   但涵涵毕竟还是直系领导,他不是NPC:“这个,小王啊……我觉得我还是该打听一下,你和陈陈之间,目前是怎么个关系呢?”   我连眼睛都没从前窗方向移开:“你和他是什么关系,我和他就是什么关系。”   涵涵尖叫:“你这么说会让人误会啊!!!”   *   完,涵涵的同性恋实锤又加一条。   不一会儿,他山石和新梦想的大巴先后启动,从这时开始,我的乐趣就在于可以一直透过前窗看着那辆小红车。   可惜陈先生坐得太靠前,要是他能坐最后一排,我说不定还可以看看他的后脑勺。   我这指定是有点毛病,怎么就老惦记着喜欢的人的后脑勺呢。   我摇摇头,告诫自己多少控制一下。   于是我又把视线转移回了手机上。   吃了晕车药之后我状态确实好多了,现在看手机也不会觉得晕。   又在陈先生的歌单里遨游了一会,然后我寻思着不然点个关注,方便下次接着听。   但是仔细一想,我现在点关注,万一以后他看到了我的听歌账号,不就暴露了我曾像个痴汗一样视歼他的歌单了吗?   正在犹豫时,我注意到关注他的粉丝数为1。   我一下来了兴趣,这个人会是谁呢?是他的某任女朋友吗?   于是我点进去,果不其然,这位粉丝是个姑娘。   我又点了这个粉丝的头像,进入她的主页,打算更细致地找些蛛丝马迹。   这时候我发现这个小粉丝参与过一首苦情歌的听歌问答活动,问题是:你听过最伤人心的一句话是谁说的?说了什么?   小粉丝的回答是——   我爸:被车撞了?撞死活该!关我屁事!   *   哦,那看来是妹妹啊。   我暗灭屏幕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歪倒在座椅里。   耳机里仍在放陈先生的歌,放到了一首《活着很累》。   “活着很累,我像是一个玩味   不能垮的堡垒,也不能流泪   活着很累,单程的人生之悲   不被理解的罪,也无路可退”   这种歌听多了是会上瘾的。   那种为了押韵而改变的咬字方式,那种好像自我放弃般的颓废慵懒,那种仿佛就要毁灭世界的破音嘶吼。   就好像一个一无所有又压力山大的男人,在酒吧里疯狂买醉,然后因为没钱买单被打了一拳丢在旁边的肮脏小巷里。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如果这位爸爸是在陈先生出车祸后说的这话,那陈先生本人应该是没有听见。   但仔细一想,既然我能发现这个听歌问答,说不定陈先生也早已发现了。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这种话反而好接受一点,毕竟他们一直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但对我来说真的有些可怕。   我不太能想象,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爱。   按照陈先生的性格脾气,估计也没有给过这位父亲好脸色吧。   确实是很复杂的家庭关系呢。   *   其实我前一天晚上睡眠质量挺好的,是难得没有做梦的一天。   但由于晕车药有点安眠效果,所以我还是在车上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被涵涵晃醒的,他说咱们下高速了,得准备准备下车。   我应了一声“好”,然后又睡了过去。   再被叫醒时车就已经停在酒店门口了。   我辜负了涵涵提前叫我的好意,麻着腿背着包半睁着眼,踉踉跄跄地下了车。   后来同事跟我说我当时的样子就好像脑子和腿各玩各的。   随意啦,见人才要脸,同事不算人。   而我跟着大部队进了酒店大堂之后,就收到了来自人的消息。   陈先生发来一张照片,来自这家酒店隔壁的角度,拍的是我们的蓝色大巴。   我回道:住这么近?   陈先生说:是啊。寻龙峡就在这附近,刚刚路过时你没看到吗?   我说:我不知道,我一直在睡觉。   他发来一个“猪头”表情。   我给他发去我最常用的“锤爆狗头”。   人力部做事很快,领到房卡就按性别随机地发到了我们手上。   我的房间在1801,也就是十八楼的第一间。   涵涵可能是觉得一不留神我就会跑丢,所以一直靠我比较近,被发到了我隔壁的房卡1802。   由于人实在太多,我们等了三趟电梯才顺利升到十八楼。   当我终于到了我的房间时,我惟一的想法是——为什么要给我住得这么好?   *   我不知道这个酒店属于几星,但是以前我和爸妈出去旅游时住的酒店只能说是还算“干净”,更多的要求就不能有了。   而这个房间就给我一种格外“高大上”的感觉,是标准间的两张床,每张都大得像双人床一样,甚至还有个巨大的飘窗,飘窗上放着小茶几和茶具。   在我眼里,大概就是电视里总裁的房间那种感觉。   我背着包在玄关附近愣了愣,便听有人在门外刷了卡,是我的随机室友进来了。   想不到竟是人力部的鑫姐。   她对我一直很热情:“啊,竟然是和小王八住一间哎——我们费好大劲才订到这个酒店呢,走路就能到寻龙峡,你觉得房间怎么样,还行吧?”   我说:“挺好的,我下半辈子都想住这儿。”   --------------------   作者有话要说:   目测可以双,20:00见! 第58章 漂流   看得出我这话让鑫姐特别开心,直夸我嘴甜。   但我真不是嘴甜,我确实觉得住得很好,还特意拍了照片发给妈妈看看。   在房间稍作休整后,我们在公司群收到了去附近餐厅吃午饭的通知。   据鑫姐所说,晚上安排的是酒店的大餐,中午就吃得家常一点,在附近一家专供旅游团的餐厅随便吃吃。   是的,这家餐厅倒是比较符合我对旅游的认知了——它有着非常巨大的一个大厅,摆着十几张大圆桌,服务员手上端来端去的菜确实很家常。   我们公司到时,里面已经有一家旅行团在就餐了。   而我们是按部门和学科分组,寻着涵涵头顶的反光,我很快就找到了组织,在营销部那桌落座。   涵涵这个人做事向来是比较符合年轻人思路的,别桌上的都是酒,涵涵直接拿了两大瓶可乐过来:“咱们下午还得玩水,中午就不喝酒了吧,出来玩还是安全重要。”   我们部门都是刚毕业一到两年的人,基本上也没有好酒的,听了这话当然求之不得。   于是我们就拿着可乐共同举杯,象征性地喝一口之后抄筷子吃菜。   给我感觉就是我坐了小孩那桌。   菜的味道当然是很一般,这种专供旅游的餐厅,炒菜的目的就是把人喂饱且不中毒。   当我正卖力地夹肉丸子夹不上来时,设计小姐姐突然唤我道:“小王八,小王八。”   我筷子一松,丸子又掉了:“怎么了?”   两个设计一起笑眯眯地往我背后方向使眼色。   我就回头看去,发现他山石的人也进了这家餐厅。   *   所以说就是整个公司都知道我看上陈先生了吗?   可这些小姑娘为什么总能在陈先生出现的第一时间叫我?我怀疑其实她们的视线也在跟着陈先生走,自己不愿意承认,就把我推出来嘲笑。   我看见陈先生和他们部门的人很快选中了一张桌子,陆续落座。   陈先生站在桌边僵了几秒,我知道他在控制自己擦桌子的欲望。   他们那桌负责张罗的是个女孩子,就是来这里的路上坐陈先生旁边的那个姑娘。   姑娘比我大不了多少,看起来也不是个特别能吆喝、会组织的人,甚至有点紧张和手忙脚乱——单是安排大家坐下,就已经开始脸红了。   那就是他山石的营销部部长吗?和涵涵确实……不太一样。   陈先生和同事再怎么关系不好,也不至于眼睁睁看小姑娘这么尴尬,便在旁边开口说了两句什么。   似乎是在询问大家想喝点什么。   可以看出他们部门的女孩子还是比较乐意搭理他的,笑嘻嘻举手点单,男孩子的话就头也不抬地玩手机。   然后陈先生就去冰柜那边拎了两大瓶橙汁回来,女孩子们嘻嘻哈哈地把杯子转到他那边去,他也没说什么,很自然地帮忙倒上。   姿势熟练得就好像他真是个服务员。   但是倒完女同事的杯子之后,他就把橙汁往桌面上一放,然后转到一直摆臭脸的几个男同事那边去,态度很明显——自己倒。   其中一个男同事就撇撇嘴,说了句什么,看口型似乎是抱怨没有酒。   那陈先生当然也不会让着他,反应飞快地接了句话,然后男同事就毛了,一副要动手的样子,被他们的小部长训斥了两句才老实坐好。   我就这么远远看戏,再转回来找肉丸子时,已经没有我的份了。   *   一顿简餐吃得很快,中途有别的部门的部长过来找涵涵喝酒,一看涵涵喝的是可乐便摆手作罢,直说晚上要和他喝个痛快。   涵涵就一贯地打着哈哈把人忽悠走,然后继续吃菜。   待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鑫姐便摇着小旗子吆喝道:“好,来,新梦想的,新梦想的看这边!吃得差不多了就跟我走哈,我们开始往寻龙峡那边去了哦,都跟上了不要掉队哈!”   大家便纷纷起身,嬉笑着出门去,涵涵也拍拍我示意跟上。   我一面应他,一面向他山石那边瞄了一眼。   陈先生本人已经靠在椅背上玩手机,但其他人还没有要散场的意思。   那看来是没法等他一道了。   我心里小小地失落了一下,然后老实地跟着涵涵走。   *   这种时候就想起了初中调位置的时候。   为了不和学神分开,我瞄着他的个头调整自己的身高,希望老师不要发现我比他矮很多。   现在想想好傻啊,那么明显的身高差,老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六月的室外骄阳似火,大家一路沿着树荫前进,自动地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我又做起了和年少时类似的事。   我走得格外慢,几乎落到了队伍的最后——我想着他山石那边如果没有落后我们太久,或许会赶上来。   虽然之前一时口嗨说了“到了Z市一起玩”之类的,但我也知道可操作性很弱——我们毕竟是两家公司的人,肯定得跟着自己的组织跑。   所以如果有一起走段路、一起插科打诨的机会,那其实我还挺想把握一下的。   但是直到队伍聚成了人群,寻龙峡巨大的水流声已经近在耳边,他山石的人还是没有来。   那行吧,那我就把注意力放漂流上。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玩这个呢,或许会很有意思。   正在此时,我听见漂流景点的负责人大爷用大喇叭喊着:“咱们注意一下啊!咱们玩漂流是两人一艇,然后因为这个季节寻龙峡水流比较急,体重差太多的话容易翻艇,所以大家尽量找一个和自己体重差不多的人组队嗷!”   话音一落,大家便迅速和自己平时玩得好的朋友站到了一块儿。   我和涵涵早就走散了,而且我和他体重差还挺大的,估计也坐不到一起去,就寻思着等排到我了随便找个跟我一样落单的就完事儿了。   这时候一道阴影过来,恰好帮我挡住了毒辣的阳光,香香的洗衣液味道百闻不厌。   陈先生问:“你多重?”   我说:“90斤,你呢?”   他说:“140斤。”   我说:“那差不了太多。”   他说:“那可真巧。”   *   事实证明50斤的差距确实不算大。   在我们前面有对小情侣,差不多也是这个体重差,也坐上橡皮艇了,我看负责人大爷也没说什么。   随着陈先生的到来,他山石的人也都纷纷赶到,两家公司的人完全混在了一起,一艇一艇地插花儿出发。   我跟陈先生混在人群里,看起来已经毫无违和感。   很快,队伍往前进了不少,我们人到近前,终于可以看清寻龙峡的水流了。   好家伙,景点负责人说水流急,但确实也没说有这么急。   我说前面队伍怎么消失得这么快呢,这艇一下水就是撒手没啊——出发点前面两三米就是一个大下坡,橡皮艇像坐滑滑梯一样就不见了。   陈先生显然也有些吃惊,可能他在大巴上也就是远远看见一眼,这时候才发现不对劲儿:“等会儿,他们管这个叫漂流?怎么跟我玩过的不一样?”   负责人大爷就在我们身边,扇着蒲扇笑眯眯道:“小伙子,这你就不懂了,漂流也分‘文漂’和‘武漂’。你以前玩的那就是漂着玩玩,水流缓,那没意思!这个季节来寻龙峡的都是来感受武漂的!”   我明白地点点头,眼瞅着就要上艇。   陈先生一把把我扯了回来:“让后面的先上,我们去买拖鞋。”   好有道理。   我是不得不佩服他这个反应速度。   我说附近怎么开了个卖拖鞋的店来着,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   结果我们俩各买了一双拖鞋,以及一条速干短裤,去附近厕所换妥了之后重新排队。   由于买了拖鞋短裤才排队的人基本上都排得靠后,所以我们这幅形象走过去倒并不突兀。   甚至已经算是装备比较少的。   我看有人还买了一次性雨衣,便回头问陈先生:“我们要不要买那个?”   陈先生笃定地摇摇头:“不会有用的,那么大一个橡皮艇跌下去,掀起的浪连头发都能打湿。”   哦,那好在我今天穿的是黑色T恤肉色内衣,哪怕湿身也会十分得体。   我做了个“明白了”的表情,然后转回去继续排队。   这时候我才发现,排在最后的基本上都是他山石的人,我的视线范围内几乎已经没有眼熟的人了。   这让我有点紧张——有种自己脱离了组织的感觉,不知道待会找不找得到大部队。   可能这种焦虑写在了我的脸上,陈先生在旁边好笑地问了句:“慌什么,我还能把你卖了吗?”   我说:“那可难说,毕竟你这人狠起来连自己都卖。”   然后我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扼住了我的后颈肉。   我说:“对不起对不起。”   *   很快我就收到了来自陈先生的报复。   当我们再次排到负责人大爷面前时,陈先生先我一步坐进了橡皮艇里。   我没明白他在着急什么,没多想就坐在了他对面,在皮艇动起来的一瞬间我才反应过来:“等会儿,为什么是我在下面???”   与此同时,陈先生奋力向前一个挺腰,我就以45°背朝下的姿势飞快地滑了下去。 第59章 湿嗒嗒   那一天,寻龙峡大峡谷中回荡着我的惨叫声。   反正这对我的刺激类似于,蹦极时刚绑好绳子还没站稳,就被一脚踹下去了。   一如陈先生所预言,那么大个橡皮艇跌下来之后,一个浪头兜头浇下,我连头皮都是湿的。   橡皮艇里立刻就进了水,要不是事先买了拖鞋,我的运动鞋绝对报废。   陈先生也没好到哪去,虽然不至于像我这么狼狈,但身上也没几处干的地方了。   我惊魂未定地收了声,一看他反正也湿了,索性伸手捞了一瓢水泼到他身上去:“你就不能轻点!”   *   他是真的很快乐,捂着肚子“咯咯咯”笑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我抓住他心情好的机会不停骂他:“你是人吗?你别是条狗吧?人能做出这事儿来吗?”   他好不容易才喘上气来:“不是,你想,我比你重对吧?如果是我先下来容易翻船。”   我又是一把水泼过去:“我信你个鬼!你个理科废懂什么受力分析,你特么就是故意的!”   真的不用解释了,友谊的小船已经彻底翻了,底都漏了。   陈先生笑得暂时失去语言能力,我就先观察了一下周遭环境。   冲下刚才那个下坡之后,我们来到一块儿很大也很平静的水面——平静得像个湖泊一样。   可以看到很多橡皮艇滞留在这里无法前进,只能用小桨一点点刨着把艇往下一个下坡那里运。   有些男员工可能比较没耐心,直接跳下水把艇往前拖拽,水面大概到他们胸口这样子,并不深。   我低头看了一下,我们的橡皮艇里有两个小桨,一个小桶。   恰好陈先生终于缓了过来,看得出他认为比起继续前进,先把艇里的水捞出去才是当务之急。   于是他选了小桶,开始把水往外舀,话里还带着笑音:“你赶紧把头发散了吧,扎着干得慢。”   我咽下一股怨气,把皮筋解下来。   *   阳光灼热刺目,看远处甚至能看到热浪,所以头发干得倒是很快,甚至过了一会儿我觉得太晒,还往自己胳膊上浇了点水。   陈先生那边把水舀得差不多了,就拿起另一个小桨桨和我一起划水。   “湖面”中间那里聚集了不少他山石的橡皮艇,他们玩得挺high,还拿小桶打起了水仗。   我没有这方面兴趣,决定溜边苟过,绕路前进。   陈先生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但他显然不想费那个劲:“别绕路,直接最短距离过去。你怕什么,他们又不认识你,不会泼你的。”   我说:“可他们不是认识你吗?”   陈先生摊手:“可他们知道拿水泼我我会骂他们。”   OK,您是无敌的。   我连连摇头:“这种小事你好歹给人留点面子,万一人家背地里给你使小绊子怎么办?”   他说:“我从来就不怕小绊子。”   我说:“那万一有什么合作,相处起来也尴尬啊。”   他说:“你离涵涵远点,你现在说话跟他越来越像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此时我们已经接近下一个坡,水流急了一些,橡皮艇开始自主前进。   我们俩终于释放了双手。   陈先生盘腿坐着,上半身仰在厚厚的皮艇边缘,像是在享受日光浴。   橡皮艇晃晃悠悠,他的语气也有些悠闲:“没什么尴尬的,我又不求别人做事。通常在合作时我会把该考虑的都考虑好,旁人愿意学我可以给他们讲讲东西,不愿意学就只要跟着做事就好了。所以一般来说再怎么跟我处不来的人都不会拒绝参与我的活动,毕竟绩效奖金还是要拿的,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那这倒是看问题的另一个角度。   我说:“那其实你挺大度的哎,就是说哪怕是跟你起过冲突的人,你也愿意带他飞吗?”   陈先生坐起身来:“这也不是大度,毕竟我也得吃饭。活动做得比较大的话总得有些工具人,我不在乎我跟他们吵没吵过架,就像我不在乎一个锤子砸没砸到过我的手。有些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很乐意不闻不问地在我的活动里做些机械式劳动,蹭点绩效就很开心,觉得自己占到便宜。但这样的便宜占久了人就废了,这种形式的‘带飞’在我看来跟养猪也没什么区别。”   我语塞片刻,然后接道:“我怎么感觉我被骂了呢?”   “你自我检讨意识也过于强烈了,”他笑笑地把手伸到水里,无聊地玩着水,“你还算是比较愿意踏实学点东西的吧?我要是真用那种‘养猪’的方式对待你,你肯定是能感觉到的。”   我说:“可涵涵跟我说,新媒体运营不止要写文章。我目前为止还是别人说什么我就写什么,如果说有进步,那也就是作为一个公众号写手,似乎更知道家长想看什么、如何让家长能看得下去。但实际上想吃这行饭的话,那种活动策划能力也是得有的吧?涵涵只跟我简单地讲过一回,怎么判断一个活动该不该做、怎么做。我也是在那次谈话中学到了冰山一角,其他的全是知识盲区。”   他看看我:“涵涵没有教过你这些吗?”   我点点头:“我这算不算是被养猪了?”   即便真是这样,我倒也不会很生气。   因为按之前所说,涵涵本就离离职不远,而且最近一直在忙,别说营销方面的知识了,就连公众号的运营方法都完全委托给陈先生来教我。   他确实已经没什么精力能顾得上我。   就算真的产生了和“养猪”类似的效果,我想他肯定也不是故意的。   倒是陈先生此时略显凝重的表情,有点吓到我了。   我说:“额……也还好吧,他也不是完全不管我……”   正在此时,我们的橡皮艇忽然停住——我回头一看,我们已经很接近接下来的下坡口,但是被岸边的一个小豁口卡住了。   同时我也知道那位一直站在岸边拿着杆子的大爷是干嘛的了。   大爷一边用杆子上的小钩钩住我们的皮艇,一边叫道:“来坐稳了哦,抓着点哦!”   随着大爷猛地一拽,我才看清我们背后的不是个下坡,而是个约莫一米高的小断崖。   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我和陈先生双双惊呼出声。   *   好啦,现在头发又是湿的啦!   我抹了把脸,又把头发抓在一起用力挤出水分:“这就是武漂?这真不是花钱找罪受吗……”   抬头一看,陈先生也被浇了一头,正像条落水狗一样用力甩头,想把头发甩干一点。   但饶是如此,当他停下时他的发梢还是挂着水。   而且我发现一件很要命的事,虽然我的T恤是黑的,但他的T恤是白的。   这是我能免费看的吗?   武漂啊,真是太有意思了。   就我眼前的这个景色,任谁看了都得愣几秒。   一层薄薄的布料就那样贴在他身上,基本上就是想看什么看什么,连他切脾脏留的疤都能看见。   我是没带外套,要是带了我可能当场给他披上。   他才刚从失重感里反应过来,见我盯着他看,一时没明白我什么意思:“怎么了?”   我一把把自己的眼睛捂上:“我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下场就是被他浇了一桶水。   他在后面拿水打我:“你有毛病啊!转回来!”   我倔强地背对他坐着:“不!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我倒也不是故意表现得这么刻意,但关键是如果我还是那样面对着他坐,然后脸发红,我俩会更尴尬。   总不能让他一男的遮遮掩掩地护着,那还不如我直接背过去。   这之后我们又滑行了几个连续的断崖和下坡,然后才终于再次到达有静水的地方。   再抬头时我发现,由于我们没在刚才那里多逗留,现在我们追到新梦想的队伍了,目力所及都是熟人。   我冲着阳光下最亮的那一点招手,欢快地叫道:“涵涵!”   涵涵一脸生无可恋地回过头来,看到我们这个组合瞳孔地震了一下,然后才举手对我挥了挥。   果然是要看到好朋友才有撒欢的兴致,我抄起船桨说:“走走走,我们去泼涵涵!”   然而刚前进了没几米,我就不得不改变方向说:“不了不了不了,还是往下个坡那里去吧。”   陈先生已经放弃干活,任由我自个儿想往哪划往哪滑,只是大爷一样地坐在我背后:“你不是要去泼他吗?怎么又不去了?”   我说:“他对面坐的是大佬飞。”   *   再往后几个坡都相对较缓,而且当我们俩一个方向坐的时候,倒也无所谓谁在上谁在下了。   我们一路滑翔向下,最后来到一条开阔的河流,这便是终点。   此时时间尚不算晚,大概下午3点多钟,太阳在河面上洒下金灿灿的波光。   有几位大爷在岸边站着,专门负责把过来的皮艇往岸边钩。   我们很快也被钩了过去,然后踉踉跄跄地上岸。   这时我再回头看陈先生,他的T恤已经半干不干,总归是可以见人的样子了。   就是脸还板着,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瞅了我一眼,然后抬腿就走。   我赶忙跟上,试图狡辩:“不好意思啊,我只是……”   陈先生伸手像揽兄弟一样把我一揽:“走,去拿衣服。” 第60章 酒场   其实那天陈先生也没揽着我很久,几乎是在气氛开始不对之前就放开了手。   就是那种,既表达了亲昵,又分寸感拿捏得很好的感觉。   而且他不是用手揽的我,是伸长着胳膊,把肘弯搭在我肩膀上。   所以我说是揽兄弟一样的揽法。   这就是我觉得最好的时候了。   一切都很自然,我不必在他面前慌乱。   说着普通朋友之间都会说的话,我不必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但那些话又可以衍生出很多种意思,我可以自由地做出暧昧朦胧的理解。   点到为止的肢体触碰,也令人愉悦,令人心花怒放。   我们在寻龙峡的浪花中浑身湿透,在橘色的皮艇中晃晃悠悠,被夏日的热风吹干头发衣衫,又在放纵之后结伴回宾馆。   我狼狈,他也狼狈;我高兴,他也高兴。   这一天我很坚定地确认了,我对陈先生来说是有些不同的。   在路上跟我分享歌曲,看到我们的大巴会拍下来发给我。   他是他山石那边第一个赶到寻龙峡漂流点的人,他走得也忒快了。   找体重相近的人不找涵涵,单单跑来问我多重。   别人泼他水会挨骂,但我可以泼没有关系。   这样的特殊待遇,哪怕只是针对一个很合得来、很欣赏的异性朋友,都足以让我大呼荣幸。   或者说,也只有身为这样一个特别的异性朋友,才会使我感受到单纯的快乐。   *   我算是最早回到酒店的人之一,我到房间时鑫姐应该还在水里。   群里已经开始有人抱怨鞋子废了、牛仔裤湿了,而我洗了热水澡,一身轻松地换上自己的衣服裤子,打开电脑进行今日份工作。   六点文章发出,之后不久便在群里收到了去七楼礼堂吃晚饭的通知。   结果当我来到礼堂时,好些人问我是不是和楼下他山石的帅哥在一起了。   唉,当然是会有人问的,今天下午往我们这儿瞅的人可不少。   但不管跟我熟还是不熟,都好像我的亲友团一样跟我打听,这就很神奇,咱能稍微有点边界感嘛?   应该是因为我看起来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像陈先生肯定就不用面对这种场面。   我就只能不断解释着:“没有没有,都是误会。”   鑫姐一边忙着张罗晚餐,一边一如既往的热情,拍着我的肩膀说:“哎呀,迟早的事,那帅哥看你眼神都不对!我们小王盘正条顺的,时机一合适添把火就给他拿下了,加油!”   然后她就忙自己的事儿去了。   我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愣了一会,然后去找营销部的桌子。   *   我知道鑫姐这人向来大大咧咧,她这话说得其实也是正常寒暄。   所以我之所以心里不太舒服,是我自己的问题。   因为我知道我和陈先生的关系只会止步于此,我们是不会恋爱的。   我只想像今天这样陪他一块儿玩,逗他开心,看他难得进入一个完全放松的状态。   我可以每天陪他凑咖啡的单,可以花一千二买他一天时间,可以费尽心机试图制造和他相处的机会。   我愿意听人在我背后笑嘻嘻起哄,愿意让人觉得我是颜狗舔狗,愿意所有人笑话我爱而不得。   但我不想听别人说他“看我的眼神不对”,更不想听人说他“添把火就能拿下”。   我是垂涎于神仙的凡夫俗子,明明被世俗观念缠绕,却还是打从心底里想要染指。   也正因为我对陈先生的心思有如此恶劣的成分,所以才听不得旁人将他描述在我之下。   坐到属于我的位子上,我又进入了每日一度的入定反省时间。   我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呢?   当他说“到了Z市你跟着我玩”,我说“好啊”。   当他说“140斤”,我说“那差不了多少”。   当他说“还能把你卖了”,我故意撩他说“你狠起来连自己都卖”。   当他被我狼狈的模样逗乐,我进一步展示自己的梗王思维,试图让他更加快乐。   以至于到最后,我能确切地感受到他已经把我当成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我在心里祈祷这是友情。   这要万一是爱情,万一他表现出希望这种“纯洁的革命友谊”再升华一下的心思,我是给不了他任何回应的。   到时候这叫什么?叫玩弄感情,叫不娶何撩,叫始乱终弃。   我会成为和他的前女友们一样的人,我的行为会再次提醒他他就是孤独终老的命,他会意识到以他的条件配不上任何一个他喜欢的女孩子,哪怕对方是像我这样的low包和废物。   他甚至可能会认为我对他的所有好意都是渣女在玩耍。   或者认为他所感受到的好意其实都是自作多情。   这样的预测带给我的感觉,几乎可以用恐惧来形容。   我觉得我的表情这辈子也没这么凝重过。   那如果我们拓宽一下思路,有没有可能,我勇敢一点,真的一条路走到黑呢。   这么想着,我的心颤颤的,手也有点抖了。   如果我真的决定要认真谈一场恋爱,那我肯定是奔着结婚去的,毕竟我23岁了,已经过了法定的结婚年龄。   到时候我要怎么跟妈妈介绍陈先生的情况呢?   我可以说他很会做事情,很会生活,工资不低,事业心很强,有责任心,温柔又坚强。   除此以外呢?   我要说他有个恶贯满盈的父亲,连他出车祸都不给一分钱吗?   我要说他被遭受过家暴的母亲养大吗?   我要说他接下来几年得供他的妹妹上大学吗?   我要说他性格太倔老在外头惹是生非吗?   我要说他没有脾脏,连“身体健康”这一条都不能完全满足吗?   想完这些,我的手又不抖了。   我不能跟妈妈说这些话的。   我要是说了她不知道得有多担心,甚至会怀疑自己的女儿是被人给骗了。   这时我倒思考了一下,我妈会对我的眼光有点信心吗?   她总是那么了解我,那她知道我脑子其实还算灵光吗?她会明白我看中的人大概率是真的很优秀吗?   至少看上陈先生之后,应该很难有别的男人能入我眼了。   这么想来,我竟觉得最有可能的结局是,等我30多岁了,他未娶我未嫁,到时候我家里头对我的终身大事差不多也麻木了,然后我就可以自由发挥了。   啧。   就等开饭的这一会儿工夫,我连孩子在哪上学都快想好了。   *   晚饭规格确实比午饭高很多,涵涵忙前忙后,给我们这桌拿了几瓶可乐和一瓶白酒。   师资部部长拿着酒路过,直接把一瓶干红放我们桌上,起哄说:“涵涵把可乐拿回去,喝饮料多没意思,给女老师开瓶红的!”   话音刚落我就把可乐给开了,然后装出一脸懵懂,抬头看着涵涵和师资部长。   师资部长明显地翻了个白眼,涵涵语气里带点责怪:“哎呀小王手怎么这么快呢,算了算了,开了就喝吧。”   然后在背后给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们其他人想不喝酒可以,但涵涵肯定不能,他是真得应酬。   而且我很快就看出,他这人酒量不行——大概和思思是同一种体质,喝酒不上脸,但迷糊得比谁都快。   他显然很清楚自己酒量浅,也积累了一些小技巧——每次喝完酒就拿毛巾擦嘴,其实是把酒吐在了毛巾上。   不一会儿他那条毛巾就吐满了,往下滴着白酒。   我就悄悄地把我的干毛巾换到他那边去。   我是真的很烦酒桌文化这种东西。   我家人喝不醉还好说,但我也见过喝醉了的,那叫一个“烂醉如泥”、“不成人形”。   所以我很怕看见平时春风和煦的涵涵也变成那样。   吃到一半时,各部门开始轮流去向大佬飞敬酒,涵涵也注意着动向,并挑了个合适的空挡唤我们道:“走走走,我们也去敬大佬飞一杯。”   于是我们就像小鸡跟着老母鸡一样,跟着涵涵走。   在大佬飞面前涵涵没搞什么幺蛾子,结结实实一杯白酒下肚,当场人就晃了晃。   我吃惊地看向他——老哥你这酒效力也忒快了点。   也就是这么一吃惊,导致我端着可乐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对面大佬飞已经干了一杯,抬眼就见我拿着满满的杯子愣在那里,便冲我和蔼地笑笑:“小王可乐还不能喝完?”   尼玛。   陈先生说得一点不假,大佬飞是真的有点阴,一点都不敞亮。   他可能觉得他干了,我没干,这是对他的不尊敬。   这种过家家一样的“游戏规则”让我觉得非常幼稚。   但我也不能说啥,人家毕竟是校长。   于是我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咕嘟咕嘟表演喝可乐。   鑫姐和大佬飞同桌吃饭,惯会投其所好,见涵涵喝完一杯,几乎立刻又拿过涵涵的杯子给他满上:“老听说涵涵海量,可算有机会跟你喝一回了!来,涵涵,我先敬你一杯!”   涵涵脸上挂着无意识的微笑,我估计现在给他倒杯核废水他都会喝下去。   杯子叮得一碰,涵涵和鑫姐双双饮下。   围观群众大声叫好,涵涵喝完就扶住了桌子。   我看见鑫姐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渗出,她随意地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汗。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防止大家有啥特殊的期待,我先说一下,小王虽然喝不醉,但是是不会帮忙挡酒的。   一方面她只是个普通小职员,她没有任何替喝的立场,她就算喝了也没人认账的。然后她也不是很会站出来撑场子的人,更不想暴露“自己其实很能喝”这件事。   所以“能喝”将只是小王的一个隐藏技能——除非她判断涵涵再喝就要进医院了,否则她是不会站出来的,而涵涵这样的人显然也不会让自己被欺负成那样(摊手)。   PS:终于把前几章折腾完了!我真的很不会写感情升温,因为感觉一不小心人设就会崩,每次都要改好久,你们难以想象有痛苦!谢谢大家给我的鼓励,其实我没写“作话”的那几章都是在对自己产生怀疑!(抱住你们) 第61章 局中人   鑫姐擦汗的样子,和我家人喝完酒擦汗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这就是天生可以叱咤酒桌的人。   如果陪领导喝酒真是上升最快的路径,那这样的人就无敌了。   而且鑫姐很会劝酒,她应该早就意识到自己有这么个优势,说话一套一套的:“哎哎哎,就说涵涵是不是海量!是不是海量!”   这样的语气很有感染力,几乎让围观群众不得不大声应和:“是!”   然后她再次拿过涵涵的酒杯,重新满上:“涵涵,咱是说好了的对吧?刚刚那杯是我敬你的,那你是不是也得回我一个?来,再来一杯,好事成双!”   在一众哄笑声中,他们又是一杯下肚。   这时已经有人看出涵涵不对劲,开始缓和气氛道:“好了好了,好事成双了,快点吃菜吧,菜都要凉了。”   但鑫姐显然已经high了起来:“哎,涵涵,你觉得这合适吗?男同胞跟女同胞喝酒还带你一杯我一杯的?你不得显示一下你们男同胞的量嘛?这样,我再给你倒一杯,喝不喝那可就随你了!”   眼瞅着那酒就要递到涵涵手上,我没忍住,试着在中间拦了一下:“鑫姐,他已经喝多了。”   鑫姐“啧”了一声,手绕过我:“小王你不懂,酒都倒了就没有不喝的道理,不是这个规矩——来来来,涵涵,喝!酒就是水,酒就是水!”   那一瞬间我真希望天降一个陈先生下来。   确实有些人是这么认为的——聚餐没人喝醉就是不热闹。   鑫姐对聚餐的气氛负责,为了炒热气氛,她选中的冤大头就是涵涵。   大概也是因为涵涵和大佬飞不对盘吧,灌他是最没风险的。   但关键涵涵喝完酒的样子是有些吓人——他一点点都不推辞不反抗,就是笑眯眯然后左晃右晃的样子,叫喝几口喝几口。   有些胆小的已经看着都嫌怕了。   也有好事者拍手拱火,就跟想看涵涵和鑫姐谁先倒一样。   我看着鑫姐又给涵涵倒了一杯,继续劝道:“哎呀涵涵你别装逼了,你那个演技简直就是拙劣,男人哪有这么点酒就醉了的?来,这一杯我陪你喝好吧?”   鑫姐说罢一饮而尽,涵涵这边又陷入了不得不喝的境地。   就在这时,黑老师恰从洗手间回来,路过涵涵背后,不轻不重地撞了他一下。   涵涵顺势就往他身上一歪。   黑老师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扶住——就好像撞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会这么倒一样。   “哎哟,涵涵,涵涵,”黑老师吃力地架着他,连着叫了他几声,“还行吧?能站吗?”   大佬飞也站了起来,一脸关切地探头道:“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没事,”黑老师看涵涵还有意识,便应道,“就是喝多了,我扶他出去歇会。”   说罢便把涵涵往外扶。   大佬飞也很关心地跟了过去,甚至还搭了把手,跟黑老师一起扶着涵涵。   我们营销部的一群弱鸡就原样站成一圈,面面相觑。   这件事在那场晚宴中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就是有人喝多了,然后被扶了出去。   好事者被涵涵的窘样逗得大笑,然后继续觥筹交错。   胆小者松了口气,然后若无其事地吃菜。   鑫姐成功喝倒一人,大伙儿起哄叫她“女中豪杰”,晚餐的气氛也确实更加热闹。   这时鑫姐似乎打算再把气氛炒高一点,便高声开玩笑道:“哎哟老天,涵涵这人怎么做什么事都这么‘快’呢!来!我问问营销部的朋友们,你们涵涵是不是向来都这么‘快’的呀?”   众人哈哈大笑,礼堂内气氛差不多拱至最高潮。   在哄笑停下来的一瞬间,我说:“我们可不知道啊,鑫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更响亮的一声哄笑响起,鑫姐的脸刷得红透。   *   我并不是为了涵涵,只是我们部门一半都是女孩子,这种黄色笑话我不觉得好笑。   但我也说过,这种攻击性发言对我来说是消耗,只会让我心情更加不好。   所以那之后我也不想吃饭了,回位子把酒杯放下后,就到外面去找涵涵。   大佬飞关心完涵涵便回到了礼堂内,现在涵涵正躺在礼堂外的长椅上鼾声如雷。黑老师也不好直接把他扔这儿,只能坐在一边玩手机。   我就走过去说:“黑老师你进去吃饭吧,我吃饱了,我在这儿看着他。”   黑老师闻言立刻抬头,很快站起来道:“那行,那我就把涵涵交给你了啊。我确实没吃饱,你看着他点,有什么事你来叫我就成~”   我点点头,顶替了他的位置。   *   所以我就说,黑老师这个人吧,作为一个管理岗领导他做事确实很狗,但如果单纯把他当个人来看,好歹是个正常人。   他是真以为涵涵喝多了,怕喝出事儿来,才专门过来解围的。   涵涵应该也是知道他的为人,才会选择往他身上栽。   我低头看看涵涵倒在我大腿边上的脑袋:“你演得太假了。”   他的鼾声停了一会,问我:“有多假?”   我说:“我也不清楚,就是觉得和我以前看到的醉汉不太一样。”   “呵呵。”涵涵闭着眼笑了两声。   他确实酒量浅,也确实喝醉了,只是没有他表现得那么夸张而已。   但反正和平时的语气不太一样:“怼得好啊。你怎么会这么聪明啊。”   我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听见我怼鑫姐的那句话了。   “还行吧,”我情绪实在低落,听了这种夸奖都提不起劲来,“占点口头便宜而已,不痛不痒,实在没意思。”   “呵呵呵,”涵涵又开始笑,语速比平时慢了大概有一倍,“想打得他们又痛又痒,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事儿呢。”   我没有细想他的话,只是觉得很感慨。   以往看着父辈耍横拼酒,只认为和我没什么关系,但当被灌酒的是我的平辈、我的朋友,就突然觉得自己也是局中人。   走廊灯光明亮,窗外便显得十分昏暗,服务生端着菜肴来来往往,我却已经不觉得香。   我问涵涵:“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   涵涵说:“是啊小王。欢迎来到我们的世界。”   *   事实证明,里世界有里世界的难,表世界也有表世界的苦。   今天夜里还得写讲座推文的我,为高难度科研脱发的硕硕,到处树敌的陈先生,被灌成这副熊样的涵涵。   大佬有什么好,废物有什么坏,还不都得都在自己的人生里苦苦挣扎。   像这样的日子,还要过40年啊。   我张开嘴,说了一句我也没想到的话。   我说:“涵涵,我想退休了。”   退休就能闲下来了吧,退休就有时间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了吧,退休就有时间写小说了吧。   这么想着,我突然觉得有些绝望。   因为退休了我就已经很老很老了。   我的大脑或许会退化,我的手指将不那么灵活,甚至,我都不知道退休之后我还能活多久。   或者我能不能活到退休那天。   我看着漆黑的窗外,一口气就要叹出来,却被手机的震动打断了。   掏出手机一看,是陈先生找我:小王八,出来散步。   我给他回:涵涵喝多了,我在陪他。   陈先生说:不用管,他装的。   *   不过我还是把涵涵送回1802,又在聊天软件跟黑老师说了一下。   可能耽搁有点久,出了酒店大堂,看见他正坐在台阶一侧等着。   我还确实担心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喝了酒的,但是他身上一点点酒味都没有。   从沐浴露的味道来看,甚至是刚洗出来还热乎的。   我叫他:“陈先生。”   他站起来看看我,好笑道:“干嘛?你要哭啊?”   可见我表情得有多苦。   白天那条晒人的小路,到了晚上却格外清凉,或许是寻龙峡就在附近的缘故。   也是因为晚上足够安静,所以峡中的水流声听起来格外清晰。   我们沿路走着,看他挺感兴趣,我就稍微讲了讲今晚发生的事儿。   说着说着我有点好奇:“话说你们机构不喝酒的吗?”   他说:“喝,但是不会和我喝。”   “为啥?”我看看他,“越是看你不顺眼,不就越是爱灌酒吗?”   他理所当然道:“因为他们都知道我不会喝。”   我想他一定是有什么躲酒小妙招:“用什么借口?”   他说:“这还需要什么借口,他们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不尊重他们而且也不想给他们面子。”   OK,我悟了。   这事情听起来有些好笑,看来再牛逼的劝酒高手都会在他这里碰壁。   我灌了铅的嘴角终于有了点复生的迹象:“所以你就和女孩子一起喝饮料?”   “对的,我和女孩子一起喝饮料。”他似乎丝毫不认为这是对他的贬低,还觉得很高兴的样子,“酒这种东西,如果不是和朋友一起喝,那实在是毫无意义。有些职场酒桌玩得跟过家家似的——下次你们校长要是跟你说‘可乐还不能喝完’,你就回他一句‘可乐为什么还要喝完’,你看看他怎么接。”   “哈哈哈!”我忍不住笑起来。   实话实说,今晚他要是在我们那,估计整个礼堂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事,发晚啦!   ps:劝酒者是女性角色没有任何其他意思,仅仅因为我上班时最会劝酒的确实是个姐姐TAT 第62章 人生   其实这晚我还挺忙的。   明天的安排是上午开大会,下午去看演出,如果我想完整地参加明天的活动,那今晚就得把该发的推文编辑好。   按理说我现在应该抓紧一切时间去码字,这样才能尽可能多睡会。   但是字半夜可以码,陈先生却不会半夜约我出来。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我也就不着急写推文的事儿了。   反正自工作以来,我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熬过夜,没理由把陈先生排在那些事儿后头。   我们就聊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路往前走,恰路过一家便利店。   我今晚没怎么吃东西,此时着实有些饥饿,于是提出要买点东西吃。   然后我们就进去了。   我在零食区兜兜转转,陈先生也没多想,随口说了句:“你不是饿吗?为什么不去收银台那边买熟食?”   我说:“我进门时看了一下,感觉好像都冷了,应该不会好吃了。”   他愣了几秒,然后告诉我:“其实你买了之后,收银员会帮你加热的。”   我:???   *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真的,毫不夸张,2019年的6月,23岁的我第一次知道还有能帮人泡泡面、加热食物的小超市。   因为我们家那边没有这种便利店,上大学的城市也没有。   在N市虽然进过一、两次,但都只是拿它当小超市使用,买买零食什么的。   这真是打开了我新世界的大门——以前老在动漫里看到“小超市”的收银员帮忙加热东西,现在我居然也有这种待遇了。   我选了一串唐扬鸡块,收银员果然问我“要不要加热”。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告诉他:“要的!”   直到出来之后吃上了,我还在感慨:“人民生活真是越来越好了啊。”   而陈先生还在怀疑:“你真的第一次知道吗?”   我说:“我都饿成这样了还不去买熟食,我还要怎么证明我是第一次知道?”   然后陈先生笑笑地看向一边,像自言自语一样:“你怎么总是看起来这么可怜巴巴的。”   我既然不因自己的“没见识”而羞愧,当然也就很清楚他这话里没有恶意——甚至我听得很高兴,我知道他是在夸我可爱。   我从小地方来,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父母生活都节俭,没见过的东西我当然不会了解。   现在我在大城市生活,为了能留在这里而努力工作,享受到了大城市的各种便利,甚至我喜欢的人总在有意无意地接近我。这种酥酥麻麻的幸福感已经足以把我填满。   陈先生显然知道我沉浸在何等的喜悦里,他说:“你对快乐的感知能力好强啊。”   我有点想笑:“倒也不至于说得这么学术。”   “这也算是一种技能吧,很多成年人都已经丧失这种能力了。”陈先生边走边感慨,“你到这个年龄还能因为这点小事开心,说明心态是真的强大。”   我要是有尾巴那应该已经开始摇了:“一般般啦,不如说是我还没遇到过什么难事。”   “应该说是你都规避掉了,正常你这个薪资水平的人,怎么会舍得成天在网上买菜。”他说着说着又开始有点自言自语的意思,“主要还是你物质欲望不强吧,其他方面没什么用钱的地方,所以也就不在乎为了方便多花点钱。如果有人劝你改变生活方式,让你更加节俭一点,你可千万别听,他们只是见不得你过得好而已。”   他说:“确实有时候看着你,人是会有点迷茫的。因为人真的很容易把自己搞得很累。像我已经属于闲下来会难受、多花钱会有负罪感的那种人了。脑子里想着存款,想着活动规划,想着推文措辞,想着怎么扩大宣传效果。就连去超市买东西都要看牛奶有多少毫升,看纸巾有多少抽,看哪样买着最划算。成年人的麻木不需要经历什么难事,日复一日地这么过下去就够了。当看见有人明明一无所有还开开心心地过着另一种生活,很多人心里是会发酸的。”   我看看他:“你也发酸吗?”   “这倒不会,我们不是朋友吗?”他也看向我,“我只会为你高兴。”   啊,我脸发烫了。   “但是茫然确实是会有点。”他又仰头看天,嘴上继续道,“我工作了5年,也攒了一些存款,实际上哪怕供小姑娘上大学,压力倒也不大,何况她大概率是能拿奖学金的。以前省吃俭用是为了给她交学费,为了给女朋友花钱,以后可能不需要再这么紧绷着,但养成的生活习惯已经很难改。我还是一分绩效奖金都不想放过,还是有很多想买的东西不敢买——哪怕一咬牙买了也不会很开心。这是个很没逻辑的行为,但我开始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我都快不记得小时候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时那个开心劲儿了。”   他说:“所以小王八,你有没有想过,去选择另一种生活?”   *   这是我把他整茫然了吗?明明是他把我整茫然了。   我说:“啥意思?”   他不知道为什么,罕见的有点慌,就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一样:“嗯……我也就是随口一说。我不否认你现在的工作,你确实做得很好,进步很快,然后,也很有文字处理方面的天赋,继续做下去确实也不错。但是你有其他更想做的事儿对不对?嗯……不是说吃喝玩乐之类的,是你看作毕生追求的事儿。”   我说:“你是指写小说吗?”   “对,”他似乎调整了一下心态,语气又平妥起来了,“生有所成的人一般在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辈子想干什么,而你其实也知道。这是你的幸运,或许可以试着把握一下。”   然后他又缀了一句:“当然,这是你的人生,具体怎么做还是看你自己的选择,也不用太把我这些话放在心上。”   可能因为本来今晚我就想过这些事儿吧,他这话把我说颤抖了。   这完全不是可以“不放在心上”的程度。   我能感觉到自己手脚发麻:“那样我会成为一个完全的里世界人的。”   他可能以为我在触及他知识盲区,还一本正经地问我:“里世界是什么?”   我无暇跟他解释这个,只是敷衍道:“就是和大多数人不太一样的意思。”   他问:“大多数人什么样子?”   我说:“像核物理一样在学术角度不断精进,或者像你和涵涵一样老老实实打工拿工资。”   他皱眉:“怎么这么不像夸人呢?”   “我妈一直让我不要做一个梦想家。”我低低头,细数那些让我留在表世界的理由,“曹雪芹全家吃粥度日,还是坚持写红楼梦。这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我从来没有做到过你说的‘笔耕不辍’。”我说,“没灵感、上课、考试、生病、工作,总是有各种理由导致我拖更。这或许是小说很少有人看的原因之一,但是我也知道更深层的原因是我已经追不上这个时代了——我的文风和我真心想写的东西,都已经不是最爱看小说的那个群体最想看到的了。”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这么深入地和别人讨论关于小说的事儿。   意识到我把气氛搞得有些低落,我还专门把语气放轻松了些:“就比如,你看小说的时候肯定也有过这种想法吧——这作者为什么非要写这种剧情?多好的想法,换种写法肯定就爆了,为什么非得这样安排?我上学时看小说就会这么想,甚至会着急,我觉得我来写肯定能写得更好。但现在我已经成了那个让人着急的作者。”   “我也有过一段时间是真的鼓起勇气想把小说经营好的,但是恰好那段时间,我很喜欢的一个短视频推主退圈了。因为他已经入不敷出,花光了所有积蓄。看到他的退网声明我一下子惊醒过来,我觉得妈妈说的很对,兴趣的东西只能当成兴趣,我就当个野生作者也挺好,闲暇时间写一写,想写什么写什么,不考虑别的,也就没什么压力。”   我看向陈先生:“这确实很难选择吧?人活一辈子是要做该做的事,还是做想做的事?你是坚定地选择为‘责任’而活的人,这辈子要是能活成你这样,我也挺知足的。”   说到最后时,我的手已经不抖了。   我记起了所有支撑我做出选择的理由,我再次说服了自己。   陈先生耸耸肩,不对我的话多做评价。他本也说了这是我的人生,他没有插手的资格。   他只是说:“你想清楚了就好啊。但倒也不必太绝对,以后还会发生很多事情,或许你会改变想法也说不定——话说你那个小说开了吗?我还挺想看看的。”   我摇摇头:“你不是让我笔耕不辍吗?所以我想着先把存稿攒齐了再开,那样不就每天都有东西发了吗。”   “好家伙。”他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这是重新定义笔耕不辍啊。”   恰在此时,一通电话打到了陈先生的手机上。   “哦?这个时候打过来?”陈先生看了看来电显示,“正好,让你看看HR为什么喜欢应届生——你暂时不要出声。”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按下接听键,然后开了免提。   --------------------   作者有话要说:   ①小王的每次手抖其实都在暴露她内心的真正选择——其实已经很颤抖了,就是还差点劲。   ②2019年的时候网上买菜应该还没有很常见(我记得是这样)   ③因为怕亲们着急,所以在这里说一下文章结构的事!   从下章开始正文进入收尾状态。   其实从下章开始就等于在交代每个人的结局了,会穿插一些潜在的人物关系和阴谋,第四本剧本杀存在的目的就是给出思思、碧莲、阿奇的结局(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像第一本一样略写,毕竟我脑细胞已经不够用了)。   第四本是个极恐本(之前出现过的房间),是关于小王战胜恐惧的体现。   然后就是文案里说到的,陈先生出了点事,以及最后的大结局(这段应该很短,是尾声)。   以上是正文情况,看似是个完整的故事。   然后!   番外会以陈先生日记体视角把故事重新梳理一下,将所有小王视角的缺失部分补齐,里面有关于陈先生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小王以及喜欢却没立刻表白的原因。(绝对不是不想耽误小王、或者身患绝症这种理由,是硬性原因导致无法表白) 第63章 可乘之机   “喂。”   “喂,哎,您好,陈先生对吧?”   “对。”   “哎,好,我今天打电话来呢还是上次那个事儿,就是跟您聊聊解除劳动合同的事儿。”   我诧异地看向陈先生。   虽然早知道他和涵涵在这栋写字楼待不久了,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山石的HR是个男的,声音听不出年纪。   这位HR在说接下来的话时,语气刻意放得很慵懒,和刚接起电话时的客气判若两人:“嗯,对,今天这通电话呢,我们尽量就把事情给解决了。反正您和其他员工之间的相处情况您自己也清楚,然后最近有些传闻吧,就是影响也不太好。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您也没必要非得怎么怎么样的,真要搞僵了那我们只有走仲裁,到时候再背个辞退处分,您还怎么找下家啊——您这个年纪,再加上家里情况也不是多么宽裕的,确实不是耍横的时候了。”   陈先生看起来一脸冷漠,几乎是有点吓人:“我先跟你说一下,这通电话我录音了。”   对方顿了三秒,发出一声嗤笑,语句也有些破碎了:“哎哟,您、您这是防贼呢?您要是录音那咱可就聊不下去了,至少最基本的尊重你得给我吧?”   陈先生说:“没事,经我提醒之后的录音才能作为证据使用,刚才的不算,你接着说。”   “您都这样了,您还要我说什么呢?”   “那我说吧。”陈先生说,“之前公司给我的申请表中包含‘辞职申请’,并声称只有我填完所有表格才能和我解除劳动合同,但我个人不愿意以‘辞职’的方式离开公司。第一,我的个人作风不存在任何问题,你来找我之前应该就对6月3日那天的纠纷做了调查,既然最终没有以此为理由要求我离开公司,那你应该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有多冤枉;第二,公司要求与我解除合同,给我的理由是‘岗位调整’,导致我不再适合这个岗位,这完全是公司方面的问题,所以我理应拿到属于我的赔偿。我们在解除劳动合同的方式上出现分歧,所以才有了今天这通电话,对吗?”   “哎哟哈哈哈,您是担心这事儿啊。”对方的笑声听起来相当夸张,“哎哟,您这样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赔偿金我们当然是会给的,但是咱得按流程来吧?”   陈先生说:“流程是什么样的呢?”   对方顿了顿,语气颇为不悦:“这上次不都跟你说过了吗?”   陈先生说:“我希望听到你口头的、完整的叙述。你不说的话就我来说了,我说的肯定比你说的要完整得多。”   对面经历了短暂的心理斗争,然后叹气:“唉,所有手续都是这样的——你首先得把单子填了,我们交到总部那边,然后总部审核通过了,这才能把赔偿金给到你手上。”   陈先生问:“要我填的单子里包括辞职申请吗?但凡你现在说一句‘不包括’,我立刻把其他的填完,和公司解除合同。”   对方再次顿住。   一阵寂静之后,HR打起了太极:“真没必要这样,你这一声一声的跟审犯人似的,我还怎么跟你沟通呢?”   陈先生似乎早知道他不会给出明确答复,看起来并不意外:“那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可能以‘辞职’形式离开公司。”   “不是,我觉得你是没听懂我说话。这个流程它不是我定的,是公司定的,是总部定的。你得把流程走完,总部那边才会批赔偿金下来,咱们N市分校是没有这方面资金的,所有都得总部审核通过才走得通你明白吗?”HR说完调整了一下语气,又像是好言相劝了,“公司也是考虑到你下一个工作衔接得比较紧密,家里呢可能也着急用钱,这都是为了尽快把事情结束掉,不影响你下一份工作的及时入职。”   陈先生说:“不管公司是什么流程,我要求严格按照《劳动法》,协商解除劳动合同,我没有丝毫‘辞职’的主观意愿。”   “唉,我发现你这人真是油盐不进。”HR又开始嗤笑,“我工作三年了,每个人的离职手续都是这么办的,单子是那几样,流程是这个流程,从来也没出过岔子,怎么就你跟别人不一样呢?”   陈先生问:“别的公司都可以按照《劳动法》进行赔偿,为什么我们公司就不行呢?”   “你别跟我说这种话,你现在不愿意拿辞职证明是吗?”   “是。”   “那你是希望公司给你开辞退证明吗?”   “你现在是在威胁我吗?”   “不是,关键你现在和公司解除劳动合同,一共也就两种方式,你不愿意辞职,那不就是接受辞退了?”   陈先生笑了,好像是给气笑的:“我工龄比你长得多,误导性信息你就不要再给我传达了。我不辞职,而且我每个月都拿到了公司的绩效奖金,我的工作态度、工作成果完全没有问题,公司没有理由辞退我。”   HR也阴阳怪气地跟他笑:“那你想怎么样呢?”   陈先生继续重申:“按照《劳动法》,拿到属于我的赔偿金。”   “赔偿金公司又不是不给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啊?你现在仍是公司的员工,那就必须按公司的规章制度办事!你这不仅是难为我,也是难为你自己,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呢?我也知道你家里……”   “这是你第三次关心我的家境了,但其实没什么需要你费心的,毕竟我的工资是你的四倍。”陈先生说着拿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时候不早了,我的态度也已经很明确了,你要是做不了主就去请示你的领导——如果可以不写辞职申请,那我和公司依照《劳动法》协商解除合同;如果公司强迫我必须写,那咱们走仲裁,劳动局见。”   对方可能是实在没法继续跟他纠缠下去,索性道:“行,我看我跟你也聊不出什么东西来。我可以去请示,但请示的结果我不做任何保证。”   然后陈先生就挂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揣起来,一脸平静地看向我:“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打来,不好意思,折腾得有点久——我们往回走吧?”   我一时都没找到自己的声音在哪,清了下嗓子才应道:“哦哦,好。”   他的心情好像没有受到这通电话的影响,还有点笑眯眯的:“我们这些‘老家伙’是不是很难缠?”   我咽了口唾沫:“你果然是个伟大的无产阶级战士。”   *   太神奇了,我从没想过一家普普通通的小公司会这么嚣张——规章制度凌驾于法理之上,这是要独立建国啊。   但仔细一想,如果这位HR面对的不是陈先生这样逻辑清晰的刺儿头,而是我这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怂包,我可能真的会老老实实按“公司的流程”走。   这么想着,我甚至想让陈先生把刚刚那份录音发我一份,我马上全文背诵。   而在返回酒店的路上,我从陈先生那里得知,他山石近几个月一直在不断提高他的绩效考核标准。   一方面是想让他觉得受到了不公正待遇愤而辞职,一方面也是想挑他个错处,希望能找到一个和他谈起“解除合同”的契机。   但难办的是,哪怕是奇高的绩效标准,他还是每次都超额完成了。   在这种情况下种猪来写字楼闹事就成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契机,他山石的校长几乎立刻就给人力部门下达了死命令,一定趁此机会铲除这个异端。   但是不论舆论如何离谱,人力只要稍稍询问一下当天在场的人,就会知道整件事不过一场乌龙。他们没法掌握任何关于陈先生私德有亏的证据,所以就只能以“岗位调整”为由头,顺带提了一嘴种猪的事——说得就像是特意给陈先生留面子一样。   之后他们便派出了这位HR,就和以往对待每一个小员工一样,要求陈先生写辞职申请,否则便要卡他的离职流程。   陈先生当然立刻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二人没有谈妥。之后HR回去理了理思路卷土重来,这就有了今天电话里的第二场谈判。   而我有幸听了全程。   对于其中的一些细节,我还挺好奇的。   我说:“所以如果你写了辞职报告,他们真的会给你赔偿金吗?”   陈先生说:“会少给或者赖账——不然他们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劲跟我掰扯呢?”   我又问:“那仲裁困难吗?会不会很麻烦?”   陈先生说:“我要是怕麻烦的人,从他们刚开始搞我时我就辞职了。”   倒也是。   我抬头看看他,只觉得他身上好像又镀上了一层属于劳动人民的光辉。   “所以你下家找好了吗?”   “差不多吧。”他也不嫌我烦,问什么答什么,“上周日我去面试了三家,其中一家外企电商给的薪资待遇最高,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要求起英文名字,想想还挺头疼。我估计他山石应该是不想惊动劳动局,但如果真的走仲裁了,没衔接上下一份工作,那我正好再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   “哦哦。”我点点头,看似随意地问道,“那,那家外企电商在哪里啊?”   陈先生说:“神仙桥那边。”   我有点失落,甚至希望他赶紧重找一个:“离写字楼很远呢。”   “我又不搬家,”他说,“我家离写字楼不是很近吗?”   我的小心脏,噗通噗通噗通。   *   所以后来想想,到底还是他山石那边没沉住气吧。   如果真是日复一日地针对、排挤,那其实应该没人能永远待下去。反倒是自以为抓住了契机试图一招制胜,却不知这正是陈先生一直苦苦等待的谈判时机。   但这样的“沉不住气”似乎又怪不得他们,因为在他们折磨陈先生的同时,陈先生也在不断对他们进行折磨。放着这么尊嘴巴不饶人的大佛在公司里,时间长了任谁都得丧失理性。   总之一切发展到今天这步,倒也算是自然而然、井然有序。   陈先生终于就要昂首挺胸地脱离苦海了,不管他以后的工作地点远不远,我当然还是为他高兴的。   而如果说整件事情中还有什么可以说得上是巧合的话,那大概就是碧莲的那波骚操作吧。   她应该也没想到,自己当初拿陈先生挡枪的自私之举,最终成了陈先生脱身的可乘之机。   --------------------   作者有话要说:   重申:本故事纯属虚构,所有机构、人物、情节、对话均为虚构产物。   ====================   # 剧本杀·恐怖   ==================== 第64章 活着很累   关于陈先生说的——我对“快乐的感知力”强,我会“规避一些生活上的难事”,我有“真心想做的事”,我可以“试着选择另一种生活”——这些我潜意识里似乎都清楚,但确实是头一次有人这么明确地说出来。   这在中学时代倒不明显,因为当时大家都踌躇满志,觉得未来有无限可能,认为自己可以一鸣惊人——在那时我反倒属于烦恼比较多的那个。   但是从到了大学以后我就一路high了起来。   是的,我的高考完全是失败的。T大确实也就一般般,大一入学时新生互相聊天,几乎每个人都说自己是“发挥失常”才来的,甚至一半人信誓旦旦地说他们大二一定要换专业。   但我从进入大学的第一天就很开心。   因为不是什么老牌大学,所以教学楼、宿舍都很新,有着干干净净的上床下桌,独卫独浴还有阳台,食堂饭也不错。   我渐渐开始知道各种衣服怎么洗,各个教学楼怎么走,怎么在银行存取款,怎么看公交站立牌,怎么一个人坐火车——很多现在想来就和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那时每掌握一样都让我有着巨大的成就感。   我没必要再总是闷在自己房间,想去哪玩就去哪玩,一个人在学校的湖边坐一下午也不奇怪;我没必要每买一样东西都征求妈妈的意见,只要在生活费允许的范围内,我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而且我也不用天天看着喜欢的人和绝世大美人秀恩爱,虽然始终没机会投入一段大学恋情,但在小说里跟着男女主一块儿谈恋爱也是件很开心的事儿。   我的宿舍里,有家里开金店的小富婆,有家里重男轻女的小苦瓜,有热衷社团活动的现充女孩,也有终日泡在图书馆实验室的高冷学霸。   我没有羡慕过谁,也从不觉得几十块钱的衣服有什么不好,毕竟我只想在宿舍码字,不爱见人——除非有时候对自己过宅的生活状态感到惶恐,就跟着现充女孩去社团跑腿,或者被高冷学霸拉扯着学习。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我之所以不再像高中时那样自怨自艾,是因为我接受了现实,完成了真正的成长。   有时想想,初中踌躇满志的我,经历了堕落的高中,最终在大学成为了一个庸庸碌碌的人,我甚至觉得这是件超酷的事。   就像银他妈一样,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又low又废的大叔,年少时竟是战场上叱咤风云的白夜叉,这样的反差简直直戳我爽点。   直到那晚我回到1801,打开电脑准备写推文时,回想起陈先生对我的评价,才明白这略显中二的快乐并不是因为我接受了现实。   银他妈的魅力并不在于从白夜叉变成废物,而是不论他外表多废,他的内心始终是那个为美好事物而战的白夜叉。   我也是。   我会觉得我超酷,不是因为我成了一个庸庸碌碌的人,而是在我庸碌、寒酸、可怜巴巴的外表下,我始终还是初中时那个在本子上写小说的,踌躇满志、心怀梦想的小王。   我从来就没有真正放弃过。   *   大一时,发挥失常的同学花了一些时间来接受自己是这个大学的人。   大二转专业失败后,又有一些同学花了一些时间来接受自己是这个专业的人。   大三一切归于沉寂,大家心态都放得比较平和,规划起自己的未来。   大四则是崩溃高发期,包括我也噩梦不断,因为做实验太特么难了,毕业论文太特么难写了。   那段时间宿舍流行轮番跟我聊天。   小苦瓜跟我哭诉爸妈非让她回家乡去,找对象也必须在家乡找,否则就当没这个女儿。   现充女孩也开始迷茫,说觉得自己忙了四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突然觉得都没有意义。   高冷学霸为考研心力交瘁,有时她担心自己考不上,有时又觉得考上了也没用。   最让我难以理解的是小富婆也来跟我倒苦水,我听完才明白她在准备雅思托福之类的考试,想要出国留学,担心不能成功。   那确实,还挺烦恼的。   我其实也没法给出什么人生建议,我自己也焦头烂额呢,就只是听着、附和、递纸巾。   但我印象很深的是,除了小富婆还对未来充满憧憬,其他人都说过和陈先生同样的一句话——   “我觉得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那是一种很深刻的崩塌感。   或许想过要成为一呼百应的职场人,想过要成为年少有为的研究员,想过永远优雅、帅气、漂漂亮亮,绝不成为一个狼狈的人。   一定有人是能努力做到的这些的,但是当时在我们那个小小的宿舍里,这一切只对于小富婆来说还有点可能性。   但明明最初时大家都是满怀希望的。   可能这就是“杯子碰在一起,全是梦碎的声音”。   到了找工作、跑校招时,我们对自己的身价有了比较明确的认知。   工资高的工作要学历、要经验、要资格证、要科研成果,我跑了两次招聘会,差不多也知道了自己是什么水平。   所以像新梦想这种大机构会联系我,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涵涵问我为什么期待薪资写“三千”时,我说的“我觉得自己不值很多钱”,也不单纯是为了逗面试官开心。   他们要是能稍微跟我共情一下,就会感受到我之所以能说出这话,是因为我碰过多少次壁。   大四过得确实很难,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现在我的室友们过得其实还不错,当时的那些烦恼,都能在群里笑着说出来。   小苦瓜确实回家乡了,在家乡的公立学校做了化学老师,介绍对象的、提亲的踏破门槛,不过她好像暂时没有瞧上的。   小富婆确实通过了所有考核,现在人在国外,常常在票圈发生活照,永远都美美的。   现充女孩在一家化工企业工作,因为高挑又漂亮,年会时还负责了节目主持。   高冷学霸考上了研究生,不过她是目前看来比较痛苦的一个,她说考研快乐的只有“考上”和“毕业”的时候。   大家的故事都有了比较美好的结局,但生活仍在继续。   小学是六年,初中是三年,高中是三年,大学是四年。   工作是四十年。   没了升学这码事儿之后,我们好像失去了一个奔向未来的时间节点,对这一大块儿时间感到无所适从。   这时她们又不约而同地说了一句话——   “我觉得生活就是每一日的不断重复,和对遥远假期的无限期盼。”   我跟她们有共鸣,但共鸣的时间刚好反过来——我常常在上假期课时感到生活是每一日的不断重复。   那是真的死亡循环。   到2019年的暑期课来临之前,我已经历过一次暑期课,一次寒假课。   一般人很难有机会体会连讲七天课,每天讲8到10小时,回家后还要备课的滋味——基本上从第三天开始嗓子就得哑。   所以那场旅游团建的第二天,我是睡过去的。   一方面是前一天夜里熬夜写推文了,只睡了两个小时;另一方面是我明知等回到N市后,第二天就是暑期课开始的时候。   而且那天他山石的行程安排恰好跟我们反过来——他们看上午场的千古情演出,下午开大会,然后还比我们晚一个小时返程。   我那一天都没见到陈先生,便也没了强打精神的理由,连校长讲话我都打盹,惹得大佬飞专门来关心我是不是工作太忙了。   当时的那种嗜睡就好像潜水之前吸的那口气儿一样,第二天我就沉入了□□的讲课状态。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想起室友们在群里说的“生活不过是重复”——那可真是重复——别说要给4-5个班讲同样的东西,就同一个知识点在同一个班也得讲上至少三次。   我的学生老说我脾气好,但其实有时我也很气,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一群小孩子大吼大叫,就只能不厌其烦地重复讲,然后下课之后到走廊大口换气,恨不能去吸个氧。   这时候就意识到,有些老师骂学生可能不是责怪,不是讨厌,甚至也不是恨铁不成钢——纯粹是有火不发的话很影响身体健康。   咬着后槽牙上完了七天课——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不!这只是一期课结束了,休息一天之后还有二期课、三期课。   所以我就说,我寒暑假时赚的那一万块钱简直就是拿命换。   这时候最大的期盼就是暑假赶紧过去,我不想讲课了。   让我去十八楼干活吧,在十八楼好歹能摸鱼。   他山石最终没有选择惊动劳动局,陈先生与HR进行了多次谈判后,在我上二期课时离开了写字楼,拿到了属于他的N+1。   他临走还特意来六楼教学区跟我说了一声,当时我正忙着准备下节课要讲的试卷,心态没受太大影响。   就是可怜我那些学生,小小年纪就要经受这样的美颜暴击。   由于时间恰好能衔接上,他正式转行成了一家外企电商的新媒体运营,票圈的推文、海报全变成了电商广告,我看着还挺感慨。   现在我集中精力讲课还不觉得有什么,等再去十八楼坐班时可能会更明确地感到物是人非吧——那个老把我叫到楼梯间教训、每天要求我和他一起点咖啡的陈先生已经不在了。   我满心悲戚地在聊天软件跟他倾诉,他回我说:我是换工作了,不是死了。   我把陈先生爱听的歌都加进了歌单,常在课间时间听。   在这种境况下听那首《活着很累》,越听越上头:   “活着很累,囚鸟该向哪儿飞   它飞过了颓墙,又在哪儿坠   活着很累,海浪该向哪儿围   它围起了废船,又在哪儿退”。   我看着作者账号后台的那个“申请签约”键,手指悬而不决。   我觉得这歌唱得简直就是我小王本王。   活着很累,小王该向哪儿走?   她要是走过了那道心墙,会不会在墙的对面粉身碎骨?   “你其实从十几岁时就很明白自己这辈子想干什么,这是你的幸运,其实可以试着把握一下。”陈先生的声音又在我脑海深处冒出来。   我渐渐明白什么是表世界——表世界其实就是每一日的不断重复,是一眼能看到头的稳妥日子,是妈妈希望我这辈子能过的,那种波澜不惊、按部就班的人生。   而我的奇葩就奇葩在,我的内心充满了躁动,我都这个岁数了,只要打开word文档,我还是会像个中学生一样,觉得自己的人生有无限可能。   我的大拇指抽筋似的发抖,我感觉我马上就要点上去了。   恰好聊天软件叮咚一声,打断了我的行动。   点开一看,竟是思思在群里通知道:下周一下午三点,老地方见。   --------------------   作者有话要说:   ①本文中提到的歌都是真实存在的哈,歌词不是我写的。   ②“银他妈”是一个动漫人物,形象如文中描述。   ③小王的大学一般,所以同校的人大四都压力比较大的,无关男女。and有远大梦想当然是好事,很多人可以实现梦想,只不过这文里都是很普通的人,大多没有完成少年时的壮志,都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④“签约”这个事儿会有点偷换概念,在本文里“签约成功”就意味着小王能拿稿费,不管赚多赚少,总归可以靠小说吃饭啦!(现实中根本不能,这就是我对小王八的无限宠爱罢了)   ⑤这一章开始进入第七卷 ,也就是最后一个剧本开始前摇啦! 第65章 龙龙   我仔细看了一下,这个群现在成了一个四人群,陈先生早已退群了。   我倒没那么着急和思思他们撇清关系,毕竟他们坑的也不是我,而且除了他们以外好像也没什么愿意陪我玩剧本杀的人,所以其实我还挺想去的。   但关键是,周一我得讲课啊。   平时周一确实是我的休息日,可现在暑假上七休一,下周一我应该正在上三期课。   我就如实回复了一下,思思就问我什么时候休息。   我算了一下,回她:这周六。   没想到她立刻应道:好啊,那就周六吧。   啊这。   我犹豫了一下——真要在宝贵的休息时间去参加脑力活动吗?   而且陈先生不在,这个游戏对我的吸引力好像降低了一个度。   正当我举棋不定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我的教室门口。   龙龙。   他穿着和我同款的路飞运动鞋,手上拎着个小小的牛皮纸袋子,笑眯眯冲我挥手。   我赶忙出去了,天知道我有多慌张:“你怎么还来上课?你是复读了吗?”   *   “昨天才刚出分,都还没报志愿呢!”龙龙咆哮,“吉祥话讲一讲好吗!”   哦,也对。   我说:“那你干嘛来了?”   龙龙说:“我化学A+,我妈说你挺负责任,让我给你送点小礼物。”   好小子,考得真不错啊,有我当年的风范。   但他后半句着实吓着我了。   我连连后退:“不行不行,我不能收,我们机构有监控,收礼物是要受处分的。”   他抬头看了看监控,伸手从袋子里掏了个笔记本出来:“那我直接这样给你吧,其实就一本子。我妈也说送太贵重的东西老师不好收,关键是心意,所以我想把我参加辩论赛赢的笔记本送给你——我可很宝贝这本子呢,今天也是专门过来的,你别太不给面子哦。”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了,伸出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了这份心意。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来自学生的小礼物,心情是有点激动,一面用手掌不停擦拭简约的牛皮封面,一面跟他寒暄:“哎,你还真的买了这款运动鞋啊,你不是喜欢索隆吗?”   他低头看看:“确实没有索隆的款啊,然后路飞我也很喜欢,就买了。我妈还说太便宜怕穿出去惹人笑话,我就教育她,会笑别人吃穿的都是穷人,真正的有钱人才没工夫笑这个呢。”   嗯……   因为槽点太多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我索性换了个话题:“那你妈妈……好细心啊,虽然不太管你学习,但生活上还是很关心你的。”   他莫名道:“我妈不管我学习谁管我?我学习都是她管的啊。”   我愣了愣:“不是说秘书管吗?”   他说:“我爸的秘书就是我妈啊。”   我承认那一瞬间我想歪了。   但立刻我就检讨自己的猥琐,怎能对自己学生的家庭做如此恶意的揣测,明明正常家庭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赶紧用轻松的语气掩盖刚才的片刻愣神:“哦哦,就是贤内助那种是吗?我晓得的,婚后在自家的私人公司一起处理事务、夫妻档共同打拼什么的。”   龙龙听完挠了挠头:“不是的,他们没结婚,我妈一直就是我爸的秘书。”   我看着他顿了顿,然后一巴掌拍在自己眼睛上:“你倒也不用跟我说这些。”   可能因为就在这种环境下长大,龙龙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而被我的反应逗得“盒盒盒”地笑:“这有什么,有钱人在外头有一两个私生子还不正常。”   那我还能说啥,反正孩子是无辜的:“嗯……那你……过得不容易啊……”   “不啊,我过得好着呢。”他坦然道,“我爸从来也没亏待过我和我妈,今年过年我还回家见爷爷了呢。反正我爸正妻也去世不少年了,讲道理我觉得见了爷爷之后我应该就不算私生子了——哎,你别吓我,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大概知道我现在的表情看起来有多吓人,我觉得我面部肌肉都快凝固了。   在我的思维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地融合着。   我抿了下嘴,试图找到自己的嘴巴在哪,然后我说:“龙龙,我问你个事儿啊。”   “嗯?”   “你是不是有个异母姐姐,叫龙思思?”   *   好了,现在龙龙的表情跟我刚才那样子差不多了:“你怎么会知道!”   我立刻掏出手机,翻到玩《杀死校长》那天思思发的票圈,果不其然看到了龙龙在下面点的赞——我之前咋就没注意呢!   我把手机屏幕反过来冲他:“我跟你姐姐一起玩过游戏,你不是看到过我们的合照吗?”   龙龙在照片里找了一圈,可算看到个眉目与我相似的:“好家伙,这美女是你?你们修图都修这么狠的吗?”   于是我们大概地接受了一下我们还有这层联系的事儿。   我倒还好,不过就是“我认识我学生的姐姐”这么简单,倒是对龙龙的冲击比较大:“我说你怎么认识种猪呢,原来你跟她们一块儿玩——你怎么能跟这种人来往啊,你可是个老师哎,虽然不是什么正规的,但你要为人师表啊。”   我尼玛?   她们是那种人?   决定要搞婚外情的骄纵大小姐,和小三上位的出轨少妇。   龙龙啊,你有意识到自己爹娘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吗?   但人家的家事我当然不能多说什么,注意力就彻底放在了另一个点上:“我怎么就不正规了!我是持证上岗的!”   其实龙龙也就是一时口嗨,倒不是真嫌我没师德,但听得出他确实很嫌弃思思她们:“哇,我不如说我是佩服你,竟然能跟她们玩得下去——何碧莲我就不说了,她是什么货色你应该清楚,关键我姐哦,她看着是个正常人的样子,其实就是个疯子。”   我不知道该说啥,就只能说场面话:“额,好歹也是你姐姐……”   “我知道啊,所以哪怕我继承家业,也不至于不顾她。但要是她来继承公司,那估计恨不得让我去要饭。”龙龙一向如此,把话说得格外直接露骨,“当然啦,这也没什么不能理解的,毕竟我是第三者的儿子,是私生子,她肯定恨不能把我和我妈剥皮抽筋,这我也认了——但关键她这个人是真的又疯又蠢啊。”   龙龙说:“我怎么也没想通,她为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跟我争家产。”   完,那在龙龙眼里我可能也挺蠢,因为我觉得思思还挺有资格的。   人家毕竟是合法妻子生下的独女,而且外公那边对企业也多有扶持,倒是龙龙在这里横插一脚很是不占理。   龙龙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立刻摆手道:“我可不是欺负她是女孩子哦,关键龙家根本就没让她了解过任何关于公司经营的事儿啊,就只是给她钱让她到处玩而已,她自己也从来就没想过要学点东西,完全就是个酒囊饭袋,公司要是真给她那就完了。”   “要说她为继承公司做过什么努力,那就是特别听她外公的话吧。”龙龙补充道,“她是真打算嫁个牛逼的丈夫,然后靠丈夫经营公司——婚姻都能当筹码了,我觉得她还挺拼的,但她外公就单纯是为她好吗?她外公眼馋龙氏企业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我姐需要他的支持,那你觉得他会要求我姐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哪个国家的人?”   龙龙笑笑,此时的他在我看来格外陌生:“龙家的继承人,从始至终就只有我一个而已。”   “之所以不让我姐过多接触公司事务,是因为龙家从来没拿她当过自己人;过年时也不是我爸带我去见的爷爷,而是爷爷要求见的我。”   “爷爷说过,他就是死,也不愿龙家的家产落到日本人手上。”   *   这是我配听的豪门恩怨吗?   直到送走龙龙之后,我脑子理似乎还没理清楚。   这就是说,在爷爷辈的时候,为了扩大双方利益给子女搞了场企业联姻,生下了思思这个两国混血。   龙家爷爷潜意识里并不承认这个孩子,日本外公那边同样唯利是图,以这个孩子为筹码,对龙氏的家产虎视眈眈。   从思思的角度来说,她一直是在外公的帮助下,争夺属于自己的合法继承权。   但是从整场商业斗争看来,她早已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外公那一头——不管她本意是什么,只要她成功,便是完成了将龙氏企业变成一家外企的转移。   好尼玛荒唐,这叫什么事儿?   与其去想整件事里出了哪些差错,不如想想这些人里有几个是对的。   龙龙今天是真的很高兴,他临走说的话在我脑中反复回响:“现在我成年了,高考也已经考完,差不多最近两天,爷爷就要正式宣布他有我这么个孙子了。等我姐看到爷爷的态度,应该就反应过来了吧?她信了她外公的邪,为了嫁给优秀的丈夫可做了不少牺牲呢,真想知道她到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是的,思思确实做了不少牺牲。   她把“丈夫”的位置完全空出来,等着接纳外公所安排的“门当户对”的人,而将真正心仪的对象定位为“第三者”,并为建立一段扭曲的关系付出诸多实践。   谁能想到这些牺牲从一开始就是无意义的呢。   上课铃响了,我的学生们已经排排坐好,等着我去给他们讲课。   今天要讲的内容是“金属性与非金属性”,是个有点难的知识点。而要把这段给每个学生讲懂,对我来说也是一场鏖战。   哪还有空为旁人的人生多加感慨啊。   我晃晃脑袋,丢掉里头的多余信息,昂首挺胸地走进了我的教室。   那都不是平均月薪几千的人要考虑的事儿。   --------------------   作者有话要说:   全!员!恶!人!   因为一开始想写的故事就是“一段很像剧本杀的日常小故事”,所以既要日常,也要有剧本杀那味儿,然后剧本杀里面经常就是没几个好人,狗咬狗这样子(摊手)。   顺带一提,日常里是有刻意夹杂剧本杀元素的——比如拆字解字(美)、逻辑分析(主要陈陈和涵涵负责)、偶尔惊悚(丧葬)、通过别人的故事补齐信息(第一人称只知道自己的故事)之类的~~~   AND这次剧本杀前摇有点长哈哈哈,下章应该能开始了! 第66章 生死观   也差不多就是二期课的剩余几天里,还发生了一件小事。   常在我家楼下树下纳凉的老太太,在比自己的孪生姐妹更长寿了一个月之后,也去世了。   那天因为讲课实在太累,所以我懒得再走大门绕路,是从小门回的家。   当我走到路口时,我看到了和陈先生送我回家那天,几乎一模一样的景象。   九点多钟天也全黑了,就是路上的车比那天再稍多一点。   我看见巨大的纸牌坊,看见牌坊下古木桌上的照片,看见小巷里摆满花圈,黑布条如活物般在风中飞舞。   那种好似时间回溯的倒错感占了上风,我都不觉得怕了。   我回头看了看,陈先生并不在我身边,于是确定了这不是时间倒流,而是那位老太太真的离开了。   我和她其实没有多熟。   我不知道她家住哪里,有过怎样的经历,偶尔下班走楼下被她叫住约谈,也是半敷衍地应和,而且时不时还语言不通。   最近暑期课开始之后,她找我谈话的主题基本上是让我“好好穿鞋”。   其实她的意思就是让我别穿高跟鞋了。   倒不是高跟鞋有什么不好——漂亮又提气质,我要是穿得来我肯定天天穿。   但我的脚天生瘦长,是大脚的骨架,可又不长肉。这就导致宽度合适的鞋挤脚,长度合适的鞋太宽。   虽然穿绑带款可以把宽度稍微收收,但鞋跟一高我的脚趾就挤在鞋的前端,走路就跟小美人鱼刀尖跳舞似的。   老太太知道我总是走着走着就蹲下揉脚,就老在我路过时把我叫过去,跟我说“穿不来别穿咯,受那个罪”。   三四次一说,我确实也动了放弃高跟鞋的心思。   我最开始穿高跟是因为机构前台的顾问姐姐不认识我,老把我当成来上课的学生,搞得大家都很尴尬,后来就想了个办法——只要我穿着高跟鞋来上班,她们就不会再把我当成学生了。   时间长了,每次穿上高跟鞋就有了“进入老师状态”的心理暗示,偶尔穿运动鞋就完全不在状态,紧张得磕磕绊绊的。   到十八楼之后也基本遵守这个规律——坐班穿运动鞋,上课穿高跟鞋,除非同一天里既要上课也要坐班,那还是把上课放在优先地位,选择高跟。   在一期课上到第五天的时候,一方面我老被老太太念叨,一方面脚趾头也被磨得实在受不了了。   于是我就想,去他大爷的,我都能在剧本杀场子里跟陈先生battle了,我还怕给几个小孩子讲讲课?   然后我就想试着摆脱高跟依赖。   结果一下子就戒掉了。   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紧张了,即便有时讲得磕绊了也不至于慌乱,及时改口就好了。包括如果被问到了我不会的问题,也能十分坦然地说:“有道理哎,但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回去查一下,下节课来给大家讲哦。”   这或许也和我正式进入教师生涯的第二年有关,站在讲台上已经开始有些麻木了。   那天我的学生们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异样,依然老老实实地听课、做笔记,似乎不觉得我有什么变化。   然后当晚走到家楼下时,老太太就把我夸了一顿,说“脚大有福气,脚大走四方”。   当时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因为她是陋习的受害者之一,“走四方”对于她来说是奢望。   那之后我几乎是不敢穿高跟鞋了,不然万一下班时从她眼前过,被她抓到了,肯定又要失望地问我“咋又穿起这东西了”。   她必然无法理解我们想穿漂亮鞋子的心情,在她心里,有双稳当的脚就是最好的。   所以那之后她总是在那颗开小黄花的树下坐着,笑眯眯地看我健步如飞。   就像照片上那样笑着。   要绕路吗?没什么需要绕路的。   我背着装满备课的背包,踏着令我舒适的鞋,路过牌坊时忍不住冲她低了低头。   挽联上下翻动,我走进开满鲜花的小巷中。   *   我到家时,硕硕正写论文写得直挠头。   见我回家,她忙叫我道:“小王你这周六下午有空……”   我换着鞋头也没抬:“没空。”   她皱眉:“你不是周六休息吗?   “是休息啊,”我说,“但我约了剧本杀。”   “不会还是那几个人吧?”硕硕看起来很是诧异。   我说:“是的。”   硕硕连连摇头:“你真是好勇啊,我就记得我好像听见那两个女孩说要玩夜场、去酒吧什么的,感觉有点吓人,还有她们和那两个男的的相处方式也很奇怪,就是我说不上来的那个味儿你明白吗?”   那我可太明白了。   我倒也想了一下要不要跟她复盘一下这段时间这复杂的剧情,但是现在确实不是好时候,我有点有气无力的。   于是我就挑最重点给她讲了一下:“我喜欢上‘那个男人’了。”   硕硕愣了一下,好像早已忘记我们给陈先生起过这个代号,还专门问我:“哥哥还是弟弟?”   我被她这粉圈用词噎了一下,然后没什么精神地应她:“哥哥。”   “哦……”她似乎回忆了一下,“也对,长得好看嘛,而且至少比弟弟看着像正常人——所以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我说:“还没开始发展。”   她说了句我好耳熟的台词:“那你这叫喜欢着玩玩。”   “不是,”我现在可听不得人说这话了,“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我确定那就是爱情。”   硕硕分明地抖了抖,然后伸手抚了抚胳膊上地鸡皮疙瘩。   *   因为二期课上的都是与一期课重复的内容,所以我倒是不用再熬夜备课了,洗了个热水澡便早早回房间睡下。   十二点时,一声高亢的唢呐声将我从睡梦中唤醒。   我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下,睡前的记忆涌入脑中——对了,那个昨晚还坐在树下看着我微笑的老太太,今天去世了。   这么想着,我从床上爬起来,去到窗边去。   这种感觉有点奇异,因为我很少睡着睡着这么清明地醒过来——就算受了打扰,一般也只是模模糊糊觉得是做梦,极少有睡到一半爬起来的情况。   我拉开窗帘,由于小区里路灯挺多,所以外头看着还算亮堂。   我们这栋楼再往前一排是只有两层的小平层,并不遮挡视线,从我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小门那边。   老太太的亲人们头顶白布,正进出忙碌。   我见过她的女儿和外孙女上门解释道歉,都是很客气的人,一家人都很有书香门第的气质。   想来她那笨重的木摇椅,每天也是家人帮忙搬到树下,供她摇晃纳凉。   活了这么大年纪,依然耳聪目明,头脑也不糊涂,活着时家人好生赡养,走了丧事也办得体面。   我到老了要是活成这样,倒也挺知足的。   唢呐三响,第一响报个信,第二响奏平生。   百岁老人啊,经历过什么?   1912年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从此再无皇帝老子。   1919年五四运动,学生高举爱国旗帜。   1921年我党成立,改变了中华民族发展的方向和进程。   1926年北伐战争,革命军北上,打北洋军阀。   1931年日本发动侵华战争,东三省沦陷。   1937年日本全面侵华,生灵涂炭,惨绝人寰。   1945年抗战胜利,日本无条件投降。   1946年解放战争,大地再升烽火硝烟。   1949年建国,然后发展壮大直到今天。   当她看着我笑时,她看到了什么?   一个有着大大脚丫、走路稳当的姑娘,一个无需在战火中担惊受怕、生活在和平年代的小王。   当然她也会看到一个社畜的挣扎,一个废柴的迷茫,她会看到和平年代也有激荡的风云。   我觉得这样很好,我不了解她,她也不了解我。   但她活过我的时代,我学过她的历史。   我很庆幸我没和她聊过关于她的故事,否则按我的混账秉性,想必又会把她当成写作素材。   正因为我对她一无所知,所以她才是她本人。   是突然出现在树下吓得我以为见鬼,是硬生生把我和陈先生指认为“经常吵架的小情侣”,是拉着我的手说“图猪不图圈”,是苦口婆心劝我“穿不来就别穿了”。   我只知道她是那个萍水相逢、待我真诚的老太太。   唢呐吹了第三声,三响送离人。   我就这样站在窗边,与她认认真真道了别。   然后窗帘拉起,闹钟定好,上床睡觉。   毕竟明天还是要早起上课。   那些她无法再见到的时代,还有无数人在接替着她,继续努力地走下去。   *   说出来不怕人笑话,我都这么大了,偶尔还是会想到“总有一天我也会死去”,然后心里特别难过,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我怕到那时,我还有很多好吃的没有吃,很多风景还没有见过,很多想做的事还没有做。   但如果那一天来临时,也会有人像这样认真地同我道别,在心里念着我的好,那似乎一切也不至于那么令人恐惧。   生老病死没人躲得过,总是要经历的。   正因如此为何活、如何活才成了重要的事。正因如此才不必将生命分个三六九等、高低贵贱,因为“我们终将通过坟墓平等地站在上帝面前”。   或许是因为想通了这些有的没的,我那两天过得格外通透。   连我的学生都问我是不是心情不好,为啥看起来面无表情的。   我没有在课堂上开玩笑的习惯,否则我会告诉他们,我不是心情不好,我是悟了,马上可以皈依佛门了。   也正因为那两天我不知道抽什么疯,突然觉得自己强大得心如止水,所以当思思在群里撒泼打滚说想玩恐怖本子时,我没发表什么异议。   我寻思能有多恐怖,最多像《大难咒》一样,关个灯、吊个假人、放点音乐。   真正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   但是到了周六那天,当店家小哥把我领进那个放着骷髅架子的房间时,我还是颤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约等于码了两遍的一章~   还好,总比言情部分容易写TAT   PS:我也没想到这段会写这么多字,下章剧本杀吧我先滑跪 第67章 朋克本子   不过这次来剧本杀店子,我发现他们家生意还不错。   周六是一般人都会有空的时候,我也终于在这里遇到了除我们以外的其他客人。   当时思思他们还没来,我们这场我是第一个到的。   虽然店家小哥跟我说了我们那个剧本要在“鬼屋”玩,但我肯定也不想一个人坐在里面等,所以就在大厅沙发上坐着。   玩剧本杀嘛,只要有两个或两个以上太过积极的人,发言就容易撞在一起,声音就会变大。我隐约听出古风房间那边是在玩《醉暖阁》,桃妖花魁和白狐剑客差不多已经要吵起来了。   到了周末,店里工作人员也多了起来——毕竟场子多了,需要的主持人也就多了,整个店子变得很有人气儿。   一个主持人似乎刚刚散场,和准备离开的客人们说了再见,然后忙不迭地打开已经冷掉的午餐外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也是很辛苦呢。   然后我听见他一边吃一边问店家小哥:“3点《阴夫》那场,你来还是我来?”   等会,他说剧本名字叫啥?   然后店家小哥就接腔说:“我来吧,龙家大小姐的生意,你别给我做崩了。”   主持人一边扒饭一边笑:“能崩到哪去?要我说,不如我去主持,你在大厅多少看着点,万一那姓钟的绿帽大哥找来,你可比我会周旋……”   话到一半,主持人瞪着他“啧”了一声,勒令他噤声,并使眼色指了指我。   主持人被凶得一愣,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头一言不发地吃饭。   *   店家小哥很快便摆了果盘、拿了薯片、沏了茶水送到“鬼屋”去。   然后好狗腿地把我拉进鬼屋说:“哎呀小王小姐,我那个店员吧,有点缺心眼,你看我们店生意也不是那么好的,这些零食就当赔不是了,咱们就当刚才那个事儿没有发生过好吧?”   3点正是要饿的时候,我看着桌上甜得流汁的哈密瓜,说不馋,好像也不太可能。   我无意识地搓搓手,嘴角也忍不住咧开了:“哎呀这没必要的,我其实和他们也不熟,我就是来凑个场子,肯定不会多说什么的。”   店家小哥也跟我笑:“不不不,你们这么照顾小店生意,这都是赠品,别见外——那你先坐,我去准备准备哈。”说完拎起骷髅架子就出去了。   然后我就一个人坐在到处都是“蛛网”、“白蜡烛”、“白喜字”的房间里吃水果。   感觉像在吃祭品。   好在没过多久思思就来了——从她一如往常的状态看来,龙家暂时还没有宣布私生子的事儿。   她一进门就扑上来给了我一个抱抱:“小!王!好久不见呀!”   我差不多也习惯这种热情了,我说:“好久不见,坐,恰瓜。”   思思对这一桌子吃的没什么反应,可能以为谁都消费得起这里的茶歇。她只是对这个房间很感兴趣:“哇哦,这小房间搞这么刺激的吗?”   我说:“最刺激的你还没看到呢,刚被拎出去了。”   然后是阿奇来了。   我原以为他和碧莲解除情人关系之后,就不会再参加这些游戏场子了,但在这里看到他我倒也不算意外。   他毕竟是真心喜欢碧莲的,年纪也不大,比较容易冲动,一有这种接近的机会,估计还是想来。   而思思在群里发通知时,显然是默认了他会来,此时见了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今天可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哦,是一男三女的本子。”   阿奇应了声“好的”,然后向我这边看了一眼。   他表情不太自然,像是心里有事,在我看来就好像有一肚子话要说,但碍于有第三个人在场只能暂且咽下。   他在侧边的小沙发上落座,然后心不在焉地玩起了手机。   而碧莲看起来比阿奇要再慌张一些。   她来时高跟鞋的声音都是乱的,进门的一瞬间,甚至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   她几乎是一进来就直冲我,张了下嘴却又顿住,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阿奇,便把嘴闭上了。   我不明所以,吃着薯片冲她皱了皱眉头,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舔了下发干的嘴巴,解释了句:“没事。”   然后在思思身侧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红茶。   这时我才知道她哪里看起来反常——她化了眼妆,但没有涂口红。   其实不太能看出来,她本身唇色也算深的,如果不是她舔那一下嘴唇,我都不知道她没涂。   所以是什么事情导致她化完眼妆之后忘了涂口红,就匆匆出门呢?   一个把“尊贵生活”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女孩,也会允许自己这么狼狈吗?   可能我看她的时间有点久,她喝了口茶,又抬头看向我,尽可能露出一个温婉的笑:“真没事。”   “哦哦,那就好。”我说着,赶忙将头扭开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阿奇看碧莲的眼神带点担忧,思思倒是和我陷入了一样的困惑,甚至,可能和我有了相似的猜测。   区别是,我不会把那猜测说出来,但思思不会给碧莲留面子。   眼看思思已经开口了:“喂,你怎么跟见了鬼似的?难不成你家那口子他不要……”   千钧一发之际,在气氛变得更尬之前,店家小哥在门口叫了一嗓子:“咱们第五个人物要出场了哦!大家做一下心理准备!”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小哥把穿着旧式新郎服的骷髅架子拎了进来。   *   看来我没听错,这个剧本真叫《阴夫》。   捏马,这是给阳间人玩的本子吗?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们几个还是被惊得吸了口气。   我就不一样了,我都不太敢大口吸气,我怕吸的是阴气。   因为塑料骨架肩部狭窄,穿着那新郎服有些撑不起来,看着就好像一个肢体畸形的人一样。更令人发指的是小哥给骷髅头戴了大红的瓜皮帽、圆圆的老式墨镜,乍一看几乎要以为这真是个很瘦的活人。   见我们三位女士都坐在长沙发上,小哥挠头商量道:“阴夫是要坐主位的,麻烦你们谁先坐一下侧边……”   “我我我,我去坐!”我没等他说完,拔腿就跑。   而且这个骨头架子吧,关节确实能弯曲。   店家小哥把它安置在沙发上,它也能不依靠任何东西就坐在那里。   看着更像个人了。   我已经在想有什么借口可以让他们换个本子了,但思思看起来特别兴奋,还玩起了塑料的骷髅手:“哇哇哇,厉害哎,这本子这么朋克的吗?”   看来不太可能换本子了,那可以换个死者吗?   我说:“这个是不是不太合理?我们应该是案发当日断案吧,这死者尸骨寒得也太快了。”   小哥跟我哈哈哈:“这位不是死者哦,只能算是道具吧。”   Fine,道具都这个样了,你们是打算把死者整成啥样啊?   我往沙发靠背上一靠,感觉略略有点脱力。   *   然后就到了喜闻乐见的选本环节。   我的目标很明确,只要不是新娘,让我演条狗都成。   店家小哥的一举一动在我这里变得格外重要,只见他拿起一个剧本,嘴巴一开一合道:“第一本是新郎家一个年轻的下人。”   我就差喊出一声“我演”了,却听他继续道:“男的。”   阿奇伸手接过这个本子看起来。   我把屁股落回沙发,继续焦灼等待,不妨小哥报得飞快:“然后是新郎的老母亲。”   思思迅速地举起手:“这个我来!给儿子配阴婚,一听就是超坏的恶毒老女人!”   我自知慢了一步,赶紧紧盯着小哥下一步动向。   小哥则按顺序看着下一本剧本:“第三本是新娘啦,你们俩谁来?”   全场缄口不言。   开玩笑,谁要演新娘啊,那多晦气啊。   一段长久的安静后,为了游戏能继续进行,碧莲还是好说话地举起了手:“那我来吧,感觉会是可怜人的本子呢,看哭了可不怪我哦。”   我心里一下踏实了。   然后店家小哥把最后一本给我:“这本是另一个新娘。”   ???   我都不想伸手接这个剧本:“这合理吗?阴婚还兴妻妾一块儿娶的?”   我真不是在逗他,但店家小哥还是“盒盒盒”地笑,一边笑还一边抖着剧本示意我接下:“不是,你看看【背景故事】就知道了,就是婚礼当天突然出现了两个新娘。”   这踏马就更诡异了啊!   我硬着头皮接下这晦气的本子,这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抬头问他:“对了,这剧本是本格还是变格?”   小哥一边唤思思去更衣室换衣服,一边随口应我道:“变格哦,有鬼的。”   *   麻了呀。   我尽量定下心来,大致地先看了看封面上的【故事背景】——   当村里唯一的大户人家槐家的儿子早早死去,就注定有个苦命的姑娘将嫁进来,守上望门寡。   婚嫁当日,“新郎”老母心神不宁,两个新娘同时出现。   众人震惊之时,下人脸色煞白,跌跌撞撞跑来:“夫人!老爷没了!”   那看来这次的死者是这位“槐家老爷”,是新郎的父亲。   这是彻底绝后了啊,他绝得好啊。   我寻思这剧本背景虽然阴间,但好像还略微有那么点大快人心的人情味在里头。   或许不会太吓人。   这么想着,我打开第一页——作者:安非他命。   我掏出手机,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是狗吧?   陈先生顿了几秒,给我发来一个问号。   --------------------   作者有话要说:   事有点多,发晚啦!   以后要迟发会在上一章的评论区说,发不了会请假哦。 第68章 山神村   这人啊,写这种东西时自己难道就不怕吗?   我没跟陈先生多说,要是他知道我又跑来和思思他们玩游戏,说不定又要唠叨我。   骂完就跑,真刺激。   *   这次我拿到的剧本确实有点奇怪。   我好像不是原本要嫁的那个新娘,而是新娘的孪生妹妹。   我看了一会儿才确定这一点,因为这个剧本的【我的生平】一上来并没有交代我是谁,只是介绍了我的一些喜好——   我本是个自由的姑娘,喜欢抚摸小花小草,喜欢在树林里奔跑,跑累了就躺在地上久久地看着树冠和天空。   那是我最喜欢的风景,也是我生命中的大部分记忆。   而我最喜欢的人,是我美丽的姐姐。   在我躺着看风景时,她总是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挡住天空和树冠,笑眯眯地同我打招呼,我便也同她笑。   有时她心情不好,也会和我倾诉,在我面前掉眼泪。   我便陪着她掉眼泪。   我和姐姐一起慢慢地长大,直到有一天,姐姐欢喜地告诉我,她要嫁人了。   媒婆给她说了户好人家,待她嫁过去,就要过好日子了。   她高兴,我自然也高兴,和她一同畅想嫁人后的生活。   直到她离开时留下一句:“不知道槐家少爷长什么样子呢,但愿是个俊朗的小郎君。”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   槐家的独子……应该一年前就……   不行!   她会死的!   可我能做些什么呢?   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什么都做不了!   这么想着,我躺在那里,泪流成河。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到姐姐。   而当她终于再次出现时,她已经变得疯疯癫癫,一会儿大哭,一会儿大笑。   她扑进我怀里对我拳打脚踢,我试图抱住她,但她剧烈挣扎,不断流泪。   我没她那么大的力气,制不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猛地向下坠去,沉入河底。   我的姐姐无法忍受折磨,投了山神河。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当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拖着她的身体上了岸。   我一边哭一边用力挤压她的肚子,她吐了好些河水,总算是恢复了意识。   但这回,她彻底痴傻了,看着我笑嘻嘻地说:“咦,你长得好像一个人……哦,你好像我,我好像你,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哈哈哈。”   我怔怔地看她,伸手将她搂在怀中。   她在我怀中渐渐睡去了,我吃力地将她扶起,和她一起回家。   狠心的爹娘并不欢迎我,冲我大吼大叫,神色又怒又惧,还拿了棍棒要打我。   我没心思理他们,只是将姐姐扶进闺房,锁紧门窗,让她好生睡下。   我在床畔坐了一会儿,然后感到一阵极致的疲惫,便躺在姐姐身侧与她一同睡去。   直到睡着的前一秒,我还在思考怎么样才能救姐姐。   然后我想到一个办法——只要槐家那天杀的老两口死了,我的姐姐便不用嫁了。   这样的一家人,就让他们灭门好了。   *   怎么说呢,我这个剧本,是有点鬼鬼的。   碧莲那边已经基本崩溃了:“是我智商问题吗?我这个剧本……我怎么看不懂呢?”   她那个角色毕竟是痴傻了,这要是能看懂还得了?   不过我这边也有些怪——   这看起来就好像,这家爹娘把姐姐养在了身边,妹妹养在了山里,姐姐经常去山里找妹妹玩,然后妹妹回家爹娘还“又怒又惧”。   我合理怀疑,在这个故事里,我是献给山神的那种生祭。   比如说哪年风雨不顺,这个村子便举行了仪式,将年幼的妹妹活活祭了山神。   但是妹妹并没有死,而是在山里艰苦却自由地活了下来。   那么爹娘见了我惊惧异常还要打人,就有两个可能性——   第一,他们认为我早已死了,现在回来的是鬼。   第二,他们虽然知道我活在山里,但村里有规矩,生祭者不得离开大山——而我现在离开了,他们认为这会给村里带来灾祸。   我觉得第二种情况的概率大一些,因为姐姐告诉妹妹她要嫁给“槐家少爷”时,妹妹认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可能是还没下定决心违背俗成、离开大山。   但我没想明白,如果真是这样,陈先生为什么不明着写,是为了给人一点推理的乐趣吗?这个推理点未免有点薄弱啊。   而且有些地方我没法说服自己——真是这样的话这妹妹怎么知道槐家独子已死?是埋在山里了吗?而且她出了山居然还敢回家?别说爹娘要打死她,在村头估计就没命了,她却还能“锁紧门窗”、“躺在姐姐身边睡下”?   这神通未免有些大,这样看来,又有点像个鬼魂了。   不过毕竟是变格本,或许还有很多我不了解的设定,得搜证才能知道。   那便不妨先向下看。   *   这就到了【近日之事】部分。   姐姐痴傻后被关在家中待嫁,我则悄悄溜出家门,开始谋划。   槐家是山神村唯一的大户人家,祖上是个将军,据说在此地落脚时曾见过山神,便以此为村子命名。   我趁夜悄悄摸进槐府,才知槐家是表面光鲜,早已家道中落。   这么大一个宅院,竟只两处亮着灯火,一处在正楼的一楼中间,是槐家老爷、夫人的卧房。另一处是下人房。   我戳破纸窗向内窥伺——那么大的一个大通铺,竟只有一个下人,背对窗户悉悉索索不知在作甚。   我想再看看清楚,便想把窗户上的洞撕大点,一不小心,撕多了。   只听“嘶拉”一声,半个窗户纸都被我扯了下来。   那下人吓了一跳,慌忙将手上的东西藏到床下,然后回头看我。   这一看,便愣住了。   他眼眶飞快地红起来,半响才终于叫了一声:“少夫人。”   我知道他是把我当成了姐姐。   见他就要向我走来,我赶忙后退两步,拔腿就跑。   但不管怎么说,我已经知道槐府的人丁和布局了。   计划将实施得比我想象中简单得多。   *   妙哇,碧莲和阿奇咋老能拿到情侣本。   在我看到这会儿时,思思和碧莲已经先后换了衣服回来。   思思一世美貌可算是毁了,她回来时我以为我看见了刘姥姥。不过她本人似乎觉得很好玩的样子,还是专门驼着背进来的,抱着骷髅喊“我苦命的儿”,看起来又诡异又好笑。   碧莲穿了身镶着金丝的大红嫁衣,手上拿着个大红盖头进来,看样子是不着急戴上。   也不知她是入了戏,还是因为今天心情本就不好,所以进来时板着张脸,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穿嫁衣。   按龙龙所说,当时是碧莲被种猪的第二任妻子打了之后,种猪冲冠一怒为红颜,愤而离婚,和碧莲领了证,还气死了他家老爷子。   那这么说来,碧莲应该是没有举行过正儿八经的婚礼,说不定连婚纱也没有穿过。   心里想必还是有些难过的吧?   而这时的阿奇就好像真是那个和“少奶奶”早有联系的下人一样,眼眶红红的,直直看向身穿嫁衣的情人。   是的,他俩属于“不作死就不会死”的情况,也很难说能勾起人的同情什么的,一般人都懒得去了解他们之间的那点破事。   但烦的是,我已经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了。   看他们这个样子,多少还是有点想叹气的。   那我又做错了什么呢?为啥我第一次穿嫁衣是为了玩这么个鬼气森森的游戏?   到更衣室时我满脸写着拒绝,好在化妆小姐姐立刻给我道歉:“你是另一个新娘吧?不好意思啊,我们店里一款衣服只有一身,你这边就稍微将就一下,我给你找身红色古装好吧?”   我说:“没事没事,你给我找身绿色古装都行。”   然后我就换上了一件交领的红色汉服,和之前《醉暖阁》女侠的那身黑衣是同款不同色。   然后红盖头当然也是没有了,化妆小姐姐给我找了一块透明红纱凑活用——就是那种异域舞娘跳舞顶的红纱。   可能她也觉得有些不伦不类,配不上我花的钱,就有点紧张:“确实不好意思哈,这个本虽然是老本了,但价格比较高,我们也是最近才买到资源,确实准备不周了——谁能想到一个本里居然有两个新娘呢……”   我摆摆手,显得特别好说话:“哎呀玩游戏而已嘛,有那个意思就行了,而且店家小哥今天送了一桌子吃的,这都是小事。”   “哎,好嘞。”小姐姐见我确实不在意,便也笑起来,一如既往地跟我聊剧本,“那你的本子你看完了吗?”   我说:“还没,刚看完【近日之事】。这次剧本有点怪,我就看得细了点。”   “嗯嗯,你的本子确实有点难哈,不过没事儿的,搜证了就好盘了。”小姐姐一边给我盘头发一边叮嘱,“待会我们有一幕是要演戏的,就是婚礼现场,你听见音乐里面有唢呐声响起的时候,就和另一个新娘一左一右地往中间的骷髅那里走就好了,尽量走慢点,就是要有点阴森感——你们就只有这部分戏份,不难的哈。”   我连声应下,待小姐姐把我的发型固定好,我就拿上我的头纱赶回去继续看本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嫁衣是不可能穿的!抱紧小王! 第69章 草蚂蚱   我之后还有一个阿奇要换衣服,所以我还有充足的时间看完我的剧本。   这个过程中我发现,这场剧本杀的重点似乎不在于时间线诡计,因为【案发当夜】的时间线分割并不算细致——   0:00姐姐闹了一天好不容易才睡下。我见她睡熟,便拿上一把剪子,轻手轻脚开门出去。因为担心回来时搞出声响吵醒姐姐,所以没有锁门。   1:00我来到槐府,轻车熟路地避开下人房,接近主楼。可以看见二楼处有间房已经系了红绸,应该就是准备好的洞房。   我悄悄潜入两个老东西的卧房,目标明确——先对槐老爷下手,之后槐夫人哪怕惊醒也好对付。   反正家丁只有一个,在他赶到之前我还有段时间能解决槐夫人。   但我没想到,当我借着月光看清时,却见床上躺着的只有一个槐老爷,槐夫人早已不知去向。   是起夜去了吗?   若是现在下手,惊动了外面的槐夫人和家丁,那么再想杀槐夫人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于是我暂且将剪子收进袖中,退出房间,在阴暗处等候。   2:00我记起自己长相和姐姐一般无二,若是事发后被人看见,可能连累姐姐,于是便在槐府四下看看有没有既可以遮面,又可以看到外界的东西。   3:00我到槐府祠堂,见里面供奉着千年前那位将军的牌位,以及他的武器、甲胄。那甲胄看起来是身材魁梧的人所穿戴,而头盔中央那狰狞可怖的面甲,恰可以用来遮挡我的面部,眼处留出的孔洞也能保障视野清晰。只可惜武器全都生锈腐蚀,否则倒也可以拿来一用。   4:00我再次回到槐老爷和槐夫人卧房,槐夫人竟仍是不在。   我知还有一个小时便是所谓“吉时”,没时间再耽搁了,举起剪子便向槐老爷心口扎去。   谁知槐老爷似乎在睡梦中听见响动,微微动了一下,我的剪子没有刺中心脏,只是刺在胸口中间的位置上。   槐老爷痛呼一声醒来,先是被我的面具吓了一跳,继而伸出二指直直指向我:“你这歹人!竟要谋害人命!来人啊!快来人啊!”   我杀红了眼,从他胸口拔出剪子便要再刺,他伸手与我抢夺凶器,口中大喝:“你胆敢辱我先祖衣冠甲胄!我槐家后人岂会命丧你这歹人之手!”   我心中大怒,失了理智,口中高喊:“你这老儿才是歹人!你儿子都死了,还要人家姑娘嫁来受苦受罪!你该着千刀万剐,你该着断子绝孙!”   不知是不是我那句“断子绝孙”刺激了他,他突然怒目圆睁,眼睛外凸,青筋暴起,一时间力气变得巨大无比。   我再也抢不过他,手上也被掐出了红痕,只得吃痛地放开手夺门而出,只听见身后槐老爷野兽般的怒吼声。   不知为何,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引来人。   我一路逃到槐府外头,随手丢弃面具,然后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生想想计划失败之后,还有什么我能做的。   这时我看见了一家红白喜事铺子里,高高挂起的新娘嫁衣。   于是我想明白了,既然我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那么我来替姐姐嫁了,也是一样的。   这么想着,我砸开门锁,换上了嫁衣。   5:00“吉时”到,我来到槐府大院,院门口已围了好些人,个个脸上带着恐惧,不敢高声言语。   姐姐也身穿嫁衣,顶着盖头,与我迎面走来。   人人惊讶怎会出现两个新娘,赶忙让开道路,我便与姐姐一同走进槐府。   我同姐姐小声耳语:“姐姐,待会你便说要嫁的不是你,是我,明白吗?”   但姐姐却不出声。   我又抬头透过薄薄的盖头去看堂上。   只见槐夫人高坐在右,看起来魂不守舍,槐老爷的位子则空着,是伤势太重不便出来了吗?   而堂下那物,便是村民恐惧的来源——这老两口简直是疯了,竟为儿子的尸骨穿上新郎服,摆在了堂下!   就在这时,唢呐吹响,我和姐姐便一齐走了过去。   差不多就在我看完时,房间里灯光突然变暗,四角音箱放出了音频,我听见诡异的背景音乐里夹杂着人村民们惊恐的窃窃私语声,说着“疯了”、“吓人”、“要遭报应”。   然后便是一声尖锐阴柔的戏腔:“吉时已到——”   此时各人物的座位已经就像剧本里一样,思思在堂上,骷髅摆在堂下,我和碧莲在侧沙发上对视一眼,分别将舞娘头纱和大红盖头戴好。   凄凉又有力的唢呐声响起,我们从座位上起身,缓缓向中间走去。   眼见那阴柔戏腔又要道:“一拜——”   穿着家丁衣服的阿奇便冲了进来,音箱里的音频和他一起完成了他的台词:“夫人!老爷没了!”   与此同时,思思背后的幕布拉开,露出了不知何时放在那里的硅胶假人——槐老爷出现在了他座位的后面。   他的肘关节被钉子钉在墙上,身上好些血洞,已经将衣服浸湿。左右胳膊都呈现出向下的直角形,头部无力地歪向一侧,眼球外凸,流着血泪,嘴巴张到最大,就好像死前看到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   他看见啥了我是不知道,反正我、碧莲、阿奇已经叫起来了。   最可怜的是思思,她看不到硅胶假人,主要是被我们吓着了,然后才想起来回头,超近距离地看到了槐老爷的死相。   然后她飞快地从沙发上弹开,加入了失声尖叫的行列。   得亏我没抢到槐夫人的本子。   *   片刻之后我们差不多冷静下来,坐在各自位子上喝热茶暖暖。   这时候我的手机震了几下,是陈先生连发了几条消息过来——   到底怎么了?   你又去玩剧本杀了?   你今天没课?   玩的哪本?   倒也是,他现在转战电器行业了,跟我没什么利益冲突,我会突然骂他,也只能是是玩了他的剧本。   我也不藏了,索性回道:《阴夫》。刚被吓完。你怎么会写这么阴间的本子?   他说:我写过吗?   这着实把我整懵了:作者安非他命,叫这笔名的还有别人吗?   过了一会他回:哦,我想起来了。是那年七月半时剧本杀软件的征文活动,我是榜一,奖金两万。   我估计他可能连自己写的是啥都忘了,但绝对不会忘记奖金数额。   他又问我:你拿了哪个角色?   我说:不告诉你,你也别剧透,那么贵的本子,让我好好玩会儿。   他回:大概两个半小时的体量,到时候我去接你。   ???   就是说我们的关系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吗?   我无意识地把指甲放到嘴里啃起来,陷入深深的思考。   *   思思他们差不多也缓了过来,我们正式进入剧情分析环节。   这次我们几个其实都挺有发言欲望,因为这是罕见的那种,在自己的剧本里,连自己的故事都不能完全搞明白的。   首先碧莲是个傻子。然后如果槐少爷的尸骨是槐老爷和槐夫人刨出来、套上新郎装的,那思思的剧本很可能也是疯婆子视角。   我的话,目前看来精神是好的,就是剧本有股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那么家丁应该是在场唯一一个剧本正常的人了,如果我是陈先生,大概率不会把他设置成凶手——当然,他也可能打反逻辑,让一个正常人忽悠我们仨傻子。   可以确定的是我必然不是凶手了,这是集中精力破案的一场游戏。   而我没想到的是,一向寡言的阿奇这次是最先说话的:“你们俩……到底谁是真的新娘?”   这就不得不说到【我的任务】了——   【判断自己是否是凶手,若是则隐瞒,若不是则推凶】。   【坚持自己是新娘,帮助姐姐脱困】。   【不要暴露你长期住在山里】。   【私下查明山神村的秘密(影响结局)】。   所以为了尊重人设,我理所当然道:“是我。我前两天还来槐府找过你呢,本是希望你能带我跑,但事到临头又害怕了,就溜了。”   阿奇眉头皱起:“你还记得我?”   我脸不红心不跳:“是啊,我当然记得你啊。”   阿奇似乎暂且信了我,但还有疑问:“那,另一个新娘是谁啊?”   碧莲自己似乎也不是很清楚:“我不知道,我的剧本太乱了。我只知道我喜欢去山上河边玩,然后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一直叫我姐姐。我还知道我很快就要嫁人了,有时想起这事会高兴,有时又会很害怕……”   阿奇便又看向我:“她是你姐姐?”   我大感头痛,碧莲这么说话可不就穿帮了吗,要嫁的可是姐姐啊。   我说:“不是,其实我才是姐姐。我妹妹比较依赖我嘛,然后知道我要被卖了就受了点刺激,疯了。她总是以为自己是姐姐,想替我嫁到槐家。”   那阿奇就更迷惑了:“我家一直住你家对门,你从来也没有什么孪生姐妹啊。”   *   那怎么办呢,我也不知道我这个“妹妹”到底是哪冒出来的啊。   我只能说:“我们家的事我们姐妹俩肯定比外人清楚啊,可能因为我们俩长得一模一样,又不怎么一起出门,村民就认为是同一个人吧。”   阿奇忙问:“那小时候我是给你送的草蚂蚱,还是给你妹妹送的?”   草蚂蚱?   不好意思,我这儿完全没这个东西。   但碧莲那边很快对照着剧本应道:“哦,对,我知道草蚂蚱。有个男孩子常常给我送一些草编的小蚂蚱,有时我会梦到他……”   碧莲顿了顿,又继续道:“梦到他骑着白马,说是来娶我的。”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害怕,我已经尽量克制了TAT   把这文归到“未来游戏悬疑”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最后这个剧本,放到“现言”可能不太合适。   因为我平时就超爱玩这种“糊里糊涂”的变格本子,所以最后一本想写这种哈哈哈,之后就没什么恐怖描写了。   今日双更,20:00见! 第70章 槐将军列传   此话一出,阿奇和碧莲立刻就沉默了。   思思可能是为了打破尴尬,当然更可能是因为她一直没找到插话的机会,到这个时候才找到机会说自己一贯的开场白:“我先说这次凶手不是我哦,今天我儿成亲,我怎么可能在前一天夜里杀我老头子呢。我们老夫妻肯定都是一伙儿的。”   阿奇在一旁笑笑拆台:“那可不见得,在我看来,槐夫人虽然在失去独子后有时疯癫,但好像还是个挺好的人呢。”   思思连连摆手:“恶毒老女人一个,你那是错觉。”   这时候店家小哥便适时地进来道:“那么大概情况大家应该也清楚了,咱们开始搜证哈。”   *   这次我抽到最后一个搜证,只能拿剩下的。   于是趁他们搜证时,我就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已知信息。   首先我比任何人都多知道一个条件——剧本是陈先生写的。   但这事我不想告诉其他人——因为如果我提到这事儿,他们可能会发现之前的《醉暖阁》也是陈先生的作品,会想到那天晚上完全就是在被人当猴看,估计心情都不会太好。   所以就没必要再说了。   而对于我来说,我对陈先生还是有那么一些了解的,那就可以对角色设置做一些大致预测。   我也是写小说的人,我知道作者的现实生活会给作品带来多大的影响。   比如宫崎骏因为小时候被母亲冷待,于是他作品里出现的母亲大多对孩子很冷漠,或者就完全不在身边。   我的话,因为本身恋爱经历极端匮乏,离我最近的硕硕也是个憨憨,所以很难能写出“会撩”的熟女女主。然后以前喜欢写聪明、健谈、操控一切的男主,以后可能变得喜欢写又穷、又狗、脾气又差的。   那么言归正传,这个剧本里出现了哪些形象——一个父亲,一个母亲,一个早逝的儿子,一对姐妹,一个家丁。   不管凶手是谁,我估计陈先生应该很难把“父亲”设置为善人,也很难把“母亲”设置成恶人。   然后他写剧本杀的那段时间可能心情也比较阴郁,惯常把自己带入为一个死去的人——这确实是他自己的一点个人特点。   其他作者给作品命名时,更常以“事件”或者“某个讨喜的人物”为名,而那个“讨喜的人物”一般就是作者自己的带入,也是一个剧本会出现的根源。   就像《大难咒》的命名暗示的是和尚的情劫,那个作者必然把自己带入成了和尚。   《杀死校长》的命名是事件,也是每个人的目的,这里倒是看不出作者把自己带入了谁,但是最可能带入的是“神秘女孩”这样的角色。   而陈先生取的剧本名呢?   《醉暖阁》的命名看似是一个地点,但实际上案发地并非醉暖阁,而是悬壶堂,那这个剧本名称就很蹊跷。我觉得他的意思其实是“醉倒在温柔乡里的人”,也就是死者鲛人。   然后这次的《阴夫》就不用说了,虽然是响应“七月半”征文活动,奔着奖金写的,但总归是用了真感情在写,他还是把自己带入成了英年早逝又被刨出来折腾的槐少爷。   照这么说的话,他写作时的本意肯定不希望新娘真的嫁过来,而是希望新娘和对门家丁双宿双飞。   我记得思思说过,他好像还挺看重“门当户对”这个事儿的,那新娘家和家丁家“门对门”可能是在暗示这个。   最后再看妹妹——我的剧本已经告诉我我不是恶人视角,甚至有点要替天行道的意思——反推过去的话,陈先生的妹妹可能也是个有点“劲劲儿”的小姑娘,甚至如果再深入点,可能还挺会为哥哥着想的。   OK,这样的话,每个人的人设大概是清楚的,那么动机也就出来了——   真正操持这桩“婚事”的是槐老爷,槐夫人不同意,于是想大义灭亲。   新娘就不用说了,因为我出门时没锁门,估计也溜出来了,案发当夜应该也在槐府。   我是因为替姐姐着想,打算替天行道,但没有成功。   家丁早对新娘暗生情愫,他的动机也很充分——我和槐老爷争执时那么大的声音他都没来,很可能就等我杀了槐老爷呢。   但我没杀成,他立刻进去补刀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店家小哥已经把剩下的卡牌直接递到我手上:“那么这些就是小王小姐的线索啦。”   这个剧本以吓人为主,体量倒是不大,每人只有四张线索卡。   我的线索卡是——   【祠堂】搜到【槐将军列传:将军退兵至山中,得见山神。山神感于将军忠勇,怒对敌军,高声长啸,敌军流下血泪而亡。将军班师回朝,赐号山神公。】   【祠堂】搜到【被捣毁的残破甲胄】。   【山间百科】搜到【烧心草:烧为灰烬吹至人面部,一小时后双目流血、面部狰狞而亡】。   【山间百科】搜到【玄武铁:山间宝矿,制作甲胄的良好材料,早已被盗挖一空】。   那这么看来,槐将军遇山神一事应该是为了领封号,刻意编来骗皇帝的了。   千年前将军应该是发现烧心草的灰烬有奇效,于是烧了些草,借助风力吹至下风口的敌军处。因敌军死状奇特,将军就打起了骗封号的主意。   玄武铁暂且看不出有什么用,大概是将军甲胄的制作材料。   然后将军甲胄是怎么坏的呢?   3:00我过去时还是好好的,也就是之后的两个小时内有人去破坏了甲胄。   果然挑剩下的线索就这么杂七杂八的——不过现在至少确定了一点,用烧心草杀人的就是凶手。   4:00时我还见过槐老爷,既然槐老爷的死亡时间在4:00-5:00之间,那么凶手动手的时间就是3:00-4:00。   卡得还挺死。   我抬头正想问大家这段时间在干什么,却见阿奇正对我招手道:“和我去私聊。”   *   阿奇主动要和我私聊还是很少见的。   想起他刚来时的样子,我估计他是真遇上什么事了。   我们问了店家小哥,说是教室房还是空着的,于是我们俩就选择了教室。   之后阿奇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有没有把我和姐姐的事和别人说过?”   我一愣:“啊?我没有啊,我能跟谁说。”   阿奇皱了下眉头:“那可能是姓陈的说的。”   坑陈先生的一直是思思和碧莲,阿奇没有参与过,自然也不知道种猪去写字楼找过陈先生,所以他现在只是怀疑。   而我撒惯了谎,神色如常道:“也不一定是他吧,说实话你们俩的事,可能很多人都看出来了——比如这家店的店员之类的。到底出什么事了?”   阿奇说:“我辅导员找我谈话了,跟我打听……感情方面的事。说是有个钟竹先生找过来了。”   我一边感慨龙龙这是啥口音,一边问阿奇:“你们俩不是已经分开了吗?难道又联系上了?”   阿奇摇摇头:“没有,我上一次跟姐姐联系还是玩《杀死校长》的时候。所以我才觉得奇怪,他怎么会这个时候找到学校来呢?”   别说他奇怪了,我也觉得挺奇怪的——难不成是碧莲那边不小心露馅了吗?   阿奇倒想得开:“不过这事倒是已经过去了。要开除我也得有证据,他们已经找不出什么证据了。”   我发现他们这些人还真是什么都敢在我面前说啊。   既然如此我就伸手道:“那先别说这个了,不是凶手就来交换证据吧。”   然后我和阿奇就各自找了个课桌,坐下看牌。   阿奇搜到的线索卡是——   【新娘2搜身】搜到【手上有红红的抓握痕迹】。   【新娘搜身】搜到【手背有青紫伤】。   【槐夫人搜身】搜到【左手指尖有青紫伤】。   【槐府附近】搜到【玄武铁面具一个】。   不愧是第一个搜证的,我要是第一个搜我也先搜身。   我说:“我先解释一下,我手上的抓握痕迹是4:00到槐老爷房间时跟他抢剪刀,被他抓伤的。不过我没能刺死他,只刺了他一下,就是胸口中间那里,你是家丁应该听到动静了吧?”   阿奇从线索卡上抬起头:“听到了,但我以为是槐老爷和槐夫人在吵架,最近他们吵架时,槐老爷也会将槐夫人骂作‘歹人’。”   我迷惑起来:“这是怎么个骂法?”   阿奇就翻开剧本说:“类似于——‘歹人,你是想要我断子绝孙吗’这种。”   “哈?”   不是,这老头不是已经断子绝孙了吗?就算给死去的儿子取了老婆,也生不出孙子了啊。   然后我就转换了思路,同时阿奇也反应过来:“他不会是要——”   我猛点头:“对对对,他是要讨个儿媳来给自己再生个儿子!”   禽兽啊这是。   我们俩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   我说:“所以槐夫人的主要动机是,她见不得槐老爷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陈先生不在之后,阿奇看起来也积极了很多:“那这样的话,我觉得槐夫人是凶手的可能性不大——从你搜到的线索看起来,槐老爷是死于烧心草的灰烬,而我的剧本里有写,从村子到山里需要两个小时——我觉得没人会一时兴起突然想用烧心草杀人,然后半夜跋山涉水去挖,想杀人完全可以用其他凶器。槐夫人最近都没有出门,只有昨夜23:00我看见她离开了槐府,虽然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但总不会是为了挖一株草。”   我觉得很有道理:“就是说如果本就打算用烧心草把人毒死,那应该会很早就准备好对吧——那我觉得新娘……不,我是说,我觉得我妹妹是凶手的可能性也不大了,因为我最近一直照顾她,她也没有机会提前跑去山里挖草……”   我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顿住了。   然后我看了他一眼,他也看了我一眼。   这就尴尬了呀。   我说:“那咱俩……对对时间线?” 第71章 家丁   其实样的判断暂时并不精确,万一新娘或槐夫人就是半夜起了杀心,而且就是想让槐老爷流着血泪死去呢?   毕竟《槐将军列传》里说,山神大怒就会让人“流下血泪”、“面部狰狞”而亡,或许凶手是为了将槐老爷的死假装成山神作祟。   但这么想的话,新娘碧莲的嫌疑还是很低,因为《槐将军列传》这本书供奉在槐家祠堂,在座四位中能有机会翻阅的只有家丁和槐夫人。   总之不管怎么说,现在在我的视角里,还是家丁的嫌疑最大。   毕竟连我都不知道从山上到村里需要两小时,他得给我解释清楚他的剧本为什么会提到这个时间信息。   于是随着阿奇的讲述,我大概地了解了家丁的故事——   “我从小就喜欢家对门的那个姑娘,但是只是在暗处看着她。后来稍大一点后,我常去山南砍柴,她常去山北河边采药,偶尔下山时碰见,我就送她一只草编的蚂蚱。”   “再后来我爹娘给我在槐府谋了差事,我不用再砍柴了,就和她没了联系。”   “一年前槐家少爷去世后,槐老爷性情大变,槐夫人时有疯癫,下人们走的走,跑的跑,财物也时常被偷。我不忍心看两个老人无人照料,便留了下来,谁想槐老爷完全是个禽兽,要让我喜欢的姑娘嫁他死去的儿子。”   “近来槐老爷和槐夫人时有争吵,我知槐夫人也不同意这桩‘婚事’,于是就计划单单杀死槐老爷。”   “我确实打算用烧心草的灰烬杀人,所以我几日前就去山里采了烧心草来。”   “你刚刚提到【近日】你曾来槐府找过我对吧?当时我背对着窗户,正将烧心草灰烬装进竹管里。听到你发出的动静后立刻便将东西藏到了床下。”   “但是槐老爷毒发时间不对——因为我是4:10进入槐老爷卧房,摸黑向他脸上吹了烧心草灰烬,但是5:00吉时到,我去找槐老爷时,就在他的卧房看见了他的尸体。”   “等会,”我打断他,“既然你早已准备好烧心草灰烬,那为什么不早点行动,非要拖到今天早上四点多呢?你是迟迟没下定决心吗?”   “不是的,”阿奇说,“我就是恨他恨到想让他在‘成亲’现场暴毙而亡。”   所以当晚家丁的时间线是这样的——   “23:00我看见槐夫人悄悄溜出门去。我虽然好奇,但我知道我今晚还有大事要做,不好节外生枝。所以我没有多事,而是好生检查了烧心草灰烬,只等四点行动。”   “0:00为了不引起怀疑,我一如既往地熄灯,装作已经睡下。但实际上因为担心误了时间,我没敢真正睡着。”   “1:00我听见一点动静,模模糊糊看见有人穿过了院子,似乎是我那心上人的身形。我立刻跟了出去,但是却跟丢了。之后我就在槐府四处找她。”   “2:00又听见大门口有动静,我张望过去,是一身穿大红嫁衣,盖着盖头的人进来了。我虽吓了一跳,但又觉得那人和我心上人的身形相似,就立刻向她那处寻去。因担心吵醒槐老爷,我只好轻手轻脚,这么一来动作慢了,当我到门口时她又不见了人影。”   “3:00我终于来到她面前,我跟她说别怕,我有办法,明天一早就什么都结束了,我带她离开。她没有回应我,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反正转身便离去了。我本想追上去,但想到再不回房拿烧心草灰烬,怕是会误了时间,于是立刻回房去,拿起我的竹管就要去槐老爷房间。”   “4:00就在此时我听见槐老爷房中有争执声,槐老爷骂着‘你这歹人,竟要谋害人命’。我以为是槐夫人先行动手了,就暂且按兵不动。”   “4:10那边没了动静,我立刻便进到槐老爷房中,里面漆黑一片,我只隐约看见槐老爷拿着把剪子倒在床上,只有胸口中间那里汩汩流血。我知道这没有伤及要害,于是赶紧将烧心草灰烬往他头部方向吹,然后逃回房间。”   “5:00我去槐老爷房,其实不是为了请他,而是为了拖住他,只要拖十分钟等他毒发,这堂就拜不成了,但是当我到时他就已经死成了我们刚刚看到的那样儿。没了。”   好像还,挺合理的。   阿奇说:“我看见的两个‘心上人’应该其实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妹妹吧?哪个是你?”   我说:“1:00没穿嫁衣的那个是我。”   然后我就把我的时间线跟他说了说——说的基本都是真的,只是为了做支线任务,我把自己描述成了一个不愿屈服命运、不愿嫁给死人,所以愤而反抗的姑娘。然后中途戴面具也是为了万一被看见脸,不至于影响妹妹声誉。   那其实我和阿奇的时间线是能对上的。   我寻思碧莲差不多已经被我排除了,那下一个我得去找思思聊聊。   不过就在我正要和阿奇商量“不行先出去”时,碧莲已经在门口敲响了门:“你们聊好了吗?我也想和小王私聊一下。”   *   可我觉得和你聊有点浪费时间啊姐姐。   但是为了把本子盘穿,当然每个人的剧本信息都很重要,我接受了她的私聊邀请。   于是我隔壁桌坐的人就换成了碧莲。   阿奇没有和碧莲多话,很快就出去了,还贴心地给我们关好了门。   而碧莲随手把线索卡全放在了课桌上,身子一转面向我道:“陈先生到底跟我老公说什么了?”   我回忆了一下。   陈先生到底说什么了来着?   陈先生说:“老婆确实把你绿了。她包养了一个N大的男大学生,名字里有个‘奇’字,是个学美术的左撇子。”   他还说:“赶紧换个侦探去N大美术系查查吧,兄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大概就是把他知道的全说了吧。   我看向碧莲,神色如常:“我不清楚啊,我当时在楼上,我跟他不是一家公司的。怎么了吗?”   碧莲坐在刚刚阿奇坐过的那张课桌上,看起来有点失魂落魄:“我老公他……有外遇了。”   可能这就是狗改不了恰洗吧。   我竟然觉得这没什么意外的,这人他不是有外遇了,而是又又又又有外遇了。   我看他们这些人在我面前嘴巴也没什么遮拦,估计是觉得这些事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于是我也开始跟她胡咧咧:“额,其实可以往好了想,这样你就可以和他各玩各的了。”   但碧莲毕竟是身在其中的人,她比我清醒得多:“你想得太简单了。我总要和他势均力敌,才能说到各玩各的。现在我的生活费都是他给,如果他不愿意给了,我怎么和他各玩各的?”   这倒也是。   我想了想这话怎么接,然后想到:“可是如果你能找到他出轨的证据,起诉离婚的话是不是可以分到一笔钱?”   碧莲可能是出门前化妆时刚得知这个消息,还没仔细思考过对策,听我这么一说也冷静下来,口中仍是喋喋不休:“对,我现在的优势在于他没有我的把柄——他只是从别人的话里得知一些事情而已。思思已经删除了我的那些消费记录,他找不到任何证据。但只要我能抓住他的把柄,我就可以威胁他,让他不敢离婚。”   在她说话时我已经把她的线索卡悄悄摸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看呢就听到这最后一句。   我差点被口水呛着:“额……都这样了还不打算离婚吗?”   “我怎么离婚?我有什么资本离婚?”碧莲用力扶着自己的额头,额角的碎发也掉下来,“我只有高中学历,也没做过什么工作,如果离婚我很难再找到钟竹这个等级的男人了。”   所以我要怎么告诉她种猪在我目前见过的为数不多的男人里,应该算是最下等呢。   我堂而皇之地当着她的面看起了她的线索卡,她也懒得管我,只是叮嘱了一句:“这事情别让阿奇知道。”   我一边看着线索一边应:“放心吧,他不是跟我私聊过了吗?我们俩应该不会再聊了。”   我说着先把四张线索卡扫了一遍——   【家丁搜身】搜到【空心小竹管一支】。   【案发现场】搜到【死者脸上有不明灰烬】。   【案发现场】搜到【死者身上多处利器伤,伤口与现场的一把剪子吻合】。   【祠堂】搜到【槐将军列传:陛下多次往来山中,求见山神,未能得见。才知山神灵力消长遵阴阳五行。山可无金、无火,不可无水、土、木。若水土木不可生,山神便会以身补足,故而不能时常得见。陛下感念山神仁德,祭拜而去。】   最后一张的下面还补了阴阳五行的相生相克图。   可这有什么用呢?   我知道山间的矿藏“玄武铁”已被挖空,所以这山应该是“无金”的状况,那书里又说“山可无金”,就是说没有玄武铁的大山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从线索卡上找不到突破口,于是我又想打听打听碧莲的时间线,但她现在一副大脑全功率运作的样子。   其实我大概听明白了目前的状况。   种猪从来也没有找到碧莲出轨的证据,有的只是怀疑,还有陈先生那句不知真假的话。   但关键现在是种猪有了新欢,他希望能找个由头将碧莲逐出家门,甚至找到证据让她净身出户,所以才查她查得那么紧。   其实我觉得碧莲如果想及时止损,那找找种猪搞外遇的证据,然后起诉离婚拿赔偿是最好的。如果非要夫妻俩纠缠下去,那连思思在软件公司内部滥用职权、删除消费记录的事儿,都有可能被抖出来。   但碧莲似乎不这么想,毕竟她要的不止是钱,还是种猪能带给她的社会地位。   那么当种猪决定离开她时,她所面临的困境,基本上就是无解的。 第72章 写作素材   虽然知道碧莲脑子里正乱着,但既然出来玩游戏了,那老老实实把游戏玩完也是她的义务。   我硬着头皮转移话题:“要不你先跟我说说你的时间线呗?不然待会出去了说我们什么也没聊,也会显得很奇怪。你不是不想让阿奇知道这些事吗?那我们就尽量别让他看出来。”   谁知碧莲直接把剧本递给我了:“你自己看吧,我不是凶手。”   这得亏我已经把她排除了,不然她这么操作算“贴脸”、算“赖账”。   我没接,我说:“这不太好吧,对其他两个玩家来说不公平。如果没什么要盘的,那我就先出去了。”   她只好又把剧本拿回去:“我简单说一下吧,我的剧本太乱了,我挑重点跟你讲一讲。”   碧莲的角色是个已经痴傻的人,会有很多无意义的、像小孩子一样幼稚的语句,但是她大体还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在她的叙述中,她的童年基本可以和阿奇送草蚂蚱那段吻合,但奇怪的是她的记忆里似乎也没有我这么个妹妹。   在她的视角里,她就是“想玩水”,于是“跳下去”,再上来时就多了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小姐妹”。   那也就是说,她跳河之后损失了一些以前和我一起聊天、哭泣、玩闹的记忆。   近日里她精神时好时坏,但她知道一直是我在照顾她,还说我锁门锁得牢靠,说我锁的门“连爹娘都劈不开”。   那看来我确实是有点牛逼。   之后她就用非常简练的语言跟我说了她的时间线——   “1:00我醒来,发现门没有锁,脑中有了个念头,要杀掉槐家的老夫妻。我穿上了嫁衣,离开家。”   “2:00我到了槐府,并四处寻找仇人。”   “3:00有个面熟的年轻男人出现,告诉我他会带我走,我没有相信,转身离开了。”   “4:00我不知道我走到了哪里,但我透过盖头的红布,隐约看见一个魁梧的人。我随手拿起一旁的一个利器刺了他好多下,待他倒下后还拳打脚踢。之后我想回家去,就在槐府走动,想去大门那里。”   “5:00我刚出槐府大门,便有人喊吉时已到,我又被人簇拥至槐府门前,看见了一个和我一样穿着嫁衣的女孩。没了。”   “哦……”我听着听着明白了,“你是不是以为槐老爷身上的伤是你刺的?”   碧莲心不在焉地回我:“难道不是吗?”   我说:“不是。一方面槐老爷应该不是个魁梧的人,另一方面4:00我正和槐老爷抢剪子呢。我的剧本里唯一一次提到‘魁梧’这个词,是在形容祠堂里千年前那位槐将军的甲胄。所以你使用的利器不是剪子,而是祠堂里生锈的兵器,刺的、打的也不是槐老爷,而是那副盔甲——我搜到了残破的甲胄,阿奇搜到你手上有青紫伤,这都是吻合的。”   “好吧。”碧莲简短地应道,“那凶手更不是我了。”   我说:“那我这边的信息你还听吗?”   碧莲摇摇头:“不用了,就你分析的这些已经足够应付了。”   “嗯……那也行。”反正我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也不必强迫她听,“那我们出去?”   碧莲说:“再坐会儿,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清楚。”   好嘞,那您想着。   趁此时间我又掏出了手机。   我给陈先生回了句:两个半小时天还没黑呢。   他几乎是秒回:怎么?你们又约了喝酒?   这个脑回路可以的。   我说:没有,就是觉得有点突然。你其实不太适合再对上思思,而且碧莲的老公开始找她麻烦了,阿奇的辅导员也找他谈话了,你过来可能有点尴尬,甚至可能会被打。   他说:没事,现代社会打人要付出的代价还是很大的,做别的事儿还不一定会被开除,但打我一顿一定会。而且他们既然有思思这个朋友,屁股应该早就擦干净了,轮不到我们担心。   顿了3秒,又发过来一句:你既然知道他们不是什么正经人,那其实早该减少往来,这个等送你回家时跟你说吧。   完蛋啦,他又有理由找我茬啦。   可能我打字的声音有吵到碧莲,她在旁边烦躁地锤了下桌子:“真是要疯了,才过了三年而已啊,人心怎么就变得这么快呢!”   我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赶忙把手机暗灭。   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地收了手。   可能她也觉得一时半会思考不出个所以然了,便闷声唤我道:“我们出去吧。”   我把手机一揣,连声应她:“哦哦,好的。”   起身时我其实并不觉得我会和碧莲多说什么,但是当我看着她身姿窈窕地走向门边,那个背影突然让我想到了玩《大难咒》时第一次见到的她。   那时候我不知道她和阿奇是婚外情,也不知道她是三了上一个小三搁这给我叠Buff。我只觉得她漂亮又有气质,在心里给她起的代号就是“女神”。   我当然不至于看她要崩盘就突然同情起她来,但是倒也不会为她快遭报应而幸灾乐祸。   主要是我突然想到,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和他们一起玩了。   从某些角度来看,我是该感谢他们的——他们陪我玩了几场游戏,带我去喝了一顿日式小酒,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给我提供了丰富的写作素材。   说实在的,我在这个小团体中融入得倒是很好,很舒适,但是我也知道我和他们确实不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从经济基础上看,他们消费水平太高了。他们的娱乐活动我大多参与不了——包括这种线下剧本杀,按我的经济水平其实也很不该经常参加。在陈先生不再参与以后,我已经开始觉得这个游戏不值得我花这么多钱了。   从上层建筑来看,他们的人生选择几乎有着“惊世骇俗”之感。虽然我有预感,我以后可能也会做出一些“惊呆我妈”的选择,但本质上来说跟他们还是很有不同。   陈先生说我没朋友是因为对自己定位不准,到现在我也没搞清楚我的正确定位究竟在哪,但至少不在这里。   硕硕是我妈选中的女人,是表里世界清晰的界定机器,她说思思他们和我们俩“不是一类人”,那就必然不是一类人。   所以其实哪怕陈先生不唠叨,等这场游戏玩完,我也打算要退群了。   毕竟我玩剧本杀的初衷是积累写作素材,而现在在我眼里,我的这几个素材基本上都可以大结局了。   那么作为一个和她玩过四场游戏、喝过一场小酒、攫取了一堆素材的人,在这时候多说两句话,应该不算多管闲事吧。   “碧莲。”我叫住了她,“因为你总是跟我倾诉你的这些烦恼,所以有些话我还是想跟你说一说——你随便听听就好,如果你觉得我说得不对,那就当我没说过。”   碧莲准备开门的手停住,有些困惑地回头看我。   我说:“你之前说过,你不愿意落入德行的圈套里,不甘心把光鲜的世界让给那些天生的人上人。你漂亮、聪明、人缘好、有气质,你觉得你配得上更好的生活,对吧?你说像龙家那样剥削压迫下层员工的人才是恶人,像你老公那样做黑心生意的才是恶人,对吧?”   碧莲皱着眉头:“我是说过,但是……”   我顺着她的话头接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是这么优秀的一个女孩,凭什么是你丈夫那样的人得到了你?”   “他的水产工厂脏得惨不忍睹,他都结过两次婚了,他的父亲被他活活气死,他和你之间的感情本就源自一次出轨,然后现在他甚至又找了新欢。”   “凭什么他这样的人可以娶到你呢?”我问碧莲,“就因为他是天生的人上人吗?”   *   那之后碧莲没有回答我的话,她当然回答不了。   因为种猪本没有资格娶她,是她自降身段,把自己直降到和种猪同一等级了。   她甚至没做什么停顿,只是飞快地开门离去,像逃跑一样。   我不知道她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但这也不打紧。   反正我把想说的话说出来了,心里已经不再觉得憋闷——如果她觉得我是胡扯,那只能说明我口才不行,没本事捞她。   回到“鬼屋”时,阿奇和思思也已经进行了一番深入交流,而思思一见我们就叫道:“我确定了,人不是我杀的!”   于是我没有和思思私聊,直接进入了公聊阶段。   思思也不再藏自己的线索卡,直接就摊开了,在她讲述自己的故事时,我快速地看完了最后四条线索——   【祠堂】搜到【槐将军列传:那年大旱,山神附于木。村民献上生祭,山神又附生祭之体。村民以杯水相佐,助山神施法,霎时清泉滚滚,大旱得解,即为山神河。】   【祠堂】搜到【槐将军列传:生祭不死之事时常有之,山神只取生祭半数魂魄,随机化形。待五行俱全,方可恢复神力】。   【案发现场】搜到【床底有锤子、带新鲜泥土的铁锹、带血的老年款女式衣物】。   【村中流言】搜到【那待嫁的新娘子本是家中独女,近来却又冒出个一模一样的来,家中父母皆惊骇,直言是鬼怪作祟】。   --------------------   作者有话要说:   双!20:00见!   顺便就着双更打波广告:   ①看到这里的亲们辛苦给本文加个收藏,打破219的魔咒~~   ②喜欢这篇文的亲们可以在【作者专栏】点一下【收藏此作者】表示支持哦,爱你们~~ 第73章 排除法   看到最后一条线索时,我脑中好像突然闪过什么奇怪的念头,但是很快就被打断了,因为思思自发地说起了她的故事——   “你们真的难以想象我的剧本有多疯,完全就是个疯婆子!我估计我的本是全场最惊悚的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儿子还在世的时候,我们家过得还是很不错的。但是儿子死后,我精神时好时坏,再加上我老头又打起了配阴婚、再生子的念头,我就更疯了,近来时常和他吵架,被他打骂,连耳朵都被打坏了。”   “案发当晚我试图阻止他,再次被他打骂,一时疯病犯了。我决定要将儿子尸骨挖出,让儿子‘亲眼看看’自己的父亲到底都在做些什么,我倒要看看老头子怕不怕报应。”   “23:00我见老头熟睡,便带上铁锹离开槐府,去往大山。”   “1:00我到达大山坟场,开始挖坟。”   “2:00把我儿挖出来,打包带走。”   “4:00回到槐府,去往二楼婚房,为我儿穿上新郎服——阿奇说这个时间小王和槐老爷起了争执,但因为我的耳朵之前被打坏了,所以没有听见。”   “4:30我带着穿戴整齐的我儿去找我老头,跟他喊‘你睁开眼睛看看,你儿来找你了,他来看看他爹要干些什么猪狗不如的事了’。老头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凑近一看,他面色狰狞,目流血泪,眼球外凸——竟是已经被吓死了。”   “我哈哈大笑,见一旁有把剪子,就拿过来一顿猛刺,然后还用钉子把他钉在了墙上,让他死了也不能安稳地躺着。”   “5:00我从疯狂中清醒过来,知道‘吉时’到了,为了不引人怀疑,我换下带血的衣服,和锤子、铁锹一起踢到床下,然后带上我儿去了院里。没了。”   阿奇补充说:“所以我搜到槐夫人左手指尖有淤青,是砸钉子时砸到了手。”   思思接道:“对,我本来还以为槐老爷是被我给吓死的呢,但是阿奇刚才跟我说了烧心草的事,那就绝对不是我杀的人了。我连烧心草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那这么说来,动手时间就更短了——我4:00见到的槐老爷肯定还活着,思思4:30见到的就已经死了,所以死亡时间是4:00-4:30,烧心草发作需要一小时,那么凶手动手时间是3:00-3:30。如果槐夫人4:00才回来,那确实没时间动手。但不排除她谎报挖坟时间——如果挖坟时间不是一小时,而是十分钟之类的,那其实在3:30之前她就可以回来,而且也能顺便从山上带来烧心草。”   思思急了:“拜托,十分钟谁能挖出个坟啊,我怕不是个挖掘机吧!而且我要是用打算烧心草杀人,我还把我儿挖出来干嘛?我本来就没想杀人,就只想用我儿吓吓那老头子。”   “嗯……”我沉吟道,“这倒也很有道理。”   之后他们仨在那互捶,我就私闷闷地把四张关于“槐将军列传”的线索卡摆在一起,逐字逐句分析。   因为现在主要是这四张没看懂,而且最关键的——这是个变格本,目前为止我们的分析都太本格了——总不至于所谓的变格就是指出现了一个现实中不存在的烧心草,那也太鸡肋了,不是能得一等奖的水平。   谁能想到有一天我这个唯物主义者还得在这研究阴阳五行。   “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我自己个儿在这儿小声嘀咕着。   然后某个瞬间,我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我觉得我好像知道真相是什么了。   这本子写得是真狗啊。   *   我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抬头:“不然我们来研究一下这几张有点鬼鬼神神的线索卡吧,毕竟是个变格本嘛。”   他们仨被我吸引了注意力,于是我先把讲祭祀的那张拿了出来:“先看思思搜到的这张,意思是——有一年干旱,山神就附身在了树木上。村民们献上生祭,山神占据了生祭的躯壳,从树上脱困。然后村民献上一点清水,山神就施法变出了山神河。”   “再看碧莲搜到的这张,”我说着拿出下一张来,“这张提到了阴阳五行。说大山可以没有金、没有火,但不能没有水、土、木。如果水、土、木不可生,山神就会以身补足。如果这句‘水、土、木不可生’,指的是‘因缺少上一个属性而无法生成’,那就能和思思的线索对上了。”   阿奇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接过话头:“就是说,千年前山里大旱,没有水,而水又生木,所以这种情况是‘木不可生’。山神不能在没有水的时候凭空造水,但是为了保住‘木’,就会‘以身补足’,附身在树木上。”   我猛点头:“对的,所以千年前的村民便向‘木’献上生祭。山神附到生祭身上后,以村民提供的一杯水做引,施法创造了山神河。那以此类推的话,现在山上缺的是金属……”   “哦哦,我知道了。”思思把阴阳五行的生克图拿了过去,对照着找到了金的部分,“金生水,那现在是‘水不可生’,山神不能凭空造金,但是为了保住水,就会住在水里。那么村民应该要向水中献上生祭,让山神附体,然后再提供一点‘玄武铁’,这样山神才能再次创造出玄武铁矿。”   我说:“对,没有错。但是现在玄武铁矿依然是空的,这应该是因为我。”   我说:“我就是为挽救玄武铁矿,被祭了水的那个生祭,但是我没有死,而是活了下来。所以祭祀失败,铁矿没能再生。”   “找凶手要紧,我支线任务就不做了——我确实不是待嫁的姐姐,而是孪生妹妹。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做了水祭,虽然侥幸活下来,但身体里丢了半数魂魄,就一直迷迷糊糊地住在山里。”   “只有姐姐会来山里找我玩,不过她痴傻了之后好像丧失了一部分记忆,不太记得我了。”   “随姐姐下山后,我父母见我如见鬼,因为他们以为我早已死了。但我没空搭理他们,一心想着如何救姐姐脱离苦海。为了杀死槐家老夫妇,我近日还专门去槐府踩点。”   “然后案发当晚我又去了槐府。我虽然长期住在山上,但因为没有一个得知烧心草相关知识的渠道,也就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所以我的计划只是用剪子杀人,但没有成功。阿奇听到了我们打斗的声响对吧?如果我3:00-3:30之间已经吹了烧心草灰烬,那我早就该离开了,怎么可能4:00再进去搏斗呢?”   思思听我说完,也提出了另一可能性:“那有可能是三点多你误把一些灰烬碰到了老头脸上,但你不知道那是烧心草的灰烬,也不知道有什么用,所以4:00又来讨命。这样的话即使是失误杀人,你也算是凶手——当然啦,这只是一种可能性,如果真有这种事发生你肯定也不会承认就是了。”   我说:“可3:00-3:30我根本不在槐老爷卧房,我为了找副面具戴上,从2:00就四下寻找适合遮面的东西,3:00到了祠堂拿到面具,4:00回到槐老爷卧房和他争执。我记得碧莲的时间线也有暗示,祠堂到槐老爷卧房确实需要一小时,我是完全没时间作案的。”   这么一来我这里算是聊干净了,思思便接过话头道:“我也没有作案时间啊,谁十分钟、二十分钟能挖个坟啊,何况是我这么个老太婆。”   阿奇说:“我3:00时遇到新娘,和她说了些话,就立刻回下人房取烧心草灰烬了。”   碧莲也应和一声:“3:00确实是遇到了,那之后我就四处寻找仇人,4:00迷迷糊糊到了祠堂,打坏了甲胄。所以槐家大院到祠堂确实需要一小时,我也不可能在这段时间里抽空再去一趟槐老爷卧房。”   分析再次进入瓶颈。   思思又叫我道:“还有两张文言文的那种线索呢?”   我把她搜到的另一张拿出来:“这张讲的是,山神有时只取走生祭一半的魂魄,生祭者未必会死。所以我现在就是只有一半魂魄的状态——这应该是为了解释为什么我的剧本也很混乱,没头没尾的。”   然后最后是我搜到的那张:“这张是指将军作战时曾得山神相助,但是从死状看来,敌军其实是死于烧心草灰烬。我觉得如果山神真的存在,那么千年前发生的事情其实是,山神告诉了槐将军烧心草的功效,所以槐将军才能用计打败敌军。”   思思苦恼地按住自己的脑壳:“感觉也没什么大用处啊。”   阿奇看了我一眼:“你打算投谁?”   我看回去:“我会投你。碧莲的时间线应和了祠堂到大院的时间,思思那边,我也不觉得半小时内一个老太婆能挖坟。而你的时间就比较宽裕——没有线索暗示大院到下人房需要多久。甚至很可能,你根本就不用回下人房——你可能一直就把烧心草灰烬带在身上,和碧莲说完话直接就动手去了。所以4:00我和槐老爷争吵时你没来,因为你早知道槐老爷就快不行了。”   阿奇笑笑:“那我也投你了。排除法,她们俩确实都不太可能。你毕竟长期住在山里,说你不知道烧心草是什么,我还是不太信。”   我说:“兄弟不要太双标,你这就有找扛推位那味儿了——照这么说,碧莲是长期进山采药的,她也该知道烧心草是什么,甚至可能家里一直就有,都不用近期专门去采;思思既有机会看见祠堂里的那些书,又在当夜去过山上,看见烧心草顺手采来杀人也符合逻辑。但这都不是重点,关键还是要看时间线合不合适对吧?”   阿奇耸耸肩:“如果真是我杀人,我从一开始就会隐瞒我的计划是使用烧心草了,怎么可能还会承认呢?”   我说:“你大可以打个反逻辑啊。”   店家小哥大概听出我们有了收场的意思,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过来问道:“所以咱们这场能投了吗?”   “可以了。”我和阿奇同时应道。   两分钟后,阿奇投了我,他自己头上挂了三票。   我作为本场真凶,成功逃脱。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第四场剧本结束,之后就是最后一段日常啦! 第74章 山神大怒   “什么意思?小王是凶手吗?”思思一脸诧异地跟我确认。   我笑眯眯跟她点头:“确实是我,不好意思。”   阿奇虽然投对了,但他也很好奇:“可你3:00多不是在从祠堂到槐老爷卧房的路上吗?”   我说:“是的,但这个剧本最狗的地方就是,槐老爷并不是死于烧心草灰烬的毒。”   *   其实这把我能逃脱,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们懒得细看那几张文言文线索。   虽然后来我看起来很积极地带着他们一起分析了,但归根究底,我是为了在分析中加上自己的解释,让他们的思路被我带跑偏。   还有很关键的一点是,有条名为【村中流言】的线索已经指明了【待嫁的新娘子是家中独女】,那么她就一定没有兄弟姐妹。   可能是因为“流言”这个词给了思思他们一种“未必为真”的暗示,所以导致他们都没有细揪这一条。   总之,这个剧本确实给了一些误导信息,这也是它所使用的诡计,是剧本留给凶手的一点逃脱空间。但实际上只要能把上述几条线索看全,推凶倒是并不难。   既然投凶已经结束,我就直接把我的剧本给思思他们看了。他们会发现我的剧本确实没头没尾,确实迷迷糊糊。   但这其实并不是因为我被祭过山神,丢了一半的魂魄。   我说:“刚才我们关于阴阳五行的那段分析肯定是对的——山中缺‘金’,‘金’又生‘水’,所以山神以身补‘水’,住在了水里。之后确实有个女孩向水中献祭了,但不是我,而是新娘碧莲。”   碧莲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跳进河里那次吗?可我那是想寻死的。”   我说:“是的,但你没有真的死去。我只取了你一半的魂魄,化形成了你的样子,把你捞了上来。而你少了一半魂魄,就彻底痴傻了。我从此有了形体,脱离了山神河。”   阿奇显然是听明白了:“所以你——”   “对的,”我觉得我的剧本超厉害,“我不是妹妹,也不是生祭,我是那座大山的山神。”   我也很难描述我刚得知这一切时的心情。   仔细看过那四张《槐将军列传》之后,我得知山神附身在水里,然后我就理解了我剧本里的一些内容——说我喜欢在山间奔跑,总是只能躺着看天,喜欢抚摸小草,这都是因为我特么是一条河。   可能是被困在河里的缘故,我这个山神好像不知道自己是山神,也没有自己活了上千年的意识,之所以称呼新娘为“姐姐”,大概也就是小朋友对大姐姐的统称。   然后姐姐对我笑,我也会笑,姐姐对我哭,我也会哭——这是因为我的“表情”其实就是姐姐在水中的倒影。   所以说,姐姐并不是喜欢来山上找我玩,她只是喜欢在采药的间隙里,对着河面的倒影自言自语。   当我得知姐姐要嫁给死去的槐家少爷时,一直想着“我什么都做不了”,这是因为我无法离开山神河。   我以为的“姐姐‘跳河前’拥抱我,还对我拳打脚踢”,其实是那个时候她已经跳下来了,在河里挣扎。   在她挣扎的过程中,我作为山神的本能觉醒,取走了她一半的魂魄,并随机化形成我最常表现出的样子——姐姐的倒影。   然后我把她救了上去,按压她的腹部让她吐出河水——这也是我的剧本中头一次有了肢体活动方面的描写。   所以那其实是姐姐第一次见到我。   她突然说“我们两个一模一样”,不是因为傻了,而是她确实很惊讶。   我送姐姐回家,爹娘当然以为见鬼了,因为一个女儿变成了两个。   而我之所以能让爹娘无法进入姐姐的房间,应该也不是单纯的锁门,而是有点法术在身。   但是这点法术不至于杀人,至少我没有那种本能在,我还寻思着用剪刀把槐家老夫妇捅死。   但是在我动手前还有个小插曲——我阴差阳错戴上了玄武铁的面具。   我本身是个缺“金”属性的山神,在接触玄武铁之后,便达成了线索里所说的“待五行俱全,方可恢复神力”。   而在我和槐老爷抢夺剪刀时,我心中大怒,口中高喊:“你这老儿才是歹人!”、“你该着千刀万剐,你该着断子绝孙!”   这段和我搜到的那条线索遥相呼应——【山神大怒,高声长啸,敌军流下血泪而亡】。   “所以,槐老爷的死因并不是烧心草的灰烬,”我总结道,“他是死于‘山神大怒’。”   *   之后当然就是怨声载道,感慨“这谁想得到之类的”。   但说实在的,这个剧本对凶手其实并不友好——一上来的卖点就是“凭空出现的另一个新娘”,那么最先讨论的就该是“这个新娘2号到底是人是鬼”,而碧莲的剧本里也暗示了“跳河之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人”。   如果不是文言文混淆视听,再来点“烧心草”之类的多余线索,那凶手真是毫无生存空间。   我大概能理解这个剧本为什么能得奖。   因为它走的路线就是那种,按正常逻辑推完一遍后发现找不出凶手,于是只能继续扣细枝末节,然后又可以比较容易地恍然大悟的套路。   这种推理点不仅可以让非凶手玩家推得爽,而且真凶被揪出来之后也会觉得很有趣——甚至凶手都不一定是第一个知道自己是凶手的,游戏体验直接拉满。   所以在我们这场里,既然是我最先反应过来自己是凶手,那我肯定不能让他们仨进入扣细枝末节的环节,在他们开始细看线索之前就得把他们带跑偏,然后立刻找到扛推位。   这就是我第一次当凶手,只能说幸好陈先生不在吧。   之后就是陈先生写剧本的一贯特色——有个短小的第二幕。   我的第二幕剧本大致意思是,案件侦破后,我的记忆恢复了,原来我是活了上千年的山神。   现在我有两个选项。   第一,将一半魂魄还给新娘,让新娘和家丁双宿双飞,但这么一来,我会继续被困在山神河中。   第二,寻回玄武铁面具,施法让大山重得‘金’属性,彻底恢复自由身,但这么一来新娘就会痴傻一生。   真就什么题材最后都能被他整成情感本呗?   我在便签上写下了自己的选择,随着大家提交了自己的便签,我们的结局本也就生成了。   他们几个对我的选择还挺惊讶的:“你没把魂魄还回去啊?”   我说:“是啊,我好像在河里困了好多年了,再等下一个生祭者的话,不还是要害一条人命吗?那还不如就现在这样呢,至少是傻了不是死了。”   碧莲说:“可是线索里不是说‘山可无金、无火’吗?那山上没有玄武铁矿也是可以的啊。”   我不服叉腰:“那我也不想永远泡在水里啊。”   碧莲耸耸肩:“行吧,反正也只是个游戏而已。”   然后我们就低头看结局。   其实也不仅是因为不想泡水里,还因为我毕竟是山神,那么我首先应该对这座大山负责,山好了人才能过得好。   很显然,陈先生也是这么想的。   在结局里,大山重新成为一座矿山,山神村村民因此发家致富,逐渐与外界接轨。种种陋习不复存在,往事成了骇人听闻的传言。   新娘碧莲和家丁阿奇完成了互选,不论聪明或愚笨,不论富裕或贫穷,他们将共同携手一生。   槐夫人思思选择了将儿子重新埋回山中,然后隐居山林。每当她犯起迷糊来,在山间晕头转向时,便会得一貌美神仙相助。如此怡然自得,世事不问,直至寿终。   *   不过可能不管我们怎么选,最后都会被安排大团圆结局吧。   这场剧本杀玩完是五点十五,比预计早了十五分钟,外面天还大亮。   但是当我来到商场楼下,陈先生就已经等在那里了。   思思和碧莲去了负一楼,阿奇跟我一起走的一楼。   他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陈先生一眼,又看看我,然后就向N大的方向走去了。   似乎是误会了我们俩之间的关系。   或者说,可能也不是太大的误会。   我小碎步向陈先生跑过去:“你这么早就来了啊?”   他说:“我也就刚到。”   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一块小黑板:“这栋楼要拆了啊。”   确实,小黑板上写的是这栋楼的拆迁通知。   本来就是一家很老很老的商场了,拆了也是应该的。倒可惜那家剧本杀店子,看样子装修好没多久。   不过应该也能领到一些赔偿吧。   天气闷热,气压有些低,今晚可能会下场不小的雨。   不过在这热得要死的季节里,来场大雨降降温也是好事。   我和陈先生并排走着。   在他开口前,我就抢先道:“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和他们一起玩剧本杀了。”   陈先生看起来还挺意外的:“怎么,今天玩出矛盾了?”   我说:“不是,就各种原因吧。贵啊,一起玩的人不行啊之类的。碧莲的心思完全不在剧本杀上,玩得太不认真。然后你也不来了,对我来说实在没什么挑战性——就今天这种天坑开局的设定,我当凶手都能逃掉,连汗都没有出。”   他耸耸肩:“那你们是完全没玩出精髓来啊。”   “是啊,枉你煞费苦心写出这么狗的本子。”我刚玩完还兴奋着,就跟他嬉皮笑脸,“你对HE还挺有执念的,这要是我,可能最后写成‘山上起了场山火,把满山烧心草烧成灰烬,然后小风一吹全村团灭’。”   他一边拿手机给我发了点什么,一边应道:“倒也是个思路。”   我这边手机震动,打开一看,是个剧本杀软件的链接。   我很快就点了下载:“这就是你以前投稿的那个软件吗?”   “是啊,”他给我介绍,“待会我帮你登我以前的账号,在榜的剧本基本都已经解锁了,可以随便玩。我加的那个公会里头也都是正经人,智商在线,不会半路挂机,也不会借剧本设定嘴巴不干净。”   我听着听着眉头皱起,抬头看向他。   “那个,陈先生,我问你个事哦。”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最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原本正灵活拨弄手机屏幕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扭过头来看向我。   我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进入最后一卷!   ====================   # 日常杀·爱情   ==================== 第75章 喜欢你   我确实潜意识里一直觉得他有事瞒着我,只是一直没想起来问而已。   这种潜意识主要来自于旅游团建的那个晚上,他跟我讲话时神色不太自然。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瞬间,但我实在想不通他有什么理由能在我面前慌乱。   除非是他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但能是什么事呢?我这人很好说话的,他难道还怕我生气不成?   时至今日我总算想起来问了,但问完才发现时机好像不太合适。   这时候一问,就好像他对我的关照都来源于心虚。   太没良心了。   他给气得把手机暗灭,公众号数据也不刷了,就盯着我:“我怎么就对你好了?”   我手忙脚乱地跟他比划:“就是,之前旅游时带我玩,那天晚上还约我散步,辞职临走时专门下楼跟我说,今天又特意来送我回家,现在连游戏账号都送给我了……”   我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说话很不合适——陈先生已经明确地说过“我们是朋友”,那么朋友之间这些事情都很正常,反倒是我这么一罗列,显得就好像是我嫌他逾越了一样。   我绝对没那个意思。   我赶紧改口:“当然我知道你可能对朋友都挺好的,所以应该是我的问题,因为我朋友少所以有些相处模式我确实不太清楚,而且如果对方是你的话我没挨骂就挺不习惯的……算了我也说不清了。”   尼玛,我本来想说啥的来着。   *   我有时候是会这样的,一不小心一句话把气氛搞得有些糟,然后在心里疯狂后悔自己嘴巴怎么那么快,再之后就陷入自我惩罚般的长期沉默。   所以我还有机会让陈先生明白,他来找我我是真的很高兴吗?   因为阴天的缘故,天色暗得比以往早一些,风也开始变得清凉。   可能是看出我打定心思不再说话了,陈先生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像是在酝酿什么不得了的话。   我隐约觉得那话是——“确实是我管太多了,如果让你觉得不舒服了,那我以后还是少管。”   不不不不。   我在心里狂叫——他要是这么说话,我可能会把肠子悔青。   但是当他开始发声时,却并没有说出类似的抱怨,只是跟我解释道:“可能在你看来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我确实觉得和他们一起玩并不安全。”   我点点头,老实巴交地回答:“知道了。”   他进一步解释:“不是说线下约本有什么不好,但总得有个知根知底的朋友陪你一起去,如果实在没有,那和你一起玩的至少不能是这么乌烟瘴气的一群人。”   我差不多知道他平时跟他妹妹说话都是啥语气了:“真的知道了。”   “这个地方也偏得很,天色稍微暗一点连路都难看清,人也少,基本上算是集齐了所有危险元素,这就是为什么我今天要来接你。”   “好的。”   “除此以外还有个原因,是我确实喜欢你。”   *   我该怎么形容我当时的心情呢。   我连路都不走了,当场顿在那里。   于是他也没往前走,和我一起站在一根电线杆子旁边。   我是实在没琢磨明白这话是怎么带出来的:“哥,你刚刚这是告白了吗?”   他看起来简直理直气壮:“从字面意思来看的话,确实是的。”   我确认道:“对我?”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不,是对电线杆子。”   “不是,为什么你告白是我追着你跑?”我说得毫不夸张,因为他步子迈得大,我只能一路小碎步跑着跟,“成年人都这么告白的吗?”   他放慢步子告诉我:“成年人一般不告白。”   我说:“不告白怎么进行下一步?”   他说:“成年人顺其自然就在一起了。”   我大概品了一下这个味道:“就是看气氛到了直接牵手吗?”   他敷衍道:“差不多吧。”   我说:“那不是叫耍流氓吗?”   他一下子站定了,眼睛里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威胁。   我也站住了,还稍微往后缩了缩。   我确实有点怕他突然真把我的手牵过去,那暂时不在我的接受范围内。   但我说真的,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完全没有想到妈妈同不同意,也完全没有考虑他是不是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   我只是在心里对自己咆哮——你特么23岁了啊!你特么也是个成年人啊!你再这么怂下去真就一辈子也别想谈恋爱了啊!   但我就是僵在那里,一步也动不了。   他可能也意识到自己刚告白完就用这种眼神看人还挺不礼貌的,渐渐地神色也放缓了:“所以我说了,从字面意思上来说是告白,但你可以不拿它当告白看。”   我在背后揪着手:“额,什么意思?”   他说:“一般广义上的告白,往往会多问一句‘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这种告白的目的是开启一段恋爱关系。但我并没有这么问你,所以你不用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也不用觉得有什么负担。”   我抬头看他:“所以……你的目的是?”   他的眼神彻底柔和下来:“我没有什么目的,就仅仅是想告诉你而已。”   “如果非要说目的的话,那我的目的就是想告诉你,你特别好。”   “如果你觉得我对你很好,也不必问我为什么,就仅仅是因为你值得而已。”   “你可能觉得自己缺点不少吧。你可能觉得自己又怂又废,还有你以前班里那个班花怎么说你的来着,哦,low。但是考倒数第一也好,高考失败也好,做选择没有主见也好,职业规划一塌糊涂也好,这都不影响你已经是个好到让人震惊的人。我甚至不觉得这是我对你的偏爱,我觉得如果全世界都能稍微了解了解你,那全世界都会这么想。”   “就是好到什么地步呢?好到我的独占欲都快死光了,好到我满脑子都是那句‘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好到我觉得这就是像星星一样不该被任何人触碰的东西,所以你真的不必多想。”   “小王八,我说过我们是朋友对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以后依然还是。我本意并不想让你无意义地感到为难,但我就是觉得你应该知道这些。”   他笑笑地看着我,我却有些看不清夜幕下他的表情了。   我只听见他说:“单是遇见你,我就已经觉得足够幸运了。”   *   那天我回到家后,外面几乎立刻下起了雨。   作为生活达人的陈先生当然随身带了伞,所以当我从房间窗口向外看,便看见他撑着伞在雨中缓缓离开的样子。   雨点在他的伞上跳动,路灯的灯光给他的伞镶上了一层金边。   他还是那样昂首挺胸的,风里来雨里去,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他会读心术,能知道我此刻的想法,就会发现他这一晚上说的话都是白搭。   我根本不觉得我很好,我满心想着我不配。   当他说着“你特别好”的时候,他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他的吗?   他知道我其实早就非常喜欢他,却仍是只拿他做消遣而不愿负责吗?   他知道我也觉得他特别好,但却迟迟不敢告诉他吗?   他知道当他说他对我没有独占欲,当他说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那一瞬间我竟然松了口气吗?   现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整个人冷静下来之后,我震惊于自己的恶劣——我凭什么松口气呢,陈先生又不是什么脏东西,我凭什么为他的不纠缠而感到“放心”呢?   说实在的,他今天突然告白确实有些惊到我,但是总的来说,我其实不觉得意外。   他那么光明磊落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当然也不会时不时暗戳戳地接近过来,给了我那么多次调戏他的好机会。   这么想着,撑着伞的陈先生已经拐了个弯,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我又呆站了一会儿,用力地叹了口气,坐到床边去开电脑码字。   今天我的耳机里放的是陈先生本周听歌的榜一。   不再是浑浊的男腔,也不是上次那首《Nice To See You》,而是一首宿命感很强的甜音小情歌,叫《所念皆星河》。   听着这首歌,我差不多也明白了为什么陈先生在形容我时,会用到星星这个意象——   “所念皆星河,触手而不得,   你占领每个永恒的片刻。   无垠的宇宙,浩瀚的选择,   你是最亮那颗。   遥远的距离,内心的亲密,   无法摆脱是周旋的关系。   无常的天气,无尽的道理,   所爱之人是你。”   *   虽然白天和塑料骷髅、硅胶尸体在一个屋待了两个半小时,但这天晚上我奇迹般没有做噩梦,也没有被鬼压床。   事实上睡前躺在床上时我都忘了去想那些让我害怕的事,我满脑子都是陈先生。   不过那之后,一切确实没有什么改变。   从第二天早晨闹钟一响,三期课的枪声便打响了,我又开始了忙碌的上课生活,无暇顾及其他。   就连建国70周年的阅兵式我都没看成,因为那天上午我是满课。   课间喝热水的空档里,我久违地发了条票圈:没法为祖国母亲过生日了,但我会努力工作为祖国打好经济战的!   几乎是发出去的一瞬间,陈先生就给我点了个赞。   我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虔诚地将手机屏幕贴上自己的额头。   然后我的额头感觉到一下震动。   我条件反射地以为是陈先生找我,赶紧拿下来看看,却见弹出的是一条爆了的热搜:龙氏集团长孙身份公开,有望继承龙氏家业。   --------------------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后半部分是我自己编的,为了押上韵。   周二课太多啦,很晚才有时间码,明天一定准时!(滑跪) 第76章 述职   当时我已经退了那个剧本杀群,但还没把思思他们删除好友。   我进票圈看了一下,里面风平浪静,思思并没有发什么消息。   不过不排除是实在没有精力再打理自己的票圈了。   碧莲也什么都没有发,看样子这几天都没有和思思一起玩。   这是当然的,她们俩的烦心事撞到了一起,已经互相顾不上了。   不过我也不是闲得发慌,有工夫去关注她们的八卦逸闻,实际上我自己也一堆的事儿。   虽然到这时课程已经讲了将近十遍,张嘴就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但是别的活儿又来了——那场被我遗忘已久的述职。   *   其实涵涵已经安排得足够人性——几个活动的推文密集地发在了我上暑期课之前,之后活动现场的事主要由涵涵和设计们负责,有教师岗任务的人集中精力讲课就好了。   但是述职的PPT,要讲的内容,到底还是需要我自己准备。   就在我上三期课的最后几天,涵涵突然找到我,跟我说述职时间确定了。   于是我从坦然地讲课,变成了紧张地讲课。   新的任务让本就不富裕的休息时间雪上加霜。关键涵涵也没告诉我到底要准备些什么,怎么讲。   到了晚上我打开电脑想做PPT时,才发现自己空有数据,大脑简直一片空白。   我赶紧给涵涵打了电话,想问点详细的。   但涵涵的原话是:“真不行小王,我这边还有一个大型讲座活动没结束呢,你去找陈陈让他给你讲讲,他讲得比我好多了,昂。”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倒是又给了我打扰陈先生的好理由。   但是我肯定不敢贸然去找他,否则万一在请教的过程中被他问了什么问题,我又完全没个头绪,可能会被骂“你自己完全没有思考过就来问我吗”。   反正放在以前是会这样的,但现在他都说了喜欢我,那可能会对我再温柔一点。   当我发现自己有这种想法时,我浑身一耸,赶紧摇头把这些不干净的想法从脑子里赶走。   这是什么行为?   这叫恃宠而骄,这叫得寸进尺,这叫目无分寸。   而且正因为那天被他那么一顿夸,我压力就更大了,总觉得我得努力成为一个配得上那些夸奖的人才可以。   于是那两天上课的间隙里我都在思考述职大纲。   等三期课上完了,我心里也有了个大致的雏形。   当天晚上回到家沐浴净身完毕后,我就盘腿坐床上给他发消息:陈先生有空吗?   他给我回了个问号。   我说: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个述职,就要开始了。然后涵涵好像很忙,没时间跟我细讲。所以想跟你请教一下。   我当时想的是他在社交软件上跟我讲讲就好了,再复杂点就是打个电话说一说。   但他问我:什么时候述职?   我说:下周二。   他又问:你暑期课上完了?   我说:上完了,今天刚上完。   他回:那明天出来一趟吧,找个咖啡厅我给你讲讲。   *   不是,述职PPT真就这么难做吗?   当我在咖啡厅里这么问陈先生时,他回我:“难倒不难,就是很重要,很多时候工作做得好不如PPT做得好。”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因为我想久违地睡个懒觉,所以约的是下午两点,我们俩都有点困困的,好在这是个咖啡厅,还可以喝咖啡提神。   我点了一杯榛果奶咖,他点了一杯标准美式。   说起来他每次叫我陪他拼单时他点的都是标美,很可能是习惯性点最便宜的。   我就想着赶紧把咖啡钱打给他:“额,榛果奶咖多少钱来着?”   他一边揉眼睛一边回道:“不用给我钱,你不是还有一千二存在我这里吗?”   我特么慌了呀,倒不至于要把一千二一点一点还给我吧?   我说:“不不不,别这么想,那一千二就是你的。”   他把手拿下来,眼睛里都有红血丝了,可能新工作刚上手是真的很忙:“我给公司打工他们一天都没给我这么多,你凭什么给我这么多钱?”   这要是放在以前,那我可有话说了——“毕竟你服务质量高啊”、“毕竟现在一千二都不见得约得出来你了啊”、“一千二都算我运气好捡了漏了啊”。   但我现在真不敢再这么贼兮兮、贱乎乎的了。   我只能小小声道:“Emmm……新公司对你还好吗?”   他分明忍不住笑了一下,但很快又神色如常地操纵着我的电脑,飞快地浏览我的后台数据,嘴上说着:“马马虎虎吧,都是打工的有什么好不好的。讨厌的人哪里都有,好在整体气氛不像他山石那么古怪就是了,正常人还是很多的。”   看样子分明是揣摩透了我的心理活动。   我也不敢看他的表情,就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哦哦,那就好。”   然后就是如痴如醉的获取新知识环节。   陈先生:“这是你第一次述职对吧?”   我:“是的。”   陈先生:“那你们领导很可能会问你,你认为营销部是一个什么样的部门。”   我:“一个负责宣传的、好像微商一样的部门。”   陈先生:“这种时候不要把涵涵教你的话说出来,领导听了不会高兴的。”   我:“那应该怎么说?”   陈先生:“‘营销部是一个让公司和用户之间更亲密的部门’——领导喜欢听这种答案。”   我特么鸡皮疙瘩起来了。   就这种话让我当着大佬飞的面背一遍我都背不出来。   他也看出来我表情不自然,就问我:“怎么了?”   我说:“你平时会这么讲话吗?”   他说:“我不会,因为我没必要。但这不是你要述职吗?”   我咽了口唾沫:“好的那我尽可能消化一下。”   他又问:“你现在心里有一个大概的框架了吗?”   我说:“我暂时想的是按时间顺序,把每周做的事情列一列、讲一讲。昨晚我还做了第一个版本出来呢,你要看吗?”   他摇摇头:“暂时不用。既然你已经罗列过了,那心里应该有点数了——我先问你,在你工作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一到两周是摸鱼的?”   因为他语气很舒缓,主要就是困顿,不像是有力气骂我的样子,所以我承认道:“有。”   他果然不会为此生气:“对嘛,摸鱼很正常,毕竟打工人而已,我要是闲了我也摸鱼。但是你要是当着领导的面说你这两周比较闲,你摸鱼了,这就很不合适对吧?”   我点点头:“是的。”   “这就决定了按时间顺序来讲不合适,最好就是仅仅罗列活动,不要强调时间。”他一边滑动鼠标滚轮一边说,“而且也不是每个活动都能讲的,像一些比较失败的最好就别牵扯出来。”   我有些困惑:“本来也没几个活动,如果不都列出来的话不就显得我更闲了吗?”   陈先生打了个呵欠:“但是你们校长也不会知道一个活动正常来说需要做多久。他是个校长,不是营销部门的员工。他可能根本就没有接触过营销工作,就算接触了也并不精通,他知道的东西未必比你知道的多。所以你只要把你成功的部分往他面前甩就好了。”   他说:“述职吗,说白了就是邀功。做坏的活动不要让他发现,做得好的就拿出来吓唬吓唬他,实际上和剧本杀也没什么两样,把你玩剧本时那个唬人的派头拿出来就好了。当然有种情况下做坏的活动也可以讲——就是你知道自己失败在哪里,并且吸取教训之后做了个成功的活动,这说起来就显得很厉害。”   “如果怕筛选完之后剩下的活动太少,说不了太久的话,那我教你个办法——你们机构现在应该正在做初三特长生讲座活动吧?趁着活动没办完,数据没完全出来,把你为这个活动做过的努力往PPT上列,最后来一句‘这个活动现在尚未结束,我会一直跟进,争取有更好的效果,并从中获得经验和教训’,这样时长就上去了。”   “还有你的这些数据,算是很不错了,我看得懂,你看得懂,但你们校长未必每个都能看懂,所以PPT做好之后怎么讲也很重要。不要一开口就是自吹自擂,但总得让他明白数据厉害在哪。”   我找到机会插了句嘴:“就类似‘100个人路过25个找我要了社交帐号’这种话?”   他笑笑:“对,没有错。幽默又清晰,是个好办法。”   在他说话的同时就已经打开了一个PPT模板的网页,在我的电脑上登陆了他的账号,甚至点了记住密码:“你挑个简洁点的,按刚才的思路做一下吧,做完了叫我。”   然后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趴下了。   那么大一杯咖啡都顶不住,这别是被新公司给虐待了吧。   我眼睁睁看着他呼吸愈发均匀,似乎是一秒入睡了。   又嗦了两口咖啡,我就寻思着赶紧干活——他说的是做完了叫他,万一等他醒了我还没做完可就尴尬了。   但是在我刚挑好了一个商务又简约的模板时,他似乎嫌睡得不舒服,在一边动了两下。   我一个没忍住,就看了过去。   我该怎么说呢,他这个样子,我很难移开眼睛,这很耽误我做事。   因为小圆桌上要放两杯咖啡一台电脑,留给他睡觉的地方就很小,他那么高大的个头挤在一角,就显得委委屈屈的。   侧脸很白,睫毛很长,前臂上的青筋将胳膊分割出有力的切面,放在一旁的手也指节分明,而且我还知道,那只手就算写粉笔字,写得也是很好看的。   我脑中出现了一些诡异的想法——   就好像我是个君王,在我批奏章时,旁边趴着我的宠妃。   又好像我是个主人,在我努力工作时,我的大型犬趴在一旁陪我。   这么想着,我将视线移回屏幕,右手滑动着鼠标,左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的手上。   我没有看他,但我知道他睁开眼睛了。   他倒也没把手抽走,只问了一句:“你干嘛?”   我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耍流氓。” 第77章 牵手   陈先生的手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呢?   冰冰的,凉凉的,又有点僵僵的,给人一种轻易无法改变形状的感觉。   这显得我的手心特别烫。   就是,人色迷心窍之后,脑子就会稍微有点不好使。   我右手操纵着鼠标,左手似乎也无法保持不动。   表面上看还是个坐怀不乱的认真职场人,左手却已经不老实起来。   我感受着他手背上鼓起的三根筋脉,然后又摩挲着一路向上,用力抚过他的手指。   见他不反抗不挣扎,我胆子就更大了,钻到他的手掌下,把玩那略显粗糙的指腹,和指根处不知道干什么活磨出的硬茧。   整个过程中陈先生表现得简直逆来顺受,就好像这手不是他的。   直到我确实摸得有点久了,他才把手抽回去,人也从小圆桌上直起身来,皱着眉头看我:“你PPT还做不做了?”   我赶忙把手拿回来,在自个儿牛仔裤上一顿搓:“做做做,现在就做。”   他就换了个方向趴,把头发对着我,倒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赶紧,做完还得讲两遍过一下。”   反正总归是没有生气。   我找回一点神智,回忆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我都干了些什么?   我把一个男人的手按在桌上360°地摸。   手有什么好摸的?我该不会是个变态吧?   就在我陷入沉思时,陈先生在一旁补了一句:“等你做完,让你摸个够。”   我:???   *   看来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就这种情况下,我居然还能老老实实做了个性冷淡风的述职PPT,做得我是心静如水、四大皆空。   一个小时后,把陈先生晃起来陪我对讲话稿。   过第一遍的时候,大概就是我说什么都不对吧——要么是嫌我没讲清楚,要么是嫌我暴露了自己的缺点,要么是嫌我装逼装过头了。   总结一下的话大概就是要“润物细无声地装逼”。   不要直白地说“这个数据很不错”,所有的用语不要含有主观想法,而是“摆事实讲道理”。   比如“这类文章一般点击量只能到800,而这篇文章的点击量是1500,几乎达到以往的两倍。之后我们陆续接到了一些咨询,3位家长明确表示是看了这篇推文才有了报课意向,占当日咨询总人数的50%”,到这里就打住,千万不要加上一句“可见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本来领导已经听明白了,或许还想着等会可以夸两句,如果我自己先夸完了,没给领导留夸我的空间,那领导很可能将只从批评的角度来评价我的述职。   如果实在觉得讲到这里就停太突兀,非要点一句“效果好”,那可以补一句:“据我分析这篇推文效果较好的原因是,它抓住了期中考试前的学习重难点,在时间点和知识点两方面都有着比较准确的把握,用语也相对直白,所以在之后的推文写作中我也一直延续了这种风格。”   这样就无限弱化了自夸行为。   说起来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甚至有些时候会觉得两种说法差不了多少,隐隐怀疑他是在故意挑刺。   但是神奇的是,只要老实听话,该改的都按他说的改掉,就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效果。   讲第二遍时我连腰杆都挺直了,感觉自己就是个精明干练、没有感情的职场机器,从骨子里透露出一股子可靠的气息。   到这个时候我差不多理解了那句“工作做得好不如PPT做得好”。   不是说工作做得好不重要,而是如果单单把工作做好,那很少有人会知道。   述职不可怕,述职的本质是邀功,是我展示自己优秀一面的好机会,也是加薪的好渠道。   这一遍陈先生基本上没怎么打断我,我还算流畅地讲完了。   他就在一旁安静地托着腮看我表演,末了跟我说:“差不多了,挺像那么回事的。可以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而我还在觉得不可思议,老觉得这嘴不是我的:“好神奇,我以前遇到这么说话的人肯定吓得要死。”   “对吧,只要还有人会被吓住,那这一套就是有用的,这就是所谓的‘职业’吧。但说起来确实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技能,只要脸皮够厚、模仿能力够强,那谁都可以——你这是有数据的,有些人哪怕数据不行也能讲出这个气势来,那才是纯靠口技。”   听得出到最后又在讽刺一些败絮其中之流。   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应着:“但是有时候数据不好也没办法啊,我们部门有个数学老师就是很倒霉,活动当天要么下雨,要么网络波动,线下线上活动效果都不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之前看你后台数据时看到他了。涵涵肯定会让他拿特长生讲座凑数,但大概率没什么用,毕竟你们校长本来就想裁员。”陈先生耸耸肩,“到这个人述职时你很可能会频繁听到你们校长说这么几句话——‘用数据说服我,我要看到的是数据’、‘只有数据是不会骗人的,我只相信数据。’”   *   结果就是,周二大佬飞说这些话时,别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而我在后面疯狂憋笑。   我不是故意的,但实在是,他说话的语气甚至停顿点,都和陈先生说得一模一样。   当那位数学老师给出一张特长生讲座的照片,说这个讲座的效果不错时,大佬飞问:“这个讲座的效果和你有关系吗?”   数学老师脸色开始发红:“嗯……我是一直全程参加了的。”   大佬飞说:“但你不算是总策划人对吧?”   数学老师说:“对,主要是部长牵头。”   大佬飞说:“你切回上一张我看看。”   数学老师便操作着播放上一张幻灯片。   大佬飞和蔼地笑笑:“这个是你的活动对吧?”   “嗯……是的。”   “那我想你应该看出差距了。你可能觉得你们大佬涵办的是个大活动,你这是个小活动,没什么可比性,但有些维度也是可以比较的吧?比如到场率,比如转化率,这些数据你是不知道,还是因为不好看所以没放上去呢?你看小王刚才讲的,你觉得怎么样?她加入营销部比你晚得多,完全就是一个新人,但她能把数据清晰地列出来,你为什么不行呢?”   大佬飞用指头点点桌面:“用数据说服我。我要看到的,是数据。”   数学老师眼泪快出来了:“好的,实在对不起。”   “语言呢,是个很模棱两可的东西,你说你为你的活动做过很多努力,你说你的活动效果好,好在哪里呢?”大佬飞摇摇头,面色阴沉,“你知道吗?只有数据是不会骗人的,我只相信数据。”   我深深地把头埋到了胸口,浑身都在发抖。   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开始吧,我开始不怕旁人在我面前装逼。   一方面是我开始能分清真本事和装逼的区别了。   另一方面是,我本人就挺能装的了。   我再次庆幸自己是在涵涵手下干活,还有个陈先生教我各种东西,不然的话,如果所谓的职场就是互捧和互装,就是一群人和另一群人的对戏,就是酒桌谈话、作势装腔,那也太无聊了。   从会议室出来之后除了数学老师心情不好没说话以外,其他人都好惊讶地说我今天看起来判若两人,说平时没看出来我有这样的一面。   被夸奖我是很高兴啦,就和玩剧本杀carry全场时的感觉一样,但这对我来说就只是一次表演、一场游戏,我知道当我在会议室里拿着翻页笔侃侃而谈时,我表现出的并不是我本身的样子——那就仅仅是一个利用下午的时间在咖啡厅里获得的一点小技能而已,我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什么质的改变,只能说是同样一块小饼干换了个亮闪闪的包装罢了。   那大佬飞呢?   他知道自己说的都是些简单的套话、场面话吗?   他知道那个受人吹捧、被人畏惧的“总裁人设”其实是他装出来的吗?   还是说他早就迷失了呢?   总之,这场述职除了数学老师数据实在拿不出手,踩了雷以外,其他人都安全降落了。   下午涵涵找数学老师谈了话,到晚上下班后我便看见数学老师在收拾自己的工位。   我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因为我觉得他真的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工作态度和工作能力都没什么问题,平时和大家相处得也很开心。   但至少他的教师岗工作还是保留的,以后周末上课时还是常能见到,所以倒也不必太伤感。   因为上午的述职耽误了点时间,我还剩一些工作没有收尾。   涵涵也要处理大型讲座的数据,一时也没有走。   我们俩就留在工位上苦哈哈地加班。   没多久,天色就完全暗了,涵涵可能是看加班气氛太沉闷,突然叫我道:“对了小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大佬飞下午说要给你加薪300块,大概明后天会给你单子让你签字。”   我愣了愣,然后开心到爆棚——述职做得好是真能涨钱的!陈先生诚不欺我!   我赶忙应道:“哦哦,好的。”   300块听起来是挺少,但是好歹是我在行政岗第一次涨工资。   而且换算一下的话,到今年冬天来临时就可以多出来一千多,相当于我凭空多出来一件高质量羽绒服。   妙哇!   然后涵涵就趁我高兴跟我打听:“还有啊小王,你跟陈陈是不是在一起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会把前面的内容修一修,基本没什么变化,就是修一点细节,不用重复看哦~ 第78章 切开白   是的,陈先生言而有信。   那天从咖啡厅出来时,是陈先生帮我背的书包,我当时可着急了,一直让他还给我。   我的包太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这包虽然是黑色的,但上面画着贝吉塔。   和他的气质很不相称。   但他岿然不动地背着包,顺带问我:“你既然知道这包丑为什么还要买?”   我就跟他解释,人的审美是会上升的,但是有些东西是信仰一样的存在,人类无法拒绝贝吉塔。   这么想想,我喜欢反派这件事,可能从我看《龙珠》的年代就深深扎根。   我就是很喜欢这种“切开白”,表面是黑暗魔王,其实是光之使者。   这么想着,我又抬头去看他。   他也侧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大方地把手伸给我。   那我还能怎么办呢。   自己挑的头,当然要自己承担。   正如从未无视过陈先生发来的咖啡拼单一样。   小王永远无法拒绝陈先生。   *   所以我跟涵涵承认了,对,我们是在一起了。   涵涵两手“啪”得拍到一起,嘴巴快咧到耳朵根,看样子已经快进到准备好喝孩子的满月酒了。   然后我就寻思着这个事我也应该和硕硕说一下。   那几天可以说是风雨不断,好在我还是在雨下下来之前回到了家。   刚一进门我就听见硕硕房间正发出一些诡异的声音。   敲打声和电钻声。   我赶紧去敲她房门。   然后电钻声停了,硕硕似乎跨过艰难险阻,还碰倒了一些东西,最终才来到门边,打开了一条门缝:“怎么了?”   我一脸懵:“你在家干嘛呢?”   硕硕面无表情,看起来甚是严肃:“没干嘛。”   那我也不好再多问了:“额……你正忙是吗?”   她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头来,在门缝里说:“还好,你有事就说。”   虽然气氛不太对,但我还是告诉她:“就是,我恋爱了。”   硕硕眼睛霎时睁大:“跟那个哥哥?”   我理直气壮:“对,就是那个哥哥。”   她第一反应是:“你跟阿姨说了吗?”   我摇摇头:“还没。”   “你……”她琢磨了一下用词,“好勇敢。”   我觉得自己是被夸了:“对,我也觉得我超勇敢的。”   硕硕皱了皱眉头:“那要是阿姨不同意怎么办?”   这真是问到根上了。   我在门边的书桌旁坐下:“我是这样想的——首先我妈应该干不出来‘以死相逼’之类的事,第二我自己现在是有收入的。这就决定了就算她不同意,也只能提建议,不能左右我的选择。当然她说的我也是会听的,但是我不是因为旁人三两句话就抛弃糟糠之妻的人,我既然谈了,那肯定是会负责的。”   我说:“如果在以后的相处中发现他有什么致命的缺点,让我接受不了,那我自己就会分手。相反,如果我觉得一切都很合适,或者有缺点但我都能接受,那我想不到任何原因能让我主动地和他分开。”   “真的,硕,我现在觉得这个事情特别简单。就是自己做选择,然后自己承担一切可能的后果。”   “我们普通百姓家真的会出现‘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的情况吗?我家又不指望我搞政治联姻、企业联姻,也总不至于我家和他家有什么惊天世仇。”   “我现在真觉得除非其中一方没那么喜欢了,否则什么艰难险阻都是白搭。”   我是认真这么想的。   互相迷恋,彼此接受,保持清醒,对人负责,对己负责。   在我握住陈先生的手之前,我是认真地判断过,我已经有了承载一段感情的勇气和能力。   我不否认那些懵懂的或疯狂的恋爱也是美丽的,也会有很美好的结局,但就我个人而言,我更愿意做清醒的那一个。   我罗列过他的所有劣势,我也知道我的家人可能很难接受他,我不想让家人担心,也尝试了和他只做朋友,但当这所有流程走完之后,我发现我他妈是真的好喜欢他。   就是那种给人感觉好靠谱一男的,生活上的事儿能打理得妥妥贴贴,不管在什么关系中都负到了高于本身该承担的责任,对自己的工作和职业都有着清晰的规划,人生天坑开局也没见他怨天尤人。   而且很热衷于赚钱,绝对是比我有上进心的那种人。   教我打理公众号时虽然严格了点,一点也不温柔,但他在其他事情上从来也没试图左右我的选择,跟我盘清利弊之后就由着我得过且过地瞎折腾。   就我这么喜欢的一男的,恰好也喜欢我,还小心翼翼地说什么“不用多想”、“单是遇见你已经很幸运了”,这谁把持得住。   真的,我觉得不用犹豫了,小王沦陷了,谁说话都不好使。   我的人生毕竟还是我在活,我觉得我不该因为任何原因放过一个拥有美好未来的机会,否则那份遗憾只能我自己承担。   我希望和他牵手,希望触碰他的脸颊,希望和他亲吻。   希望和他住在一起,希望早上醒来可以看到他,希望能光明正大地说一句“我爱你”。   这些心情太过真实热烈,一切都在告诉我不用挣扎了,和他在一起是心之所向,是大势所趋,是道法自然。   虽然还没琢磨明白怎么跟妈妈提这码事,但哪怕按最坏的结果设想,无非就是她说我们不合适,让我们赶紧分开,跟我讲道理说我这么搞以后要吃苦头。   但反正,她不能把我带回家乡拿链子锁在家里,更不能甩给陈先生五百万说离开我女儿。   我妈不是不懂法的人,我家也没那么有钱。   到时候我会告诉妈妈,她说的道理我都明白,我都会参考,因为那蕴含着从小到大她教给我的人类社会的诸多现实,我从来将其奉为真理和圣经。   我永远感谢她的指引和教导,因为正是这些使我能清醒地、坚定地为我的爱意负责。   所以我貌美又聪慧的妈妈,请对自己细心教育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有点信心,这场感情最终究竟是聚是散,就请交给她自己去慢慢判断吧。   我永远爱你啊,妈妈。   *   第二天一早,我是流着眼泪醒来的。   可能因为昨晚睡前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情绪波动有些大。   夜里又做梦了,梦到陈先生坐在台阶上和我说话,不过说了什么我是完全忘记了。   我只记得梦里我特别着急,不知道在喊些什么,那种感觉特别难受,我对别人都不会这么凶,何况对陈先生。   我拼命地控制着自己,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没过多久闹钟就响了。   不至于吧?刚恋爱就做梦吵架?   我抽了两张纸擦眼泪,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乎了,然后打开社交软件找到陈先生:我昨晚梦到你了哟。   本想等他回了我再说梦到啥了,但是陈先生一直没回我。   这有点奇怪,这个时间不就是刷牙、吃早饭、玩手机的时候吗?   可能是被秒回惯了,落了一次我还挺不习惯的。   但我没多想,因为上班要紧。   路过前排那排二层小平房时,我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女人正往地上泼水,一边唠唠叨叨自言自语,一边拿拖把不停地拖着水泥地。   我反应了一下才记起,这是那位老太太的外孙女,之前专门来我们这栋单元楼敲门道过歉的。   她说的也是N市方言,但已经简化了不少,没老太太讲得那么地道,所以我听懂了。   她说:“我早说咯姥姥养在楼顶的那些花得赶紧搬走,我妈非不让,现在好咯,大风天刮下来砸着人咯。”   那还真是,挺危险的。   我着急赶地铁,也没多停顿,到十八楼时都忘了这事儿了。   但我很快发现,今天涵涵请假了。   对此我的第一反应是,那我的加薪单子谁给我?   *   到中午时陈先生依然没回我消息,我心里开始有点犯嘀咕。   下午三点,我打了陈先生的电话,但没人接。   好在两分钟后,他就拨了回来。   我一秒接起来:“喂。”   说话的却是涵涵:“喂,小王啊,你先放心没什么大事,陈陈好像是走路被花盆砸着脑袋了。”   我:???   “啥?”我声音都变尖了,“你确定这是没什么大事?”   涵涵语气确实轻松:“医生说的没什么大事,没砸到要害,就晕了一会儿,还是他自己打的120呢。他现在正睡着,医生说等他醒了就能出院回家,到时候我直接送他回去吧,你就不用来了——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我去吃碗面。”   我忙叫住他:“等等涵涵,你知道他是在哪被砸的吗?”   涵涵说:“好像说是什么蓝花园小区吧。”   “几点?”   “救护车好像是凌晨三点出车的,怎么了?”   所以陈先生凌晨三点在我家小区被老太太种的花砸破了脑袋。   这整件事情中蕴含着诸多不合理。   他凌晨三点跑我家这边来干嘛?   如果他是来这边见什么人、有什么事,那会是谁约他来的?   如果真的有人约他,那花盆真是被大风吹下去的吗?   我一脸懵地举着手机,这特娘的一点也不日常。   --------------------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视角不能乱跳了,但我的时间线永远可以左右横跳!   PS:善良如我永远虐不动男女主。 第79章 扛推位   虽然涵涵说了不用我过去,但我还是问了科室和病房,发了请假邮件,然后斥巨资打车去往医院。   毕竟听这意思,陈先生是被砸了之后一个人趴在水泥地上晕了一会儿,然后顽强地醒过来自己打了120。   这也太可怜了。   好在是没砸着要害,这要是再砸重点,凌晨又没人知道,说不定小命不保。   我心里一阵后怕。   同时我也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花盆真是被人推下来的,那,那人应该是无法准确判断落点的吧?   这算不算……杀人未遂?   我浑身一个激灵。   工作上的事,矛盾再大也不至于要下这么狠的手吧?   而且他被砸的这个地点也很奇怪,为什么是在我家小区?   如果这不是个偶然,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个动手的人得知道我和陈先生的关系,而且也知道我家住哪?   因为我社交圈子不大,所以满足这些要求的人很少很少。   我甚至瞬间只能想到一个人——涵涵。   但这绝对是个蠢答案。   是,涵涵是知道我们俩的关系,作为我的上司他肯定也知道下属的家庭住址,但是他跟陈先生关系那么好,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呢?   尤其是,他现在在医院陪床,肯定也是陈先生自己打电话把他叫去的,这足以证明陈先生很信任他。   所以是我想多了?确实是风把花盆吹下来了?   不,不对,还有一些人是知道我的家庭住址的。   和思思她们去吃Omakase料理那天,是思思家的司机李叔送我回的家。   所以严格来说,他们那几个人都可以知道我住哪里。   我不自觉地咬起了指甲,大脑高速运作着。   那几个人不仅知道我的家庭住址,而且还都有动机。   思思志在必得的家业终究落到了龙龙手上,已知争夺无望之后,她会重新开始纠缠陈先生吗?龙龙说过他姐姐“就是个疯子”,那到底疯到什么地步了?   碧莲的老公有了新欢,正在试图让她净身出户,那他们吵架时会不会把陈先生和种猪说过的话带出来?碧莲会接受自己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功亏一篑吗?   阿奇的辅导员已经找他谈话了,虽然他上次说没有证据无法开除他,但按种猪闹事的那个动静,如果三番五次找到N大去,难保会不会在阿奇的同学圈子里造成一些不良影响。他本身就是个容易冲动的人,跟陈先生也不对盘,他会因此杀心骤起吗?   他们三个都是玩惯剧本杀的人,虽然不是什么高智商选手,但把人叫到我家楼下砸的操作,可太让我觉得熟悉了。   这就叫——找,扛,推。   “司机师傅,”我叫道,“改一下目的地,去蓝花园小区。”   *   我觉得陈先生多少有点乌鸦嘴的潜质——老把自己代入死者,这回还真就成了“死者”了。   而我现在划定的三个嫌疑人里,我觉得嫌疑最大的甚至不是身为男性的阿奇,而是思思。   因为陈先生并非一直昏睡,却丝毫没有提过是谁动了手,只说是风把花盆刮下去了。   他是在刻意包庇约他的那个人吗?   那我只能怀疑有权有势的思思,怀疑陈先生是还没做好和龙氏硬碰硬的准备。   但我又觉得这实在不像陈先生能做出来的事儿——管他再大的企业,人都已经下杀手了,这还不赶紧报警?我都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何况是他?   还是说,因为砸到头了,所以有短暂的失忆症状?忘了自己为什么去那里,去见谁?   可如果真是这样,医生也不会允许他这么早就出院啊。   不管怎么说,我先打开了和思思的聊天对话框。   想了想,比起打字,直接听声音可能更好辨别。   所以我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结果思思接起电话就骂我:“喂,哪个狗东西?”   酒精味几乎要顺着手机屏幕溢出来。   我说:“思思,我是小王。”   “小王?”她好像思考了一下小王是谁,“哦,小王啊,你不是退群了吗?干嘛,看笑话来了?”   我脑子里也一团乱麻,就顺着她的话聊着:“你还好吧?你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的?”   “老娘昨晚喝到现在,三个美男子陪着,潇洒得不得了。你有事说事,没事我继续了。”   我说:“没什么事,你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然后挂断。   这也不像啊。   而且这种事思思应该也不会找人做——就恢复陈先生网店的事儿,她都那么怕了不还是亲自上阵操作的,不敢多让哪怕一个人知道。   可见龙氏企业不是黑杜会,多少还是有点王法在。   这么想着,我又给阿奇打了过去。   阿奇没喝酒,他看得见是我的聊天账号打来的电话:“喂,小王?”   我说:“是我。”   他笑笑,听起来心情不错:“有事?”   我也没兜圈子,直截了当道:“冒昧问一下,昨天夜里你在哪里?”   对面静了几秒,突然“噗”得笑出来,那是真的很开心:“你怎么会问起这个?你是昨晚看到我和姐姐了吗?”   我头脑一懵:“啊?”   他快憋不住笑了:“姐姐已经正式离婚了,我们现在是正常交往,你别操心了——来,姐姐,说句话。”   然后我听见对面断断续续的喘息声:“讨厌,拿开啦……啊!”   我:???   好家伙,从昨晚到现在?   少年好腰子。   我说:“不打扰了,你们忙。”   然后挂断。   好了,现在碧莲的电话也不用打了。   这么看来他们几个都没空作案的样子——虽然不排除他们中有人在撒谎,但这演技着实有点好过头。   我大感头痛,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过不然报警吧,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儿。但是陈先生本人都没报警,我要是报警报出个乌龙,那这叫报假警,是浪费警力资源。   可我真的觉得好诡异,这事情怎么想都很不正常。   涵涵说过等陈先生醒了会让他给我回电话,所以他现在应该是还睡着,我又不好直接打电话把他叫起来问东问西。   还真是,有点难办。   这么想着,出租车已经开到了我家楼下。   我付了钱就赶紧上楼去,径直来到我房间的窗前——从我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前排平房的房顶。   因为我家也就是三楼的高度,所以我能清楚地看到,那边原本摆了一圈的那些花盆,现在都已经搬走了。   而在早上“外孙女”拖地的那个位置的正上方,能明显地看到一个从右向左斜着的红棕色痕迹,应该就是花盆掉落前的摩擦轨迹。   我试着做了一下推动的姿势,很快便明白过来——首先绝不可能是阿奇。   虽然我没太注意过他,但陈先生说过阿奇是左利手,而如果是用左手发力推动花盆,痕迹应该从左向右才对。   那这就更说不过去了,那么高的平台,如果是女孩子要怎么爬上去?有两层楼那么高的梯子吗?   这么想着,我打开窗户,把头探了出去,胳膊肘抵着我的空调外机,最大限度地向外张望。   这个地方应该算是监控死角,我目力所及没有一个摄像头是对着这边的。   不过意外收获是,我发现了一条好路径——我房间的下方,也就是二楼和三楼之间,有个窄窄的装饰用的平台。   人一般是不会上去的,那里看起来特别危险的样子,倒是时常会有野猫从那里路过。   如果胆子大点,从那里一路往前走,弹跳能力再强一些,倒是可以直接跳到对面的房顶上去。   可这首先也得能到这个窄平台上才行啊。   我们这栋单元楼,这一侧一共住着五户人家,五扇窗户都能通过空调外机跳到外面的平台上。但其他四户我都不熟,也不至于那么巧他们中有人和陈先生有过节。   所以确实是场意外了?   就在我打算缩回房间关窗时,我却看到了一个很不自然的细节——我窗外的空调外机上,有着一个清晰的,带有草帽图案的鞋印。   我霎时回头看向硕硕的房门——既知道我和陈先生的关系,又知道我住哪里的人,这里还有一个。   *   回忆起硕硕昨晚反常的举动,我就更慌了,赶忙去敲她的房门:“硕硕,在吗?硕硕!”   无人回应,看样子是不在。   我想了想,转动了她的门把手。   卧槽,锁门?   我们俩一般不会私自进对方房间,所以也从来没有锁门的习惯。   这唱的是哪一出?要不是明知陈先生人在医院,我都要怀疑他就在硕硕屋里,就是不知道还是不是整个儿的了。   我掏出手机打了硕硕电话,她那边却一直“正在通话中”,死活打不通。   到后来我已经在查国家重点关注专业的高科技人才,杀人未遂能不能轻判了。   但有时我又觉得可以想开点——或许她是在家里为核物理事业做贡献,因为科研数据和装置都要保密,所以才锁门不让我看到。   至于脚印——可能是哪天我不在家时她跳到平台上救了只小野猫,哦对,那这么说来她昨晚可能是在打造一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猫猫笼子——真是出奇的合理。   我一直不同意在租的房子里养宠物,硕硕又特别喜欢小猫,那么她想背着我在自个儿房间偷偷养,不让我发现,倒也是可以理解的。   为了证实我的想法,我趴在地上对着门缝学了五分钟猫叫,也没收到哪怕一声回应。   这特么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我彻底颓了,从地上爬起来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决定再次叫车,这次真去医院。   --------------------   作者有话要说:   龙龙说过自己继承家业后不会不管思思,碧莲和阿奇内部消化,这是我对剧本杀三人组最后的善良,至于他们以后过得怎么样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作者不管了(抱拳)。   双!20:00! 第80章 无效亲吻   我到医院时已经快六点了。   我想着看人不好空手去,就在马路对面买了小份的芝士蛋糕。   结果我人还没到病房,陈先生电话已经打了过来:“喂。”   我忙道:“你还好吧?我已经在楼下了,马上上来。”   他声音有些笑笑的:“你来干嘛?”   那个语气莫名让我觉得我是一只只会跑跑轮的小仓鼠。   好吧,我确实没在大城市的医院看过病,发生突发状况找涵涵肯定比找我靠谱,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而陈先生,似乎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把心里话带出来了,很快补了一句:“我没什么事,吃完晚饭就可以回家了。”   我说:“那就当是来给你送点餐后甜点的吧。”   说完我人已到了他的病床前,晃晃手上拎的蛋糕:“你爱吃甜食吗?”   他也没穿病号服,就穿着自己的衣服靠坐在床头,头发有点乱了,但从正面看不出包扎的痕迹。   我赶忙把蛋糕放下,然后去看他的后脑勺,看的我心惊肉跳:“包得好可怕,现在还疼吗?”   他扭头看我,把后脑勺藏起来:“还好。”   “你害怕了吗?”   “没有。”   你这回答得也太快了。   但是大概也没有什么事能让他说出个“怕”字吧,真怕他也不会承认的。   我四下看看:“涵涵呢?”   “买饭去了,我刚跟他说再多买一份给你。”   那我就开始比量着把小蛋糕切成三份。   可能是因为陈先生看起来太平静吧,我心情也舒缓了不少,逐渐觉得确实是我内心戏太多了。   我边切蛋糕边问:“你半夜去我家小区干嘛?”   他神色如常:“你们小区有个我们牌子的洗衣机半夜漏水,把楼下两层都给淹了。客户气疯了,我就跟着上门调解。”   我蛋糕都切歪了,这特么是什么理由:“你不是负责公众号吗?怎么这事儿也得你来?”   陈先生搓搓脸,看起来也有些茫然:“我也没搞明白。我确实应聘的是新媒体运营,但他们说我更适合做售后,老让我跟着跑跑看。”   “所以你之前困成那个样子,就是因为半夜跑售后了?”   “什么时候……哦,你说咖啡厅那次。是啊,那次好像是大晚上失火吧——现在人都996,很多都是下班回家才洗衣服,事故也一般发生在晚上。”   我啧啧称奇:“可你怎么会去做不属于你的工作?我印象中你不是这么好欺负的人啊。”   他好像实在看不下去我切蛋糕的动作了,直接接过来替我装盘,嘴上说着:“这也不叫好欺负,刚入行学些基本的东西确实是必要的,不然推文也没法写,会沦为一条洗稿狗。活干多干少我不计较,能学到对本职工作有益的东西就行——不过他们好像很希望我直接转岗去做售后,这就是我不能理解的了。”   我大概地品了一下这个感觉,然后问他:“售后一般干什么?是不是经常需要谈判和吵架?”   他问我:“你怎么知道?”   我说:“那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看哎,我倒挺能理解你们公司的安排的。”   他似乎也在纠结:“虽说是条路,但和我之前的工作差得有点远——不过比公众号运营工资高倒是真的,而且售后那边的氛围也比营销这边好。”   那我觉得他最后肯定会转售后。   氛围不氛围倒是次要的,主要工资的诱惑他承受不了。   在他躺在病床上时跟他聊工作,多少有点没人性,我便换了个话题,聊回这次的事故:“所以那花盆确实是被大风吹下来的?”   “那不然呢。”他好笑地看着我,“当时其他售后同事走的大门,我抄近路走了小门。本想着早点回家还能睡一觉,谁能想到风突然就变大了。其实我都看到那盆花倒过来了,还躲了一下,没躲开——也幸好看到了吧,不然应该砸得更结实。”   当时我想的是,我幸好没报警。   我叹了口气:“以后这些事情多跟我说一说吧。”   他似乎是饿着了,等不到涵涵,就吃起了蛋糕:“哪些事情?”   “工作上的事情。”我说,“就像在工作中遇到了什么人,跟谁闹矛盾了,跟谁关系好,领导又安排什么糟心事了之类的。一方面算是解压,另一方面,也让我对你的生活状态多少有点了解。你知道这次的事儿在我听来有多诡异吗?半夜三点啊,在我家小区啊,被砸得人都昏了啊,你知道我……”   我正哀声哀气抱怨着,陈先生冲我背后方向叫了声:“涵涵。”   我知道是饭来了,便回头看去,却没见涵涵人影。   我疑惑地转回头来,就觉得嘴上一痒,轻轻的气息在我脸上一拍,反应过来时陈先生已经靠回床头继续吃蛋糕了。   我:???   我狂叫:“我没准备好!重来!重来!”   *   陈先生的嘴唇亲起来是什么感觉呢?   不好意思,我是真没感觉到。   TMD,无效亲吻。   在我跟陈先生正闹着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掏出手机一看,是硕硕拨回来了。   我出去接电话,刚好和拎着盒饭回来的涵涵打了照面。   我抬手和涵涵打了招呼,然后把电话接起来:“喂。”   硕硕明显在怪我:“你干嘛呀,我跟我导师打电话聊论文呢,你怎么一直打个不停,我人都快尬没了!”   我说:“那你怎么不接起来跟我说声你有事别打了?”   硕硕愣了愣,然后回我一句:“也对哦。”   话虽这么说,但这次确实是我发神经了,歉还是要道的:“不好意思哦,其实是……是楼下邻居说昨晚电钻声吵着他们了,我就想打电话问问你昨晚干嘛呢。”   “啊?”硕硕迷惑,“就这事需要打那么多电话?”   我糊弄过去:“所以你到底在房间干嘛呢?你是养猫了还是做核弹呢?你今晚还钻吗?”   她支支吾吾地回避了我的第一个问题:“额……今晚还要钻一会,就半小时吧大概,先不说了,我把文献看了就回家。”   然后她就挂了。   *   所以硕硕到底在干什么?   当天晚上我还是知道了答案。   和陈先生、涵涵一起吃了晚饭之后,涵涵把陈先生送回了家,他说他负责在那照顾陈先生,让我早点回去休息。   然后陈先生似乎也很希望我回家去的样子,我也就没多说什么。   我想着毕竟是突然出事,可能陈先生也没工夫收拾家里,那我确实不方便跟过去。   所以我就老实地回了家,还按陈先生的叮嘱拍了出租车的牌号什么的。   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我一边换鞋一边给陈先生发消息报平安,这时硕硕屋里果然又传来电钻声。   虽然明知隔着门看不见,但我还是忍不住向着她房门的方向探头探脑。   巧的是,就在这时,硕硕可能干活干累了,端着水杯出来倒水喝。   她的电钻声太响,也没听见我回家的声音,还以为家里没人,就把门开得有些大。   我一下子看见了她在打造些什么东西——那是一个大大的木质立牌,上面除了贴满一个陌生男人的照片以外,还用小彩灯拼了一些字。   她拼得细心又规整,所以我惊鸿一瞥,就看清了那些字是什么——   “歌神哥哥生日快乐!”   我愣了愣,硕硕也愣了愣。   然后她怪叫一声躲回了自个儿房间。   *   不是?这有什么好躲着我的?   我追过去敲她的门:“你干嘛?你躲啥?不就是给喜欢的歌星过个生日吗?”   她语无伦次:“你不是老逼逼我吗!而且网络身份和现实身份是要分开的,哎呀我说了你也不懂!”   我:???   我逼逼过她吗?呃,好像是有一回。   但她这么我行我素的人,能理直气壮地说“核物理也要搞娱乐”,她会因为怕我逼逼而搞得躲躲藏藏、畏畏缩缩的?   过了几天,那个歌星的生日到了,我才知道硕硕躲我的根本原因。   因为那个歌星转发了一个大粉给他拍的庆生视频,说了好多感谢、感动的话。   立牌就是硕硕做的那个立牌,站旁边花式比心的那位,就算戴了口罩我也能认出是硕硕本硕。   我大受震撼——硕硕竟是这位歌星的粉头子。   你永远也想不到自己身边的社恐患者,在网络上有着多么强大的社交能力。   大粉掉皮现场,有。   *   之后没几天,陈先生就结束养伤,回去上班去了。   他确实比之前话痨了不少,老跟我吐槽用户狮子大开口,泡坏了三块地板就想让他们赔偿所有的装修费用,甚至还有人从废品站淘来别人扔掉的洗衣机,然后声称洗衣机坏了来投诉索赔。   我一听这情况,就知道他是真适合干售后。   除此之外当然也有开心的事儿,他跟售后那边的人似乎相处得不错,尤其和一个小伙子很聊得来——那估计也是个和我差不多的怂包。   涵涵也回来上班了,只不过他回来后常被鑫姐叫去会议室。   拿脚趾头想也知道谈的是什么,我知道涵涵可能要离开我们了。   涵涵的离职比陈先生要顺利得多——前后不过三天时间,已经谈妥了一切,做好了交接,拿到了N+1,收拾工位走人。   他是真的要离开N市,回家乡谋发展了,这意味着我以后都很难再见到他。   也不知道他家乡那边工作机会多不多,会不会面临很多挑战,但他毕竟是涵涵,涵涵永远前程似锦。   不过很快我就没工夫为此惆怅了,因为我的新上司正式搬了过来,坐在了涵涵的工位上。   我看他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他是当时和鑫姐一起站在电梯前吐槽陈先生的那个男的,人送外号磊哥。   可他之前不是师资部的吗?他干得了涵涵干的活儿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码得,爽死谁了,爽死我了!   铺垫了80章终于到这儿了!   目测明天可以正文完结,扫尾扫尾!   PS:大品牌家电售后遇上难缠的客户是真的会半夜上门的,所以把这章里陈先生的话当成现实应该也没有逻辑上的问题。   但是其实到番外陈先生视角还有反转! 第81章 乞骸骨   那段时间我经历了职业生涯的至暗时刻。   我本以为就算领导换人了,我要做的事情毕竟还是一样的,所以对我来说不会有太大区别。   但是这个磊哥,他是真不做人。   刚开始时觉得还好,就是一天到晚笑呵呵的,待人很客气,有点像黑老师——所以我怀疑“笑面虎”是他们师资部的传统。   可能因为我就坐他旁边吧,所以他一副特别关注我的建议的样子,几乎是什么事都要和我说一说,但他问的那些我是真不懂,也没法给他什么建议。   他看起来很疑惑。   我也很疑惑,因为他才是部长,难道他连涵涵的工作内容都没搞清楚,就敢接这个活儿吗?   或者说,难道他和涵涵之间没完成交接,公司就把涵涵放走了吗?   后来我发现,交接是完成了的。   涵涵已经把他在新梦想这一年来的所有数据、方案、规划、社群都给了磊哥,磊哥应该也下工夫看了、研究了。   但是涵涵的思维方式,不是看了这些就能学得会的。   所以磊哥似乎寄希望于我能教他点什么。   这是做梦,我才干了两个月,我是个公众号运营。   我能教他写推文,但不可能帮他审核方案。   发现我是个废物之后,他开始疏远我,试图和其他人套套近乎,但很快他就发现营销部全员废物。   每个学科老师都有着一定的策划能力,每个设计都能做出精美的海报,涵涵开拓的社群基础足够大,我这个公众号运营也能写出好的推文。   但是一直以来,哪个活动要做,哪个活动不要做,哪个活动大操大办,哪个活动小做一下,这一直都是涵涵说了算。   言下之意,如果本身就是一个不被家长重视的活动的推文,我就算写得再好,也没几个人会看。   同样的,在活动本就有问题的情况下,没有人能做出合格的策划,也没有人能做出抓人痛点的海报。   神奇的是,在这种情况下,磊哥似乎并不慌张,他甚至觉得很高兴。   因为小喽啰全是废物的话,就没人知道他说的对不对,他就可以随便发挥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是至暗时刻,那段时间我觉得一切变得乱七八糟,简直烂到根上了。   更致命的是磊哥肆无忌惮、狂妄自大的态度。   在接连几个活动失败之后,他开始一改之前套近乎的态度,而是不断地开一些无意义的会议,让我们无意义地加班,并对我们进行指责。   没有人能在会议上说出活动为什么失败,只有磊哥不停地重复一些没营养的话——“那你觉得问题出在哪里呢”、“那我就觉得你该好好注意一下了”、“我觉得失败没什么,对于营销来说我也是新人,我也在摸索,你们比我多的是经验,我比你们多的是思维能力,我相信我们共同努力,是能做出东西来的”。   包括加班也是——我实在没明白我一个六点就把推文发出去的公众号运营,为什么要陪着策划老师一起加班,这是要我把明天的推文也写了吗?那我明天白天干嘛?   而且很多时候是直到快下班了,磊哥突然来一声:“咱们营销部今晚就辛苦一下,我们多留一会儿,把方案讨论出来好吧?”   妈的老子人都炸了,陈先生早就说了六点来接我去吃火锅,说不定这会儿人都在楼下了,你现在让我加班?   我说:“那个……磊哥,我下班后还有事。”   磊哥就脸色一沉:“什么事儿啊?”   我说:“就是……跟人约好了……”   磊哥“啧”了一声:“我觉得就是工作态度还是要放端正。包括我们营销部的每个人都是,我们现在已经三个活动失败了,什么概念?这是什么概念?我觉得所有人都该知道着急,这不能我一个人急对吧?当然我们也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就这段时间,一个过渡期,大家辛苦一下好吧?”   百姓敢怒不敢言。   此时一位大佬飞路过,向磊哥投去赞许的目光。   *   我也跟陈先生说了让他先回家去,我得加会班,但他说没事他等一会。   其实如果仅仅是下班后在办公室磨洋工倒也没什么,关键就是一想到陈先生在下面等着,我这心里头就火急火燎的。   我不理解,为什么这么一个能力、品德都不行的人会是我的上司。   而且这是我的下班时间,我工作都完成了,为什么为了让我加班而给我安排一些本不属于我的工作,为什么我要为了这个无能鼠辈而让陈先生在下面喂蚊子,代换一下就好像这个鼠辈在欺负陈先生。   这场加班一直持续到八点半,距离我和陈先生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半小时。   我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给陈先生发消息:你还在吗?放人了。   陈先生到底还是聪明的,不会在下面傻站:在对面的商场里坐着呢,那我现在过去。   于是我就一溜烟跑下去,远远看见他站在路灯下跟我打招呼。   我都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了,一路狂奔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   那是真的被折磨崩溃了。   陈先生好像还觉得挺可爱,笑嘻嘻把我抱在怀里“哎哟哎哟”地哄着。   我特么哭得更凶了。   我也没和陈先生多说,回家之后一脸木然地打开作者后台,没怎么停顿就点了“申请签约”。   我还幻想着等我签上了,我就辞职,全职写作,赚得再少也比受这个气强。然后辞职之后,我一定要把磊哥这个废物畜生里里外外骂一遍,让他在十八楼抬不起头来。   但是我的申请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自己也有意识,我的文风和剧情设定都不是当下流行的,不被看中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第二天,还是要老老实实上班。   *   有时我也想过,会不会我自己也有问题——陈先生也是公众号运营,但他同样具备涵涵那样的方案审核能力,大致知道什么活动该做什么活动不该做,可我是真的不会。   当然,这是因为我才干了两个月,是因为涵涵没空教我,但我确实也没怎么向涵涵讨教,一直得过且过。   如果我能早点缠着涵涵让他教我点东西,那情况会不会不一样?   我有时是会这么想的。   直到有一天开会时,磊哥像打了鸡血一样,大张旗鼓地说要做一个一定能爆的活动。   一个线下的,高中学习规划讲座。   这是涵涵唯一教过我的东西。   他说过,一般的学习规划讲座是无法吸引家长的,如果做线上还好,家长茶余饭后可以有当无地看一看,但是如果做线下活动,就意味着家长要特意赶到我们的活动点去,谁也不会有这闲工夫。   按理说我现在是可以说点什么的,我是可以告诉磊哥这个活动行不通的。   但直到会议结束,我也没找到插话的机会。   “这个活动是一定能爆的,我觉得家长们都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学习最重要的是规划,我们现在暑假期间,很多孩子都很迷茫未来一年该怎么过,这就是我们需要给他们帮助的时候。”   “我对这次活动非常有信心,要做我们就做一回大的,我也希望大家和我一样,用最积极的态度对待这次活动,我们就再辛苦一段时间可以吧?”   所以我又开始加班。   如果说之前的加班,我还不能确定到底有没有用,那么这次我很确定,我们就是在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精力,在做一个注定失败的活动。   别说加班了,就是正常上班时间,我都提不起劲来。   这时候就想起刚来十八楼时,我问过涵涵为什么要跟他以前的领导吵,就做一些无用功不就好了,反正工资照发。   涵涵说:“你这一听就是刚工作不久。”   涵涵说:“人要工作将近40年呢,如果真的只是混时间,那这40年光阴可就太难熬了。”   涵涵啊。   遇到垃圾领导之后,我的眼泪就变得特别多。   我真的好想涵涵。   *   在我已经快撑不下去却还在硬撑,满心想着不干了却不敢辞职的时候,陈先生突然在散步时问我:“你知道人在什么时候应该辞职吗?”   我苦着脸摇头。   陈先生说:“赚不到钱、学不到东西、觉得委屈——这三点中满足任意两点,其实就可以辞职了。”   人生导师啊这是。   可是也没那么容易,辞职之后干嘛去呢?   失去了应届生身份以后,在另一个行业从零开始太过艰难,最好的出路也许是去“考点什么”。   或者说,去其他教培机构讨生活。   去找新媒体运营相关工作或许也行,但我得时刻记得,我做这行前前后后只做了两个月。   总之,我慢慢地开始找新工作了,主要还是向其他教培机构投简历。   但是在我尚未收到任何面试通知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小事。   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   磊哥从我背后路过,问了一声:“小王八,讲座推文的初稿写好了吗?”   我能感觉到自己脸色突然冷了下来。   我说:“磊哥啊,我想乞骸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等20:00了,直接连更!快看下一章吧! 第82章 签约通知   那是一阵钻心的恶心。   顶住了责怪,顶住了开会,顶住了加班,但没顶住一句“小王八”。   他凭什么叫我小王八?   他也配?   当天我就发送了辞职邮件,然后进入了工作收尾和交接环节。   第二天,我把最后那篇注定无用的讲座推文认真写完,并将我在工作中用到的网页、软件、技巧逐一记录,打包发给了磊哥。   第三天我就滚蛋了。   虽然还没想到下一步怎么办,但是那天空气清新,阳光甜美。   那是一种极致的快乐。   想象中的将磊哥痛骂一通的事情没有发生——他没卡我辞职,在没找到接盘侠时就痛痛快快地放我走,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不过想想,他应该早就看出我开始不老实了,我的存在只会加大他的管理难度,所以我辞职他应该求之不得。   我抱着一大堆文件夹开开心心地进了下行的电梯。   然而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时,突然又挤上来一个和我一样卷铺盖走人的人——黑老师。   我还没说话呢,他先跟我笑呵呵道:“小王你也辞职啦?涵涵也跟你聊过了吗?”   电梯一路向下,我有点懵:“聊什么?”   反正黑老师已经辞职,有话也就随便说了:“就是劝我们另谋出路什么的,怎么,不是他劝你辞职的吗?”   我心想涵涵没劝过,倒是陈先生跟我说过这不是长久之计,可他也没极力劝我辞职啊。   涵涵是会临走劝人辞职的那种人吗?   见我愣住,黑老师也没再多问,只是说:“涵涵还是厉害的呀,他对事情走向总是有着比较准确的预判。听他聊完之后我也觉得,与其一直耗在这里,还不如出去单干。”   我一想这倒也是个出路,赶忙请教:“黑老师,所以你是打算自己出去开机构了吗?小机构好做吗?招生怎么办呢?”   黑老师笑笑:“招生?为什么要招生?不是现成的吗?”   我又开始听不明白了。   黑老师连连摇头,进一步解释道:“咱们不是刚上完暑假课吗?那些学生对你还满意吗?家长的联系方式你不知道吗?”   我一下子把话挑明了:“你把手上的学生一并卷走了?”   “啧,”黑老师说,“话别说这么难听。家长交700块,咱们只能拿130,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了?公司也该知足了。我跟家长说了,孩子们以后接着跟我上课,我上门私带,费用只收400,我也高兴,家长也高兴,何乐而不为?职都辞了,跟公司还谈什么义气、忠心?”   短短从十八楼到一楼的距离,我的世界彻底颠覆了。   黑老师是我的教师岗领导,是我的组长。   在我刚到组里的时候,是他跟我说,我们机构确实是家长交700,老师拿130,但不要觉得这有什么不公平。   他说,因为公司为我们提供了上课的环境、场地、讲义、培训,而且还负责招生和宣传,所以多出来的那部分钱是公司应得的。   他还跟申请离职的老师们说过,大家做同事这么久了,希望能好聚好散——要辞职可以,但是得先把手上的学生转给其他老师,不要想着把学生一起卷走,那是非常可耻的行为。   他说:“我相信我们组里没有这种人。”   是他的想法变了吗?还是说这些话他自己都不信,纯粹是说出来骗骗我们?   电梯门开了,黑老师神清气爽地走了出去。   他最后留给我的一句话是:“不过涵涵这人也是,明知自己留不久了,还非从我这儿把你挖过去干嘛呢?”   *   原则上来说,离职了是不用跟公司讲忠心,但这种事做起来还是需要一点心理建设的。   毕竟家长本身是冲着“新梦想”的名头报的名,而且突然大量学生退课的话,对那些咨询老师的业绩也有大影响。   暑期课刚上完时是卷走学生的好时机,这时候学生对老师已经有了一定的黏性,原本交700块,现在只交400,同一个老师——这应该没人会拒绝。   在黑老师做组长的时候,他把组里控制得特别好——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他特意在暑期课开始前约谈了几位有辞职意向的老师,让他们在接触到新学生之前就走人。   但他自己,却选择了在暑期课上完后,带着学生一起离开。   职场有勾心斗角吗?   说实在的,我工作的这一年时间里,我没感觉到什么勾心斗角。   没人随意欺负我,没人极力打压我,没人刻意陷害我。   电视剧里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但我还是觉得挺震撼的。   我似乎永远都是那个遵守着表面规则、活在表面逻辑里的人,而背后的那些深层规则、深层逻辑,只有比我高出一层的人能接触到。   非要用一个词来概括的话,我这一年大概就是被“欺骗”的一年吧。   在剧本杀店子里被陈先生骗,在工作中被黑老师骗,还有,在感情上被涵涵骗得团团转。   这是听了黑老师的最后一句话我才反应过来的。   涵涵根本没有理由挖我去做这个公众号运营,随便从外面招来一个都比我这个零基础要好得多。   为了让我“放松警惕”,他甚至对我多方暗示,说是黑老师把我安排到营销部的,把他自己完全放在了被动位置。   而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涵涵根本没打算找一个合格的公众号运营,他只是想让我和陈先生二人之间有互相接触的机会而已。   这个想法乍看有些逆天,但实际上如果这么想,那涵涵的很多行为就都有了解释。   比如,为什么他本人什么都不教我,关于我的所有事情都交给陈先生负责。   比如,为什么那么容易被我套话,三下五除二就把陈先生的所有信息都告诉我了。   比如,为什么时不时地在我面前把陈先生夸得花儿一样,对陈先生的种种优点如数家珍。   仔细捋捋,我竟发现涵涵的所有操作,其实就是个标准的相亲流程。   原来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人——觉得姑娘不错自己不追,先琢磨着给兄弟安排上。   回到家放下文件夹后,我甩甩累得酸痛的手,掏出手机,直接给涵涵改了备注。   我给他改成了“托马斯”。   *   其实如果再细想,涵涵的骚操作可能还不止这个。   因为在我到十八楼之前,涵涵不可能知道我的写作能力怎么样,也不会知道我究竟能不能把这个工作做好。   如果他纯粹为了安排一场“相亲”就把我安排到自己的团队里,那我只能怀疑他其实并没有打算把这个团队带好。   如果按他所说,他曾经拥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团队,就连并非新媒体专业出身的陈先生都是他带出来的,那么没理由在新梦想的这个营销团队会废到没他不行。   再加上临走撺掇黑老师卷人离职,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撺掇的人不止黑老师一个。   这算是对新梦想的报复吗?   陈先生说过的,他从来也没赢过涵涵。   我一直知道涵涵这人很可怕,他可怕就可怕在,我不知道他可怕在哪。   到现在真相一点点浮出水面,我竟开始觉得涵涵的每一句话都有两种意思,他好像从来也没做过多余的事。   这种阴恻恻的恶意就像毒蛇一样,他比有脾气直接就发的陈先生,实在要凶狠太多。   更多的我也懒得去细琢磨了,我怕我心脏受不了。   就这样吧,反正这世界不就这样,孩子都要被骗傻了呀。   正惆怅着,我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我随意地拿起来,然后瞳孔地震——   【签约通知】恭喜您成为我站签约作者,请按附件内容寄送签约文件,谢谢。   *   于是当晚我和陈先生约的烧烤,从庆祝我离职,变成了庆祝我签约。   约的还是新街广场上的烧烤摊子。   烧烤大爷人精一样,好像看出我们这次来和上次关系不一样了,一直挑着眉毛撺掇陈先生点韭菜和生蚝,美其名曰“吃了有劲”。   陈先生倒一点也不知道害羞,真的笑嘻嘻点了一份。   我特么头都快抬不起来了,悄悄踢他小腿:“你还笑?人家肯定是看你虚才让你点的!”   陈先生一如既往半真半假地说话:“你要是对这个还有怀疑,那今晚来我家?”   哇,讲真,我现在什么骚话都会说了,但唯有这方面,我还是招架不住:“哥,咱这发展速度是不是有点过快了?成年人都这么谈恋爱吗?”   他歪歪头:“也不是啊。反正我躺平了,速度你来把握吧。”   等会儿,我刚刚是不是听见了什么过不了审的东西?   然后我们不仅吃了一肚子烧烤,还一人干了一瓶啤酒。   我是当汽水喝的,不过我看陈先生是微醺起来了。   哈,就这个样子还说陪我喝酒,这叫异想天开,这叫不自量力,这叫痴人说梦。   当晚凉风习习,新街广场热闹非凡,老人孩子小情侣,心里各有各的喜事。   “小王八,”陈先生叫我,声音听起来稍稍有些迷糊,“虽然签约成功了是很好,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全职写作的话,你交朋友的机会就更少了。我记得你之前还挺在意这个的。”   我倒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   我想了想说:“还好吧,我觉得我想开了。你说我没朋友是因为对自己的定位有偏差,但我一直也没想明白正确的定位到底在哪,就觉得说不定我就是那种‘遗世独立’的人吧。”   我说:“我有硕硕,还有你,有爸爸妈妈,还有小说。我觉得这些已经足以让我过好一生了,有没有很多朋友倒真不是件很重要的事。”   “曾经我把自己关在房间与小说为伍,后来我觉得不能这样,我得出去接触更多的人,竭尽全力克服社恐。到如今我又觉得那样的焦虑也没什么意义,人为什么非得有很多朋友不可呢?我就做个朋友很少的家里蹲写手不行吗?我觉得我也会很开心啊。”   我看见我出现在陈先生的黑色眼眸中,出现在那满满的宠爱里。   我耸耸肩,学着他诱惑我时的样子冲他歪歪头:“所以这个就叫,‘否定之否定’吧。”   --------------------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啦!过年啦!到这里就正文结束啦!   小王的故事就以小王的风格结束吧,是逐渐成长的励志小王鸭!   在围脖也说过,这文最后写出来和原本的大纲很不一样,主要就是因为我太疼小王了,舍不得让她多担心。   所以还有很多没有解释的细节,就留到番外的陈先生日记去解释吧,小王就永远坚强快乐就好啦!   明天还是17:30,注意收看“番外·陈先生日记”哦,欢迎来到里世界!   ====================   # 番外·陈先生日记   ==================== 第83章 5.6-5.12   5月6日   星期一   晴   今天立夏了,天气越来越热。   这个月的绩效考核标准又升了,谈了半天才降下去一点。狗一样的东西,看得出是真的很着急让我卷铺盖走人。   小蕾好像看出来在她高考前我都打算让着她,跟我打电话时越来越不耐烦了。不过也可能确实学习压力大吧。   不过这些倒还不是最烦的,最烦的是我那个网店,好像卡在注销流程里了。   没有注销成功,旁人还能下单。   真的,我错了。   我当时就不该一个人在家喝酒,喝了酒就不该让自己接触到电子设备。   接触到了也不该打开购物网页,打开了也不该开什么陪玩网店。   现在想想确实可怕,我也没想到我的内心深处会有这种好逸恶劳的想法。   明明再难的时候都过来了。   我现在一点也不怕再来什么难事,倒确实怕遇上这种“好事”。   我怕有朝一日我真的堕落下去。   我不知道那个叫“思思”的女孩家里是做什么的,但确实一看就是养尊处优长大的。   一次下了四单,将近5000块钱,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再想想我那高得离谱的绩效标准,一个月累死累活达标了,拿到的绩效奖金也没到5000。   当然,我之所以会去赴约,是因为网站的接单机制,是因为我的卡还得给小蕾付学费,是因为她仅仅要求我陪她玩四把剧本杀而已,对我来说没什么损失。   但我知道“剧本杀”只是第一步而已,一掷千金背后的含义再明显不过。   我觉得这个事情特别讽刺。   我付出了多少才到今天这步,我为了正经赚钱简直是抽了层筋蜕了层皮——餐厅、蛋糕店、代驾、收银、公众号、新媒体,我什么活都干过,我觉得我是能挺直腰杆生活的。   我甚至没有拿过一分贫困补助,因为我觉得我还不够格——我妈是有工作的,我家也没老人、没病人,我觉得还有很多比我更需要这份钱的人。   现在这5000块钱一到账,显得我这些年的坚持都是笑话。   我到场时那个“思思”应该是去换衣服去了,她的朋友告诉我她的位子在哪,让我去坐她旁边。   这种安排一下子让我找到了一点实感——我是收了钱来的,我在这里不会被当成一个正经人来看。   我觉得特别好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我会面临这种情况。   “尊严”这个东西,确实不能当饭吃。   但可能是小时候缺得多了,导致我现在特别看重。   自成年以后我就没给过任何人践踏我的机会,基本上都会当场骂回去,但现在的情况就是,我连一个骂人的着力点都没有。   人家姑娘干什么了?人家是正常消费。   那个傻逼网店是我自己开的,然后没能关上。   那我能做的除了投诉这个这个傻逼购物软件以外,就是先按规定赴约,以防信用受损,卡被冻结。   现在想想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当时我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随便找个其他的位子,然后老实看剧本。   翻开剧本一看,他们给我留的角色——“青楼女”,呵呵。   思思换完衣服回来之后看到我,说了一句:“哟,不是说得上班吗?这就来啦?”   我也没想到那一瞬间我居然真的笑出来了,可能是不要脸了吧:“在哪上班不是上呢?”   TMD,有钱真好啊。   真的,我错了。   我不该喝断片了开个这种网店,就算开了,过年那天也不该心一软赴了约——要是第一单就咬定了让思思退单,那后面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但是当时思思说的那个话,我要是再不去就等于见死不救。   “我妈死了,我爸要帮着私生子跟我抢财产,我他妈的不想活了。”   当时在电话里听起来,感觉她比小蕾也大不了多少,哭得撕心裂肺的。   所以我就带她玩了一天。   那天我发现她也没夸张,她是有点轻生倾向的。   我跟她聊了挺久,说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我刚翻了一下那天的日记,发现我也没细写。   之后注销了网店,我就想着这事儿翻篇了,谁能想到半年之后她会又翻出我这个人来。   好在我这个“青楼女”的角色有大量时间被关在“牢房”。   倒是个很新颖的模式,看来我退圈的这两年本子越来越花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但是剧本内容就很枯燥了,是两年前就烂大街的“一人一刀”的板子。   在“牢房”时我抽了不知道多少根烟,平时在公司楼梯间抽烟多少还避着点人,今天真是不管不顾了。   让我待在那个店里已经很烦了,再不让我抽烟估计会把我憋疯。   比较冤的是同场的两个新手小姑娘,好像不是和思思他们一起的,纯粹是来拼场子,也在“牢房”吸了会儿二手烟。   那我也没办法,她们是后进来的,当时我烟都抽了。   我看了一下,“牢房”也没装排气扇什么的,连个窗户都没有。   对不住了。   我实在不想太早出去,就想和这两个小姑娘多聊一会,消磨消磨时间。   但是其中一个说自己是N大核物理系研究生,我没法聊。   另一个倒是比较好玩,看起来好像很机灵的样子,但实际上特别好骗,我说什么就信什么。   聊剧本时我看她越来越眼熟,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我在写字楼见过她,她是新梦想的老师。   那她应该是涵涵新找的公众号运营,我看到她时,她的上司正在和她掰扯之后的工作安排,把她说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后来我就不做人了,跟她聊工作,聊小说,她可能把我当成了福尔摩斯式的人物,看一眼就什么都知道那种。   也多亏她吧,真是救了命了,不然这一下午我都不知道怎么熬过去。   到现在我写日记的时候,心情已经平复了很多,就好像今天下午我不是收钱陪玩,而是正经且用力地玩了场剧本杀。   不过这样的剧本杀场子,还得参加三次啊——希望我的投诉申请能尽快受理吧,能少一次是一次,傻逼软件的错误为什么要让我承担。   她今天被骗得那么惨,应该很生气吧。   下次,她应该就不会再来了吧。   所以下次要怎么消磨时间好呢?   还能拼到其他这么好玩的人吗?   *   5月9日   星期四   晴   我又遇到上次那个小姑娘了。   她接受了公众号运营的职务,估计是有一定的推文写作功底的。   那么她以后就是双职位工作,可有的累了。   至于小说什么的,更是不要想的,根本不会有空写。   我是在地铁里看到她的,当时她正在和妈妈打电话。   她妈妈好像不是很支持她写小说的样子。   这也很正常,应该没几个父母希望孩子把出路压在这东西上。   包括我写小说其实也是赚外快的心态,本职工作当然是第一位的。   不过她就很神奇了,她好像是认真的把写小说当梦想,但还是老老实实按妈妈说的做着更有保障的工作。   就是那种乖乖女类型的人。   能少走不少弯路。   我属实羡慕起她妈妈来,小蕾要是有她一半听话就好了。   *   5月10日   星期五   晴   我人都气蒙了,这是我见过最垃圾的推文,没有之一。   我以为她好歹要有点写推文的功底才敢接这个活儿,或者说她在发表之前总该问问涵涵这文章能不能发,谁给她的胆子把这种东西发出来?   我是真的很烦有人认为“文科生干的活儿谁都能干”,认为“学文的人脑子里没有逻辑”,认为“写文章这种事会打字就行”。   说到底这事儿最该怪的还是涵涵——他是疯了吗安排一个零基础的人来负责公众号?而且还什么都不教就让开始运营?他是有多瞧不起我的工作才会认为这工作有手就行?   今天太晚了,等明天我得打电话骂他。   *   5月11日   星期六   阴转晴   下午雨才停,湿气太重,今天没晒成被子,有点烦。   小蕾最后一次模考考得不错,反正最后就是考好了A大,没考好N大,我觉得都行,反正比我强多了。   我给她打电话让她放轻松,别紧张。她说他们理科生的东西我帮不上忙就别添乱,然后就挂了。   就真的是一点良心不讲的,我气到丧失理智,打电话把涵涵骂了一顿。   涵涵说他最近也忙,没空管公众号。   我说你没空管还敢招没经验的?   他说是突然忙起来的,最近他总被校长找事,可能是因为他被下属称呼为“大佬涵”,和校长“大佬飞”有点齐名的意思。   我说你们校长是宫里出来的啊,还不能冲撞名讳了?   他笑了一会儿,让我下周二去楼上叫他一声“涵涵”,把叫法给扭过来。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说你这是工作呢还是玩过家家呢?神经病,我才不去。   他也没说什么,好像吃准了我会去的样子,把话头转回公众号的事上:“陈晨,帮我个忙。明晚等她上完课,我把你的社交账号推给她,你随便给她讲讲就行,好歹带她上上道。这个号要是被她这么玩下去,我真就得引咎辞职了。不说了,我忙我的事去了。”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把我电话挂了。   让我帮他带人?他忙我难道就不忙吗?   而且我太知道教外行写推文的下场了——“我这么写也没错啊”、“那凭什么我这样写就不行呢”、“我觉得这两种写法区别也不大啊”、“你说这样写更好,有什么理论依据吗”。   教人写文章容易气死,尤其是教那些有一点写作功底的人。   那个小姑娘刚好就是这样的人。   *   5月12日   星期日   晴   今天是母亲节,给妈妈买的礼物显示签收了。   被子晒了,床单被套洗了,松了口气。   下午逛了超市,填充了冰箱,舒服。   晚上那个小姑娘加我了,我按涵涵说的,简单跟她讲了讲。   虽然是打字,但语气可能不太好,不过她也没跟我吵,老老实实地都答应下来了,也没顶嘴。   倒也是,她跟最亲近的妈妈说话都客客气气的,更不要说和一个陌生人了。   应该本来也不是什么很会顶嘴的人。   好像有点太凶了,有点后悔,很烦。   --------------------   作者有话要说:   陈先生大名出现!   涵涵一直叫的其实都是“陈晨”,只是在小王听来是“陈陈”而已。   小王的大名应该不会出现了,没有想到适合她的名字。   【预警】陈先生的日记不仅仅是他的内心剖白,还是整个故事的另一个视角,剧本杀味特!别!重!   但反正殊途同归,人设不会崩,结局也还是一样的大团圆结局。   PS:陈陈抽烟的事前文做了一点修改,除了第一场剧本杀以外,就没在小王面前抽过烟。 第84章 5.14-5.21   5月14日   星期二   晴   今天烟抽完了,本来想下去买,但是突然想起来有人让我去楼上喊他一声“涵涵”。   那直接就找他要烟吧。   结果一进门就听见那小姑娘正在跟涵涵打听我是不是鸭子。   果然是个人都能看出我不是自愿去的。   我承认那一瞬间我脾气上来了,从涵涵那拿了烟就把她抓出去,带到楼梯间去教训。   她果然还是很好玩,一直道歉道个不停。   而且她有种很神奇的能力,就是你能听出她说的是真心话,莫名地就会相信她真的没有恶意,纯粹是嘴快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而已。   虽然这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只要她不在写字楼里再传播关于我的负面新闻就行,我日子本来就已经很难过了。   我在楼梯间跟她聊了一会儿,发现她和涵涵有点像。   都是轻易不会跟人起冲突的,那种“糊弄学大师”。   脾气很好的样子,也不介意通过扮怂躲过各种麻烦的事和人——比如我这种人。   虽然上次玩剧本杀被我从头骗到尾,但那应该是头一次玩的原因,实际上她确实不笨,脑子转得飞快,鬼精鬼精的。   我之前让她写篇化学小作文,她选了个很有意思的题材,讲给我听时逻辑和表达都很清晰,起承转合都没问题。   我好像有了教她打理公众号的兴致,因为我觉得她悟性很高,属于教着不费劲的那类人。   倒是我该担心教会了徒弟没师父。   涵涵肯定是会教她活动策划的,而我又教了她推文写作,以后到了大活动的坎儿上怕是会抢不过啊。   *   5月15日   星期三   晴   今天是我生日其实,但是没人记得。   小蕾可能想起来了,不过她今天上学不能碰手机。   早上等电梯时,一个男的和我迎面走,走到我身边突然躲病毒一样躲了我一下。   我实在是没看明白,我应该不认识这个人。   我说了句:“你是不是有病?”   他也没还嘴,低着头就走了。   能惹不能撑,这不是找骂吗。   下午粗略看了一下新梦想公众号的前台数据,确实不错,收藏占比高达20%。   我最高也只到过39%。   但是这小姑娘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好教。   她之前的教师岗工作,说到底用的还是读书人心态,但是做营销需要有商人心态,这之间差得还是有些远。   有时候听她说话,真是满满的学生稚气和文人酸味。   *   5月17日   星期五   多云   今天看到丽丽了。   晚上思思公布了下次玩剧本杀的时间——下周一晚上八点。   MD,投诉处理到底什么时候能下来啊。   *   5月19日   星期日   晴转小雨   白天把《冲突》看完了。   “现在营销的理论越来越多,营销却越来越难,是因为大多数理论远离了营销的本质——洞察需求、制造冲突。”   是本好书,受益匪浅。   晚上涵涵给我打来电话,问我前两天是不是和丽丽见面了。   我反应了一下才记起,当时新梦想的那个小姑娘也在,可能是和涵涵聊过。   我说那不叫见面,只是碰巧在楼梯间打了照面。   涵涵语气听起来很严肃:“我先提醒你一下,既然分了就不要藕断丝连的,做事情干脆利落点,可别犯浑啊。”   我着实迷惑了:“你说什么呢?那小姑娘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你别管她说什么,反正你的情况我基本上都跟她说了,现在我知道多少她就知道多少。”涵涵说,“我好像有点高估你了,人家现在对你是一点感觉没有,看你和前任见面还开开心心吃瓜呢。之后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费了好大劲才把她挖进营销部的,但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我听到最后才知道他什么意思,当场喊出声来:“我说你有病吧……”   我还没骂完,他电话就挂了。   然后发来一张那个小姑娘的个人信息表。   我看都没看直接点了删除。   虽然知道涵涵一向很会关心人,但这次关心得确实有点过了。   受不起,受不起。   *   5月20日   星期一   阴转多云   白天一如既往和办公室那些自以为是的废物推拉扯皮,没意思的很,我都快懒得写在日记里了。   其实我知道部长本意是想留我的。   校长要求他把我搞走,他又死活搞不动我,最后里外不是人,当然就只能冲我发火。   所以我今天也没给他留脸。   涵涵以前老说我不懂忍耐,但其实他不知道在我每次发火之前,我都已经忍到不能再忍了。   我知道部长也是为了完成领导的指示,我知道他是为了完成自己的管理工作,我知道他有老婆孩子压力大,所以对他的那些打压,我已经冷处理很久了。   但这也不意味着他什么话都说得。   我估计明天,部长就不会再来上班了。   不过好笑的是,白天正正经经地工作,为了所谓“尊严”和人唇枪舌剑、你死我活,晚上却还是要参加那场傻逼剧本杀。   真的,我从出了写字楼就在心里叫骂,一直骂到那家剧本杀店里。   我觉得这种游戏就是一群戏精飙戏,我想着这种店铺就该灭绝,我在心里骂哪个傻逼会花时间精力写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   然后发现他们挑的是我写的本子。   这个剧本是个五人本。   也就是说,除了他们三个和我,还会有个人来。   而且是个女性角色。   我在心里莫名有些期待。   然后果然,我的救星就来了。   我是没明白涵涵在搞什么名堂,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很希望她能来,否则我这一晚上真就是纯粹在这里干耗时间。   从店长对她的称呼来看,她应该姓王。   所以这位小王小姐,你大晚上一个人往这种鬼楼一样的商场跑,难道就不怕吗?   不过她好像一直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倒也不算意外。   有趣的是,她今晚恰好拿到了“王八精”的本子,而且她好像特别听不得“王八”这两个字,一叫就炸毛,反而让人很想这么叫。   我不想让她误会我是干擦边球行业的人,所以趁私聊跟她解释了我现在面临的情况,顺便还补了一小觉。   奇葩的是,她好像不认为我现在的状况很屈辱,还觉得我玩一次游戏1200很划得来的样子。   行吧,不管怎么说,她的反应让我好受了点。   事实证明,她确实很聪明。   上次被我骗完一轮之后,这次就机灵了不少,开始领会到剧本杀的精髓。   也多亏她推凶推得稳,我才能在十二点前离开那家剧本杀店。   但是时间还是太晚了,我不可能让她一个人走夜路回家的。   那真是很缓慢又很开心的一段路啊。   我说了什么我已经忘了,大概就是聊了剧本杀,聊了工作,聊了小说。   但是我清楚地记下了她说过的那段故事。   关于她对中学同学的十年苦恋,关于小情敌对她的嘲讽和挖苦,关于她找不到出路的晦涩青春。   看得出她在说这些时,已经尽力在稳住自己的情绪了,她试图像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来叙述这段时光,否则应该真的会哭出来。   真是年轻又炽热的感情啊。   像我这种“上了年纪”的单身大龄青年,哪怕再不愿意,在恋爱中也已经带上了“求果”心态。   在我眼里,恋爱就是为了结婚,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这或许是负责任的一种体现,但这也导致在发现对方没有结婚意图之后,会一拍两散得特别快。   有时候想想自己都觉得很冷血——原本如胶似漆、朝夕相见的两人,因为一句“我们不能结婚”,就一夕之间形同陌路,这样的事我竟然是能做到的。   所以当时丽丽问我,为什么这么快就能走出来,为什么不再挽留挽留她,为什么不再多坚持一下,是不是从始至终对她就没有多喜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喜欢是真心喜欢过的,但脸我也是要的。   话都说得那么清楚直白了,还想分手以后做朋友什么的,我觉得还是有点过了,我也不是天生活该被人挑三拣四的。   我想着既然说了家里对我不满意,既然说了不能结婚,那就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这样对双方都好。   所以听小王八说起她的爱情故事时,我确实有被那种厚重又纯粹的情感震撼到。   在明知没有任何结果、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情况下,顶着对自尊的践踏,顶着那句“太low了”的评价,独自一人喜欢了十年。   就只是爱着,不求回报。   这对我来说根本就是难以想象的事。   真羡慕那个被她称作“学神”的人啊。   如果他知道自己一直被如此深沉地爱着,他会后悔吗?   什么样的班花能比得过这样的小姑娘啊。   小伙子,草率了呀。   最终我完成了我的使命,把小王八平安送回了家。   我一个大男人肯定不方便跟到家门口,就让她先上去,我在下面抽根烟等等,顺便拿手机备忘录把日记写一下。   所以现在我正在她家楼下的台阶上坐着。   我也没想到今天想记的东西有点多,不知不觉半个多小时过去了。   也可能是因为手腕疼,影响了打字速度。   小王八好像特别怕那种办丧事的场合,刚才遇上一场办得比较大的喜丧,一直抓着我的手腕走路,我骨头都快被她捏碎了。   *   5月21日   星期二   现在是凌晨五点,我几乎一夜未眠,我几乎要以为我昨晚遇到的事情是做了一场梦。   把小王八送回家后,我在她家楼下坐着抽了会烟,打了会字,逗留得有些久。   就在我写到“我骨头都快被她捏碎了”那里时,我听见了脚步声,有人下楼来了。   我回头看去,看到来人竟是小王八,穿着睡衣。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日记,很快把手机收了起来:“你怎么又下来了?我处理了点事,马上就走了。”   但是几乎就是在我话音刚落时,我就意识到不对。   这个人不是小王八。   而他也没有试图伪装,直截了当地跟我说:“不要老在她面前晃悠,你这种人根本配不上她,给老子滚远点。”   --------------------   作者有话要说:   ①“另一人格”是男的,所以陈陈喜欢的一直就只是小王八。   ②“另一人格”在这时已经快消失了,到正文故事完结时,就完全消失了。   ③所以大家不要担心,“另一人格”其实只是个有点执念的小可爱而已,大概理解为小王八身体里有个想守护她的小精灵就好了。 第85章 5.21-5.24   是这样的,小王八的身体里,住着一个不常出现的男性人格。   不知道是不是不常出来的原因,导致他好像,甚至比小王八更像个孩子。   而且我怀疑他其实很久很久没有和旁人交流过了。   虽然他看起来好像很讨厌我,但是在我表现出“相信他是独立于小王八之外的人格”,并且表示“愿意和他说说话”之后,他还是“不情不愿”地和我聊了起来。   我在台阶上给他铺了张纸巾,防止他把睡衣弄脏,然后就和他并排坐在台阶上。   为了记录方便,我以后将用“小王八”来称呼我平时见到的小姑娘,而用“小小王”来称呼这个夜晚出没的男性人格。   我:“她知道你的存在吗?”   小小王:“她不知道。”   我:“有人知道吗?”   小小王:“没有。”   我:“那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小小王:“你管老子?”   我:“她妈妈没发现吗?大学室友,还有那个核物理,都没发现你吗?”   小小王:“我尽量避着人。被发现也没什么,装作起夜之类的,以她的身份说话就行了,一般也没人会在第二天白天提夜里的事。就算偶尔有人提了一嘴,她也不会当回事,只会觉得别人睡迷糊了,或者她自己睡迷糊了。”   我:“那你为什么用自己的身份跟我讲话呢?你这不是暴露了吗?”   小小王:“我怕你白天又去问她,那样我才是真暴露了。我不想她担心,更不想妈妈担心,我希望她能过正常的生活。但我必须做点什么了。我太了解她了,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爱上你的。”   我:“嗯……通常来说一个人格会这么关心另一个人格吗?我是说,为了让她过上正常的生活,情愿把自己隐藏下来这种。”   小小王:“我不知道。我也上网查过——当然都会在清晨来临之前把一切恢复原样,删除搜索记录——但是毕竟医学知识有限,我看不太懂。要是她能选择学医就好了,那我多少也能凑着学点。”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我不是为了让她过上正常生活,是为了让这具身体过上正常的生活——因为这本就是我的身体。”   他说:“我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格。”   他看了看我,拆穿了我的想法:“所以不要想着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什么的,当心到时候留下的是我,被杀死的是她。”   我:“可你怎么确定自己是主人格呢?就因为你知道她的存在,而她不知道你吗?我看电视剧里经常是主人格不知道自己生病啊。”   小小王:“因为我有六岁之前的记忆,而她没有。我很清楚她是我创造出来的——从一年级的那场歌咏比赛开始。”   小小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有着女生的身体,但我知道我是男生。所以那场歌咏比赛时,我死活不愿意穿裙子。然后我被老师抓过去骂了一顿,强迫着穿上了裙子,又在同学们的嘲笑声中走上了舞台。回家后我向妈妈哭诉,但妈妈试图用更凶的语气让我止住眼泪,她说‘哭什么哭,女孩子穿下裙子怎么了’。我被吼懵了,突然很想躲起来,这个时候她就出现了。”   小小王:“她虽然没有六岁前的记忆,但她知道谁是爸爸,谁是妈妈,知道每天要上学,知道自己该去哪个班,而且有着六岁孩子应有的心智。她没有很喜欢穿小裙子,但也不抗拒,完全就是个女孩子,妈妈对她很满意。”   小小王:“然后我就觉得自己成了个多余的人,爸爸妈妈已经有了真心喜欢的孩子。有时我突然跑出来,他们还会很担心地试试我是不是发烧说胡话了。我当时那么小,根本表达不清楚,渐渐地也就不想出来了。”   小小王:“你问我活着有什么意思,确实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但我总不能去死吧?就这么想着,就活到现在了。”   小小王:“长大之后我渐渐明白了自己当时干了什么——我觉得自己没资格做妈妈的孩子,妈妈的孩子应该听话,应该懂事,应该和我一样爱妈妈,最重要的是,应该是个女孩子。所以我按这个样子,创造出了她——而我之所以有这个能力,应该也不仅仅是被迫穿裙子带来的刺激,还因为一些先天的精神紊乱。”   小小王:“但是我能控制的仅仅是她的初始性格,不能控制后天的走向,我们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人格。她白天摄取到的信息我基本都能摄取个大概,不过仅限于日常方面,如果说她会背的课文让我也背一遍,那我是背不出来的。而她好像完全无法感知我的存在——或者说感知很薄弱,她只会觉得自己睡眠质量不好,总是鬼压床、做噩梦。”   小小王:“小时候我想控制身体是很容易的,基本上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哪怕白天也可以。不过大概是从她上大学开始吧,这种控制开始减弱了,很多时候不是我想出来玩就能出得来的,估计是她的精神意志开始变强了吧。最近一年来更是只有在她白天特别累,或者受了惊吓的情况下,我才能在她睡着后出来。”   他看向我说:“所以我有预感,我可能快消失了,她就快要杀掉我了。”   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倒是和我印象里的小王八有了点重影。   我说:“可你……这么多年都没想过夺回对身体的控制权吗?你有没有想过,一直将控制权交给她的话,她总有一天是会恋爱、会结婚的,你说你对她的日常有感知,那你作为一个男人应该很难接受这些吧?”   小小王点点头:“是啊,所以我看见你就犯恶心。我也不想死啊,这一年来我也尝试过压制她,但是我他妈做不到啊,我连出来活动活动都已经很难了。”   小小王:“我也查过了,确实这个病痊愈后留下来的未必是最初的主人格,所以我现在就是过一天是一天的心态。我也不敢去医院,我怕有外界干预之后直接就把我杀掉了——或者说直接把她杀掉,那更难办,妈妈发现自己苦心培养的孩子变得这么糟糕,一定会很伤心的。”   小小王:“所以我在你面前露面了,我觉得在我消失之前有个人能知道我活过也是好事。而且我也想为她、为妈妈做最后一件事。”   小小王:“就是把你个狗东西赶走,妈妈不会允许她和你这种垃圾在一起的。”   虽然这话说得很难听,但我完全没有对一个“人格”发火的动力。   我只是很不理解:“那你就不怕我告诉她,她身体里住着个人?”   他看向我:“你会吗?正常人知道她有这种病之后应该就不会再接近她了吧?而且你告诉她又怎么样呢?她敢去看医生吗?你要是真为她好,就不要平白地让她担心,反正我本来也没几年活头了。”   这感觉很奇异,就好像在听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说自己“没几年活头了”。   可能是甚少与外界沟通、或者先天精神疾病的原因,这个孩子的行为逻辑其实有些崩盘——不管是把自己一藏就是十七年,还是坦然地将自己的秘密告诉我这么个陌生人。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着讨厌我,但从行为来看,对我是相当信任。   我倒也不太想辜负这份信任。   我只是说:“可你应该知道,我和她在工作上是有沟通的,剧本杀也不是我自愿去玩的。从我的角度来看,我和她之间的交流暂时很难避开。”   他认真地点点头,像批准一样:“工作上的事可以,正常玩游戏也可以。但闲话就不要多说了——我可太知道她是什么人了,她就好你这口。”   不知道是因为他这老神在在的样子,还是因为他话里的内容,我一不小心笑了一下。   他很生气,一把揪住我的领子,咬牙切齿地威胁:“还有,你个狗东西要是再敢让这具身体闻到哪怕一丝烟味,老子一定打死你。”   虽然不知道他打算怎么打死我,但反正他话是这么说的。   我也没想过我这辈子还能遇上双重人格的人,但是情况和影视作品里不太一样——影视作品里的多重人格患者往往会有一个阴暗、暴力、嗜杀的人格出现,但我遇到的这两个人格,好像都比较无害。   所以我倒也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很有趣。   一个思维有些紊乱和孩子气,把自己折腾到濒临消失的主人格;一个支配了身体近二十年,尽全力在与自己的初始性格抗争的衍生人格。   两个都有点可爱。   快到上班时间了,那具身体现在应该是小王八在控制了。   昨天夜里她应该又“做噩梦”了吧。   *   5月24日   星期五   阴   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说了只聊工作不讲闲话,那就一定只聊工作。   但麻烦的是,即便如此,我好像也有点喜欢小王八了。   这没办法,她确实是,有点可爱。   总是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又老爱驼着个背,好像个王八羔子。   她还是很抗拒被叫做“小王八”,试图反抗。   但我坚持这么叫,她就被叫习惯了。   现在叫她小王八,她答应得挺自然的。   《雍正王朝》中八阿哥胤禩乳名中的“美”字,曾被道士解读为“八王大”,并以此为图谶符命,预言八王爷必得皇位。   政敌认为这不过是一场拆字游戏,直言要是这三个字倒着读,读作“大王八”也未尝不可。   今天想起这事,一时兴起把她的备注改成了“美”。   估计她就算看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从前天起咖啡起送价就上调了,只点一杯的话,总要点贵的才能送过来。   今天试着给小王八发了拼单的链接,好在她似乎也很喜欢喝咖啡,很快接受了我的拼单邀请。   这样以后就又可以点标美了,舒服。   说实在的,我虽然谈过恋爱,但我没怎么追求过女孩子,每次都是互相明白心意之后,顺其自然地就在一起了。   这应该是我头一次被卡在“喜欢”和“恋爱”之间。   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稍稍有点磨人。   如果没有小小王的存在,我应该已经开始尝试约她了吧。   倒不是我有多怕这个“小人格”生气,也不是说对双重人格有什么忌讳——毕竟哪怕身体里有再多人格,小王八也还是小王八,就算有什么不便,应该也都能渐渐找到克服的办法。   但关键是小小王对这个身体经历的一切是有感知的——从我的角度上看,就是我跟小王八说话时永远有“第三个人”在场,那我很难能说出什么煽情的话来。   所以最大的问题应该算是“从一开始就没有两个人独处的机会”吧。   无法独处就没那个气氛,更不要说再进一步什么的。   小小王现在就像是小王八的哥哥或者弟弟一样,为了不让她被“骗走”而步步紧随、煞费苦心。   作为一个有妹妹的人,我倒是特别能理解他。   所以我觉得不然就算了吧,喜欢也不是非要得到不可。   都快30岁的人了,实在不想拖泥带水的折腾这些酸事,没那个精力,也没什么意思。   她在很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更好,她的进步里有我一份功劳——就这样就足够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亲说陈陈有效率一恋爱就被砸,但其实他就是因为恋爱才被砸的哈哈哈哈哈! 第86章 5.27-6.3   5月27日   星期一   多云   有意思,提拔了一个刚工作两年的孩子做新部长。   这等于是逼着我把部长的活儿也干了。   不过也好,做活动不用再束手束脚的了,总的来说还是爽的。   下午购物软件的人工客服给了消息,说投诉还在审核中,而网店因为有两单尚未销单,所以暂时无法关闭,但如果我不想再接单,可以先帮我申请关闭付费通道,最迟六月上旬可以完成。   真是家效率奇低的公司。   我催了一句尽快,然后挂断电话。   *   5月31日   星期五   晴   好几天没写日记了,但是今天的事还是有必要记一下。   今天手机又收到一条下单短信。   我很快回了电话过去,希望对方退单,这时我发现对方是思思身边的那个女孩,我记得是叫何碧莲。   何碧莲:“陈先生,人生在世就是有很多身不由己啊,嘲笑别人的时候还是要记得给自己留后路。比如现在,你是不是也得陪陪有夫之妇了?”   我:“你是真的很不要脸。”   何碧莲:“彼此彼此啊,把自己放到网上明码标价的时候想过要脸吗?同路人而已,嘴巴别这么毒。”   我:“如果你觉得那天是我先冒犯你,我道歉,对不起。如果你气不过想折腾我,找我要钱是最有力的方式,实在不需要再花1200把我约出去,这不是太便宜我了吗?”   何碧莲:“哈哈哈,你慌什么,那你觉得我找你要多少钱合适呢?”   何碧莲:“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看来你赚钱是真的很辛苦啊。那这样好了,现在立刻到新街广场‘百乐咖啡’门前来,好好地给我当面道个歉,这事儿就算完了。我等你一小时,加油啊。”   地铁一小时过去肯定来不及,打车去新街广场绝对堵车。   所以我打车到了中转站,然后地铁去新街广场,约莫用了45分钟。   我原以为她是和思思一块儿出来玩,觉得无聊了搞我一下解闷,但是我到“百乐咖啡”门前时,只看到何碧莲一个人。   她戴着巨大的太阳帽和墨镜,就像是故意想遮住脸一样——我本来也没太注意过她,当时差点就没认出来。   见我来了,她便从座位上站起来,往一旁走了几步。   我也跟过去,说了声“对不起”。   这时候她的语气听起来倒不像电话里那么刻薄了:“都做陪玩了,还这么重的道德包袱?至于吗?”   我:“这事说来话长,但我确实没有打算做陪玩,我已经在想办法关闭网店了。如果你能退单,我感激不尽。”   何碧莲:“可惜了,你这张脸,是真的很适合做类似行业,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我:“这确实是脸的错,有什么能无痛自毁容貌的方法吗。”   之后说了什么我也记不得了,反正她确实退单让我走了。   但这个事很奇怪——如果是两个女孩一起玩,开起玩笑来把我叫去,我觉得是有可能的,但是她一个人喝着咖啡突然想起来找思思要网店链接,就只为了让我当面道个歉,这还是不太可能。   而且她当时的打扮也很不自然,她是在躲什么人吗?还是想让人以为她在躲人?   我刚看了一下电子地图,“百乐咖啡”后面确实有家宾馆,招牌是伸出来的。   在我们站的那个地方看不到,但是不排除在一些角度能拍到宾馆招牌。   这照片拍出来可就好看了。   有点烦,之后应该免不了要出点事。   不过仔细想想能出什么事呢,顶多她老公到我公司来打我一顿,然后赔我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或者公司终于开始跟我正面掰扯解除合同的事,反正我早就不想再和他们干耗了。   *   6月1日   星期六   晴   一夜没睡,从早上6点睡到中午12点,头都要裂了。   晒了被子,午饭做了小炒肉和土豆丝。   借的书还没看。   昨天夜里手机突然响了,是从聊天软件打来的语音电话,接起来就听到小王八的哭声。   把我给吓清醒了。   “我消失得更快了,可能不用几年,可能几个月我就要完全消失了,她越来越像个人了……”   听到这话,我才记起那具身体现在应该是小小王在控制。   后来就和他聊了聊。   不过说是陪他聊天,其实更像是他自我开解的过程。   按他所说,小王八的精神意志越是强大,越是像个独立人格,他就消失得越快。   而昨天,小王八已经表现出了一些很坚定的、成年人该有的样子。   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没有细说,但他清楚地发现自己更难控制身体了,他因此感到恐惧。   但有时候他又认为,这不过就是一个治愈的过程。   他觉得不管是小小王还是小王八,归根到底都是一个人,谁来控制身体都是一样的——懦弱的、不适合控制身体的那个死去了,剩下的一个就真正正常了,病也就好了。   整个过程中他没怎么要求我说话,只是一个人发着抖,说个不停。   到最后他似乎平静了不少,声音也不再抖了,还很有礼貌地对我说了“谢谢”,说“打扰你了”。   我觉得挺感慨的。   在我一个局外人的角度看来,两个人格消失一个,确实就是治愈的过程,但他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还是很惊讶。   他是真的对小王八很好,也是真的很爱他的妈妈。   这种事想想就很无奈。   如果那位妈妈知道自己的孩子其实早就因她的铁血教育悄悄地换了人,如果小王八知道她本不是妈妈的孩子,如果她们知道这个身体最原本的主人就要消失了,可能世界观都会崩塌。   确实,将小小王的存在彻底隐瞒下来,对所有人都好。   但其实和小小王通电话时,我憋了一堆话想说。   我想告诉他,两个人格变成一个人格或许算是治疗,但将男性人格代换成女性人格,绝对不是治疗。   他其实是可以作为一个男人,理直气壮地支配属于自己的身体的。   不想穿裙子无所谓,喜欢女人也可以,只要没有违背道德,其实都不是他的错。   他的存在本没有任何问题,根本不需要让另一个人格来替自己活。   可我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只会让他后悔自己的“懦弱”,让他后悔自己没有从一开始就坚持自己存在的合理性,让他更加恐惧自己的消失。   而这样的“懦弱”也没什么可指责的,因为他当年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他刚好拥有分裂出人格的能力。   所以整件事情看过来,其实所有人都没什么大问题,包括“他们”的妈妈。   凶或许是凶了点,但是估计就是那种做什么事都认真且用力的人吧,包括在“养孩子”方面。   她也不会想到“女儿”其实打心底里认为自己是男孩,更不会想到这孩子会因为被吼了一声而分裂出另一人格。   但反正,事情已经发展到今天这步了。   这么想来我对小蕾其实也有点凶,我有罪。   *   6月3日   星期一   多云   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上次玩剧本杀时送来蛋糕的那个男人,也就是何碧莲的丈夫,找到了我们公司来。   不得不说这个人确实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我本以为我好歹能有3到5句辩解的机会,但他就是没给我这个机会,上来就跟我扯着嗓子喊,还锤烂了他山石的玻璃窗,把办公室的几个小姑娘吓得尖叫连连。   比较让我意外的是他还捡了块玻璃握在手上,我当时想的是——   兄弟,这一下子划过来,你要赔的钱可就多了。   那一瞬间其实我已经做好毁容的准备了——自打脾脏切除之后我就不可能跟任何一个成年男性拼力气。   男人吗,脸不脸的不重要,别给我整太埋汰就行。   但是涵涵突然出现了,少林武僧一样捏着男人的手腕就把玻璃夺了下来。   可恶啊,被他装到了。   涵涵这个人,就是很会充场面:“干什么干什么?蓄意伤人是吧?陈晨报警!”   那人甩出一沓照片:“他敢报警?他他妈的跟我老婆搞到一起去,你看他敢报警?”   我捡起一张看了看,果然是在“百乐咖啡”门前的照片。   我说:“我要是跟你老婆偷情,多少也会戴个口罩什么的。你老婆都把脸挡成那样了,我就敞着脸让人拍,你觉得很合理是吗?”   那人顿了顿,又找到了可以说服自己的角度:“你们这种人,要是要脸就干不出来这种事了!”   我把两个手机全部解锁摆在了桌面上:“一个工作手机,一个生活手机,所有软件随便你查,看看我和你老婆有没有半点关系。或者说你还有什么想查的,只要你说得出来,我都可以给你看。”   涵涵人都惊了:“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好?”   我没说话。   我确实不太想把事情彻底澄清。   因为我太希望公司早点找我聊离职的事儿了,我这也算是给他们找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真的,瞧不上我就别折腾我了,我除了做公众号运营还得兼任部长的工作,部长的工资又一分都不给我,真当我累死累活在这做慈善呢?   所以我没报警。   那么在不报警的基础上把人劝退的最快方式,就是手机随你查。   反正我手机里本来也没什么不能让人看的东西。   他是个被戴了绿帽的男人,我给他最基本的怜悯。   但他、他老婆,还有那个叫阿奇的孩子,既然合起伙儿来惹到我头上,那我也得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最彻底的崩盘。   那人拿过我的手机象征性地翻了翻,然后老老实实把手机放下,留了一句“玻璃我明天找人来装”,逃跑似的转身就走。   我特意等他走得远了,才跟他喊道:“不过你老婆确实把你绿了。她包养了一个N大的男大学生,长得白白净净的,名字里有个‘奇’字。那孩子左手小手指处经常有油黑的铅笔印子,衣服上也有洗不掉的颜料痕迹,应该是个学美术的左撇子。赶紧换个侦探去N大美术系查查吧,兄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   作者有话要说:   ①陈陈视角其实一直不知道种猪也出轨,在他眼里种猪只是个绿帽男而已,所以才会对种猪有“最基本的怜悯”。如果他知道种猪跟他爹一样是个出轨的人渣,那说话会更凶悍。   ②本章里小小王说的小王八更像个成年人了,指的是小王带硕硕买鞋的事。   ③一点在正文里没法写出的细节:那天小王醒来时满脸都是眼泪,其实不是因为梦到学神,而是夜里小小王一直在哭。 第87章 6.4-6.7   6月4日   星期二   晴   果然不好听的流言开始传开了。   不过我听着没什么感觉。   平时说话就不客气,又硬生生骂走一个部长,本来我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   倒是把小王八给听蒙了。   今天头一次看她穿高跟鞋,确实站直了不少,但也能看出走路是真费劲。   她听见了电梯前一男一女的谈话,女的我没见过,男的就是前阵子躲我跟躲病毒似的那个。   当时我正在楼梯间抽烟。   我本来想着既然到处风言风语,今天抽烟前就不叫她过来讲推文了吧,没想到烟抽了一半却被她发现了。   因为小小王说再让“他们”闻到烟味就要打死我,所以我赶紧掐了烟开窗通风。   她问我这传言是怎么回事。   其实是因为说来话长,我懒得说,所以就敷衍说让她自己分析分析。   想不到她还分析得有模有样的,聊得像一出现实版剧本杀。   而且我发现,这孩子怂里怂气的外表下,还有几分欠欠儿的气质在。   我说让她赶紧回工位去,小心被当成“包养我的富婆”。   她脱口而出:“这倒也不是什么坏称号,主要还是你吃亏。”   有点完蛋,我这是被撩了一下吗?   我是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之前玩剧本杀时我嘴快说了句“给你一千二,你难道愿意陪我玩一天吗”之类的话,那时她说的“好啊”,我一直以为是她头脑太钝,没意识到这事情很屈辱。   现在想想,难道是故意这么说的吗?她脑子转得这么快的吗?   有点难办了,虽然想好了喜欢也不见得非要得到,答应了和她闲话少说,但要是老被这么撩拨,我也顶不住啊。   *   6月5日   星期三   多云   今天要记的事情有些多。   昨天夜里小小王又给我打语音电话了,表面原因是我又让“他们”吸到了二手烟,但更深层的原因应该还是害怕消失吧。   我听出他在家里出来进去地走动,语音电话还开了免提,就问了一声不怕核物理听到吗?   小小王说,那位核物理去外省调研去了,要去大概一周的样子,所以这段时间家里就他一个人。   这话在我听来就像在说,这一周我都别想睡什么安稳觉。   他首先恐吓我,不允许我再在小王八面前抽烟。   然后又埋怨我白天跟小王八说了太多话。   我倒很好奇:“可你为什么总觉得我特别不好呢?”   他一边倒水喝,一边长篇大论:“因为你从一开始就骗她。你这个渣男气息重得简直不能再重,她那么笨,真跟你在一起就完了。   而且你脾气不好,说话也不中听,上来就说她写的是垃圾文章,教人写文章也不知道好好讲话,跟他妈吃了枪药似的。   还有,你情感经历太多了,她一白纸一样的小姑娘,你配吗?你配个几把?分手就被车撞、喝断片开傻逼网店,我看你爱得还挺深啊?   还有你既然敢问就别怕我说——你确实太穷了,这么穷还要养个妹妹,就穷上加穷了。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算正常家庭,她跟你在一起生活水平肯定会被拉低,这是不用想的。”   很少有人有机会这么直白地把我的所有缺点甩我脸上。   这么说来我好像确实有点垃圾。   那我能怎么办,我也想4岁就遇到小王八跟她青梅竹马从小到大啊,可我就是27岁才遇到她,我得怎么未卜先知才能单个27年来等这次相遇?   虽然对双重人格的病理不太了解,但是小小王和小王八毕竟还算是一个人,那么小小王对我的看法,可能和小王八会有相通的部分。   所以我仔细思考了一下——   骗她这个事情是剧本杀的游戏特性,那天心情不好用力过猛,我早就自我谴责过了。   刚开始教她推文时确实有点太苛刻,这我也承认,不过最近她越来越上道,我也克制了很多了。   而要说到经济方面,重点是看怎么考虑。   买车的话十几二十万价位的没什么问题,买房的话在家乡我倒是可以付上首付,还贷压力也还好。不过N市的房子我就不想了,那是真的买不起,除非家里拆迁或者我中彩票。   平时的话我还挺乐意给家人或者女朋友花钱的,那样的钱我花着也高兴,我只是舍不得给自己花钱。   所以总得来说我觉得还好,小小王说的这几点,问题都不大。   可能我思考得有些久,半响没有说话。   然后小小王就思量着说了一句:“不过这只是说你不能和她在一起而已。如果单纯评价你这个人的话,我觉得其实还可以。”   把我给逗笑了。   所以小王八心里也是这么看我的吗?   中午吃饭听见一些奇怪的言论,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我和涵涵是同性恋人关系”的传言。   我想过可能会有更离谱的说法出现,但确实没想到会这么离谱。   感觉不太对劲。   然后就是晚上的事了,我又收到了下单短信。   刚开始时我愁得灵魂都要出壳了,甚至想求人退单,但对面一开口,我听见了小王八的声音。   我首先是觉得她在乱花钱,1200她就拿来做这个?跟思思他们玩了两场剧本杀,消费观念就被带过去了?   而且我再怎么说也是教她写推文的前辈,我年长她四岁,她有给我最基本的尊重吗?   她明知道这个网店是怎么开的,明知道我是想关关不上,明知道这是最近最让我痛苦的事,之一,却还是在这家网店里全款下单,逼我接单?   我属实没有看明白,难道连她也认为我是那种可以随意消遣戏弄的人吗?   我确实很喜欢她,但这不意味着她可以这么看我。   我语气生硬地让她退单,然后挂断电话。   但她很快又打了过来。   我在气头上,我实在是没明白:“你发什么神经?你脑子怎么长的?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是带着什么心态做出这种操作的?”   她:“大概就是‘既然姐姐可以那妹妹也可以’这种心态。”   这怪我脾气不好吗?这是我说话不中听吗?   小小王你给我出来评评理,这是我的问题吗?   然后很快,她的第三通电话就打过来了,语速飞快:“我就是觉得你这两天应该心情挺不好的,可能出去走走会好一点。因为你没什么朋友,涵涵最近也正忙,真憋坏了也不太好。”   嗯……   这个理由倒是可以接受。   这有点像平时小王八的风格了。   所以是担心我心情不好,想约我出去走走的意思?她对每个朋友都这么关心的吗?   我说了句不太矜持的话。   我说:“那你就不能用正常的方式约我?”   好像一不小心暴露了我很想被约的心理。   她半响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想反悔。   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出去玩的花销你来付。”   她逆来顺受:“好的好的。”   “哪天?”   “下周六吧。”   “好。”   从挂断电话时开始,我就已经在期待了。   我想了一下,整个过程中我都是被动的那个,从头到尾都是小王八在“逼”我,那么在小小王那里,我应该也是能交差的吧。   *   6月6日   星期四   晴   昨天夜里小小王给我打了电话,他说现在形势十分“严峻”,要和我一起想个“对策”,约我在“他们”家楼下见。   我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   因为听出他状态很不好,我还是穿好衣服去了。   我确实有点担心他情绪崩溃后从楼上跳下来,跟小王八同归于尽。   不过小小王全程只是跟我表达他很慌,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到最后也没提出什么靠谱的解决方案。   他好像默认我是被逼无奈去参加这场“约会”的,倒没怎么谴责我,主要是骂小王八脑子不清醒。   他也试图让我不要赴约,我说我近两个月还得用钱,信用不能受损,他就没再难为我。   其实我如果真不想去,只要认真地跟小王八说了,她应该会老老实实退单。   不过小小王似乎没有往这个角度想。   总的来说,他比小王八好糊弄得多。   我陪他坐了大概两个小时才回家,中间发生一点小插曲。   有个老奶奶试图过来和我们一起说说话。   是个缠足的老奶奶,可以说是非常长寿了。   我家乡离N市比较近,方言同源,所以我能听懂她说话。   奶奶笑眯眯的,看起来有点八卦:“521那天就看你们俩坐在这儿聊天咯,你们小年轻就爱过这些洋务节日嘛。白天我问说小伙子怎么好久不来,丫头还说不是处朋友,是不好意思说咯。”   当时我紧张了一下——这么看来老奶奶白天跟小王八会有交流,现在她看见小小王跟我坐在这里,那她会在无意间告诉小王八吗?   我看了小小王一眼,却见他正直勾勾地盯着那位老奶奶,三秒后,突然尖叫着钻我怀里:“啊啊啊!鬼啊!鬼啊!”   好了,这下不光老奶奶看见他了,一楼的两户人家都开了门探出头来,连保安都招来了。   等小小王冷静下来我们才搞明白——他是看见了前阵子那场喜丧的遗像,和这个老奶奶一模一样。   老奶奶乐得快喘不上气,我都怕她背过气去。   她跟我们解释,前阵子去世的是她的孪生妹妹,两人长得很像。   是闹了场大乌龙。   之后我把小小王送上楼,保安送老奶奶回家。   保安年纪也挺大的,被这事儿给逗乐了,临走还给小小王竖了个大拇指:“丫头,保命意识真强啊。”   *   6月7日   星期五   阴   谢天谢地,终于接到HR的电话了。   他果然是想让我主动辞职,今天没谈妥,之后免不了还得一通掰扯。   不过从他说要求我离职的原因是“岗位调整”开始,我就完全放心了。   有他这句话在,N+1就必须给我。   --------------------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不便在正文写出的小细节:   ①老太太的女儿、孙女之所以会上门道歉,就是因为这个时候吓到了小小王。   ②小王八遇到“提刀大军”躲进门卫室时保安看起来“自来熟”,是因为保安早已经和小小王有交流了,早就知道她胆小。   【重磅消息】今天三章连更!不用等20:00啦,直接看后面两章吧!   【另一个好消息】明天更到完结,也是三章连更哦! 第88章 6.8-6.9   6月8日   星期六   晴   现在我在小王八家楼下的台阶上坐着。   今天和小王八约会了,一整天都在一起,实在是很开心。   她比我到得早,在进站口那里站着等我。   我看见她时,她穿着浅色的宽松裤子,紫色系的运动T恤,正站在一片斑驳的阴凉里。   当时她一脸迷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是该迷茫的。   实际上在我看来,她和她所处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对于这个繁华都市来说,她很明显是小地方来的人。   对于复杂狡黠的职场来说,她还有着死板的书卷气。   对于成年人的世界来说,她更像个不敢违背母权的孩子。   像这样的人,居然也有胆量在大学毕业后,只身一人背井离乡来到这里。   这本身就已经非常不容易。   如果她是我妹妹,我应该会很担心吧。   我无法想象像这样一个人,要在N市生活,会遇到多少困难,受多少委屈。   真的太勇敢了。   她又为什么要来N市呢?   为了感受大城市?   还是为了找她那个核物理朋友?   今天早晨看到她那个表情,我似乎开始明白过来,她其实是来找一个答案的。   人的一生到底该怎么过呢?   要做该做的事情,还是做想做的事情?   妈妈的话到底该不该听呢?   应该更相信过来人的经验,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到底要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大人呢?   是否有可能摆脱那些青涩的烦恼,成为一个真正豁达的人?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告诉她答案,但我不能。   我也才27岁而已,我所相信的那些,也未必是正确的。   就像她说的,“否定之否定”,人要完成两次自我否定才算真正的成长,我也不知道是否有一天,我会把自己已知的一切全盘推翻。   有时候我会很期待老去,因为按古人所说,40岁就到了“不惑之年”,那或许是个真正没有烦恼的年纪,即便想不通,也不会再迷惑了。   所以我想,我也不必在她面前说什么大道理,都是二十多岁的人,谁又比谁通透多少。   如果不是她自己领悟到的答案,就没有意义了。   我很遗憾,我帮不上什么忙。   倒是她这战士一样的行事作风,或多或少地感染了我,逐渐让我成为一个更加平缓和坚强的人。   一直以来,我究竟是靠着什么在昂首挺胸地生活呢?   靠我不算低的工资,靠我还算灵活的思维能力和工作能力,靠我能用双手养活自己和妹妹的满足感。   我想着拥有这些之后,我终于不必再看人白眼,终于不用被人骂作是酒鬼、赌鬼的儿子,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击所有侮辱。   但是真正的强大不是这样啊。   人都会遇到低谷。   如果有一天我被公司辞退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就不再有回击的勇气了吗?   如果不管我工资多高,都有人拿着我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就要对自己产生怀疑吗?   当有人告诉我“我家人觉得你条件不行”、“很抱歉我不能嫁给你这样的人”,我就要自闭到精神恍惚、借酒消愁吗?   当我在教培业的营销思维不再完全适用于新行业,当我需要从基层开始重新学习,我就要变得畏缩和胆怯吗?   27岁了,我真正开始明白“韩信能忍跨下之辱”,究竟为何了不起。   不是说他从旁人跨下钻过时,在心里觉得万分屈辱,咬牙切齿地想着终有一天要出人头地,让所有人不再敢瞧不起自己。   而是他根本不觉得钻人跨下是多么屈辱的事情——他很知道自己是谁,他知道自己这辈子要做什么,他的人格并不是区区几个无赖就可以践踏得到的。   当他从跨下钻过时,他其实就已经是叱咤风云的将军。   我觉得这是强大。   接受自己家境平平,并努力生活得更好;知道自己资质平庸,并虚心学习;接受自己又low又废的评价,并死皮赖脸地向阳而生、认真地瞎过、不懈地为那些困扰着自己的问题寻找答案。   你莫名地就会相信,她什么都不行,但她能过好这一生。   可能世界上有很多比她富有、比她貌美、比她聪明的人,但这都不影响她会是最终的赢家。   相比之下,我那敏感得不能再敏感的自尊,我那脆弱得不能再脆弱的心脏,我那必须用金钱才能支撑的人格,都变得十足可笑了。   所以开心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不管有钱没钱,不管有权没权,不管有脸没脸。   这么想着,我走上前去,在她后背上拍了一巴掌:“站直了。”   她抬头看我,很久没有移开视线。   今天也是话多的一天,但一时半会我也想不起来我都说了些什么。   大概就是聊了我的身体,聊了我以前打过的工,聊到她觉得自己朋友少。   聊小说,聊工作,聊写字楼里的前世今生。   我还顺带确认了一下,小王八是真的只记得六岁以后的事情,小小王确实没有骗我。   最后我们在新街广场的露天平台上吹晚风、吃烧烤,当时我想的是,如果现在是今天早上就好了。   如果每一天都是今天的循环,我应该也会乐意吧。   有个智力稍有些问题的卖花小哥路过,问我们买不买花,小王八说不用。   卖花小哥笑着说:“好的,祝你们幸福!”   可太会做生意了。   我立刻叫住他:“等等小哥,买两枝。”   支持一下生意,也祝我和小王八永远幸福。   唯一扫兴的是晚上收到了第三场剧本杀的通知,下周一下午三点。   看了一下,下周一是6月10日,在那之前,购物软件那边应该就能给个说法了吧。   *   6月9日   星期日   晴   果然昨晚在楼梯上坐了没多久,就接到了小小王的电话:“你走了吗?”   我:“我在楼下。”   他气势汹汹地杀了下来,抬手就要揍我,好在我早有防备,反拧着他的手把他按在了墙上。   事实证明,哪怕是切除脾脏的男人,力气也比女人大得多。   估计小王八起床后会觉得胳膊发酸吧,这也没办法,我也不能干站着挨打。   小小王想打我很正常,毕竟说了一天的话,肯定多少说了点逾越的。   不过我印象中小王八调戏我的时候居多。   “钱都花了,看还不让看?”   “擦桌子是陪玩的业内规矩吗?”   “可我下单时,没想到你服务质量这么高。”   小小王,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以为这种程度的撩拨我反击不了吗?   我也是个写文的人,我有一箩筐的素材库,哪怕语言不够,我还有肢体动作来凑。   但我可一个字也没多说,干站着挨撩,几乎把自己憋疯。   说真的,你给我个机会,让我跟她单独相处,你看看到最后面红耳赤的到底是谁。   但是没等我跟他理论,他就靠在墙上哭了起来:“你为什么要提示她呢?你是想帮她杀掉我吗?就让她是个废物不行吗?那样两个人就都能活着了,那样不好吗?”   我这才想起来,在小王八难过自己朋友少时,我跟她说:“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吗?现在你所表现出的你是你真正的样子吗?你要做的事都是你真心想做的吗?还是说,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迎合某人的期待而已?”   我当时没多想就把话说出来了,说完我就担心了一下小小王要是注意到这番话,会不会反应过激。   现在看来他果然是很在意。   我顿了顿,把他的手放开,他就缓缓蹲到台阶上。   我说:“那怎么办呢,人都是要成长的啊。你也说了近一年来她变化很大,这是因为她本就在不断思考,在逼着自己向前走。我跟她不算同事关系,也不算师生关系,除了‘前辈’、‘后辈’这样的词,我也找不到更加贴切的了。这话是我不小心带出来的,但也是我在我与她的社会关系中真心想要说的。”   他哭得更凶了:“我是不是特别自私啊,我怎么能说出‘就让她是个废物’这种话来啊。怪不得妈妈只喜欢她不喜欢我呢……”   我都忘了我是怎么把他哄好的。   小小王还是有在很努力地调整心态。   这几乎是他“人生”中唯一要做的事——做好为了让这具身体变正常而配合出局的准备。   缓过来之后他不断地说,其实是一样的,都是同一个人,谁来活都是一样的。   然后看着我,试图让我给点回应。   我摊手:“我又不是心理医生,我不懂这个。”   “废物。”他这么骂我,然后拍拍屁股走人,“我回家睡觉了。”   我说:“你上去吧,听到你锁门的声音我就走。”   他步子顿了顿,然后回过头来告诉我:“对了,今天她爱上你了。”   我当时没说出话来。   不过现在想想,如果小小王连小王八的心理状况都能感知,那么他和小王八的人格或许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独立——或者说,可能正在渐渐变得没那么独立。   “他们”真的会变成以小王八为主的同一个人也说不定。   然后白天去面试了,面了三家,薪资待遇最好的是一家外企电商。   但我是真的不想起英文名字,很烦。   --------------------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正文里写不出的小细节:约会第二天小王醒来觉得胳膊疼,以为是拎购物袋拎的,其实是夜里被陈陈扭的。 第89章 6.10-6.12   6月10日   星期一   晴   上午确定了今年团建的目的地。   看了一下没什么意思,就跟HR说我不去了。   他们都很高兴。   下午请假去玩那个剧本杀,有意思的是,就在我去的路上接到了人工客服的电话。   说是付费通道关了,但投诉不能受理,因为网店原本已经关了,是今年四月重新开启的。   我在地铁上稍微查了查,就找到了软件背后的运营商——龙氏企业。   而龙老爷子唯一的孙女,就叫龙思思。   真的太疯了。   我一到剧本杀店里就向思思示意我已经知道她干了什么,她显然是慌的。   这事情如果闹大,就不仅仅是富家千金爱玩的娱乐新闻,而是龙氏内部的管理漏洞,属于社会新闻,甚至可以是法制新闻的程度。   显然她背后的龙氏企业也不会允许我闹大,所以我趁这场剧本杀的私聊时间和思思谈了谈,决定把事情私了。   我把最后一场剧本杀玩完,她把剩下的一单退了。   我不想和龙氏硬碰,她也别再折腾这个网店。   终于这个事情,就这样完全结束了。   今天也尝试了扛推小王八,没有成功。   她把真相完整地推出来了,而且她提到的“尸僵现象”,我是真没想到。   我说什么来着,教会了徒弟没师父。   因为上午工作忙,路上又被人工客服的电话吸引住,然后到了剧本杀场子里也不能抽烟,导致我今天直到散场一根也没抽上。   出了那栋老商场之后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摸了烟出来,但因为小王八就在旁边,我不能抽,忍得手抖。   关于抽烟这个事情,大概是从我刚工作时就开始了吧。   刚开始是觉得压力大,抽一根试试,抽完了没什么感觉,也没上瘾。   后来看涵涵总是趁着和领导一起抽烟谈加薪的事,我也开始凑过去,时不时地跟着抽一根。   到这个时候还是没什么感觉,因为那时候我抽烟只是为了谈事情,只要想不抽还是可以不抽。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天半包成了常事,遇到烦心事抽一根,看涵涵抽烟再来一根。   后来有一天,一个人在家时烟抽完了,又恰好有事要处理没空下楼买烟,我做了一个把我自己惊住的动作——我把手伸向了烟灰缸里那些抽得就剩一点点的小烟头。   那个时候就真实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染上烟瘾了。   我没怎么正视过这个问题,不过今天确实想着,要不趁着这个劲儿把烟戒了吧。   痛苦确实是有点痛苦,炒菜时油烟味起来我都想吸两口,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百害而无一利,真要是抽上了还得从头再戒。   吃完晚饭后看了会书,心神定不下来,看了眼日期——小小王说核物理要外出调研一周,那应该是明天才会回来。   我估计小小王今晚还是会叫我过去,所以不妨早点洗个澡然后过去等着,毕竟在“他们”家楼下我就没心思惦记抽烟的事儿了。   所以我确实去了,当时已经将近十二点。   那个老奶奶还是坐在树下乘凉,笑眯眯地看着我,看起来八卦得很。   但我没想到,小小王没有联系我,也没有从楼上下来。   而是思思的那辆人鱼粉汽车开了进来。   从车后座上下来一人,从眼神可以看出,不是小小王,而是小王八。   我立刻迂回到了小门那边,准备离开——要是被小王八发现我深更半夜在她家楼下坐着,可能会认为我是个变态。   但想想,那个老奶奶已经看到我了,她似乎挺会和小王八聊天的,估计一定会跟她说起我来——小王八要是听说我深夜在她家楼下坐了半天,见她回家又立刻溜走,估计更会吓得睡不着觉。   这么想着,我觉得直接离开也不是办法,于是又走回去。   来到那颗树后不远处时,我已经能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   老奶奶:“丫头呀,你信奶奶不信咯?”   小王八:“您说吧奶奶。”   老奶奶:“那小伙儿对你可是不错嘞,在楼梯口等你等了好大会儿呢,就刚刚才走。你俩今晚错过咯,可不能把这辈子也错过咯。”   小王八:“奶奶您说啥?”   我这心里头跟过山车似的。   我差点就出去解释了,然后发现小王八听不懂N市方言。   之后我站在暗处看她俩在树下打哑谜。   老奶奶指指单元楼的楼梯口,意思是我刚刚就坐在那里。   又摘了小花和小王八一人一朵,说的是我们约会那天一人带一朵花回来,是好事。   然后老奶奶把手握拳,一副要打人的样子,说“这样可不对”。这应该是因为她之前看到小小王想打我被我按在了墙上。   反正小王八也看不明白。   她找个地方坐下了:“奶奶,您觉得他那人怎么样啊?”   老奶奶:“他那个模样啊,是万里挑一的咯。但是烟得让他戒了,不是好东西。”   应该是第一次送小王八回家那天抽烟被看到了,毕竟被小小王骂过之后我就没敢在这儿抽过烟。   谢谢奶奶美言,已经在戒了。   老奶奶:“是个老实忠厚的,值得托付的,一看就不会对人坏的。”   对,没有错,是我。   小王八:“可他太穷了哎,父母离异,下面还得养个妹妹。”   Emmmmmmm……   老奶奶:“多大了?”   小王八:“27。”   老奶奶:“妹妹27都该成家了,你怕啥咯。”   小王八:“是他本人27,他妹妹好像快上大学了。”   老奶奶:“那大学也一下子就上完咯,这都小事,关键是你喜欢不咯?”   小王八:“是喜欢的。”   人生啊,充满了希望。   老奶奶:“那不得咯,那你就不要跟开小汽车的来往咯,喜欢就好好过日子。都说找人家‘图猪不图圈’,你要猪还是要圈嘛?”   小王八:“哈哈哈!要猪要猪,要圈有什么用!”   对,没有错,我就是那头猪。   所以小王小姐,你大半夜的跟龙思思去哪鬼混去了?   *   6月11日   星期二   晴   上班时看见“他山石高二选科讲座”的易拉宝了。   我给小部长留过话,六月上旬易拉宝一定要拉出来,不然活动很可能被新梦想抢先。   昨天事多忘了监督,好在她办事还算靠谱。   处理了一点遗留工作,然后把小王八拎到楼梯间,问她昨晚干嘛去了。   她问我怎么知道她没直接回家,我就用“思思发了朋友圈”搪塞过去,反正她也不会细想。   她说她们去日料店喝酒了。   老天。   她说她就是一时兴起想参加一下,感觉很有意思。   我:你下次要是还有这个兴致,那你找我,我陪你喝。   MD,不装了。   情投意合你情我愿的,有什么好装的。   当时气氛挺好的,不过很快被新梦想的HR打断了,说是让小王八选一下旅游团建的地点。   就是之前在电梯前说我坏话的那个女的,我倒奇怪她为什么也用“小王八”这个称呼。   小王八说,十八楼除了涵涵对她还客气,其他人都这么叫。   那涵涵当然是不可能这么叫她的,因为涵涵大名叫王涵,他也姓王。   然后小王八就投了票,唱票发现新梦想的旅游地点和他山石一样。   所以回到办公室我就跟HR说我改主意了,今年的旅游团建我要参加。   把他们愁得不轻。   *   6月12日   星期三   晴   今天在Z市旅游。   公司租了辆红色大巴,我坐了前排靠窗的座位。   后来部长上来了,说自己容易晕车,想坐窗边,我就把窗边的位子让给她,自己坐在了靠走廊的位子上。   可能因为我在,所以车上气氛压抑了不少,他们都不太敢大声说话。   但是倒是有五个人找我要了晕车药,三个人找我要了塑料袋。   路上听到一首挺应景的英文歌,分享给了小王八。   “很高兴遇见你,你还好吗?   你知道,你很了不起吗?   你让我感受到了很多,我曾经不相信的东西。   但是我顾虑太多,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我很少听这些曲调轻盈的歌,靡靡之音听着容易玩物丧志。   但反正现在这个心境下,我也听不进去什么烟腔、重金属了。   我是真的觉得小王八很了不起,让我受益良多。   我也确实有顾虑,我仍顾虑小小王的看法,或许下次我该正面和他谈谈了。   但是接下来的歌词是什么鬼。   “早上,太阳升起,你和我融为一体。   你的手指穿过我的头发,爱抚着我身体的每一处。   而我早已不知思考为何物……”   嗯,撤回不了了。   那就当是我的美好愿望吧。   在车上闲聊了几句,得知小王八也晕车,所以趁着在服务区给她送了晕车药过去。   临走时小王八提议让我跟新梦想的车走,我说“说得这么轻巧,那到Z市你跟着我玩?”   她定定地看着我说:“好啊。”   完,小王八又得一分。   到宾馆后略作整顿,然后去那种专供旅游团的餐馆吃饭。   小部长头一次面对这类场面,有些坐不住场子,我再次干了部长的活,帮忙拿饮料张罗饭局。   当时新梦想的人也在,我想着吃快点说不定能跟他们一起散场,结果我都坐着玩了半天手机了,其他人还没吃完。   后来实在坐不住了,索性起身先往漂流点走。   赶到时正听见喇叭里说,让大家选择体重相近的人坐同一皮艇,而小王八正一脸茫然地一个人站着。   我就走了过去,用一米八的个子帮她挡住太阳:“你多重?”   --------------------   作者有话要说:   嘴角根本下不去。 第90章 6.12-6.25   总得来说玩漂流是很高兴的,但这个过程中得知了一个让我很惊讶的事情。   涵涵似乎从来没有教过小王八审核方案。   虽说公众号运营本职是写好推文就行了,但如果想升职、加薪什么的,对方案还是要有一定的审核能力——就算不考虑升职加薪,如果接到的是一个“废物活动”的推文写作,那很可能忙了几天毫无成果。   也就是说,如果对方案的优劣没有一个很好的把控,就很难保障自己的推文效果。   在这方面,涵涵脑子里有个庞大的数据库,几乎已经形成了审核惯性。而他的厉害就在于他能把这种审核思路讲清楚。   我在他手下做了四年的公众号运营,零零总总学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六七成,但反正只要涵涵想教,总是可以讲得明明白白,他那种教学系统是我永远也学不来的。   他会因为什么原因不愿意教小王八东西呢?   这么想来,涵涵从一开始就选了个零基础的人来负责公众号,这事情本来就很离谱。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涵涵好像确实说过类似“只能帮你到这儿”之类的话。   他会为了帮我安排个女朋友而特意把人挖进营销部吗?就算是这样,那和他教小王八审核方案也不冲突啊。   当时我心里有了一种设想,所以下午漂流结束后,我去找他求证了。   我说:“涵涵,你是故意想废掉新梦想的营销系统吗?”   当时涵涵也才从皮艇上下来,抽着烟,愣了愣。   但他也没有试图瞒我,很快神色自如:“也不能说是废掉吧。我们的社群足够大,小王能写出优秀的推文,学科老师能规划出严密的活动,设计能做出精美的海报,而我能进行方案的审核。只要有我在,这就是个足够强大的团队。”   我:“你明知道你们校长想把你搞走吧?”   涵涵:“那是他的问题,只要他不作死就不会死。”   我:“为什么一开始选中小王八?”   涵涵:“那个确实是为了你。你知道你今年上半年是什么样子吗?我都怕你哪天想不开从十七楼跳下去。所以我就想起她这个人来了,我面试她时对她的印象可是很深刻呢,清秀、机灵、幽默、家境一般、物质欲望低,可惜那个时候你和丽丽还在一起,不然我当时就介绍给你了。”   我:“你觉得是我喜欢的类型?”   “不是,主要是很适合你。”涵涵看向我,“看看你的笔名,‘安非他命’,与其抱怨人生不安,不如先想想为什么没有安身之处。你总是和一些注定走不到一起的姑娘恋爱,然后每次又因为分手颇受打击。我觉得你应该和更适合你的女孩接触接触,你自己不是也会说,‘门当户对很重要’吗?”   我倒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这事。   我说:“重要可能是很重要,但我早就决定不把它当一件重要的事看了。你知道对于我来说,这句话出处是哪吗?”   涵涵:“嗯?”   我:“是我的初恋,家里挺富裕的。当时我高中,算是早恋吧。是顺其自然地在一起的,谈了大概一星期,她突然说她妈妈发现了,不同意,所以我们就分开了。到这儿算是和平分手,但是她毕竟当时也还小,可能一下子转变不过来,还总是想找我一起吃饭什么的。我想着分手都分过了,就不要搞得黏黏糊糊的,所以没有给她什么回应,结果她就对我说了一句‘门当户对很重要’。”   我:“估计是她妈妈开导她时跟她说过的话吧。如果你听我说过这句话,那可能是自嘲之类的,但我从来也没有真正把这句话当回事儿过。所谓的‘安非他命’也不是抱怨人生不安,而是我决定了要过不安定的人生,风平浪静并不是我的命。”   我:“就像你说的,我交往过的女孩子家境都不错,因为对我来说喜欢就是喜欢,跟家境没有任何关系。我不会被这些东西吓退,就不需要多加了解。你发给我的小王八的个人信息我一眼都没看过,我是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但这跟‘门当户对’没有任何关系,换句话说其实也很难能找到跟我家门当户对的人吧?”   我:“所以你现在能理解我想揍你的心情了吗?你就为了这种事把她一个零基础挖进部门,看着她那么努力地想把工作做好,而你就在这儿掉链子该教的不教?”   涵涵吐了口烟圈,或许他才意识到他根本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了解我:“那你就别想着我是为了报复新梦想,就理解为我懈怠工作了吧;能教方案审核的人本来就没几个,你就当我能力有限,不会教吧。难道上面一直给我加压,想逼着我主动辞职,我还要兢兢业业把工作做得尽善尽美吗?难道我还做慈善,给他们培训出一个专业的营销团队吗?你是正人君子,你做得到,我做不到。”   我看看他,没说话。   涵涵骨子里是有点阴的,我早该想到他在搞事情。   过了一会儿,我说:“‘同性恋卷入夫妻纠纷’那个离谱的说法,是你自己散播出去的吧?”   涵涵把烟拿开说话:“师资部有个被叫做‘磊哥’的人,想升部长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向我打听绿帽男闹事那天的事儿,我就误导了他一下,所以应该算是他散播的吧——你不报警不也是想借机走高速吗?给我蹭一波不过分吧?”   我:“所以你们公司找你谈解除合同了吗?”   涵涵:“他们现在暂时还不敢。得等述职结束了,他们确定营销部人才济济,觉得有我没我都一样了,才会开始跟我谈这些。所以接下来那场述职对我来说可是很重要呢。”   我:“你简直有病,搞这么多花花肠子,怎么没累死你。”   涵涵:“他山石找你聊过了吗?”   我:“聊了。我都面试了三家了,以后可能去外企电商。你呢?以后继续在N市玩,还是回A市继承你家的房地产公司?”   涵涵:“回家,少爷我玩累了。”   所以晚上我约小王八散步了。   因为我之前跟她说过,做好公众号运营不失为一条好出路,但现在我得更改一下这个说法。   涵涵把新梦想的营销团队废了,听这意思之后新上任的应该是那个“磊哥”,完全是个门外汉。   也就是说小王八必定会经历一段生不如死的工作时光——她作为身处其中的人,必将亲身感受新梦想在失去涵涵之后的全盘崩坏。   之后她在营销部肯定也干不久——哪怕干久了也学不到东西。   这就决定了她以后很难能吃营销这碗饭。   而这一切的起源是涵涵这个神经病想把她介绍给我,这么一想,我就觉得特别对不起她。   所以趁散步时我旁敲侧击了一下,提醒她全职写作可能也不失为一条好出路。不过她暂时没那个想法,我也就没再多说。   路上HR打了第二通电话过来,依然没有谈妥,但这次我明确说了,再逼我就劳动局见。   *   6月13日   星期四   晴   凌晨四点小小王来找我了。   他说小王八熬夜写推文了,刚睡下。   所以他没有很多时间,很快就得回宾馆去。   从他说的话来看,他果然对小王八的心理感知更强了。   他先是问我是不是爱上小王八了,我说是的。   他一个劲地摇头,说我这样让小王八很痛苦。   他说小王八虽然很喜欢我,但是很坚定地认为不能和我在一起,她不敢告诉妈妈自己要和这样一个人交往,也无法对这段感情张久地负责,所以她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我说那不是很好吗,那你就不用担心她被我骗走了,这么看来她头脑很清醒啊。   小小王愣了愣,似乎被我说服了,很快就回去睡觉了。   我觉得还好,当时倒也没觉得很难过。   这没什么,只能说明小王八考虑得长远,没有把恋爱当成谈着玩玩,是真心想要负责的。   而“听话”也是她的初始性格,女孩子听妈妈的话可以避免受到很多伤害。   倒是我应该感谢小小王告诉我这个信息,让我知道她暂时并没有承担这份感情的能力。   那么我也不必去把这层窗户纸挑明,让她陷入两难。   如果她最终决定将像对待过去的那十年暗恋一样来处理这段感情,那也没什么不好,我只祝福她早日走出去。   就是会有这样的人啊。   只要她过得好,便足以让人相信世界是美好的。   今天是没有见到小王八的一天,现在我在返回N市的路上。   *   6月24日   星期一   阴   今天交接了合同解除手续。   临走去和小王八说了一声,她当时正在准备上课,看起来还真像个老师。   6月25日   星期二   阴   正式入职了。   果然让我起个英文名字,头疼。   我的岗位又不需要和外国人交流,为什么我得天天听中国人叫我“David”、“Jack”,为什么我得称呼同事为“Judy”、“Angel”?   不是说我有多排斥西方文化,只是这种无意义的行为让我头皮发麻。   Judy又过来了:“Hi,你的英文名字起好了吗?”   我:“我能就叫陈晨吗?”   Judy:“Why?好歹起一个嘛,万一和老外有沟通呢?”   我:“那我就叫wolf吧。”   这样就没几个人会用这个名字叫我了,因为会很像是在学狗叫。   晚上接到小蕾的电话,高考分数出来了,A大没问题。   --------------------   作者有话要说:   小细节:   ①旅游团建的第二天小王八睡了一天,因为前一天夜里她几乎没怎么睡觉,小小王跑出来了。   ②涵涵家很有钱的事情有过暗示——小王刚认识涵涵时,涵涵工位上有文玩字画。   【注意】三章连更,后面还有两章! 第91章 6.26-7.7   6月26日   星期三   晴   岗前培训部的部长是个傻逼。   鉴定完毕。   我是带经验上岗的,不用接受岗前培训。   营销部长直接给了我材料让我自己学着看。   但我的工位离岗前培训部的会议室很近,而且他们会议室还不爱关门。   昨天就听他哼哼哈哈地训斥新人训了一天,其实也没训什么实质的,只是不想好好说话而已,全程耀武扬威。   不关门可能是让大家都听听他有多威风吧。   今天他问那些毕业生新人有没有什么问题,可以随便提问。   有个小姑娘问了一句:“请问员工宿舍限电吗?限多少瓦?”   培训部部长:“呵,你问我一个文科生这种问题?那我真没法回答你。大家说是不是?我给你们培训的第一天就说了我是文科生吧?没必要问我这种问题吧?”   我实在没忍住,起来去给他关门。   他可能看我也是新来的,语气不大客气:“干什么?我说让关门了吗?”   我:“太吵了,全听你在这嚷嚷,办公室就没法干活了。”   他声音更大了:“你嫌我吵是吧?那岗前培训你来带,来来来,你带,我看你怎么不吵。”   我:“你要真是认真做岗前培训也就算了,关键你说的都是什么鬼话?别什么帽子都往文科生头上戴,文科生是文科生,智障是智障。”   完,工作第二天就没忍住。   另外我最近的歌单好像越来越离谱了。   我其实很不想让人知道在我一本正经地工作的时候,耳朵里听着小甜歌。   但是现在让我听《恋爱循环》,我可能都听得下去。   *   6月27日   星期四   晴   左边工位的小伙子跟我打招呼,看起来过于自来熟,令人害怕。   他老冲我学狗叫,半天我才反应过来是在叫我。   有点烦,这英文名还能改吗?   他说他叫“Thomas”,是售后部的。   售后部全员工位都离岗前培训会议室很近,苦其久矣,所以他们很感谢我昨天去会议室骂人。   另外他们一致觉得我特别适合做售后,问我有没有兴趣。   我:“没有。”   Thomas:“别这么坚决嘛!而且你做新媒体的话,对公司的运营机制也得有了解的,我们公司售后特别强大,要不你今晚跟上门试试看?就当是为了写篇吹售后的推文?”   小伙子口才可以,把我说动了。   我真的是抱着学习的心态,跟着他一起去了客户家。   可这叫什么事?   用了十六年的洗衣机坏了,让我们赔台新的?   我没有想帮公司省钱的意思,但这属于是讹钱了吧?   那个小伙子,Thomas,也是够呛,只知道一个劲儿地道歉,好言好语的,被骂得点头哈腰。   我:“电器本就有使用年限,十六年早就过了年限,早就该换了。你这个机器坏了和我们公司一点关系没有,根本不在‘三包法’赔偿范畴内。”   客户:“再怎么坏也不能漏水吧?你看我这地板都被泡成什么样了!”   我:“瓷砖能被泡成什么样?”   客户:“哎你什么态度,我叫你们上门是让你们解决问题的,你们售后要是这个态度,那我得找媒体曝光你们!”   我:“但是现在这就不是我们的问题,一台洗衣机能用十六年,这得是什么质量?你这是找媒体曝光还是帮我们打广告呢?我就明白地告诉你,一分钱都不可能赔给你的,你爱找谁曝……”   Thomas一把把我拦住:“哥,哥,算了,算了。”   然后Thomas上去唱白脸,满嘴的“您也是我们十六年的老客户了”,“我知道您当初是因为信任我们才选择我们”,“您也知道不是我们机器的问题,所以从客户关怀的角度讲呢,我们只能给您出具这样的赔偿措施,您来了解一下哈”。   最后赔了点钱了事。   Thomas很高兴,他说把赔偿压在了领导能接受的范围内。   行吧,随他了,反正是他的工作。   出来时是23点。   Thomas说请我吃烧烤,我说太晚不吃。   说请我喝两杯,我说太晚不喝。   他递了根烟过来:“那抽根烟可以吧?”   我:“别让我看到这玩意儿,我刚戒掉。”   *   6月29日   星期六   晴转雨   今天小王八发消息骂我是狗,稍微想想就知道又玩剧本杀去了。   玩的是一个七月半活动本,可见胆量见长。   说起来,小小王很久没找我了,难道是已经消失了吗?   之前我还想过是不是因为有我在,所以小王八才喜欢玩剧本杀,看来不是,我不在她一样玩得很开心。   但是跟她一起玩的毕竟不是什么正经人,所以我估摸了一下时间,去楼下接她。   看到了老商场的拆毁公告,估计过阵子就要被爆破了。   接到小王八之后,我把我以前的网杀账号给她了,这样以后想玩还可以手机上玩。   小王八疑惑我为什么对她这么好,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   我当时想的是——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对于她被挖到十八楼工作这件事,以及她未来即将遭遇的令人痛苦的工作时光,我确实觉得挺对不起她的。   但是小王八,旅游时带你玩,晚上约你散步,辞职临走时专程告诉你,接你回家,送你游戏账号,都不是因为抱歉。   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特别喜欢。   哪怕不结婚都行。   所以我告白了。   我长篇大论地告诉她她有多么好,说完整个人都痛快了。   不过我说我对她没有占有欲,只是因为明知她给不了我回应,不想她为难而已。   实际上怎么可能没有呢?   我当然幻想过和她在一起的未来。   住在同一个房子里,每天早晨起来能见到,她当个全功率码字机就好了,我一定早下班回家给她做饭。   毕竟家务谁都能做,文只有太太一个人可以写。   *   7月6日   星期六   晴   售后部的部长找我了,说希望我加入售后,他们刚好缺个适合唱红脸的。   售后的工作内容我倒是适应得很好,但还是要考虑就业前景,另外这么一来的话我之前的公众号运营工作可能会荒废,我得想想清楚。   有点纠结。   主要是他们给得实在太多了。   小王八要述职了,约了明天给她讲PPT。   告白完之后第一次见,忐忑。   *   7月7日   星期日   晴   昨夜小小王又找我了,原来他还在。   他抱着我哭了很久,看样子已经顾不上我表白的事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当时明确说了以后还是做朋友,他很满意。   他说,现在就算小王八白天工作很累,他也没法出来了。   以前小王八从来不能在夜里有清醒的意识,但是前几天她已经能在夜间自如地醒来,这意味着小小王开始失去夜间对身体的绝对掌控权。   而且不管是遇到丧事场合,还是玩了剧本杀恐怖本,她现在都能做到安睡一夜,小小王根本没有出来的机会。   据他所说,他今天之所以能出来,应该是因为小王八对工作的焦虑——她从来没有做过述职,心里一团乱麻。   我几乎算是陪他在楼下坐了一夜,就像最后一夜那样。   我一直觉得他就是小王八身体里的小精灵,用一种无厘头的方式守护着她,虽然有时刻意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其实软弱又好糊弄。   我不是心理医生,对“他们”的事并不了解,但是从我目前观察到的情况来看,我更愿意相信这不是一个人格的消失,而是两个人格的融合。   他们只是“小王”的两面而已,小小王是想要反抗母权但不够坚定的那一面,而小王八是逆来顺受但不懈求索的那一面,在小小王不断消失的同时,小王八的反抗意识、个人意识也越来越强烈。   如果小小王现在已经可以感知小王八的心理活动,那么小王八可能也在加深对小小王的感知——或许她已经能看到小小王夜里看到的东西,只不过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我不想平白地给小小王什么希望,但是就我观察到的现象来看,我觉得这是有理论支撑的。   我说:“想点开心的。或许能你们融为一体之后,等你不再认为自己是独立于小王八之外的人格之后,你就能感觉到妈妈的爱了。小王八所拥有的一切你也都会拥有——就像你找了个代打把号打到了高阶状态,然后直接接收,想想还是有点爽。”   他再次扑进我怀里,鼻涕眼泪一通乱抹。   后来他不哭了,也不回去睡觉。   他开始顺着我的思路往下想:“所以我也可以去上班,可以去和人打招呼,可以和妈妈通电话吗?”   我也不知道我哪来的自信:“可以的,到时候你们就是一个人格了,没有什么你啊我啊的。不过相信我,你不会喜欢上班的。”   他看起来有点高兴:“那我到时候要吃烧烤,吃火锅,去很多很多好玩的地方。”   我认真记下了他的要求:“可以啊,都随你。”   然后一夜没睡的下场就是,白天教小王八做PPT时困得想死。   喝一大杯咖啡都没用,大致讲了讲框架之后倒头就睡。   不过感觉没睡多久,就有人碰了我的手。   我睁开眼睛,看见她正一本正经地盯着屏幕,手覆在我的手上,那手心烫得吓人。   我:“你干嘛?”   小王八:“耍流氓。”   然后我的手就被里里外外摸了个遍,摸得我半边身子都酥了。   仅存的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这样,这里是咖啡厅,是正经地方。   于是我把手拿开,换了个方向睡。   我说:“等你做完,让你摸个够。”   2019年7月7日,我们在一起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一波【收藏此作者】!   另求一波【预收《末世文科生》】!是末世系列的下篇,但不看上篇也能保证看懂,是同一世界的独立故事!   哪怕想先看上篇,也请一定将《文科生》一并收藏,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求求) 第92章 【《末世文科生》预计十月上旬开】   7月10日   星期三   雨转晴   死里逃生啊。   昨晚被小小王叫了过去。   从我和小王八确定恋爱关系那天他没立刻找我来看,他对身体的控制已经十分微弱了。   那么他这次能够出现又是为什么呢?昨晚睡前小王八又想了什么?   昨晚我们一如既往地坐在台阶上,小小王很激动,不停地让我和小王八分开。   他说小王八已经决定要把恋爱的事告诉妈妈,而且她是真的奔着结婚在恋爱。   他说昨晚小王八心里很忐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设想,这样下去妈妈也会很受伤。   我说:“可你对我不了解吗?我不觉得我是个很坏的人,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们的妈妈接受我。”   他用力地摇着头:“你没有不好,只是不能和她在一起。你不知道,我妈妈很凶,想法很坚定,她不会接受你的,永远都不会,她会对我发火的,她会骂我的……”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愣了一下,因为最后两句分明已经在用“我”来代指小王八。   他似乎被吓到了,立刻起身上楼去,然后锁起了门。   当时是2:45。   我等了他十五分钟,他没有再出来。   我想着可能是睡下了,于是打算离开,但是刚走出楼梯道,我就看见小小王站在楼体旁边那个危险的窄台上。   他穿着睡衣,但脚上踩着运动鞋,似乎打算跳到对面的平房上。   我当时都吓蒙了,喊了一声:“你干什么!小心!”   然后他就已经跳了过去。   我立刻向平房那边跑过去,他也从一盆花盆后面探出脑袋。   我说:“你别动,我想办法帮你下来。”   他看起来已经魔怔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是我这辈子唯一能为她们做的事,却还是失败了,我什么都做不好……”   然后我眼睁睁看着那盆花被他推了下来。   我躲了一下,但没完全躲开。   醒来时是被雨淋醒的,脸上有黏糊糊的血迹。   我趴在地上试了试,手倒是还能动,所以我自己打了120,又给涵涵去了电话。   当时风很大,还打雷,我生怕电话那头听不清我报的地址。   但好在,再次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了。   医生说我没什么大碍,给我打了一针,我很快又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除了后脑勺疼没别的感觉,涵涵说让我给小王八回个电话,他去买饭。   所以我给小王八打了电话,她说她已经在楼下了,马上上来。   我用那三分钟时间编了一套天衣无缝的剧情,成功让她相信我是半夜去工作然后因为风太大意外被砸晕的。   我不知道在我晕倒的时候,小王八的大脑经历了什么,反正听完我这套剧情之后,她整个人都有点颓。   怎么,是嫌剧情不够刺激吗?   芝士蛋糕很好吃,小王八叹了口气。   小王八:“以后这些事情多跟我说一说吧。”   我:“哪些事情?”   小王八:“工作上的事情。”   小王八:“就像在工作中遇到了什么人,跟谁闹矛盾了,跟谁关系好,领导又安排什么糟心事了之类的。一方面算是解压,另一方面,也让我对你的生活状态多少有点了解。”   我吃蛋糕的动作一顿。   不行,怎么会这么可爱,一个人皱着眉头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满脸都是担心。   我何德何能啊。   小王八还是自顾自说着:“你知道这次的事儿在我听来有多诡异吗?半夜三点啊,在我家小区啊,被砸得人都昏了啊,你知道我……”   我都快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只看见她的嘴唇不开心地一张一合。   算了,不忍了,这是我女朋友,我矜持什么。   我冲她背后叫了声“涵涵”。   她果然立刻回头看去,又疑惑地转回头来。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我就已经亲完了。   吃完晚饭涵涵送我回家,小王八好像也想跟来,但我怕万一半夜小小王又冒出来,说不定要拿刀砍死我。   所以还是让她回家去了,叮嘱了她记得拍出租车的牌号。   *   7月17日   星期三   阴   好久没写日记了,在家趴了四天,周一开始上的班。   今天涵涵和新梦想解除了合同,晚上我们还有其他几个以前公司的朋友一起吃了饭。   明天他就要回家继承家业去了。   我有伤在头,就没喝酒,难得作为一个清醒的人看其他人醉。   和他们一起工作的那几年,是我逐渐从抗拒不安,变得接受不安的过程。   从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变得逐渐有些经济实力,这个过程中我始终觉得内心不够安定。即便是工资最高的时候,我还是担心有朝一日跌入谷低,还是觉得赚多少钱都不够,心里就这么畏惧着,完全是个精神上的穷人。   但现在我觉得自己稍稍像了点样,终于有了那种稳稳地把心放到肚子里的感觉。   所以说真正的安全感其实也不是钱带给我的,观念的改变才是最重要的。   最后我们共同举杯,为涵涵送行。   同时我的手机震了两下,打开一看是Thomas发来的消息:哥,公司内部员工现在买烤箱有折扣活动,要我帮你申请留一台吗?   我:要。   *   7月23日   星期二   晴   今日大暑,热啊热啊。   小王八好惨啊,在酒囊饭袋手下干活。   今天约好了请她吃火锅,不过因为她加班硬生生推迟了两个半小时。   我是等得一点脾气没有,毕竟她这么惨还是我跟涵涵害的。   之所以老请她吃火锅、烧烤什么的,是因为这也是小小王的要求,不过考虑到为健康着想,还是要给她节制一下。   说起来自打上次砸完我之后,小小王就再也没联系过我了,小王八最近白天情况这么复杂,他都没有出来的机会吗?   八点半时小王八结束了加班,从出了写字楼开始就一路向我跑过来,一下子扑进我怀里。   当时我愣了愣,因为那个姿势和小小王扑进我怀里哭时简直一模一样。   所以我想,他们应该是彻底融合了吧。   *   7月29日   星期一   晴   不犹豫了,转售后了,售后的人真好玩。   小王八今天提辞职了。   不容易啊,忍了快两个星期了。   为了庆祝她辞职,决定等她办完交接手续,请她去新街广场吃烧烤。   *   7月31日   星期三   晴   今天小王八完成了工作交接,正式从新梦想离职了。   而且她成功地和网站签上了约,可把她高兴坏了。   晚上请她吃了烧烤。   还有,不用藏着掖着,想撩就撩的感觉,真好。   *   8月7日   星期三   晴   今天七夕。   给小王八送了电脑和键盘,方便她打字。   话说我有点后悔把网杀账号给她了,她几乎是有点沉迷,美其名曰可以找灵感。   她最好是给我写个剧本杀文出来,不然我不会信她的鬼话。   小王八送了我一个蓝牙耳机,很实用,我很喜欢。   不过让我觉得意外的是,之后她又递过来一个牛皮本子。   我:“为什么要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小王八:“啊?有多贵重?这是我以前的学生送的,说是辩论赛的奖品,我想着我字太丑了,不如你来用。”   我指着牛皮本子上的限量款商标说:“你知不知道这本子没个两万块钱下不来?”   小王八:???   *   9月1日   星期天   晴   今天帮小王八搬了家。   N大的宿舍楼在暑假里翻新了,环境好了不少。硕硕为了省下一笔房租决定回去住校,所以她们退租了。   我找了离公司比较近的公寓,提前搬过去做好了打扫、除湿、除虫工作,今天把小王八也接了过来。   快乐。   *   9月23日   星期一   雨   今日秋分,天气开始冷了。   看到新闻说“龙氏企业”的日方股东撤资了,整个龙氏摇摇欲坠,龙老爷子重病。   这么大一个企业就这么走到了破产边缘,不知道救不救得起来呢。   反正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不打算再关注了。   *   2020年   1月18日   星期六   阴   最近新闻有点吓人。   戴好口罩吧。   *   4月10日   星期五   晴   真是个好天气,都熬过来了。   这场灾难对很多行业影响都挺大,尤其生鲜水产类。   今天新闻看到“钟氏水产”那么大的企业都倒闭了,世事无常啊。   愿世界早日恢复不用戴口罩的状态。   --------------------   作者有话要说:   ① 本文到这里就结束啦,基本上所有人的结局都有了!   最后的番外因为都是想好的,不用过脑子一直码就行,所以感受了一把啥叫码字码到手背发涨——所以我手速是真的快,我就是脑子慢。   (羞答答求长评,没有也可,一句话评论也是爱!)   另外希望大家给文评个分,超过100人评分的话可以上榜,就可以有更多人看到这篇文啦!   ② 小王的小说套用了我的另一篇完结文《末世研究员》,男主和陈陈有共通点(傲慢严厉一身正气),女主的话会更像硕硕一点(毕竟是小王的拉郎作品),总之欢迎去看看呀。   ③ 下一篇文《末世文科生》求个预收(球球了,这对我很重要),大概10月上旬开(可以收藏一下作者,开坑会提醒),是《末世研究员》的续篇,同一世界观,不过是完全独立的故事,上篇看不看都能看懂。   天才渣苏勇敢赤诚女大学生×误入歧途的上尉先生   暴躁狡猾的小羊×纠结温柔的老狼   “如果做一条走狗使你感到痛苦的话,   或许你可以选择和猎物一起逃亡。”   ④ 接下来会做好入v、上千字榜、上完结榜等后续工作,请大家不要担心~~(围脖@老天鹅啊33,会发布后续数据和作者的逼逼叨,欢迎关注)   最后,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有的亲亲每次我一发文就很快评论,几乎不落,作为一个没能“连载v”的文,我真的特别需要这个,谢谢!感谢每一个收过藏、点过击、评过论、浇过水的亲亲,谢谢你们支撑着我一路更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