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护金枝》   作者:枝芍   文案   流落在外小可怜、要牵牵要抱抱的前朝公主×护送公主的寡言内敛幕僚臣子   前朝覆灭,她身为公主被千里追杀   她曾饮泥水、与乞丐争食,装疯卖傻只为活下来   他是皇兄的幕僚,是他,将她从乞丐堆里带出来,洗去污秽换回华裙。   她担惊受怕很久,被护送的途中总觉得有人会突然杀她。   小公主浑身散发着不安,而他沉默寡言武功高强,护了她好几回。   于是小公主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靠近,想要在他身上汲取安全感。   可他不动声色的后退,被拒绝的小公主日日哭得泪流满面。   随行大夫说,再哭下去会瞎的。   他承诺过太子会将她安全带回去。   于是…   男人一步步退让,沉默着由她扯着袖子,由她牵着手,也由她依赖的抱着…   #   在他救了自己之后,也不知是因为他武功高强,还是因为他内敛沉稳的模样太让人安心   简而言之,她赖上了他   她病态的觉着,在回京之前,只有他一心一意的护着自己,她才能安全回到皇兄身边   护送途中她一直不安。   走路要小心翼翼的眼巴巴的盯着他看,直到他同意自己牵着之后才作罢。   坐马车要他守在外边,不然就浑身发抖。   后来途中几番刺杀,她被吓得更病态了。   要赖在他怀里哭,要牵着他的手才能睡着。   她就仗着皇兄的嘱托,一步一步赖着他。   #   也不知是不是退让会成为习惯,   护送她的路上,   她时常被惊吓哭着搂着他的腰,后也他曾软了心温柔低语   可为何回到了她皇兄身边之后,小公主就突然不需要他了?   #   但他能成为她皇兄的幕僚,又岂是这么好摆脱的。   后来,他将同别的男人说笑的公主强势带走   禁锢着怀中抱了无数遍的姑娘,男人面上依旧是那般不言苟笑的模样。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怀中姑娘抖了一下,他却笑着在她耳畔危险道:“不是说,臣不抱着您就害怕?”   “公主想用完就丢?”   #小可怜公主x内敛臣子   #这次的女鹅会一点点作喔!可能会有点点病态的没有安全感!再加上一个皮肤饥渴症嘿嘿   #依旧是公主系列之一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长宁,燕时嵘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一步步的退让导致心也栽了进去   立意:要相信光 会有人带你走出黑暗 第一章   融城   收容难民的城西难得有些热闹,穿得破破烂烂的难民们捧着碗,惶恐又感激的排着队等待施粥。   融城有一名为荣礼的富绅,乐善好施,瞧见从尹州来的难民可怜,于心不忍大开粮仓施粥。   施粥的地方排起了长队,而荣礼本人拿着大勺子给难民们分粥。   男人已年近半百,一张脸上五官端正甚至算得上有些凶相,但他瞧着难民的眼里流露出的满是不忍与同情。   荣礼从前也逃过难,自然知晓难民活得有多难,就比如眼前颤颤巍巍伸出碗的老婆婆。   本该儿孙绕膝享福的年纪,却因天灾人祸被迫跟着逃难,别说享福了,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上都有些脏。   荣礼给了满满两勺粥,不忍的别开了头。   他能帮一个,却不能帮所有难民,能做的也只有施粥让难民们好过些了。   荣礼饱经风霜的脸耷拉了下来,心底直叹气。   若是姜皇在位,大批难民定能迅速得到援助…   可惜半年时间,早已改朝换代。   他一颗心沉了沉,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双柔嫩的手。   …即便沾着泥尘,却也难掩曾经养尊处优。   荣礼倏然抬起头,入眼便是一张脏兮兮的小脸。   小姑娘穿着缝缝补补过的衣裳,露出来的脸和肌肤皆是灰扑扑的,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极为吸引人。   像是在灰暗中唯一明亮的鹿眼。   荣礼莫名一怔。   “…可以、可以给我一点粥吗?”   小姑娘声音若蚊,像是不太好意思开口,但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这才小心翼翼似的开了口。   荣礼倏然回过神,压下那一丝熟悉的感觉,心中微动,给她打了整整一大碗的粥。   姜长宁眼底可见的喜意,她眸间亮起了光,因担忧生着病的蝶衣姐姐,她扭头就要走,走前还不忘扬了大大的笑朝荣礼道谢:“多谢大善人的粥,愿您事事顺意,平安喜乐。”   明明如同普通姑娘家一样稚嫩软糯的声音,□□礼却闻言眉眼一怔。   这难民窝里,怎会出现这般矜贵的语调。   像是京城贵人们才会说的调子。   莫名想起府中那封匿名的信封,荣礼眉头微锁,再抬眸,方才小姑娘站的位置却只余一片空荡。   ……   难民住的破庙之中。   姜长宁身形单薄,难以跑过其他难民,所以待她捧着一大碗粥小心的进来时,破庙中早已喝完粥的难民们都朝她看了过去。   与其说看她,不如说在看她手里的粥。   那般不加以掩饰的觊觎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姜长宁浑身抖了抖,小扇子似的眼睫颤了颤,低了头快步跑向角落。   枯草垫着,盖着的破旧的衣服之下,年纪与她相仿的小姑娘拧着眉头躺在那。   姜长宁担忧的走近,小心翼翼放下了粥,这才轻柔的将人唤醒。   “蝶衣、蝶衣姐姐?”   昏睡的人缓缓转醒,在瞧见唤醒自己的人是她之后,拧着的眉头这才松了些。   “粥打回来了?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说着,瞧着身姿纤细的两个姑娘警惕的看向了破庙门口。   那边围坐着三个高大的壮汉,脸上疤痕加上倒三角的眼,怎么瞧都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逃荒还能这般高壮,可想而知他们从其他难民手里抢了多少粮食。   从外面端着粥进来的人,路过他们时皆会下意识低下头避开目光,亦或是直接捧着碗将粥一饮而尽,免得又被抢了。   “没有,他们今日出奇的安静。”   姜长宁摇了摇头,眼底的疑惑不掩。   往日除非他们吃饱喝足,否则绝不可能不抢旁人的粮食。   “…小心些,我总觉着他们不安好心。”蝶衣对上了那三人瞧过来的视线,虽是生病身体虚弱,却仍是不服输的凶狠的瞪了回去。   “好,今日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哪也不去。”姜长宁捏紧了她的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底满是担忧。   若不是她,蝶衣姐姐也不必同他们杠上。   起因是她初混入难民中,只顾着将表面的肌肤涂黑,谨小慎微的跟着难民走着,但只是一晚,蝶衣便将她拉去了一旁,起初她还有些警惕,却反而被蝶衣提醒她不小心露出手腕的雪白肌肤。   那时她抬起头,恰好撞见了蝶衣眼中的关切。   她们年龄相仿,对视的眼底带着互相能看懂的隐忍。   像是藏着秘密的一路人。   于是从那天起,她与蝶衣为伴,在难民中互相扶持。   但难民群里,她们这样年纪的姑娘何其艰难,没几天,就被那四个恶人盯上了。   起初是粮食被抢,再后来是言语露骨的放肆调戏。   姜长宁自小锦衣玉食的长大,就连伺候她的皆是识文断字之人,从未听过这般污言秽语,气得小身板直发抖。   而蝶衣更是直接,咬着牙在他们向她伸过手来时,直接拎着旁边的长凳砸了过去。   那人当场头破血流,自此后,恶霸四人便成了三人,他们看她们二人不爽,却忌惮于蝶衣那股狠劲一直没有再次对付她们。   可今日他们实在安静得过分,恰逢蝶衣生病虚弱,他们斜斜看过来的目光总让人觉得在谋划些什么不好的事。   蝶衣面对她担忧的目光,暗暗捏了捏她的手,姜长宁默契的低下了头。   “我给你的小刀一定要贴身收好。”蝶衣贴着她的耳畔说着,同时也努力压下自己心里的拿分不安。   两个穿得灰扑扑的姑娘互相对视一眼,压下眼中的神色,忌惮的注意门口的恶人。   ……   “就那两臭丫头,咱们收拾起来不是轻轻松松?”   “对啊老大,我们为什么要忍这么久!”   “别嚷嚷,那个叫蝶衣的有点本事,老四死在她手上就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现在她病了,另一个丫头护不住,今晚咱们就将她们收拾一顿丢出去。”   刀疤男盯着角落里那两道纤细的身影,露出了个阴恻恻的笑。   这俩丫头都有古怪,那些难民们看不出来,但他曾经给大官家里做过护卫,虽然因为手脚不干净被赶走了,但也见识过不少贵人,这俩丫头绝不是平民百姓。   啧,他罗大勇就一普通人,竟也能尝到贵小姐的滋味,这辈子算是值了!   .   晚上   破庙陷入一片漆黑,不少人捂着咕噜噜直叫的肚子忍着饿。   姜长宁与蝶衣也是如此。   一整日就喝了半碗粥,就算是不动躺着也还是饿得不行。   过了一会,姜长宁被身边的人给吓醒了。   贴着的肌肤烫得不行,她倏然惊醒,伸手贴向蝶衣的额头。   烫得吓人。   姜长宁慌了神,翻身坐起来想将人摇醒,“蝶衣、蝶衣你醒醒,不能睡…”   白日里蝶衣还能撑着醒一会,如今只闻耳畔她担忧着急的唤声,却昏昏沉沉陷入昏迷。   落入这般境地,连药都没银子买。   姜长宁但曾听太医说起过,若是放任不管会烧坏脑子的。   水…   得找些凉水来。   破庙门口好像有一口破井。   她从袖中掏出帕子,转身快步跑了出去。   动静有些大,惹得不少入睡的男人低骂一声。   而门口边上,刀疤三人则是同时睁开了眼,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对视了一眼。   “走!”   .   破井里的水很浅。   姜长宁没有打过井水,到了最后咬紧了牙急出了一身汗,这才终于能将手帕浸湿。   明眸皓齿的姑娘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心中刚松一口气,突然破庙里传出一阵动静,伴随着一声咒骂,破庙里的难民慌乱的推开门跑了出去。   “这是…罗大勇的声音!”   遭了!蝶衣姐姐!   姜长宁眸子缩紧,拿着浸湿的帕子跑向破庙,可却被人群挤得险些跌倒。   她忍着焦急挤出了人群,破庙里,入眼便是跪倒在地上还要强撑着拿着刀子与三个恶人对峙的蝶衣。   “蝶衣姐姐!”   姜长宁吓得六神无主,慌乱的哭着想跑到蝶衣身边,“你没事吧?对不起,我见你发热了,出去打水……”   “闭嘴!快跑!”   蝶衣强撑着力气朝她低吼了一声,昏昏沉沉的状态让她使不上力气,她不甘,却也知晓这回真的栽在了三个难民手上。   被吼的姜长宁愣在原地,下一刻却在罗大勇三人笑嘻嘻的目光下扑在了蝶衣前面。   “我不要!”   若不是有蝶衣姐姐,一路上她早就被人欺辱着占尽了便宜,又岂会这般顺利的走到现在。   大不了…   大不了一死了之。   沾过了水,灰都被水洗掉了,她白皙的手腕露了出来,罗大勇三人瞧着面露垂涎之色。   “哈哈!果然,我就说你们这俩丫头不寻常!”   蝶衣生着病,姜长宁对他们压根没有威胁,罗大勇笑得脸上的刀疤都在颤抖。   “行了,咱哥儿三来分一分,这丫头归我,病的那个你们俩出去玩。”   罗大勇对面着蝶衣的刀尖,丝毫不惧的分配着。   “啧,出去干什么呀,一起更快活吧哈哈哈!”   “废话这么多干什么!带着那丫头出去!”   罗大勇磨磨牙,没好气的踢了他兄弟一下。   这些贱民懂什么,这丫头肯定是个小姐,等他吃干抹净,教训好了再当他媳妇,他们老罗家可从来没有人娶到过小姐当媳妇!   “行嘞。”   两个小弟嗤笑一声,嘻嘻哈哈的去了蝶衣面前。   “这小刀多危险啊,来,咱兄弟给你收着。”   他们伸手想抢过蝶衣的匕首,蝶衣白着一张脸反手一划。   血蹦了出来。   “嘶!你这死丫头还敢伤我!”   被划伤那人横了她一眼,与另一人怒气冲冲的将蝶衣按倒在地上。   男人的力气本身就大,加上蝶衣如今生着病,她被按着没法反抗。   三个恶人说着下流的话。   姜长宁红着眸子,脑子一片空白,本能从怀中掏出了匕首胡乱的刺了过去。   她满脑子的屈辱与委屈,一边哭一边胡乱的挥动着匕首。   趁三人不防,还真给她划中了不少刀。   但他们总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三人被激怒,罗大勇仗着高大威猛,劈手夺掉她的刀,反手给了她一耳光。   “啪——”   周遭一切都静了下来,唯独耳朵嗡嗡的响着。   姜长宁被一巴掌掀翻在地上,捂着脸呆愣得连泪都不掉了。   她…她可是长宁公主——   那一瞬间,天地在她心底都暗了下来。   “要挨打才老实是吧!”   罗大勇在她面前蹲下,威胁似的掐住了她的脖子。   力道很大,大得她喘不过气来,甚至觉得自己要死在这个破庙里了。   被人掐着脖子被迫窒息,她自然也不知另两人是何时将蝶衣带走的。   耳朵里嗡嗡的听不见声音,她只能木着一颗心,眸光厌恶的看着罗大勇脸上可惧的刀疤,还有那张凑近的丑陋的脸。   若换作半年前,伺候她的宫人若是这般面容,大太监该被她罚惨了…   姜长宁出神的想着,如今她已经被掐得没了力气,眼皮缓缓的落下…   可惜没能再见皇兄一面——   不过,她能比皇兄快一步见到父皇母后,也算是唯一的幸事了…   希望在下边不用再过这样的苦日子了。   粗布之下,姑娘纤细的身姿缓缓软了下去,罗大勇见状慌了神,他还没用什么劲呢,怎么一副要死了的模样。   还没等他松手,破庙的门被人一脚踢开,随之而来的还有擦着他的脸飞过去的剑。   脸上血缓缓流了下来,被吓傻了的罗大勇惊恐的松了手后退。   “你是什么人!”   伴随着沉稳的脚步,来人一身烟墨色的圆领袍,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眸光浅得不带情愫,他看也不看罗大勇,握着剑鞘直径朝姜长宁走去。   姜长宁捂着胸口,软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逆光而来的男人,虽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抬眼的鹿眸间满是快要崩溃的希冀:   “…你是哥哥派来找我的吗?”   沉稳内敛的男人一眼瞧见了她肿起来的脸,皱了一下眉,半蹲下来将她扶起。   两人的目光相撞,他与抹得满脸灰扑扑的姜长宁对视一眼。   “抱歉公主殿下,臣来迟了。”   男人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低了头,单膝跪下行礼。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了!   宝们啵啵啵~   是内敛沉稳的臣子护送前朝公主的故事~   这次的女鹅会一点点作喔!可能会有点点病态的没有安全感!   咳咳,问题不大!是甜文!   推两本预收!哪个高开哪个!   一是《只为郎君》   娇气/颜控贵小姐x阴鸷/绿茶/占有欲超强首富庶子   应该可能是救赎文!!我是土狗!!古早无脑不爽!   放飞自我自产粮嘿嘿   占有欲很强的男人x怎么推也推不走的颜狗娇气小姐   他因为是庶子,在府中忍辱负重,过得不好。   而她的出现像是一道光,如耀阳般照亮他的世界。   她看上了他的脸,四处维护,为他出头,带着他加入京城贵人们的圈子。   旁人都说,秦皎音的眼里只能看见楚衾。   借着她的势,他展露锋芒接手了一半家业。   而同时,比他更俊朗的男人出现了。   楚衾捏着她的下巴,笑的无害却危险,“怎么,咱们阿音眼里要有别的狗男人了吗?”   ——   二是《温柔意》   温和皇子x温婉皇妃   “他对谁都温和谦虚,唯独与她闹那幼稚的别扭”   他吃醋起来又凶又幼稚!   应该是,主写婚后的文 第二章   在眼泪糊尽之间,在耳鸣不止之下,姜长宁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流下的眼泪将刻意涂抹的灰烬冲掉,她抬起一张惨不忍睹的小脸,眨眼间,泪顺着眼睫继续往下流,   “…真、真的?”   在那段饿晕到喝泥水,装疯卖傻骗过追杀她的杀手时,她无数次想过与皇兄重逢的场景,如今真遇上了皇兄派来接她的人,她却下意识升起的是恐惧。   “是,微臣燕时嵘,您曾经见过的。”   燕时嵘看着她哭花的脸,面上微动,蹲着从袖中掏出了帕子递了过去。   她没接,甚至往后缩了缩,用手背擦了眼泪之后,这才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燕、燕时嵘?”   原来是他。   想起从前,姜长宁默默的又往后挪了一点,再次不敢确认他是否是皇兄的人了。   他们幼时见过一面,燕时嵘那时还是太子伴读。   他自小就爱板着脸,因幼时的姜长宁老爱打扰他们的教学,燕时嵘凶了她一句就将她吓得大哭。   自那次以后,皇兄的伴读就换了人。   后来他入朝做官,据说才华横溢功绩过人,但偶尔宫宴上遇见,她每回都因那几分的愧疚而刻意避开。   因为是她害他丢了太子伴读的位置。   燕时嵘见状不动声色的挑了眉,随后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她,“太子殿下的亲笔信。”   想必姜祈云也料到自家皇妹的性子,于是给了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姜长宁接了过来,心急的打开了信。   在看见皇兄的字迹,还有那句媱媱受苦了,姜长宁鼻子一酸,哭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惨。   燕时嵘的帕子再次递了上来,她顺手接过,手忙脚乱的擦了擦眼泪继续看下去。   .   而就在这时,缩在角落的罗大勇一脸震惊。   他猜想过这丫头的身份不一般,却也猜不到前朝公主竟藏在他们这些难民之中。   完了…这回完了…   罗大勇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没理会自己,屏息往外挪动——   “啪——”   “嘶,大人、大人饶命啊…”   瞬息而出的石头打在他的膝盖上,罗大勇疼得抱膝在地上连连求饶。   燕时嵘头也没回,只是皱了眉敛眸询问姜长宁:“殿下,这人臣来解决还是您亲自来?”   他大可利落的一剑将人处理掉,可刚进来时公主情况实在不妙,他不知她是否想要自己报仇。   姜长宁从信中抬起头来,信中的确有他们的暗号,可如今京城局势混乱,背叛者皆为曾经心腹,她还是得警惕几分。   她小心翼翼的将信收好,随后抹了抹眼睫上的泪,抬着一张脏兮兮的脸,眸子如鹿般纯净。   “你来…”她软糯的声音颤着说道。   燕时嵘墨眸微定朝她颔首,二人身后的罗大勇还没反应过来,尖叫声都还没开始就被抛出的匕首一剑穿喉。   鲜血喷涌。   那匕首,赫然是姜长宁被打掉在地上那把。   在察觉他动作的那一瞬,姜长宁垂下了眸,避开了鲜血四溅的血腥场面。   “殿下,臣带您离开这。”   燕时嵘神色平静,伸手扶她起来。   刚起来,她脚一软又摔了下去,他皱了眉,用了些力扶着她的双肩让她勉强站稳。   姜长宁又红了眼,捂着肿起来的脸,一双鹿眼难为情的看着他,“我、我脚崴了…”   方才她被掐着脖子窒息,自己也不知何时崴着的脚。   姑娘的眸带着水光,怯怯的瞧着他。   还念着从前自己对他的那一分愧疚,所以没有这么理直气壮。   燕时嵘眉头紧锁,在她肿起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后一言不发的垂了眸。   麻烦。   男人俯身,直接将纤弱的姑娘打横抱起。   他俊朗内敛,穿着低调的烟墨色圆领袍,怀中横抱的姑娘一身打着补丁灰扑扑的粗布衫,脏兮兮的,一边小脸肿得老高。   姜长宁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轻呼一声,随后下意识环上了他的脖子。   燕时嵘脚步一顿,随后抱着她走出破庙。   破庙外的难民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星夜寂寥,她脑子空空的,被今晚的变故吓傻了的姑娘突然想起什么,倏然瞪大了眸。   “我、我还有个朋友被恶人带走了,你帮我救救她好不好!”   姜长宁突然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了下来,满脸焦急与担忧,“她叫蝶衣,同我年纪与身材相仿,眼睛大大的有股狠劲,哦对了!她还生病发着热——”   “臣派人去。”   燕时嵘朝身后挥了挥手,她这才发觉他带了不少人来寻自己。   他的几名下属立即领命而去,姜长宁着急的抿紧了唇。   “一定要找到蝶衣姐姐…”姑娘一边说,一边无意识的捏紧了他的衣摆。   燕时嵘敛眸看了一眼,随后再次俯身将她抱着快步离开。   “人还没找到!我要在这等!”   是她没护住蝶衣姐姐…   这么久都是蝶衣姐姐护着她,就这么一次她都护不住蝶衣…   姜长宁被他大力的按在怀里没法动弹,愧疚涌上心头,她带着几分哭腔挣扎。   “已有人在寻她,臣的职责是将您完完整整带回太子身边。”   男人用了些力抱稳了人,生硬的说完之后,见怀中人迟迟没有出声,他疑惑的垂了眸。   曾经骄傲矜贵、万人簇拥的公主殿下,此刻狼狈的肿了半边脸,在他怀中鹿眼噙泪的与他对视。   燕时嵘冰冷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松懈,再抬眸间语气依旧硬邦邦的,“动静太大,新皇一直在追杀您与太子,必须赶紧离开。”   …是解释吗?   姜长宁环着他的脖子没吭声,温热的泪染湿了男人的肩。   ……   .   从确认身份到迅速撤离,燕时嵘抱着她退回到邻郊山脚的客栈时,姜长宁已经撑不住昏睡过去了。   男人的动作莫名放轻了些,抱着她上楼放到床上后,这才吩咐人将消息传回去。   太子与长宁公主的感情极佳,太子那边安全之后,特地派了一队人马出来寻公主,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每次他们这些心腹幕僚出来时,太子总会嘱咐一句,若是有长宁公主的消息定不能放过,还顺带着给每位心腹塞了一封亲笔书信,若遇见了便能让他皇妹放心。   所以,当他接到荣礼的消息便立即赶了过来,没想到这回真的被他找到了长宁公主。   但如今令他忧虑的是,他并不是特地出来寻公主的,公主殿下的贴身宫女与心腹皆不在。   甚至…他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   这要如何是好。   燕时嵘看着对面的房门紧闭,想着长宁公主沾着灰肿起的脸,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男人沉默片刻,翻出药瓶与帕子,脚步缓缓的推开了隔壁房门。   .   为了保护长宁公主,他特地要了个对门的客房。   半夜时分,天突然下起了雨,轰隆隆的雷声不断响起,就在这时,对面的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   燕时嵘耳朵微动,披上衣服拿着剑快步而出,恰好撞见慌乱不已的公主殿下。   她的脸被他擦干净了,一张娇美容颜露了出来,明眸皓齿,肌肤娇嫩,带着刚醒的微微红晕。   “…”   “…这是哪?”   姜长宁语气颤颤的问着,手背在身后,紧紧握着一支尖锐的银簪。   燕时嵘看着依旧穿着破旧衣衫的她,莫名的偏了目光。   男人移开了眼,拱手敛眉,“客栈。”   姜长宁后退了一步,防备的盯着他,“皇兄如今在哪?”   躲避追杀这半年,她惶惶不安到了极点,如今见不着皇兄,她仍是忍不住怀疑,生怕这是皇叔派来劫持她,然后拿来要挟皇兄。   燕时嵘警惕的环视一圈,周围有他的下属在守着,这才上前压低了声,在她耳畔答道:“曲州。”   “太子殿下一直派人寻您,但都无果,并且…臣此行目的并不是特地寻您。”   简而言之,他还有别的重要事情要做。   所以…她不必如此防备。   反正等接应的人来了,他就不必带着她了。   闻言,姜长宁愣了神,随后双眸噙泪控诉的看着他,“你不带我去寻皇兄吗?”   她抬着眸,对上了男人毫无感情的眼睛。   倏然间,姜长宁这才发觉燕时嵘对她的淡漠,好像这只是无奈的听命行事罢了。   他真的不打算带她去找皇兄。   “会有人护您回去。”燕时嵘颔首,并不反驳。   这位长宁公主有多娇贵他早就清楚,而他此行是有别的事要办。   姜长宁闻言,心稍稍的放下了一些。   有人护送她就好。   “对了,我让你帮我找的人呢?有消息了吗?”   她一着急,下意识扯住了他的衣摆。   燕时嵘不动声色的用剑鞘挪开自己的衣摆,沉声答:“侍卫去时只剩下两个晕倒的高大男人,并未看见公主说的姑娘。”   蝶衣姐姐应该是逃掉了。   姜长宁松了一口气,仍是担忧,却也无果。   蝶衣生着病很难跑远,且融城这地四通八达,很难再找到人。   从前想着,若是被皇兄寻到了,她定要带上蝶衣姐姐一块走,但如今一朝失散,她只能干着急的希望蝶衣能逢凶化吉。   .   想了许久戒备松懈了些,姜长宁微微垂眸,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那身破破烂烂的粗布衣。   姑娘蹙了眉,刚想开口就扯到了肿起的位置,她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想要去捂着疼的地方。   只是手还没放上去,就被燕时嵘不悦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别碰,上过药了。”   姜长宁停了动作,小脸微怔有些讶异。   “你给我上的药?”   他看着公事公办的冷漠模样,竟会帮她上药?   男人微皱了眉,沉默着点头,“没有侍女,这客栈偏僻找不到妇人,臣冒犯了。”   若换作是半年前,她估摸着已经气急了,可在难民堆里生活了这么久,姜长宁只是抿着唇轻轻的点了头。   她抬起眼,眸光微颤,“我想沐浴,还要换衣服。”   她真的很久没有好好沐浴过了,甚至这套粗布衣都要有味了,只是之前不允许她任性,如今情况一变,她一点也忍不了这味了。   燕时嵘挑了眉,吩咐下属们守好公主,自己领命而去。   ……   “都这么晚了小二都睡了,客官能否等到明日…”   一个金元宝丢到了桌面,掌柜的话堵在喉间,下一瞬笑开了眼,“好嘞,小的马上给您安排!”   .   半个时辰之后,燕时嵘守在门口,听着房里沐浴的声音握紧了剑柄,烦躁不已。   就如同他给昏睡的她擦脸时,帕子刚碰上去她就哭。   小小声的,平白惹人怜。   麻烦死了。 第三章   她很久很久没有洗过热水了。   姑娘散开了凌乱的长发,闭上了那双动人的眼,整个人钻进了暖乎乎的热水中。   明明从前锦衣玉食的日子只隔了半年,如今只是简单的沐浴就让她觉着恍惚。   木桶里咕噜咕噜的冒起了泡泡,哗啦一声,美人出浴。   经过热水冲洗,雪白的肌肤显露了出来,灵动的美人眉目似画中人,唯有半张侧脸上的巴掌印与脖子上的掐痕分外显眼。   右耳突然嗡的一声响,姜长宁将长发拨到一侧,皱了眉按了按耳垂。   一瞬又恢复了正常。   她眉间拢上愁绪,那恶人的一巴掌力道太重,她当时被掀翻在地便耳鸣了好一会,必须得让燕时嵘给她寻个大夫看看才是。   姑娘脚崴了,脸上又疼,动作缓缓的穿好准备在一旁的衣裙。   里衣柔软,就是有些大了。   姜长宁微微皱了眉,一手拢着湿发一边拿起了外裙——   “吱呀——”   支着透气的木窗在夜里传出异样的声响,姜长宁动作僵住,脑子懵了一瞬,扭头就朝门口跑。   但她之前崴了腿,没跑两步脚一软往后倒——   “啊…”   下一瞬房门被大力推开,姜长宁落进了一个硬邦邦的怀抱。   “怎么了?”   沉稳冰冷的声音让她莫名放下心,她转了身,下意识环住了来人的腰。   耳鸣似乎更重了,姜长宁的右耳渐渐失去了听觉,她双眼噙泪的贴在他胸膛,耳畔唯剩男人沉稳的心跳。   随后缓缓睁开眼……   身后空荡荡的,哪里有她想象中的刺客。   姑娘大大的眸子涌着惊吓过后的泪花,她靠在燕时嵘怀里,一颗心慌乱不已。   “对不起…我以为窗边有刺客。”   姜长宁回过神之后,怯怯的抬眸看向他。   男人神色不变,敛着眉淡淡应了一声,“公主站好,臣去窗边检查一下。”   她闻言噙着泪点头,不经意一低头,这才发觉自己身着里衣,方才还紧抱着他不放。   怪不得方才他目光一直没有往下。   一瞬间,姑娘红了脸,趁他转身走向木窗,抿了唇迅速穿好外裙。   身后细细碎碎的声响逃不过燕时嵘的耳朵,他一瞬间心有异动,沉了眉伸手推开了窗。   窗外空荡荡的,连颗靠近些的树都没有。   没人。   “窗外并无异样。”   他等着身后没声了之后,这才目光拘谨的回身。   姜长宁揪着衣角,小小声的嗯了一声好。   “那臣告退,公主早些休息。”   燕时嵘在她那双鹿眸中,冷漠转身。   只是一步还未踏出,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刚一转身便迎面跌来一娇软的身躯。   “长宁公主?!”   ######   林城   城西客栈   大夫背着药箱一脸复杂的从房间出来,门口守着的药童连忙追了上去,疑惑的问怎么了。   大夫抚着山羊胡连连叹了好多声:“如今的贵人们越发没人性了…”   好好一个貌美的姑娘饿得体虚,惊吓过度,脚崴了,脸上的巴掌印看着令人心惊,也不知受了多大的苦。   那贵人瞧着人模人样的,可偏偏是个不会怜香惜玉的。   啧,真令人发指。   而房内,燕时嵘吩咐侍卫去熬药,他沉默的冷着一张脸,抱着人走到床边坐下。   公主连续晕倒了两次,他担心公主的身体,于是连夜抱着昏睡的人赶到了更大的城镇寻大夫来瞧。   好在没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   燕时嵘看着自己脖子上环着的手,黑着脸无声的叹气。   怀中熏香袭来,偶然几瞬仍是能牵动人心。   他也不知,为何在晕倒的那一瞬间,长宁公主会准确无误的搂住了他的脖子,而且怎么也不肯松手。   怀中昏睡的人拧着弯弯的眉头,白皙的小脸上巴掌印瞧着狰狞令人怜惜,怨不得方才那大夫瞧他的眼神那样不赞同。   燕时嵘皱紧眉,心中重重叹息一声,再次试图将脖子上环的一双小手拉下来。   这双手虽是瞧着柔软无比,可偏偏环着他脖子半分不松,燕时嵘想使使劲,可轻轻碰一下她的手腕便红了一片。   再则,这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   他只好握着拳,僵硬的将昏睡的人抱在腿上等她醒来。   男人闭目养神,动是一点也不敢动。   .   过了许久,夜幕缓缓降临。   房间内静悄悄的,独留二人心跳声。   终于,怀中人的呼吸乱了,像是要醒来的模样。   燕时嵘睁开了眼,低眸看向自己怀中。   小扇子似的纤长睫毛颤了颤,姜长宁弱声嘤咛,被硬邦邦的怀抱硌得皱了眉。   “公主殿下既是醒了,便请先松手。”   冰冷的声音离耳畔太近,姜长宁吓得抖了一下,燕时嵘察觉到她的贴近,更是僵着身体没有动作。   她先松了手,随后费劲的撑开了眸子。   入眼便是他黑得吓人的一张脸。   半年来颠沛流离的日子让她下意识的防备,但再一瞬,看清是他之后,姜长宁松了口气,刚醒的声音软糯糯的:   “怎么了?”   姜长宁是谁,是连她父皇发火都敢瞪着眼继续撒娇的公主,虽是半年经历了许多,却也不会被他冷脸吓着。   她似是还分不清情况,因被硌着难受,茫然的挪动了几下。   燕时嵘面色更黑,揽着她的腰轻轻松松将人放到了床上。   “请公主自重。”   他勉强维持面上的沉稳,将她从自己身上挪下去便起了身。   谁料没走成,衣摆又被人捏住了。   男人的耐心似乎要耗尽了,墨眸中压制着情绪着回头。   谁料这一回头,撞上了簌簌落泪的一双眼。   向来内敛自持的燕时嵘有一瞬间的微怔,不过是说了这么一句,就哭了?   他还没提自己被她压得半麻的腿。   果真是娇贵的公主。   “殿下何事?”   他忍着不耐,沉声问道。   而落在姜长宁眼底,她只看见他的嘴动了一下,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他的问话。   为什么…   耳鸣与低低的声音掺杂在一起,她好像听不清他说话了。   姑娘眸里噙着泪,捏着他的衣角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她颤颤的看着他,“燕时嵘,怎么办啊,我…”   “我右耳好像突然听不见了…”   晕倒之前她就想请大夫来的,果然…果然耳朵听不见了。   闻言,男人的面色凝重,朝门口扬声吩咐。   “速速去请今日那位大夫。”   姜长宁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字眼,她哭得梨花带雨,不安的拽上了他的手腕。   “…我是不是要聋了。”   燕时嵘站在床边,听着她柔柔弱弱的哭声头疼不已。   总觉着此后之途不会太平静。   “…你为什么不理我,是不是还在怨我幼时害你失去了伴读的位置…”   “我不是故意的…”   “那、那本公主向你道歉,呜…对不起——”   她想到自己要聋了就彷如有一座大山朝自己压来,越说越难受。   可是亲近之人皆不在身旁,唯一认识的他便成了自己的倾诉依赖的对象。   “你理理我好不好…”   姑娘哭花了一张脸,半边脸肿的模样瞧着实在算不上好看。   燕时嵘忽然就想起幼时她被自己凶哭的模样,也是这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男人沉默的站了许久,最终叹着气沉声安抚:“殿下会没事的。”   就当是报太子殿下曾经的提携之恩,他得将长宁公主完好无损的送回太子身边。   作者有话说:   现在:我忍!等送公主回太子身边就解脱了!   以后:公主怎么不理我了!! 第四章   白日里来过的大夫又领着药童来了。   听闻她是右耳听不见之后,老大夫一眼便知是因那一巴掌所致。   不出意外的,老大夫无声瞧了燕时嵘一眼,又是白日里那般隐晦谴责的目光。   怎能对姑娘下这么重的手。   老大夫看着仍哽咽着的姜长宁,叹息一声沉了心诊脉。   姜长宁肿着眼,忐忑的等待着,只是她的目光时不时飘向燕时嵘,像是要瞧见了他,才能安心似的。   老大夫把完脉之后又问了她的症状,姜长宁右耳嗡嗡的,得老大夫喊得大声些才能勉强听见。   一会之后,老大夫问诊结束,开了个方子让他们下去熬药,“没太大问题,平日会时常听不见,约摸半月就能恢复。”   此言一出,燕时嵘眉目松了些,朝老大夫礼貌的颔首感谢,随后让侍卫送大夫出去。   老大夫是朝着燕时嵘说的,声音也没有因顾着她而放大,于是姜长宁紧张的看着两人的嘴,但苦于读不懂唇语,只能眼巴巴的扯了扯燕时嵘的衣摆。   “大夫怎么说?”   燕时嵘微低了头,面对她含水的眸顿了顿,稍大声道:“半月后便能恢复。”   闻言,姑娘肿着的眼睛倏然弯了弯,软声低喃着安慰自己:“没聋就好…”   告知完之后,燕时嵘便想出去,但奈何只是刚抬脚便发现公主还扯着他的衣摆不放。   “公主还有何事?”   自从找到公主之后,燕时嵘觉着好像事情越变越麻烦了。   他向来内敛沉稳,但同僚皆知晓他最不喜麻烦,向来公事公办,除外之事一概不管。   一开始,他只打算找到公主并护上几天,并没有想法要去安慰那娇滴滴的公主,也没想多顾及、迁就这位公主殿下。   可偏偏,这长宁公主老是捏着他的衣摆不放,又或是像那日昏迷一样紧紧抱着他不放手,他只能在她那双分外动人的眼里,妥协似的安慰。   他似有预料,今日不可能是最后一次。   “裙子大了,你带我去买好不好?”姑娘吐出的话软绵绵的,可偏偏不是那些讨人厌的趾高气扬与理所当然,最后那尾音甚至带着些可怜巴巴的意味。   燕时嵘闻言低头,姑娘衣裙的袖子卷在手腕堆叠,的确长出了一截。   从前公主的衣裙皆为上贡的布料,衣裙也裁剪得当,的确委屈她了。   可如今还在被追杀…   燕时嵘木着脸,觉着麻烦想要拒绝。   但不知是她太会看人脸色,还是因为他半天不吭声她等得不耐烦了,姜长宁蹙了眉,轻轻的唤他:“燕时嵘?”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却瞧见目光中的姑娘嘶了一声,捧着肿得吓人的半边脸,眸光含泪楚楚的瞧着他。   “本公主都伤成这般模样了,只是想买件衣服你都不许,待回了皇兄身边,本公主定要向皇兄告状。”   旁人这般说是无理取闹,可她从头到尾一身的伤,语气软糯的,低低的带着哭腔,像是小猫似的委屈得要命。   “本公主这半年,吃不饱,不能沐浴,裙子都有味了,如今被找回来却连件合身的裙子都没有,不如让我继续在外边受苦好了…”   她见男人毫无动静,这回真是噙了泪,情真意切的背过身对着床里,独留哽咽着的不满的低泣。   是赌气的话,却也透露着她心底压抑不住的委屈。   虽是说他让侍卫给买了衣裙,可贴身的小衣没买,她沐浴后穿着那身旧衣实在难忍,但这理由无法与他明言,只好闹着要去买衣服。   她难受,也忍不住讨厌起了身后的男人。   半年来狼狈的躲避追杀,她隐忍了这么久的脾气与眼泪,似乎都在有了一个认识的并且会保护她的人之后,忍不住一点一点的爆发出来。   不讲理,且刁蛮。   燕时嵘察觉到此刻她的情绪不受控制,但…   这不是他职责之内的事。   之前被拉着衣服,被搂着脖子是没办法,如今他怎可能再让自己陷入麻烦之中。   “臣让侍卫带公主出去。”   他语气沉稳,话中却也那样不近人情。   姜长宁闻言眨眼间便落下了泪,转回来,哭红了的一双眼雾蒙蒙的瞧着他。   这还不够,姑娘趁他不备,一边哭一边握住了他的手腕,随后像是委屈的撒娇一般,小可怜似的轻轻晃了晃他的手。   “…可我想让你带我去。”   对上那双会说话的眸子,燕时嵘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墨眸同她对视着,却让人有些看不清其中情绪。   ……   林城成衣铺一条街。   男人策马而来,神色不虞,瞧着不太好惹,但奈何偏偏怀中横坐着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   那姑娘身段窈窕,及腰长发简单用银簪轻挽,露出的眸子明亮又动人,好奇含怯的瞧着路边的小摊,那气质是普通的着装所无法掩盖的。   “到了。”   燕时嵘拉着马绳,马蹄踱来踱去缓缓停下,他先是利落翻身下马,随后抬眼看着马背上伸出手来的姑娘,抿紧了唇扶她下来。   怨他一时心软,在身后无数杀手在追赶之下,还如此大张旗鼓的带着公主来买衣服。   “银子算本公主向你借的,待我回去见着了皇兄…见着了哥哥再还你。”   姜长宁蒙着面纱,一边说着警惕的看向四周,一边下意识的靠近他。   像是离他近些才能安心。   燕时嵘没放在心上,随意的点了头向成衣铺走,但没走两步,发现公主没跟上来。   男人疑惑回眸,却见她因崴着的那条腿而缓缓挪动,见他回头,姜长宁垂了眉可怜巴巴的瞧着他。   “燕时嵘,你不帮帮我吗?”   见他甚久没动作,姜长宁皱着脸朝他伸出手。   崴着的腿实在是疼,她倒是想自己走,可偏偏疼得她的心一颤一颤的。   燕时嵘沉默了一瞬,随后沉着一张脸将人打横抱进了成衣铺。   姑娘惊讶了一下,随后揽着他的脖子弯了眼。   此时成衣铺里有不少人,突然见着有人横抱着姑娘进来,皆好奇的看了过去。   老板娘一瞧便迎了上来,“两位客人需要些什么?”   两人挑了间瞧着最气派的铺子,估摸着是林城最好的铺子了。   姜长宁在他怀中扫了这铺子一圈,随后拍了拍他结实的手臂,让他放自己下来。   戴着面纱的姑娘站稳后,男人后退了半步,老板娘眼底闪过了然,热情的对着姜长宁开口:“这位姑娘想买些什么?咱这铺子里什么都有。”   姜长宁闻言弯了眸,回身看了看燕时嵘,“你在这等我。”   俊朗沉稳的男人握着剑,无声点头。   他留在原地,姜长宁便同老板娘到了一旁,没两步老板娘便发现她腿的问题,于是便扶着她缓缓走到一旁。   “多谢。”   姜长宁面纱之上,一双眸子弯弯。   老板娘掩唇轻笑,“姑娘客气了。”   “你们这可有小衣那般贴身衣物?”   ……   片刻后,老板娘将一个包裹放到她手里,乐呵呵的继续问道:“瞧着姑娘身上的衣服大了些,可要再看看衣裙?”   姜长宁自然是点头,“要看的。”   “那我便扶客人去瞧瞧可好?今日新制了件金丝襦裙,许多小姐都想买呢。”   两人从燕时嵘跟前路过,他见公主手上有个包裹,猜想着是刚买的衣裙,便想也不想的接过。   可偏偏,姑娘吓了一跳躲了过去,没让他碰着。   燕时嵘狭长的眸子微眯,疑惑的看向她。   “我自己拿便好,你在这等着。”   姜长宁涨红了脸,自然也不好解释这里头是贴身衣物。   男人仍是皱着眉,却也没有强求,收回了手继续突兀的站在成衣铺门口。   老板娘扶着姜长宁过去看衣服,不经意看着门边的男人不时瞧过来的目光,于是没忍住低声打趣:“那位公子是您的…”   拖长的声音似带着揶揄,姜长宁一愣之后,微微红了脸直摇头。   “他…他是我家侍卫。”   保护她的,说是侍卫似乎也没错。   老板娘趣笑一声,“可我瞧着,那公子的气质可不像侍卫。”   面容冷峻,气势迫人,一点不像寻常小姐家的侍卫,倒像是…京城那些大官。   而这姑娘也是,虽穿着宽大的衣裙,但言行举止之间的贵气,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学出来的。   老板娘一瞬间噤了声,随意将话题掩了过去,“姑娘快看,这金丝襦裙多衬您…”   她开铺子这么久,林城也来过不少身份尊贵之人,便也知晓有些事不是她能妄猜的。   .   两位贵客在她那买了不少衣裙,最后那气质出众的男人付银子时更是让老板娘乐得合不拢嘴。   只是她的猜想没错,那两位贵人走后不久,便有人拿着搜查令气势汹汹闯入她的铺子,盘问那二人面容与离开的方向。   老板娘面上惶惶,说自己在铺子里招呼客人,并不知晓他们离开的方向,而面容…男人气质出众但只在门口站着,她没多注意,而那姑娘面纱遮面更是看不清。   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领头人不悦的继续威胁,可没等他围住这家铺子多久,便有人来告知,这老板娘竟是京城首富的女儿。   领头人不悦的摔了杯,重新率了几队人分别去搜查。   ######   客栈   姜长宁高高兴兴的回来,刚换上了姜黄色的金丝绸缎裙,还没来得及多照照镜子,对门的燕时嵘就沉着一张脸敲开了她的房门。   “新皇的人追上来了,速速离开。”   姜长宁刚平静没一天的心,随着他的话又开始摇摇欲坠。   她眼看着众人忙而不乱的收拾东西,而她自己收拾了那几套仅有的衣裙,随后迅速下楼被燕时嵘抱上了马背。   众人策马离开林城。   .   姜长宁迎着风沙,缩在燕时嵘冷冰冰的怀里,眸光茫然又无措。   这般遇到搜查立马逃走的日子,她经历半年有余,可今日却不同。   在她以为自己可以松一口气时,突然的启程让人清楚,这并不是结束。   姜长宁心里复杂,但更多的是说不上来的难受。   父皇母后死了,皇位被皇叔夺了,从前安宁幸福的日子仿佛就是一场们,如今她好像…没有能待的地方了。   如今唯有回到皇兄身边才是她唯一的念想,她想与皇兄团聚,可也从今日这般匆忙的启程窥见几番狼狈。   无尽的追杀不止。   至少…在皇兄想办法扳倒皇叔之前,这场追杀绝不会停止。   怀中的姑娘颤了好几下,燕时嵘皱了眉以为她怕冷,于是不动声色的解下了披风裹住了人。   省得她风寒耽误了行程。   作者有话说:   现在:公事公办,心疼和哄是个什么东西?   以后:公主红了眼就心疼,公主装模作样的哭他就认命的低哄   这章就是奇奇怪怪的发脾气哈哈哈,或许是,那时候没有重视心理问题,之后女鹅的病会更重,下章或者是下下章就开始要牵要抱的“病”了。 第五章   并不是每次都能恰好在城镇里休息,燕时嵘领着下属们一路向西。   到了入夜,人与马都有些疲惫,他便找了个看似安全的地方就地休息。   荒野空旷的林子里,侍卫们去林子里找枯枝生火,姜长宁一个人抱膝靠在一颗树脚下,走着神看着他们走来走去。   “吱呀——”   姜长宁受惊的瞪大了眼,转身迅速将如今唯一防身的银簪握在手心。   被她的激烈的反应吓到,踩碎了枯枝的燕时嵘皱了眉,沉着脸在她面前蹲下。   “怎么了?”   不过是踩碎一根枯枝,长宁公主的反应似乎太大了些。   男人心中升了疑虑,不动声色的压于眼下。   见是他,姜长宁紧绷的一口气松开,有些急的呼吸着,手里的银簪也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燕时嵘的目光从她无措的脸上慢慢往下,银簪静静的躺在地上。   修长的手将它捡起,重新递到了她面前。   “若真与杀手对上,公主的银簪并没有太大用处。”   兴许是抱着她骑马的一路上,她安静得让他舒心,燕时嵘便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杀手们用剑,用匕首,用暗器,哪个不比这小小银簪厉害。   “…那、那怎么办?”   姜长宁说不清自己的感受,似乎无尽的恐惧都向自己压来,她只能缩成一圈,才勉强能稳住自己的声音。   虽然…问出的话仍是颤的。   “待到下一个城镇,臣给您买把匕首。”沉稳俊朗的男人拍拍衣袍站起来,眸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会,承诺道。   长宁公主似乎有些不对劲,还是说,原本在私下,长宁公主就这么能哭?   燕时嵘带着些疑惑走远,顺势吩咐几个侍卫护在公主身后。   侍卫靠近,姜长宁抖了一下,随后在瞧见他们握着刀稳稳站在她身后,有人护着,她这才心安了一些。   姑娘勉强止住了哭泣,从抱着膝坐着缓缓正了坐姿,像是慢慢缓了过来。   侍卫们猎了鸡,架在火上烤。   枯枝燃着,噼里啪啦的火雀跃不止。   可她没胃口,勉强吃了一些便重新坐回了树脚。   当燕时嵘吃完,吩咐下属轮番守夜之后,抬眼便瞧见那一小团娇软的人缩在树脚。   没有枕头也没有床,她靠着树根脑袋一点一点的,脑袋上蹭了不少灰,侧脸被蹭得有些红。   燕时嵘皱了眉,走回了马边拿起了今日她裹过的那件披风。   男人似是有些不耐,但仍是半蹲在姑娘面前,将自己的披风盖在了她身上。   动作刻意放轻了些,可还是让极度不安的姜长宁惊醒。   颤颤的眼睫抖了一下,倏然睁开眼,入眼便是他抿紧了唇不耐的面容。   姜长宁一怔,随后瞧见了他手里拿着的披风。   已经半披在自己身上了。   防备下意识的褪去,姜长宁嗓子有些软:“…你干什么?”   男人偏了头,“若公主患了风寒会耽误行程。”   他嫌麻烦。   见她醒了,燕时嵘松了手,披风稳稳盖在了姑娘身上,他便也恢复一脸正色的模样转身去周围巡逻。   姜长宁看着男人的背影,茫然的眨了眨眼,唇角却轻轻勾了起来。   随后困意实在难忍,姑娘将半张脸藏在披风里,昏昏沉沉的继续睡了过去。   .   临近天明,火堆噼里啪啦的声音渐弱,火势慢慢小了下去。   林子里多了些虫鸣鸟叫,而树上,一条碧青色的小蛇无声无息的在树上爬。   过了片刻,慢悠悠的小蛇缓缓往树根游走…   “啊!”   脖子上黏糊糊的触感吓醒了姜长宁,她一回头,便与吐着蛇信子的蛇对上了眼。   随后林中惊雀,一声尖叫让燕时嵘与手下同时向她的位置奔去。   蛇刚起了势刚要咬她。   下一瞬就被暗器射中了七寸。   血溅到了姜长宁的脸上,她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脸都往了擦,下意识的噙着泪在众人中寻到了燕时嵘,随后…   姑娘崴着的脚还没恢复,却狼狈又可怜的跌跌撞撞闯入了他怀中。   她又哭了。   燕时嵘双手停在空中,头疼的叹了一口气。   周围的手下们迅速低了头,连忙去处理蛇的尸体,没一个敢多看的。   他沉默着,胸口衣襟一会就湿了一大块。   “…蛇,死了。”   过了好一会,燕时嵘才沉声开了口。   男人的声音偏低,沉稳有力,恰好能给她无措害怕的心一丝安抚。   仍旧是泪意不止,姜长宁紧紧环着他的腰,哭得眼睛又疼又肿。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不下来,脑袋哭得发涨,她的理智慢慢的丢掉,随后放任情绪肆意。   好一会,直到耳畔重新听见男人扑通扑通的心跳,她才将理智重新找回来。   姜长宁总觉着自己病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不安,但是如浮萍一般找不到依靠。   心里才这般想罢,忽然便发现自己的手被男人强制掰开。   哭得止不住的姜长宁一愣,眨眼间泪掉了下去。   “你干嘛!”   哭腔带着控诉。   燕时嵘静静看着她哭花的脸,心想药又白上了。   “蛇死了,公主可以松手了。”   在梨花带雨的姑娘面前说这话,属实有些无情。   姜长宁哽住,随后主动松了手,但看向他的目光略微有些呆滞。   脱离了男人的怀抱,她这才发觉,方才躁动偏激的情绪似乎又涌了上来。   是因为…没了那宽阔的怀抱?还是因为没了耳畔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又或者是,能平复她的不安的,是燕时嵘这个人。   姑娘傻站在原地,缓缓抬了眼,看着还未离开的男人轻声道:   “燕时嵘…你会护好我的,对吗?”   几次三番的危险,都是他轻而易举的解决。   所以,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对吗。   燕时嵘这人,功绩赫赫,父皇曾在私下夸了又夸,无一不夸此人靠得住。   她信父皇的眼光,也信三番五次救了她的燕时嵘。   姑娘不知何时停止了哭泣,泛红的眼眶与右脸狰狞的巴掌印让人无法忽视,尤其是她肌肤白皙,脸小小的,娇美动人,便更让人的视线无法偏移。   燕时嵘狭长的眸子懒懒掀开,与她颤颤的眸子对视片刻,随后道:   “在护送您回太子身边的队伍到达之前,臣会护好您。”   那是当然,若是没护好,太子那边他也不好交代,甚至会被怀疑不忠。   所以在他还没同另一支队伍交接之前,公主不能出事。   她被扒开了手,闻言又锲而不舍的牵上了他的衣角。   在燕时嵘皱了眉看来时,姑娘嗡声嗡气又理直气壮的不放手,“你都要保护我了,牵个衣角还不许吗。”   男人一瞬间哑了声,看着自己衣角上那纤细的指尖,与她沉默着对视。   原来长宁公主竟这般'胡搅蛮缠'。   ……   .   休整过后,队伍重新启程。   在他吩咐手下们的时候,姜长宁一直捏着他的衣角,实在跟不上就落后他一步,提着裙小跑跟上。   启程之后,又得共乘一匹马。   燕时嵘看着自己的马,牵着马绳,看着身旁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公主殿下,第一次觉得那样无奈。   “殿下可会骑马?”男人忍了忍,拧着眉沉声问。   姜长宁自然是摇头。   “本公主出门都有轿子和马车,为何要学骑马?”   闻言,燕时嵘面无表情的翻身上马,随后抿紧唇捞起难伺候的公主就策马而去。   风依旧很大,刮得她细腻的肌肤生疼。   忽然身上一暖,那件熟悉的披风重新落到了她的身上,带着他温热的体温。   姜长宁裹着披风,闪躲着躲进他怀里,明显感觉到男人身体瞬间僵硬。   她本该觉得狼狈难堪,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她又是尊贵的公主。   但形势所迫,躲避逃杀连辆马车都没有,还是命比较重要。   每次赶路她都特别安静,一是不识路,二是在燕时嵘的怀里每次都特别安心。   兴许…是破庙那次,他出现得太及时,在她无知无觉之下,早就将信任全都交付予了他。   姜长宁眨着眸抬头,轻轻的呼吸打在他的脖子上,男人拧了眉抬了下巴,于是她只能瞧见他滚动的喉结。   看不清他神色,姜长宁失望的重新垂下眸子。   右耳又开始耳鸣了。   姑娘蹙了眉捂着耳朵,紧靠在他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缓缓失神。   “燕时嵘…”   男人沉着脸低头,“嗯?”   “你一定一定,要保护好我喔…”   一行人策马赶路,林间起的风很大,马蹄声与耳畔的风声皆重,可偏偏,燕时嵘清晰的听见了怀中人的轻轻软软的话。   明明只是一句低喃,他却无端听出了她心底的无助。   前两次见她被微小动静吓得花容失色,他便知晓她在不安。   男人面无表情,可薄唇轻启,却沉声应了她。   “好。”   他似乎,被那声弱小的低喃给听心软了。   不过他发誓,只是一点点心软罢了。   作者有话说:   心软就是心动的开始呀!嘿嘿! 第六章   她睡了一路。   但于马上奔波,睡得不怎么好,每隔一小会便梦魇着醒过来。   醒来后,她浑身皆是骑马颠簸的酸软,姑娘蹙着眉小小的打了一下哈欠,困倦的趴在他怀里,随着颠簸又重新睡过去。   反反复复几次之后,她索性眨着泛雾的眸子懒洋洋的看风景。   她清醒后定睛一瞧,如今已从荒野外进了城。   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大晚上竟没有宵禁,男男女女脸上挂着笑结伴而行,而其中还有不少带刀捕快在其中巡逻。   华灯初上,张灯结彩,提灯嬉戏欢歌笑语。   她好奇的看着远处街巷的热闹景象,但奈何他们是骑马来的,被官兵指了路让走另一边。   兴许是察觉她目光中的好奇,燕时嵘牵着马绳子沉吟了一下,随后向城门侍卫问道:“为何大晚上这般热闹?”   姜长宁揪紧了他的披风,也瞧向了侍卫。   城门侍卫闻言一笑,乐呵呵的介绍道:“几位是第一次来月城吧?”   “咱们这很重视乞巧节,所以这两日晚上没有宵禁,那边热闹的地是在唱'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呢,若不是小的还在值守,都忍不住想去凑热闹了。”   姜长宁与燕时嵘皆是一愣,原来已经到乞巧节了吗。   “多谢。”   燕时嵘朝侍卫颔首,随后领着手下们骑马进城。   姜长宁仍是望着那边热闹的街巷,迟迟才收回目光。   乞巧节,她记得京城的乞巧节也很热闹的呢。   去年穿针乞巧时,母后还打趣着要给她相看驸马,可一转眼,今年便已物是人非。   “…公主很想去?”   忽然,靠着的胸膛低低震着,姜长宁便听见了他的话。   姜长宁从他怀里抬起头,眸光有些期待,“可以吗?”   他们是在躲避杀手,所以途中她被颠得累了难受了也都强忍了下去,生怕因为自己娇气而让杀手追上。   而此刻,每次说着担心她耽误行程的燕时嵘,竟开口问她要不要去?   姜长宁眨了眨眼,发丝随风飘扬,她弯了眸,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燕时嵘眸光依旧冷硬,却沉声说了句好。   怀中人兴奋的乱动了两下,男人低斥一声坐好,却也没挡住她的好心情。   像个小孩子一样。   燕时嵘心中下意识划过这般想法。   就像是自己瞧旁系那五岁小丫头一样,她也惯会撒娇装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讨糖吃。   他比长宁公主大上三岁,就当是在看妹妹罢了。   毕竟…   他看了一眼自己怀中人,她肌肤白嫩,两日过去脸上的伤依旧那般刺眼。   瞧着的确有些可怜。   .   待到了落脚的客栈后,姜长宁抱着包裹刚收拾好,房门便被人敲响。   她一怔,看着房门犹豫了一瞬。   是何人?   “是我。”   门口那沉稳低沉的声音分外耳熟,姜长宁没了犹豫,快步过去开了门。   “怎么了?”   掉了些漆的门里,探出一张半貌美半狰狞的小脸。   燕时嵘将手中面具递了过去,“若想去便要戴上面具。”   否则人多眼杂,难免其中混入探子。   或者是有曾见过公主的人,就如融城那位富绅荣礼一般。   幸而那次他提前给荣礼递了信,若是新皇的人先找到公主,那可就糟糕了。   “面具?”   姜长宁低眸接过,翻过来看了看。   白狐模样的面具涂得有些妖冶,她将其覆上自己的脸,足足遮了大半,唯独露出一张粉嫩的唇与小巧的下巴。   “好看吗?”她戴上之后,下意识弯了唇看向他。   面具上,狐眼红色的眼线拉得很长,那双璀璨的眸子像是多了一分勾人的魅。   燕时嵘垂了眉,似是无奈的颔首。   姜长宁扶正了白狐面具,抬眸弯着眼看着他,似是在问他为何不走。   她今日穿了件石榴色襦裙,加之白狐面具,明艳如花,却因眸子纯净微怯,青丝皆由一银簪轻挽,这般走出去,很难与半年前那娇纵明艳的长宁公主联系起来。   男人微抬了手,那张沉稳俊容上多了一张黑狐面具。   .   月城街市   他身着墨色圆领袍,眸子狭长薄唇微抿,加之腰上配剑,光是往她旁边一站,周围便无人敢靠近。   姜长宁不察,她略微拘谨又好奇的看着四周,明眸微亮,长裙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扬起。   她身段窈窕举止间气质出众,周围人好奇的看来,可她却总是下意识缩回眸光,揪着他的袖子躲回他身后。   与她那身矜贵的气质有些违和。   燕时嵘不动声色的挡在她面前,警告一眼后周围目光收敛,他这才缓缓转身,眸光复杂的看着长宁公主。   “…臣在您身边,便无须这般担惊受怕。”   下属们游离在他们周围保护着,再凭他的身手,再不济也能护着公主全身而退。   他说罢,皱眉看向眸子闪闪低着头不说话的公主。   瞧见曾经那样骄傲的公主怯弱,的确会心有不忍。   他受太子之恩,便也不愿见着公主这般不安模样。   “匆匆启程并非怕了新皇之人,只是打斗难免见血耽误行程,臣想…您也想要早些见到太子不是吗?”   周围花灯如昼,喧闹不已。   男人低眸看着她捏着自己衣角的手,放低了声似是安抚。   “……”   姜长宁微微抬了头,面具之下,那双眸子依旧闪躲,但同时多了几分惊讶。   “燕时嵘…”   你是在安慰我吗?   姑娘看着身旁高大的男人,在灯光绚烂之下,似有看不清的柔光落到他眼底。   她微愣,随后轻轻的笑:“你怎么突然同我说这些?”   自己的不安有那样明显吗。   燕时嵘盯着她的眸子扯了扯唇,“臣只是想说——”   “想逛就逛,想买就买,旁的事交给臣便好。”   男人偏冷的墨眸那样坚定,似乎在同她说,可以信任他。   姜长宁愣愣的看了他好一会。   鹿眸闪闪后,终是弯了弯,“这可是你说的。”   她翘了唇角,揪着他的衣角转身朝周围的小摊走去。   那卖簪子的铺子,她可看了许久没好意思开口,毕竟她没银子了。   既然他开口,她便不客气了。   石榴裙如一团耀眼的光,在街市中停留,什么玉簪金簪发带,她小手一挥买下不少,摊主都笑红了脸。   再之后…   镯子、璎珞、香囊胭脂…便没有她不想买的。   同难民待了这么久,她知晓银子有多难挣,除去衣裙这必要的之外,其他这些她一直都不好意思开口。   但,即便公主身份已是前朝事,但习惯了华贵妆品,又怎能习惯浑身空落落的。   大不了…大不了以后叫皇兄还银子给他。   “对了,皇兄如今处境如何?”   姑娘手中拿着刚买的团扇,略微有些担忧的问他。   前几日惶惶不安,思绪空落落的,竟忘了问皇兄的处境。   燕时嵘身上挂着大包小包,面无表情的答:“尚可。”   姜长宁闻言摇着扇子回头,略不满的蹙了那秀气的眉,“尚可是何意?”   这人怎不详细同她说说。   那双眸子微圆的瞪着他,燕时嵘展了眉,将人引到一旁后,这才低声答:“殿下与公主失散之后,一边寻您一边将叛徒找了出来,之后便在联系旧部。”   等待一举将皇位夺回。   后半句话燕时嵘没说,但二人都明白那意思。   姜长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叛徒…   姑娘摇了摇扇子,脑海里映出了一张忠厚老实的脸。   徐太监。   当初是他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告知她与皇兄宫变之事,那日是十五,但她后来流落难民之中才听闻,十五那日京城刚乱,行宫与京城隔了半月,消息又怎会如此快传来。   虽然多亏徐利的消息她与皇兄才逃得这么快,但…徐利一定知晓内情。   “徐太监可在皇兄身边?”   听她提起这人,燕时嵘挑眉摇头,“太子殿下也曾提起这人,但大乱后此人不知所踪,如今还在寻。”   他说罢,敏锐的看向了她。   姜长宁眸光一闪,团扇遮了白狐面具下那张粉嫩的唇,“瞧我做什么。”   “若公主想起可疑之人,臣便可传信与太子殿下告知。”   姑娘转了转团扇,扇尾的穗子晃了晃,“除了他,其他人我并未注意。”   同他们兄妹二人前去行宫避暑的人并不多,其他大多皆是伺候的宫人,其余几位贵女少爷们城府并不深,如今也已死于那场逃杀之中。   说来也有些愧疚惋惜。   姜长宁垂了眸,一抹哀思流窜。   “都怨皇叔…”   “父皇待他不薄,怎能心狠弑兄——”   她说着,想到总是笑着逗她的父皇母后,忍不住的泪目。   她也曾撒娇唤皇叔安好,那笑的纵容的人如今竟要对她赶尽杀绝…   他怎能伪装得这般出色,竟是叫他们一点也瞧不出那狼子野心。   .   弯弯石桥之上,背后是乞巧欢言的路人,而桥上,黑衣与明艳的石榴裙站在桥边。   好端端的人忽然又哭了,燕时嵘一愣,随后递上了帕子。   戴着面具,泪浸湿其中,她接过帕子一愣,随后拽了拽他的衣摆示意他过来。   “…给我挡挡。”   男人沉默的随她摆弄,姜长宁面对面躲在他宽阔的身影里,这才取了面具将眼泪擦干。   这才一会,面具的印子印到了白嫩的脸上,红痕与她肿起来的眼睛,加之那巴掌印,瞧着属实有些惨。   他张了张唇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冷冰冰出声:“太子殿下会夺回一切的。”   姜长宁擦泪的手顿住,随后抬眼看了他半晌,莫名的笑开了眼,“你是想安慰我吗?”   安慰怎是这般硬邦邦的。   若不是瞧见了他前几日真正冷漠的样子,她险些分辨不出来这声安慰。   姑娘带着泪的眼底满是打趣,是前几日从未见过的活泼之色。   燕时嵘抿了抿唇,略微不自在,“这时候安慰一句,不也是人之常情?”   姜长宁一边擦泪一边笑,她还以为燕大人从不会哄人呢。   从前京城贵女们私下总说,燕时嵘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怜香惜玉一词向来与他没关系。   可今日一瞧,也还算有些人情味。   作者有话说:   是心软之后,开始会安慰人的燕大人嘿嘿~   修完文了!恢复更新!大修是第四和第五章 !改了一下进度而已噢!啵啵爱你们!   评论发红包!   下本写的预收《只为郎君》感兴趣的收藏一下哇!   娇气/颜控贵小姐x阴鸷/绿茶/占有欲超强首富庶子   应该可能是救赎文!!我是土狗!!古早无脑不爽!   放飞自我自产粮嘿嘿   他因为是庶子,在府中忍辱负重,过得不好。   而她的出现像是一道光,如耀阳般照亮他的世界。   她看上了他的脸,四处维护,为他出头,带着他加入京城贵人们的圈子。   旁人都说,焦娇娇的眼里只能看见楚衾。   借着她的势,他展露锋芒接手了一半家业。   而同时,比他更俊朗的男人出现了。   楚衾捏着她的下巴,笑的无害却危险,“怎么,咱们娇娇眼里要有别的狗男人了吗?” 第七章   待她情绪好些了,便也不打算继续逛下去了。   二人转身回客栈,黑与艳丽的衣裙与人群背道而驰。   姜长宁挤在人群中偶尔会被挤散,虽然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便重新回到了她身旁。   姑娘露出的眸子闪烁着不安,下意识牵上了他的衣角。   燕时嵘察觉到,手中握着的剑柄微动,莫名压下了将那双小手拨开的动作。   男人收回目光,沉默的与她并肩走回客栈。   即将入秋,晚风有些凉。   长发轻轻被风拂起,四周人少,姜长宁想了想随后将面具摘下。   “燕时嵘,今晚谢谢你啊。”   姑娘拿着白狐面具,弯了眸朝他笑。   这是她这半年来,最放松的笑。   不必再提心吊胆,不必再一个人孤立无助。   燕时嵘说,会保护她的。   况且…   姑娘的目光看向他手中提的包裹,柔柔的继续笑着。   他还给自己买了这么多东西。   虽不如从前用的那般精贵,却让她恍然间似是回到从前那般无忧无虑的日子。   姑娘弯着那双鹿眸,朝他笑得沁甜。   燕时嵘下意识柔了神色,语气依旧那般沉:“不必谢。”   他…也没做什么。   男人偏了头,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路。   可那空荡荡的路有什么好看的。   姜长宁抿唇笑了笑,见远离人群,便也松开了捏着他衣角的手。   晚风拂过,姑娘仰头看了看高大的男人,眸间总是藏着的慌乱不安终于褪去了大半。   .   他们总归是幸运的,回到客栈没一会天际便响起了雷。   雷声轰隆隆的,街市游玩的百姓们哄闹着跑回家。   客栈不少来玩的人被淋得半湿,连忙跑着回房。   动静有些大,姜长宁刚睡下,闭着眼搂着有些硬的被子,听着不时响起的凌乱脚步,总归是心跳不止。   他们如今住的是上等客房,她的门边有两三个侍卫守着,对门还是燕时嵘。   她不应该害怕的。   可偏偏…这心总是有些惶然。   暴雨敲打着门窗,噼里啪啦的,像是在她心上炸开了花。   姑娘在黑暗中睁开了眼,呆呆的看着床顶,毫无睡意。   想母妃了…   也不知皇兄此时睡了没有,是否知晓了她的消息。   伴随着暴雨声,姜长宁也不知发了多久的呆,见实在没有睡意,她便摸着黑起来点灯。   好歹有光,她便没有这么害怕了。   昏暗的灯光下,姑娘呆愣的趴在桌边,眸子眨得缓慢,思绪万千。   ……   对门亮起了灯。   警觉的燕时嵘在她门前犹豫许久,皱眉犹豫是否要出声询问。   公主怎会半夜燃灯。   男人站了片刻,许久没听见异动,这才示意她门口的侍卫多注意周围动静。   若真有事,公主也不会有时间点灯了。   ######   第二日   燕时嵘起得早,门口的侍卫也换了一批,但她房里依旧迟迟不见动静。   想起昨夜突然亮起的灯,男人皱眉敲响了她的门。   “…小姐,您可醒了?”   客栈人多眼杂,公主之称不大方便,便只能舍弃用了小姐代称。   “砰砰——”   两下清脆的敲门声让人幽幽转醒。   姜长宁迷糊的从桌上抬起头,浑身僵硬得难受。   “谁啊…”   听见清软含糊的声音,燕时嵘收回了手,“是我。”   姑娘随意挽起的青丝不知何时散了开,她将发丝挽到耳后,撑着桌子努力的睁开眼去开门。   昨夜毫无睡意,她趴在桌上愣了许久,也不知是何时睡着的。   门被轻轻拉开,露出屋里睡眼迷离的姑娘。   姜长宁浑身没劲,打开了门顺势将脑袋靠在了门边,迷迷瞪瞪的瞧着他,“有事吗…”   姑娘身量才到他肩膀,歪靠在门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莫名有些可爱。   燕时嵘不动声色抿了唇,“无事,只是确认小姐的安全。”   他看着公主眼底的青黑,仍是没忍住问:“小姐昨晚没睡好?”   说起这个,姜长宁的眸子就沁上了一层雾气,丧里丧气的重重点头。   “今日可需要赶路?”   她夜里睡不着,如今天光大亮,睡意却浓得出奇。   燕时嵘摇头,沉声答:“若无人追来,便会一直在此等待护送小姐的人来。”   他的任务要去潮城,并不在一条路上,所以他早便传信给了太子殿下,那边会迅速派人来。   闻言,姜长宁清醒了些,站直了身眸光微亮的看着他,“不必再东躲西藏了?”   她实在厌恶了那般动荡不安的日子。   “若无追兵,便无须再走。”   姜长宁满意的弯了眼,“那今日我再多休息一会,你不必唤我。”   她困得很,估摸着得下午才能将昨晚的觉给补回来。   燕时嵘颔首,她便关上了门,愉悦的上床盖上薄被睡觉。   而门口,男人见门关上后,招了个下属问话。   “七羽到哪了。”   “回大人,七羽大人还在玉城,约摸还需等上两日。”   燕时嵘淡淡点了头,挥手让他下去。   顿了顿,他皱眉嘱咐:“多加戒备,若发现有人在探查赶紧告知。”   “是。”   下属出去之后,燕时嵘看着窗外月城的景象,眸光划过一道光。   男人站了片刻,吩咐侍卫们护好公主,转身出了客栈。   到达月城,自然也不是干等着,他还有其他要事。   ……   晚上   冷硬的床板就如在桌边睡的一样,姜长宁一醒来便觉着浑身酸疼。   不过…她是被饿醒的。   姑娘纤长的眼睫抖了抖,去简易的梳妆台前取了两根好看的金簪挽发,再挑了件素色胸前桃红绣花的襦裙穿上。   “吱呀——”   “小姐。”   一推开门,门口的侍卫立即低头行礼。   姜长宁轻轻应了一声,站在原地等了片刻。   对门紧闭的房门迟迟未开,她疑惑问道:“燕时嵘不在?”   往日只要她有动静,这人就立马出现在她眼前,怎今日人不见了?   “燕大人下午便出门了。”侍卫恭敬答道。   闻言,姜长宁指尖微紧,抿了唇退回了屋内。   “我有些饿了,吩咐厨房端些吃的进来。”   她本想下楼用饭的,但得知燕时嵘不在后,莫名的便没了那兴致。   也许是…他不在,所以自己感到不安吧。   ……   饭菜端进了房里,姜长宁快要吃饱时,燕时嵘这才回到客栈。   听侍卫说公主问起自己,他挑了眉,敲响了公主的房门。   正好他也有事找公主。   “谁?”   “是我。”   姜长宁喝茶的动作一顿,“进来吧。”   男人大跨步而进,侧脸冷峻一身板正,气质分外的出众。   可她瞧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后,莫名的抿了唇有些不悦。   “公主今日寻臣何事?”   他直蹦主题。   这一问,姜长宁放下了茶杯,眸子带着控诉的看向他,“燕大人不是说好了要保护好我的,怎能独自留我一人在这。”   说着还有些委屈。   桌上的饭菜没动多少,他一离开,即便门口有侍卫守着,她刚平静没一日的心又开始不安起来。   房间不大,但门窗偶尔的响动都会让她惊慌。   燕时嵘一怔,缓缓抬眸看向她,“臣出去办些事。”   他不确定对方的立场,公主待在客栈是最安全的。   姜长宁不言,继续用委屈的目光看着他。   那双眼本就极其动人,这般委屈控诉,总觉着是自己的错。   燕时嵘的心沉了沉,抿唇不知该如何解释。   屋内一时沉默下来,因他不答,姜长宁胸口烦闷,不受控制的情绪让她红了眼。   忽然,男人似是想起什么,从怀中拿出了一样东西,双手递给她。   雾气刚涌上来,眼前便出现可一把秀气的匕首。   姜长宁一愣,抬头懵懵的看着他,“这是什么?”   燕时嵘将匕首递了递,“臣答应公主的匕首。”   是在林子里,他嫌弃自己的银簪无用,便承诺给她买把匕首。   一瞬间,雾气消散。   她小心的接过,□□瞧见了它那锋利的模样有些惊喜。   “是你特意挑的吗?”   曾经她也有把小巧的匕首,但是逃杀途中弄丢了,这把看样子并不比那把差。   燕时嵘敛眉点头,“臣在此有认识之人,便向他买了一把。”   这人也是他来月城的目的。   好在,这人念旧情,答应供给他们武器。   燕时嵘念及如此,愉悦的勾了唇。   姜长宁不知他所想,看着他唇边的弧度有些惊讶。   但…他又特意给自己买了匕首,如今万年难得一见的还笑了,自己也就不好同他计较了。   “那本公主便饶你一回。”   “只是…往后你若要走,一定要与我告知一声。”   总得让她知晓他何时归,才不至于那般惊慌。   姑娘乖巧的坐在桌边,一手拿着匕首,一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摆。   总让他有撒娇的错觉。   燕时嵘随意点了头。   错觉罢了,公主怎会同他撒娇。   男人视线从她脸上偏移,才发现她动了没两下的饭菜。   “不合公主口味?”   姜长宁看着没吃下的饭菜,总不能说她又因害怕而吃不下吧。   多丢人。   于是姑娘点了头。   燕时嵘看了有些油腻的饭菜一眼,忽然想起回来路上开的一家甜点铺子。   “公主稍等。”   男人颔首行礼,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啊?”   “燕时嵘你去哪啊?!”   姜长宁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疑惑,随后又是恼怒的皱了眉。   刚刚才说离开要告知自己一声,方才应下的,还没过一盏茶功夫便忘了。   燕时嵘这人,真是不守承诺。   作者有话说:   现在冷冰冰!以后公主亲一下就翘一下唇角嘿嘿嘿 第八章   快步而出的男人刚离开客栈,步子便缓了下来。   燕时嵘回身看了一眼客栈二楼,随后修长的指节握紧了剑柄。   他皱起了眉,为何要特地为公主去买糕点。   明明吩咐侍卫一声便好,何须自己亲自去。   真是魔怔了。   长街巷子,男人握着剑快步朝甜点铺子走去。   既已出来,便去一趟罢了。   .   好在铺子离客栈不算远,他买完糕点回来,面色复杂的再次敲响了对面的门。   “你去哪了呀?”   姜长宁拉开门,脱口而出的不解话语,在他提起手中的糕点盒之后哑了声。   “路过时觉着这糕点不错,公主尝尝看?”   他一身不好惹的低气压,可偏偏让她听出了些关心。   姜长宁有些惊讶的接了过来,“多谢?”   燕时嵘淡淡颔首,当着她的面转身回房。   对面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独留姜长宁一脸不解。   但看向自己手中香喷喷的糕点,纤细的姑娘低了眸偷笑一声关上门。   怎还能瞧出燕大人的几分口是心非。   糕点很香,甜味适中。   待她吃完已入了夜。   月城不似旁的城池那般,入夜一片安静,到了刺客,楼下竟还能听见摊贩带着小童路过的嬉闹声。   这座城很鲜活,很有朝气。   姑娘凭窗站了许久,看着天际皎洁月盘,任由愁思与孤寂压了满身。   直到夜里风凉,浑身打了个寒颤后,姜长宁这才关上窗。   她在梳妆台前解下发簪,及腰青丝披散在身后。   昏黄镜中,姑娘粉黛未施,五官精致灵动,只是脸上青紫的巴掌印属实吓人。   她轻轻碰了碰,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姜长宁叹息一声,翻出药膏对着镜子抹药。   药膏清凉,她动作轻轻的,上完药后仔细看了看,比前些天狰狞的青紫色消退了些,也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如初。   姑娘左看看右看看,几个来回之后皱了皱脸,丧了一张脸提裙到床上躺着。   太丑了,实在太丑了。   ……   对门不知何时又点燃了灯。   燕时嵘这次在她门口待了片刻,看了两眼重新回了房。   他不知此时对面屋里,姑娘抱膝坐在床上,想碰又不敢碰自己的脸,垂眸眨眼间眼泪一滴滴的掉到膝上,染湿了衣裙。   燃灯至天明,这一晚又过去了。   ######   第二日下起了雨。   对面房门直至午时也未开。   有了昨日之鉴,燕时嵘没太着急,耐心等到了下午。   待她精神不振打开房门后,他皱眉欲说些什么,但瞧见她微白的一张脸,那话又咽了下去。   “你等了我很久?”   一推开门便瞧见了他,姜长宁愣了一下,一双鹿眸懵懵的。   燕时嵘墨眸沉沉的摇头。   “臣无事,便在此守着。”   若有事他便能立即知晓。   话音落下,眼前姑娘却似更迷茫了。   燕时嵘挑了眉,“怎么了?”   “……”   姜长宁垮了脸。   “你说大声些,我又听不见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蔫巴巴的说着。   燕时嵘面色一变,提高了声音道:“可要寻大夫?”   勉强听清。   姜长宁抿唇犹豫着,那药实在是苦,况且上次那老大夫说了,她耳朵偶尔是会听不见的。   前些日子偶尔也会这样。   应该没事。   “不用了,我有些饿,劳烦燕大人给我送些吃的。”   姑娘抬起头,露出了她那双红肿的眼睛。   燕时嵘一愣,猜想她是哭过了。   “好。”   ……   晚饭过后。   姜长宁抿了一口茶之后,压了压依旧听不清的右耳。   怎这回的时间这般久。   往常就那一句两句听不清,一会便恢复。   她缓缓将杯子放下,再等等看吧。   一盏茶过去,她依靠在窗边发呆,门又敲响了。   姜长宁按着耳朵靠近门边,外面的人听见脚步声,“是我。”   燕时嵘。   “殿下来信。”   一瞬间,明明右耳听得不怎么清楚,但她却由那模糊的音节猜到了他的话。   “皇兄的信?!”   姑娘一张蔫巴巴的小脸立即闪过惊喜,接过了信走到了桌边。   迅速拆开了信,她深呼吸一口,莫名有些紧张。   这半年,物是人非,皇兄会同她说些什么。   ——终于寻到媱媱了。   ——可有受伤?可有委屈?燕时嵘乃孤之心腹,若受了委屈便不必客气,让他给你讨回来。   ——孤已在曲州安定下来,父皇母后的仇孤一定会报,孤在此召令兵马……   ——孤已派人出发去接你,望一路平安,皇兄在曲州等你。   ——……   灯火摇曳,信纸被她捏得皱起。   燕时嵘沉默的站在一旁,屋内静悄悄的。   许久之后,啪嗒一声,泪落到纸上的声音将二人惊醒。   “公主…”   “我、我没事。”   姜长宁笑着抹去眼泪,随后扯了扯他的衣角含着泪笑,“只是收到皇兄的信太高兴了…”   一副写了满满两页的信,终于让她这半年不安的心安定了下来。   只需要回到皇兄身边便好了。   “还有,抱歉。”   “之前我不够信任你,皇兄信中说了你是他的心腹…”   “对不起啊。”   她闪着泪光,不太好意思的朝他笑。   公主的情绪明明看似好了不少,可为何…   燕时嵘看着她的泪眼,心中莫名有些烦闷。   “无碍。”   “……?”   耳鸣声有些大,姜长宁见他唇动了动,但又听不清。   心莫名沉了下去。   姑娘重新扯扯他的衣摆。   “燕时嵘,可能…还是需要找大夫来一趟。”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眼睫带泪,声音轻得不行。   燕时嵘咯噔一下,转身出去让人找月城最好的大夫来。   吩咐完之后,男人重新转身回房,果然瞧见她垂着眼沮丧的模样。   “公主除了听不见之外,可还有别的地方难受?”   他走直她身旁,提高了声音略微关切的瞧着她。   身旁落下一片暗影,姜长宁疑惑的抬眸,见他唇在动却听不清声,愣愣道:“啊?”   燕时嵘沉了脸,之前似也没这般严重。   男人皱紧了眉,倾身重复了一遍。   …公主…难受…   姜长宁疑惑的眨巴眨巴眼,下意识伸手拽了他的衣领。   “你在说什么啊?”   男人没有防备被拉了下去,眼前倏然出现她粉黛未施的小脸。   他鼻尖飘过一抹勾人馨香,强有力的心跳也乱了一下。   娇声娇气的问完后,姜长宁看着近在咫尺呼吸灼热的男人,连忙松了手,眸子慌乱的乱瞥。   “对、对不起啊。”   她只是听不清,想拉近些听,没想到真将人给拽到了面前。   燕时嵘的心沉了沉,想说无碍,可又想起她耳朵听不见。   他握紧了拳,这回站定了才俯身,在距她约摸一尺的地方停下。   男人提高了声:“可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她侧着左耳靠近,这回听清了。   姜长宁眨眨动人的眸子,慢半拍的摇头,“只是听不清而已。”   燕时嵘抿着唇点头,墨眸沉沉让人看不清。   他还是到门口等着好了。   男人转身便想离开,只是刚有动作,就被她再次抓住了衣摆。   “你要去哪?”   姑娘抬起头,湿漉漉的鹿眸里似有些依赖。   耳朵不怎么能听清动静之后,她的不安再次涌了上来,而这里唯一能让她安心些的就只有他了。   她拽着他的衣摆,执着的同他对视。   燕时嵘无法,抱剑俯身,“臣去门口守着。”   他说完欲要走,可衣角那抹小小的拽劲一点没松。   男人回头,与眸光闪闪的姑娘沉默的对视。   “…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她软了声,咬着唇眼巴巴的看着他。   姑娘半年来受了苦,瘦瘦小小的,像是只要他一拂手就会伤到她。   侍卫们在门口守着,屋内独留他们二人对视。   一人目光沉沉看不清情绪,一人眸光湿漉漉的,小可怜似的眼巴巴的瞧着他。   半晌,男人垂下了目光。   他心软了。   燕时嵘叹了声气,走到她身侧,抱着剑站定。   姜长宁勾唇一笑,扯着他衣摆的小手轻轻晃了晃。   “就知道燕大人最好了。”   她轻轻的笑了一声,燕时嵘看着门口的方向,沉默的站着等待大夫的到来。   ……   “小姐、大人,大夫来了。”   翻来覆去的将皇兄给她的信看了十几遍,姜长宁看见身旁的人动了,便猜到是大夫来了。   她仔细将信重新叠好,小心的收回了自己的袖中。   片刻后,燕时嵘领着大夫进来。   大夫听完缘由,把脉问诊结束之后,沉吟许久问了些问题。   “小姐这是病情恶化了,但外力所导致的偶然性耳聋并不会突然加重,您最近可有做些什么?”大夫知晓她听不清,便扬声问着。   姜长宁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没做什么啊,反而因为不用四处奔波心情好了些。   不过…   姑娘抿了唇,开口道:“近两日晚上睡不着,只有白日才能睡。”   “这可对耳疾有影响?”   燕时嵘闻言,想起了这两夜一直燃的灯。   老大夫一听便点了头。   “夜不寝,耳疾便加重了。”   “况且…以老夫看,小姐是否感觉近来眼睛也有些模糊酸痛?”   姜长宁瞪大了眸子,碰了碰自己的眼睛,“…的确。”   她不会眼睛也要瞎了吧?   老大夫叹息一声,继续问:“小姐兴许是有自己的伤心事,但老夫建议您尽量少哭些,您心绪不宁,加之夜不眠,再哭眼睛也会受不了。”   “老夫再给您开些助眠的方子。”   侍卫送大夫下楼,有人去熬药,燕时嵘想走,却仍是被她牵着衣角。   他看着呆坐的姑娘,大夫走后她便有些愣住了。   燕时嵘喉结微动,俯身开口:“公主为何晚上不睡?”   说起这个,姜长宁更是丧气了。   “没有不睡…”   是睡不着。   她抬眸,与男人低着头疑惑的目光相撞。   他那目光,像是要问出个所以然一样。   恍如见到了曾经恪守成规的太傅大人。   姜长宁抿了抿唇,服软似的晃了晃他的衣摆,轻声解释:“…房间空荡荡的,不敢睡。”   总是害怕黑暗中突然有人冲出来。   所以要屋子里亮起来,要盯着空荡荡的屋子,但凡有些风吹草动就胆战心惊。   燕时嵘愣了一下,不太懂这是什么理由。   房间空荡?   他环视了一圈,这屋子甚至没有宫里宫人住的地方大。   这对住惯了宫殿的公主而言,竟会觉得空荡?   燕时嵘忽然想起刚救下人时,她能被风吹草动吓到惊慌失措。   原来如今也还在不安吗。   “臣明日去买个丫鬟?”   “不要。”   他皱着眉刚问出口,她便猛的摇头拒绝。   她才不要一个陌生人在她屋子里,光是想想,她就指尖发紧。   “燕大人不必担心,大夫方才开了药方的。”   喝完她就能睡着了。   姑娘仰着小脑袋朝他笑,燕时嵘便也只好作罢。   .   煎药的侍卫动作有些磨蹭,公主一直没松手,他便一直站在她身侧。   许久,终于药的苦味飘来,燕时嵘漫不经心的侧眸想提醒,一转身便愣了一下。   公主牵着他的衣摆,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方才说惧怕房间空荡,也不要丫鬟,要依靠药来入眠。   可此时…   燕时嵘若有所思的看向睡颜恬静的人,心中莫名一怔。   她,竟会对他的存在感到安心。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古代有没有安眠药,但是!在芍子这!助眠药肯定没用的!   下一步当然是要共处一室!   文中那些看病问诊全是我瞎编的哈! 第九章   随着药的苦涩味飘进,侍卫端着药碗小声的放到桌上。   公主仍趴着睡,似是有些不舒服一直蹙着眉。   吱呀一声,侍卫小声将门关上。   夜里风轻轻吹动木窗,透进来的风吹得烛火摇曳。   燕时嵘沉默站了片刻,俯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公主,起来喝药了。”   幸而她觉浅,被人一碰就惊吓着醒来。   姑娘费力的睁开眼,迷茫的揉着眼睛看向他。   “我竟睡着了…”   昨夜即便是点着灯,她也没睡着,今个白日里睡了这么久,她竟趴这睡着了。   姜长宁诧异的眨了眨眼,随后顺着自己的胳膊看向了手中墨色的衣角。   再然后…   撞上了他的目光。   她是捏着他的衣角睡着的。   姑娘心神一怔,抬头男人俊朗沉沉的脸出神。   燕时嵘皱眉忍着那抹目光,不知为何她会突然呆愣的看着自己。   兴许是还未清醒?   男人沉吟思考一番,重新拍了拍她的肩,低头凑近了些,“公主,该喝药了。”   低沉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神,姜长宁惊讶的哎了一声,软乎乎的声音落下,她压着右耳低喃:“似乎好一些了…”   自言自语罢了,她这才看向燕时嵘。   “抱歉啊,让你站了这么久。”   姜长宁歉意的笑了笑,但余光瞧见了旁边的凳子,转念一想,又奇怪的看着他,“这不是有凳子吗,怎的也不知晓坐一坐?”   站着不累吗?   燕时嵘对上她清澈的目光,声音沉沉:“有失规矩。”   “噗嗤——”   此言一出,姑娘没忍住轻笑。   男人皱了眉,“臣说错什么了?”   为何要笑。   姜长宁故意晃了晃他的衣摆,抬着眼眸子弯弯,“多亏当时你及时救我出来,再则说,途中本公主在燕大人怀中待了这么些天,怎那时不见燕大人提规矩二字。”   她都不介意了,怎他还这般死板。   燕时嵘喉结滚了滚,有些哑然。   当时着急撤离,情急之下也未曾想这么多。   “是臣之过,愿受公主责罚。”   他皱着眉,在她眼前拱手弯腰,一脸严肃。   倒是让姜长宁看不懂了。   这人真是…   “谁说要罚你了,我只是想说,今时不同往日,若你累了便坐,我托燕大人相护,若你累了谁还能护我。”   姑娘声音轻轻的,软而甜,但拽着他衣角的力气却重了些,像是要将他往凳子上按。   她既已醒来,燕时嵘更是不会再坐。   男人退后一步,低头示意公主看桌面的药碗。   “您喝完药臣便退下了。”   姜长宁顺着那只修长的手,看到了散发着苦味的药。   她抿了抿唇,乖巧坐着的姑娘痛苦的叹息一声,到底是逃不掉的。   她捧起了碗,苦味钻入鼻尖,竟比上回那位老大夫开的药还要苦。   那张动人的小脸垮了,碰着药碗再三犹豫。   燕时嵘不言,就在她身后看着,像是在督促她喝药一般。   身后那人存在感实在是强,姜长宁认命的捏了鼻子,仰头喝下。   苦涩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姑娘眼底瞬间涌上了雾气,忍不住趴着桌子干呕。   “喝茶。”   姜长宁泪眼涟涟的抬起头,对上男人略微关切的目光,随后鼻子一酸接过了他手中的茶。   客栈的茶清淡得很,倒也将口中苦味冲淡了不少。   “…谢谢。”   饮尽杯中茶,姑娘轻声道谢。   药也喝了,燕时嵘便没了留在这的理由。   “臣退下了。”   男人拿起药碗,走动间衣袍料子摩擦生出些动静,姜长宁瞧着他的背影,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   大夫开的药的确助眠。   姜长宁靠在床上,盯着床顶发着呆,不过一会眼皮便撑不住了。   纤长眼睫颤动两下,终究是撑不住药效睡了过去。   而她门前,燕时嵘看着依旧没灭的灯,莫名闪过一丝担忧。   男人沉默瞧了片刻,转身回房关上了门。   大夫开过了药,应当无事。   — — — —   半夜   雷声轰隆隆,暴雨突然就下了起来。   噼里啪啦的一道闪电,将半边天际映得宛如白日。   屋内,本睡得沉沉的姑娘忽然不安发嘤咛了两声,随着不久后震吓人心的雷声一响,姜长宁被梦魇吓醒。   意识刚回笼,耳畔便听见可怕的雷声。   “轰隆隆——”   将姑娘吓得浑身抖了一下。   姜长宁满脸的泪,梦中失去亲人的画面不断重复在脑海之中。   屋内的灯被灌进来的风吹灭了,入眼无边的黑暗与糟糕的天气,更是将人的情绪无限放大。   “母妃…”   她揪紧了薄被缩在床最里边,哭腔软得让人心碎。   又是轰隆一声响,雨势更大了,雨滴打得木窗噼里啪啦的,姜长宁浑身寒颤,紧闭着眼无声的哭着。   “砰——”   终于,雨与风太大,透气的木窗栓子撑不住掉落,木窗被风一吹,猛的一声关上。   “啊!”   姑娘终于忍不住惊叫一声,缩在床的角落直哭。   再随后,门被大力推开,侍卫与听到动静的燕时嵘一同闯了进来。   凌乱的脚步与雷雨声混合,姜长宁的耳鸣似乎更严重了,她捂着耳朵抱膝缩着,对众人的闯入毫无知觉。   “公主!”   入眼便是床角那小小的一团身影,握着剑的燕时嵘愣了一下,瞧见她单薄的里衣后连忙冷声让侍卫们出去。   房门重新被关上,而床上的人裹着被子,肉眼可见的发颤。   男人皱紧了眉,出于职责,敛着眉靠近,“公主?”   她听不见,捂着耳朵埋头于膝间,哭得双肩一抖一抖的。   那么小一团。   燕时嵘沉了眼,俯身轻轻拍了拍人。   姜长宁被吓了一跳,浑身一抖往后缩,还以为有刺客闯入,糊尽了泪的眼底什么也看不见,下意识便抽出了他送的匕首捅过去。   “……”   姑娘人小小的,哭得没什么力气,捅人的动作直挺挺的,落在他眼里就如同三岁小童玩木剑一般。   燕时嵘叹了声气,握着她的手,将匕首收了回去。   姜长宁泪眼模糊,愣在原地。   “是臣。”   他无奈,窗外雷雨声太大,只能贴近了些,尽量提高声音同她说。   听见那熟悉低沉的声音,心,倏然平静了大半。   姜长宁闻声皱了脸,哭得更大声了。   男人被这反应吓到,愣了一下没有动作,于是便被极度不安的姑娘一下搂住了腰。   “…燕时嵘、呜——”   她紧紧靠在他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方才那一小团娇娇弱弱的搂着他的腰,燕时嵘这回当真是僵住了,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能停在半空不知所措。   “公主——”   男人薄唇微动,眸光晦暗看着她的发顶。   她不理会他,只是一个劲的哭。   本是无助抱膝默默流泪的姑娘,在看见了信任之人后,那泪意放肆不已,像是要将泪流尽似的。   屋外暴雨雷声不止,风声透过门窗呜呜的吹着,屋内男人僵站在床边,被姑娘搂着腰一动不敢动。   他不知该如何安抚公主的情绪,甚至连她为何而哭都不知晓。   男人抿紧了唇,直至腰间的衣服湿润,这才忍不住动作生疏的拍了拍她的背。   “公主莫要哭了…”   声音硬邦邦的,伴随着雷雨与耳鸣,更是听不清其中情绪。   姜长宁看不见他表情,只觉着他不耐烦想走,于是那哭腔带着破碎的颤音道:“你别走…”   父皇母后倒在血泊里的梦境太过真实,她好难过…   为什么不能回到从前…   姑娘揪紧了他的衣服。   燕时嵘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紧,努力放低了声,极为别扭的低头道:“臣不走,您冷静一些。”   他闯进来时她便在哭,大夫说了她不能再夜里不眠,也不能再哭了。   再哭下去,待公主出了问题,太子殿下定会罪责于他。   而他…   也不忍冷漠离去。   男人喉结滚动叹息一声,就将自己当做木桩子,站着一动不动。   他的声音就在自己头顶,姜长宁听见了。   可哭意一时无法停下,心倒是因他的话平静了些。   “你真的不走吗…”   她身边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她不安,压抑的情绪因梦魇彻底爆发。   哭腔支离破碎。   燕时嵘心沉了沉,“嗯,臣不走。”   所以莫要哭了。   他真的不会安慰姑娘。   随着他的话,哭得颤抖的人慢慢平静下来。   姜长宁哭得脑子一抽一抽的,埋在他腰间打着哭嗝颤抖,“眼、眼睛好痛…”   那声音掺着水,娇得让人心疼。   男人忍不住叹气,深呼吸两下忍着复杂的情绪开口:“…那您莫要再继续哭了。”   她抽泣两声,闷闷的点头。   “那…您继续睡一会?”   屋内平静片刻,燕时嵘试探着问道。   他当初被父亲家法责罚都未曾这般头疼。   姜长宁闻言猛的摇头,“不、不要…”   她打了个嗝,抖了一下搂紧了他的腰,“你别走!”   她睡了燕时嵘肯定要离开。   燕时嵘沉默,公主衣衫单薄还发着颤,他瞥向一旁挂着的外袍,沉着脸伸长手给她披上。   浑身暖和了些。   姜长宁哭嗝慢慢缓和,但仍是抱着他不松手,似乎这样才能令她安心些。   “公主眼睛如何,可要请大夫来?”他不懂医术,听她说眼睛疼只能请大夫来瞧。   哭累了的姑娘摇了摇头,终于舍得抬起头,哑了的声音轻轻:“…不用。”   恰好这时眼前一道闪电,随后亮了半边天际,燕时嵘瞧见了怀中人那双红肿到不行的眼睛。   心沉了沉。   他低头,扶着她的双臂将人拉开——   姑娘反应迟钝的一抖,反应过来后重新搂住了人。   “你说了不走的!”   腰间重新被那双柔软的手环上,姑娘娇声带着控诉的恼怒。   燕时嵘无奈的停了动作,试图与她说理。   “您不愿请大夫,臣欲让侍卫煮两个鸡蛋给您消消肿。”   他幼时受了家法后,父亲觉得小题大做不让看大夫,便只能用这个法子勉强应付。   “臣不走,就只是去门口吩咐一声。”   姜长宁听了犹豫片刻,缓缓的抬起头,环腰的手改为握住他的手腕。   “我跟你去…”她怕他撒谎。   姑娘随手抹了抹带着泪痕的眼睛,一边拉着他的手腕,一边在床边找鞋子。   但奈何眼睛哭太久,一时间有些模糊,她迟钝的一瞬间,燕时嵘忍不住今日不知第几次的叹气。   终于是他败下阵来。   男人一张脸黑沉沉的,直接将床上的姑娘打横抱起。 第十章   “啊!”   她本意是跟着他,可身体忽然腾空,惊得她赶紧环上了男人的脖子。   “燕时嵘…”   男人没出声,稳稳的抱着她走向屋门口。   只是因为屋外的雨太大,恐侍卫漏听,所以他只好抱着人靠近门边扬声吩咐一声 。   燕时嵘按他答应的那般返回床边,还顺道将灯重新点上了。   勾紧了人的姜长宁愣了一下,随后终于放下了心。   男人将她轻轻抱回床上,此时屋外雨声依旧没有减小的意思。   她坐到床上后,披着外衫的娇小人儿握住了燕时嵘的手腕。   未言,但那双带着泪痕的眼似是会说话。   直勾勾的目光十足的依赖。   心里叹气的次数多了,燕时嵘像是麻木了一般,眉目依旧那般冷硬,说出话却是带着妥协的意味。   “臣不走,公主放心。”   闻言,那双惶惶不安的眸子多了一抹笑意,握着他的手晃了晃。   之前被她牵住衣摆时,她愉悦也晃,求他时也晃,燕时嵘大概猜出这是讨好撒娇的意思。   细微的小动作,男人心底轻轻荡开了一层涟漪。   确定他没有想走的意思,姜长宁抱膝靠在床边,一边握着他的手不放,一边揉了揉已经肿得不行的眼睛。   “嘶…”   软糯的痛呼一声,男人心一跳,迅速拿开了她搭在脸上的手。   “公主莫要揉了。”   低沉的声音有些严重,姜长宁无措的缩回了手,乖巧的轻声应好。   他还捏着她柔软纤细的手腕,软到他似乎能动动手指头就能轻易折断。   在某一瞬间,燕时嵘对姜长宁如今柔弱的身体有了清晰的认知。   要找个做饭好吃的厨子。   否则待太子殿下见着了人之后,瞧见曾经千娇万宠的公主竟瘦成了这样,定会心疼的吧。   男人沉默着松开了她的手,身姿挺拔的站在床前。   他身形如玉,影子也高大,漆黑的轻轻松松将娇小的她笼罩其中。   燕时嵘的气场一直都有些迫人,若换了别的姑娘,他一身生人勿近的沉稳,光是这一站就有些吓人。   可姜长宁躲在他的影子下,心出奇的安定。   甚至靠着床沿有些昏昏欲睡。   姑娘的小脑袋一直掉,燕时嵘余光扫到扯了扯唇角,正欲开口,屋门被侍卫敲响了。   “大人,您要的水煮鸡蛋。”   砰砰砰的敲门声没将姜长宁惊醒,反倒是他想要抽出手的动作将姑娘给吓醒了。   脑子一片混沌,却下意识抱着他的手不让人走。   “公主,臣去门口拿东西。”他沉了声解释。   顾及着她的耳疾,燕时嵘特意弯了腰凑近了些。   一股雅淡的清香袭来,耳畔犹存他低沉好听的声音,姜长宁懵了一下,犹犹豫豫的放手。   这回竟松手了。   男人讶异的挑了眉。   屋里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门吱呀的打开又被重新关上。   当燕时嵘捏碎了蛋壳走回来时,恰好对上了她眼巴巴的目光。   姑娘衣衫有些凌乱,披着外衫长发散落在身后,缩成一圈抱着膝,像是怕被丢掉的小可怜似的。   夜里,男人捏碎鸡蛋壳的声音有些刺耳,姜长宁呆呆的看着他,直到他敛着眉拿出帕子将剥好的鸡蛋包起来。   “…这是做什么?”   姑娘肿着眼疑惑的问着,有些怯怯的避开了他的手。   “消肿的。”男人在床边坐下,他拿着帕子包着的鸡蛋,试探着再次碰向她的眼睛。   外面时不时闪电,便也让姜长宁瞧见了他那双黑沉沉的墨眸。   该怎么去形容他的眼睛呢,像是一汪无法流动的黑潭,无论闯入何物都无法撼动一分。   也同时,让她出奇的觉得安心。   纤细的姑娘没动,闭了眼,任由那温温的帕子滚过自己的眼睛。   哭得实在有些久了,光是碰一碰都觉得疼,每次换一边眼睛,她都忍不住咬着唇往后缩。   再次落空,燕时嵘皱了眉,伸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男人低眸,继续放轻了动作给她消肿。   屋内灯火摇曳,她闭着眼,耳鸣缓缓弱了下去。   她听见了外面的雷雨,听见了呜呜吹进屋子里的风,也听见了男人给她敷眼睛时衣料轻轻摩擦的声音。   后脑勺和眼睛上的触感,奇怪的让她放松了下来。   姜长宁仰着脑袋由他摆弄,手无意识的往前探了探。   那双小手又捏住了他的衣摆,燕时嵘动作一顿,并不意外的继续给她消肿。   不知过了多久,姜长宁眼珠微微滚动,昏昏欲睡。   “好了。”   眼睛上已经微凉的触感移开,后脑勺撑着的手也消失,困呼呼的姑娘歪倒了一下,燕时嵘皱眉将人扶回原位。   “公主睡吧。”   她与大夫说晚上睡不着,现下困成这般模样,倒是能刚好轻松入睡。   困意沉沉,可男人话音落下后,姜长宁使劲摇了摇头,抓着他的手腕不放。   “你别走…”   没了哭腔,但娇得不成样子。   燕时嵘见状,才惊觉之前她并不是慌乱中随口说的话。   可…   “臣是男子,怎能留在公主房里。”男人忽然严肃的收了手,迅速起身离床一步之远。   姜长宁愣了一下,眼睁睁看他从自己手里溜走。   困意瞬间消失,她在床边仰着头,眼里迅速蓄起了泪。   “你答应我了的…”   怎能说话不算数。   骗子。   姑娘的泪说来就来,只是一眨眼泪就滴到了床上。   燕时嵘面色冷凝,抿了唇没说话。   有关公主清誉,他不可妥协。   见他没反应,一晚上心情起起落落的人心里空空的,宛如被唯一信任的人背叛,哭得悄无声息,可一滴滴的泪却接连不断砸在床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有人这么能哭。   燕时嵘烦躁起来,刚敷完的眼睛又白忙活了。   “公主莫要再哭了,若臣答应,公主恐会受人非议。”   他冷硬的解释,希望公主能理智些。   “…呜,眼、眼睛疼——”   她不理会他,一边掉眼泪一边揉着眼睛,男人皱着眉,眼睁睁看着她眼睛重新肿起来。   “别哭了。”   片刻后,燕时嵘还是没忍住,上前握住了她揉眼睛的手。   “再哭您会瞎的。”   泪眼模糊的姜长宁看着他,“那你不走。”   瓮声瓮气的,软乎乎的带着哭腔撒娇。   沉默了好一会,燕时嵘看着她红肿噙泪的眼,终究是低了头沉沉嗯了一声。   不知为何,他有些不妙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早就说了,一开始心软,就会有无数次妥协。   嘿嘿嘿   昨天码睡着了不好意思呜呜呜   因为这篇文想要六万字入v,所以榜单压着点字数,这周都是日更两千喔!啵啵爱你们!评论红包献上! 第十一章   窗外雨渐渐停了。   周遭安静,独余屋檐上时不时啪嗒落下的雨滴。   客栈二楼某间房里,此刻也如外边一般安静。   屋内静悄悄的,两抹呼吸缓缓。   男人坐在床边,只堪堪碰到了床沿罢了,他冷着脸面朝门口的方向,手肘搭在膝盖,抚着皱起的眉角无端的心烦。   他身后,睡颜恬静的姑娘朝着他的方向侧身躺着,捏着他的衣料,显然已入睡有一会了。   不知过了多久,待夜色浓浓,身后的姑娘呼吸终于平稳之后,燕时嵘才松了一口气,动作小心的回了身。   之前点的蜡烛已经燃到了低,噼里啪啦的显然撑不久了。   床上的姑娘紧闭双眼,即便是睡着了眉头依旧紧蹙。   燕时嵘盯着公主看了片刻,随后放轻了动作试图抽出自己的衣料。   可那小手攥得紧紧的,他只好沉了心,分外小心的掰开那纤弱的手指。   他刚一碰,姑娘浑身抖了一下,蹙紧了眉轻声嘤咛。   燕时嵘一僵,思绪一顿,下意识生疏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姜长宁的眉头松了松,指尖也松开了。   终于…   男人呼出一口气,拉出了自己被攥皱的衣料。   床上的娇小姑娘无意识皱了眉,燕时嵘顿了一下,见她没反应这才给她拉了拉薄被,随后放轻了脚步出了她的屋子。   门口守着的侍卫们对视一眼,无声恭敬的给他行礼。   燕时嵘揉着眉心,随意点了头回房。   这般一闹大半个晚上过去,男人浑身疲惫的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屋内安静,也没了多出来那分外影响他的轻柔呼吸。   这时他的思绪才清明了些。   公主对他有些依赖过了头。   这不好。   可…   总不能放任公主一直哭下去。   男人握紧茶杯,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顺其自然罢了。   ……   第二日   夜间的雷雨仿佛是一场梦,一大早上便太阳灿烂得不行。   透过门窗的阳光落在姑娘脸上,纤长眼睫落下一小片阴影,细腻白皙的肌肤更透亮了几分。   不一会,小扇子似的眼睫颤了颤,姑娘悠悠转醒。   窗外小鸟叽叽喳喳的叫,不时扑腾到窗上发出些动静。   姜长宁发愣的听了片刻,这才抱着被子困倦的起身。   昨夜…   燕时嵘陪她入睡的。   还是自己央着、使着小脾气哭着让他留下来的。   夜里情绪总是容易奔溃,转眼到了白日,她回想起来默默的羞愧。   姑娘纠结的揪着被子,不然待会给他道个歉?   她披散着长发,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可是夜里能睡着真的很舒服哎,前两日那般白日里睡总归心口有些难受。   眼睛虽还是肿痛,但也舒服多了,耳鸣也弱下去了些。   姜长宁披着外袍走到梳妆镜前,一瞧才发现右脸上的巴掌印也消了不少,至少不像之前那般狰狞。   一切都在变好。   当姑娘穿戴洗漱好之后,拉开房门前顿了一下,既然今日心情不错,便想着下楼用饭。   但想了想,姑娘从柜中抽出一块面纱,对着镜子遮住了下半张脸,唯独露出一双动人的眸子。   姜长宁对镜弯了弯眸,扶着发上的金簪满意一笑。   终于没有那般狼狈了。   姑娘拉开了门,对门开着门坐着的男人抬眼看了过来,眸间露出一丝惊讶。   姜长宁想到昨晚的事,心虚的朝他抿唇一笑。   面纱覆盖,燕时嵘只能瞧见那双鹿眼弯了弯。   “我下楼吃东西,燕大人要一起吗?”   她友好的发出邀请。   燕时嵘面无表情的摇头。   姜长宁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礼貌的朝他颔首便下楼吃早饭去了。   她身后跟着两个侍卫,客栈用饭的人好奇的看了过来,她身份不能暴露,脸上还有伤,便随意寻了个角落坐下。   兴许是睡好了,前几日吃不下东西的姜长宁,今日胃口好了许多。   这一切,都是燕时嵘的功劳?   脑海中闪过这句话,姜长宁回房的动作慢了下来。   可是…   她与燕时嵘,男未婚女未嫁,昨日已是出格,怎能继续下去。   理智的姜长宁收回了念头,礼貌与依旧坐在原位的燕时嵘笑了一下之后便回房待着了。   两人都没提昨夜的事,甚至话都没说几句。   直到入了夜。   今夜无风,月满皎洁。   她的木窗重新支了起来,蜡烛也从入夜开始燃到现在。   姜长宁搂着被子翻来覆去,明明喝了助眠的药,为何总是心里提着一根弦,但凡楼下有些脚步她都提着一口气,心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   早些时候还能耐心的忍着,想着忍忍就能睡着了。   可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姜长宁甚至听见了鸡鸣声。   姑娘咬着唇紧闭着眼,缩在床最里边越发烦躁了。   终于,随着又一阵树叶沙沙的声音响起,烦躁不已的姜长宁终于放弃了。   她坐起来,揉了揉滚得凌乱不已的长发,难过得快要哭出来。   睡不着。   姜长宁看着已经快要燃尽的蜡烛,一咬牙,起床披了外衣拉开了门。   两个守在门口的侍卫一惊,弯腰向她行礼,“公主殿下…”   姜长宁随意点了头,直径过去敲响了对面的房门。   片刻,随着吱呀一声响,男人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燕时嵘似有些惊讶,“大半夜公主何事?”   他看着姑娘眼巴巴的目光,皱着眉心里有了猜想。   姜长宁抱住了他的手,清软的声音轻轻的,有些娇气。   “燕时嵘,我睡不着…”   说着,她目光飘向了他的屋子里,刚要跨步而入就被男人用身体挡住了。   燕时嵘沉了脸,“不可。”   被挡住路的姜长宁垮了脸,看着他严肃冷酷的脸瞬间噙上了泪。   “可是我睡不着…”哭腔说来就来。   门口的侍卫敛着眉不敢多看,燕时嵘冷冷瞥了他们一眼,随后再瞧向她时眸中冷漠不再,转而有些不知所措的无奈。   姜长宁见他还是没有反应,烦躁的假哭成了真哭,眼泪一掉,面前的阴影就移开了。   “…进来吧。”   她听见男人叹了一声,随后无奈的妥协。   作者有话说:   失眠真的真的真的很痛苦!很烦躁!本鸽头深有体会!   晚安!祝大家都三秒睡着! 第十二章   丧着脸的姑娘成功进去,只是一转身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变得有些拘谨的弯了眸面对他,像是有些不知所措。   沉着脸的燕时嵘挑了眉,扯了唇轻笑了一下。   “公主要作何?”   姜长宁抿着唇,眸子有些颤的乱瞥,“燕大人睡了吗?我有些睡不着…”   “臣记得,大夫给公主开过助眠的药?”   说起这个,姑娘垮了脸,“我喝了…”   “没用?”燕时嵘皱了眉反问着。   月城的大夫竟如此差?   姜长宁垂着脸点点头。   若是有用她也不至于来求他。   随着她点头,姑娘乱糟糟的长发飘了一下,燕时嵘一愣,面色再次严肃,“那您…找臣是为何?”   他猜得到其中缘由,但还是抱着一分期望。   沉稳如他,竟也会有一日被公主逼到无可奈何的份上。   姑娘站在高大的男人面前,纤细柔弱,搅动着衣摆神色怯怯。   可失眠的烦躁实在惹人恨,姜长宁心一横,上前拉住了他外袍的袖摆轻轻的扯了扯。   “本公主也觉着奇怪,这几日夜里总是无法入睡,可奇怪的是,昨日有燕大人陪着,本公主睡着了…”   她带上了自称,无疑给燕时嵘多了些压力。   说罢,眸光明明灭灭的姑娘看向了他,有些歉意有些羞怯,可委屈却占了大半的情绪。   “所以…拜托燕大人帮帮本公主,我实在不想眼瞎耳聋的去见皇兄。”   那般也太惨了些。   娇轻软糯的话落下后,屋内静悄悄的,两人各自沉默。   姜长宁忐忑不安,这男人总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这般出于他职责之外的事他应该不会答应。   可失眠真的会让她想哭。   沉默了好一会,心口闷得难受的姜长宁忍不住掉眼泪,“不愿便罢了,打扰大人实在抱歉。”   她狠了心才来求他,也没想到他会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罢了。   大不了…大不了她白日里多睡一会。   姑娘噙着眼眶的泪,委委屈屈的转身。   “要如何帮?”   她身后,传来男人冷硬的声音。   姜长宁眼泪倏然停下,转身一双泪眼婆娑有些茫然。   “就…在我身边陪我便好。”   “待我睡着,燕大人便可离开。”   燕时嵘看着她,冷着脸从她身旁走过。   见她还没动作,不耐烦的抬了眼,“还不走?”   他…同意了?   姜长宁匆匆抹掉了眼泪,轻嗯一声赶紧追上。   门口的侍卫们又对视了一眼,各自多了些好奇之色。   半夜三更的,公主突然去了大人的屋子,不一会两人又一同去了公主的屋,实在是…令人不由的多想。   可惜两位身份尊贵,他们心里再多好奇也只能咽下去继续站岗。   .   进了她房间,燕时嵘就如同个木桩愣跟着。   今日清醒着没有昨日那般崩溃,姜长宁也不好意思让一个男人坐她床上,想了想,她牵着他的衣角在桌边坐下。   “抱歉…待回去后我定会如实同皇兄说的。”   姑娘双手合十,眸光恳切。   到时候多在皇兄面前说说他的好话,兄妹俩再好好感谢一下燕时嵘。   她的好意在燕时嵘听来脸更黑了。   他们那位太子殿下出了名的宠长宁公主,若是被殿下知晓他半夜进公主的房间,不揍他一顿便是好的了。   可这话没法同公主说。   “嗯。”   男人应得冷淡。   他平日也这般平静冷淡,姜长宁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同。   屋内落入沉默,姜长宁悄悄的在桌下拉住了他衣摆的一角。   姑娘自以为小心的动作,自然也逃不开男人的眼睛,但见她牵了衣角之后便乖巧的趴在桌上睡觉,燕时嵘也不好苛责。   兴许他真的比大夫开的药还要助眠吧,不过一会公主的呼吸便平稳了下来,他再坐片刻便可回去了。   她睡着了。   燕时嵘隐秘拘谨的眸光缓缓抬起,落到了公主乱糟糟的长发上。   昨日她梦魇都没这般乱,今日估计是烦躁到了极点。   男人眸光缓缓下移,姑娘趴着脸朝另一边,他只能看见她纤弱的肩与白皙优美的脖子。   从前远远瞧见公主娇贵明艳模样,也未曾想过,会有如今日一般与她离得这样近。   楼下的猫狗叫了一阵,将走神的燕时嵘唤回了神。   惊觉自己走神后,男人眸子多了些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   燕时嵘顺着自己的衣摆,将上边那只小手中攥的布料拉了出来。   与那细腻的肌肤接触一瞬,燕时嵘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松了手。   随后他看着睡着的公主停顿片刻,默默的将人抱回了床上。   给公主盖上薄被后,燕时嵘叹息着走出她的屋子,总觉着往后这般叹息的日子少不。   .   第二日   燕时嵘要出门。   穿戴好的姜长宁拦在了门前。   “我想同你一起去。”   姑娘穿着金丝襦裙,向来只用一根银簪轻挽的发髻上也多了几根金簪,空荡荡的耳垂也多了一对叮叮当当的耳坠。   她许久没有正常的出门了,所以在侍卫们的闲聊中知晓了他要出门的事,便早早做了准备堵在这里。   燕时嵘握着刀,凌厉的眸光看得侍卫们心虚的低下了头。   “不怪他们,是我自己想出去。”   前几次的妥协都不似自己的作风,燕时嵘头疼的瞧着眸子扑闪扑闪的姑娘,商量道:“臣派两个人陪您去逛?”   话音一落,姜长宁脸上笑意便垮了下去。   “不能带上我?”   她皱了脸,弯眉紧蹙。   燕时嵘一瞧便有些不好的预感,但仍是肃着脸点头。   “臣有要事与人商量,那人见过公主。”   公主如今的行踪重要,不能随意将消息透露给旁人。   即便是答应为他们所用,也不能交付十分的信任。   姜长宁闻言垂下了眸,竟是从前见过她的人。   咦…?   姑娘突然想到什么,忽然抬头朝他狡黠轻笑,“既然如此,不让他瞧见本公主的脸便好了。”   说着,她做了个戴面纱的动作,小扇子似的睫毛眨呀眨的,似是在央求他的模样。   “实在不行的话…我装成你的侍女如何?”   带个侍女总不会起疑了吧。   燕时嵘看着她动人的眸子,心想光是着双眸子便不像侍女所能拥有的。   见他面色没有一丝松动,姜长宁瘪了唇轻轻的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   男人喉结微动,垂下了眼。   “若要去,公主便换身朴素些的衣裙。”   谁家侍女穿得这般好的。   姑娘眸子弯弯,愉悦的应了一声快步回房。   果然,经过他昨日的妥协,她就知道燕时嵘是个瞧着面冷,但还是很心软的一个人。   因为…明明昨晚她是趴在桌上睡着的,可一醒来却回到了床上。   除了燕时嵘还有谁。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小笨蛋,燕大人只是对你一个人心软罢了!! 第十三章   不一会,待屋门再打开时,之前穿着明艳的姑娘完全变个样。   金簪罗裙换成了素雅发带与粗布衣衫,小巧精致的下半张脸也被面纱尽数遮掩。   姜长宁出来看着他眸子弯弯,“这般可还好?”   那日买衣裙时,她特地向老板娘要了一身粗布衣,就是生怕哪一日能用上。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竟用在了这上边。   她甚至连画好的眉都洗掉了大半。   燕时嵘颔首,姜长宁跟着燕时嵘为首的队伍下楼。   可…出行骑马,她又要如何去。   若身份的侍女,自然不能同他共乘一匹马了。   姜长宁皱了眉,在眼前几匹高大骏马身旁生出了后悔的想法。   她突然发现,若不是与燕时嵘共骑马,她竟厌恶得浑身抗拒。   “罢了,我不去了。”   面纱上的那双眸子有些排斥纠结,燕时嵘皱了眉。   约定好的时间快要到了。   男人沉着脸俯了身,伸手将姑娘捞到身前,“来不及了,没人护您回去。”   说罢不等她反应,吁的一声率着几人策马而行。   姜长宁瞪大了眸,赶紧搂了他的脖子让自己坐稳。   “可侍女怎能与燕大人共乘一匹马?”   姑娘搂着他的脖子,温热的呼吸打到了他的脖子上。   兴许是时间太紧,又或者是这几日被她拿捏住的郁闷,燕时嵘嗤笑一声:“可公主怎能与臣共乘一匹马?”   他学着她的语气,话中的揶揄拉了十成十。   姜长宁闻言从他怀里直起了身,似是惊讶于男人会与她开玩笑了。   “那就要看燕大人何时给本公主安排马车了。”   她忍着骑马的颠簸很久了,可若不是条件有限,她何苦受这罪。   “这可不归臣管,再有半月来接您的人会到月城,彼时他们定能给公主安排好。”   男人平静的说着,心里却在想,再过半月他便能逃脱这无奈的折磨了。   还有半月,就能去找皇兄了。   可姜长宁闻言沉默了半晌,竟没有如期般愉悦。   甚至…更多了些对未知的惶惶不安。   “你真的不送本公主去曲州?”姑娘收敛神色,认真的仰头看着他。   燕时嵘自是摇头,行程已因她晚半月有余,绝不可再拖了。   姜长宁重新软身靠回了他胸口,她垂着眸,揪着他的衣摆眸间情绪有些乱。   她竟会觉着失落?   还有方才…与他共乘一匹马不觉着有什么,可若换了旁人,光是想想她便难受得要命。   这是为何…?   姑娘心中生了困惑,一路沉默,燕时嵘敏锐的察觉到,挑了眉继续赶路,没有深入去猜想原因。   ……   几人在月城偏僻一座宅子外停下,燕时嵘扶着公主下马,随后与她对视一眼,姜长宁落在他身后,几人正了色进入宅中。   “几日不见,燕大人可还好?”   走入府中没两步,一中年男人从府中迎了出来,脸上客套的笑假得要命。   “不想笑便别笑。”燕时嵘皱了眼,毫不客气的瞥着他。   洛南业闻言挑了眉,由假笑变回了面无表情。   “真是想不通,殿下怎会排了你个不冷不热的人来与我谈。”   洛南业讽刺一笑,一转眼忽然瞧见了燕时嵘身后的姜长宁。   他惊讶挑了眉,再看向燕时嵘的眼中多了些耐人寻味。   “从前的你可是京城出了名的不近女色,今日身边怎跟了个姑娘?”   姜长宁闻言故作怯怯的抬了眸,瞧见了这人模样之后似惶恐的低下了头。   她对这人没有印象,但他与燕时嵘言语之间有些熟稔,应该是他从前认识的之人。   燕时嵘淡淡一瞥,不经意道:“侍女罢了。”   洛南业扯了唇角,显然没怎么相信。   侍女?   他探究的目光从那女子身上扫过,那身仪态与仅仅露出的一双明眸,便已不是侍女所能拥有的气质。   但燕时嵘显然不打算将此女的身份告诉他。   洛南业掩下了心中那个猜想,招呼着几人落座。   府宅偏僻,府内却与那些贵人府邸一般,各座分席,燕时嵘与洛南业坐在主位上 姜长宁跟在燕时嵘身旁,见几人坐下,很有侍女自觉的给他倒酒。   那纤纤指节,饶是在难民中受苦半年,几日一养便重回了那般白皙,男人瞧见了她的动作,眉心一跳,有些许后悔。   公主替他倒酒…   罢了,过后再请罪。   “怎么,这酒不行?”瞧见他皱眉,洛南业出言问。   “尚可罢了。”   “那批东西可有按时送往曲州?”   “那是自然,我洛某既是答应你了,便不会食言。”   ……   两个男人在商议运兵器的事,姜长宁本是垂着眸听着,可她没接触多少这些事,久了之后,听着听着便开始觉着乏味。   姑娘一直盯着酒杯,只要他一喝就给倒满,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她走着神一杯接一杯的倒着酒,燕时嵘挑了一下眉,在桌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再喝下去他会醉。   姜长宁猛的回过神来,倒酒的动作一抖,酒洒了出来。   姑娘无辜的瞧向他,有些不知所措。   那双明眸眨巴眨巴,似是在疑惑他拉自己做什么。   燕时嵘不动声色瞧着自说自话的洛南业一眼,身材高大的男人垂眸凑近身旁娇小的姑娘,低声道:“少倒些。”   温热的酒气向耳畔袭来,姜长宁莫名心一紧,眸光颤颤的迅速低头应他:   “好。”   终于,酒杯里不再是少了一滴就添上了。   但…   燕时嵘看着身旁心不在焉的公主,疑惑的喝下了半杯酒。   怎觉着公主不如之前那般自在。   ……   商议结束   洛南业将人亲自送到门口,喝了些酒,洛南业送燕时嵘时,那不加掩饰探究的目光在姜长宁身上停留了许久。   姜长宁不自在的蹙了眉,还没等她不悦,燕时嵘便上前侧了侧身,将人严严实实挡在了自己身后。   洛南业对上他的视线,扯了扯唇笑了一下,“那日的匕首便是送给你这个…'侍女'?”   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带这女子前来,燕时嵘也有冒险试探他的意思吧。   燕时嵘不动声色的与她对视一眼,淡笑颔首。   “走了。”   男人领着几人上马,也在洛南业的视线里光明正大的将姜长宁抱上了马。   是挑衅吧。   洛南业嗤了一声,负手看着几人策马从府邸面前离开。   燕时嵘啊燕时嵘,好大的胆子,竟敢让堂堂公主替他倒酒。   待殿下重握大业,他定要去告上一状。 第十四章   策马而行,带着燥热的风吹在脸上。   姜长宁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眸光浓浓的担忧。   “公主怎么了?”   兴许是喝了些酒,他嗓子带了些哑,甚至出乎意料的主动问起她。   闻言,垂着眸的姑娘仰起了头,看着他的眼底有些关切也有些担忧,“你喝了不少酒,骑慢点如何?”   从倒酒时,他握自己的手腕,还靠得那般近,她便清晰的知晓这人有些醉了。   本是在上马前她便想说的,可他动作太快,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已被他搂上了马。   姜长宁话音刚落,他沾了醉意的墨眸染上了些笑,就在她疑惑笑什么时,他'驾'了一声,本不算快的马飞奔起来,同时伴随着男人低笑之声。   “公主放心,我燕时嵘说过护您周全,自然不能给您摔着。”   风带着他肆意的笑,重重击在姑娘心上。   她仰着头看着他那张放大的俊颜,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京城贵小姐们私下最爱提到的男子。   他年纪轻轻功绩过人,一张俊容却对女子敬而远之,若不是老燕大人总是捂着胡子说不着急,议亲的媒人怕是要将燕府踩踏了。   姜长宁迎着风抱紧他的胳膊,估摸着是他骑太快了,一颗心跳得有些快。   ……   客栈门口   燕时嵘利落下了马,随后转身扶她。   姑娘横坐在马上,高大的男人在她面前伸手虚虚护着,姜长宁看着有些高的地面,抓紧了马鞍小心的滑下去。   可她不会骑马,几次都是他给抱上去的,落地是落了,但一个踉跄险些往前摔。   姜长宁下意识往旁边抓,虚虚护着她的男人收了手,搂着她的腰将人提回了原地。   她吓得一身冷汗,抱着他的胳膊重重的呼吸。   “差点吓死了,谢谢你啊。”   缓过来之后,姜长宁松开了手,弯了眸瞧着燕时嵘。   “下次会护着您先下来。”男人似是有些不悦,沉声这般说着。   姜长宁眨眨眼,“好。”   他是在不悦险些让她摔着了吗。   .   回了客栈之后,姜长宁换回了原来的裙子,面纱摘下露出姑娘动人的小脸。   可她抿着茶心绪有些乱。   燕时嵘…   为何只是心里念一念他的名字,竟会觉得心安。   是…喜欢?   姑娘稍稍触及这个词便砰的将茶杯搁到了桌上,她咬着唇摇头。   不应该啊…   从前她喜欢的是俊朗儒雅的男子,可燕时嵘一点也不挨边。   应当只是依赖罢了。   姑娘肯定的点了点头,将茶饮尽之后走到梳妆台前,将随意系起来的发拆了重新用金簪挽起来。   ######   晚上   今日的饭菜似乎比从前要好吃些,姜长宁胃口不错,吃整整一碗饭。   稍稍休息,在窗边看了一会楼下便已到了睡觉的时候。   姜长宁关了窗,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口的方向。   又该去央着燕时嵘了。   昨夜因失眠的烦躁无所顾忌,今日却多了些退却之意。   若不然她躺躺?万一睡着了呢。   送药的侍卫敲响了门,姜长宁皱了皱脸,拿起碗忍着那苦味片刻,拧着眉不情不愿的喝下。   苦味占据了一切。   姑娘被苦懵了一瞬,随后蔫巴巴的抬眸便瞧见了那熟悉的人从房门口路过。   她心一急,“燕时嵘!”   正要打开自己房门的燕时嵘顿了一下,回身疑惑的瞧向她。   显而易见的,男人眸中下午沾染的酒意散了,恢复了平日那般不近人情的模样。   姜长宁愣了愣,支支吾吾言:“我要睡了…”   昨日不是约定好了吗。   早就料到,并且刻意出门走了一圈的燕时嵘面不改色的点了头,垂着眼到了将她桌上的药碗拿出去给侍卫。   再回来时,姑娘已乖巧在桌边坐下。   她手边还放着打发时间的书,眸光有些闪躲的看着他。   燕时嵘心中微叹,在她身旁坐下。   男人目不斜视,像个木楞的桩子。   姜长宁走神想着,手探向了他的衣袖。   只是男人垂着手,她试探的方向不太对,一不留神碰到了他的手。   咻的一下,姜长宁收回手端坐着有些不知所措。   她察觉到男人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可偏偏她心里有些慌乱,也不知从何而来,总归是不敢看他。   燕时嵘见她迟迟再没有动作,以为她被吓着了,鬼使神差的拉过她的手放到了眼前。   离他的衣摆仅是伸手的距离。   姑娘愣住,呆呆的与他对视。   “公主不牵了?”   男人瞧着她的眼,不动声色的挪开了视线问道。   闻言,姑娘伸手牵住了衣摆,莫名红了脸趴到了桌上。   灯光下瞧不出她的脸红,可她逃避的动作让他敲出了几分羞怯。   燕时嵘无意识的扯了扯唇,盯着她的后脑勺微微出神。   好在他带的侍卫皆为心腹,不会出去胡乱传言。   男人安慰自己,一切都是为了公主的身体,待她情况好些了,他便不用再日日夜里相陪。   …今日公主吃得多了些。   看来新找的厨子手艺不错。   ……   '月城的大夫开的药太失败了!'   姜长宁闭着眼趴着,思绪依旧很清晰。   前几回皆是半夜,一牵着他的衣服她便昏昏沉沉睡着了。   今日…   姑娘很想早些睡着,可身旁那道视线沉沉,让她不分心留意都难。   都怪他!   姜长宁恶狠狠的回了头,却意外的撞上他出神的模样。   “…看本公主这么久做什么?”   她愣了一下,依旧维持趴着的姿势,闷闷的问他。   男人被她唤回神,面对有些恼的姑娘,出乎意料的笑了一下。   “在想公主何时睡着。”   有些安静的夜里,屋内两人对视。   姜长宁微微蹙眉,盯着他看了半晌,这才松了眉头有些懒洋洋的趴着道:“燕大人笑起来挺好看的,为何整日面无表情的,多吓人啊。”   声音软糯的姑娘像是困惑般瞧着他,仅露出的半张侧脸完美无瑕,在夜里也那般白皙得惹眼。   兴许是夜太安静,燕时嵘淡淡答着她的话,“若是臣吓人,公主为何不怕。”   还总几番哭得眼睛鼻子红通通的,扯着他的衣角看得人心都碎了。   姜长宁眨眼眨眼,沉吟半晌忍不住弯了眸,软声答:“我也不知道,兴许是你将我从罗大勇手下救出来的缘故罢。”   “罗大勇?”   男人侧了侧眸,带着些许疑惑。   他不认识此人。   姜长宁软乎乎的笑了一下,“就是那日你杀的男人。”   提起那人,不免想到那阵子艰苦的日子,姑娘皱了皱脸笑意落了回去。   “抱歉。”见她神色不复方才轻松,燕时嵘歉意的颔首。   姜长宁动了动脑袋看着他,轻轻的笑着摇头。   “没关系啦,都过去了。”   “不过那人真是死有应得!一起逃难的阿婆说,罗大勇是杀了主家被通缉的,难恰好赶上天灾,逃难重要便让他趁乱逃到了难民之中…”   “他可恶死了,老是抢我的馒头…”   “那时候饿了没东西吃,只有浑浊的水能喝,那水面飘着很多破烂,我不想喝,可是蝶衣姐姐说没有吃的,连水也不喝会饿死的…”   “我就只能闭着眼喝了…”   或许是氛围太好,姜长宁随口起了个头之后,忍不住皱着眉说起那段日子。   是无人听她倾诉,也无人知晓她的委屈。   姑娘说着语气哽咽,擦了眼泪又继续轻声抱怨,燕时嵘皱着眉安静听着,直到声音渐渐弱下去。   他一瞧,公主眼睫沾着泪睡着了。   男人叹着气,如上一次那般将人抱回床上。   不过,这回燕时嵘的动作轻柔了不少,眸中也多了自己都未察觉的怜惜。 第十五章   第二日,对门多了个姜长宁不认识的人。   听侍卫们唤他七羽,是燕时嵘最忠心的手下。   她瞧着对门朝自己笑吟吟的七羽沉默了一下。   想不到燕时嵘的贴身侍卫竟是活泼的性子,与他全然不同。   “属下七羽,见过公主。”   姜长宁抿唇轻笑,伸手让他起来。   她来时七羽刚与燕时嵘谈完话,之前不在听闻是被燕时嵘派出去了。   “你跟着燕时嵘多久了?”她瞥了一眼对面打开的门,好奇的问道。   七羽挠挠头想了想,“大概有五六年了吧。”   他是燕家家仆出身,被发现学武有天赋之后,便被老燕大人派到了燕时嵘身边。   “那你觉着燕时嵘这人如何?”她偷瞧了对面一眼,笑眯眯的问他。   七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后讪笑一声,支支吾吾道:“公子为人很好啊…不知公主想问什么?”   他家公子可是听得见的,胡说待会又要被罚了。   “那他可有喜欢的姑娘?”   姜长宁微掩着唇,满眼的好奇。   她真想知道,他若有喜欢的人还会是这般万物不入心的模样吗。   七羽被这问题惊着了,下意识看了一眼房里,这是能说的吗。   可他家公子一直没有动静,七羽被公主盯得勉强笑了笑,迟疑着摇了头。   “从未听过。”   公主为何问他这个,莫非…对他家公子有意?   七羽大着胆子偷瞧了公主一眼,听他那些交好的侍卫们说,公子与公主这些日子走得特别近。   虽脸上巴掌印未完全消,但公主容颜精致,是令人瞧了忍不住惊艳的动人。   他家公子也不差,所以在七羽看来,侍卫们说的两位主子暧昧,让他很轻松的接受了。   “没有?可本公主瞧着,燕大人早过了定亲的年纪了?”   燕时嵘已二十有三,别家孩子都有几个了,他竟连喜欢的人都没有。   姑娘眸子微挑,自己未察眼中轻微的笑意。   京城贵女们皆知晓燕时嵘未娶妻,但只是猜着他心有所属,或是有断袖之癖。   莫非…   七羽触及她的目光,浑身一抖迅速想到了京城那些不靠谱的传闻。   他赶紧摆了摆手,为他家公子澄清:“公主莫要信外边传闻,我家公子曾有过婚约,只是临近定婚对方反悔了,我家公子心有芥蒂,老爷几番想再定亲事都被公子拒绝…”   “咳咳。”   七羽急吼吼解释着,忽然门里传出几声低咳,他闻声立马闭嘴。   “抱歉公主殿下,公子叫我了,我先进去了哈…”   七羽自觉嘴巴有些碎了,匆匆行礼立即逃一般躲回了燕时嵘房里。   屋内,内敛的男人饮着茶。   燕时嵘不言,只是冲他挑了一下眉。   七羽察觉到危险,丧着一张脸,老实的低头认错:“对不起公子!属下错了!”   年轻男子高高束起的长发都耷拉下来。   燕时嵘扯了扯唇,“不错,刚回来就将我的事抖了个干净。”   七羽闻言苦丧着脸,“属下知错,请公子责罚。”   公主那笑眯眯的模样令人不设防,他嘴一秃噜就给全抖出去了。   “绕月城跑一圈。”   七羽瞪大了眼,月城可不小,一圈下来他天黑能回来就不错了。   冷漠无情的燕时嵘淡淡抬眸,“长长记性。”   出个任务回来便放松了,是该给些教训。   眼看公子没有松动的意思,七羽领命出去,再次后悔自己多嘴。   ……   七羽这一去,果然入夜都没再见过他的身影。   姜长宁喝完了药顺口一问,这才知晓他被自己的一时兴起给害惨了。   所以又一次他恰好开门被她叫进来时,姜长宁忍不住给七羽求情。   “是我好奇问他的,七羽不敢不回答我,你罚他做什么呀。”   她微倾了身,瞪着圆溜溜的眸子瞧他。   姑娘似有些不满。   燕时嵘淡淡掀眸,“口无遮拦,若公主身旁有这样的侍女,您会不罚?”   男人眸光沉沉,说着令她无法反驳的话。   姜长宁被噎住,无意识的搅了搅衣角,弯弯眉仍是没有松。   “可若换个人,七羽应当是不会说的。”   因为她是公主。   眼前姑娘有些着急起来,似是有些愧疚。   燕时嵘眸中柔了些,多了些许安抚的意味,“是臣要给他长长记性,与公主无关,您不用愧疚。”   他也没想到七羽嘴那般快,竟给公主说起了那段往事。   “长教训跑了一整日也够了,你快让人将七羽叫回来吧。”   姜长宁仍是没松口,她跟着难民一路缓慢的走都那样累,何况七羽要跑一整圈。   姑娘有些执拗,见他不为所动,央求般的拽住了他的衣摆晃了晃。   轻轻的弧度,却总是让人忍不住心软。   燕时嵘皱了眉,沉默的抬眸与她对视。   意识到他态度松动,姜长宁冲他笑着眨了眨眼,语气软糯:“一整日了,很累的…”   “你也不想你的属下一回来,就累得什么也干不了吧?”   “叫他回来吧,好不好?”   她闪着潋滟动人的眸,语气娇得出奇。   让人忍不住应下她的要求。   男人沉默的起身,让侍卫去将七羽寻回来。   身后的姜长宁满意的弯了唇,这招连父皇都忍不住心软,何况是燕时嵘。   侍卫去找七羽了,姜长宁那抹愧疚也就小了些。   这一瞧见燕时嵘在自己身旁坐下,便忍不住想起今日七羽的话。   原来,他被人悔过婚?   燕时嵘生得这般好看,那小姐究竟是谁,竟能狠了心悔婚。   姜长宁托着下巴,偷偷瞄着他有些冷峻的侧颜。   也是这两日,她瞧着燕时嵘的脸竟会晃神,也才慢慢发觉这男人过于好看了些。   不是儒雅温润那种好看,是面冷心热,俊朗高大,令人无端有安全感。   “臣脸上脏了?”   男人忍了片刻,终于皱了眉看向她。   姜长宁一怔,脱口而出:“没有啊,我只是在想,究竟是哪家的姑娘,连燕大人这样好看的人都瞧不上。”   姑娘一身藕粉襦裙,昏暗的灯光下令人忽略了她右脸上的伤,她双手托着下巴,乖乖的,又美得令人呼吸一怔。   貌美至极的公主,竟会觉着他好看。   燕时嵘挑了眉,“公主觉着臣好看?”   他倒是听过京城传闻,但从未觉着自己与别的男子有何差异。   姜长宁看清了他眼底的疑惑,弯了眸好奇的凑近他的脸,“莫非燕大人不知自己俊朗?”   “又或是…燕大人想听本公主再夸一遍?”   她说着后半句,眯着眼又往前凑前了些,可没想到胳膊肘一挪便挪到了桌边,一下落空,姜长宁直接撞到了他怀里。   熟悉的熏香扑面而来,姜长宁愣愣的抬起头,男人揽着人低笑一声:“臣要公主一句夸,却不想公主直接投怀送抱。”   “臣,欣喜若狂。”   他起初只是单纯的疑惑,也未曾想要公主夸自己,可怀中突然撞入一抹娇软,燕时嵘想也没想,索性便认下了她的话。   看着怀中人闪躲的目光,燕时嵘勾了勾唇,不亏。   作者有话说:   明明都是你赚了! 第十六章   昨夜吃了个亏,姜长宁被他扶起来之后就闪躲着说要睡了,随后姑娘迅速趴下,用后脑勺对着他。   不难看出她的羞意。   在听见身后男人那声低笑的时候,姜长宁更是恶狠狠的闭上了眼睛。   今日一早,姜长宁醒来就没出屋门,在屋里简单用过早饭之后,她便趴在窗边懒怠的看着闲书。   “陈兄这是去哪?”   “城南的菊园花开正好,便想着携家人一同去赏花…”   楼下吵吵嚷嚷的,姜长宁闻言看了下去。   一人携带家眷正要上马车,兴许是遇见了友人,停下来聊了两句。   菊园?   姜长宁托着脑袋眨了眨眼,有些许的意动。   可他们行踪不能暴露,那菊园一听就许多人会去,燕时嵘不会答应去的吧。   姑娘蔫蔫的垂下了眸,继续单手抵着额角看书。   但种子一种下,那书便看不下去了。   屋中待得烦闷,实在想出去透透气。   姜长宁皱着眉头盯着人来人往的楼下看,今日确实多了许多马车路过,应该都是去菊园的。   她…也想去。   .   半晌,书一页未翻。   姜长宁一咬牙,提了裙子小跑着敲开了对面的门。   “公主?您找我家公子吗?”   燕时嵘没瞧见,倒是刚上楼的七羽惊讶的行了礼。   姜长宁皱着眉点头,“他不在?”   七羽点头,“公子在楼下,估摸着待会就回来。”   他态度好到不行,因为听人说昨日是公主给他求情,公子才派人将他找回来的。   他自认一时不设防说多了公子的事,罚是应该的,但没想过公主会为他说情。   姜长宁闻言抿了唇点头,“若是他上来了,便让他来找我。”   人多眼杂,她便不在走廊干等了。   姑娘说完正要回去,七羽犹豫半晌,叫住了人规规矩矩的再次给她行了个礼。   “昨日多谢公主为我说情。”   姜长宁脚步一顿,回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事,也怨本公主问得多了。”   两人这才交谈上两句,忽然听见脚步,便齐齐往楼梯口看了过去。   昨日一早同楼层的客人走了,这二楼几乎都是他们的人。   所以上来的是…   燕时嵘瞧见二人,挑了眉看向公主殿下。   似在问她在做什么。   而姜长宁则是下意识一喜,弯了眸迎过去牵了他的衣摆。   “正要找你呢。”   公主怎这般热情。   燕时嵘提了提心,猜到她有事要说,于是上前推开房门,侧身将人请进去。   七羽识趣的守在门口。   屋内,姜长宁想提菊园的事,几句话的事罢了,她走进去两步便停下,转过身瞧着身后半步的男人。   “听闻…今日城南可以赏菊?”   姑娘稍稍矜持的站在原地,可忽闪忽然的眸子瞧着他,丝毫不掩她的目的。   燕时嵘眉头一跳,“公主想去?”   这目光与她初来月城,想要去凑热闹时相差无几。   但今日她竟会主动与他说了。   也不知何时,起初那风吹草动便吓得发抖的人,如今已恢复了许多。   燕时嵘竟诡异的感觉到欣慰。   “想!燕大人陪我去可好?”   她下意识牵了他的衣摆晃了晃,弯眸朝他一笑。   日日待在这客栈,的确不太好。   燕时嵘淡淡颔首,得到同意的姑娘轻笑一声,转身回房换衣服去了。   男人瞧着她的背影失了笑,吩咐七羽去准备出行事宜。   ……   城南,菊园。   月城这地方说大不大,听闻菊园的花尽数开放,不少有闲情逸致的人都闻风而来。   所以,当那架普通的马车在菊园门口停下时,也未曾引起过多的注意。   这是姜长宁坐过的最寒酸的一辆马车,可她却没有半分嫌弃之色,反倒是有些惊喜。   曾说马车耽误行程的燕时嵘,竟给她准备马车了。   果真是嘴硬心软。   “…不想去了?”燕时嵘挑了眉。   见她站在矮凳上迟迟不动,男人以为她要扶着,可伸手片刻她仍是没有反应。   “啊?要去的。”   一回神,姜长宁搭上了男人的手,提着裙子小心的下了马车。   料到了菊园人会很多,姑娘换了一身粉蓝襦裙,裙头绣着大片荷花,粉嫩娇俏,虽蒙着面纱,但露出的一双鹿眸便让人意识到姑娘容颜动人。   “买的发簪为不戴?”   娇俏是娇俏,但面纱素雅,姑娘长发只单用一根豆绿发带系起,瞧着实在有些空落落的。   明明初来月城那晚给她买了许多发簪,难道是不喜欢?   燕时嵘盯着她的发顶,姜长宁一愣,随后那双弯眉苦恼的皱了起来,“金簪银簪与这身衣服不搭,索性便没戴了。”   她也觉着有些素雅了,可惜普通路边小摊不会有她最爱的玉簪卖,所以…便没戴了。   燕时嵘挑了挑眉,没再接话。   一行人缓缓进了菊园。   里头有些热闹,结伴的贵小姐,并肩而行的夫妻,还有如她在楼上瞧见的撞见友人的那一家人。   人来人往,偶尔会有人好奇的目光落到她面纱上,像是想要探究面纱下的容颜。   每当这时候,燕时嵘总会侧侧身挡在她前边,为她遮去窥探的视线。   姜长宁察觉后悄然笑了一下,悠然自得的专心赏花。   前有贵女公子们赋诗,姜长宁好奇的想要凑上去看,便想要扯扯他的衣摆让他一起跟上。   “走,我们去前头瞧瞧。”   可她光顾着瞧前面去了,往后一探,熟悉的衣摆没牵到,却抓住了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   姜长宁被惊了一下瞬间收回手,以为自己拉错人了惊恐的回眸。   却撞入了他略微吃惊的目光。   姑娘惊慌的想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可偏偏人一出错乱子便接着来了。   她没看路,被小石阶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姜长宁就要撞上前边凹凸不平的假山上——   人不受控制的前倾,姜长宁慌乱间想要找东西撑着不让自己摔倒,却突然,胡乱探着的手被方才那温热的大手覆盖,随后一股强势的力气将姜长宁拉回了原地。   她又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小姐要看路。”男人似是无奈,又似有些揶揄的出声。   她甩了甩手,燕时嵘却没立即松开人。   姜长宁面上飘起红晕,将脸撇向一旁,“是、是之前崴着的脚还没恢复好。”   燕时嵘握着她细柔的手低笑一声,确定人站稳了才松开。   还是不要拆穿她好了。   作者有话说:   提前祝宝们中秋节快乐!!!   没什么好送的,就让儿砸女鹅给大家表演一个脸红牵牵叭!! 第十七章   她习惯了京城那般布置精巧又大的园子,走到了头时,姜长宁还往前走了两步,像是不可置信这园子竟这般小。   可奈何现实就是这般,她也只能悻悻原路返回。   “今年菊花的品种又多了,陶先生真是下了功夫的。”   “园子也扩了,去年还那般空旷,今年让人瞧不出一丝错,今日之后贵女们小聚时,陶小姐定会收获好一顿夸。”   “……”   身旁路过的两位小姐小声议论着,惊得姜长宁又侧眸瞧了一眼路旁盛放的菊。   花的确开得不错,但品类甚少,虽堆满了园子显得不会那般空旷,却杂乱无序,破坏了原本的美感,更何况…   姑娘目光落到其中一处上,多了些惋惜。   甚至随意一眼便能瞧见角落里落败的花,园子走了一路也无侍从介绍相随,也无人打理路旁的花。   从前在京城,这般的园子只有落败的贵族才会去瞧上一二,若那些大臣的夫人女儿用这样的园子办赏花宴,定会被人笑上一年有余。   姜长宁没了兴致,垂了眸失望的打算快些离开。   她感受到了落差。   她已经不再是众星捧月的公主了,从前便已是从前。   燕时嵘眼见她失去兴致,猜不准她失去兴致的原因,便只能落后她半步跟上她略微有些快的步子。   一行人出了菊园。   姜长宁垂着眼,等着侍卫们给她搬矮凳上马车。   “刚出来不久就要回去了?”燕时嵘挑了眉开口。   “花也瞧过了,不就只能回去了吗?”   姜长宁搭上他的胳膊,踩着矮凳一边上马车一边疑惑的反问。   “公主方才说首饰与衣裙不搭,可要再买些?”   她闻言惊讶的回眸,瞧见了男人那张一脸认真的表情。   他提出来的,姜长宁自然点头应下了。   她从前娇纵,但半年来跟着难民,跟着蝶衣姐姐,早就将从前那些理所当然的态度扭转了不少。   燕时嵘保护她是职责,之前买衣裙发簪是她央着的,如今东西也已经有了,他无须再保证她吃穿用度和从前公主时一样精贵。   马车有些颠簸的跑了起来,姜长宁越想越不对。   姑娘撩开了侧边的马车帘子,蒙着面纱的姜长宁趴在窗边寻燕时嵘的身影。   马车侧边的七羽注意到,朝后边比了个手势,马车后方的燕时嵘骑马主动靠了过来。   “公主寻臣?”他骑在高大的马上,气宇轩昂气势有些迫人。   姜长宁眸子含笑着点头,“没什么大事,只是好奇燕大人为何突然这么好。”   竟主动要为她花银子。   姑娘笑吟吟的瞧着自己,燕时嵘眸光淡淡看着前方的路,顿了一下才道:“公主方才心情不好?”   他没解释原因,可那反问就仿佛在告诉姜长宁,是因为她心情不好所以才带她去买些首饰的。   姜长宁愣了一下,侧眸瞧着男人冷硬的俊颜笑弯了眼。   “是有些不好,因为想起了一句话,今时不同往日。”   姑娘轻声说完,沉默一瞬,再出声时便换回了方才那娇声笑言:“可听了燕大人说要给我买首饰之后,心情又变好了。”   的确如此。   她刚伤感于落差,这人就说要带她去买首饰。   会让她生出燕时嵘很贴心的错觉。   燕时嵘不动声色勾了一下唇,颔首低眉,“公主高兴便好。”   男人面不改色,她没瞧见他笑,但那话听着就让人忍不住的弯眸。   “燕大人真好。”   她唯独只露出那双忽闪忽闪的眸子,却让人瞧着深陷其中。   蒙着面纱,旁人也瞧不见她的容貌,姜长宁索性趴在窗边,闲适的瞧着路途街道之景。   燕时嵘深深瞧了一眼,牵着马绳稳稳走在马车侧边。   姜长宁偶尔瞧见新奇的东西都唤一句燕大人,男人便瞧过去,默默的应声。   后边等着换回位置的七羽等了许久,直到停下也没看见自家公子打换位置的手势。   .   月城城中   首饰、成衣等铺子皆在这一条街上,姜长宁想也没想指了瞧起来最气派的那家铺子。   “这位小姐好,您是要随意看看呢还是找些什么?”   老板娘迎了上来,目光从姜长宁身上划过,在燕时嵘的衣料与握着的剑上停顿了好一会,随后笑容越发的热切了。   “玉簪在哪?”   从前她的首饰都有人设计,这般的成品铺子甚少来,姜长宁便直接问了自己来这的目的。   她就只买几支玉簪好了。   不花他太多银子。   老板娘心中有数了,热情的迎着她进最里边。   “小姐除了玉簪也可以看看别的,咱们这的首饰都不错,隔壁城的小姐都爱来这买呢。”   姜长宁弯着眸点点头,燕时嵘跟在她身侧一块进来了,三人一齐瞧见了花样各式的玉簪。   带流苏的,顶端雕花、镶嵌,各种花样瞧着人眼花缭乱。   姜长宁指尖停顿半晌,拿起了一根碧玉祥云簪。   这是其中瞧着最素淡的,但她瞧着却心动得不行。   “要这个。”   她也没试戴一下,拿在指尖左右瞧了瞧,便欢喜的朝燕时嵘娇声说道。   男人瞧不懂这些,见她欢喜便颔首道:“好。”   “不再挑些?”   见她单单对那支碧玉祥云簪爱不释手,燕时嵘出声问道。   他不懂,但他瞧着素淡了些。   “燕大…燕大哥给我挑一支?”姜长宁本欲唤他,却忽然想到要掩人耳目,一顺口便唤起了燕大哥。   燕时嵘闻声一怔,喉结滚了滚,面对她偷笑的目光哑声点了头。   一直心系朝政之事的男人哪里懂这些,他左瞧右瞧都觉着差不多。   姜长宁与老板娘也不出声,她就瞧着他皱紧了眉苦恼的模样偷笑。   “贵人可要我给推荐推荐?”   老板娘瞧着付钱的应该是这位公子,看穿着是个不缺银子的,所以这个机会她自然不能放过。   “你说。”燕时嵘闻言松了一口气,一双沉沉带着压迫感的眸子瞧到了老板娘身上。   热情的老板娘一下被镇住,上头的热情消褪不少,冷静下来给两位客人推荐玉簪。   “这支是咱们这的镇店之宝,祥玉翡翠簪,这可是许多夫人眼馋了许久的…”   “再来瞧瞧这支,水玉梅香簪,瞧瞧这剔透得,哎呦也是你们来得早,过些日子来看都看不见喽…”   “……”   一串话下来,连姜长宁都听得头脑发涨犹豫不决,更何况没见过这种架势的燕时嵘。   “……”他沉默片刻,压了压额心看向公主,“不然就要那支镇店之宝如何?”   镇店之宝,定不会差到哪去。   姜长宁瞧了香木盒里的镇店之宝,抿唇摇摇头。   虽说工艺出彩,可价格昂贵所以导致旁人眼馋很久都攒不到银子来买,但她曾经戴的都是比这更好的,这镇店之宝在她这没有什么特别。   更重要的是她不怎么喜欢这样式。   “那要这个?”   燕时嵘沉吟片刻,挑了第二支水玉梅香簪。   这是他瞧着最舒服的一只。   老板娘提着心紧张的瞧着身旁蒙面纱的姑娘,只要她一点头今日可就赚大了。   姜长宁看了水玉梅香簪一眼,这回笑着点了头。   “好,燕大哥眼光真好。”   她心满意足的夸着身旁男人。   老板娘愉悦得不行,命人赶紧将两支贵重的玉簪包起来,想了想,又吩咐小二在其中放了一支成色一般的玉簪,算是与两位出手大方的客人结个缘。   娇俏的姑娘与高大的男人从铺子里出来,他手里拿着她买的玉簪,再次将人扶上了马车。   回去路上她没有再探出窗外,守在侧边的燕时嵘也缓缓落后,直至与七羽换回了位置。   客栈   一行人缓缓上楼,只是在各种即将回屋前,姜长宁扯住了男人的衣摆晃了晃,那双明眸笑得动人。   “多谢燕哥哥送的玉簪。”   她知晓燕时嵘听她唤燕大哥时很不自在,回去前道谢还要趁机揶揄他一番。   甚至将大哥换成了娇气黏人的一声哥哥。   燕时嵘眸色一瞬间暗了下去,瞧着她揶揄完欢快回房的身影,脑海中回荡着那娇声唤的哥哥二字。   心,止不住的悸动。   作者有话说:   中秋快乐啵啵!公主女鹅给大家叫声哥哥嘿嘿 第十八章   那日之后,似乎有什么变了。   目光交汇中总是掺杂着些说不明的东西。   这几日时不时姜长宁都会出门逛逛,他如菊园那日一般一直陪她并肩逛着,饿了就带去酒楼,累了就随意找路边摊一坐。   姜长宁早便不会嫌弃路边小摊寒酸,燕时嵘自也不是那般矫情的人,于是这几日里,她与燕时嵘逛遍了月城的大街小巷,每日买的小玩意也堆满了房间。   姜长宁甚至觉着,这比从前宫中锦衣玉食的日子还要舒心些。   .   又是一日出行。   今日要去划船,姜长宁换了身碧绿与素白的齐腰襦裙,长发特地用玉簪半挽了个发髻,端庄而不失灵动。   月城自然不会有京城那般华贵的画舫,乌篷船又太小了些不大适合,姜长宁与燕时嵘对视一眼,最后挑了条类似画舫的小木船。   七羽与燕时嵘先利落的上了船,男人站在船边,自然的伸手扶她。   这几日上下马车姜长宁也习惯了,于是姑娘搭上手,提着裙子小心的踏上了船。   七羽在船尾划,姜长宁与燕时嵘对坐在船内,秋风拂面,湖水涟漪不断,姑娘发丝微扬,轻轻拨动着心弦。   小木船有些窄,姜长宁侧开了眸没有瞧他眼睛,她眸光遥遥,自顾自的瞧着湖景。   月城的这月湖没什么新奇的,只是湖边多布置了些乞巧的缩影石像,偶尔还有些浮雕,瞧着也还算有趣。   姑娘认真瞧着,燕时嵘却忽然开了口:“方才臣接到传信,接公主的人明日便到月城。”   传信是加急的,方才途中公主在马车中,自然不知有人匆忙递了信来。   那信中简单一句话,却让他这一路有些心不在焉。   “这么快?”   姜长宁下意识脱口而出。   明明之前说要半个月才到,如今怎的这般快。   她竟觉着有些恍惚。   甚至…不舍。   明眸落到了他身上,面纱下的粉嫩红唇欲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太子殿下思您心切,特地让人日夜不停的赶路。”   燕时嵘薄唇微抿,沉声而言。   小木船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姜长宁也没了看湖景的心思。   湖风依旧柔柔,可此刻无人再注意风。   “…对了,还未曾问燕大人,你是要去哪?”   姜长宁搅着衣摆,小鹿般的眸子略微的颤。   “潮州。”   你是最南边的地方。   姑娘眸子顿住,随后掩着低落垂下了眸,“潮州啊,那可真远。”   “不过无须带上我,你们定不会在路上耽误时间。”   总是娇软的语气变成了心不在焉的话语,她低着眸,燕时嵘便将目光落到了她的脸上。   公主流落在外边半年,定是想要与太子团聚的。   如今她的耳疾与伤皆快要痊愈,特地来接她的人也到了,会有人全心全意的护着她。   燕时嵘在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可偏偏,那一丝郁闷在胸膛消散不掉。   男人沉默着没有接话,姜长宁却倏然红了眼,没忍住扯住了近在咫尺的深色暗纹衣袖。   她轻轻扯着晃了晃,有些娇气的瓮声瓮气:“你就不能送本公主回去吗。”   她都习惯他了。   衣袖的力道依旧那般轻,燕时嵘的神色却如初见时那般冷硬的摇头。   “他们会护好公主。”   来的是太子殿下的心腹侍卫,也是公主熟悉之人,他会护好公主的。   姜长宁看着他墨色浓浓的眼睛,缓缓的松开了他的袖子。   莫名不舍的心忽的冷静下来,就如同知晓亲近的皇叔背叛时那般麻木。   她习惯了他的保护,可对于燕时嵘来说,兴许就是一次任务罢了。   是她太依赖燕时嵘了。   从前皇兄总是点着她的额心,说他们的傻媱媱最容易心软,太重情。   果然,是她将他那点兴许是同情的妥协看成了体贴。   姜长宁没再说话,也没心情再去赏湖景。   燕时嵘察觉到沉默下来的公主,但这次却抿着唇不为所动。   一直到小木船绕了大半圈停下,七羽瞧着冷漠的两位主子,迷茫的不知所措。   下船时,燕时嵘照旧伸手去扶,姜长宁却顿了一下,绕开了他的掌心,轻轻搭着他的胳膊下了船。   男人瞧了眸光微暗,不发一言的跟上。   回了客栈后,姜长宁眸光淡淡的回了房,这次一声招呼也没打。   七羽奇怪的瞧着公主的背影,与自家公子喃喃道:“公主不乐意理人时还真有些吓人。”   平日公主总是笑着弯眸,声音虽娇却也柔,带着一股沁甜让人放下戒心。   可回来这一路公主眸光淡淡,那双鹿眼微抬便是矜持疏离,当她不愿理人时,那矜贵的神色让人下意识的整理仪容态度恭敬。   燕时嵘瞧着对面紧闭的房门,语气淡淡:“她是公主。”   是公主,也是被曾经三位最尊贵的人护着娇养出来的公主殿下。   即便是落入凡尘,可珍珠依旧会那般高贵耀眼。   刚回归身份,公主会不自觉的透露着无助,甚至有些看他的脸色,但其实,这般娇贵矜傲的模样才是他印象中的公主殿下。   ……   夜里。   姜长宁摘下面纱,黄镜中的肌肤细腻白皙,若不细看,已经瞧不出之前狰狞的巴掌印。   再忆起难民生活,竟像是隔了许久一般。   明日上些脂粉,便不用再戴着闷热的面纱了。   想到明日,姜长宁垂下了眸,犹豫着今夜要不要燕时嵘来陪。   这段日子夜夜相陪,她也不知没有他自己能不能睡着。   “…罢了,试试看吧。”   姑娘脱了外衣上床,抱着被子闭上眼。   反正明日人就来了,她早晚得与燕时嵘分开。   姑娘披散着青丝闭上了眼,而对门,男人在走廊看了许久,门却迟迟没有开的迹象。   她…能一个人睡着吗。   深色圆领袍的男人挺拔如松,于夜色中添了一抹暗色。   ……   深夜   “…唤燕时嵘来。”   屋子里已躺下的男人倏然睁开眼,听着那闷闷的声音轻轻扯了个笑,利落的起身穿上了外袍。   侍卫刚敲门,燕时嵘便已拉开了房门。   一眼便瞧见对门披着外衣,一脸羞恼故意不看他的姑娘。   燕时嵘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自觉的跟着她进去。   两人照旧在桌子旁坐下,姜长宁拽住了他的衣袖,闷闷的趴在桌上睡觉。   只是不知心浮气躁还是为何,过了一小会她仍是没有睡着。   姜长宁默默的将头埋得更深,无声叹了一口气。   半晌,烛火摇曳之中,男人似无奈的跟着叹息一声,在昏暗的灯光下反握住了衣袖上的小手。   “若几日后分离,公主可如何是好。”   他声音沉沉,在深夜叹息着。   被他握着手,姜长宁浑身怔住,一动也不敢动。   听着他的叹息,姑娘的小手动了动,顿了一下才闷声道:“那也怪你。”   都怪他不护送自己回去。   “臣有要事,事关太子大业,不得不去。”他握着她微凉的手,语气第一次这般温柔的解释着。   她知晓皇兄如今的处境,恨那个背叛他们的皇叔,也希望皇兄早些将位置夺回来。   姜长宁轻轻挠了一下他的掌心,气哼哼的道:“…自然是皇兄的事重要,可你坏,这几日要给我赔罪。”   都怪他,害她一整日都兴致不高。   手中小手软乎乎的,燕时嵘没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好,任凭公主差遣。”   ……   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姜长宁忘记了,但她只记得燕时嵘一直牵着她的手。   大掌温热有力,就如同他那般令人安心。   作者有话说:   牵个手手! 第十九章   来接她的人终于是到了。   除了皇兄的近卫齐云之外,还有她的贴身宫女杏月。   一瞧见了她,杏月哭着在她面前跪下,“奴婢终于寻到公主了!”   “见过公主殿下。”   以齐云为首的侍卫们齐刷刷的跪下。   屋内本便没有很宽敞,姜长宁坐在桌边,抿着唇瞧着一旁抱剑而立的燕时嵘,男人朝她颔首,她这才轻抬了手让他们起来。   “齐侍卫一路辛苦。”   齐云身材魁梧,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答道:“为了能早些接到公主,属下并不辛苦。”   昨日从燕时嵘口中已得知他们一行人日夜不停的赶路,今日一瞧他们风尘仆仆的模样,便知齐云的话是真还是假。   “齐侍卫先下去休整一番,届时再做打算。”   总得让人歇口气。   齐云等人恭恭敬敬的应了声好退下,杏月自然是留在她房里,姜长宁无声抬眸,瞧着还没离去的燕时嵘。   “燕大人还有话说?”   也不知是多了人的缘故还是为何,姜长宁不自觉端了些架子,语气也没那般雀跃软糯。   燕时嵘皱着眉与她对视,熟悉的墨眸沉沉,让姑娘的双肩不自觉放松下来。   姜长宁放缓了神色,略微娇声朝他道:“什么事啊快说吧。”   “厨娘新学了糕点,公主可以尝尝看。”   顿了顿,男人继续道:“按太子殿下的吩咐,沿途应该没什么时间休息,公主不如带上那厨娘一起走。”   话是贴心,但这话说得像是要马上分别一般。   姜长宁听了立马有些不悦,明眸微瞪,“本公主又不是立刻启程。”   听得她都有些不舍了。   燕时嵘闻言抿唇笑了笑,“早做提醒罢了,公主先休息,臣去找齐云。”   姜长宁皱了皱眉低头喝茶,杏月则是瞧着燕时嵘的背影有些惊讶。   在曲州时常常能见着燕大人,可燕大人何曾见过这般温和含笑的燕大人。   “瞧什么呢。”   终于安静下来,姜长宁这才有空好好与杏月聊聊。   杏月回神朝主子摇头笑了笑,“…只是觉着燕大人在公主面前似乎有些不一样。”   姜长宁轻笑,“如何不一样了?”   “在曲州时,太子常常唤燕大人商议大事,奴婢也得幸见过几面,燕大人平日皆是面无表情瞧着很不好惹,侍从们每次伺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燕大人不悦。”   杏月回忆了一下说道。   她初见燕时嵘也觉着是这样。   姜长宁继续笑,只是这回眸中多了些小得意,“兴许燕时嵘瞧本公主貌美罢了。”   杏月知晓自家公主的性子,闻言笑着说对对对,随后夸了好几句两人才进入正题 。   “皇兄那边情况如何?那日我逃散之后发生了什么?”   燕时嵘是皇兄在曲州之后才到的,那些她想知道的事问不出来,如今杏月来了,她便迫不及待的问出口。   杏月正色一一答道:“那日混乱之中公主失踪之后,太子殿下与齐侍卫、陆将军率护卫军杀出重围,死伤无数,一路狼狈逃到曲州。”   “到曲州后,幸好有云家人接应,太子殿下这才停下来养伤,如今半年过去,咱们的人与太子殿下联络上的旧部与幕僚等皆聚集在曲州。”   曲州云家,乃是母妃娘家,也是姜长宁的舅舅家,云家手握兵权,曾在十年前自愿退出京城到曲州驻守。   幸好有舅舅。   姜长宁舒了一口气,虽云家驻守曲州,但云家时常会进京,她也常下曲州到云家小住,皇兄在那里是安全的。   “皇兄受了伤?”   杏月捂了嘴,糟糕,竟一时忘了太子殿下的交代…   姜长宁盯着她不说话,明显是不问出来就不会罢休的。   杏月支支吾吾的犹豫开口:“太子殿下的伤如今已好了大半,殿下怕公主知道后担心,所以才不让奴婢告诉公主的。”   半年才好了大半,那伤估计…有些严重。   姜长宁皱了脸,“是伤着哪了?”   “胳膊,左手。”   杏月如实答道。   实际上,如今就算好了大半,太子殿下的左手仍使不上力气,她怕公主太过担忧,加之太子殿下的嘱咐,她便瞒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说。   姜长宁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了,她再问了交好那几位贵小姐,得知她们安全后终于舒了一口气。   没连累她们就好。   ……   主仆俩说了好一会的话,齐云收拾一番之后,便与燕时嵘再次请她去隔壁商议回曲州的事宜。   他们一路车马不停,自然是不放心公主的安危,按太子与齐云的意思,最好是明日启程。   姜长宁一听愣了愣,“这般着急?”   齐云身为姜祈云心腹,这半年来除了大业,听殿下念的最多的便是公主殿下,生怕她吃了苦头,所以特地吩咐他只要接到公主就马不停蹄的回曲州。   毕竟如今暗处的动乱不止,谁也摸不准路途中一定安全。   最终为了公主安危,定下了明日启程。   各自离开时,垂着眼的姜长宁抬了头,恰好与隔着人的燕时嵘对视。   姑娘眸光婉转,似是欲语,却终究是蹙了眉回了房。   ……   直到晚上,杏月眼瞧着自家小姐困得不行的拉自己到床边陪着,再接着一脸烦躁的带着哭腔嘤咛一声,随后吩咐她去对门唤燕大人。   起初杏月并不知晓公主为何睡不着,也不知为何要去唤燕大人。   她以为是让燕大人想办法,可没想到的是,她敲响对面的门转达了公主的话后,燕大人竟毫不意外的颔首,随后…   随后自然的进了公主的房。   杏月瞪大眼,想跟进去却没有公主的吩咐,只能震惊又茫然的守在门口。   两边守着的侍卫对视一眼,给了杏月一个她看不懂的眼神,像是…让她放心?   屋内。   姜长宁长发乱得要命,噙着泪要掉不掉的坐在床上瞧着男人进来。   又狼狈又让人心疼。   “明日启程,公主要怎么办才好。”   燕时嵘似笑非笑的叹息着坐在床边,眸光满是无奈。   姜长宁抱着被子挪出来,勾着他的手要哭不哭的:“今夜再睡一晚,启程便熬着算了。”   真的没有法子了,只要一闭上眼她就心慌的要命,就算是杏月守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也仍是不安。   燕时嵘无奈的闷笑一声,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腕。   “熬着…公主身体又受不住怎么办。”   姑娘一挨着他心就平静了不少,但那口睡不着憋屈的气让她思绪不怎么清醒。   瞧见他眸间的笑意与柔色,姜长宁惯会恃宠而骄,心中有了底气便将自己的手塞进了那大掌之中。   “赶回去也是日夜赶路,如之前那般累极了自然便睡着了。”   “不过…”   “明日就要启程——”   青丝披散在身后,姑娘肌肤白皙如雪,倾身仰着一张动人小脸问他:“燕大人会想我吗。”   她会想。   自从知道明日就要启程之后,那念头无端的疯起,让她难受得心口涨涨的,犹豫了许久还是问出了口。   娇声轻轻柔柔。   燕时嵘怔怔瞧着眼前的姑娘,眸光暗得让人瞧不清神色。   掌心的小手挠了挠他,半晌之后,男人意味不明的开口:“臣只是护送公主的…护卫。”   护卫的想与不想,重要吗?   闻言,姜长宁秀气的眉头皱起,很是不悦的打了他一下,“燕大人家的护卫会牵小姐的手吗?”   男人喉结滚动,呼吸都顿了一下,随后便听她不满的嘟囔道:“再怎么着也算朋友吧。”   燕时嵘眸中复杂瞬间消失,呼吸恢复了正常。   男人察觉到自己的那一丝失望,没忍住低笑了一声。   他在奢望什么。 第二十章   公主第二日一早便要启程,燕时嵘一行人自然也无须再留在原地。   将睡熟的公主抱回床上后,燕时嵘没有同往常那般直接离开。   墨色衣袍的男人在床边站了好一会,瞧着她微蹙的眉头无声叹息一声。   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心。   待分别之后,总觉着她又会哭。   可他们都有各自的目标,总得分别。   至少公主在曲州不会这般惶惶不安,到了曲州回了太子殿下身边,公主应该不会再夜里难眠了。   燕时嵘瞧着床上小小一团的姑娘,第一次想要越了那规矩牵牵她的手。   可男人俯身动作到一半,仍是叹息着顿住。   一切,待他自潮城回来再想罢。   燃至一半的蜡烛刺啦闪了一下,床上睡熟的姜长宁眉头紧锁的翻了个身。   男人瞧着悄然勾了唇,无声无息的退出房间。   ……   第二日一早   两方人马在天没大亮之前便已准备好,只等用过早饭便启程。   姜长宁依燕时嵘的话,带上了他买的厨娘,还有他给买的那些衣裙首饰也都被杏月全收拾带上了马车。   早饭是他们一起吃的。   昨日姜长宁还没对临别有太大的感受,今日一切准备就绪,她瞧着燕时嵘的眸子多了些雾气。   可明明他们认识半月罢了,怎会这般不舍。   姜长宁掩了眸,低头喝粥。   待她视线一转,燕时嵘这才缓缓将目光落到她身上。   方才那视线强烈,他怎会不察。   只是他担心自己一旦态度温和些,她就能当场哭出来。   燕时嵘不动声色的瞧着眼前的姑娘,今日人多难免引起旁人关注,于是姑娘蒙了面纱,唯独露出那双动人明眸。   她带了自己买的水玉梅香簪,也穿了第一次带她去买衣裙时的金丝襦裙。   “昨日行程定得匆忙,忘了问燕大人要走哪条路。”   在沉默的氛围之中,齐云不动声色瞧了公瞧主与燕时嵘,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那不太对劲的氛围,他笑着开口问起燕时嵘要走的路。   男人回过神看向齐云,“走杭县水路。”   去潮城最快的一条路。   齐云似有些讶异的挑了眉,“巧了,咱们同路,不过这也好有个照应,到了杭县咱们再分开。”   他话音一落,姜长宁却抬了眸,“到杭县要多久?”   她有些意外的惊喜,他们竟然还能同路。   齐云想了想,“快的话,估摸着入夜前便到杭县。”   姜长宁失望的垂了眼,但又重新亮了亮眸,好歹还有一日。   姑娘心情好了些,喝粥的速度都快了些。   她的转变有些明显,齐云也不是个迟钝的人,挑了眉看向燕时嵘。   那眼神严肃带着些打趣揶揄,燕时嵘没什么反应,面不改色的继续吃早饭。   时间紧,两队人马启程。   姜长宁终于在赶路之余坐上了马车,而且还是外边瞧着普通,内里除了小些,布置得与曾经的公主马车无二。   杏月给自家主子放好东西,转过头来朝姜长宁笑,“公主可还满意?”   马车里贴心的放上了柔软的坐垫,就算路途颠簸也不会很受罪。   姜长宁摘下面纱,轻笑瞥她一眼,“杏月还是这般贴心,本公主怎能不满意。”   琉璃杯,虎皮垫,随意备在一旁的披风都是从前上贡、后宫暗暗争抢的物件。   这些对于姜长宁来说,属实有些久违了。   “公主满意便好,这半年您过得太苦了,回去后太子殿下定会心疼的。”   昨日说了许久的话,杏月也知晓了这半年来自家公主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一边心疼一边安慰她:“等回了曲州便好了,公主仍是公主。”   她这半年跟着太子殿下,也听了不少的消息。   新皇虽是夺位成功,但一来那场大乱是趁所有人不备,二来太子乃人心所向,只要联络上那些旧臣与宗族,加上民心,太子这方尽占优势。   “嗯。”   姜长宁轻轻应着,也并不觉着话有问题。   那位皇叔本身平庸,若之前便一直站父皇这方,若不是父皇保着人,在前朝的夺嫡之战皇叔压根活不下来。   作为皇城里唯一的皇叔,若不是他平日毫无锐气,对他们总是笑的慈善,他们也不会被骗过去打个猝不及防。   论谋略才学,乃至朝堂政事、魄力,太子皇兄无一不胜他。   这权,皇兄定会夺回。   .   马车一晃一晃的启程,路途遥远又醒得早,晃了没一会姜长宁便难受的蹙了眉趴靠着。   “公主喝些水,奴婢将帘子掀开可好?”   杏月担忧的递上了水,姜长宁抿了一口便不愿再喝了。   无法,杏月只能掀开帘子透透气,希望公主会好受些。   马车帘一掀开,跟策马路过的燕时嵘皱了眉,拉着马绳慢下来。   “怎么了?”   人坐在马车最里边,他瞧不见里边的情况。   姜长宁倒是缓缓抬了眸,她捂着胸口浑身难受,双肩一耸不想说话。   见着了自家主子神色变化,杏月赶紧挪到窗边道:“回燕大人,我家公主闷得难受,不知大人可有什么法子?”   闷着了?   燕时嵘皱了眉,之前皆是带着公主骑马,他便什么也没准备。   “让公主睡会,我去去就来。”   男人沉声说罢,策马到了前头与齐云打了声招呼便离了队。   队伍不停,马车继续晃晃悠悠的前进。   过了好一会,姜长宁昏昏沉沉之际,有哒哒哒的马蹄声靠近。   随后有人敲了敲马车,“我摘了些李子,劳烦给公主拿进去。”   那低沉沉的声音,一听便是燕时嵘。   姑娘拧着眉微微点头,杏月赶紧从窗边接过了那一捧布盛着的李子。   燕时嵘估摸着人应该拿到了,便继续出声提醒:“会有些酸,但应该会让公主好受些。”   一人在外,一人靠在马车的最里边,马车里没有传出回应,男人便知晓她的情况有些严重。   “若仍是难受,臣可带公主一起骑马。”   姜长宁刚听着这话还来不及高兴,咬了一口李子满嘴的酸味直冲脑门。   牙一瞬间软了。   她甚至没用力咬。   姜长宁一张脸被酸皱起来,赶紧将杏月捧着李子的手推远。   “…让队伍停一停,我不坐马车了。”   马车晃得她心口闷,头也疼得要命。   杏月得了令,想着燕大人就在马车边,便探头出去将公主的话告知燕大人。   不一会,队伍靠边停下。   蔫蔫的姜长宁被杏月扶着下马车。   “公主不坐马车…可是要骑马?”队伍前头的齐云连忙过来关切的问道。   姜长宁拧紧着眉眼皮低垂,闻言靠在杏月怀里轻轻的点头。   难受到不想说话。   燕时嵘瞧着她虚弱的模样皱紧了眉,“公主不会骑马,我带着便好。”   怎会这般难受。   那李子应当能缓解些才是。   齐云闻言瞪大了眼,他看向公主殿下拱手道:“可这、可这于礼不合啊!”   他上头有位宠妹如命的太子殿下,若是殿下知晓公主与别的男子共乘一匹马,定会暴跳如雷。   燕时嵘的目光淡淡的扫过来,“公主不会骑马,于马车中又如这般难受,若出了问题齐兄能担待得起?”   “这、这…”   齐云低眉沉思。   …这一切自应以公主为先。   “齐侍卫…让燕大人带着本公主便好,其他的本公主自己承担。”   杏月怀中的姑娘白着一张脸,有些费力的开口说道。   她知道齐云在担心无法向皇兄交代,所以变相告诉他,皇兄那边她自己会应付。   公主发话了,齐云也只能照做。   他过去拍了拍燕时嵘的肩,“那便你带着公主吧,若公主仍是不舒服便立即叫停。”   男人点了点头,齐云不放心的多看了几眼,随后一声启程,燕时嵘翻身上了马,动作熟练的将人轻轻抱到马上。   她依旧如最开始那般横坐在马上,坐在他怀里,难受的靠在他胸口。   “没有吃李子?”   前头队伍慢慢的动起来,燕时嵘牵着马原地踱步,眸光关切的看着怀中。   一提到李子,姜长宁嘴里仿佛还泛着酸,她用力戳了一下男人紧实的胸膛,不满的皱了脸,“…你还敢说,酸死我了。”   燕时嵘瞧着她有些苍白的脸,又心疼又好笑,“酸虽酸,但好歹能舒服些。”   男人圈着姑娘,拉紧马绳驾的一声跟上前头的队伍。   前些日子刚立秋,吹起的风少了几分燥热,正好将她郁闷的气给吹散。   风带起男人和姑娘的衣摆,在风中肆意的飞舞。   姜长宁眉头松了不少。   “终于舒服些了。”   她在她胸口低喃着感叹,燕时嵘听了低笑,“之前赶路公主还嫌弃臣没有准备马车,怎的如今有了华贵马车却不坐,要来受这苦。”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姜长宁靠在他怀里,用力拍了他胳膊一下,“本公主只是今日不舒服罢了。”   兴许是还没恢复过来,姑娘那力道轻得仿佛没感觉。   燕时嵘放低了声,“照这样的速度,下午便能顺利到杭县,臣应该不会逗留,所以…公主可以先靠着休息一会。”   姜长宁皱了眉有些不高兴的抬眸,“就这般着急吗。”   连夜就要走。   姑娘小手不自觉的拽住他的衣料,昭示着她心底又有些不安了。   燕时嵘眸光不再敢停留,直直瞧着前路低嗯了一声,“总要分别的。”   早晚并没有多大区别。   姜长宁张了张唇想要说有区别,但…   他身上有任务,而皇兄又担心她想要她快些到曲州。   ……   “没关系,等你从潮城回来也还会再见的不是吗。”   姑娘娇声说着重新靠回他怀里,随后低垂着眼不再说话,燕时嵘也瞧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他心更柔了些,圈着姑娘的手默默的紧了些,像是要将人拥在怀里。   待从潮城回来——   希望一切如旧。   感情也是。 第二十一章   到底是在酉时左右到了杭县。   兴许是真真切切的信任燕时嵘,途中姜长宁真的睡过去了。   被他唤醒时姜长宁还有些迷茫,随后呆靠在他怀里慢慢清醒。   “这就到了?”   她还盼着能不能迟些到呢。   语气中的失望太明显,燕时嵘忍不住低笑一声,“嗯,到了。”   两支队伍停在了齐云选的客栈门前,燕时嵘谨记着上回的教训自己先下了马,随后公主张开双手,被他抱到地上。   “就此分别吧,曲州再见。”   燕时嵘握剑朝公主与齐云拱手,沉声之下多了些洒脱。   齐云亦是拱了拱手,“燕大人一路顺风。”   两人目光看向没出声的公主,姜长宁朝他笑了一下,有些别扭的娇矜道:“一路平安。”   她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但顾及齐云在场只好将话咽了回去。   周围皆是在收拾行李下马的侍卫们,燕时嵘身后,七羽等人还等着动身前往码头。   他沉了沉眉瞧她一眼,随后恭敬拱手,“臣在此别过,望公主一路顺风。”   希望她日日能眠,还有…少哭些。   男人沉声之中,藏带着几分温柔。   目光交汇,各自一笑。   姜长宁颔首,“好。”   道别后,燕时嵘翻身重新上了马,一身墨色暗纹衣袍齐整,肃着脸扬声道了句启程。   队伍缓缓动了起来,姜长宁默默瞧着,直到他们拐过了街角瞧不见身影,这才不紧不慢的上了客栈。   “公主瞧这可还满意?”   齐云伸手推开了客房的门,露出里边宽敞雅致的客房。   这可比在月城的客栈好多了。   姜长宁浅浅环视一圈,抿唇轻笑:“满意,多谢齐侍卫。”   齐云有些惶恐的拱了拱手退出去,对长宁公主性子的转变有些惊讶。   从前公主虽不算娇蛮,但矜贵傲慢算是皇家的特性,往日能娇贵的点点头便已是幸事,如今却还能得一句谢。   不过…   他有听闻公主落入难民堆的事,心中也不免有些感叹,这成长的的代价太大了些。   齐云尚且不知姜长宁出奇不安的事,将她安置在客房之后,他便出去休整队伍,再派些人出去警惕新皇的人。   ……   杭县,码头   “这位贵人,咱们这今日的船都派出去了,真的没有多余船只了。”   燕时嵘侧眸抬了抬眼,七羽上前笑呵呵的拉着对方笑,“真的没有了吗?我家主子雇三条船,价格好商量。”   说着,手里一袋鼓鼓的银子塞进了对方手里。   “这…贵人们稍等,小人去找齐船夫便可出发。”   船老板兴高采烈的正欲转身就去叫人,却被燕时嵘给拦了下来。   “需要等多久。”   船老板想了想,有位船夫家住得有些偏远…   “约摸半个时辰左右。”担心客人反悔,船老板说了个顺利情况下的时间。   燕时嵘闻言眉目舒展,放由老板差人去找船夫。   时间尚可,等一等也无妨。   一行人在周围找了个茶摊坐下歇息,暂时休整。   .   不一会,天光缓缓暗了下来,他们随意用了些干粮继续等着。   燕时嵘身高腿长,搭手屈坐在凳子上。   男人举止大方的喝下最后一口茶,余光瞧见了天际隐隐的月亮。   今日月亮竟这般圆。   燕时嵘挑了一下眉,这才想起中秋快到了。   团圆节。   可惜他距离京城天南地北,无法与家人团聚了。   脑海中一闪,闪现出那面容姣好的姑娘默默垂泪的模样。   待到中秋,她应该还在路上,身侧无亲人,她又要哭了。   公主总是爱哭。   也不知今夜他不在,她能否睡好。   “公子,半个时辰已过,可要去催催船老板?”   七羽起身请示。   思绪回转,燕时嵘提起茶壶倒了杯茶,“去吧。”   分别不过一个多时辰,他竟莫名想起她了。   真是…有些好笑。   男人低眸扯了扯唇,自嘲着又喝了半杯茶。   ######   客栈   晚饭是燕时嵘买的厨娘特意给她做的,口味清淡了些,但正好她今日不怎么舒服,恰好合适。   她舒心的同时,难免想到了已经分别的那个男人。   他应该已经启程了。   今日染一身风尘,姜长宁简单沐浴过之后,站在窗边看着夜空中悬挂的月亮。   月亮皎洁,她却觉得披着外衫的自己有些孤寂。   齐云选的客栈非常贴心,不似燕时嵘挑的那般吵闹。   楼下安安静静的,偶尔有路过的野猫三两只喵喵的叫。   从前吵闹会吓着她,可如今安静却也能让她心生不安。   姜长宁皱了眉将窗户紧紧关上,随后唤了杏月进来陪着她休息。   “门口可有侍卫守着?”她莫名的不安,不放心的皱眉问道。   杏月闻言点了头,“有的,公主放心。”   “公主舟车劳顿,今日应当能入睡的。”   昨日警惕的瞧见燕时嵘进出公主的房间之后,今日杏月便私下试探了一下,姜长宁一听便知晓她在试探什么。   杏月自小跟在她身边,说是她最信任的人也不为过,于是她便直接将这其中隐情告知。   姜长宁确实有些疲惫,由着杏月给她梳顺长发之后,有些懒怠的躺上了床。   浑身都累,应当会好睡的。   随后吩咐杏月坐在床边,姜长宁握着她的手闭上眼。   ……   寂静依旧,连猫叫都显得有些瘆人。   树叶在响。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了,砰的一声清脆的响,带着她的人也轻颤了一下。   她听见了杏月的呼吸声,还有她动时衣料摩擦的声音。   ……   姜长宁愿清醒的知道自己很疲惫了,虽骑马舒服些,却也颠得昏昏沉沉的好不到哪去。   可为什么意识这般清晰。   姑娘呼吸开始乱了,急促的呼吸后烦躁的翻身。   面向床里。   身后一切仿佛黑暗倾面而来,心,更慌了。   “公主还是睡不着吗?”杏月见状,小心翼翼的开口。   闻声,姜长宁郁闷的搂着枕头睁开眼,“嗯…”   她以为没了燕时嵘,但有杏月在应该是一样的,可是为什么依旧一点用也没有。   “砰——”   突然楼下一声巨响,纷乱的马蹄声在空荡荡的街道格外的大声。   整个客栈都被惊醒,姜长宁抱着被子与杏月茫然的对视一眼。   “公主!快跑!”   杏月比她反应更快些,搂着她的衣裙焦急的拉着姜长宁跑向那些侍卫所在的地方。   齐云与下属迅速聚拢到她面前,见着人之后顾不上行礼,肃着脸快步过去推开了窗。   楼下,一队人马将整个客栈围了起来。 第二十二章   “齐云,老朋友来了怎么连脸都不露啊?”   楼下为首那人牵着马在原地踱步,嗤笑着扬声喊话。   齐云听着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将窗户彻底打开,这才瞧见了夜里有些模糊的那张脸。   中年,下颚有道深深的疤。   他从前的老对头,御林军副将蒋成德,如今已叛。   齐云面色难看的关上了窗,行踪泄露了。   他将心腹招来,凝重的附耳几句,随后拍拍他的肩,心腹接下任务,重重的跪下,“属下定不负所托!”   “去吧。”   齐云的心腹消失在眼前,姜长宁这才有空同他说几句话。   “这是…御林军的人?”   姜长宁仔细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猜测道。   “如今御林军之首蒋成德,是新皇的人。”   “那可如何是好,他们是来杀我的吗?”   杏月扶着面色苍白的人,姜长宁衣物穿得不怎么齐整,瞧着更脆弱了。   皇叔连父皇母妃都狠心下杀手,更别提她这个侄女。   千里迢迢追上来,定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而这时,楼下的蒋成德见无人理会他,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长话短说,你若是交出公主,咱们还能坐下来好好叙叙旧,若是不交——”   他冷笑两声,是人都能听懂他的意思。   “公主放心,属下定当将护您安全。”   可下边围着里三层外三层带着弓箭的人,齐云的话可信度太低了些。   杀出去明显不可能,那便只能先让对方放松警惕。   “杏月带着公主殿下躲在这,我下去与他周旋一番,届时若是不见我,谁来都不要理会。”   毕竟行踪泄露,其中肯定有叛者。   两人闻言点点头,齐云转身带着人去了楼下。   蒋成德终究是没那个耐心了,客栈的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正好与里边一群以齐云为首的侍卫们撞上。   齐云立即挂上了假笑,“成德大哥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气势汹汹的蒋成德挑了一下眉,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大摇大摆的走到他眼前。   “呦,竟能听见齐大侍卫唤一声大哥,蒋某真是…满意!”   两人从前是同乡,从小到大对方都比他出色,蒋成德很不服气,一直憋着一口气,到了后来,他进了御林军,齐云进了东宫当侍卫。   后来各自努力,再遇时他还没熬成副将,却见齐云已经成了太子近侍陪其左右,再后来虽慢慢熬上去了,可齐云早已成了太子心腹。   终于,如今再见,两人地位却是天翻地覆,所以这回听说要来抓人,蒋成德便立即向新皇自荐。   就是为了来他面前出出风头。   齐云扯唇轻笑,将不服气直接表现到了脸上,“成德大哥说笑了…”   对于这位同乡,齐云自认没有什么交集,可对方瞧他总有敌意,从前几次阴阳怪气都被他不动声色的打了回去。   蒋成德对他的执念竟这般重。   齐云配合着他显摆的话继续说下去,尽量拖延时间。   只希望心腹能快些离开…   也希望燕时嵘不要离开太久。   ######   码头   “您这般不讲理,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七羽气急了,吼着战战兢兢的船老板。   怎么有人会这般不要脸。   老是推脱敷衍他们船夫就快到了,然而已过去了一个时辰有余,还差几位船夫仍是迟迟未到。   船老板被七羽提溜着离地,那张老脸颤颤的,捂着怀中鼓起的银子仍是不死心,“贵人息怒贵人息怒,最后一名船夫真的快来了…”   燕时嵘冷眼瞧着,他最是严谨,也不愿为难普通百姓,但这快过一个半时辰了,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这般欺瞒。   “七羽,银子拿回来。”   要找个客栈落脚,不如…回公主在的客栈好了,也不知公主有没有睡着。   男人起了身,冷声吩咐之后,七羽像是终于等到了他的话,一股气松开了人,没等人站稳就迅速将对方怀里的银子重新拿了回来。   他手法快,将银子捂得好好的船老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即便一下坐到了地上撒泼。   “你们!你们怎能如此!船夫我都给叫过来了!再不济也得给些辛苦费!不然、不然小的就去告官!”   燕时嵘冷下了脸转身,眸光冷肃,从前那些文官都不敢再与他争论,何况一个小小船老板。   对方老实了,燕时嵘一行人重新整理行装,准备远道返回。   就在这时,有人策马直冲他们而来。   七羽等人防备的挡在主子身前,“公子小心。”   “燕大人!是燕大人吗!”   来人像是瞧见了救星,连忙大喊。   七羽一听声音有些耳熟,待人靠近这才放下警惕,“是齐侍卫的人。”   燕时嵘挑了眉,心中划过一丝不妙。   来人利落的下马,随后单膝跪下行礼,“属下是齐侍卫的人,公主与齐侍卫被困于客栈,望燕时嵘前去支援!”   他眸中焦急的神色做不得假,况且就算是疑虑,他也得去一趟才能安心。   “众人听令,速速赶回客栈!”   说罢,燕时嵘迅速上马驾的一声冲了出去。   ……   待燕时嵘等人赶回客栈时,便撞上了齐云的人奋力杀出一条血路的情形。   男人一眼在人群里找到了她。   齐云与一群人护着,但仍是不敌对方人多。   周围一圈满是锐利的刀光,蒋成德早已上前,正拽着公主的手欲要将人抢过来。   他可不像燕时嵘与齐云那般贴心,拽着姜长宁的力道像是要将她的手折断一般。   她痛呼着,齐云见状抽刀向蒋成德刺了过去, “放了公主!”   蒋成德避了一下,仍是牢牢拽着那纤细的手腕不放,“呵,公主我是要带走的,尔等乱臣贼子今晚就死在这里吧。”   他是个贪生怕死的,知晓齐云的实力,所以带了两三倍的人来围杀。   客栈门口两方对峙着,中间的姑娘面色难看眉头紧蹙,但硬是咬着牙没有继续痛呼出声。   悄然靠近的燕时嵘伸出了手,七羽将弓箭放到他手上。   男人面色冷肃,拉弓瞄准——   “咻——”   飞箭精准射中蒋成德拽着公主的手。   蒋成德惨叫一声松了手,齐云借势将公主重新护到身后。   因主将受伤,周围人混乱了一瞬,齐云与姜长宁在混乱之中看向箭来的方向。   那人隐在夜色之中,骑于高马之上,月光皎洁,他面色冷峻,却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姜长宁遥遥与他对视,于这场混乱中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燕时嵘无奈扯了唇。   果然,她又哭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了喔!!啵啵啵!感谢大家支撑!   推两本预收!哪个高开哪个!   一是《只为郎君》   娇气/颜控贵小姐x阴鸷/绿茶/占有欲超强首富庶子   应该可能是救赎文!!我是土狗!!古早无脑不爽!   放飞自我自产粮嘿嘿   占有欲很强的男人x怎么推也推不走的颜狗娇气小姐   他因为是庶子,在府中忍辱负重,过得不好。   而她的出现像是一道光,如耀阳般照亮他的世界。   她看上了他的脸,四处维护,为他出头,带着他加入京城贵人们的圈子。   旁人都说,秦皎音的眼里只能看见楚衾。   借着她的势,他展露锋芒接手了一半家业。   而同时,比他更俊朗的男人出现了。   楚衾捏着她的下巴,笑的无害却危险,“怎么,咱们阿音眼里要有别的狗男人了吗?”   ——   二是《温柔意》   温和皇子x温婉皇妃   “他对谁都温和谦虚,唯独与她闹那幼稚的别扭”   他吃醋起来又凶又幼稚!   应该是,主写婚后的文 第二十三章   “上。”   马踱了踱步子, 男人抬了抬下巴,身后的七羽等人拿着拉弓或是剑,利落的进去支援。   燕时嵘带来的人皆是精英, 加入战局之中后,不绝于耳的刀剑声更是激烈, 血溅得到处都是。   局面瞬间颠倒。   蒋成德捂着被射穿的滴血右手退了出来, 拽着下属一个劲的让他带自己去医馆。   他的手最重要,什么公主、什么任务他全都不想理会。   “快走!本将还要拿剑!我的手一定没事的!”   那边仍在混乱的拼杀,蒋成德却不知何时被心腹扶着狼狈的上马离开。   燕时嵘淡淡瞧了他们一眼, 翻身下马直径向齐云在的地方走去。   待男人走到他们面前, 蒋成德带来的人也被控制住了,齐云全程护着公主,腰腹被划了一刀,见没了危险,这才略微有些狼狈的放松下来。   瞧见了燕时嵘来的方向, 齐云捂着伤口嘶了一声, 以为他是朝自己来的,于是上前一步吸着冷气正欲出声。   “燕…”   “可有受伤?”   谁料燕时嵘直接绕开了齐云, 停在公主面前沉着脸关切的问着。   男人一边问着, 瞧着她噙着泪的眸子,皱了眉牵起了她的手腕。   齐云尴尬的停了话,贴心的心腹上前来扶着他去处理伤口。   一直扶着自家公主的杏月见状, 悄无声息的退后一步, 垂着眸装作什么也没瞧见。   “嘶…疼!”   绣着金莲的衣袖滑到胳膊肘, 露出了她泛红的手腕, 白嫩的肌肤上, 清晰的印出了泛紫的指痕。   姜长宁含着泪, 真真切切瞧见他在眼前之后,泪涌而出,一直强压着的害怕不安同样忍不住了。   姑娘无声的流着泪扑进他怀里,委屈又后怕的控诉:“那人好凶,杀了好多侍卫,还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都出血了…”   那时候,齐云与蒋成德拉扯了一些时间,可蒋成德没忘自己的任务,派人围着让齐云交出公主殿下。   齐云自然不会交。   蒋成德一声令下,带来的人搜遍了客栈,发现她之后,蒋成德等人将护着她们的侍卫当着她的面杀了小半,齐云在混乱之中冲进去护着她。   后来齐云与蒋成德对峙,即便有齐云奋力相护,但出于人数的劣势,姜长宁还是落到了蒋成德手上。   蒋成德直接拿刀架到了她脖子上,他没想伤她性命,却也没有多怜惜她,那锋利的刀子不长眼,碰上去就划开了一道口子。   .   姑娘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哭腔使得音调都变了样,听得人心疼。   燕时嵘一听更是冷了脸,握着她的双肩将人从怀中轻轻拉了出来。   男人眸光泛着冷,修长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白皙细腻的脖子上,一道泛着血印的刀痕十分清晰。   “他竟敢伤公主。”   燕时嵘面色难看,早知他伤了公主,他便不会这么轻易放人离开。   他后悔了,不该顾及这么多,就该利落的一箭将人解决。   “…呜、他、他胆大包天,以后定要让皇兄砍他脑袋!”她抽泣着挣脱他的手,重新一头撞进他怀里。   燕时嵘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好,让太子殿下给您报仇。”   男人放低了语气,顺着她的话轻哄。   他虚环着公主,四周的人包括齐云在内,都克制了目光没往那边瞧。   燕时嵘自然也察觉到了那些目光,待怀中人平静了些,他才微微低了头,“臣抱公主上去休息?”   姜长宁轻轻点了头,男人俯身,轻轻松松将姑娘抱起来往客栈里边走。   “不住之前那间房,有血…”   姜长宁无声的流着泪,埋在他颈窝哽咽着提醒。   那些侍卫今日还给她笑着行礼,晚上却当着她的面被一刀毙命,血溅到墙上、地上,她光是想想那场景就难受得发抖。   燕时嵘脚步一顿,回头与杏月意会了一番,杏月领命,噔噔噔的跑回去寻齐云与店家。   那边需要些时间准备新的客房,燕时嵘便抱着人上了楼,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凭栏旁。   此处高,且远离了楼下脚步匆匆的众人。   是难得的安静之地。   燕时嵘将人放了下来,可他脖子那双手却仍是牢牢的没有松开。   燕时嵘低头,公主埋在他怀里连脸都不愿露。   “公主?”   她双肩还在微微的耸着,可见哭泣不停。   这回她哭得无声无息,却比之前更让人怜惜。   “…继续抱着。”   她闷声说着,继续靠在他怀里哭。   燕时嵘没了办法,只得无奈叹息着,轻轻拍着她的背作安抚。   耳畔是熟悉的他沉稳的心跳,周围那些声音不知何时远去。   危险也消失了。   可姜长宁就是委屈得想哭,难受到心尖闷得要命。   燕时嵘护她的半月里,虽说也有赶路,但总的来说很平静,一场追杀都没有遇到过,所以她下意识觉着在齐云的保护下亦是如此。   一颗心放下了警惕,可没想到就在她毫无防备之际,又被人架着脖子威胁。   脖间的冰凉利刃。   血花四溅的客房。   姜长宁闭上眼,窒息感上涌,她抱紧了男人的腰,害怕得又缩了缩。   “怎么了?。”   “臣在,危险也已过,公主莫要哭了,也莫要害怕。”   察觉到她不安的举动,燕时嵘沉了眉,放低了声安抚。   他瞧着毫无反应的姑娘,眉头皱得更紧。   这比他从难民堆里救出公主时,情况更糟糕。   赶回来支援到现在,公主一共没说几句话,连哭声都细微得要命。   得寻个大夫来。   燕时嵘皱了眉欲要吩咐七羽,可一转头却没瞧见人。   “七羽。”   他抿了唇,担心吓着公主,双手捂住姑娘的耳朵,扬声唤自己的心腹。   七羽在远处哎了一声,急急忙忙的推门而出,“公子有何吩咐!”   “寻个大夫来。”   七羽闻言拱了拱手,“齐侍卫他们都受了伤,已经有人去请大夫了,待会大夫到了属下便领过来。”   燕时嵘淡淡点头,瞧着怀中安静的姑娘,开口问道:“公主的房间可整理好了?”   七羽没收到消息,只能匆匆前去看了之后才回来禀告:“已经好了,公子随我来。”   男人重新抱起姜长宁,步伐沉稳的进了个新收拾出来的客房。   那边大夫来得特别快。   杏月将大夫领进来后,姜长宁却不怎么愿意配合,搂着燕时嵘的脖子说不想看大夫。   那声音闷闷的,让人跟着心紧。   燕时嵘下不了狠心去掰开她的手,只能抱着她在腿上坐着,给大夫描述了一番她脖子与手上的伤。   大夫听后思索片刻,给了两瓶药便下楼医治其他伤员。   七羽与杏月识趣的为两位主子掩上了房门,屋内便只余下坐着床边的二人。   蜡烛是新点的,烛火略微有些闪烁。   静坐片刻,怀中迟迟没有动静,燕时嵘低头往怀中看。   男人下巴抵到了她发顶,姜长宁不安的动了动,躲开后继续靠着。   “公主可困了?”   他敏锐察觉到公主情绪不对劲,只得放低了声,生怕将她的情绪引燃。   紧靠在结实的胸膛上,沉稳的心跳让她的心有片刻的安宁。   闻言,姜长宁终于乐意开口了。   “…早便困了。”   只是起初是无法入眠,此时是心底乱糟糟的,各种情绪堆积在一起,更是无法睡着了。   “臣在也睡不着了?”燕时嵘环着人,有些亲昵的试探着握住了她的手。   姑娘没拒绝。   他捏了捏软嫩的小手,随后尽量放轻了力去碰她的手腕。   只是轻轻一碰,姜长宁便疼的一瞬间噙了泪呼疼。   脆弱得一碰就掉眼泪。   燕时嵘收回了手,“臣给您上药。”   大夫走后,杏月贴心的将药瓶放到了床头,他正好伸手便能拿到。   燕时嵘坐直了身,虚虚环抱着人低头取药。   他从瓶中倒到手上,随后将药瓶放到一旁,“伸手。”   姜长宁轻轻偏头看了他一眼,乖乖的伸出了手。   药膏敷上,有点起初一瞬间有些凉,但他的手掌温热,一会之后药膏敷着的地方便开始发热。   温温的,让拉扯间疼得不行的手腕舒服了不少。   “脖子。”   男人说着,埋头不吭声的人终于露出了一张小脸,燕时嵘见状拿起了一旁的金疮药。   姜长宁心口涨涨的,脑袋木木的,他说什么都乖乖的配合。   姑娘坐直了身,仰头露出白皙秀颀的脖子。   那细小的一条红血痕已经结疤了,可落在她分外白皙的脖子上,实在有些碍眼。   燕时嵘倒出药粉,轻轻给她撒上。   男人低头专注给她脖子上药,出神的姜长宁维持着仰头的动作,垂眸盯着眼前的俊颜。   他鼻梁很高,眉眼深邃,加之总是皱起的眉与淡漠的眸,所以显得气势足,但男人眉宇间正气十足,像是个秉公执法不近人情的判官。   怪不得父皇指他做了大理寺卿。   那刑狱之中,谁见他不得立马认错啊。   姑娘出神的想着,唇边带了一抹不自觉的笑。   那颗木木的心似乎也恢复了些,甚至悸动得有些明显。   “好了。”   燕时嵘收回了目光,正好撞上了她偷看自己的视线。   男人挑了眉,将金疮药重新放好,这才略微疑惑的重新与她对视。   也不知她为何看自己看得出神。   “当初将我救出来,你也是这般温柔的给我上药吗?”   不知为何,被抓到偷看的姜长宁有些心虚,她重新靠回了男人怀里随口一问,随后微垂着头不让他看清自己的神色。   燕时嵘哑然,“当时臣身边没有侍女,公主的脸伤得很重,迫不得已之下只能…”   他的话,让她想起了那时醒来后自己的脸。   右脸肿得要命,青青紫紫狰狞得让人不忍直视。   姑娘皱了脸,有些别扭的重新埋进他的颈窝,闷声道:“很丑吧…”   她自己都嫌弃。   姑娘家都是爱美的,那副狼狈的模样竟然让他瞧了去,真是丢脸。   燕时嵘瞧见她的小动作,低笑了一声搂紧她的肩:“怎会,公主貌美之名早已传遍京城,若是臣说上一句丑,定会被公主的倾慕者们找上门来辩论。”   “哦?他们都怎么说本公主的?”   在姜长宁面前那些人皆谨言慎行,除了平日的阿谀奉承之外,便只剩下传言中那些美名。   所以她有些好奇,私下他们都怎么形容她。   燕时嵘回忆了一下,他不爱去那些雅集宴会,只是偶尔能听见那些贵公子聚在一起交谈的话语。   男人沉吟片刻,照着记忆中听见的那些话复述:“貌美,身份高贵,平易近人。”   还有一堆爱慕倾心的言语,他便直接将其省略了。   “那你也这般认为吗?”她牵着他的衣袖好奇的看着他,一双眸子又哭肿了,但好歹没有之前那般严重。   燕时嵘皱了一下眉,伸手覆在那双明眸之上,“闭眼休息。”   视线被温热的掌心尽数遮去,姜长宁听见他顿了顿,沉声接上了她方才的话。   “此行之前,臣对公主的印象…停留在幼时。”   所以年轻的那些贵公子们小聚,拉着他吹捧公主表达爱慕时,他总想起幼时让自己丢了伴读之事,虽不至于记仇,但对公主也处于一个无感的状态。   谁知这回不到一月,再也回不到从前无感的时候了。   “我不是道过歉了吗!幼时顽劣,你不要放在心上——”   姜长宁闻言蹙了眉,将眼上覆着的大手拉下来,有些着急的解释。   燕时嵘不动声色勾唇笑了一下,她情绪终于好些了。   男人重新微抬了眼,墨眸黑沉沉的,像是要同她算账般让人徒增压力,“公主可是害臣挨了父亲一顿打,岂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能抹平的?”   平日他对姜长宁和颜悦色久了,倏然气势起来,姜长宁迷茫的眨着眼往后缩了些,“你、那你要如何才能消气。”   怎么突然变凶了。   燕时嵘听着她那怯生生的话,忍不住低笑。   他反手牵住了自己衣袖处的那只手,低头浑身气势散尽,“公主闭上眼好好休息臣便消气。”   迫人的压力消失,反应过来的姜长宁瞪圆了眼,“你故意吓我!”   这人怎的突然变坏了。   低沉的笑声在她耳畔响起,姑娘恼得推了推人,可又不愿离开他怀里,只好委屈的皱着弯弯眉控诉般的看着他。   燕时嵘笑了片刻后,抵着她的发顶放柔了声:“好了,夜已深,公主真的该睡了。”   少见的温柔至此。   玩闹停下,姜长宁重新靠回他怀里,无声的拽着手边男人的衣料安静下来。   “燕时嵘。”   “嗯?”   “以后别唤公主二字,要唤我媱媱。”   媱媱是她的小名,唯有父母长兄才能这般叫。   她也不知为何,靠在他宽阔令人安心的怀里,无端的就是想让二人的关系更亲近些。   “……”   男人眸色晦暗,“公主乳名岂是臣能唤的。”   他为太子幕僚心腹,偶然一次听过太子念叨公主的小名,便有些印象。   姜长宁蹭着他的颈窝,不耐的拍了拍他的胳膊,“旁人想唤本公主还不允呢,你不想本公主就让别人来叫。”   他抓住了拍自己胳膊的小手,低眸勾了唇,从善如流的改口:“媱媱。”   男人声音低沉,唤着她叠字的小名,醇厚声中像是带着无尽亲昵与纵容。   埋在他怀里的姑娘悄然笑了一下,满意的闭上了眼。   “嗯,本公主要睡了。”   像是有些羞,又有些傲娇。   衣衫交叠,娇小的姑娘靠坐在高大的男人腿上,被他一手圈着抱着,另一只手也被他牵着。   两人姿态亲昵,直到姑娘心中的弦终于松下去疲惫入睡后,燕时嵘这才搂着姑娘的肩与腿弯,将娇小的人抱到床上继续睡。   他瞧着公主巴掌大的小脸,失笑的为她将乱发拂开。   “…媱媱。”   男人低喃着她的小名,眸间满是暗色。   她知不知道,若不是顾及着自己的臣子身份,他快要忍不住得寸进尺了。   从前他对公主的爱慕者们嗤之以鼻,如今却被她的依赖惹得悸动不止。   甚至开始…觊觎公主。   姑娘睡得沉沉,丝毫不知自己床边坐着的男人思绪有多复杂。   自然也不知,白日里眸色沉沉自持的男人,此刻眼中的隐晦不再,转为热烈而深沉的悸动。   ……   ######   发生了这等事,自然要停在原地休整几日,就算是着急,齐云腹部的伤也无法支撑他剧烈的骑马之举。   第二日,齐云到姜长宁面前请罪。   一没保护好公主安危,二是耽误了公主回曲州的行程。   眼看齐云捂着伤口跪下,姜长宁让他赶紧起来。   “本公主相信,齐侍卫也不愿发生这样的事,所以不怪你,况且若不是昨日齐侍卫拼命相护,支撑不到燕时嵘来本公主就被抓走了。”   姜长宁言辞恳切,没有一丝要怪罪他的意思。   齐云心生感动,随后顾及着伤势,勉强的拱手行礼,“属下必定找出叛徒,可惜就是耽误了行程,待属下伤好些才能重新启程了。”   闻言,姑娘蹙了眉关切的先让他赶紧去养伤。   待人退下了,一旁伺候的杏月这才试探着开口:“公主方才失神了…是觉着齐侍卫失职了吗?”   她有些疑惑,毕竟公主方才说没有责怪他时那神色做不得假。   姜长宁皱了皱脸,“与齐云无关,我只是在想…”   她似乎更想与燕时嵘一起。   齐云没有错,她也对他没有任何意见。   她只是发现,自己只有跟着燕时嵘她才觉着安心。   可他要去潮城,路途遥远先不说,瞧着皇兄交给他的任务有些重要,燕时嵘也不一定愿意带上她。   姜长宁发愁的垮了脸,杏月担忧的看自家公主,忍不住问道:“公主在为何事烦心?”   “你说,若我想与燕时嵘去潮城如何?他们会同意吗?”   杏月一听与她主子一同垮了脸,“莫说他们,但奴婢敢肯定,太子殿下一定不会同意。”   这半年来,殿下动了无数的人出来找公主,如今找着了人定想护在自己身边,怎么可能再让她四处走动。   姜长宁也是这般想的,她幽幽叹了声气,随后问道:“燕时嵘在做什么?”   杏月想了想,“方才奴婢路过时瞧见大人在客房里,似乎在揪叛徒。”   昨日那情形之下,叛徒竟也没暴露出来,燕时嵘与齐云都在为这事头疼。   他们选择继续为太子办事,跟着他们的都是心腹手下,要在亲信中揪出叛徒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你去瞧瞧他是否还在忙。”   杏月领命出去,一会儿便返回。   “奴婢去时他们刚出燕大人的门,应当是谈完事了。”   姜长宁点头,起身去寻燕时嵘。   .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那边,燕时嵘回忆方才谈到叛徒之事时众人的神色,他并没有觉得有异。   难道那叛徒藏得这么深?   “公子,公主殿下来了。”   男人挑了眉,起身迎了出去。   七羽通报完,姜长宁便跨过门槛走入他的视线。   她今日随意穿了一身轻便的襦裙,桃红俏丽,臂间挽着披帛带起微微的一阵风。   燕时嵘的目光在她繁复的发髻上停留了片刻,自从杏月回到她身边之后,她的长发终于不再是随意用发带系起。   挺好看的。   “怎么了?是有乱发还是…?”   见他盯着自己的头发看,姜长宁疑惑的抚了抚发上的玉簪。   长发是杏月为她梳的,当时她对镜瞧着没问题啊。   闻言,燕时嵘眸光从她发顶落回了她眸中。   “都没有,今日的发髻很好看,也很衬公主。”   一大早便被夸,姜长宁没忍住弯了眸,“本公主也觉得。”   许久没梳这么好看的发髻,她自己瞧着心情也很好。   她语气轻快,瞧不出一点昨日那般低落含泪的影子。   燕时嵘勾了唇,“公主寻臣何事?”   平日她不会这样早寻他,他一时间也疑惑她的来意。   “昨夜忘记问你了,你们何时启程?”   昨夜发生的事太多,她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也忘了问这事,醒来发现他还在之后,姜长宁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生怕他救下自己之后,一声不吭的连夜赶路前往潮城。   燕时嵘垂了眸,沉吟一番温和的看向她,“齐云受伤,公主行踪泄露,臣暂时不会离开。”   昨夜从公主房中出来后,齐云便与他商议了一番。   齐云出发前太子有过吩咐,若有意外,以公主安危为先。   潮城之事重要,可在太子殿下心中不如公主的分量重。   姜长宁放下了心,“暂时不走便好。”   离别不可避免,只是她希望迟些再来。   燕时嵘低眸闪过一丝笑意,“公主手腕可好些了?”   姑娘闻言举起了手,袖子滑落,露出暗下去的淤青,“好些了。”   “哎呀,今日忘了上药。”   那双明眸中故作的惊讶有些明显,男人失笑,识趣的开口:“臣给公主上药?”   姜长宁笑着瞥他一眼,“那本公主便'勉为其难'给你这个机会好了。”   吩咐杏月去将药拿来,姑娘转了转手腕,仍有些隐隐作痛。   “昨日那人太过分了,他知晓我们在这之后,也不知会不会重新来围杀。”   她有些担忧的说罢,见他见此事没怎么上心的模样,有些疑惑问:“你不担心?”   如今皇叔当政,蒋成德能明目张胆的围杀他们,怎能确定不会来第二次。   燕时嵘眸色微深,抿唇朝她摇了摇头。   “公主觉着,齐云为何挑杭县这条路?”   自然是确保这条路安全。   姜长宁仍是疑惑,“何人?当地知县?”   燕时嵘笑着点头,“虽瞧着官小,但在本地几乎能一手遮天,你不觉着今日客栈周围走动的人多了数倍?”   皆是知县的眼线,若是他们这方突发状况,支援的人便能立即赶到。   “那昨日为何无人支援…?”   若不是码头距客栈不算远,她早就被皇叔的人抓走了。   她眸子有些怨怼,燕时嵘顿了顿,放低了声解释:“我们此行本欲低调,本地知县在我们刚到时,便露面低调的遥遥打了个招呼,只是公主不察。”   “昨夜得到消息后知县的人手立即赶来支援,只是后边臣与公主上楼所以未曾瞧见。”   “对了,给您看伤的大夫就是知县派人接来的。”   否则三更半夜,大夫怎会来得这般快。   在发生了昨夜那样的突发状况后,与知县商议后,周围便多了不少人守着,就算是昨日那般情形也不会再惧。   说起这事,燕时嵘皱了皱眉,知县那边已经秘密处死了为蒋成德开城门的那批侍卫,但往上查却什么都查不到。   还得继续查下去。   “公主,奴婢将药膏拿来了。”   杏月敲了敲门进来,将两瓶药膏放到桌上,随后不用主子开口就自觉退出去。   她算是瞧明白了,虽然公主不说,但燕大人应该是入了公主的眼,或许成为驸马也不一定。   “给我上药吧。”   姜长宁仰了仰头,矜傲的抬了下巴。   青丝披在身后,露出的脖子修长优美,燕时嵘低笑着打开药瓶,骨感的指尖沾了药粉,触碰着她细腻的肌肤。   他专注上药,姑娘上回有了经验,微垂着眸光偷偷看着他的俊颜。   眉眼都这般俊,他那前未婚妻到底看上的是谁,竟会选择放弃这么一位俊公子。   “…赵家二公子,新皇上位前在翰林院当值。”   姜长宁猛的回神,这才发觉自己走神间低喃的问出了口。   “啊,抱歉,本公主没别的意思,只是有些好奇。”   赵家二公子…?   姜长宁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那是位颇有名气的温润公子。   出过许多诗集,每次雅集皆是众人簇拥着的人物。   只是姜长宁不太喜欢他的诗,她喜欢让人心潮澎湃,亦或是让人听了便敬佩或是不由生喜的诗文。   “公主与赵二认识?”   见上完了药她沉浸在思绪之中,燕时嵘指尖点了点她的手腕,挑了眉静静瞧着她。   “认识,但是不熟。”   “那媱媱为何失神许久。”   屋门未掩,燕时嵘俯身在她耳畔,低低的唤着她的小名。   不知是何人路过,携带的剑与衣料摩擦的声音有些大,清晰的传入了安静的屋内。   男人靠得有些近,能清晰的闻到他身上的檀香。   姜长宁怔怔的与他含笑的眼睛对视,悸动疯长,让人思绪皆停。   姑娘呆呆的模样很乖,燕时嵘看着她圆溜溜的鹿眼,唇角上扬。   “…本公主、本公主只是记得…他的诗文总是怨怼居多,所以不太喜欢。”   好一会,姜长宁的思绪才接上,磕磕绊绊的说着。   她说罢转了眸不敢再看他,燕时嵘却忍俊不禁的退回去坐直。   他发现了公主的小秘密。   公主心虚亦或是紧张,才会用'本公主'的自称。   “原来是这样。”   后边姜长宁有些不自在,随意聊了几句便逃似的回房了。   燕时嵘瞧着她略微慌乱的背影,眸光淡淡的笑。   .   当日夜里,吩咐杏月将他叫过来之后,姜长宁捧着杯茶小口小口的抿,看天看地看窗户,就是不愿与他对视。   今早回去后,她越想越觉着不对劲。   但说不上来,也不太确定。   她想后退,想退缩,可晚上却还要他陪着自己入睡。   似乎…这段关系是她先强求的。   可她就只是想让他们的关系更融洽些,才好理所当然的央着他守住这个秘密的同时,帮着她入睡。   怎么相处着,这两日越发的亲昵了。   “啪嗒——”   她心底乱七八糟的,喝完茶放下杯子时没控制力道,那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大了。   她不出声,男人也就安静的陪她坐着,只是听见动静后挑了眉,似乎疑惑她在想什么。   姜长宁莫名有些心虚,其实昨日睡前她迷迷糊糊想着,男人怀抱太令人安心,不如之后也央着他抱自己睡好了。   但此刻回忆起来,姑娘瞬间面色通红,甚至不知自己怎会生出那样的念头。   她咬着下唇,无视了那道存在感强烈的目光,伸手牵上他的衣摆,偏了头趴下去假装睡觉。   杏月知晓他们的情况,贴心的做了个软枕放在桌边,姜长宁面上发热的拽过来垫着。   身上那目光停留了许久,半晌才移开。   软枕瞧着绵软,姑娘的脑袋陷了进去,瞧着有些可爱。   她瞧不见,燕时嵘便也没掩唇边的笑意。   娇娇怯怯的公主,怎能不让人心动。   只是她受难后有些脆弱,有些东西急不得。   但所幸的是,燕时嵘一直是极其有耐心的人。   ######   夜沉沉的过去,后边几日两人都保持着这样的状态,杏月还疑惑的以为两人吵架了,伺候时都特别担心公主的情绪。   一直到,曲州来信。   休养了几日,齐云拿着信,面色难看的将燕时嵘与姜长宁叫到了一个房间。   “曲州来信,太子殿下与国舅爷受袭。”   齐云肃着脸告知他们消息,随后将那密封的信递到二人眼前。   “这是殿下亲笔信。”   “皇兄在曲州遇袭?!”姜长宁着急得音调都变了,手抖着夺过了那信便拆了起来。   抖开信纸,上边熟悉的字体不似给她的书信那般温和,姜祈云简洁了当的告知自己的情况还有对他们的安排。   姜祈云与他们的舅舅受了点轻伤,写信这时刚揪出叛徒,也是姜祈云的一位心腹。   信中说叛徒无孔不入,如今不确保曲州的安全,所以让齐云护着姜长宁,暂随燕时嵘前往潮城。   信看到了最后,姜长宁舒了一口气。   只要没受重伤便好。   姜长宁冷静下来之后,将信小心递到了他们二人手中,半晌之后,两个男人脸色凝重。   “叛徒竟是他,怪不得我们这边查不到叛徒。”   齐云与燕时嵘对视一眼,让他们暂时不回曲州,说明太子觉着叛徒还未完全揪出来。   同时,他们深切意识到太子身边能信的人越发的少了。   “燕大人,明日便启程吧。”   拖不得了,他们办完事后得立即赶回太子身边。   燕时嵘冷肃着脸看向姜长宁,“公主可有异议?”   两位男人那凝重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姜长宁自然摇了头,“那便明日启程吧。”   纵使她如今担心皇兄,却也知晓要听皇兄的话。   皇兄比她聪明,比她顾虑周全,自小被保护在羽翼之下的人最有自知之明,既然皇兄让她先别回去,她乖乖听话就好。   况且信中也说了,若不是姜祈云与舅舅会武,险些就真死于袭杀之中。   此时回去只能是皇兄的拖累。   再者说,皇兄的安排与她的一点私心重合。   不用与燕时嵘分开,她便不用再受不眠之苦。   也是正好。   .   决定好第二日启程之后,燕时嵘与齐云忙着去吩咐各自的属下做准备,入了夜之后姜长宁也没见着燕时嵘。   天际月亮高悬,秋风阵阵,吹起姑娘青丝飞扬。   她坐在窗边看着已经很圆的月亮,眸光缓缓低落。   思念从前,但担心自己哭得停不下来,只能克制着自己不去想父皇母后。   希望远在曲州的皇兄与舅舅一切顺利,希望失散的蝶衣姐姐能平安。   燕时嵘打开门时,便瞧见公主一身素淡衣裙站在窗边,她的发丝随意散在身后,在月光下那道背影那般纤弱,也那般脆弱孤寂。   让人很想抱抱她。   男人顿在原地,而姑娘闻声回眸,瞧见是他后,那双木然的眸子中多了些鲜活的惊讶之色。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所以她脱了外衫散了发髻,压抑着失望强忍着委屈。   男人勾了一下唇,踏入房中。   “臣不会食言。”   作者有话说:   嘿嘿长不长!要啵啵!   鸽头真的被榨干了呜呜呜呜!   评论发红包噢! 第二十四章   “臣不会食言。”   男人带着秋夜独有的冷瑟入了房, 身子单薄的姑娘静站在窗边,漂亮的眸子一点一点的弯了起来。   燕时嵘见状,走到她身前轻轻牵起她的手腕, “上过药了吗?”   怕她疼,到底是没敢碰, 他指尖一顿, 转而牵起了她的手问着。   姜长宁抿着笑有些控诉的抬眸,“都这么晚了,自然是上过药了。”   “好些了吗。”   他牵着人到桌边坐下, 贴心的将软枕放到他面前。   姑娘应声点头, “好多了。”   夜渐深,随意聊了几句后,燕时嵘想着明早启程之事,言语间督促他快些休息。   姜长宁垂着的手晃了晃他的衣摆,闷闷的道:“也不是不想睡, 只是今日收到皇兄来信, 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那是她唯一一个亲人了。   想到兄妹俩如今的处境,她心堵得难受。   说起太子殿下, 燕时嵘眸色深了些, 沉吟一番放低了声给她分析道:“国舅爷与亲卫们皆在殿下身旁,再则云家军皆在曲州附近,公主觉着, 新皇敢不敢在尚未稳定的情况下发起进攻?”   简而言之, 新皇虽忌惮, 却没有全然的把握能除掉人心所向的姜祈云。   姜长宁其实心里有数, 但听他将话明明白白摆在她面前, 让她更安心了些。   但…   姑娘趴着抬起头瞪他, “就你我二人,你还唤我公主。”   不想要这殊荣,她可就不给了。   仍沉浸在分析局势中的燕时嵘哑然,随后失笑着唤:“媱媱。”   得到公主傲娇满意的目光之后,他这才解释道:“叫习惯了。”   姜长宁鼓着脸瞥他两眼,闭上了眼准备睡觉。   她知晓让他唤自己的小名亲昵了些,但莫名的…她觉着燕时嵘唤她小名很好听。   低低沉沉的声音带着些笑意,心都忍不住酥酥麻麻。   ######   第二日一早,两支队伍再次启程。   这回码头旁不止一个船老板,燕时嵘看也不看挑了位瞧着不卑不亢的老板租船。   之前贪心不守时的船老板眼都红了,眼睁睁看着对方收了贵人鼓鼓的两个大荷包。   租的船比上次多了一倍。   损失了一笔大生意,船老板拍着大腿气得不行。   码头边,侍卫们一箱一箱的搬着东西。   要在船上足足待半个月,姜长宁在周围买了不少干果,以免船上没有零嘴。   带着玉簪蒙着面,身段窈窕出尘的姑娘身后跟着侍女,款款走向船边。   齐云在清点人数,燕时嵘见了她,沉稳的步子一跨,快步走到一旁扶她上船。   “买好了?”   男人看着她们手上拿着的油纸包,温声的问着。   姜长宁露出的眸子弯弯,“嗯,这边东西少,便随意买了些。”   不过其中竟有她最爱吃的青果,味道也还不错。   燕时嵘勾唇点头,将人领到了她们的房间,见人安全进去后,他这才与不远处的齐云遥遥颔首。   “启程——”   齐云扬声令下,船夫们将绑在码头上的绳子解开,几艘船缓缓离岸。   两位大人站在船头,身姿挺拔,束发随风而动,坚韧的目光中是常人不敢招惹的沉色。   而船舱那边,姜长宁将面纱摘下,闻声好奇的走出了房,姑娘浅杏色的裙摆飞扬,凭栏望着远去的码头。   潮城之行,正式启程。   ######   长长一条河道上,唯有他们几艘船在顺着河流而行,两侧青山绿水令人心情舒畅。   姜长宁推开门,迎面而来的风、清新怡人的山水,皆让她为之一笑。   姑娘贴景的穿了身碧色罗裙,随着她逆风而行,臂弯间的茶白色披帛悠然的飘着。   行至隔壁,姜长宁敲了敲门。   半晌,七羽将门拉开,“公主殿下何事?”   “他可好些了?”   姜长宁有些关切的问着。   她没想过,瞧着沉稳无所不能的燕时嵘竟会晕船。   一启程他便回了房,闭门不出。   起初姜长宁还以为他忙,结果从七羽口中得知了他晕船的事。   可他即便是这样了,第一日晚上他仍是到了她房里陪她入睡。   她因船浪的起伏总觉着心慌,但瞧见他蹙着眉强忍不适的模样,心软的让他回去休息。   可男人却没应。   “臣昏睡一整日,正好睡不着。”他牵着她的手,皱着眉毫不在意的说道。   那日之后,燕时嵘除了晚上她入睡那段时间出门,其它时候皆闭门不出,只有偶尔齐云寻他商议事才允许放人进去。   .   面对公主的关心,七羽叹了一口气摇头,“仍是那样。”   她前些日子晕马车难受得要命,姜长宁自然知晓他有多难受。   姑娘有些担忧的看着屋内的方向,想了想道:“厨娘今日做了些山楂糕,我去那些来。”   就像是他给自己寻李子一样,酸味好歹能缓解一下。   七羽还想客气两句,姜长宁却没给他机会,说罢直接转身去了。   小厨房在另一头,姑娘沿着围栏边去,片刻后拎着食盒走回来。   “见过公主殿下。”出来透气的齐云一怔,恭敬行礼。   姜长宁轻笑着抬手,“齐侍卫的伤好些了吗?”   “多谢公主挂心,属下好多了。”   齐云客套的说罢,目光瞧向了她手里的食盒,“公主这是带回房里?”   她眸光温柔的摇头,提了提食盒道:“燕大人不是不怎么舒服吗,本公主瞧见厨娘做了山楂糕,便给他带些去。”   他闻言瞧了一眼公主身后两手空空的杏月,了然的低笑了一声。   公主竟这般在乎燕时嵘。   出于太子殿下近侍的身份,齐云想了想,斟酌着含笑点头:“燕大人瞧着是不怎么好,但属下觉着好生奇怪,白日里从不见人出来,但每到夜里燕大人总会出来一趟…”   他的职责便是保护公主,其实在月城的第一夜,他就知晓燕时嵘夜里进公主房间了。   但是,他知道是杏月亲自去叫的人,他只能按兵不动的守在门口,若是公主呼叫便能立即进去抓人。   只是屋内交谈声不断,再后来没了声音,直到燕时嵘平静的从公主房间出来。   就算是瞧见了门口的他有些惊讶,但对方却没出声,动作轻柔的掩上公主的房门后才与他打招呼。   男人镇定自若,后来第二日公主也没什么反应,反而与燕时嵘举止有些亲昵,齐云暗自压下这个秘密,一直到今日。   这燕时嵘…到底是不是公主看上的驸马爷。   齐云有试探之意,同时更想确定的是公主需不需要他帮助。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公主受到胁迫,他可就难辞其咎了。   “……”   齐云的试探这般明显,姜长宁愣了片刻,随后朝齐云柔柔笑了一下。   “是吗?兴许燕大人出来透气吧。”   姑娘含笑的语气顿了顿,似不经意的继续道:“瞧着齐侍卫的巡视很尽责,有你在本公主就放心了。”   齐云深深看了公主一眼,随后复杂的拱手行礼,“属下的职责罢了。”   姜长宁见状轻笑,“好了,你的好意本公主已知晓,其他的事…如今我自己也说不准。”   她只是睡不着,所以需要燕时嵘。   这样的话她没法告诉齐云,其他的…任由发展罢了。   姑娘微笑的弧度正好,矜贵又平易近人。   “没别的事本公主先走了,齐侍卫好好养伤。”   齐云闻言低眉行礼,待她转身后,站在原地目送公主离开。   虽公主说着不确定,但…他觉着差不太多。   只希望太子殿下知晓之后,不要暴跳如雷吧。   .   “公子,公主殿下送了山楂糕来,属下给你拿进来吗?”   桌边的男人面色有些发白,长发随意束起,穿了身竹月色的衣袍,比平日多了几分随性。   燕时嵘闻言,一直紧着的眉松了些,“公主来了?”   “是的。”   男人起身出去将人迎进来,全然不知他身后有些愣的七羽有多惊讶。   他是知道的,自家公子最不喜让别人瞧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怎、怎的会见公主!   “愣在这做什么。”   燕时嵘与姜长宁一同踏进了屋,瞧见七羽呆站着之后,男人沉了声提醒。   七羽赶紧回神,哦哦两声赶紧出去泡茶。   “难道七羽也没见过你穿浅色衣袍的模样?”姜长宁打趣着说道。   谁知晓门打开之后,她看见他穿浅色衣袍的模样有多惊艳。   穿墨衣的男人沉稳不好惹,可他穿浅色衣袍,那张脸配上一身正气,颇有些风光霁月的意思。   “哦?公主…媱媱觉着好看?”   她眼底丝毫不掩自己的喜欢,燕时嵘瞧见后佯作不知,故意又问了一遍。   “俊朗非凡。”   姜长宁弯着眸夸。   男人闻言低低的笑,兴许是身体不适,浑身端着的沉稳变得特别温柔。   姜长宁沉溺在温柔低笑中片刻,随后回过神才发现他面色有些发白。   每日夜里见他时,都点着灯,昏暗的光映衬之下瞧不出他有什么不同。   此刻一瞧,原来这几日他有些温柔的感觉不是假的。   身体这般不适,说话的语气自然就缓慢了下来。   “…若不然你还是继续休息吧。”她抿着唇,担忧的看着他。   燕时嵘有些晕晕沉沉的,思绪也不如平日转得快。   闻言,男人皱了眉有些疑惑:“媱媱刚来就要走?”   “我只是瞧着你不太舒服的样子,怕你强撑着。”姑娘皱着眉,关切的目光牢牢落在他身上。   燕时嵘弯唇,“躺久了,不如媱媱陪我去窗边透透气?”   姜长宁看着他不适但依旧牵强的笑,心软的同意了。   但她也没想过,到了窗边刚站没一会,男人会突然拥着她,亲昵的将下巴搁在了她颈窝。   姜长宁僵住,一动不敢动。   “怨不得公主不愉悦时喜欢这样,果然能平复心里的一切。”   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含笑的声音低低麻麻的震在她心底。   作者有话说:   感觉亲昵的时候叫公主会比小名更带感哎!!   因为要上夹子,所以19号不更哦!!20号23点再更! 第二十五章   男人拥着她, 桌上打开的食盒飘来山楂的酸味,姜长宁僵着没敢动。   “你、你你干什么!”她在他怀里磕磕绊绊的说道。   燕时嵘压了唇边的笑,不紧不慢的重新站好, “体虚,多亏公主接住臣。”   真话假话一目了然。   姜长宁恼羞成怒推开了人, “本公主瞧着你可一点也不虚。”   这倒是真话。   他除了面色苍白些, 说话语气缓和些,若是他不说,神色再冷肃起来, 谁也不知他正难受着。   燕时嵘哑然失笑, “臣给公主道歉。”   这人啊,身体一虚弱,便开始考虑不周全。   应该是吓着她了。   姜长宁轻哼了一声,“糕点给你拿来了,好好休息吧, 本公主先走了。”   她走得着急, 略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   到了晚上,她没怎么吭声, 牵着他的手乖巧的趴在软垫上睡。   姑娘翻来覆去, 拧着身子怎么都睡不着。   “睡不着?臣失效了?”   良久,男人在安静得出奇的屋里出了声。   姜长宁趴得久了,腿脚都麻, 腰也因趴伏着有些累。   她闻言转过去瞪他, “不许说话。”   因白日里那个抱抱, 她再面对他颇有些放不开的感觉。   燕时嵘抿着薄唇颔首。   但过了片刻, 他忽然想起白日与齐云商议的事。   男人眸中闪过一丝暗色, 随后沉声含笑道:“明日便到潮城, 此行要寻的是位商人,为了掩人耳目,对外称是商队。”   “公主想好要什么身份了吗?”   他们还在商议之中,姜长宁没听过他们提起,闻言一双鹿眸疑惑,试探道:“商队小姐?”   燕时嵘想了想,有些认真的摇头,“公主气质不像是商贾之家出身。”   姑娘蹙了眉,直起了身瞧着他,“那还能用什么身份?”   莫不是要她藏起来。   “商队少爷娶回来的官家小姐?”   男人笑意更深了些,眸光沉沉,似是玩笑的反问。   姑娘瞪圆了眸子,忽闪忽闪的,一瞬之后面上微红,连忙错开了眼神。   这…   瞧见她的反应,燕时嵘也没多失望,低声继续道:“公主不愿也不用勉强,臣要寻那商人必须伪装成商队,只是咱们得分开下船。”   据他所知他们要寻的人身旁,不少新皇的人在游说,若是被那些人知晓他们的身份,定会连靠近都难。   可偏偏被对方抢占了先机。   姜长宁一听分开,立即拧紧了眉心点头,“可以,本公主答应了。”   不就是伪装夫妻吗。   姑娘说罢后重新趴回了软枕上,看都不敢多看他复杂的眼神。   燕时嵘因晕船的不适,整个人锐气消了不少,瞧见她可爱的反应哑然失笑。   “臣的荣幸。”   男人低低的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也不知她能否听见。   这的确是他的荣幸。   待回了太子身边,待太子大业成,他便主动求娶公主殿下。   燕时嵘眸光深深,唇角噙着一抹笑,自然也不知道,背对着他的姜长宁弯了眉,含笑的闭上眼。   ######   第二日   随着船的缓缓驶入河道,逐渐能瞧见码头。   这码头可比月城的要大上许多,远远便能瞧见热闹不已。   齐云在下船前将人召到了一起,说起了燕时嵘伪装商队的事。   姜长宁平静的点了头,小声应道:“本公主知道此事,可咱们一起靠岸下船,人多眼杂总有瞧见的,还是一起比较妥帖。”   皇兄都说了,让他们一起。   姑娘肯定的给自己点了点头,没错的,听皇兄的,他们一起走。   “那公主的身份…”   齐云话未说罢,燕时嵘深深瞧着公主,打断道:“我夫人。”   “……”   齐云被噎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公主,在看见公主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神色之后,一言难尽的瞪了燕时嵘一眼。   昨日这人便提了此身份,可他觉着不妥,所以干脆让他自己去说,若是公主自己同意他也没什么意见。   那时候他也没想到,竟真能让他成功。   况且,齐云瞧着公主眸光盈盈的模样,看不出一点被强迫的样子。   …看来燕时嵘成为驸马的可能性太大了。   齐云想着,接下来谈事对燕时嵘的态度更和气了几分。   ######   潮城   码头人多,来来往往的帮忙卸货或是搬运东西,停靠在码头的船只也非常的多。   姜长宁没见过这般大型的码头,好奇的多瞧了两眼,下船后也眸子亮亮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来往多贵人,百姓也多。   姑娘的目光停留在跑腿的小工身上,百姓穿的布料总的来说也比月城的百姓好许多。   看来潮城富裕,所以百姓也穿得好些。   一行人拒绝了搬运的小工,侍卫们将东西搬下来后,寻了一件潮城上好的客栈安顿。   .   休整,实则是去打探消息,整整两日之后,燕时嵘才与齐云商量对策。   “打听到了,许百钱一家明日下午去听戏。”   “可要趁这个机会接近?”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复杂又慎重。   “可,但需防他身边新皇的人将我们认出。”   “伪装再去?”   齐云顿了一下,复杂的瞧了燕时嵘一眼,“燕大人想如何伪装?”   燕时嵘的气质冷肃,五官正气又俊朗,见之难忘,就怕许百钱身边真有认识他的人。   面对疑问,燕时嵘沉默了一下,“先打探清楚他周围的人。”   先打探清楚是否是潮城本地之人在游说,若是京城来人,便只能找机会秘密见面。   两人对视一眼,按兵不动。   .   到了晚上,打探到的消息才传回来。   许百钱身边游说的人本是新皇心腹,可前几日有事走得急急忙忙,如今留下来的是潮城与心腹的下属。   两人目光交汇,都有试一试的想法。   “燕大人与公主知会一声,明日见机行事。”   燕时嵘颔首。   “…许百钱这半年来都未曾动摇,甚至为了躲避游说,一家人从京城开始四处游玩,他应当是不会归顺新皇的。”   若想归顺早便答应了。   “估摸着是新皇早早便想得财力支持,所以比我们的人先联络上许百钱。”   许百钱是京城首富,虽是首富却在大乱发生之下难以第一时间接触到太子心腹,又迟迟不愿松口,所以才被新皇的人死死盯住。   他们只缺一个露面的机会。   “明日见机行事。”   “好。”   ######   第二日   潮城听曲小楼。   楼子里咿咿呀呀唱了起来,姜长宁与燕时嵘才姗姗来迟。   听戏的小楼布置得雅趣,中间空,两边楼皆是看台,二楼更是有钱有势之人才能定到的位置。   燕时嵘与齐云也不知动了什么关系,直接便拿到了二楼的位置。   “哪位是许百钱?”   姑娘跨过门槛时微微敛眉,压低了声问燕时嵘。   今日她只是陪着来掩人耳目罢了,主要是燕时嵘去接近人,所以她实际上也就是来听戏的。   姑娘今日穿了一身金丝绿竹裙,鬓发以玉簪挽起,温柔动人,可她眸子偏偏又圆润,瞧着便多了些灵动俏丽。   因为不确定盯着许百钱的人有没有见过燕时嵘,他今日反常的穿了件浅色衣袍,佩剑也没带,反而学着那些儒雅文人摇了把扇子。   这也是姜长宁从未见过的装扮,出门前她还好好盯着他瞧了一番,直到被他点出来才面色红红的偏移视线。   “对楼开窗,那是许百钱一家人定的位置。”   燕时嵘微俯了身,在她耳畔低语。   姜长宁闻言抬眸,隔着中间空出来的戏台,遥遥望向对面。   他们窗门打开,窗边孩童扒拉着往下看,时不时乐呵呵的与旁边的小伙伴说笑。   而再往后,有些微胖的中年男人笑眯眯的瞧着孙辈们,看得出来的真的慈爱。   中年男人为首,他身旁风韵犹存的温柔夫人、另一桌眸光含情的,年纪有些轻的儿子与儿媳。   一家子瞧着都挺和善的。   姜长宁眸光迅速划了一眼,就要收回目光时,恰好与那位同夫君亲昵说话的儿媳对上了目光。   双方一愣,随后姜长宁礼貌的弯眸笑了笑。   许百钱的儿媳有些疑惑,但瞧着对方年纪小些,貌美可爱,也忍不住柔了心笑了一下。   两位姑娘对视只是一瞬,随后各自移开了目光。   .   楼下又换了出戏。   姜长宁用帕子压着眼角,哭得停不下来。   燕时嵘无奈的给她倒了杯茶,有些心疼又好笑。   “怎的看戏还能哭成这样。”   姑娘瞪他一眼,捂了捂哭酸的眼睛,“他们太可怜了,明明相爱,可为何世俗不容…”   她听戏听得情真意切,下边已经在唱下一场戏了仍是沉溺在上场的难过之中。   “…缺了些打破世俗的勇气?”   燕时嵘微抬了眼,想到方才扮作公子的人被迫娶妻,声音有些沉。   他没有公主那般感性,只是觉着若是他有喜欢之人必不可能再娶别人。   若被迫娶,兴许是不够爱。   “那若换作是你呢?”姜长宁带着泪的眼睫毛扇了扇,好奇的问。   “不顾一切娶她,若是责任加身,便终身不娶。”   世俗难易,人总有各种责任压身,妥协的也是身上责任,却不能让他用自己一腔的爱意去娶别人。   他说这话时很认真,姜长宁与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对视,莫名觉着暗有所指。   “可这只是戏,燕大人会爱吗?会只爱一个人吗?”   男人瞧向她的眼底,有旁人没有的温柔,她不确定那是不是爱,情不自禁的问出了这句话。   可是话音刚落,她才忽然想起京城燕家,从燕时嵘的父辈起,一直都只娶一位夫人。   燕时嵘挑了眉。   公主这是…终于开窍了?   男人压了唇边的笑意,满眼的纵容,“心就这么点大,当然只能装进去一人。”   “而臣会不会爱…公主没有感觉吗。”   作者有话说:   还不上了!改天补叭呜呜呜 第二十六章   听曲小楼   凭栏处   咿咿呀呀的戏腔被门挡在身后, 隐隐约约的传出来。   ——而臣会不会爱…公主没有感觉吗。   男人似笑非笑说出这句话之后,姜长宁一瞬间失了神。   可心尖那花,倏然绽放。   连她都猝不及防。   最后她支支吾吾, 眸光闪躲,捂着狂跳不止的心借口出去透气, 实则逃了出来。   燕时嵘他…   喜欢自己。   姑娘思绪清晰的低喃一句, 随后捂了脸止不住的笑。   凭栏处微风拂面,面容姣好的姑娘带怯含羞,双手掩面, 光是从微耸的肩便能猜到她心中狂压下的欢喜。   李知雁出来透气一不小心撞见, 愣了一下正打算退回去。   动静虽不大,姜长宁却疑惑的回了眸,正好与她对视。   是戏开始前,与她遥遥对视了一眼的年轻夫人。   “抱歉惊扰了姑娘,我这便走了。”   李知雁顿了顿, 颔首往外退。   这是…许百钱的儿媳。   姜长宁一怔之后反应过来, 立即换了一抹友善的笑,“夫人也是出来透气的?这处这般宽敞, 我岂能一人独占。”   两人对视一眼, 从各自哭得红肿的眼上便知对方与自己一样感性。   兴许是戏开场前那一眼,也许是对方瞧着貌美俏丽,李知雁犹豫一瞬, 随后微微笑着点头, 重新走回了凭栏边上。   “小夫人真好看。”   为了符合他们在外的身份, 姜长宁今日的长发全都梳了上去, 她小脸精致, 眸光如鹿般纯净, 看着年纪很小。   李知雁瞧了两眼,确定是妇人髻后,这才斟酌着唤她小夫人。   被温柔的夫人夸了,姜长宁面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夫人也很美的。”   两人对视一眼,随意聊起了方才的戏。   “夫人也因方才的戏受了影响?”   李知雁轻轻点头,“那戏唱的太让人共情,可不好当着一家人哭,所以便出来透透气。”   姜长宁轻笑,“夫人与家人的感情真好,不像我…”   她说着,故作难过的低下了眸。   两人身量相似,说话也都轻轻柔柔的,李知雁难免不心生好奇的问:“小夫人这是怎么了?”   一瞬间在脑海中编好说辞,姜长宁继续垂眸失落道:“我出身落魄官家,而夫君是位商人之子,我们相爱成亲,可是与公婆不和,此次出行乃是夫君瞧我闷闷不乐,所以这才带上了我。”   “结果…听个戏还令人心闷。”   她捂着胸口,小脸微皱,让人瞧着忍不住的心疼。   李知雁有些同情,安慰几句后不由的多传授了些与公婆相处之道,姜长宁一脸受教的不住的点头捧场。   到了最后,姜长宁拉着对方的手,语气软软:“多谢李姐姐,你人真好,我们还要在潮城待挺久,我可以去找李姐姐玩吗?”   她眸光盼切,让人不忍拒绝。   “好,我住在木水巷最大那座宅子,小夫人觉着不开心了随时都可以来。”   “李姐姐真好,真羡慕姐姐的夫家,竟能娶得这般温柔体贴的夫人。”   她点点头,笑眯眯的说着好话,简直让人心里发甜。   李知雁暗叹一声对方夫家糊涂,说话这般甜的姑娘都能被惹恼成那般愁苦模样。   ……   与李知雁告别之后,姜长宁笑眯眯的回了雅间。   “怎去了这般久。”   男人皱了眉,克制着温柔的问她。   险些他就出去寻人了。   燕时嵘还以为自己将人吓跑了,一直盯着门口懊恼不已。   “你猜猜我方才遇到了谁。”   一扫方才的羞怯,姑娘笑眯眯的卖着关子。   燕时嵘沉眸思索,这潮城之中,公主应该不认识什么人。   “何人?”   也不知…是男是女。   她不经意看向对面,李知雁与夫君似是说起她,夫妻俩朝她笑着打招呼,姜长宁勾了抹笑回应。   “…你瞧对面。”   男人与对面一家对视,出于礼貌,下意识谦虚的低头笑了一下。   遥遥对视罢,燕时嵘惊讶的看着姜长宁,“公主这是出去一趟…就与许家认识了?”   姜长宁骄傲的仰了仰头,“李姐姐还说,我可以随时上门找她。”   有这光明正大的登门机会,可多亏了她。   男人挑了一下眉,随后配合的夸道:“多亏了公主殿下,臣心生佩服。”   姜长宁低笑,有些傲娇的眉眼弯着。   姑娘重新将注意力转向底下的戏台,燕时嵘噙着笑,眸色温柔的看着姑娘动人的小脸。   ……   ######   有了姜长宁的接近,有了光明正大的登门机会之后,燕时嵘与齐云商量着,过两日便行动。   但为了圆他们的身份,这两人燕时嵘便带着姜长宁四处游玩。   今日游湖明日逛市集,再有一日去吃了海货。   在潮城内晃了一圈之后,燕时嵘与齐云瞧见盯着许百钱的人没什么反应,这才决定递帖子第二日去许家拜访。   当日夜里,姜长宁趴在燕时嵘怀中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想起来什么。   “说服许百钱之后,我们便立即回曲州了吗?”   姑娘睡得长发凌乱,揉着眼睛歪歪斜斜的靠在他胸口,男人揽着她的肩,衣衫交叠略显亲昵。   燕时嵘给她拂开凌乱的长发,放低了声道:“对。”   “怎么,公主还想在潮城多玩几日?”   男人笑眯眯的,迷迷糊糊的姜长宁啊了一句,随后迟钝的摇了摇头,“只是想到要见到皇兄了,有些高兴。”   兴许是困到了极点,姑娘说话一字一顿,分外的可爱。   燕时嵘闻言却一怔,随后不动声色的牵起她的手捏了捏,“太子殿下想必也会高兴。”   她不怎么提起自己的愁绪与哀思,只是偶尔瞧见她独处时,才能看见她单薄身影中的孤寂。   公主藏得很好。   也让人越发心疼。   片刻,屋内依旧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回音。   燕时嵘皱眉,有些担心她在悄悄的哭,他无声低头一瞧。   原来人在他怀里睡着了。   男人哑然失笑,待她睡熟之后,这才半搂半抱的让她枕到枕头上。   应该是睡前提到了太子殿下,姑娘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燕时嵘温柔低眸,为其抚平弯眉。   失散半年多,她瞧着很不安,就算是如今依赖自己,也难以消磨她父母双亡与兄长失散的痛。   她压抑着不说,反而让人更心疼。   根据齐云打探到的消息来看,许百钱一家归顺之心可见,大概明日见过之后便安排计划为他们脱身,并且一起返回曲州。   她就快见到她的兄长了,而他…届时还会被她需要吗。   男人眸光暗暗,于昏暗的烛火下闪过一丝危险。 第二十七章   第二日   木水巷   小巷临街, 巷口孩童嬉闹,好奇的看着马车咕噜咕噜的停下,随后下来两位穿着富贵的男女。   两人气质容貌出众, 孩童们看得呆了,直愣愣的瞧见他们敲了许宅的大门。   昨日已发了拜帖, 许家家仆引他们二人进去。   没想到来的不止有姜长宁, 李知雁知晓之后与自家夫君知会了一声,夫妻俩一同出来迎客。   许家的宅子不算很大,一会儿四人就碰上了面。   “快快请进, 这是我听戏那日认识的宁妹妹, 这位是她夫君。”   李知雁迎上来后,与自家夫君介绍道。   李知雁的夫君比燕时嵘年纪要大些,名唤许千赋,原本许百钱想给儿子取许千富,被夫人嫌弃不好听, 于是换了个同音的字。   许千赋很给自家夫人面子, 闻言与面前的小夫妻俩颔首打着呼,“初次见面, 若有招待不周还请多多见谅。”   “是燕某不请自来, 只是听闻许兄也是商贾之家,燕某觉着有些缘分,便想着随夫人来府上交个朋友。”   男人身旁的姜长宁一怔, 被那'夫人'二字吓得心尖一跳。   之前确定对外关系时她便觉着有些别扭, 如今从他嘴里听着这称呼, 不知为何, 心跳快了些, 还有未知的情绪蔓延。   许千赋见对方虽着浅衫摇着扇, 可气质沉稳,墨眸暗暗令人瞧不清其中思绪,那手中的扇换成剑似乎更搭些。   倒是他身旁的夫人,确实如妻子所说,瞧着言行举止皆持礼度,是官家小姐出身没错了。   许千赋笑意更深了些,“那确实有缘,待会进去喝杯茶,咱们一起探讨一下经商之道。”   燕时嵘不动声色的勾了唇,“也好。”   两人走在各自的妻子身后,听着两位姑娘从前几日听的戏说到胭脂水粉,又从胭脂水粉说到首饰。   直到进了正厅,她们端着茶杯仍没停下话。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燕时嵘挑了挑眉,“不如让她们聊,许兄带我逛逛?”   客人这般提了,况且自家夫人似乎与对方的夫人志趣相投,连眼神都顾不上给他。   许千赋无奈颔首,与自家夫人知会一声之后,与燕时嵘并肩出去。   只是出去之后,许千赋才想起,这不比原来京城的宅子,木水巷的许宅比起原来的要小数十倍,花园自然也是走两步就到了尽头。   “抱歉,府宅有些小。”   许千赋窘迫的笑了笑。   燕时嵘眸光环视一圈,含笑摇头,“总比客栈要舒服些。”   “你们住在客栈?听我夫人说你们要在潮城逗留许久,为何不租一座小院?”   燕时嵘闻言故意低了眉,“此事说来话长,也有些…难以启齿,许兄可否先让下人离远些,燕某才好将原因说与你听。”   对方皱着眉有些苦恼,许千赋想着兴许是有些私密的事,犹豫着要不就别说了,可对方一双墨沉沉的眼看着自己,不知为何他觉着压力有些大。   再三犹豫之后,许千赋挥手让下人们不用跟上来了。   花园墙角石凳。   两人面对面坐着,四周空旷,下人们离得远远的,视线内看不见旁人。   燕时嵘一瞬间正了神色,站起来郑重的与许千赋颔首,“燕某全名燕时嵘,新皇之前,任大理寺卿,亦为太子殿下幕僚,今日隐瞒身份前来,目的便是与许家老爷子见一面,不知许兄可否引荐一番。”   男人一瞬间变了脸,给许千赋听得一愣,随后有些防备又有些期盼的看着他。   “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他们许家,等了半年终于等到人了吗。   旧主仁慈,给他们商人提了身份,他爹面过圣,一直念着旧主的情,一朝新皇改朝换代,商人赋税提高不说,还妄想他们捐出半数家业予新皇建行宫,许百钱自是不依,于是被逼得离了京。   好在他们许家手握半个国家的生意,断一脉则全国大乱,新皇不敢对他们怎样,否则他们定会被残暴无情的新皇暗杀。   燕时嵘镇定自若,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与大理寺卿的令牌。   许千赋接过来看了看,令牌是真的,那信…他无法确定其中真假,还得请父亲来辨才是。   “你随我来。”   许千赋神色复杂,带着燕时嵘从小路绕到了父亲的屋前。   “扣扣…”   敲门声之后,门里传来懒倦略微苍老的声音:“谁啊,不是说了没事别打扰…”   许百钱不耐的拉开门后,瞧见儿子身后跟着个气度不凡之人,话顿了顿,下意识想到了之前新皇的那些人。   “这是见劝不动老夫,又寻了个新的人来?”   “你也不必劝了,老夫说过,若是让许家商号捐一半钱财出来救助百姓可以,建行宫不行。”   许百钱早上才轰走几个来游说的人,如今瞧见燕时嵘之后,虽然那沉稳正气的气度让他高看了几分,但仍是不悦的打算将门关上。   “燕某是旧主的人,曾任大理寺卿,如今跟随太子殿下。”   在门关上之前,燕时嵘瞧着四周无人,低声说明身份。   许百钱一怔,关门的动作僵住,随后正了色,狐疑的上下打量燕时嵘。   这年轻人眉宇间流露着一股正气,确实与那些人瞧着不同。   但…这半年来不断被骚扰,许百钱留了个心眼,没有完全相信。   “你且进来说。”   许百钱看了看屋外边,偶尔有下人与眼线经过,若真是旧主的人可不能被发现喽。   燕时嵘与许千赋随着进了屋。   “说吧,需要老夫做什么,许家商号要捐多少银子支援。”   坐下后,许千赋自觉的给他们俩倒茶,许百钱喝着上好的茶,沉吟一番开了口。   燕时嵘一笑,“不是捐,是借。”   他说着,将证明身份的令牌拿了出来,还有太子殿下的信。   可他方才那句借,便已让许家父子俩感到诧异。   新皇贪得无厌,重新削了商人地位,还想要许家一半的家业,怎么可能突然说起借了。   莫不是想当老赖,反正他是皇帝,赖着他们也没法反抗。   许百钱有些恍惚的抖开了信,没看两行便已老泪纵横。   “是…是太子殿下的信,这信中皆为老夫面圣时与旧主谈之事,当场除了旧主与太子别无他人!”   “燕大人,老夫终于等到你们了!”   许百钱颤抖的握着燕时嵘的手,激动得眼眶微红。   燕时嵘有力的扶起老人家,沉声道:“殿下一直没有忘记您,只是殿下自身情况不怎么好,加上您一家游走各地,所以才来晚了。”   “许老爷,如今殿下需要您的帮助,请问您可愿意伸出援手?”   姜祈云在信中不止证明了自己身份,还将大局情况告知,还有事成之后的承诺他们的东西。   这将是,逆转商人不受待见地位的一次机会。   本就感激旧主的许百钱自然重重点头,“草民愿意。”   接下来,三人一齐商议。   燕时嵘还问了许百钱,可要与他们一起回曲州。   “我可以护送你们一同回曲州,只是需要您一家明日就与我们一同启程。”   许百钱自然是想的,只是…   “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吗?”   到底是一家老小都在这,许百钱不能为了大局而让一家人冒险。   燕时嵘点头,“既然敢提出带上你们,这点许老爷便可以放心。”   仅仅凭他们自然是不够的,此次回曲州,途中所有的兵马他们都会一同带回去。   许百钱没了顾虑,立即点了头,“那好,老夫马上去与家人说。”   兴许是太激动了,许百钱说着就想立即出去,燕时嵘无奈的将人拉住,“潮城眼线众多,还请许老爷瞒着些,明日随意找个理由出门与我们汇合,不要打草惊蛇。”   许老爷子连忙说了两声好。   ……   .   细节商议过后,燕时嵘与许千赋不紧不慢的回了正堂。   两个姑娘喝茶吃着糕点,相谈甚欢。   瞧见了二人走近,姜长宁与男人对视一眼,燕时嵘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她了然一笑,站起来与李知雁笑道:   “…时候不早我便先回去了,改日再找李姐姐玩。”   瞧着天色不早了,李知雁便叫上夫君,一同将他们送到巷子口。   含笑道别坐上马车之后,姜长宁端着的笑消失,有些紧张的问他:“见到许百钱了吗?”   男人卖了个关子,见她眉头越皱越紧,这才低眉笑着点头。   姜长宁松了一口气,他与许千赋走了这么久,她还以为被那些暗处的眼线发现了呢。   “那咱们明日启程?”   马车咕噜咕噜的跑着,姜长宁顾虑着潮城眼线多的事,压低了声凑到男人耳畔问。   马车不算宽敞,温热的呼吸缓缓扫到耳垂,伴随着她身上新买的茉莉花香,燕时嵘喉结滚了滚。   下一瞬,男人大手一揽将人搂到了怀里,“嗯。”   他挑着眉,唇边带了抹似有若无的笑。   姜长宁轻呼一声,无措的趴在他胸口,“你干什么啊!”   姑娘怒瞪着他,但当他看过来时,她又慌乱的移开视线。   慌乱…?   燕时嵘低笑,忽然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公主感受到了吗。”   他的心跳,因她的靠近而加快。   马车里为何这般燥热。   姜长宁感受到掌心那有力的心跳,别开脸不知为何有些慌。   “感受什么。”   “…燕大人今日怎做出这般奇怪之举,快些松开我。”   她的语气故作了刁蛮,以为可以吓到他,却不想听见了男人的低笑。   “奇怪之举?”   燕时嵘搬正了姑娘的双肩,被迫与他对视。   男人墨眸黑沉沉的,带了些笑,藏着的情愫慢慢蔓延。   “公主这时候才发觉是不是晚了些。” 第二十八章   下马时, 姜长宁被他扶着,男人默不作声,但是勾了笑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姜长宁面色一红, 转身就走,有些着急得险些崴了脚。   她也不想回忆方才马车里那暧昧的氛围, 下意识想要逃离他的视线。   姑娘走得有些慌乱, 燕时嵘低笑瞧着,这回没有再追上去。   别将人逼急了。   .   回到客栈后,燕时嵘与齐云立即商议回程之事, 一直到了晚上, 齐云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说剩下的交给他,于是让燕时嵘先离开了。   这个点…   是他平日进公主房里的时间。   燕时嵘默然,道了声辛苦之后,面不改色的上楼。   齐云瞧着他的背影, 无声低笑。   他也完全算是放任他们吧, 公主与燕时嵘两情相悦,再则说, 他忽然想起来, 曾经旧主与太子欲为公主挑选驸马时,似乎也提起过燕时嵘的。   只不过当然两位的评价…   齐云低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去确定明日行动的细节, 还得派人去许宅接许百钱一家。   ……   姜长宁的房间门口。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白日那句话, 往日烛火长燃的屋里, 竟破天荒的灭了灯。   燕时嵘隔着门瞧着黑漆漆的房间, 难得的犹豫了一下。   她在躲他。   男人勾了一下唇, 公主肯定没睡着。   但…是否要进去?   不进去她今夜皆无法入睡, 进去…她应该暂时不想见他。   男人沉吟思索着,却没想到门被人从里边拉开了。   “燕大人啊?公主在休息呢,特地嘱咐了,您来也不能点灯。”   撞见了他,杏月行了个礼低声将公主的吩咐告诉燕时嵘。   男人讶异的挑了一下眉,颔首之后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   燕时嵘反手将门关上,屋内黑漆漆的,他凭借着窗外的月光,抹黑走到床边。   借着微弱的光,男人静静瞧着床上躺着的那道单薄身影。   “公主?”   他放低了声,似是怕将睡着的人惊醒。   万一她好不容易睡着,惊醒了人可是要被她恼的。   姜长宁背对着他,闻声拉着薄被动了动,没吭声。   今日他怎能说出那样的话。   害她…害她好生尴尬。   她很想有骨气的不要他陪着入睡了,可是…难眠的痛苦她能不体会就不想再体会。   于是,只好吩咐杏月将灯熄了。   没了烛火,他便不能看清她的羞怯了吧。   “媱媱?”   听着被子摩擦的声音,燕时嵘沉眸含笑,低低的唤着她亲昵的小名。   姜长宁面色一燥,捂了耳朵紧紧的闭上眼。   小动作瞧着可爱,燕时嵘忍不住弯唇,随后在床边坐了下来。   “要不要牵?”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姑娘犹犹豫豫的咬了唇,他静静等着,丝毫不着急。   半晌。   姜长宁转过身来,小心翼翼的拽住了男人的衣摆。   她今晚不牵手了。   黑夜中姑娘撅了嘴,心中轻轻哼了一声。   “…”   男人低笑,随后掌心向下,握住了衣摆的小手。   灯熄之后,瞧不见对方神色,可燕时嵘从她倏然想要挣脱的动作便感知到她的情绪。   他握着没放,反而捏了捏她的指尖。   “要不要抱着睡?”   平日配着一本正色的脸,他的声音也没什么特别的,可今日熄了灯,男人的声音似乎也低沉了几分,还带着说不上来的哑 。   姜长宁莫名的脸红,继续抽了抽手,但仍是没有抽动。   抱着睡…   某一日她睡得有些不安,被他抱着上床时半途醒了,她迷迷糊糊的,还带着哭腔不满的嘤咛,抱着他的胳膊赖在他身上不让他走。   燕时嵘心软了,便半搂着人哄着让她继续睡。   从那日之后,每次抱她上床她都醒过来,抱着他的胳膊迷迷糊糊的,燕时嵘无奈,只好半抱着等她再次入睡。   但是那皆为她半梦半醒间发生之事,可从来没有在她清醒的时候挑明过。   姜长宁红着脸,还是没憋住支起身,用另一只手试图掰开他的手。   她那点小力气顶什么用。   燕时嵘低笑松手,姑娘一喜,还没等她做出反应,整个人就被他环在了怀里。   两人半倚在床头,蜡烛没燃,夜里静悄悄的,楼下巡逻的脚步声与夜间动物的叫声交叠在一起,就如两人交叠在一块的衣料。   略显暧昧。   “你、你干什么!”   姜长宁被他揽着腰,小小一团被他搂在怀里,双手搭在他胳膊上有些不知所措。   幸好没点灯,瞧不见她绯红的羞。   不过…   男人怀里真令人安心…与心动。   姜长宁捂着悸动不已的心,惊慌失措的往后缩。   “放开我!”   可向来听她话的男人今夜有些反常,那双有力的手半点没松。   “抱着早些休息,明日要起很早。”   夜色助长了他心中的悸动,他忍了又忍,克制着低声找了个借口。   其实…只是想抱抱她而已。   姜长宁推了推他的胸口,努力的拉开两人的距离。   “你先放开我!”她压低了声,羞恼的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   男人的眸子暗了暗,松了她腰间的手,看她想要怎么样。   姜长宁从他怀里退出来,往床里边缩了缩,抱着被子离他远远的。   “今晚不要你陪了,你出去。”   她因羞恼耍起了脾气,娇纵的对他说道。   悸动泛滥的燕时嵘笑意一顿,眸光在夜色中沉了下去。   “公主赶臣走?”   平静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危险,可她光顾着羞恼完全没有察觉到。   “嗯…”   她揪着薄被抱膝,还有些恼着他。   “媱媱…”   今日大事皆已尽在掌握,他难得有些高兴,可没过一日,她便将他的好心情糟了个彻底。   燕时嵘突然气笑了,低气压的继续唤她小名。   “你不许叫我小名了!”   男人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又被她娇声打断。   姑娘气鼓鼓的,微弱光中眸子圆溜溜的,一心的想要先将他赶出房间。   她是羞的,并不想直接面对他。   在她娇喝声之下,有那么一瞬,沉稳的男人克制不住心底蔓延的失落。   知晓也许她是不好意思害羞了,但燕时嵘不敢确定。   若她真是反应过来之后嫌弃他的感情,真的想要赶他走,那将他至于何地。   他情绪有些失控的握紧了拳,唇边纵容的笑意换成了低嘲。   夜里,男人呵了一声,俯身搂着她的腰,将人从床角搂到了眼前。   “我对媱媱心动,原来媱媱只将我当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猫猫狗狗?”   他有些后悔了,为何之前将心动克制得死死的,一朝流露些许她便这般排斥。   他这一生中自认没有什么难得住他的事,做不了太子伴读就入朝为官,没几年便坐上了大理寺卿的位置。   旧主被夺位,他便想方设法寻到旧主之子,继续效忠。   可面对姜长宁,他却像是失了惯有的沉稳,单凭她没说清的几句话便不安的猜想,低气压爆发。   他,很在乎她的话。   男人有些用力的搂她的腰,怀中人轻呼一声,被迫仰了头与他对视。   衣袍交叠,呼吸近在咫尺。   燕时嵘盯着她慌乱不止的鹿眸,沉着脸判断着她到底是在气恼,还是真情实意的厌恶。 第二十九章   召之即来, 挥之即去的猫猫狗狗?   听到这话时,姜长宁整个人都是懵的。   什么猫猫狗狗,就算是…他也是温吞不动声色的狼或是狮子, 危险至极。   姑娘颤着眉眼,抵在他胸膛推拒的手也停了下来。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那娇声中蛮横的语气弱了些, 不解又羞恼。   男人俯下了身, 在黑暗的遮掩下吻了吻她的额心,“没有胡说,是臣在不安。”   一听她微软抱怨的声音, 燕时嵘便忍不住收敛了浑身气息, 克制着稳着声线低声道。   明明灭了灯,可为何男人的压迫感更重了,他的唇温热柔软,让她的脸缓缓变烫。   姜长宁安静下来,努力的消化他话中含义。   不安…?   燕时嵘这样的人也会感到不安吗。   被他抱在怀里, 姑娘静静的眨了眨眼, 忽然想起他前一句话里险些听漏的话。   他说对她心动了。   心动二字在心底绕了一圈,炸出无限的烟花。   她翘起了唇, 浑身柔软了下来。   “燕大人这样的人竟也会不安?”   “燕大人今日举止越界了, 不怕本公主让皇兄罚你?”   “燕大人…可是喜欢本公主?”   姑娘一连问出三句话,句句逼问,抵着他胸膛的手也环上了他脖子, 就算光线不强, 也能瞧见她眼底流转的揶揄与半忍着的羞。   晚风吹过, 窗外的叶子哗啦啦的响, 屋内却显得有些安静异常。   他将人搂紧了些, 看清她眼底略微盼切的心后, 心下压制的郁气尽散。   燕时嵘声音沉沉,认真答道:“遇到公主才会这般不安。”   “不必麻烦太子殿下,公主想罚便罚,臣都受着。”   “……”   最后一个问题,男人的声音顿了顿,也让她憋着一口气等着他的答案。   “…喜欢的。”   屋外风停,她的心落了地,随后换上的是无尽的欢喜。   悸动无边。   她弯了唇,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   但姑娘娇怯,眸子一弯憋着欢喜搂住他的脖子抱抱。   “嗯…那就勉为其难让你喜欢好了。”   她努力平复语气,'矜持'的出声道。   就这反应,燕时嵘想不知道她心意都难。   男人低笑一声,抱着怀中娇软的人,唇边笑意不止。   那一层窗户被戳开之后,不止她疯狂悸动,燕时嵘亦然。   怎么…连拥抱都让人心花怒放。   两人抱了好一会,直到打更人从楼下走过,燕时嵘这才松开了人,“不早了,这回公主真的该休息了。”   明日还得赶路。   姜长宁搂着他的脖子不放,语气轻轻却似含蜜:“抱着睡。”   娇娇的。   仗着他说出口的喜欢,更娇纵了些。   燕时嵘心底塌陷,低应了一声。   衣袍摩擦,他重新端坐在床头,温柔的揽着姑娘等她入睡。   姜长宁挪了挪调整到舒服的姿势,躺了一会还觉着不够,于是那双小手悄咪咪的   动了动,准确无误的将手塞进了男人的掌心。   好了,这回可以睡了。   姑娘眉目放松,一脸满足的闭上了眼。   唯独男人哑然失笑,握着她的手心情愉悦。   ######   第二日   清晨一行人便已从客栈离开,燕时嵘与齐云忙得不见人影,姜长宁等人在码头等着,与许百钱一家汇合之后再出发。   天还是蒙蒙亮的样子,待会又要登船走水路,姜长宁便随意穿了身简单衣裙,半挽的发也比平日简单许多。   她与杏月站在河畔,手中把玩着几片随手摘的叶子,静静等着他们将人接来。   昨夜临睡前互知情愫,今日匆匆出发,见的几面也都没来得及说上话,姜长宁垂着眼,将手中的叶子折了又折。   直到嫩叶被她□□得蔫巴巴的,这才看见了燕时嵘策马而来的身影。   男人策马跑得急,身后跟着的马车咕噜咕噜的也使劲的转着。   齐云瞧见他们之后,面上露了个笑,挥手示意大家迅速登船。   杏月扶着自家主子随着侍卫们上船,可却见自家公子频频往后看。   “待会到了船上也能瞧见燕大人,公主,咱们还是先上船吧?”   码头台阶多,上船时也要当心,杏月实在没忍住,开口提醒。   姜长宁回过头看着眼前台阶,小心下去之后,诧异的问她:“有这般明显?”   杏月看出来…她的心思了?   小心扶着人从码头跨上船之后,杏月这才掩唇瞧着自家主子笑,“是…有些明显。”   其实很早很早就很明显了。   但这句话杏月没说出来。   “…”   姜长宁哑然半晌,随后忍着唇角的笑转了身,在围栏旁遥遥看着那个在指挥侍卫们的男人。   兴许是她一身素衣,凭栏而望的身影窈窕出众,码头边上的男人似是皱了一下眉,随后抬眸看了归来。   触及她眸色的那一瞬,燕时嵘松开了眉,遥遥朝姑娘颔首。   遥遥一眼,其中隔了船只与搬运东西的侍卫们,但两人的眸光相触之后,心情无端的好了许多。   “燕大人,这要搬到哪艘船?”   侍卫搬着一个箱子问燕时嵘,男人回过神指了一艘船。   侍卫离开后,燕时嵘上了为许百钱一家准备的船,“启程之后会直接到达曲州,太子殿下会亲自与您见面。”   若不是之前为了太子之令,他不会赶去融城找公主,而是走水路直接到达潮城寻许百钱。   好在许百钱没有离开潮城。   许百钱与许千赋朝燕时嵘行了个礼,“辛苦燕大人。”   他们一家人,终于不用再活在四处都是眼线监视的日子了。   燕时嵘轻轻颔首,上了公主所在的船之后,挥手道了一句启程。   此行顺利,估摸着新皇那些人反应过来后早已寻不见人了。   男人看着渐渐远去的码头,眉目舒展,扬了抹满意的淡笑。   ######   兴许是距离上次走水路没过多久,这回燕时嵘晕船的症状好了许多。   他白日与公主坐在凭栏处,看着沿途江水清山,晚上拥着害羞的公主哄她入睡。   清闲舒心,男人面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某日公主回房午睡,燕时嵘一人坐在二楼喝茶。   秋日的太阳少了些灼热,伴随着江上微风,更显闲适。   “燕大人好生悠闲。”   齐云从楼梯走上来,带着笑坐到了他对面。   燕时嵘心情不错,提起茶壶给对方倒了一杯茶,“沿途人马汇集无须我们动手,齐侍卫难道不悠闲?”   难得听见他开玩笑,齐云端着杯喝了一口,附和的笑着点点头:“的确悠闲,属下的伤都快好全了。”   走水路需要担心的事少些,齐云静养之下伤已好了大半。   “但我瞧着齐侍卫面带愁思。”   燕时嵘放下了茶杯,正了正色等着他开口。   只需一眼,他们便知对方的目的。   齐云看着一片平静的江水,叹息一声:“归途半月,不知曲州情况如何,难道燕大人不担心?”   他们俩走了,后脚便有人背叛,他实在担心太子的情况。   谁料燕时嵘闻言却是一笑,“你就这般不相信太子?”   他选择追随的人绝不可能一点本身都没有,甚至是因为太子太过优秀,所以他才会被折服。   姜祈云为人冷厉沉稳,是与旧主完全不同的性子,旧主心软政治手段和善,难免有些压不住朝堂上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但自从太子干政之后,情况好转了大半。   但手段凌厉之余,太子也心系百姓,所以他才会这般欣赏对方。   说来…他忽然想起,曾经与太子闲聊之际,太子感叹过一句,若是能将长宁嫁与他便好。   那是他是如何回答的呢…似乎说了句,“臣无心情爱,唯恐耽误公主。”   燕时嵘面色变了又变,真想成为仙人,消除自己与太子那段对话。   他一言难尽的抿了一口茶,追悔莫及。   想到当时太子那可惜的神色,莫名觉着以后求娶公主的路定会不少波折。   作者有话说:   疯狂道歉!!   以后绝不晚上码字了!!真的好容易睡着呜呜呜呜! 第三十章   一转眼, 已在船上过了半月。   距离达到曲州的日子也缓缓接近。   姑娘嫌晒,躲在房里不愿去二楼,平日白日见面的时间便移到了饭后, 陪她走个两圈消消食之后,两人经常对月而饮。   她饮的是茶, 燕时嵘…也是喝茶。   一开始是酒, 但喝完之后难免沾些酒味,晚上拥着她入睡时,姑娘推开不让他抱, 燕时嵘只能牵着她的手孤零零坐在床边。   自那天之后, 燕时嵘便没有再喝酒了。   偶尔与齐云等侍卫畅饮,也得回房沐浴之后再去寻她。   又是一夜闲聊之后,到了入睡的时间,燕时嵘敲开门进去,轻车熟路的到了她的床边。   “今日怎么这么晚, 我都等你好一会了。”   姑娘披散着长发抱膝坐着, 有些抱怨的与他道。   燕时嵘低笑一声解释:“与齐云聊了会。”   “公主见谅。”   姜长宁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伸出手。   男人自觉的牵住, 再换了换位置到床头坐着。   他默契的伸出手揽着她, 姑娘往他怀里一靠,舒舒服服的闭上眼。   “过两日就要到曲州了吧?”   “终于可以见到皇兄了。”   姑娘软着嗓子,语气愉悦。   “太子殿下定会很高兴。”他低声温声说着。   兴许是入了秋, 江面对夜间有些凉, 男人简单穿了件交领长衫, 大袖上绣着仙鹤, 姜长宁睁开了眼, 摸着那一块凸起的绣花出神。   她与皇兄就要团聚, 可父皇母后却…   即便已过去大半年,可她想起来还是想要落泪。   半晌,燕时嵘还以为姑娘又说着说着睡着了,他无奈摇摇头,扶着她的头打算将人放回枕头上,刚一垂眸便于夜色中与那双垂泪的眸子撞上。   眸光一怔,燕时嵘下意识抬手想给她擦眼泪,姜长宁却先搂着他的脖子抱着他哭。   男人声音放轻,她腰上的手用了些力将人搂得更紧,“怎么了?”   凑到耳畔的声音低沉沉,姑娘垂着眼掉眼泪,委屈的蹭了蹭他脖子,“就想哭…”   她很想父皇母后了,若是能折寿换他们回来,她一定跑着去交换。   她年纪还小,婚事也没定,母后那时候点着她的鼻尖说要给她留意的,怎么就失言了呢。   姑娘的泪涌不尽,燕时嵘不清楚她内心想法,听着她说想哭,男人顿了一下,轻轻拍拍她的背,“那就哭一会?我陪着媱媱。”   没人听过他这般纵容哄着的语气。   姜长宁瘪了嘴,勾着男人脖子的手垂了下来,改为环着他结实的腰。   “再叫叫我。”   男人那般宠着唤她媱媱的时候,让她有几分回到从前的错觉。   燕时嵘了然,下巴亲昵抵着她的发顶,“媱媱。”   唤了一句不够,男人连着温声唤了好几声。   像是从前他们一家难得空闲围坐在一块,一家人媱媱、媱媱的唤着她打趣。   但同时,哭了半晌情绪有些缓过来的姜长宁清醒的知晓,燕时嵘声线不与任何一个家人相似。   他在哄着她呢。   心中一暖。   姜长宁重新环上他脖子,眸子一抬轻松跨坐在他腿上。   姑娘搂着男人的脖子,眸光盈盈,带着些笑与羞意。   没等燕时嵘去探究她在羞什么,下一瞬姜长宁俯身贴近,男人薄唇上轻轻印上一抹柔软。   心尖炸开了烟火,也不知是谁心花怒放不知所措。   姑娘亲完了人之后,耳尖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了手,打算立即抱着自己的薄被躺下睡觉。   但她刚松开手,人还没换姿势就被他搂着腰禁锢在怀里。   “你、你干什么呀!”   面对男人幽深的目光,姜长宁视线闪躲,无辜的娇声先问起他来了。   怀中姑娘娇软,他从前忍了又忍,自认为已经很逾越便克制住一切妄想,没想到…   倒是公主先亲了他。   心中涌现无数愉悦。   男人低笑一声,昏暗烛火下也能瞧清他上扬的唇角,姜长宁瞧着他的笑碍眼,推着自己腰间的手想逃。   “臣倒想问问公主在干什么。”   喉结滚动,燕时嵘抱着人不放,姑娘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搂紧他的脖子不看他,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道:“哪有发生什么,燕大人记错了罢。”   那无辜的声音娇娇的,像是他在无理取闹。   燕时嵘失笑,别以为躲进他怀里就没事了。   禁锢在腰间的手缓缓松开,姜长宁一喜,刚抬头就被他握住了后颈。   下一瞬,男人低头,俯身。   “哎、燕…”   唇齿磕碰。   倾面而来男人身上的沉木香。   姜长宁思绪断开,那双纤纤素手揪住他衣襟,紧紧的捏皱了衣料。   十几艘船静静行在江面上,隐隐约约的烛火,两岸青山夹杂着林间动物鸟虫的叫声,万般寂静。   船推开江水,涟漪阵阵。   ######   随着不断加入的船,该联络的人联络到了,到了日子接近的那几日,随行船只已达到数百艘。   若不是担心引人注目,那些随行的军队加入怎可能堪堪上百。   他们走水路快些到达曲州,沿途所招揽的军队皆派来人跟着船只前行,只需他们人到曲州报道之后,各自归属的队伍皆能到达。   休整之后,便是攻打京城,为主复位之时。   姜长宁眼看着她们身后的船越来越多,也眼睁睁瞧着燕时嵘与齐云越来越忙。   也是这时她才意识到,兴许回到皇兄身边之后,她应该也没有多少时间叙旧。   如今当务之急是让皇兄夺回皇位。   前些日子有些近乡情怯的姜长宁冷静了下来,每个夜里也都乖乖的早些睡,实在是男人眼下的疲色有些压不住,姜长宁不好意思再让他花费时间哄自己。   只不过,偶尔他累了会来寻她,一起喝杯茶,或是白日忙里偷闲时,将伺候她的人都赶出去,然后抱抱她。   姜长宁有些心疼,提议让他晚上忙完不要来陪她了,可是话刚说出口就被他堵住了唇。   “公主睡不好我会心疼。”   他这般说着,让姜长宁越发不好意思。   “偶尔一日不来可以的,反正我无事可做,白日里休息便好。”   燕时嵘见识过她的不安,夜里船桨打着了东西她都能被吓一跳,更别提浪大些东西掉落她的惊慌失措。   男人依旧拒绝,一日不落的陪着她入睡。   姜长宁没办法,只能每日不闹他,就算没有睡意也闭上眼乖乖的尽量快些睡着。   偶尔睡得迷迷糊糊的姜长宁知晓他将自己温柔的放到枕头上,偶尔捏捏她的手,偶尔轻柔的吻一下她的额心。   每一样,都让她忍不住更动心。   作者有话说:   搁谁谁不心动啊!   评论发个红包补偿你们嘿嘿,豪赌一波!鸽头能这个月完结吗!!(不加更就不可能) 第三十一章   到达曲州的前一晚, 万事俱备,燕时嵘也得了闲去陪她。   彼时二人在楼上凭栏看着江景,衣衫随风飘扬, 她抚着吹乱的长发眸光盈盈带笑。   “心情这么好?”   男人侧眸瞧着她的笑眼,低沉的声音淡笑道。   姜长宁迎着微凉的秋风, 眯了眯眼莞尔一笑, “你也许不知,我很依赖皇兄的。”   姑娘眼底划过一丝怀念,含笑继续道:“幼时娇纵顽劣, 做错了什么事我都会第一时间去找皇兄, 听着他一顿教训,随后领着我去找母后领罚。”   渐渐长大后,她没成为娇蛮不讲理的公主,也有皇兄的一份教导在其中。   毕竟…父皇母后娇惯,只有皇兄会强硬的教着她这是不对的。   “可惜臣是家中独子, 不能体会公主与太子殿下的兄妹情谊。”   燕时嵘有些惋惜的说罢, 姜长宁挑了眉不以为然,“没关系啊, 待你我成了婚, 我的皇兄自然也是你的…”皇兄了。   顺口一说,话还没完便被男人灼灼的目光唤回了神。   好似江面的阳光太刺眼,姜长宁懊恼的垂下眼, 她在说些什么啊!   “公主…说什么。”燕时嵘喉结滚了又滚, 墨色眼底深意浓浓。   姑娘闻言眸光闪躲, 讪讪转身欲想离开, “没、没什么, 站久了有些乏了, 我先回去——”   话还没说完,男人闷笑着将人搂进了怀里。   话戛然而止。   风拂起姑娘的长发,轻轻扫在男人的心底。   他温柔吻了吻她的额心,僵住的姑娘眼睫颤颤抬眸,与他情意深深的眼睛对视。   “回去之后,我会与太子殿下求娶公主。”   燕时嵘抚上她的脸,轻轻的将她的头抬了起来,藏着羞意不知所措的鹿眸便入了他的眼。   男人低笑,怎样看她都觉着心悦不已。   “公主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姜长宁羞恼的瞪她一眼,随后撞进他怀里不吭声了,男人压着疯狂上扬的唇角搂紧了人。   .   明日即将到达曲州,不知为何,当日紧张的氛围蔓延了整艘船。   当日夜里,连男人都有些不对劲的沉默。   姜长宁疑惑的拽着他手腕的衣袖玩,后仰着脑袋枕在他臂弯之间,“你怎么了?”   男人摇头,“想到明日到达的事罢了。”   姜长宁蹙眉瞧着他,倏然推开男人坐直了身。   “胡说,你分明有心事。”   若真是公务,他看着自己的眼底为何沉沉的,像是忧虑像是不安。   但姜长宁实在想不出,这样的男人会因何事而不安。   燕时嵘抿紧了唇,单手搂着人一个用力,姑娘横坐到了他腿上。   他墨色的眸子沉不见底,谭底搅动复杂不已。   良久,姜长宁皱着眉,不满的环着他的脖子凑近,语气娇蛮:“你说不说!不说的话我就——”   “就如何。”他开口打断。   姑娘一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鹿眸忽然划过一丝狡黠。   吻落在他唇角,轻轻柔柔,却无法无视。   “怎么样,说不说!”   得逞之后,姜长宁舒了眉,仰着下巴得意的挑衅。   男人没有反应,只是看着她的眼底墨色渐浓。   居然没有反应。   姜长宁等了半天,歪了歪头又凑近了些,她看不懂男人眼底的复杂,可他一声不吭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模样让人恼怒。   姑娘轻哼一声,压下心底那丝危险的感觉,双手碰着他的脸——   这回准确的印上了男人的薄唇。   这回总该有反应了吧。   “……”唔。   没等她胡思乱想,便被一双大手压着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比上回要急切些,也凶狠不少。   她腰上的手微紧,往日他安心的怀里透着蛊惑人心的危险,让人忍不住沉溺。   姑娘招架不住,被迫受着。   到了后边呼吸不上来,小手拍着他的胸膛急切的抗拒。   终于,吻缓缓温柔下来。   最后轻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唇,略微不舍的松开了人。   姜长宁眸子含雾的微嗔,靠在他胸膛,无力的推了他一下以示恼怒。   燕时嵘握住她的手,有些用力,肆意不安的情绪克制些之后,才哑声开了口。   “媱媱回到太子身边…还要臣吗。”   之前便划过一些念头,只是公主与他日日相见,他说求亲她也默认同意,这个念头除了一开始的苗头之外并不被他放在心上。   只是…今日一不小心听见了杏月与七羽在争辩。   七羽觉着两个主子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杏月似乎窥见了他日日入公主房间的原因,有些担忧又含糊的摇头说不一定。   ——'若是公主回到太子殿下身旁,有亲人在身旁便不会不安到无法入眠,届时燕大人的作用消失,他们二人…'   ——'况且我家公主想嫁的夫君一直是儒雅的文人,你家燕大人身为大理寺卿,手沾鲜血…'   第一次有人清清楚楚将此事摆在他面前。   燕时嵘听见后转身离开,之后情绪便一直有些低。   若公主无须他哄着入睡,那她还会这样黏着自己吗。   况且,从杏月嘴里他才得知,原来她喜欢的是儒雅的文人。   男人闷声冷静了许久,直到见了公主之后,情绪有些压制不住,再随着她几番主动的亲吻,彻底忍不住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知晓,自己竟会对情爱这般没有把握。   特别是对她与自己的感情上,向来运筹帷幄的自己竟一点也没有把握。   他需要她亲口肯定。   .   待呼吸缓过来一些,姜长宁便听见他压抑不安的一句话。   她有些诧异的仰头看他,对上的沉稳眼底竟会闪过不安。   他会为自己不安。   一怔之后姑娘弯了眼,明眸盛着欢喜,重新勾上了他的脖子。   “为什么这般问?燕大人这般俊朗,本公主才不舍得丢。”   她说着见他情绪不高,仰了头亲了亲男人,“本公主好高兴,燕大人这样让京城贵女高不可攀的男人,竟会为我而不安。”   待重新拿下皇位,她与燕时嵘的事定下后,一定会震惊整个京城。   姑娘想着想着还有些得意,忍不住弯了唇眸子亮晶晶的。   “公主再亲一下。”他将人搂紧,哑声在她耳畔哄诱。   姜长宁莞尔,依言又亲了一下。   “再亲一下。”   姑娘无奈,这回亲在了他唇角。   “…再——”   “啪!”   他还没说完,姜长宁羞恼的给了他胸口一巴掌,“你可别得寸进尺!”   她用了些劲,但舍不得打他,虽然对男人来说一点也不疼。   再抬眸时,燕时嵘眸间暗色尽散,握着她打自己的手轻轻揉了揉,哑声笑:“可别打疼了公主的手。”   “你装的?!”   听见他的笑意,姜长宁气鼓鼓的抽回手瞪他。   “刚被公主哄好。”   闻言,他立即摇头否认。   不过确实是在得到她的吻与肯定的回答之后,他情绪才好转的。   男人想着,弯了唇角低头想再亲亲娇软的姑娘。   可她有些气恼,偏了头,吻落在她耳垂上。   “你…”   温热的呼吸与炙热的吻,激得她呼吸一怔。   心尖酥酥麻麻,像是醉了酒。   两人动作顿住,姜长宁浑身一颤,呆呆的没有动。   男人则是瞧着她的反应,挑了眉暗暗记下之后,搂着人牵着手,不紧不慢的等她缓过来。   半晌。   “你、你!”   “你以后不许亲我了!”   男人低笑,“臣做不到。”   “你要违抗我的命令吗!”   姑娘气得转了身,结果又被男人单手搂着回来,“公主闺房之外的命令臣都听,闺房之内…臣斗胆,能不能再亲一下。”   “你——”   姑娘的话被堵进了嘴里,夜间江风凉凉,可屋内悸动肆意,一点凉意也没有。   作者有话说:   关于七羽与杏月的对话。   ——'若是公主回到太子殿下身旁,有亲人在身旁便不会不安到无法入眠,届时燕大人的作用消失,他们二人…'   ——'况且我家公主想嫁的夫君一直是儒雅的文人,你家燕大人身为大理寺卿,手沾鲜血…'   ——'不过…公主与燕大人实在亲昵,况且受了这大半年的磨难之后,公主性情变了些,估计喜欢的类型也变了。   ——“看来,以后要唤燕大人一声驸马爷了” 第三十二章   江风瑟瑟。   曲州码头, 肃静的侍卫们将岸边围了起来,周围百姓不敢靠近。   侍卫们有序的走动之间,刀剑与盔甲摩擦的声音让人不由的正色, 从下了船开始,姜长宁坐上与从前一样的华贵马车, 由齐云与燕时嵘领队, 一队队严肃的军队护送她进城。   华贵马车果真不同,它宽敞、一点颠簸都没有,小桌上还贴心的放着糕点与茶。   姜长宁眸中闪过一丝怀念。   这般奢侈的日子…竟是恍如隔世。   同时, 姑娘轻轻压了压鬓发上的水玉梅香簪, 庆幸自己今日精心打扮了。   待会就要见到皇兄了,竟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   姑娘失了笑摇摇头,虽然也不知,见自己的皇兄为何会紧张。   被护得严严实实的马车缓缓靠近城门,直到马车在云府停下, 姜长宁有些心急的撩开了马车帘子。   入眼便是快步向自己走来的姜祈云。   看见自己依赖的亲人, 鹿眸瞬间便噙了泪。   姜祈云一身暗纹枫色衣袍,玉冠将长发高高束起, 抿紧的眼与唇透露着贵气的生人勿近。   但那一身矜贵模样, 在看见姜长宁之后,冷厉的男人倏然握紧了拳,面上复杂的变换几番后, 纵容至极的向自家妹妹伸出了手。   “媱媱, 皇兄扶你。”   一个在马车上, 一个在马车旁, 兄妹俩深深对视。   兄妹俩从前关系好得很, 如今一个眼神便感受到对方压制住的激动, 但周围人多眼杂,显然不是谈话的时机。   隐隐含泪的鹿眸瞧着姜祈云,她倏然弯了眼,噙着泪搭上了皇兄的手。   “…好。”   一声哭腔带着无尽的喜意,足以证明她的激动。   “好了,如今你们兄妹聚齐便好,媱媱可不能在门口掉眼泪,舅舅瞧着心疼啊!”旁边看了老半天的高大络腮胡站了出来,想拍拍侄女的肩,却瞧见侄女的身子单薄,自己这一掌下去…   云钦只好收回了手,尴尬的挠挠头尽量温柔的朝侄女笑。   “…舅舅。”   姜长宁瞧见高大威武的云钦之后,憋着嘴一唤,眼底噙着的泪猛的糊了眼,就快忍不住掉出眼眶了。   云钦一见这还得了,赶紧拉着兄妹俩进去,“哎呦!是不是舅舅吓着你了,快进来快进来,舅母给媱媱做了可多你爱吃的,我都没这个待遇呢…”   云钦与姜祈云拥着中间娇小的姑娘,知晓姜长宁这大半年流落在外受委屈了,他们小心翼翼的关切着,又心疼又一时间手足无措。   姜长宁则是握紧了皇兄的手,姜祈云冷厉的一张脸上崩裂了些许,皱紧了眉牵着她跨过门槛。   早已下马的燕时嵘,无声瞧了一眼兄妹俩牵着的手,眉头微松,与齐云等人跟在太子殿下身后进了云府。   .   正厅。   云钦虽是武将出身,但再心大也知晓兄妹俩有很多话要说,于是借口说去看夫人的糕点有没有做好。   云钦一出去,姜长宁面对姜祈云,忍着的眼泪就忍不住的往下掉。   正厅的人清了个干净,此刻的姜祈云脸上哪里还有什么冷厉,他满脸心疼的将娇小的妹妹拥到了怀里。   “不怕了,皇兄在呢。”   “咱们媱媱受委屈了。”   他如小时候那般轻轻拍了拍姑娘的肩,姜长宁眼泪流得更凶,“可是、可是父皇母后他们、他们…”   都死了。   在皇兄怀里,她将自己一切的不安发泄,这也是她在动乱走散后第一次这般嚎啕大哭。   姜祈云默了片刻,心中同样闷疼得难受。   但他还是温柔的揉了揉姑娘的脑袋,“以后,皇兄一样是媱媱的依靠。”   “别怕,一切有皇兄扛着。”   “咱们媱媱如从前一样,无忧无虑的过日子便好。”   姜长宁哭得喘不上气,他赶紧抚着她的背给她顺了顺气。   待呼吸顺畅了些,她才在姜祈云怀里摇摇头,哽咽道:“怎么、怎么还能如从前一样,皇兄骗人。”   他们回不到从前了。   父皇母后也不会回来的。   她眼睛通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姜祈云静静的陪着她,直到她将情绪发泄得差不多了,这才叹息着闭上了眼。   “媱媱,孤也想父皇母后,孤也难受。”   男人说着,重新睁开了眼,眼底是锐利不留情的光,“可我要将父皇的东西拿回来,那人不配。”   那人将他的幸福打破,父母双亡,妹妹失散受苦,他不会放过他的!   他已然不愿再唤皇叔二字。   姜长宁眼睫湿润,沾着泪水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他不配!”   那是父皇和皇兄的皇位,那样狠辣六亲不认的人,又如何能治理好国家。   兄妹俩互相安慰了一下,说了一会话之后说到了两人的近况。   两人情绪稳定下来后,对坐饮茶,姜祈云正了正色道:“孤可能陪不了你多久,如今兵力聚齐,万事俱备,待东风一来孤便会亲自领兵打上京城。”   他会很忙。   姜长宁自然是理解的。   她乖巧的点头,从前就崇拜依赖的情绪更甚,“皇兄不用陪我,大局为重。”   姜祈云闻言心暖,却也忍不住心疼。   从前妹妹也乖,却不会直接一口应下,不恃宠而娇提些顺口的要求是不可能的。   但大局当前,他只能拿回皇位后再尽量弥补妹妹。   姜长宁又关心了一下姜祈云的伤,知道好全了之后才放下心,但提到伤,她便说了一下齐云为了保护她受的伤。   “这一路多亏了齐云和燕时嵘,要不是他们我肯定见不到皇兄了。”   说到后半句,姜长宁带着哭腔显然又有些憋不住要哭。   姜祈云赶紧递了帕子,低声哄:“孤记下了,会好好赏他们的。”   “特别是燕时嵘…”   “他这一路…一直在迁就我。”   姑娘刚提了一半,后半句有些心虚又有些不好意思。   被迫天天陪她入睡,能不迁就吗。   可落在姜祈云耳朵里,他没想这么多,只当是燕时嵘迁就自家妹妹的脾气。   姜祈云眉目舒展,“孤就知晓他靠得住才派他去寻你,果然没让孤失望,孤会好好奖赏他的。”   果然是他的左手右臂,办事靠谱。   姜长宁看着姜祈云有些骄傲的神色,默默咽下了坦白的话。   刚说完那些伤感的话,今日不适合提起她与燕时嵘的事,且看皇兄这神色…   这事还是再等等与皇兄说吧。   她怕皇兄受不住。   “你们兄妹说完话了?正好,热乎的小馄饨来了!”云钦亲自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上来。   “等等我!你稳着些,别洒在媱媱身上!哎呦!快来让舅母瞧瞧瘦了没有——”   云家夫妻踏进门槛之后,兄妹俩提起了笑,感受到舅舅舅妈的善意关心,心暖得不行。 第三十三章   兄妹俩一整天下来说了很多的话, 舅舅舅妈也心疼的拉着她聊这半年发生的事,但大家看着她哭红的眼,极有默契的挑了些开心的事说。   后来两三日, 姜祈云常常与妹妹聊很久,谈以前, 说未来, 他看着姜长宁如今毫无公主的架子,想到她在外边受的那些苦,心疼得要命, 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送。   姜祈云想让她知道, 她回来了,她依旧是姜祈云娇宠着的妹妹。   珍馐美味,环佩首饰,旁人求不到的东西一箱一箱的送进她院子。   姜祈云三餐都来陪着妹妹一起吃,吃完就去与属下们商量攻上京城的事, 一切都那般温馨自然。   直到——   姜祈云发现自家妹妹精神越来越不好, 眼下青黑,神色恍惚。   “孤请太医给你看看。”   姜长宁神色蔫蔫, 摇头拒绝说自己没事。   她已经这样说了好几天了, 可面色一日比一日差,姜祈云皱着眉,不顾她的阻拦请了太医。   这是随他们去行宫的孙太医。   诊过脉后, 孙太医面色复杂, 在姜祈云的冷脸下拱手道:“长宁公主思虑过度, 郁结于心, 加之睡眠不足, 所以才精神不济。”   “能治好吗。”   姜祈云见孙太医面露难色, 不悦的皱紧了眉,“有什么难处,说。”   太医惶恐的跪下,姜长宁赶紧拉着姜祈云软声求道:“是我自己的问题,皇兄别为难太医了。”   她本以为回到皇兄身边一切都会变好,可是…   整个曲州皆是蓄势待发的氛围,即便皇兄日日安慰她,可晚上她依旧睡不着。   有杏月在她床头陪着,甚至她允了杏月上床与她同榻而睡,也依旧心慌得厉害。   她想过去找燕时嵘,但她住在云府,晚上燕时嵘怎么可能进得来。   就算进来了,被皇兄和舅舅发现,她可不能保证能拦得住皇兄和舅舅。   于是她默默忍着,忍了一个又一个睡不着的夜晚。   除了面对亲人们的关心之外,她独处时整个人都很崩溃,稍不留意就烦躁得想掉眼泪。   “什么问题,给孤说,孤来解决。”姜祈云一脸严肃的看向她。   姜长宁抿了抿唇,她与燕时嵘的事…这不太好说吧…   再等等。   等一个好时机再说。   况且…回了曲州后,她与燕时嵘竟一次也没有见过。   姜长宁更不悦,派人去打听消息,只得到些燕大人忙于公务的消息。   可好几日过去,这男人竟也一次都不来找她。   她很在意,加上晚上睡不好的关系,整个人便成了太医口中的郁结于心。   “…就是心情不太好罢了。”姜长宁眸光闪躲,弱声扯了个理由敷衍。   但姜祈云却上了心。   那日太医开了不少的药,姜长宁喝着越发的不开心,趁着杏月出去,悄悄将药倒进花盆里。   姑娘狡黠的舒展了眉,心情一好便睡了个午觉。   她睡午觉的同时,姜祈云正为她的事而担心。   太医的药喝了好几日了,也不见媱媱情况好转。   “也不知媱媱要如何才能开心起来…”   姜祈云凝眸思索着,不知不觉低喃出声。   一旁的齐云意外的挑了一下眉,想到之前一路上关系暧昧的两人,顿了顿,他试探着出声提醒:“长宁公主早便到了可议亲的年纪,如今公主郁郁寡欢,若是与喜欢的人聊聊天、说说话应当会心情好些。”   他想提燕时嵘,但最近忙没有一直待在云府,他也不知太子知不知道公主与燕时嵘的事。   想了想,齐云便隐晦的这般提醒着。   姜祈云闻言皱了眉,喜欢的人…?   没听媱媱提过。   不过媱媱回来后都待在云府,出去透透气不知会不会好些。   姜祈云吩咐人准备出发的动作一顿,想起了齐云的话,沉思片刻,叫上了几位曲州有名的儒雅公子同行。   ######   姜长宁被拉出去后有些茫然,随后触及皇兄小心翼翼观察她神色的表情后,瞬间心中一暖。   “出来透透气确实心情好些。”   姑娘软了嗓子,柔柔的朝自家皇兄笑。   瞧见了妹妹久违的笑,姜祈云这才舒心些。   不枉他推掉几位幕僚商议的事。   “媱媱高兴便好。”   姜长宁瞧着纷飞的蝴蝶,眉间带笑刚走没几步,便有人在她不远处扬声作了首诗。   “……”   她眸色淡淡的,别说好奇欣赏,姜长宁甚至没注意到那位吟诗男子。   姜祈云不动声色皱了一下眉。   没事,还有下一个。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公主殿下。”   兄妹俩淡淡颔首,那人瞧着姜长宁精致动人的脸,一时间竟看呆了去。   那视线灼热,姜长宁不悦的皱了眉,拉着姜祈云的衣角快步远离。   “方才那人真是无礼。”   她小声的嘟囔着,姜祈云尴尬的握了握拳。   没关系,还有下一个。   兄妹俩穿过竹林,恰好撞上一位眉目谦逊的男子迎面走来,细细看来还有些眼熟。   “温洵表哥?”   姜长宁眨了眨眼,主动开口唤。   “你怎么在曲州啊。”   温洵微笑着拱手行了礼,随后才笑意更深的答:“来投奔你们。”   他以前在隔壁的州,偶尔姜长宁跟着皇兄上门拜访,这位表哥总是热情的带他们四处转转,几次下来关系也还不错。   如今新皇立志将有关父皇的一切铲除,想必表哥家也因此遭了难。   姜长宁没一口应下,反而先是看了看皇兄的脸色,见他笑着没有不悦的意思,这才与温洵笑道:“温洵表哥只管找皇兄便是。”   姜祈云很给面子的附和着点头。   温洵松了口气,正打算说些什么让有些生疏的气氛缓和,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有人将姜祈云叫走了。   “有公务,媱媱与温洵表哥随意逛逛,孤稍后就来接你。”   匆匆丢下一句话,姜祈云面色难看的走了,剩下姜长宁与温洵面面相觑。   但两人都是好相处的性子,没走两步便挑了个话题随口聊着。   ……   当燕时嵘走过竹林,便一眼瞧见那一身胭脂色襦裙的娇小姑娘。   她回了曲州后,吃喝用度皆与从前无二,于是他眼里常戴的玉簪没见着,反倒是戴了不少金钗步摇,裙子更是繁复了不少。   自从公主进了云府之后,太子殿下将人护得很好,他便再也没见过她的人。   他试过递帖子,但皆以长宁公主刚回来需要休息为理由打发。   每次与太子殿下提此事,刚开口便被太子殿下担心的公务给堵住嘴。   单凭太子殿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无法得知太子殿下是有意还是无意。   担心这是太子殿下故意不让自己见公主,于是他也不好反复再提,而,偷溜进云府更是失礼。   一时间他竟见不着她的人。   两人自从救下她之后,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燕时嵘每日入夜都会失神,不知她有没有睡着。   一两日还好,三五日他开始有些担心,十几日过去,燕时嵘便开始低气压了。   莫非公主是故意的。   她不想见他。   她反悔了?   燕时嵘每日派人盯着云府,直到今日太子殿下推了今日商议之事,再据下属说云府备了马车出行,他便心里有数,匆匆赶了过来。   可是…   燕时嵘看着心心念念的人与身旁男子言笑晏晏,他眸色暗沉,似不悦也似自嘲般的扯了扯唇角。   她身旁是她曾经喜欢的那种儒雅男人。   不见他却能见别的男子。   很好。   .   燕时嵘面无表情的从暗处走出来,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抿着唇拉着人走。   “燕时嵘!你怎么在这!”   她还打算想办法见他一面来着。   “我不能在这?”   男人冷笑一声,劲大了些,只当她不悦自己打断了她与别人的谈笑。   姑娘嫌他拽疼了,奋力的挣扎了两下但没甩开。   “…一见面你就凶我!”   姜长宁一抬眸,鹿眸沾泪带着哭腔。   这十几日本就睡不好,想见他还找不到机会,情绪涌上心头,姑娘忍不住掉眼泪。   燕时嵘心口闷得要命,见她哭了之后下意识皱了眉,但身旁愣杵着的温洵实在碍眼。   男人低头见她手腕红了一圈,松了松手上的劲,忍着火气一言不发将人牵走。   作者有话说:   大家国庆节快乐呀!   2到4号要去喝喜酒不更了嘿嘿!   剩下的就是误会解开/搞定皇兄/定亲   三两章的事,等我五号回家就继续写完!   (会有番外的) 第三十四章   “…一见面你就凶我!”   她噙泪的鹿眸总叫人心软。   火熄下去一些, 燕时嵘眸色浅淡,硬邦邦的道:“没有凶。”   只是生气罢了。   姜长宁闻言更委屈了,用力拽着他的衣袖生气:“不来找我也就罢了, 见面凶我都不承认。”   这个男人怎这般坏。   听着她'恶人先告状',燕时嵘扯了扯唇角语气凉薄:“臣日日递帖子公主不作理会。”   “依我看, 公主是利用干净便将臣丢弃了。”   不然怎会拒之不见。   他眸中复杂之色让人看不透, 却也无端透着冷意与自嘲。   姜长宁愣了愣,气他冷硬的态度,但也讶异于他前一句话。   “你日日皆递帖子?可本公主为何不知道。”   若收到他的帖子, 姜长宁也不至于心情差到这地步。   可她问过杏月, 确实是没有燕时嵘递的帖子。   但是瞧着燕时嵘的神色,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莫非,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心烦意乱的燕时嵘一怔,随后皱了眉,“没收到帖子?”   顿了顿, 男人沉思片刻问:“公主回来这段时间, 一张帖子都没收到?”   若只是他一人,那太子殿下那边定是知晓才刻意为之, 但是前两日他才与太子殿下见过, 对方态度无异。   姜长宁回忆片刻,忽然想起某日皇兄说的一句话。   “…应当是皇兄都给拒了。”   她当时想着拜访之人皆是那些来攀关系的,也就顺口应下。   怎的燕时嵘的帖子也被算在其中了。   两人对视一眼, 深感无奈。   气和委屈一瞬间消失, 姜长宁垮着脸娇声娇气:“帖子拒了你不会直接与皇兄提吗, 还是说你压根不想见我。”   往日天天见, 如今十几日见不上一面, 这落差大了, 两人皆有些受不住。   燕时嵘神色渐柔,但想到每次提起想见公主时,太子殿下似是有预感般的转移话题,他便有些无奈。   这真是巧合吗。   姑娘垂着眼,小扇子似的眼睫扇啊扇,发髻上的步摇叮叮当当的晃着,娇美又让人心软。   男人叹了气,伸手将人揽进了怀里,“怎敢不想。”   遇事沉着冷静的人在这十几日里,第一次失了方寸,所以方才见她与旁的男人并肩而行时,他才会这般气恼。   “臣日思夜想,险些以为公主不要臣了。”   姜长宁被他按在怀里,发顶落下一个温温柔柔的吻,委屈与这几日的烦躁皆被安抚。   微风拂过,将人心间烦闷一扫而空。   风拂起二人衣摆,带起姑娘轻轻的话语。   “我也很想你。”   “很想很想。”   轻柔的话在男人心底炸开,燕时嵘翘了唇角,抚着她的背动作温柔,“臣也很想公主。”   “回来这段时日,得不到公主的消息,臣每日都在想公主回来后是否适应、有没有睡好…”   姑娘闻言噙着泪花靠在他怀里,轻轻揪着他腰间的衣料,瘪了嘴诉苦:“日日都睡不着,难受死了…”   “每日都盼着你来,可每日问杏月都说没有你的帖子。”   她说着缓缓抬了眼,撞进男人情意深深的眼底,姑娘话语一顿。   “媱媱,我向太子求亲可好。”   本欲待大业落成后求娶,可如今看来,他一日都不愿再等。   姑娘眸光微闪,犹豫的拽着他的衣摆沉默了一瞬。   她觉着皇兄会发火。   燕时嵘却被这突然的停顿,勾起了未褪的气。   男人垂着暗沉的眸,牵着她的手不自觉的有些用力,“媱媱不愿?”   话问出口后,他自嘲的叹息一声。   从前未曾想过,会有一日因姑娘的话语停顿而惶惶不安。   他的沉声带着温柔的包容,姜长宁闻言弯着眉嗔笑,“之前不是答应过你了吗。”   怎要人重复一遍又一遍的。   她难道不羞的吗。   得到满意的答案,燕时嵘低笑,“待求娶之后,将不眠之事与太子殿下说清,介时臣便能继续陪公主。”   他心疼姑娘眼下青黑的疲色,修长骨节怜惜的抚了抚。   但此地不同于在外奔波,人多眼杂,他不敢冒险毁她清誉。   男人也想每日抱抱娇软的人,但还是狠下心忍了忍。   可姜长宁闻言却蹙了眉,小脸又垮了下来,“不眠之事…莫要与皇兄提罢。”   她有些不好意思…   甚至仿佛瞧见了皇兄那不可置信又暴怒的神色。   燕时嵘挑了一下眉,“那公主要一直忍到大业成功?”   他真怕姑娘纤弱的身体受不住。   姜长宁咬了咬唇,踮脚凑近他耳畔低语。   “……”   温热带着熏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加上她的话,燕时嵘喉结滚了滚,眸光暗暗,“不可。”   姑娘闻言蹙了眉,眸子潋滟晃了晃他的衣摆。   男人那双墨眸明明暗暗,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风险太大,不如臣直接与太子殿下…”   “不行!”姜长宁一口否决,随后软了嗓子撒娇:“就按我说的做好了,你武功这般强,不会被发现的。”   在她心底,护了她一路的燕时嵘比任何暗卫都要强。   燕时嵘默然,沉沉看了她片刻,仍是克制着想要拒绝。   兴许是他沉沉墨眸不语却似语,姜长宁羞恼的踮了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就这般说好了,我等你。”   姑娘说完,提着裙摆转身就跑,披帛与裙摆纷飞,待他回过神人已跑远。   修长手指抚上薄唇,男人眸色沉沉,无奈暗笑一声。   在偏僻角落站了好一会,男人噙着淡笑,不紧不慢的转身离开。   ######   姜祈云回府后没多久,便听人说姜长宁回来了。   他处理完公务去寻人,“怎不多待一会。”   姜祈云有些冷厉的神色,在看见她恢复了活力的模样后,无声变得温和了些。   姜长宁心虚的挪开了视线,“许久没出门,走一会便累了。”   她从前就这般娇气,姜祈云也不疑有他,瞧见她气色好多了便放下了心,多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因妹妹脸色好了不少,姜祈云操心的事少了一件,处理公务来也得心应手了些,可没想到,不等他愉悦半日,处理完了事务准备回房休息时,忽然有人匆匆忙忙来报。   ——有人半夜潜入了公主院子。   姜祈云披上外袍,怒气冲冲的推开门向妹妹院子冲了出去。   让他看看是谁这么大胆,胆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动他妹妹。   与姜祈云同去的齐云面色复杂,若他没猜错,待会定能瞧见暴跳如雷的太子殿下。   燕大人…要被针对喽。   齐云挑着眉,迈着大步追上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说:   转季了!注意保暖家人们!不要像我一样感冒了呜呜呜呜 昏昏沉沉的可太难受了!   还有两章完结,番外暂定俩,一个复国一个大婚(嘿嘿) 第三十五章   夜风拂动。   找熟人要了份云府地图后, 燕时嵘利落的翻进了云府的墙。   照着地图越过几个危险的地方之后,成功寻到了公主暂住的金莞院。   燕时嵘在院子里徘徊片刻,寻到了看似主院的地方悄然潜入。   兜兜转转, 直到看见姑娘大开着窗,乖巧的站在窗边眸色期盼, 直到瞧见他后笑眯眯的朝他挥手。   姑娘笑容甜到了人心底, 燕时嵘莫名心虚而紧着的脸终于缓和了些。   云府内乃是最出色的暗卫们守着,即便按着地图上的路线避开了哨点,但燕时嵘不敢大意, 屏息利落的从树上越过, 身姿轻盈的落到了姑娘面前。   “公主。”   他拍了拍身上的沾染的冷风,复才温柔抬眸看向她。   今日外边匆匆一别,姜长宁瞧见了人有些喜出望外,眸子弯弯的扑进了他怀中。   “我好想你啊。”   姑娘娇小,语气软糯糯的, 扑过来时披着的斗篷往后掉, 燕时嵘伸手将斗篷与姑娘一同按在怀里。   “臣亦思之念之。”   他沉声含笑,噙着一腔深情温柔的用斗篷将姑娘裹好。   毛绒绒的斗篷将姜长宁裹得紧紧的, 她眉目微嗔, 乖巧的靠在他怀里撒娇。   两人安静相拥,听着对方的呼吸、心跳,无声享受着离别之后难得的抱抱。   月夜无声, 带着凉气的秋风忽然吹来, 姜长宁忽然浑身一抖, 男人皱了皱眉, 将斗篷给她裹得更好之后, 正想松开人去关窗, 却突然…   混乱又急切的脚步向这边走来,两人动作僵住,对视一眼的功夫门便被人踹开。   “砰——”   姜祈云与相拥的两人面面相觑。   场面僵持。   唯有窗外吹来的秋风拂动三人发丝。   “…皇、皇兄——”   抖着心颤着眼的姜长宁试探开口,欲要打破这僵局。   燕时嵘顶着对面灼热的目光,面不改色的松开了姑娘,他轻轻将人拉到自己身后,随后淡定的与姜祈云遥遥对视。   娇美可人的姑娘担心的扯了扯男人的衣摆,从他身后探出了一双示弱的眸,姜祈被自家傻妹妹气得要命。   “过来。”   姜长宁眨了眨眼,扯着斗篷小碎步慢慢的想要挪出去。   显然,姜祈云的话她得乖乖的听。   姑娘才挪动没两步,燕时嵘轻轻拉住了人,自己不动声色的朝姜祈云走去。   “是臣放肆闯入公主闺阁,臣领罚。”   男人声音沉沉,拱手单膝在姜祈云面前跪下。   与公主私会,放从前乃是大不敬之罪。   姜祈云冷呵一声,越过他走到姜长宁面前,“你说,怎么回事。”   气急了的男人比平日冷厉的模样还要可怕,像是再激怒就要暴怒杀人的模样。   姜长宁心肝直颤,可是面对皇兄质问的语气,姑娘眨眼间掉下两滴眼泪,委屈的控诉:“皇兄不娶太子妃也就罢了,难道还要阻止我寻驸马?况且…”   “况且,燕时嵘不陪着我根本睡不着。”   她语气凄凄的抱着皇兄的胳膊,斗篷与眼泪齐刷刷的往下掉,“皇兄难道忍心瞧着我日日夜夜睡不着吗。”   “皇兄就饶了他可好?”   燕时嵘拒绝了几次,是她央着他翻墙入府的,就连云府地图都是她求了舅舅得到的。   谁承想真能被皇兄撞见。   姜长宁有些心虚,抱着姜祈云的手继续晃了晃。   姑娘盼切的瞧着他,姜祈云心跌到谷底,周围气压低得吓人。   他一言不发的回头看向燕时嵘,沉默着,像是风雨欲来。   “媱媱在屋里待着,你,跟孤出来。”   说着是跟他出去,但姜祈云直接走过去便提着人的衣领拽了出去。   半拖半拽,燕时嵘踉跄了两步,两个男人之间氛围像是一点就炸,姜长宁看得心急想跟着出去,可被门口守着的齐云给拦了下来。   “别拦我!他们会出事的!”姜长宁慌乱得跳脚,却被齐云死死拦在门内。   相比她的着急,齐云倒是淡然许多。   “公主莫怕,殿下有分寸的,公主也莫要让属下为难才好。”齐云一边拦着人,一边笑眯眯的对她说道。   两句话的时间,外边拳风一下接着一下,打在身体上的闷声阵阵,让姜长宁心都跟着疼了。   “可是…他们真的打起来了。”   姑娘蹙紧了眉头,弱弱的指了指门外。   齐云依旧笑着将门堵得严严实实,“这是殿下与燕大人感情好呢,公主莫要担心。”   总归不会将人打死的。   门被堵得死死的,怎么求齐云都不松口,心烦意乱的姜长宁只好回了屋内。   门外的动静大,时不时传来重物砸到东西的声音,姑娘搅着帕子掉眼泪,愧疚的要命。   若是她再多忍忍就好了,燕时嵘也不会被皇兄揍。   姑娘心绪随着外边的声音乱着,一会想到暴怒的皇兄,一会想到的燕时嵘那不动声色却更气人的神色…   天际的月亮缓缓被云层遮住,外边激烈打斗的声音停了。   姜长宁倏然站起身,还没走出去门就打开了。   外袍沾了不少的灰,高高束起的长发也掉下来几缕,燕时嵘噙着低笑推门而入,“臣,奉命陪媱媱入睡。”   那声媱媱说出口后,外边噼里啪啦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又被打碎了。   姜长宁胆战心惊的,赶紧捂紧了斗篷跑过来,“可有受伤?皇兄下手重不重,我这有药箱…”   “我没事。”   姑娘说完还想去翻屋子里的药箱,却被他拉着手腕拽进了怀里。   男人拥着温软的姑娘,这回光明正大、毫无顾忌的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心。   “…殿下没下重手。”   感受着额前的吻,姜长宁微红了脸,一双潋滟眸带着担忧上下打量他。   的确,除了狼狈些罢了,似乎没有受伤。   姑娘放下了心,任由男人将她抱上了床。   将人稳稳放下后,燕时嵘接过公主的斗篷,想了想,将方才弄脏的外袍脱了下来,一起挂到了床边。   免得身上脏,将公主的衣物染脏就不好了。   男人重新在床边坐下,香香软软的人便凑过来勾了他的脖子,“真的没事?”   燕时嵘搂着细软的腰,忍着她乱动牵扯到的淤青,语气自然宠溺的笑,“嗯。”   太子殿下心机重,拳拳到位就是不伤他脸。   不过也是两个男人不愿让她担心罢了。   但想起太子殿下临走前的眼神,燕时嵘估摸着,接下来的苦日子才刚开始。   “你怎么走神了,是皇兄方才骂你了吗?”   姜长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男人回神后勾着她的腰将人按在怀里。   “没有。”   “很晚了,公主难道不想睡个好觉?”   “想的…”   “嗯?那为什么还不闭眼睛。”   “…其实一到你的怀里,我就很困很困了…”   “那就睡吧,臣在。”   “……”   姑娘脑袋一点一点的,随后被男人温柔的揽进了怀里。   抱着人睡着后,轻轻的将人放回到床上,燕时嵘不放心的给她盖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的从公主闺房退出来。   明日…   肯定要被折腾了。 第三十六章   燕时嵘近来很惨。   这是太子近臣们无比同情的一件事。   那些苦差如今齐刷刷落到了一个人身上, 他们想不在意都难。   不过他们听见了些风声,这瞧着冷心冷情的燕大人竟然心悦长宁公主,这不就往太子殿下的火气上撞吗。   谁不知太子殿下最宠公主了, 以往有人说公主一句不好,被太子殿下知晓后都要被敲打警告的。   这燕时嵘也是大胆, 竟敢觊觎公主殿下。   姜长宁想过为燕时嵘求情, 但每次还没开口就被自家皇兄一个凶巴巴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关于此事,皇兄在那晚之后领她进书房沉默了许久,她将二人之事娓娓道来, 姜祈云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 扶着额愣是气到失言。   第二日,姜长宁一整日没见着皇兄与燕时嵘,直到晚上他悄无声息的进府陪她入睡,她不经意拽开了他的袖子,这才瞧见男人身上的淤青。   怕是被皇兄揍的。   姜长宁一边心疼一边翻找活血化瘀的药, “可还有别的地方受了伤?”   男人温柔的瞧着她, 含笑摇头,“太子殿下没下死手。”   她哑然, 有些歉意, 于是动作更轻柔了些。   入睡时分,姑娘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感觉唇上一重, 随后被男人温热的呼吸覆盖, “臣再努努力, 争取早日得到殿下同意。”   姑娘混沌之间软软的嗯了一声, 轻得要命, 也让他抑制不住心尖悸动。   似乎两情相悦之后, 看她的每一眼,都让情之一字更深刻。   .   对于太子殿下的为难,燕时嵘甘之如饴。   想要求娶别人的掌上明珠,这点为难都受不住那何谈未来。   更何况,如今忙于复国事宜,身为太子殿下左膀右臂之一,燕时嵘皆是处理完大事之后才被安排去做那些棘手的活。   再则说,每日忙完后,太子殿下并不阻挡他去陪公主。   能见着抱着,听她甜滋滋的唤他名字,燕时嵘已经偷着乐了。   于是在姜长宁每日恢复娇养日常时,燕时嵘在姜祈云手下已经习惯了每日的为难。   某一日口头上呛声之后,姜祈云拉着他去了练武场。   冬日,风呜呜的吹,两人却打了个大汗淋漓。   大战在即,总不可能真打出个好歹来。   再说了,就算姜祈云再不爽,打伤了燕时嵘还是他妹妹心疼。   姜祈云拿着木剑撑着站起来,燕时嵘想去扶,却被面色冰冷的男人推开。   燕时嵘心下一沉,今日太子的面色出奇的不好,莫非…   “大事落成,孤会为你们赐婚。”   “但你若是敢负媱媱,孤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姜祈云抖了抖衣袍,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拂袖离开。   正猜想着姜祈云是否是后悔了,结果却听见了期盼中的话,燕时嵘愣了愣,直到那面色有些黑的男人要离开眼前,他才喜上心头,拱手向他离开的方向道谢:“多谢殿下成全。”   “臣心悦公主,日日年年亦如此。”   冷冽的风刮得人生寒,但此刻被留在练武场的男人却笑意不止。   .   当日下午,燕时嵘便迫不及待将人邀了出来。   他亲自去云府接的人。   不过,自然也收获了云钦的吹胡子瞪眼。   好在云夫人挺欣赏燕时嵘的,热络的招待之下,姗姗来迟的姑娘终于出现。   曲州的冬日比北方更冷,姜长宁也向来惧寒,于是乎姑娘裹着厚厚的袄子,披着狐毛斗篷,双手揣着汤婆子。   “我好了,咱们出发吧。”   黑色大氅衬得男人越发沉稳,燕时嵘站起来与云钦夫妻二人颔首,“晚辈告辞,改日再登门拜访。”   与云钦夫妻二人告别后,两人缓缓向门口走去。   “你瞧着心情不错哎,怎的今日有空来寻我了?”   厚实的狐毛红斗篷下,那张白皙动人的小脸微抬,好奇的看着他。   燕时嵘侧眸看着她,眼底噙着温情,“太子殿下特许的,休息一日。”   所以就来寻她了。   姜长宁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步子雀跃了几分。   “那咱们快走吧,你带我去玩还是我带你去?”   得来不易的相处时间,可一定要抓紧了。   姑娘这般想着,伸出一只手拽着人走得更快了些。   汤婆子捂着的小手温热,燕时嵘心中一暖,低笑:“臣带您去个地方。”   男人神神秘秘的,姜长宁猜不着他的想法,只能保持好奇的上了马车。   她刚坐定,却发现燕时嵘也撩开了帘子进来,“你不骑马了?”   怎今日会与她一同坐马车了。   男人身形高大,往日姜长宁觉着自己的马车舒适宽敞,但他一进来莫名就有些挤了起来。   姑娘往旁边挪了挪,燕时嵘挑眉坐下,“嫌弃臣?”   马车也没别人,姜长宁闻言笑眯眯的凑过去亲在男人侧脸上,“哪有。”   习惯了亲昵,她手都没从汤婆子上离开,亲完了人又窝在角落懒洋洋的靠着。   倒是燕时嵘,低头握着她后脑勺重新吻了吻,“这么困?”   昨日她应该睡得很好才对。   吻完后,姑娘索性靠在他肩膀蹭了蹭,“午日看书入了迷,没睡。”   燕时嵘无奈的将人揽在怀里,“那就眯一会,到了叫你。”   她应了,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   男人怀抱宽阔且温暖,令人安心。   她睡颜恬淡,燕时嵘不忍将人唤醒,但冬日天黑得早,瞧着天色,他只好轻轻将人晃醒。   “到了?”   “嗯,抱你下去?”见她迷迷糊糊的,男人逗笑道。   姜长宁一个激灵赶紧坐直,嗔怪道:“不可胡来。”   外面这么多人呢,她会羞死的。   而且万一被皇兄知道,燕时嵘肯定会更惨的。   燕时嵘低笑,等她缓过神清醒之后,率先下了马车。   姑娘低头从马车下来,抬眼便瞧见了眼前牌匾上的梅园二字。   “原来你是邀我来赏梅。”   一眼望去尽是傲然开在寒风中的梅,姜长宁扶着他的手站稳后,眉眼弯弯的满是惊喜。   燕时嵘颔首,看着满园傲梅轻笑,“可还满意?”   姑娘点点头,拉着他快步往梅园里走,“往年冬日我也来过曲州,怎不知这有这么一大片梅花?”   粉白的梅花纷乱的绽放,寒风吹来,姑娘的红斗篷上的狐毛与青丝随风飘扬,她站在梅树之中满眼欢喜,竟比那梅花还要艳丽。   “此处乃是一富绅为已故之妻栽种,并不对外开放。”   燕时嵘能得知也是偶然,还得多谢姜祈云派他处理那些棘手的事,所以才结识了这位富绅。   “啊,那我们进来他可有同意?”姜长宁虽觉得此处美得让人心生欢喜,却也在意梅园主人的看法。   男人颔首,“自是得他同意才进的。”   他不会做那种偷偷摸摸之事。   姜长宁笑着放下心,愉悦的拉着他赏梅。   冬日太冷,她已经有一阵子没出门了,脸冻得有些红,但喜欢的人在身侧,姜长宁欢喜之下也就没这么在意这天寒地冻的天气。   突然,姑娘视线一顿,欣喜道:   “燕时嵘,你看那!”   男人顺着她圆润的指尖看过去,目光中一片鲜红的梅花尽情绽放,美得令人呼吸停滞。   他一怔,笑着不紧不慢的跟上激动的姑娘。   “太美了吧!这么大一片梅园,这梅园主人一定很爱他夫人。”   姑娘被美景惊叹,下意识感慨着。   却不想男人接住了她的话,“我也是。”   低低沉沉的男声伴随着冬日的风吹过,姜长宁倏然回眸,眨了眨眼道:“你说什么?”   男人低眸瞧着她笑,从前沉稳到看不出情绪的眼底不知何时已满是深情,看得人心动不止。   “梅园主很爱他夫人。”   “臣亦很爱公主。”   轰——   心田似乎炸开了花。   姜长宁呆愣愣的看着他,眸间潋滟的光却越来越亮。   燕时嵘一双深情眼瞧着她,忍不住的笑,“吓着公主了?”   下一瞬,姑娘踮脚亲了亲他唇角,雀跃的语气根本压不住:“不是吓着,是惊喜。”   “燕大人第一次这般直白的说爱我。”   鹿眼盛着无尽欢喜,心动得彻底。   燕时嵘唇角克制不住的上扬,重重的将人揽到了自己怀中。   “那以后臣多说几次。”   她重重的应声,两人心跳声也重重的。   忽然间,姜长宁脖子一凉,浑身打了个寒颤。   男人皱了眉松开人,下意识先给她拢了拢斗篷,“冷?”   姑娘咦了一声,伸出手接住了飘落下来的雪,她眨眨眼抬头。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   “哇——”   “燕时嵘!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落下,姑娘满眼惊喜的在雪中转了个圈。   “嗯,下雪了。”   他沉声含笑,看着雪中被冻得鼻尖红红的娇软姑娘,倏然低笑着扬声道:“媱媱,下雪了。”   “太子殿下同意我们的婚事了。”   在雪中转圈圈的姑娘瞬间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燕时嵘唇角弯着笑,在漫天的白雪中朗声道:“未来的驸马爷说,他喜悦公主。”   下一瞬,披着红斗篷的姑娘眉眼弯弯,超大声的朝他道:“那你帮我告诉我的未来夫君,本公主也很爱很爱他!”   白雪纷飞,两人目光相撞,遥遥对视时不知融了多少雪花。   此后日日年年,皆书写一个爱字。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打卡!滴!!   还有一个或两个番外!(复国+大婚,可能会凑一起写)(番外缘更啵啵)   感谢一直支持本鸽头的宝子们!啵啵啵!超大声的啵啵啵!   经历这几天昏昏沉沉的感冒终于把最后一章憋出来了,本鸽头会继续努力的!爱你们!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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