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炙光》   作者: 丸九   简介:   冷痞狠戾X美艳妖精   校园|救赎|结局he   尤枝长着张极漂亮的脸,耀眼,张扬。   她忘了和迟尧是怎么开始的。   只记得初见那个少年,冷戾的眼神让她脊背发凉。   迟尧像未曾窥见天光的深潭,性格偏执,冷情冷性,没有心肺。   她被人欺辱,他只在一旁轻笑,目光讥嘲:“尤枝,你以为仗着张脸,就可以为所欲为?”   ——冰冻的深潭终究被一池祸水搅起。   爱意野蛮生长,是荒芜青春里的一束光,它落于盛夏,驱散黑暗,延至岁月无荒。   *男女主都已成年。   1.男主性格极端,女主也不是小白兔   2.本文为作者满足个人xp产粮,笔力有限,弃文不必告知   3.无原型,请勿ky   4.互相尊重,快乐你我他   -   预收文求个收藏呀,总有一天会开:   1.《冷热》   混球大佬X清冷内敛:坏的不着调的少年也有被驯服的一天   2.《偏惹》   拽痞恶犬X桀骜少女:两个疯批的爱情故事   ?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尤枝,迟尧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冷痞狠戾X美艳妖精   立意:枝头有刺,心头有光 第1章   榆城的八月底阴雨不断,空气闷热黏稠,在外面走上一圈,比蒸桑拿房都管用。   已经一个月了,尤枝还是不太能适应这里的湿热,小腿上冒出了一圈湿疹,她伸手挠了几下,刺痒刺痒的。   一墙之隔的卧室传来不可描述的呻.吟声。   她抡起床边的拖鞋扔向墙面。   只短暂的安静了几秒,然后继续毫无顾忌地摧残着她的耳膜。   隔音真他妈差。   尤枝跳下床,勾过手腕上的皮筋把头发一扎,随便套件衣服就出了门。   绵密的小雨打在窗户上都没什么声,下了一天了,她也是出来才发现这会儿还没停。   淋不透人,她也懒得再回去拿伞了。   十一点的榆城街道上人迹寥寥,路边的店面基本上都打了烊,只有一家卖炸鸡的小店还亮着灯,香味混着水汽直钻鼻腔,硬是把她给闻饿了。   油腻,高热量。   尤枝提醒自己不能吃。   现在除了这副皮囊,她自知别无长处了,得好好爱惜着才行。   榆城不大,可尤枝还哪哪都没去过,连在这附近找家药店都要靠导航。   她沿着街边导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药店。   里面冷气十足。   她淋了点小雨,浑身半湿不湿的,凉气嗖嗖地往她毛孔里钻。   “你好,有可以治湿疹的药吗?”她指了指腿上的小红疙瘩。   店员欠着身子看了一眼,从身后的玻璃柜里拿出一小盒药膏,“六块五。”   尤枝正在掏钱,几个男生拥着水汽推门走了进来,安静的药店瞬间就变得闹哄哄。   但在看到尤枝的那一刻,又诡异的噤了声,只有一个人没忍住低呼了句,“卧槽。”   尤枝五官精致立体,唇红肤白,眼尾微微上扬,活脱脱的妖精长相。   她此刻穿着件堪堪遮住腰的上衣,黑色牛仔短裤,又长又白的腿线条流畅,该有的都有,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乌黑的头发随意扎着,白皙的脖颈上散着几根发丝。   不用刻意打扮,就能让人挪不开眼。   尤枝感受到了那几个目光的打量,但她一点儿都没觉得尴尬,把店员找零的几个硬币从玻璃柜上一个一个捏起来,攥在手里。   她一七二的身高,不笑的时候表情恹恹的,美的很有攻击感,一般男生只敢偷瞄,真上去搭讪的没几个。   走出药店,雨依旧落的不疾不徐。   小腿上的红疹沾了雨水,这会儿瘙痒难耐,尤枝干脆找了个屋檐把药盒拆了,拧开药膏涂了起来。   身旁的小巷里传来几声奇怪的闷响。   她停下动作,探过头看了看。   这是个死胡同,里面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下面站着四五个混混模样的人,地上还蜷缩着一个,脸浸在水洼里。   “说不听是吧?看你还他妈敢不敢了。”染着一头红毛的人上前又踢了一脚。   地上的那个挣扎了两下,趴在那里动也不动了。   “这他妈是吓晕了吧?”   “操,这么不经打。”   “……”   “尧哥,这小子没声了。”红毛说着看向了一旁穿着黑色上衣的男生。   男生的身形很打眼,肩宽腿长,清瘦但不单薄,站在那里孤戾又散漫。   看起来和这群混混格格不入,但又好像至关重要。   他没说话,抽出根烟叼在嘴里,拿出火机侧头点燃,窜动的火苗映照出流畅又锋利的下颌。   他朝地上的人走了过去,胳膊撑着膝盖蹲下,烟雾从鼻唇溢出,然后把烟头往那人身上捻了下去。   猩红瞬间熄灭,一缕细细的黑烟升起,那人痛苦地叫出了声。   男生起身,靠边站了站,淡淡丢下两个字,“继续。”   嗓音冷冷沉沉,声音不大,可穿透力极强。   尤枝微屏住呼吸。   榆城治安这么差的吗?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   她想也没想,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安康大药房左拐两百米的小巷子里,有人快被打死了。”   她挂断电话,沾上雨水的硬币从手里滑落了一枚,打着圈轱辘轱辘地往巷子里滚去。   靠。   尤枝手指一紧。   她下意识地又往里面看了一眼,却毫无防备地撞上了一双深戾的眼睛。   黑衣服男生半侧过脸,昏黄的灯光划过冷利的下颚线,微乱的黑发戳着冷硬的眉骨,脸颊和鼻峰都有伤。   他的神情很寡淡,可那双眼睛却如冰冻的深潭,冒着寒光。   尤枝从没在同龄人中见过这么冷戾的眼神,仿佛多看一秒都会坠入深渊。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迅速缩回脑袋逃离了现场。 第2章   尤枝回到家,尤婉婷正穿着清凉的丝质睡袍,坐在桌边剪指甲。   “什么时候出去的?”她听见动静,抬起眼皮看了尤枝一眼。   “半小时。”   “嗯,最近没人打你手机吧?”   尤枝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摇了摇头。   “有人打电话骚扰你就拉黑,这事别让你孙叔叔知道。”尤婉婷朝虚掩着的卧室门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   “嗯。”   尤枝应了一声,走进卫生间准备洗个澡。   镜子里姣好的面容长得不像尤婉婷,应该更像她那个中英混血的爸。   她猜的。   因为她也记不清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了。   只知道他土生土长在英国,来中国出差的时候结识了尤婉婷,两人干柴烈火就有了尤枝。   尤枝刚出生没多久,尤婉婷就带着她去了英国找她爸。可尤婉婷英语极差,又吃不惯那里的食物,加上国外也存在婆媳矛盾,尤婉婷实在呆不住了,没打招呼就直接带着尤枝回了国。   这些年,尤婉婷没什么赚钱能力,心思全在花钱和打扮上,一直以来都是靠男人,尤枝跟着她已经换了五个“继父”了。   她这个妈虽然混,但从没抛下她,她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她的上一任“继父”因为赌钱欠了一屁股债,人跑了,要债的上门来成天盯着母女二人让她们还。尤婉婷和那个男人连证都没扯,替他还债,更不可能。   反正她认识的男人多的是。   于是尤枝十八岁生日那天,尤婉婷带着她从京北来到了榆城,投奔一个叫孙秋鸣的男人。   她的第六任继父。   尤枝还记得初次见到这个男人的场景。   六层的居民楼,他匆匆地从楼道里跑出来帮她们拎过东西。   在看到尤枝的那一刻,他神情微怔了一下。尤枝已经可以想得到在来之前,尤婉婷是怎么和他描述自己的女儿多么乖顺可爱的了。   估计是和想象中的有些出入,一下子没兜住那些细微表情,但也很快就恢复如常,“累了吧,饭都做好了。”   孙秋鸣的身板削瘦,鼻梁上架着副细框眼镜,穿着打扮也很斯文,听尤婉婷说是个初中老师,早年离婚后无儿无女的,很适合她“安稳”下来。   最主要的是,远离京北,讨债的人怎么也找不到这里来。   两室一厅的房子在三楼,为了迎接她们专门打扫过,也算亮堂整洁。桌上摆了一束看起来很新的假花,给她准备的房间还特意换上了粉色四件套。   尤枝不喜欢假花,也不喜欢粉色。   尤婉婷同样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嫌恶。   家里出现拍摄用的假花道具通常都会被她第一时间扔掉,说是影响风水,可那会儿却两眼放光的捂着嘴,“哎呦,真好看,秋鸣你太用心了。”   果然,人在落魄的时候,连容忍度都会提升不少。   -   尤枝洗完澡,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刷手机。   她的朋友圈里除了之前学校里的同学,更多一部分是一些网红模特和小明星,她在京北兼职做模特拍杂志的时候经常会接触到。   尤枝随意翻了翻,刷到了和她关系不错的小网红,沈星怡。   她办了个热闹的生日趴。   以前这种场合尤枝从不会缺席,可现在算一算,她们已经近两个月没联系了。   九宫格除了精致的蛋糕和她各种角度的抓拍,有一张照片尤为打眼,是她和一个男生近乎贴脸的合照。   男生的脸上,和沈星怡对着镜头张开的手指上,都有奶油。   配文也很有深意:   “按时长大,感恩重要的人都陪在身边!”   尤枝点了个赞。   不出两分钟,她收到了周宥辰的微信。   【还没睡?】   她没回,对方很快又发来一条。   【今天沈星怡生日,跟每个人都合照了。】   总有人自作聪明把别人当傻子。   可是尤枝不傻。   她关掉手机往旁边一扔,蒙上头强迫自己睡觉。   -   第二天一早,尤枝起床路过客厅,看到餐桌上摆好了小笼包、煎蛋和豆浆。   “尤枝,过来吃早饭。”尤婉婷轻轻吹着豆浆的碗沿。   她应了一声,走进卫生间,把头发随手挽起。   洗面奶快用完了,尤枝用力磕了几下,才勉强挤出来一些。   洗漱完,她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给我点钱。”   尤婉婷表情一顿。   她的女儿很早就靠做模特自力更生,平时除了学费,生活方面从不需要她过问,现在突然伸手要钱,她有点不习惯。   “买点东西。”尤枝补充道。   孙秋鸣笑呵呵地站起身,从钱包里抽出两张百元钞票递给她:“你来这儿这么多天了,也没出去好好逛逛,去买点东西正好顺便溜达一圈,熟悉下周边的环境。”   尤枝犹豫了一秒,接过钱塞进了口袋里,“谢了。”   “什么谢了,没礼貌,你要说谢谢孙叔叔。”尤婉婷给她使了个眼色。   孙秋鸣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怎么舒服怎么来,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没必要这么客套,枝枝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和我说。”   “对对,一家人,来,多吃点。”   尤婉婷往他嘴里塞了个煎蛋,笑的跟朵花似的。   -   尤枝捏着孙秋鸣给的钱,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她不光洗面奶快用完了,水乳面霜都快要见底了。   两百块,根本就不够。   以前拍广告拍杂志,很多大牌会送她免费的护肤品和彩妆,用不完的直接放到过期扔掉,现在突然让她消费降级,有点难。   不想收孙秋鸣的钱,指望尤婉婷更是没戏。   尤枝思忖了半天,还是决定去找个兼职。   她晃悠到了学校附近。   还有两天就开学了,开学后的时间受限,问了几家奶茶店和甜品店,都不肯收她。   尤枝拐过街角,被一家叫《SUNSET》的酒吧吸引了。   赛博朋克风的装修,氛围感很足。   她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酒吧有两层,一楼有个挺炫的dj打碟台,店里正播放着轻摇滚,这个时间还没什么人。   “请问招人吗?”   尤枝冲着吧台里的人影喊了一声。   吧台里走出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件黑色背心,手臂肌肉线条流畅,皮肤是很好看的古铜色,扎着个武士头,眉毛浓黑,长得很英气。   男人打量了她几眼:“可以招。”   可以招是什么意思?   尤枝不解的看着他。   骆燃对她的形象十分满意,这种级别的美女,往那一站就是个活招牌。   “你想应聘什么?调酒师?驻唱?打碟?还是……”   “服务员。”尤枝回答。   她只会端盘子。   骆燃挠了挠眉尾:“也行。”   尤枝说:“我快开学了,所以只能放学之后过来,最晚可以做到十二点。”   “你不会还没成年吧?”   骆燃冲着墙上挂着的警示牌抬了抬下巴:“我这儿不卖未成年酒,也不招童工。”   “十八。”   尤枝掏出身份证递给他。   骆燃拿在手上看了看,“尤枝……行,我这也就晚上忙,你以后放了学直接过来就行,工资给你按小时算。”   “什么时候能来上班?”他把身份证还给她。   尤枝:“今晚就可以。” 第3章   在榆城,像《SUNSET》这样的酒吧没两家,所以才刚入夜就几乎满座。   尤枝穿着件紧身的黑色吊带,牛仔短裤,头发高高束起,优越的骨相一览无余。   她还特地为这份工作画了个妆。   来来回回穿梭在酒吧里,勾人的不行。   很多小年轻的眼睛都恨不得黏她身上,有人想找她喝酒搭话,她都以“在工作”为由拒绝了。   角落那桌坐了六七个男男女女,尤枝去送酒时被叫住。   “给个联系方式呗?”   尤枝抬眼,一个精瘦精瘦的男生正嬉皮笑脸地看着她。   “不好意思……”   她回绝的借口还没说出来,那人就打断她:“我们旭哥想认识认识你。”   听这称呼,就透着一股子“社会”气息。   尤枝顺着他视线看去。   那个被他称为旭哥的人正陷在沙发里,剃着板寸,身形壮硕,胸前的纹身纹身若隐若现,一只脚踩着茶几边缘,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看就不好惹。   尤枝弯了弯唇角:“你们多来,不就认识了。”   她转身要走,手里的托盘被那个精瘦的男生拽住。   “听调酒师说你也是个学生,哪个学校的?榆城一中谁说了算你不知道?别说一中,整个榆城都是旭哥罩着,这面子你真不给?”   榆城一中。   尤枝犹豫了一下。   那是孙秋鸣给她安排的学校,过两天就要去报到了。   她初来乍到的,去了学校后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她的漂亮和出挑总是会惹来许多莫名其妙的麻烦,她以前吃过亏。   现在眼前就有个大腿,不抱白不抱,而且看这架势,不给恐怕也走不了。   “给,给啊。”   尤枝放下托盘,抽出别在裤子上的笔,走到邹旭身旁,半俯下身子在他的手臂上写下了一串数字。   她的电话号码。   一笔一画,戳的邹旭心痒痒,顺势想攀上她的腰肢。   尤枝笑着把他手打开。   这一系列操作,正好被刚进来的几个人尽收眼底。   陈朔撞了一下迟尧的胳膊,“新来的妞真不错啊,你看邹旭的魂都快给勾没了。”   迟尧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没说话。   倒是他身旁的女生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上下打量了尤枝几个来回,“认识?”   陈朔摇摇头,“想认识。”   尤枝朝他们走来,对上那个冷沉的目光时微怔了一下。   是他。   那个眼神,她怎么都无法从脑子里刨除,胡同里光怪陆离的画面再一次涌现出来。   那晚光线那么暗,他或许没看到自己。   尤枝暗暗地呼出一口气,神色恢复如常,引着他们找了个卡座坐下,把酒水单递给了他们其中一个人,“有需要叫我。”   然后转头走开了。   “你都快把人给盯穿了。”宁语薇看着陈朔哧笑了一声,“喜欢啊?”   陈朔贱嗖嗖的:“你怎么不问问阿尧喜不喜欢?”   “去你的!”宁语薇欠着身子打了他一下。   陈朔懒得理她,看了会儿酒水单,冲不远处的尤枝抬了抬手,“美女!”   尤枝走了过来,站在桌边等着他们点单。   卡座上的一个男生突然探过脑袋问:“尧哥,知道那天是谁报的警了吗?”   迟尧微垂着眼皮没吭声。   “他妈的谁啊?要我说这人就是找死,害你在局子里待了一晚上,不能轻易放过他。”   “不会是自己人吧,尧哥,这事得好好查查,把那孙子找出来,弄不死他!”   迟尧捞过烟盒,抽出一根点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说了句:“这事我自己处理。”   自己处理的意思就是谁都别管。   他不愿意多说的事情,也没人敢追着问。   尤枝听的心头一紧,目光轻掠过迟尧。   他谁也没看,根骨分明的指间夹着烟,另一只手转着枚硬币,手背上好看的青筋泛起。   抛开别的不说,他这张脸长得倒是十分出众,鼻梁高挺,下颌线干净流畅,脸上的伤痕还在,放在这张面孔上倒是一点都不违和。他的手臂上攀附着条细长的疤痕,并不可怖,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紧挨着他坐的,是一个穿酒红色包身短裙的女生,长卷发散在肩后,是往成熟了打扮的,胸大腰细,有一种很风情的美。   陈朔点完了,尤枝拿着酒水单准备离开,又被身后的人叫住,“美女,先别走啊,认识一下?”   尤枝顿住脚步,又不觉地往迟尧身上瞥了一眼。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所幸眼神并没有在她身上停留。   如果搁平时她就拒绝了,可今天,她实在不想给自己招事儿,只想赶紧离这个人远一点。   “好啊。”她拿出笔在陈朔手背上快速写下了自己的号码。   陈朔笑的痞里痞气:“你叫什么啊?”   “尤枝。”   她勾了勾唇角转身走了。   身旁的人看着她的背影一阵唏嘘,“这妞可真带劲儿。”   宁语薇很自然地朝迟尧身上倚了倚,大腿磨着他的腿边,一对波涛汹涌在他手臂上挤压的快变了形,“你这硬币,都玩大半天了。”   声音娇的能拧出水来。   迟尧呼出一口浓烟,偏过头自下而上地轻扫过宁语薇的腿,胸,脸,最后停在她涂着浓郁眼影的那双媚眼上,“没长骨头?”   陈朔噗哧笑出声。   宁语薇冲他翻了个白眼,坐直了身子,啪嗒啪嗒地点了根烟。   她知道迟尧对女生没什么兴趣,也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他身边的女生换了一波又一波,个顶个的漂亮,但都没什么实质关系,和她一样,顶多算个暧昧。   但她是呆在他身边最久的一个。   迟尧不爱笑,话也少,看人的眼神总是冷淡无温。   他性格偏执极端,发脾气时谁都不敢拦,打起架更是不要命。   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想挣脱缰绳,拼命表现的不羁和张狂,可往往都浮于表面,只有他,那股子冷痞的劲深入骨髓,好像天生就是这样的人。   宁语薇漂亮,也不缺人追,可她就是一根筋的喜欢眼前这个最不拿她当回事的。   十一点,酒吧气氛被dj推到高.潮。   宁语薇喝了点酒,兴奋的不行,干脆直接跑到台上热舞起来,楼上楼下一阵口哨和欢呼,她喜欢这种被关注被聚焦的感觉,越跳越起劲。   “薇姐牛逼啊。”   陈朔啧啧着,转头看了迟尧一眼。   他的目光不在台上。   陈朔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的卡座上几个陌生的男女正在分刚上来的酒,没捕捉到什么特别的人影。   “看什么呢?”   迟尧收回视线,弹了下烟灰,“没什么。”   回答的漫不经心。   陈朔“嘶”了一声,“我怎么觉得你今晚有点不太对劲。”   从迟尧说宁语薇“没骨头”那句他就察觉出来了,平时她往他身上凑,虽然没什么太多反应但也没表现出多排斥,更不会像今天这样当众驳宁语薇的面子。   他本来猜测可能是因为进了局子心情不好,但又觉得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宁语薇跳累了,细喘着气跑下来,咕咚咕咚灌了几杯酒,脸上立刻绯红一片。   “什么不对劲?”她刚刚听见了后半截儿。   陈朔若有所思地看了迟尧一眼。   迟尧站起身,把烟捻灭,淡淡地开口:“困了,回吧。” 第4章   十二点一到,骆燃就催促尤枝下班。   “还没开学,今天可以晚一点。”尤枝倚着吧台,搅着果汁里的吸管。   她平时也经常熬夜,一两点睡觉都很正常。   骆燃冲她敲了敲表盘:“你还是回去吧,太晚回家不安全,十二点以后有人替你轮班。”   “那行。”   尤枝也没再坚持,一口气把手里的果汁喝到了底。   她走出酒吧,摸出了一根烟。   站着旁边的小青年忙主动凑过来给她点火。   她没拒绝。   烟丝燃起,她透着烟雾看到迟尧那行人正在路边站着。   车来了,宁语薇还晃晃悠悠地挂在迟尧身上不肯松手。   磨蹭了好半天,他才把她扒开,塞进了车里,随后指了指同行的两个人,“把她送回家。”   尤枝微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打算抽完手里这支烟就走。   酒吧里走出两个痞里痞气的男人,把一旁的小青年瞪走了,围着她转了半圈:“妹妹下班了?”   一个顶着凌乱的灰毛,一个纹着半条花臂,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善茬。   尤枝不想和他们说话,敷衍地“嗯”了一声。   那两个人并没有要走的打算,继续嬉皮笑脸的,“刚才你说工作时间,不能陪我们聊天,现在下班了,找个地方聊会儿去?”   灰毛伸手去搭她的肩。   尤枝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唇角,拍掉他的手:“抱歉啊,我要回家了。”   她把烟头扔了,转身就走。   走出了几米远,那两个人又快步跟了上来,嘻嘻哈哈地推着她的背,几步就把她推搡进了一旁的小道上。   未及时清理的垃圾桶散发着恶臭,正在找食的野猫被惊跑了,蚊虫萦绕的昏暗路灯照着这条寂静的小道,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道出口通向哪。   尤枝稳住脚步,任凭他们怎么推都不再往里走,“不是要聊天?来这鬼地方干嘛?”   “好啊,那你想去哪聊?”灰毛冲着她后上方扬了扬下巴,“这地儿行吗?”   尤枝抬起头,看到上面明晃晃的一块小灯牌,惠临宾馆。   是那种几十块钱就能住一晚的小宾馆。   “别开玩笑,下次你们来SUNSET,我请你们喝酒。”尤枝干笑了两声,抬脚要走。   他们一前一后地挡住了她。   花臂言语轻佻:“哥看你一晚上了,也憋了一晚上了,你不帮我们哥俩泄泄火?”   说完俩人又猥琐地笑了几声,急色的样子让人直犯恶心。   好言好语不行,尤枝也没了耐心。   “滚开,我要走了。”她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给脸不要脸?”   灰毛的火气一下子就蹿上来了,上去抓她的手,却被一把甩开。   他再次伸过手,一个蛮力把她细细的肩带给拽断了一根,“老子早就想把你这根绳给扯了,穿成这骚样还不如不穿。”   妈的,手这么贱?   这件小吊带她今天才第一次穿。   尤枝气血瞬间上了头,捂着胸口防止衣服滑落:“我穿什么样要你管?再骚也骚不到你头上。”   “你他妈跟谁说话呢!”灰毛明显被激到了,直接把她强行圈在怀里,“老子不信还制服不了你。”   尤枝正在思考是踢裆还是戳眼,突然一个被踢飞的易拉罐砸在了他们身侧的墙面上,然后哐啷哐啷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操,他妈谁啊!”灰毛被吓了一跳,回过头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在坏他好事。   昏暗的路灯下,少年黑发黑衣,影子被拉的老长,整个人冷而利。   “迟尧?”他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身后站着的人,眉头迅速地拧成了一团。   迟尧说:“松开。”   嗓音懒散又低沉,和他这个人一样,都没什么温度。   灰毛照做了,把手从尤枝身上拿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低笑了两声挑起眼皮看他:“认识啊?还是你也看上这妞了?”   “过来。”   迟尧看着他,话却是对尤枝说的。   灰毛舔了舔牙齿,在尤枝从他旁边走过的时候,一把抓过她的胳膊往回一甩,“迟尧,你管闲事也得有个度吧?讲点道理,你就算是喜欢,也得等哥们玩够了再轮到你。”   虽然听说过迟尧很能打,可现在一对二,灰毛莫名多了些敢挑衅的自信。   迟尧倏地笑了一声,走到灰毛面前,“老子用得着跟你讲道理?”   “我操.你……”灰毛一口国粹还没骂完,就被迟尧一拳抡倒在地。   丝毫没有收力。   灰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疼的面目扭曲。   迟尧甩了甩手,上前揪过他的衣领,“滚。”   “滚滚滚,我滚。”灰毛连连点头。   迟尧松了手。   灰毛佯装要走,又突然转身趁其不备地挥了一拳,却被迟尧牢牢截住,用力地反手一拧。   他的胳膊瞬间错了位,龇牙咧嘴地半跪在地上哀嚎。   迟尧出手狠戾,任凭灰毛怎么痛苦地求饶,他面上都没什么表情。   尤枝不由地倒吸了口凉气。   花臂吓得不敢上前,站在暗处喊话:“迟尧,你,你别太过了,你真要为了个女的,和我们一职作对?”   迟尧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神冷的能掉冰碴儿,那人便立刻噤了声。   他一脚把灰毛踹开,花臂把人从地上搀扶起来,火速逃离了现场。   灰毛跑出了几米远还不忘给自己捡回点面子,转头撂了句狠话:“迟尧,你给老子等着!这事儿没完!”   迟尧也不恼,看起来压根没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   “谢了。”   尤枝道了声谢,抬脚就要走。   手腕却被他一把攥住,用力往回拉了一下。   “你干什么?”尤枝挣脱不开,伸出另一只手试图去掰开,却也怎么都掰不动。   他的手劲很大,五根手指都在发力,尤枝不再挣扎了,生怕他下一秒就把她的手腕给折了。   “我知道是你。”   他淡淡开口,嗓音如浸了冰,又低又冷。   尤枝愣了一下,“什么?”   迟尧看着她,目光阴寒,“那天,我看见你了。”   尤枝故作镇定地迎上他的视线,眼尾微挑:“是吗,在哪?看见我很正常,你们男人不都喜欢看吗。”   她红唇轻弯,跟藏不住尾巴的妖精似的。   迟尧似乎低笑了声,比风还轻,“尤枝,装傻没用。”   他说着目光下沉,伸出手指勾了勾她尚且完好的另一根肩带。   “我和你的账,慢慢算。” 第5章   话说到这份上,尤枝也懒得装了,“你既然知道是我报的警,为什么还要来帮我?”   他刚刚明明在路边等车。   迟尧勾起浅薄的眼皮,眸色黑的深沉。   他掐着她的下巴,指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在我没动你之前,轮不到别人插队。”   莫名而荒诞的理由。   尤枝被盯的脊背发凉。   他很危险,而且就不是正常人。   裤兜里的手机响了,划破了死寂般的空气。   迟尧掏出手机,深冷的眼神却始终没离开尤枝,看都没看来电显示就接通了放在耳边。   “阿尧,你人哪去了?”   那边声音很大,加上此时环境很安静,尤枝听的一清二楚。   “来了。”迟尧沉声回了句,挂断了电话。   视线依旧在胶着。   尤枝动了动唇,想说的话这会儿全堵在嘴边了。   热风穿堂而过,他额前的碎发轻晃了几下。   这样近距离的看这张脸,就知道造物主到底有多偏心了。   明明一脸戾气,却还是帅的没边。   尤枝突然有些失神。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开她转身走开了。   尤枝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枚他塞进来的硬币。   -   陈朔还很纳闷,刚刚还站在自己身旁的人,一转眼功夫就不见了。以为他是去了酒吧的厕所,又回去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才给他打的电话。   看到迟尧从那条小道里出来,更纳闷了。   “你去那干嘛了?”   “撒尿也管?”语气极淡。   撒尿?陈朔半眯着眼睛看他,觉得不太可信。   迟尧从没有随地解决的习惯,更何况身后就是酒吧,酒吧里就有厕所,根本没必要舍近求远。   一抬眼,一个眼熟的身影从小道里拐了出来,证实了他的不可信。   尤枝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没作停留,捂着胸口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卧槽,你一个人尿不出来是不是?”陈朔吊着眉梢,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你俩玩的够刺激的啊,哪黑往哪钻。”   他们这群人里,也就他敢跟迟尧这么没轻没重地插科打诨。   “话说我怎么都没看见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不过那姑娘看起来和邹旭好像挺熟啊……”   陈朔看着尤枝渐行渐远的背影,自顾自地说着话,完全没注意到迟尧的神色转变。   一直没听见有回应,他转过头才发现,面前这张脸早就阴沉的不行了。   他就是这样,阴晴不定,浑身逆鳞。   陈朔看他没心情和自己说笑,见好就收,不再多嘴了。   -   尤枝回到家,手腕上被迟尧攥出来的一圈红印还没完全消退。   她想先洗个澡,推开卫生间门才发现孙秋鸣正在里面,以背对着她的姿势上厕所。   妈的,怎么不锁门。   尤枝立刻退了出来。   半分钟后,孙秋鸣从里面走出来,看起来很是难为情,“枝枝,不好意思啊,这个门锁坏了,等周末我再让人来修。”   他说着,探究的目光落在了她莹白的肩上,那根断了的肩带还晃晃悠悠地半挂在那里。   尤枝不咸不淡“哦”了一声,走进了卫生间。   这种偶然事件,她也没放在心上,更懒得和这个半生不熟的男人解释她的衣服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毕竟她的亲妈都不一定会有那个闲心去管她。   尤枝脱下衣服准备洗澡。   转身看了眼门锁,想了想,还是把拖把拿过来抵在了门上。   ……   睡前,尤枝收到了三条微信好友验证信息。   一个是露着半个肩的纹身头像,大佬气息扑面而来,名字一个字【旭】。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一个是只傻乎乎的柴犬头像,名字是【陈朔】。   还有一个全黑的头像,名字一个字母【Y】,竟然和她的微信名一样。   尤枝全都通过了好友验证,刚要放下手机,周宥辰的新消息又发过来了:【睡了没?】   尤枝皱了皱眉。   这个男的整天除了睡了没?起了没?吃了没?……好像就不会说一句别的。   她有点儿烦了。   甚至有些想不通,在京北的时候怎么会任由他追了自己半年,而且还差一点就答应了。 第6章   九月一日,暑假结束,迎来了开学日。   孙秋鸣早早就出门了,临走前还给母女俩备好了早餐。   尤枝把头发束起,出门前,尤婉婷还在敷着面膜,嘴巴都张不开,“要不要送你去啊?”   “不用。”她把书包往肩上一挎,径直走出了家门。   从家门口坐几站公交,可以直接到榆城一中校门口,很方便。   尤枝掏出公交卡在刷卡器上“滴”了一下,然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公交卡是孙秋鸣提前给她办好的,还是个hellokitty的联名卡。   他好像默认女孩子就会喜欢这些粉萌可爱的东西,即使尤枝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乖。   不得不说,他为了讨好尤婉婷,连带着在她女儿身上也下了不少心思。   尤枝在京北很少坐公交,大多数出行都是坐地铁,鲜少有机会能像这样看看车窗外的街景。   路边热气腾腾的早餐摊,偶有学生骑着自行车穿梭而过,阳光刚好斜斜的洒在每个人身上。   很真实,也很美好。   可她不属于这里。   她现在只希望可以顺顺利利,安安分分地读完这一年高三,然后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十五分钟,公交车到站,中途稀稀拉拉上来的几个学生也都一同下了车。   从校门口到教学楼这一路,她就已经收集了不少目光。   有审视,猜测,和议论。   尤枝不在乎,她早就习惯了陌生人的打量。   她找到高三年级的办公室,敲了两下半掩着的门。   坐在靠近门口位置的老师上下看了她一眼。   尤枝推开门:“老师你好,我叫尤枝,今天来报到的。”   “尤枝?”坐在里面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闻声抬起头,灰色衬衫,国字脸,戴眼镜。   他冲她招了招手:“来来来,过来。”   尤枝朝他走了过去,男人扶了扶鼻梁上的镜片,看向她身后:“你一个人来的?”   她“嗯”了一声。   男人点点头:“我叫雷思学,是你的班主任,也是你的语文老师,正好你和我一起去班里。”   雷思学拿上保温杯从座位上走出来,才看到尤枝身上穿的短裤。   “你这裤子……”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你的校服还没领呢吧?”   “没有。”   “回头我去说一声,尽快把校服给你发了,学校除了每周一的升旗仪式要求穿校服,对服装没有强制要求,但是你这裤子……”   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可以再长一点儿。”   语文老师就是语文老师,措辞都是经过斟酌的。   尤枝低头看了看,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她的短裙和短裤都是这种长度的,以前在学校她也这么穿,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对于新环境的规则她还不是很了解,现在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能先应下来再说。   -   高三年级有十八个班,十个文,八个理。   尤枝学理。   她前两年心思没放在学习上,成绩一直都在吊车尾,学文学理对她来说都一样,只不过比起解题,她更厌恶背课文。   雷思学带着她走到高三(3)班门口,上课铃声刚好打响。   几个男生打打闹闹地往班里跑,边跑边扭着脖子看了尤枝几眼,撞的桌子哐当响。   雷思学走上讲台,提高嗓音:“开学了,高三了,心都收一收,留给你们的时间可不多了,别整天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的跟没事人一样!”   他讲话没人在听,教室里的目光早就齐刷刷地看向了门口,闹哄哄地讨论着。   雷思学清了清嗓子,示意尤枝进来,“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   话音刚落,几个男生就带头鼓起了掌,后排甚至有人在激动的敲桌子。   “安静!”雷思学用力拍了拍讲桌,“学习都没见你们这么来劲,就会瞎起哄!”   教室里稍微安静了一点。   雷思学背着手,对尤枝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下面请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   “大家好,我叫尤枝。”   雷思学还在等着她往下说,安静了半晌才意识到她已经介绍完了。   他笑了两声来缓解尴尬:“尤枝同学是从京北转过来的,大家以后要多帮助新同学,不管是学习还是……”   “一定一定!”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男生截住。   男生的头发剃的很短,是短到可以看到头皮的那种寸头,只剩一层橘色的发茬,看起来应该是开学前临时把染的头发给剃掉了。   雷思学一个粉笔头砸过去,“李尔东,你给我离新同学远一点!”   班里哄堂大笑。   雷思学调整了下座位,把尤枝安排到了中间排靠走廊的窗边位置。   同桌的男生长得像从证件照上抠下来的,轮廓清俊,高鼻,笑起来很干净。   雷思学语气略带自豪地介绍:“许颂可是稳居年级第一,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多问问他。”   这是给她安排了个学霸。   尤枝点头,“好。”   - 第一节 语文课,尤枝的书还没有领。   她之前在京北的教材和榆城的不统一,用不了。   许颂把自己的课本推到她面前:“你看这个吧。”   “那你呢?”   尤枝想着或许可以一起看。   许颂:“那篇我会背了。”   说完拿出了一套物理卷子开始做。   尤枝垂眼看了看课本上的《离骚》,这些字分开她都认识,拼在一起她连读都读不顺。   学霸果然是学霸。   尤枝只恨自己没长一个这么聪明的脑子。   “牛逼。”她发自内心地脱口而出。   许颂微怔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做题。 第三节 课下课,尤枝去办公室领书。   刚走出教室就被人从身后轻拍了一下。   她回过头,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正笑吟吟地看着她,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没想到真的是你呀。”   尤枝茫然地看着她,“我们?认识?”   女生解释说:“早上我在公交车上就看到你了,你长得太好看了,没忍住就多看了几眼,你可能没注意到我,没想到你会来我们班。”   尤枝回应了一个干巴巴的笑。   她确实没什么印象,一路上都在看车窗外,压根就没注意到车里的人。   “我叫余淼,余生的余,三水淼,你是哪个尤,哪个枝啊?”   “尤其的尤,树枝的枝。”   余淼点了点头,“你的名字也好特别。”   说完很自来熟地揽过她的胳膊,“你是要去领书吧?我陪你一块儿去。”   尤枝独来独往惯了,在京北的时候就不爱扎堆,不太习惯被人这样揽着胳膊,浑身都不自在,走了两步借口绑鞋带把手抽了出来。   “你还是挺走运的,刚来就和许颂坐同桌,他长得好看,成绩又好,人也不难相处,我平时有不会的题去问他,他都可有耐心了……”   余淼一路上都在她耳边说个不停。   尤枝想了想,许颂那种男生在学校里应该是挺招女孩子喜欢的。   眼前就有一位。   刚走到隔壁班的门口,一本习题册突然从她们面前飞了过去。   余淼眼疾手快把她往回拉了一把,才没被砸到。   紧接着,第二本第三本……   不一会儿,一堆习题册稀里哗啦地全散落在了她们脚边。   一个脸涨的通红的女生跑出来,蹲在地上边抹眼泪边捡。   余淼拉着尤枝快速地擦着边走了过去。   在经过那间教室的后门时,尤枝看到了坐在那里的人。   他穿了件很简单的白T,透着桀骜不驯的少年感,眼神依然冷利。   榆城果然是够小。   尤枝还没回神,迟尧就已经移走了视线。   短短几秒,他好像看见了她,又好像没看见。 第7章   “欸?美女,你怎么在这?”   过道上传来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   余淼上去踢了陈朔一脚,“你老不老土啊?搭讪方式能不能有点新意?她是我们班新转来的,你又认识了?”   “你他妈,说话就说话,别总动手动脚的。”陈朔拧着眉往一边躲了躲。   余淼表情忽然八卦起来,凑近他压低了声音问:“谁又惹到你们班祖宗了?”   “是课代表。”陈朔一脸散漫地说:“看他前几节课没来以为他今天不来了,把收的习题册放他桌上,今天第一天开学,他一来看到一桌子的习题册,就全都给扔出来了。”   “可怜的课代表。”余淼咂咂嘴。   同情归同情,却没有一个人敢过去帮她捡。   “你说她放哪不好非得放他桌上,这不是硬往枪口上撞吗。”陈朔无奈地耸耸肩。   说完看向尤枝,立刻换了一副嬉笑的嘴脸,“美女,中午一起吃饭啊?”   “边儿去,烦不烦。”余淼把尤枝拉走了,边走边一脸认真地小声嘀咕:“他们班迟尧,你最好离远点,那个人虽然长得帅,可是脾气差到离谱,睚眦必报,打架不要命的那种,整个学校都没人敢惹他。”   尤枝相信她的话,因为她见过他打人的样子。   狠戾藏于平静之下,比外泄的凶狠更可怕。   仅仅几本练习册就能这样,而她把他弄进了局子里,他会怎么样报复她?   不敢想。   “老师也不管吗?”尤枝问。   “老师?”余淼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能把办公室给掀了,不过倒是也记过几次处分,那都是做做样子,不痛不痒的,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背景,总之你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离远点就对了。”   尤枝明白了。   这副受人追捧的皮相,同时也让人望而生畏。   -   尤枝抱着一摞书从办公室里出来。   “来,我帮你分担一点。”余淼伸出手。   结果她的手还没触到,尤枝就手上一轻,书被身旁人整摞提了起来。   是罗鹏,那天在酒吧里和邹旭一起的精瘦男生。   而邹旭正站在他身后,散漫地嚼着口香糖,视线有一瞥没一瞥地往那双长腿上瞟。   好端端的校服在他身上也变得流里流气的。   余淼敛了笑,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两步。   “你在哪个班?”邹旭挑着眉问。   “三班。”   “那走吧。”   邹旭手插着兜走在前面,余淼也从话痨变成哑巴了,一句话都不说。   罗鹏抱著书跟在他们身后。   从办公室到教室短短一截路,引来了不少侧目。   再次路过迟尧坐的那个后门位置,尤枝又不觉地往里扫了一眼。   里面的人正翘着椅腿,半垂着眼看着门外。   两人对视。   一秒。   两秒。   ……   然后“砰——”的一声巨响,门就被关上了,窗户都跟着颤了颤。   风掀了他们一脸,乱哄哄的过道顿时噤若寒蝉。   尤枝看见了,门是被他一脚给踹上的。   很明显,这是冲着她来的。   “操,又他妈搁这发什么病呢?”罗鹏骂骂咧咧的。   邹旭扯了扯嘴角,脚步没停,见怪不怪似的,“别管他。”   走到三班的窗边,尤枝从罗鹏手里接过书,“给我吧。”   然后往窗子里的桌上一扔。   许颂抬头看了一眼,目光从尤枝滑到邹旭,又从邹旭移回到尤枝身上,低下头继续在卷子上勾勾画画。   尤枝走进教室,坐回座位。   邹旭趴在窗边,挑着眉稍打圈看了看,“这位置不错,还挺方便。”   方便他来找。   说完,他又冲许颂抬了抬下巴:“欸,小子,有点眼力劲儿,多帮助帮助新同学,但是别想不该想的事。”   这哪是让别人帮助,明明就是赤.裸裸的警告。   许颂睫毛微抬了一下,没理睬,视线依旧在卷子上。   罗鹏不乐意了,敲了敲窗台:“跟你说话呢,你他妈聋了?”   班里有目光聚集了过来。   这时铃声打响。   “上课了,你们快回去吧。”尤枝把窗户一关。   邹旭脸色不大好看,但也没说什么,和罗鹏一起晃荡着走了。   “你不用理他们。”尤枝以为许颂会被吓到。   许颂只是淡淡笑了笑,“他们那种人,不学无术,自以为很厉害,能胡作非为几年?”   这是来自学霸的藐视。   他不是怕,而是根本就瞧不上那种混日子的人。   -   刚一下课,余淼就立刻跑到了尤枝的座位旁:“走走走,一起吃饭去吧?”   尤枝虽然更喜欢独来独往,但架不住她太热情,还是点了点头。   余淼又弯着眼睛看向许颂,问:“一起去吗?”   许颂笑着摇摇头,“不了,我回家吃。”   “那好吧。”   余淼努了努嘴,目送着许颂的身影离开了教室之后才又欢脱了起来。   她把一直站在旁边的女生拉到了尤枝面前,“这是温盈,咱们班班长,也是我最好的姐们。”   女生扎着马尾,瘦高,白白净净,长得挺好看。   她浅浅一笑,同尤枝打了声招呼。   “这下好了,班里两个最美的都被我拿下了。”余淼满意地笑了笑,推着她们往教室外走,边走边对尤枝说:“你第一天来,应该对学校周围还不熟悉,我们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她们去了学校小门,附近有一条美食街,一整排的苍蝇小馆,午休时间,每家店里都有很多学生。   三个人最终找了一家人相对少一些的面馆。   尤枝和温盈并排坐,余淼坐在了温盈的对面,点了几碗面后便开始闲聊。   “对了。”余淼提起上午领书的事,“你怎么和邹旭认识啊?那就是个混混,不是什么好人。”   “一个他一个迟尧,学校还挺社会。”尤枝半开玩笑地说。   她其实是想知道,邹旭这个大腿究竟靠不靠得住。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温盈开了口:“他和迟尧不大一样,迟尧至少成绩还过得去,考个好大学没什么问题,那个邹旭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子,都不知道是怎么进一中的,不过他俩倒是一直都不对付。”   尤枝继续问:“他俩有过节?”   余淼四周看了一圈,凑近尤枝低声说:“高一的时候因为个女孩打过架,那女的邹旭追了好久,结果看上迟尧了,邹旭因为这事找人去打迟尧,不过也有人说,他只是找了个由头想去找迟尧麻烦而已。”   “结果呢?”   “结果就是迟尧打赢了呗,据说他战斗力很强,一个能打好几个,邹旭鼻骨都断了,总之那次之后,他俩就一直井水不犯河水的,迟尧没有要抢邹旭混子头的意思,邹旭也不主动招惹他。”   余淼说的绘声绘色,好像亲自参与了整个经过一样。   尤枝正在消化这些信息,温盈突然轻轻咳了两声。   紧接着,她看到余淼的嘴角瞬间绷了起来。 第8章   门口进来三个人。   迟尧,陈朔,和她们班那个被雷思学扔粉笔头的李尔东。   尤枝觉得自己这“运气”可以去买彩票了。   “老板,三碗牛肉面,都要双份的牛肉。”   陈朔冲着里面喊了一嗓子,然后注意到了坐在一旁的三个女生,立刻吊儿郎当起来:“呦,美女们,这么巧。”   余淼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只有温盈和他打了声招呼。   陈朔正准备找个位置坐下,迟尧直接拉开凳子坐在了尤枝对面。   凳腿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李尔东似乎领悟到了什么,立刻眼神示意了下陈朔。   陈朔很快就接收到,走过来:“正好,大家拼个桌。”   他说着上前踢了踢余淼的凳腿,示意她换到对面去。   余淼不太情愿,但也还是起身坐到了温盈旁边,毕竟挨着迟尧坐她更难受。   “陈朔,这么多张桌子你不坐,非得和我们挤一起?”余淼目光扫过对面这三个男人,觉得这顿饭会吃的很不自在。   “都是同学,一起吃个饭怎么了?”陈朔挑挑眉。   余淼轻嗤一声,“谁跟你同学。”   “那东子是你们班的吧?”   “你又不是,你坐这干嘛?”   “……”   一张桌子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互呛个没完,其他人都没出声。   面很快上来了。   迟尧没动筷子,只是靠着椅背在抽烟,视线不咸不淡的落在尤枝身上,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看就看吧。   尤枝懒得管他,心想不就是吃顿饭吗,怕什么。   “你的面快坨了。”温盈看着迟尧,轻声细语地提醒了一句,似乎是在试图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氛围。   迟尧像没听见一样,动都没动,连个眼神都没给。   尤枝的面也上来了,她拿起筷子搅了两下,抬头看了眼桌上的空醋瓶,“老板,醋没了。”   不一会儿,老板拿了一瓶满当当的醋走了出来,“小姑娘,自己倒吧。”   “谢谢。”   尤枝伸手去接,却被迟尧截住了。   他打开醋瓶,不由分说地就往尤枝碗里咕咚咕咚地倒,倒了差不多半瓶才停下。   碗里乳白的面汤变成了酱黑色。   旁边的人都看懵了。   陈朔咽了几下口水,这剧情发展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但当下也不敢多问。   迟尧把剩下半瓶醋“咚”的一声放在桌上,又靠回了椅背,耷拉着眼皮看她。   来了来了,这人果然记仇。   尤枝沉了口气,用筷子夹起一根,一股浓烈的醋味直钻鼻腔,难以下口。   她扯了扯嘴角,把自己那碗往旁边一推,然后把迟尧的那碗拉到了自己面前,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准备吃。   结果筷子都还没夹到,那碗面就被迟尧手一扬,“啪”的一声甩地上去了。   碗碎了,面洒了一地,汤汁四溅。   一桌子人都傻眼了。   尤枝一声没吭,暗自较劲似的,直接又把陈朔那碗拉了过来。   下一秒,这只碗也碎了一地。   店里其他不明所以的学生眼神在疯狂地传递,不一会儿就都悄没声地离开了面馆。   老板听见动静惊慌地跑出来,看见一地的狼藉,差点以为有人要砸店,登时脸色大变:“哎呦,这是怎么了这是?”   “不好意思啊老板。”陈朔从兜里掏出两张红票子放在了身后的桌上,“待会儿再来收拾。”   老板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手,把钱塞进兜里,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后厨。   尤枝看着面前这张毫无表情的面孔,眼底浓稠的黑色放佛能把她吞噬了。   吃个面能吃成这样,她也是服了。   “迟尧,有意思吗?”尤枝微眯起眼,强压着心里的火气。   “嗯,有意思。”   他勾了勾嘴角,皮相在笑,可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   真是个疯子。   尤枝一刻都不想多留了,把筷子摔在桌上,站起身就走。 第9章   “尤枝……”余淼瞪了陈朔一眼,起身追了出去。   “我靠,瞪我干嘛?”陈朔来回捋了几下头发。   温盈放下筷子,轻声说了句“我也去看看”,便跟着离开了。   尤枝边走边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根烟,心烦气躁地点上火。   “你抽烟啊?”余淼惊奇地眨了眨眼。   尤枝看了她一眼,“来一根?”   “不了不了。”余淼摆摆手,“许颂应该不喜欢抽烟的女生。”   尤枝微挑了下眉,也不知道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她听的。   不过她也没兴趣知道。   余淼问:“你怎么惹到迟尧了?”   温盈细喘着气,接上她的话:“是啊,他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但从来没见过他主动去欺负哪个女生。”   尤枝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报警有什么错,不过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一下,谁能想到会这么背,接二连三的让她碰到这个疯子。   见尤枝不想说,温盈抿了抿唇转移了话题,“要不我们换一家吃吧?”   “你们去吧,我先回去了。”尤枝淡声道。   她现在已经完全没了吃东西的心情。   余淼点点头,“那行,那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温盈似乎还想再说什么,被余淼挽着手臂离开了。   -   尤枝因为中午没吃东西,下午第一节 课开始肚子就咕噜咕噜的在肠鸣。   许颂要笑不笑的看了她好几眼。 第二节 上课前,许颂拿着一包饼干和一瓶酸奶回来了,放在了她的桌上,“你中午不是去吃饭了吗?怎么肚子还一直叫?”   吃了,吃的一肚子气。   尤枝摩挲着酸奶,上面还薄薄的挂着一层冰凉的水珠,“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了,请你的。”许颂轻轻笑了笑,“毕竟我答应了老雷,要照顾好新同桌。”   尤枝是真的饿了,也没再和他客气,“谢谢,下次我请你。”   - 第三节 课课间,邹旭过来找她,在窗台上轻敲了两下。   尤枝走出教室,和那伙人占据了一片栏杆。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西斜,微风吹过的时候竟然裹挟了丝凉爽。   尤枝掏出一根棒棒糖,撕开糖纸塞进嘴里。   在学校里不能抽烟,所以她口袋里总爱装几根棒棒糖,烟瘾上来的时候叼一根。   她一直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眺望着远处的楼顶,听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毫无营养的话题。   尤枝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和邹旭的这种关系。   朋友吗?   好像也不算那么回事。   她当然知道,邹旭找她,无非就是因为她漂亮,带出来有面儿。   而邹旭能暂且给她做个靠山,有这号人在身边,至少没人会随便找她麻烦,也可以挡住不少男生的示好。   各取所需罢了。   尤枝原本肤色就白,被橙红色的阳光一照,皮肤像是半透一样莹莹发光,偏偏又生了一张狐狸精似的脸,谁看了都挪不开眼。   邹旭的手肘紧贴着她,不一会儿脸也往她面前凑,就差亲上去了。   这他妈是在学校,就这么不安分。   尤枝把自己的棒棒糖拿出来,往他嘴里一塞。   邹旭微微一愣,然后斜着嘴笑了笑,心满意足地叼着那根棒棒糖,懒懒地倚在栏杆上。   尤枝调转了个方向,背靠着栏杆。   在转身的那一瞬,对上了一个嫌恶的眼神。   是迟尧。他一手拿着球,和两个男生一起从他们面前走过,那个极不友善的眼神只在她身上停了不过半秒。   他应该是刚打完球,额头上还沾着汗水,发丝有些凌乱,浑身散着热。   这样的他,仿佛才有了丝活气。   迟尧走到教室后门,把手里的球往门里一摔,又是一声很大的闷响,承载着他突如其来的情绪。   没人知道他怎么了,但所有人都能猜到他此时一定心情不怎么好。   “我怎么觉得这小子最近是想找事儿啊?”罗鹏看着那个后门的方向,啧了一声。   邹旭摇摇头,屈着手指在自己太阳穴上戳了两下。   罗鹏好像读懂了他的意思,歪着嘴笑出了声。   邹旭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看,又挑起眼皮看了尤枝一眼,没接。   看起来是碍于她在,不方便接。   “快上课了,我先回去了。”尤枝很识趣地转身走回了教室。   不一会儿,尤枝收到邹旭发来的一条微信:【今晚有点事,就不去SUNSET了。】   尤枝无所谓地回了个【好】。   刚刚摁灭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   是陈朔发来的消息:【晚上十点,帮我预留个大一点的包厢】,后面跟了个谢谢的表情包。   他去,迟尧肯定就会去。   尤枝很想拒绝,可她也不是老板,没这个权利。   她选择装没看见。   上课后,尤枝总感觉有人在拿小纸团砸她的后脑勺,一回头,就看到后排的李尔东在对她做口型:看手机。   真他妈烦。   尤枝暗骂了一句,掏出手机给陈朔飞快地回了个【嗯】。   -   放学后,尤枝去学校边的小超市买了瓶酸奶,站在门口一口气喝完就去了酒吧。   她手指一勾皮筋,把头发散了下来,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成熟一点。   十点,陈朔带着一群人如约而至,迟尧和宁语薇也在。李尔东手里提着一个大蛋糕,应该是有人今晚过生日。   他们上了二楼的包厢,迟尧自始至终都没给过她一个眼神。   尤枝想,这样无视她,最好。   “你身体不舒服吗?”骆燃察觉到她神色有些异样。   “没有啊。“尤枝收了收神,浅浅笑了一下。   骆燃倚着吧台看着她,“今天第一天开学,不适应?”   “也没有。”她答。   如果没有迟尧这个人,她可能会更好的适应。   骆燃没再多问,突然想起了什么,“楼上包厢有人过生日,待会送他们瓶酒。”   说着从酒架上拿下来一瓶,放在了吧台上。   尤枝点点头,找了个冰桶把酒放进去,端着走上了二楼。   站在包厢外可以听见里面传来闹哄哄地嬉笑声。   她挺了挺背,敲敲门走了进去。 第10章   包厢里烟雾缭绕,一群人很嗨,尤枝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尽头的迟尧,他坐姿慵懒,眉眼淡淡敛着,听见有人进来才转过头看了一眼。   其中一个身宽体胖的男生,头上顶着个小巧的粉色生日帽,看起来很滑稽,应该就是他过生日了。   尤枝一脸淡定地把酒水放在桌上。   陈朔手里拿着把切蛋糕用的锯齿刀,走到她面前,“吃块蛋糕再走吧。”   “不用了,谢谢。”尤枝转身就走。   “等下。”迟尧叫住了她。   尤枝顿住脚步,语气带着丝不耐:“不吃,减肥。”   迟尧淡淡地说:“没让你吃,帮我们把蛋糕分了。”   旁边传来两声低笑。   笑个屁笑。尤枝站着没动,心里那点不爽全浮在脸上了。   “你这个小服务员,怎么让你做点事,这么不乐意呀?”宁语薇挑着眉稍。   她穿着件深V的红色短裙,涂着红唇,明艳艳地坐在那,比起过生日的男生,她更像今晚的寿星。   “好。”尤枝堆起假笑,走到桌边。   不就分个蛋糕吗,这点小事她还能应付的来。   她把已经切好的蛋糕一块一块地放在塑料小盘上,递给他们每一个人。   直到最后一块才递给迟尧。   他不接,故意让她的手举在半空。   就这么僵持了半分钟,尤枝没耐心了,准备把蛋糕放回桌上。   身旁的男生不小心绊了一脚,胳膊撞到了尤枝,她一个不稳,手里的蛋糕直接滑落了下去,“pia”的一声砸在地上,有一半掉在了迟尧的鞋上。   “尧哥,对不起尧哥,我,我没注意……”那个男生连声道歉,手忙脚乱地拿过桌上的纸巾准备给他擦。   迟尧胳膊一横,把纸巾盒从男生手里拿过来,扔给了尤枝,“你来擦。”   尤枝深吸了口气,尽量说服自己心平气和,就当在服务一个陌生人好了,毕竟这蛋糕也是从她手里滑下去的。   她半蹲在他旁边,抽出纸巾给他擦鞋上的蛋糕。   宁语薇眼睛没离开过尤枝,越看越觉得奇怪,压低了嗓音在陈朔耳旁问:“他和这女孩认识?”   陈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回答:“我们隔壁班新转来的,也不知道怎么惹到他了,找人一天茬了。”   宁语薇比迟尧高一个年级,在榆城一中的复读班。高三转校生本来就少,突然转来了一个大美女的消息早就传到复读班那边去了。   宁语薇若有所思地吐出一口烟。   惹得一个年级的男生都蠢蠢欲动的转校生,原来就是她啊。   尤枝擦的差不多了,迟尧把手里的酒杯放回桌上,俯身在她耳畔沉着嗓子说了句:   “还挺大。”   尤枝愣了一秒,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瞬间耳根一热。   她的衣服领口有些大,刚刚那个角度,确实疏忽了。   她不是没听人开过黄.腔,再露骨的她都可以一笑了之,可是迟尧明明长着一张冷淡无情的脸,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羞耻度翻倍。   尤枝“腾”的一下站起身,把纸巾一扔,准备离开。   迟尧腿一抬,脚踩上桌子边缘,把她拦在了里面。   鞋面上还有未处理干净的蛋糕渍。   “让开。”她说。   迟尧轻掀眼皮,语调散漫:“求我。”   他今天就非得把她羞辱到底才能算完。   尤枝忍无可忍了,积攒了一天的情绪这会儿全涌上脑门,拿起桌上的酒杯冲着他的脸就泼了上去。   “迟尧,你是不是有病!”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要压下数字,攒个收藏,更得慢一些,上榜了会稳定日更~ 第11章   在场的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包厢里气氛冷了下来,陷入一片死寂。   陈朔头皮一麻,完了。   酒水顺着迟尧的发丝和脸庞滴下,他动也没动,只是冷眼凝视着她,眸底漆黑一片。   他这双眼睛,有时候光看着,就能让人心生恐惧。   宁语薇瞪了尤枝一眼,拿着纸巾坐过来给迟尧擦脸,还没碰到他人,面前的桌子就被他腿一横给踹开了,桌上的酒瓶东倒西歪滚了一地。   迟尧站起身,一步步逼近尤枝。   他气压太强,尤枝受不了这种窒息感,想走,却被他按着肩一把拎了回来。   紧接着,她感觉到自己的背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墙面上,冰凉,坚硬。   迟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遮挡住了头顶的灯光,把她整个人罩在黑影里。虽然她的身高在女生中已经算高的了,可面前这个人还是妥妥地压制住了她。   他的手劲大的吓人,两根手指像铁钳一般,死死地钳过尤枝的下巴,强迫她仰着头和他对视,指间还弥留着刚抽完烟的淡淡烟草味。   尤枝的脸颊被捏的生疼,掰他的手掰不动,就去抓他的脸,指甲在他下巴上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印,他感觉不到痛似的,毫无反应。   很快,她就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男女力量的悬殊——她的双手被迟尧一只手轻松地固住,反拧在一起,动不了了。   他开口:   “爽了?”   “要不要再帮你报个警?”   声音和目光一样冷沉,锋利。   尤枝想骂人,可脸颊上的肉全都被挤在了他的虎口处,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她感觉脸庞有两滴温热的液体滑过,这完全是来自生理上的条件反射。她没想掉眼泪。   尤枝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样子。   眼眶通红,莹莹挂着水珠,眼神却还在狠狠地瞪着面前的人,丝毫没有躲避。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倔强,愤怒,和不甘,唯独没有对他的恐惧和屈服。   “尤枝,你最好别惹我。”   一字一句,冷的彻骨。   这是迟尧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就把她的脸往旁边一甩,走了。   宁语薇拿上手包,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追了出去,出门前还不忘给她递了一个白眼。   到底是谁在惹谁?   脸颊还在隐隐作痛,尤枝觉得有团火在烧自己的脑仁。   她拨开粘在脸上的发丝,走到包厢门口时顿了一下,闭了闭眼,顺了两口气,又折回去收拾地上七零八落的酒瓶。   找个兼职不容易,她还不想因为这个混蛋失去这份工作。   留在包厢里的人面面相觑,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没人敢随意发表什么言论。   陈朔觉得这个女的是真有本事,刚刚被迟尧那样粗暴的对待,现在还能这么淡定地在这收拾残局,仿佛一切与自己无关。   他弯下身子,脸凑到尤枝跟前:“刚刚阿尧那话什么意思?那天是你报的警啊?不是……我说你怎么这么作?”   “我怎么作了?”尤枝手上动作没停,语气平静无波,“他打架就应该被抓起来,只关他一晚,那是便宜他了。”   陈朔“啧”了一声:“那你知道为什么要收拾那个人吗?”   尤枝头都没抬,“别跟我说,不想知道。”   陈朔被噎了回去。   得,他差点忘了,这也是个有脾气的。   他没再继续揪着那事说下去,自顾自地话锋一转:“阿尧最讨厌别人说他有病,这俩字,我们可从来都不敢提。”   那看来是真的有病。   尤枝哭笑不得:“有病就去治,拿我撒什么气?他是你祖宗又不是我祖宗。”   “说话能不能别这么难听……”陈朔把她手里的酒瓶拿走,放在桌上,拽着她的胳膊把她拉到了一旁的角落。   “撒开。”尤枝把他手甩开。   她火气还未消,语气也不大好。   “行,行,我不碰你,都是祖宗……”   陈朔一手撑着墙,思忖了片刻才再次开口:“实话跟你说吧,阿尧他心理上确实有些问题,现在这个性格主要是家庭原因造成的,他心里积压了太久太多的事,而且他这人吧又执拗了点,不太配合医生,才导致脾气越来越不受控,偏激。”   陈朔想想还是心有余悸,在老虎头上拔毛,没掐死她那都算好的了。   是啊,怎么没掐死她?   迟尧暴躁起来一向都很难控制,更何况对方不光泼了他酒,还说了他最不爱听的话。   他收手了,他竟然把情绪强行咽了下去,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   尤枝冷眼看着他:“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现在对那个人一丁点儿都共情不起来。   陈朔有些飘走的思绪被拉回。   “你不了解他,但也别把他当坏人,他不会无缘无故就针对谁。”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另外,我就想好心奉劝你一句,别激他,不然我真的保证不了他会做出什么事,尤其是别和他硬碰硬,这样对你没好处。”   陈朔没说的是,迟尧这个人什么都不在乎,包括他自己,所以没人硬得过他。   尤枝冷嗤了一声。   “你要是真好心,就麻烦让他离我远一点,如果做不到,就让他直接弄死我好了。”   “我等着。” 第12章   结束了不愉快的一天,尤枝回到家,屋子里漆黑一片,没有一盏灯是为她留的。   主卧里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不大,但挺有节奏。   她摸索着打开了洗手间的灯,才发现灯光从冷白色变成了暖黄。   是尤婉婷喜欢的。   她这个人矫情的很,总说冷白的灯光太刺眼,而且会把她的皮肤照的很难看。   于是孙秋鸣就照做了。   灯换了,可门锁还是没修。   也不知道尤婉婷的命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而她呢,摊上这么一个妈,虽然不至于流落街头,但过去的这十八年实在也算不上是好的。   只能说在乌烟瘴气中长大,早就习惯了这不咸不淡,可有可无的母女亲情,以及不被关心和不被关爱的常态。   回家,这两个字对她来说,从来没有过归属感。   尤枝觉得有些疲惫,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却被噩梦纠缠了一宿。   梦里有一只长着獠牙的怪兽在追她,拼命追,她拼命跑,跑到了退无可退的悬崖边,尤婉婷就站在那里,可任凭她怎么喊她都不回头,最终只能选择往下跳。   坠入深渊的那一刹那,她惊醒了过来,浑身是汗,眼角湿乎乎的。   她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六点了,还有一个小时闹钟才响。   窗帘已经透出了天光,她干脆不睡了,起床洗了个澡,简单收拾一下就出门去了学校。   一如往常。   毕竟太阳升起的时候,每个晦暗的角落都会被隐藏,就算疲于奔命,也要虚张声势的过好这浅薄的日子才行。   - 第二节 课大课间,尤枝被余淼和温盈拉着去了学校的小卖部。   她本来就长着一张不太好相处的脸,自从大家看到她和邹旭那伙人走得近,也就这俩姑娘还肯和她一起进进出出。   可能是因为学校也没有其他去处,一有时间学生们就爱往小卖部钻,买东西是其次,八卦聊天才是主要目的,她对这个学校里人和事的了解,百分之九十都是来自余淼那张嘴。   尤枝没什么想买的,看到冷藏货架想起了许颂上次给她买的东西,便拿了一盒酸奶想带给他。   她不习惯欠任何人情。   身后有人喊了声“阿尧”,尤枝手一顿,转头向声源处看去。   果然是他。   迟尧是和陈朔一起进来的,同刚刚和他打招呼的男生随便说了两句话,便径直走到了放饮料的冰柜前,拿出一罐冰可乐。   他的手指穿过拉环一勾,发力时手背筋骨微凸,“嗞”的一声,易拉罐被打开,他仰起头就灌,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一上一下,下巴上被她抓出的那道血印还在,对他那张脸影响不大。   迟尧喝完可乐,眼皮浅浅抬起一个褶,带着凉意的眼神从尤枝脸上轻扫而过。   才几天而已,她都已经快习惯这种眼神了,冷的让人发毛,没有丝毫善意可言。   尤枝撇开视线,走向收银台。   余淼和温盈还在货架前挑挑捡捡,她先拿着酸奶去结账。   收银台上放着盒五颜六色的棒棒糖,她刚要伸手去拿两根,突然一只胳膊从她面前横了过来,单手把那盒棒棒糖整个拿起。   “结账。”   迟尧抢先了她一步。   连买个糖都要和她作对?尤枝觉得很无语,“插队?”   迟尧没理她。   或者说压根没打算理她。   他迅速地付完钱,把手里的空易拉罐捏瘪,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拎着那盒棒棒糖走了。   陈朔回过身对她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余淼抱着几包小零食过来结账,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两眼:“他们刚刚又找你麻烦了?”   尤枝轻嗤一声,“幼稚的要死。”   温盈拉了拉她的胳膊,轻声劝说:“你要不找个机会和迟尧道个歉吧,不然我怕他……”   道歉?   尤枝觉得有些想笑。   “有什么好怕的?”她一边付酸奶的钱,一边语气很淡然地打断她,“我又没做错什么,要道也应该是他给我道。”   这话让余淼差点惊掉下巴:“你是真的勇士啊,被他盯上,你以后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   温盈也愣了一下,抿了抿唇没再说什么。   人皆慕强,该低头的总是弱者。   可尤枝偏不。她虽然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很随性,也不太爱交际,可她又是独特,无惧,且自带棱角的。   虽然相处的时间还很短,可温盈从她身上看到了独一份的锋芒。   这样的人,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是注定无法被忽视的。   -   陈朔一路都在盯着迟尧手里的糖盒,“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买这么多你要吃到什么时候?”   迟尧把糖盒扔给他。   “你吃。”   陈朔皱了皱眉,“我也不爱吃这玩意。”   迟尧:“不吃就扔了。”   “啊?噢……”   陈朔懵了,不吃买来干嘛?   他没扔,回到班里把糖散了出去,边散边嘀咕:“尧哥请大家吃糖了。”   旁边座的男生笑嘻嘻地塞了一颗在嘴里,从左边捣鼓到右边:“阿尧,这糖像是给姑娘买的啊?你是不是看上谁了?哪班的?”   迟尧面无表情,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看上你了。”   陈朔笑的收不住,拍了拍那人的肩,“被尧哥看上,是你的福气。”   男生一脸受惊的表情,就差把“这福气给你要不要”说出口了。   陈朔看了眼迟尧,大佬虽然没有心情很好,但被开了这两句玩笑话,脸色也不算太难看。   他实在想象不出来,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融得了这座万年冰山。   -   很快,一周过去了。   迟尧没再主动找尤枝的麻烦,也没去过《SUNSET》酒吧,偶尔在过道上相遇也是连视线的碰撞都没有了。   尤枝还觉得奇怪。   就像风暴已经压境,却又突然放晴了一般。   兴许他觉得没意思了吧……   不管怎样,尤枝觉得这对她来说,是件好事。   周一有升旗仪式,她穿了新领的校服,随着广播响起,楼道里瞬间变得吵吵嚷嚷,学生成群结队地朝楼下涌去。   “走吧,一块去升旗。”余淼拉着温盈过来,拍了拍尤枝的肩。   尤枝看了一眼窗外,“你们先去吧,我去趟厕所。”   她实在不喜欢人挤人,想等等再下去。   “那行。”余淼边往外走边提醒她:“那你快点儿啊,去晚了要被扣分的,老雷揪着这种事能叨叨你半学期。”   “……哦。”   尤枝从厕所出来,过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快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感觉身后总有个人影在晃,转过头,一个男生正蔫坏地看着她,手上还拿着一个儿童喷绘笔。   见她回头,那个男生双手投降状,咧着嘴后退了两步,跑开了。   尤枝认出来了,他是那天在酒吧过生日的其中一个。   迟尧的狗腿子!   尤枝没有下楼梯,而是直接折回了女厕所,对着镜子照了照后背。   镜面不太干净,上面有不少水渍,但也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校服后面那个硕大的猪脑袋。还是荧光绿的。   这是故意要让她出丑。   尤枝服了,她不该觉得他就这么放过她了。   她顶着上涌的火气,径直走到了隔壁班,刚好看到迟尧和几个男生从教室里出来。   他今天也穿了校服,不犯浑的时候看起来倒还挺像个正常人。   几个男生说说笑笑的准备一起下楼去升旗,那个在她背后画猪的人也在其中。   她怒气冲冲地过来,迟尧看到她像没看到一样,多一眼都没有,面无表情地往楼梯方向走去。   “迟尧!”尤枝喊了他一声。   他头都没回,倒是旁边几个人开始瞎起哄,“阿尧,有个妹子在叫你呢。”   他的脚已经踏下了两个台阶,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迟尧,你站住!”她被他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弄得有点烦躁。   还是不理。   尤枝干脆直接快步上前拽住了他的衣服,“我在跟你说话!”   迟尧这才停在了台阶上,半转过身,抬眼。   眼神在问:你有事?   尤枝背过身去,把身后的绿色猪头亮给他看,随后指了指那个始作俑者,“你让他干的?你们是小学生吗?搞这种把戏,很好玩?”   她的手指头都快戳进那人眼睛里了。   几个男生爆发出一阵狂笑。   迟尧瞟了那男生一眼,又看了看她背后的猪头,然后勾了下嘴角,似笑非笑的丢出两个字:“挺像。”   说完又要走。   尤枝再次拽住了他衣服,领口被扯的老长,露着一截利落的锁骨。   迟尧被迫顿住脚步,冷声道:“松手。”   尤枝能感觉到他眼里的耐心在一点点地消磨。   但她没动。   “我不松,你不把这事解决了,就别想走。”   “阿尧,人家让你解决了才能走。”旁边的男生嘻嘻哈哈地学着她的口吻说话。   只有陈朔没出声。有了上一次的经历,他倒是很好奇迟尧这回会有什么反应,毕竟上一个这样抓他衣领的人手指都折了。   尤枝没理会旁人,只是直直地盯着迟尧,等着他给出回应。   她看到他的眸色在一点一点的加深,眉间的燥郁感越来越重。   下一秒,她的胳膊就被蛮横地反手一握,往教室拽去。   迟尧的步子很快,尤枝被拽的跌跌撞撞,好几次差点摔倒,直到最后被一把甩在了教室的门上。   “哐当”一声,背部传来钝钝的痛感,她正要发作,就看到迟尧抓着校服的一角,自下而上地脱了下来,然后粗暴地往她头上一扔:   “滚吧。”   凶的要死。   那衣服还带有他的体温,参杂着一股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尤枝把校服从头上抓了下来,随便拔了两下被弄乱的发丝。   映入眼帘的是少年的宽肩薄背,看似清瘦,实则肌肉线条紧实利落,身材还挺好。路过的女生看到这一幕脸都红了,又不敢多看,迅速地从他们身旁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迟尧弯下腰,捞过课桌下面的包,从里面掏出了一件T恤套上,因为没有好好叠放,衣服有些皱巴巴的。   尤枝把他的校服拿在手上,没再说什么,准备离开的时候又折回,往那个在她后背画画的男生肚子上踹了一脚。   “卧槽!”那人被踹的往后趔趄了两步,不可置信地看着衣服上的鞋印,“尧哥,这女的也太狂了,等下次我……”   上次在酒吧这女的就这么狂,迟尧对她也没客气,所以他才自作主张捉弄了她一下,这会儿还以为自己做了件多么正确的事。   结果话还没说完,他就被迟尧一把按在了栏杆上。   “我他妈让你招她了?!”   迟尧说完这句话,黑着脸扬长而去。   留下那人一脸懵。   “下次,还下次,”陈朔朝他头上啪啪呼了两下:“等着写检讨吧你!”   作者有话说:   尧哥是真的不懂得怜香惜玉... 第13章   尤枝回女厕所换上了迟尧的校服,比她那件大了两个尺码,但好在她个子高,勉强能撑得起来。   可她瘦,整件衣服在她身上晃晃荡荡的,透风。   尤枝想了想,抓起衣服下摆打了个结,看起来才没那么松垮了。   换好衣服,她就赶紧下了楼跑去操场,升旗的队伍基本上都已经整齐地排列好了。   尤枝找到自己班的队列,站在后排的许颂冲她招了招手,给她打了个掩护,她才趁雷思学没注意偷偷溜进了女生队伍的最后一排。   许颂递过来一个眼神,侧过身子小声提醒:“站好了,郭主任快来了。”   尤枝循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正带着纪律小组从一班开始逐个检查过来。女人体态丰腴,双手背在身后,神情严肃,应该就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教导主任了。   尤枝转过头,扫了一眼隔壁班的队列,迟尧也站在最后一排。   他身上那件黑T在清一色的蓝白校服中,格外显眼。   不一会儿,检查小组过来了,抱着记录册在旁边清点人数,郭主任的视线停在了尤枝的身上,皱着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半天。   “你看看全校能找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穿校服的吗?像什么样子?非得标新立异一点才行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好看是不是?你要是把这点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什么学校你考不上?”   一连串炮轰式的反问句。   没人敢回头看,但可以听到有人在强憋着笑。   尤枝最不爱听的就是这类毫无用处的说教,什么都得强行和学习扯上点关系才行。   可再不爱听,她也不会傻到和教导主任对着干。   她“哦”了一声,把衣服下摆松开,整理好,郭主任的死亡凝视才总算从她身上挪开,然后下一秒,就落在了不远处的迟尧身上。   像饿久了的狼看见什么猎物似的,径直疾步冲了过去:“迟尧,你校服呢!”   “没穿。”他回答的直截了当。   郭主任眉毛拧的能夹死苍蝇,“我知道你没穿,我在问你为什么不穿?”   “忘了。”   “忘了?”   教导主任脸色骤变,嗓音也陡然提高了几个度:“你怎么不忘了吃饭,不忘了睡觉?怎么别人都不会忘就你忘?你比别人都特殊是不是?”   像迟尧这种“不安分”的学生,好不容易逮到一次,就不会那么轻易的被放过。   队伍里有人实在按捺不住回头瞄了几眼,都被郭主任给瞪了回去。   迟尧眼皮都没抬,也不说话,郭主任更来气了。   她在旁边口沫横飞地说教,他呢,好像一个字都没往耳朵里进。   “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态度不端正的学生!”   郭主任换了个站姿,双手环抱在胸前,厉声道:“三千字检讨,明天亲自给我交上来,少一个字都不行!”   尤枝侧眸瞥了一眼。   迟尧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倒是那个在她校服上作画的男生一脸痛苦,看样子这个检讨他压根就不会自己写。   郭主任也意识到这一点似的,临走了又补充一句:“另外罚跑操场三圈,长长记性!下次再忘就跑十圈!”   尤枝心里暗爽。   检讨不一定自己写,但是操场三圈总得自己跑。   按他那个脾气,这会儿该气炸了吧。   -   升旗仪式结束,操场上的人群尽数散去,迟尧被留下来罚跑,郭主任还特地给他安排了一个帮忙数圈的纪律小组成员。   尤枝惊奇的发现,有些人走了但没完全走,而是停在了操场外看迟尧跑圈,女生居多。   还有人拿出手机不时地偷偷拍上几张。   明明是罚跑,怎么还跑出运动会的感觉来了,尤枝不免觉得好笑,“不就跑个步,有什么好看的?”   余淼哎呀了一声,“你再不喜欢迟尧,也不能否认他长得帅啊,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可多的是。”   温盈抿着唇认真地点点头,表示她所言非虚。   尤枝停下脚步往操场上瞄了一眼,迟尧身形比例很好,跑步的姿势标准又流畅,不急不喘的,看起来一点都不费力,风掀着他的衣角,浑身散发着蓬勃的少年气,比坐着不动阴沉着张脸的时候要生动许多。   不得不承认,他有在人群中备受瞩目的资本。   尤枝呼出一口气,问:“回吗?”   她可不想被误认为成这群小迷妹中的一员。   “快走吧快走吧,我想去厕所。”余淼捂着肚子颠了两下脚,搀着她俩的胳膊就往教学楼走。   走着走着,她两边各看了一眼,问尤枝:“我怎么觉着你这校服有点大啊?你是不是领错尺码了?”   尤枝低下头,很自然地抓起校服下摆又打了个结,“有点,这不是我的,是迟尧的。”   她没想要隐瞒。   “啊?他的校服怎么会在你身上?”余淼一下子刹住了脚步,在这种惊天八卦面前,上厕所的事都可以先缓一缓。   温盈也是一脸震惊,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   看得出来,这完全超出了她们的理解范畴之外。   尤枝解释说:“他让人把我的校服画花了。”   “所以……他让人画花了你的校服,然后把自己的给了你,所以才被郭主任罚?”余淼有点想不通了,“那他这么做,图什么?”   图什么?她哪知道他图什么。   单纯的恶趣味也说不准。   温盈咬住下唇,欲言又止的,扭捏了半天才说出口:“尤枝,他不会是……喜欢上你了吧?”   怎么可能。   尤枝被她这种邪门的想法给逗乐了。   这姑娘是没见到迟尧对她有多粗鲁,掐过来甩过去根本就没把她当成个女的看待,光眼神都恨不得杀了她。   喜欢她?那比鬼故事还恐怖。   她女流氓似的勾了勾温盈的下巴,“下次别开这种玩笑了,吓人。”   -   下午第一节 是体育课。   高三的体育课没什么实质内容,简单的集个和之后就自由活动,打篮球,打羽毛球,干什么的都有,也有围着操场闲逛聊天的。   尤枝什么都没参与,她和这班上的人都还不太熟,余淼和温盈怕晒,不知道躲到哪凉快去了。   独处反倒让她更舒服自在一些。   学校的篮球场很大,尤枝粗略地扫了一眼,除了她们班的男生,还有好几拨人在打球。她在球场旁边找了个台阶坐下,看离她最近的那几个不认识的男生在球场上挥洒汗水。   突然一道人影笼下。   尤枝抬眼,许颂给她递了一瓶气泡水。   “谢谢。”尤枝拿在手上,冰凉凉的,很舒服。   许颂在她旁边坐下,“怎么一个人在这啊?”   尤枝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反问:“你不也是一个人。”   她这个同桌有一点倒是和她挺像,就是喜欢独来独往,很少见他和什么人扎堆。   许颂笑笑,换了个问题:“怎么样?这段时间还适应吗?”   “挺好的。”   “那就好。”   简单的对话很快结束。   安静了两分钟后,换尤枝问问题了,“你是不是挺看不上我们这种差生的。”   她纯粹是好奇。   许颂看着她,“你们?哪种?”   “邹旭,我,这种。”   “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不一样?”尤枝挑了下眉稍,自嘲似的,“成绩不好,抽烟喝酒,我可样样都占了,也没比他们好哪去。”   许颂想了想,半开玩笑地说:“你没有纹身。”   邹旭因为纹身的事在升旗仪式上念过检讨,全校都知道。   “谁说我没有。”   尤枝撩了撩裤腿:“大腿根,要看吗?”   许颂的耳尖肉眼可见的红了。   这就害羞了?   尤枝轻轻笑了两声,没想到她的同桌这么不禁逗。   后脖颈被晒的发烫,尤枝干脆手一勾皮筋,把头发散了下来。好多了。   她撩起碎发别在耳后,转过头,许颂刚好慌乱地躲避开她的眼神。   他又害羞了。   他越这样,尤枝就越想逗他。   “好看吗?”她眼尾微弯。   许颂喉结滚动了一下,“……别动。”   尤枝:?   许颂伸出手,从她头发丝上捏下了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虫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尤枝吓得差点叫出声,连忙推开他的手,“卧槽,好恶心!快拿开,我最怕这玩意儿!”   妖精瞬间被打回了原型。   许颂笑她。   刚把虫子甩掉,一颗篮球直直地飞了过来,“砰——”的一声砸在了他的膝盖上。   许颂弓起背捂着膝盖,五官疼的拧在了一块儿,尤枝也被吓了一跳。   篮球从台阶滚下,停在了一个人脚边。   尤枝抬起眼看向始作俑者。   迟尧,又是迟尧。   他一出现,就准没好事。   尤枝看着他弯下腰把篮球捡了起来,“砰”“砰”地往地上拍了两下,转身就要走。   “你砸到人了。”她冲着他的后脑勺喊道。   他听不见,头也不回。   又他妈装聋。   “迟尧!”尤枝站起身,嗓音也提高了不少:“他又没招惹你,你该道歉。”   迟尧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她,眼里漆黑一片,“你招惹我了。”   尤枝呼吸一顿,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也对,他看她不顺眼,和她沾上边的自然也不会顺眼。   她现在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没瞄准,砸错人了。   膝盖上的疼痛缓解了一些,许颂站起身把尤枝往后拉了拉,“算了,应该不是故意的,我没事,别和他计较了。”   他知道面前这个人不好惹,担心他找尤枝的麻烦。   迟尧的视线下滑,停在了许颂的手上,整个人气场骤寒。   计较?   他倏地笑了一下,眼皮的褶皱浅薄又锋利,反手把球往许颂面前狠狠一摔,“砸你,我故意的。”   作者有话说:   尧哥:虽然会选择性耳聋,但我视力非常好。   ps:抽烟喝酒都是剧情需要,未成年的宝子们别学哈 第14章   许颂的脸也黑了,抓着尤枝的那只手依然没有放开。   “同学,没必要这样吧?我哪得罪你了?”   他脾气好,但也不代表软弱可欺。   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女生。   迟尧紧绷着唇线,冷戾的视线穿透空气,直勾勾地盯着许颂。   他走过来了。   尤枝感觉到许颂的手指也在收紧。   她暗暗吸了口凉气,把胳膊从他手里退了出来。   跟迟尧这个人根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讲,他就是个行走的火.药桶,一点就着,拳头才是他习惯解决问题的方式。   而许颂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   她来不及多想,在迟尧一下秒就要发作前,两步上前拉住了他的小臂,“我有话和你说。”   ……   陈朔和几个男生从那边的球场过来,就看到迟尧被一女的拉走了。   就这么“乖乖”地任由着她拉走了。   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画面,所有人都觉得很稀奇。   “那女的谁啊?阿尧怎么跟人走了?”   “我去,尧哥这不会是谈女朋友了吧?”   “啧,那腰,那腿,比宁语薇还带劲儿啊。”   “……”   陈朔:“皮痒就多说点。”   这话一出,几个男生全都缩了缩脖子,不再议论了。   李尔东和他们班是同一节体育课,所以刚上课陈朔就注意到了坐在篮球场边上尤枝。   迟尧从后半场开始就状态不对,他向来不会隐藏情绪,不耐烦全写在脸上了,运球,起跳,然后疯狂的进球,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狠劲。   他是怎么突然把球砸过去的,陈朔看的一清二楚。   ……   许颂还想要跟上去。   陈朔捡回球,一句话没说挡在了他的面前。   李尔东抬了抬下巴,“许颂,别给自己惹事儿。”   许颂还是觉得不太放心,“她一个女生……”   “哎哎哎,你也不看看,是谁把谁给拽走了。”陈朔要笑不笑地勾着嘴角打断他。   他就没见过这么虎的女生。   许颂往尤枝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他,确实,她们好像是认识的,而且依她的性格应该也不会轻易被人欺负。   他没再说什么,绷着脸离开了球场。   陈朔挑眉看向李尔东。   “这小子你们班的?”   李尔东点头:“我们班的学霸,和尤枝坐同桌。”   陈朔对着他的背影啧啧了两声,“……真是什么人都敢泡啊。”   -   尤枝拉着迟尧没有目的性地左拐右拐,走到了一片绿化林,已经和篮球场有了一段距离。   身后的人脚步一顿,被她拉住的那只胳膊突然用力地往回扯了一下。   尤枝脚跟没站稳,一个踉跄直接撞他怀里了,隔着两件薄薄的衣服,她还能感觉得到他身上的热度。   她刚要弹开,就被迟尧按着肩往后一推,“你到底要往哪钻?”   尤枝整个后背被抵在了树上,干巴巴的树皮摩擦着她的胳膊。   她皱了皱眉,“疼……”   迟尧手一松,把她放开了。   这人好像吃软不吃硬?   尤枝缓缓呼出一口气。   迟尧垂着眼看她,眼睛和头发一样黑,戾气已经褪去了大半,看起来也没那么躁了。   “说。”他开口。   说……什么?   尤枝反应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刚刚把他拽走时胡诌的理由。   她跟他能有什么好说的?关键这人还真信了。   “也没什么,就是……”她飞快地在脑子里搜索合理的托辞。   结果话还没编出来,就被迟尧兀自打断。   “怕我打他?”   怕,她确实怕。   怕原本不相干的人因为她的缘故受到什么伤害。   许颂很明显不是迟尧的对手,莫名其妙挨了一球已经很倒霉了,况且这是在学校,万一真的闹出点什么事,不好收场。   不过还好,她成功阻止了一场可能恶化的“冲突”。   尤枝仰头看着他:“我知道你是冲我来的,你不如直接把我打一顿,但别去欺负别人。”   迟尧低嗤一声,似乎很不屑,“打他你心疼?”   心疼个鬼。   尤枝不知道他这种脑回路是怎么来的。   她吸了口气,“能不能……”   “邹旭满足不了你?”   他再次打断了她,压根没在听她说什么,张口又是一句驴唇不对马嘴,两人完全没在一个频道上。   尤枝觉得莫名其妙,微蹙起眉头,“什么?”   “一个不够,又来一个。”   “尤枝。”他叫她的名字,定定地看着她,“勾搭别人的时候这么开心,怎么一对着我就拉着张脸。”   她看不懂他那是什么眼神,也不知道他在阴阳怪气个什么劲。   但他难得对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羡慕啊?”尤枝勾起一双狐狸眼,隐隐透着一股妖气,“你对我好一点,我也可以对你笑的。”   空气微滞了半秒。   迟尧蓦地低笑了一声,目光讥讽。   “别发骚,你还是气急败坏的样子比较好看。”   “……”   很显然,他并不吃她这一套。   尤枝敛起了表情,微扬下巴,“我知道你有仇必报,但我觉得这样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没什么意思,你想怎么样不如直说。”   迟尧眸光一沉。   正当尤枝以为他真的有在思考的时候,他轻描淡写地丢出了三个字:   “没想过。”   然后直接越过她离开了。   他不愿意给她痛快,就非得慢慢磨她的神经才行。   尤枝眼尾扫过他的背影,烦躁地用手拢起了长发,重新扎了个马尾。   这人总有本事给她惹一肚子火气,还没处发。   她刚走了两步,就看到不远处的花坛前站着两个不认识的女生,其中一个丸子头正斜着眼瞪她,表情很不友善。   瞪他妈什么呢?   尤枝在心里暗骂了句。   她和迟尧已经八字不合了,怎么这学校里连八杆子打不着的人都要和她作对?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会净碰到这些奇奇怪怪的人。   她毫不客气地回瞪了过去,那女生明显诧异了一下,视线僵持了几秒后才悻悻地拉着身旁的人走了。   -   尤枝回到班级的时候,许颂已经在座位上刷题了。   学习方面,他自律的可怕。   尤枝把刚刚去小卖部买的水放在了他的桌上。   许颂顿住笔尖,抬眸看了一眼,“其实你没必要这么客气。”   他每次给她带点什么东西,哪怕是一瓶水一颗糖,她都会立刻就想办法还回来。   尤枝说:“算是道歉吧,刚刚……”   许颂打断她,“你更没必要替别人道歉,你是你,他是他,球又不是你砸的……而且现在也不疼了。”   说完浅浅笑了一下。   尤枝没声了。   一个不需要她的道歉,一个更是不会屑于让她替自己道歉,她的做法此时显得很多余。   许颂垂着眸,半晌之后又缓缓开口,“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和那种人走太近,他看起来很危险,而且我听说……”   他顿了顿,话堆在嘴边又咽了下去,“算了,我也只是听说,背后说人也不太好。”   他不说了,尤枝也没再继续往下问。   除了知道迟尧心理状况不佳,她对他其实知之甚少,但此时此刻,她并不想深究许颂那些话的意思。   不过有一点倒是说的没错。   他很危险,离他远一点才是明智之举。   -   当晚,尤枝向骆燃请了个假。   她穿着校服,还是大两号的校服,不太适合出现在酒吧里。   下了晚自习后她就直接回了家,尤婉婷难得的还没睡觉,正和孙秋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回来了?”尤婉婷揉了揉眼角,“今天还挺早。”   “嗯,今天没上班。”尤枝边换鞋边回答。   “上班?上什么班?”尤婉婷把吃完的苹果核放在了孙秋鸣的手心里,又用他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手。   “找了个兼职。”   尤婉婷看了她一眼:“什么兼职要晚上去做?我还以为你最近回家这么晚是在学校学习。”   尤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的,毫无意义地应了一声。   孙秋鸣推了推眼镜,“枝枝,你现在高三,时间很紧张,我觉得现阶段最重要的应该是学习……”   尤枝一个头两个大。   在学校里已经听够了老师们的念叨,没想到回到家还要听老师的念叨。   她也不想去打工,可有什么办法呢,她做不到像尤婉婷那样向男人伸手要钱,何况还是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   她没吭声,拎著书包往卧室走去。   关门时听见尤婉婷嘀咕了一句,“我都管不了,你还想管她?”   -   隔日午休,刚一打下课铃,尤枝就被同班一个女生叫住了。   “尤枝,外面有人找。”   她走到班级门口,发现找她的是三个女生,昨天瞪她的那个丸子头也在其中。   “什么事?”她问。   为首的那个说:“跟我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不认识你。”   尤枝转头就要走。   “跑什么?”女生抱着手臂,哂笑一声,“只是有点事情找你聊聊,至于怕成这样吗,还是要多请你几回才行?”   尤枝停住了脚步。   本不想搭理她们,可她很烦这种带有挑衅意味的阴阳怪气,更不想被三番五次地骚扰。   “那走吧。”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倒是要看看,这些人找她能有什么事。   尤枝被带到了实验楼,这里师生来的少,过道被两边紧闭的教室门遮住了光,冷凄凄的,很安静,只有她们几个的脚步回声。   三个人把她推进了一间空教室里。   尤枝抬眼,看到里面还有几个女的。   画着浓妆的长卷发女生正翘着腿坐在桌子上,穿着黑色的紧身上衣,长腿交叠在一起,脸上表情淡漠。   尤枝一眼就认出了她,是总跟在迟尧身旁的那个女生。   身后的人又把她往前推了一把。   “薇姐,人带来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早一点,明天开始每天九点更,不更会请假。   大家评论区多冒冒泡呀,给这个龟速作者一点存稿的动力~ 第15章   宁语薇指尖夹着烟,缓缓地抽着,没说话。   站在旁边的女生先走过来打量了她几眼。   “你就是尤枝?”   “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   尤枝微眯起眼睛:“因为迟尧?”   她没惹过她们任何人,这里面她只见过宁语薇,这女人和迟尧关系不一般,就是他授意的也说不准。   丸子头轻笑了两声,捏着尖细的嗓音,“知道就好,你不是跟了邹旭,又去勾引别人做什么?怎么就这么贱啊?”   哦,原来是有人把她当成情敌,示威来了。   “管你什么事?”尤枝瞪了她一眼。   丸子头:“你他妈再瞪我?”   尤枝没动,眼底的锋芒未减分毫。   昨天就是这个不服气的眼神,丸子头一下子就被她给激怒了,上前挥手就是一巴掌。   一圈人神色无异,甚至有人低笑了两声,她们应该是经常这样欺负人。   尤枝摸了下发胀的脸颊,没犹豫,扬手就还了她一巴掌。   清脆,响亮。   在场人都惊住了。   “你,你敢打我?”丸子头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尤枝直视着她的眼睛,嘴里溜出两个字,“蠢货。”   “你说什么?”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他妈再说一遍!”   “我说你蠢。”尤枝扬了扬唇角。   丸子头整张脸都僵住了,她跟着大佬们兴风作浪这么久,还从没见过这么难搞的。   宁语薇依旧没什么动作,她的毫无反应就等同于告诉这些人可以继续下去。   丸子头咬着牙从包里拿摸出一把小小的修眉刀,“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嚣张?信不信我划了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勾引男人。”   说着把刀锋对准尤枝,在她面前晃了几下,故意做出一副刁恶的样子。   没想到的是,尤枝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往自己脸跟前一拉。   “来,有种你就划。”   丸子头有些被她的反应吓到了,想要缩回手,却被她攥的更紧。   眼看着锋利的刀片就要触到她的皮肤了。   “操,你他妈疯了吧!”丸子头大喊了一声,用尽全力把手里的修眉刀甩了出去。   刀片飞出去的瞬间还是划到了她的脖子,一道浅浅的刀口很快就渗出血珠来,在白皙的脖颈上很是显眼。   妈的,疯子。   丸子头骂骂咧咧地退到后面,不敢再上前了。   一直没说话的宁语薇从桌上跳了下来,把烟头扔在地上踩了踩。   “你很厉害,真的。”   尤枝当然知道这不是在夸她,也懒得去猜想这话带着多少更深层的意思,干脆直入主题:“你想多了,我没有和迟尧怎么样。”   宁语薇冷笑一声,眼神里带着傲气。   “知道么尤枝,你让我很不舒服。”   一直以来,有多少小姑娘想往迟尧身上扑,她一个都没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谁都入不了他的眼。   她得不到他,也没人能得的到。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女人的直觉是天生的。   尤枝的出现,第一次让她有了危机感。   不管是在酒吧里被刻意发难,还是迟尧隐忍克制的情绪,她都看在眼里。   他对尤枝,和对所有女生都不一样。   然后就是接二连三的有人跑来告诉她,看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   她按捺不住了。   再不做点什么,迟尧就真的要被人给勾跑了。   尤枝看着她,“那你想怎样?”   她不想和她做这些没有意义的周旋,反正她说什么她们也不会听。   宁语薇走了过来。   “我想让你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做得到吗?”   说着从后面一把抓住了她的马尾,在手上绕了半圈,用力往下一拽。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手上却下足了狠劲。   头皮传来一阵拉扯的痛感,尤枝被迫向后仰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耳边“砰——”的一声巨响,门被踢开了,门板重重地撞在墙上,又来回反弹了几下。   力道之大,好像整间教室都跟着震了震。   几个女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吓得只顾往后躲。   直到看清了眼前的人,空气一下子就变得紧绷了起来。   “阿尧?……你怎么来了?”   尤枝感觉头发上的手一松,宁语薇的语气也瞬间软了许多。   迟尧扫了一圈教室,视线最后停在了尤枝的脖子上,周身气场阴沉的骇人。   看得出来,他在强压着火气。   “闹够了么,薇姐?”   他侧过头,目光滑向一旁的宁语薇。   相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叫她,声音低沉的让人害怕。   宁语薇扯了扯唇角,没有说话。   “迟尧,”田青走上前,挡在了宁语薇和迟尧之间,“女生之间的事,你还是不要管了吧?”   她是宁语薇玩的比较好的朋友,成天混在一起。   李尔东见过几次,认得她。看到她带着人来班里找尤枝,怕出事,才去通知了迟尧。   迟尧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田青被看的后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站在那里没动。   导火索来了,尤枝也不想再待下去了,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顶着松垮的马尾,转身走出了教室,没人敢上前拦着。   迟尧也抬脚准备离开。   “阿尧!”宁语薇叫住他。   迟尧在门口停了两秒,折步走回到了她的面前,目光冰冷如薄刃。   “别再动她。”   他一字一句,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她警告。   可真行啊。   宁语薇怔住,手心都快捏碎了。   她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她自诩在他心里的那点份量,就是这么不堪一击。   她盯着他,嘴角在轻笑,眼眶却已经红了。   “要是动了呢?”   “我不会说第二遍。”   他转身离开,留下宁语薇在教室里歇斯底里地尖叫:“迟尧!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   尤枝出了实验楼,没走几步就被迟尧强行拽停。   “有完没完?”尤枝还在气头上,恶狠狠地盯着迟尧,“麻烦你管好你的后宫,我不是软柿子,不会站着挨打,再有下次,我一定抓烂她的脸。”   迟尧不在乎,“随你。”   说完,就攥住了她的手腕。   “干什么啊?”   “去医务室。”   “不用你管!”尤枝疯狂地想甩开他的手。   可都是徒劳,一旦被他抓上,她就从来都甩不开。   尤枝挣扎了一会,鼻尖上已经蒙了一层薄汗,她细细喘着气,“迟尧,你不用这样,今天我不算吃亏,也不会去追究。”   迟尧一言不发,只是拽着她往前走。   尤枝终于忍不了了,低下头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下去。   直到嘴里有了血.腥味,她才停下。   抬起头,迟尧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手依旧没松半分。   她差点忘了,像他这种打架打的天昏地暗的人,受伤流血应该都是常事,这点痛,对他来说压根就算不上什么。   “咬够了吗?”他沉着嗓音问。   尤枝怔怔地看着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疯狗。”她骂了一句。   她本想骂他有病,可想起陈朔的那些话,还是换了个词。   迟尧嗓子里发出一声哧笑,“会咬人的才是疯狗。”   尤枝被噎的死死的。   最终还是被他拽着去了医务室,一路上收获了不少诧异的目光。   -   午后的医务室很安静,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校医看了看尤枝脖子上的伤口,“怎么弄的?”   尤枝:“不小心划的。”   “没什么事,不深,消消毒上点药很快就好了,尽量别碰水。”   校医边说着边给她拿了盒棉签和碘伏,一抬眼注意到了迟尧手臂上的血乎乎的牙印,“你这是怎么搞的?”   迟尧:“狗咬的。”   尤枝白了他一眼。   校医大概看明白怎么回事了,也没再多问,只是嘱咐说:“你这个最好也消下毒,注意不要感染了。”   门口进来两个学生,中间扶着一个摔伤的,膝盖和小腿惨不忍睹,校医就没再管他们,让他们自己去一旁上药,上完药就可以走了。   迟尧拿出棉签蘸了点碘伏,举在尤枝跟前,“抬头。”   尤枝梗着脖子,“我自己来。”   迟尧冷嗤一声,“你眼睛长脖子上?”   尤枝懒得和他争论,提着口气,不情不愿地偏过了脑袋,把脖子上的伤口露出来让他上药。   迟尧半弯下身子,微微侧头,没有立刻给她涂药,而是先观察了一下那个刀口。   浅浅的一道,在细白的脖子上尤为鲜艳。   距离太近,尤枝嗅到了他身上若隐若现的烟味。   “能不能快一点?”   她刚要转头,又被他捏着下巴转了回去,“别动。”   下一秒,尤枝就感觉到冰凉凉的药水涂在了皮肤上,动作很轻,轻的不像是他能使出来的那种力。   涂完了药,他忽然对着她的脖子吹了口气。   热气扑在耳畔和颈窝,酥酥痒痒的,尤枝瞬间人麻了。   这他妈干嘛呢?   “迟尧……”   她深吸一口气,差点就要骂人。   迟尧淡淡开口:“有根头发。”   尤枝:“……”   他又瞥了她一眼,“你耳朵红什么?”   尤枝要疯了,“我没有。”   迟尧把手里的棉签扔进垃圾桶里,“装什么装。”   尤枝:“……”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走向?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个什么劲,目光扫到他手臂上的齿印,立刻转移了话题:“医生说你这个也要消毒。”   迟尧垂眼看了看。   “死不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们枝姐真的很刚。 第16章   从医务室出来,两个人说好了似的,各走各的,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一样。   折腾到现在还没吃饭,尤枝径直朝食堂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食堂门口,迟尧就双手插着兜越过她走到了前面去。   他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而且这个人不是很少来吃食堂的吗……   尤枝没管他,在窗口打了两个菜,端着餐盘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迟尧也端着餐盘过来了,长腿一跨直接坐在了她的斜对面。   食堂这会儿已经没什么人了,空座也很多,他偏偏要坐的离她这么近,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上次在面馆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尤枝不觉地扶了扶餐盘的边缘,心想他不会再来一次吧……   还好,他只是低头吃着自己盘里的饭,吃的又快又安静,看都没看她。   至少他这会儿看起来很正常,没有任何要找她事的苗头。   尤枝松了口气,也低下头开始吃自己的。   她现在只想赶紧吃完赶紧走。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几下,尤枝掏出来接通,里面立刻响起了邹旭炮筒似的声音。   “尤枝,你他妈终于接电话了!不是说好了今天中午一起吃饭的吗?你人呢?你同学说你一下课就走了,我他妈以为你去厕所了,老子在女厕所门口等了你四十分钟!你他妈人呢?!”   前一天答应了邹旭一起吃午饭这事,她竟然给忘得一干二净。   尤枝看了迟尧一眼,他已经快吃完了。   “……我在食堂。”她说。   电话那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行吧,老子也快到食堂了,你就在那等我会吧。”   手机听筒多少漏音,加上邹旭是扯着嗓门喊的,迟尧一字不落的都听见了。   他撂下筷子,端起面前的汤碗喝了一大口,然后把碗往桌上“咣当”一扔,里面剩的一点汤底全都溅了出来,洒在尤枝面前的桌子和餐盘上,连手背上也没有幸免。   不顾周围闻声投来的目光,他起身就走。   妈的,又来了。   尤枝快要受够他这种反复无常了。   她咬他,骂他,他都没发火,刚刚还亲自给她涂药,她差点就以为他们的关系会有所缓和,结果现在又毫无征兆地说犯病就犯病。   难道就因为她接了个电话吗?   那也太离谱了。   邹旭和两个男生一起走进食堂,正好看到迟尧从尤枝对面起身离开。   他走到尤枝跟前,看着桌上的狼藉,舌尖顶了下上颚,“怎么回事儿啊?”   尤枝放下筷子,边擦手背边回答:“没事。”   邹旭在她对面坐下,两只胳膊支棱着架在腿上,“你和迟尧认识?”   尤枝:“有仇。”   “你俩什么时候结上仇了?”   邹旭脸上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你好端端的惹那傻逼玩意干嘛啊?他脑子有病你知道吗,成天他妈的摆着张臭脸,谁沾上他都得掉层皮,那孙子发起疯来根本就不要命,不要命你懂吗……”   尤枝觉得耳边一阵聒噪。   她还是第一次在邹旭脸上见到这种慌张的神情,生怕惹祸上身似的。   邹旭说着说着注意到了她的脖子,这才停止了对迟尧的种种诟谇,“你脖子怎么了?”   尤枝抬眼,“我要是说这是迟尧伤的,你能替我出头吗?”   她根本就没打算让他替她出什么头,就是突然想这么试探一句,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想。   邹旭仰起脑袋捏了捏眉心,又是叹气又是揩头发,看起来为难的不行,半晌才一脸认真地说:“尤枝,我不是不想替你出头,咱们真的犯不着去惹他……”   行了,这就是个怂货。   尤枝算是看明白了,什么井水不犯河水,分明就是看不惯又干不掉,主动权全都掌握在迟尧手里,在这学校根本就没人敢拿他怎么样。   她把餐盘往前推了推,“我吃好了,走吧。”   -   榆城一中很快迎来了第一次月考。   尤枝除了英语过得去,其它科目都惨不忍睹,   成绩下来,她全班倒数第二,倒一是因为生病缺考了一门。   雷思学看了她的成绩单都直摇头。   年级前五十的排名榜很快就挂在了教学楼前的公告栏上,很多人挤在跟前看。   尤枝一点兴趣都没有,反正上面又不会出现她的名字,看了也是白看,余淼和温盈硬要拉上她去凑热闹。   红色的背景板,不出意外,理科班的第一排赫然写着许颂的名字。   “我男神就是厉害啊,回回第一!”余淼兴奋的不行,抓着温盈的胳膊直摇,好像考第一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那你也要努点力,争取追上你男神的脚步才行啊。”温盈笑了笑,目光还在排行榜上继续搜寻。   她考的也不错,排在三十二名。   尤枝顺着她的名字向下扫了两眼,迟尧居然也在榜,排在三十五。   她听温盈说过他成绩还不错,但没想到会这么好,这倒是真的有点出乎她的意料,毕竟他看起来实在是不像会学习的样子。   听说为了给大家增加备考的信心,第一次月考试卷相对简单,尤枝感觉不出什么难易程度,不过确实有一大部分人考完之后心情还不错。   周五晚自习前,余淼就跑过来把尤枝堵在了座位里,神秘兮兮,“尤枝,好像听你说过你在酒吧打工?能带我们去玩玩吗?反正明天周六,正好也可以趁考完试放松一下。”   我们?   尤枝看了看站在她身后的温盈,“你也想去?”   温盈抿着唇点点头,“我还没去过酒吧呢……”   尤枝犹豫了下,总觉得有种带坏乖学生的感觉,但看着她们渴求的眼神最终还是应了下来,她不带她们去,她们估计也是要自己去的。   “那放学跟我走吧。”她说。   余淼的行动力和号召力都很强,不一会儿就又召集了好几个同学,最后趴在一直没吭声的许颂桌前。   “一起去吗?”   许颂仅仅迟疑了一秒,点头,“行。”   余淼眼睛都亮了。   她原本也只是不抱希望地随口一问,因为许颂从来就不爱参与这些活动,没想到这次竟然答应的这么爽快。   晚自习,余淼不知从哪弄来了个化妆品包,躲在厕所里化了半个小时的妆,眼皮bulingbuling的浮着细闪,温盈也被她强行给抹了点口红。   放学后,一行人就跟着尤枝去了《SUNSET》。尤枝给他们开了个卡,上了点酒水和饮料,就先去忙自己的了。   音乐躁动,灯光迷乱,鱼龙混杂,这种昏暗炽狂的地方,最容易让人释放被抑制的天性。   余淼喝了点酒,脸上挂着绯红,人也胆大了许多,就差黏许颂身上了。   十一点,尤枝偷了会闲,站在酒吧门口掏出根烟咬在嘴里,正准备点火,肩上被人拍了一下。   她回头,是许颂。   “怎么出来了?”   她打着火机娴熟地继续点烟。   许颂说:“出来透透气。“   尤枝吐出一口薄薄的烟雾,微眯着眼,“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来?”   她看得出来,他很不习惯这种声色犬马的场合,这里和他整个人气场都不太符,一晚上还不情不愿的被余淼占了不少便宜。   “好奇。”许颂坦言。   也算是个理由。   许颂看着眼前四处飘散的白烟,“为什么学抽烟?”   尤枝挑眉,“喜欢啊。”   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都已经忘了第一根烟是怎么抽起来的,她其实也没有很喜欢烟味,或许只是很喜欢烟丝在指缝间燃烧的感觉。   “抽烟有害健康。”他说。   谁不知道呢?可是人们就是喜欢危险又迷人的东西。   尤枝笑笑,没说话。   许颂目光落在她指尖的那点猩红上,“可以给我试一下吗?”   她隔着烟雾看了他一眼,犹豫两秒,还是掏出了烟盒。   许颂抬手,直接从她嘴里拿过那根燃了一半的烟,微湿的烟头还有淡淡的口红印,他无比自然地放进了自己嘴里,脸颊微凹地吸了一口。   和所有第一次抽烟的人一样,没过肺就吐了出来,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咳嗽止住,他又放回了嘴里。   “行了。”   尤枝从他嘴里把烟扯下,扔在地上踩灭,“别学,不适合你。”   许颂舔了舔唇,上面还弥留着尼古丁的古味。   “别来这儿上班了……”他缓缓开口。   “你这次考的不好,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以后放学我可以给你补习功课,说不定还能赶上去。”   尤枝默默地听着他在旁边说,陷入了自我纠结。   这个问题,她确实应该好好想一下了,她已经习惯放纵自己太久了。   ……   “又跑出来偷懒啊?我要是老板就开了你。”   男生调笑的声音传来。   尤枝抬眼,陈朔正插着兜立在眼前,旁边站着迟尧和李尔东。   只有他们三个人,这倒是很少见。   尤枝淡淡开口:“没座了。”   她是实话实说。   周五本来人就多,至少需要提前半天预定,而且他们来的晚,这个点正值酒吧高峰,确实是没座了。   迟尧冷着脸扫了她和许颂一眼,径直推开门走进了酒吧。   尤枝跟了上去。   “看吧,我又没骗你们。”   陈朔拍了拍李尔东的肩,“你同学都在哪呢?咱们拼个卡不就完事了。”   李尔东点头:“我觉得可以。”   话音刚落,那边卡座上的一个男生就站起身对他招了招手,“东子,这呢!”   尤枝想翻白眼。   俩人还搁这演戏呢,这明明是早就内应外合好了。   学校也是个“小社会”,虚荣,攀附势力的群体不在少数。   迟尧的圈子一般人很难有机会融进去,见到他来,除了温盈和余淼脸上挂着一丝不安,一群男男女女都有点小小的躁动。   许颂也一言不发地坐回了座位。   气氛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   尤枝转身要走,陈朔叫住了她,“坐下玩会儿。”   “没空。”   “听说你物理考了29?”   陈朔语气憋着笑。   一句话成功叫停了她的脚步。   这是专程来嘲笑她?   尤枝深吸了口气,咬牙切齿:“管你屁事?”   说完又瞪了李尔东一眼,他这张嘴简直比村口的大妈还要快。   迟尧轻掀眼皮,面无表情地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怎么?打算在这酒吧里混一辈子?”   目光很难说不是嘲讽。   她忽然就想起迟尧在排行榜上的名次,学习方面,他直接碾压了她,确实有资本嘲笑她。   尤枝几乎是在瞬间下的决定。   她看了许颂一眼,扬起下巴,“以后有年级第一给我补习功课,用不着你操心。”   作者有话说:   尤枝:我就想好好吃顿饭   迟尧:呵呵 第17章   迟尧的脸是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的。   他不说话了,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尤枝,毫不避讳。   一桌人表情都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心里都在猜想这俩人之间究竟怎么了。   只有陈朔知道他在恼什么,赶紧转移了话题,“就这么干喝多没意思,不如玩骰子吧。”   “好啊。”众人都没异议。   “嘿。”陈朔独独冲许颂挑了下眉毛,“拼酒,敢么?”   极具挑衅意味。   尤枝把他那点坏心思看的透透的。   上来就拼酒,这是摆明了要整许颂。   可许颂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想都没想就回了句,“好。”   高冷学霸居然也会和人拼酒,这就有意思了,已经有人迫不及待想要看好戏了。   “许颂……”余淼悄悄扯了扯他的胳膊。   被陈朔眼尖看到,贱嗖嗖的,“哟,淼姐这是担心了?放心,最多也就是爬着出这门。”   余淼递过来一个白眼。   许颂没理会,只是看着桌上的几排酒瓶,问:“怎么喝?”   他没玩过骰子,但规则说一遍他就懂了。   玩骰子虽然多少靠点运气,可脑子也很重要。   几轮下来,许颂就已经摸清了陈朔的那点套路,渐渐的占了上风。   陈朔自诩混了多年场子,刚开始压根就没把许颂当成对手,这会儿一把没赢过,才开始有点懵了。   余淼逮着个机会就笑话他,“陈朔,你不行啊!”   被这么一嘲讽,他心态更崩了,越喝越急,最终没忍住跑洗手间吐去了。   “还来么?”   许颂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的是迟尧。   “三杯。”迟尧拿过骰子,淡淡地加了筹码。   许颂面不改色,“都行。”   这俩人是要杠上了,周围人表情都丰富了起来。   迟尧比陈朔沉得住气,也没有什么固定的路数,许颂再聪明也还是个经验不足的新手,一来一回,直直地被他往沟里带。   尤枝在吧台旁远远地看着,许颂三杯三杯地往下灌,没停过。   照这个喝法,他能被喝死。   “那边都是你朋友啊?”骆燃指节叩了叩吧台。   尤枝回神:“嗯,同学。”   “快到你下班时间了,你也别忙了,过去玩会儿吧。”   骆燃观察半天了,她一晚上心思和眼睛都在那桌上。   “啊?”尤枝站直了身子。   骆燃笑笑:“特批,不扣你工资,去吧。”   “那谢了,老板。”   尤枝也没客气,径直朝卡座走去。   她早就看不下去了。   “许颂?”尤枝站在桌边叫了一声。   许颂一手握着酒杯,脸从头皮红到了脖子根,眼神也已经溃散了,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动动嘴刚想要说什么,就趴在桌上起不来了。   看来真的已经喝多了。   尤枝叹了口气,踢了踢脚边的空酒瓶,“迟尧,欺负不会喝酒的人算什么?我和你玩。”   迟尧眼皮都不抬,口气很不屑,“我不和女生拼酒。”   “别怂啊。”   尤枝轻笑了一声。   迟尧默了两秒,突然就改变了主意,“想和我喝可以,加筹码。”   尤枝反唇问:“你想怎么玩?”   迟尧抬起眼看着她,似笑非笑,“你输了,今晚跟我走。”   尤枝顿了一下。   他这个条件开的倒是挺出乎她意料的。   但如果现在退缩,恐怕会被他嘲笑一辈子。   “要是你输了呢?”她问。   “怎么都行。”   “好啊。”尤枝拿过骰子,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长腿交叠在一起,眼尾浮上了一丝媚意,“尧哥到时候别抵赖就行。”   事实证明她太高估自己了。   她运气一般,智商有限,平时和别人随便玩玩还行,可对手是迟尧,她压根就没摸清他的实力,从上场就几乎没赢过。   迟尧是真一点都没让着她。   看来今晚他是铁了心要带她走了,尤枝想。   面前的空酒瓶越来越多,她酒量算好的了,但也架不住这么一杯一杯地灌。不多时,她的眼前已经蒙上了一层雾色,头晕目眩,看迟尧都是重影的。   她已经多了。   ……   尤枝不记得是怎么被迟尧带走的。   只知道被人从出租车上拎了下来,晚风一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一头扎进路旁的绿化带就吐了。   吐完意识才算稍稍恢复了一点。   紧接着脚下一轻,她被人横抱而起。   刚吐完又被这么抱,尤枝觉得哪哪都很难受,费力地睁大了眼睛,才看清眼前干净漂亮的下颌线和微微隆起的喉结。   这是属于一个人的,迟尧。   眼前的场景切换的很快,他要抱她去哪?   尤枝微阖上双眼,心想完了完了,这下真的是羊入虎口了。   她不安分地扭动了两下身体。   头顶传来极不耐烦的声音,“再动,我就松手。”   都这样了还威胁她,真够可以的。   尤枝不敢动了。不一会儿,她感觉自己被扔在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上面。   是床吗?   尤枝心里咯噔了一下。   鬼知道她现在有多后悔在酒吧里逞强,拿这事做赌注。   她紧闭着眼睛,做好了“赴死”的打算,甚至开始自我洗脑:迟尧长得帅,身材好,不算亏。   下一秒,她感觉到一片冰凉凉,湿乎乎的东西甩在了她的脸上,一通乱抹。   尤枝睁开眼,发现是迟尧正拿着片湿巾在给她擦嘴和脸,动作粗暴的不行。   她这才想起自己是带着妆的,瞬间又清醒了大半,挣扎着起身,“我要去卸妆。”   她很看重她这张脸,每次在外面不管玩多晚,回到家都是一定要把妆卸干净了再睡觉,现在被人拿着湿巾在脸上一顿乱擦,她有点难以忍受。   刚刚起了一半的身子被迟尧一把按了回去,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别动。”   语气不算好。   她坚持要起身,“不行,这样擦不干净,我要去……”   迟尧这次直接欺身压了上去,把她两条胳膊固定在头顶,一手撑在她身侧。   “你他妈能不能消停点?”   尤枝有点受不了这个姿势,使劲扭着身子,想要挣脱,“你干什么?你起来!”   迟尧垂着眼看她,纹丝不动。   扭着扭着,她发现他眼里的刚刚还有的躁意淡了下去,似乎涌上了一团火。   尤枝不挣扎了,弯起眼睛看着他漆黑的瞳仁,“迟尧,你不会真的想睡我吧?”   他目光在她颈间和胸前来回扫了几眼。   “都这样了,你觉得呢?”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讨厌,也可以睡。”   尤枝愣了一秒,蓦地轻笑出声。   “那正好,我也还从来都没有尝试过和讨厌的人上床呢。”   不出所料,迟尧听完,眼睛里那团火就灭了下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恢复了深冷。   “尤枝,别太自信了。”   “对你,我还真下不去手。”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中秋快乐呀! 第18章   尤枝感觉受到了侮辱。   她可以忍受别人笑她成绩差,不学无术,甚至不是善茬,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对她个人魅力的否定。   她再怎么说也是个混血模特,曾经可是靠脸吃饭的啊,况且随便勾勾手指头,就有一堆男人愿意为她鞍前马后。   下不去手?开什么玩笑?   尤枝蹙起眉,醉意消减了大半,“你什么意思?”   迟尧面色无波地从她身上下来,坐在了一旁,摸出一根烟侧头点燃,神情散漫地呼出了一口。   似乎懒得搭理她。   尤枝也坐起身,四下扫了一眼,才发现自己此时正身处一个陌生的客厅里,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沙发。   “这是你家?”   迟尧“嗯”了一声。   尤枝还在纠结他刚刚那句话,挑着眼尾冷笑一声,“别装了,你不想,带我回你家干什么?”   迟尧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看你出丑。”   尤枝深吸了口气。   很好,又被气到了。   她不再给自己挖坑了,转了个话题:“你家没别人?”   他没说话。   那应该就是了。   不然也不能随随便便把女生往家里带。   尤枝摸了摸有点紧绷的脸颊,“我想去洗个脸。”   迟尧掸了掸烟灰,“左边第一间。”   尤枝这才发现他家房间很多,东西和摆设却极少,所以显得又空又大,到处给人感觉空荡荡冷冰冰的,和他这个人一样,都没什么温度。   她推开左边第一间的门,打开灯,洗手间也很大,却很干净,连根头发丝都没有。   根本不像是有人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她站在镜子前,差点被自己吓到。   镜子里这张脸经过了湿纸巾的蹂.躏,底妆已经斑驳的不成样子,口红也都出界了,蹭的到处都是,整个一大花脸。   现在这副样子,她自己都看不过眼。   难怪被他说下不去手。   尤枝呼出一口气,把头发重新高高拢起,对着水龙头洗脸。   没有卸妆油,她就用力清洗了好几遍,脸皮都快搓掉一层,才差不多把脸上的残妆洗干净。   她五官立体,眉毛浓黑,皮肤又白,素颜状态下即使有一些小瑕疵也影响不了整体。   尤枝从洗手间里出来,拿过手机就往门口走。   迟尧撩起眼皮,“去哪?”   “我回家啊。”   她现在虽然还有些晕晕乎乎,但意识已经清醒。   “太晚了,”迟尧把桌上的烟灰缸捞过来,烟头往里摁灭,“睡这儿吧。”   “什么意思?”尤枝歪着头看他。   难道他反悔了?   刚冒出的猜想被迟尧迎头浇灭。   “别多想。”他说。   那最好。   尤枝低嘁了一声,“我想洗澡。”   这么晚车都不一定能打得到,她确实不想再出去吹冷风,在迟尧家凑合一晚也不是不行,想他应该不会对她怎么样。   不然那不是啪啪打脸么?   迟尧:“浴巾在橱柜里。”   “哦……”   尤枝再次回到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褪去一身的酒味,感觉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洗完澡,她展开自己满是烟酒味的衣服,发现上面还有一些不明渍点,应该是吐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尤枝嫌弃地拧了拧眉,后悔晚上喝了那么多,在迟尧面前洋相百出。   而且,总不能穿着这个睡觉吧……   她裹着浴巾,站在浴室门边,对着门外喊了一句,“能不能给我找件干净的衣服?”   外面没动静。   就当她以为迟尧不会理会她的时候,浴室门被敲了两下,随即开了一条窄窄的缝,一条手臂从缝里伸了进来,手里拿着件t恤和一条家居裤。   手臂上那个咬痕已经结痂脱落,留下了个不深不浅的褐色痕迹。   尤枝愣了一下,从他手里拿过衣服,手臂缩了回去,门被“咚”一声带上了。   她把衣服翻过来,才发现吊牌竟然都还在上面,是新的。   尤枝穿着宽宽大大的t恤出来,勉强能遮住大腿根,一串字母纹身若隐若现。   Fearless,“无所畏惧”。   她没骗许颂,这个纹身已经跟了她两年了。   迟尧还是保持着她去洗澡前的那个姿势在抽烟,手腕懒懒地搭在膝盖上,只不过面前的烟灰缸里又多了几个烟头。   他的目光凉凉地从她身上滑过,“不穿裤子?”   “怎么?受不了啊?”   尤枝挑眉,一副“随你看”的样子。   她那盈盈一握的小细腰,把迟尧给的裤子抽绳收到最紧,也还是往下坠,加上裤腿太长,拖拖沓沓的,穿着难受,不如不穿。   迟尧似乎冷笑了一声,把视线挪开。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骆燃。   尤枝拿过手机走到落地窗前接通。   电话那边声音响起:“尤枝,刚刚看你好像喝了不少,还想着送你回去呢,一转眼你就走了,现在安全到家了吗?没什么事吧?”   “没事,放心。”   “好,早点休息。”   “嗯。”   挂断电话,她转头看到迟尧站起身正要离开。   “我睡哪?”她看着他的后脑勺。   迟尧脚步没停,不一会儿拎着一张毯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往她面前的沙发上一撂。   毯子很软,有一股很新的味道,应该是还没人用过。   尤枝看着他眨了眨眼,“你家这么多房间,就让我睡这?”   “不睡就滚。”   他扔下这句话就转身走进了卧室,“砰”的一声摔上门。   刚刚还让她不要回了,现在又甩脸子让她滚。   尤枝服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矛盾的人。   -   第二天一早,尤枝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脑袋很沉,她闭着眼从身下摸出手机,看都没看就接通放在了耳边。   电话那边声线温和:“尤枝,真不好意思,昨晚喝多了,怎么回家的我都记不清了……你还好吗?听说你昨晚也喝多了,最后是迟尧他……”   尤枝听出了是许颂的声音。   “我没事,喝多了就回家了。”她赶紧打断他。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别人把她和迟尧联系在一起,她就头皮发麻。   那边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怪我,不知道自己酒量在哪还瞎逞强,太丢人了。”   “没事,那都是练出来的,以后还是少喝点吧。”   “嗯,好。”   “……”   挂断电话,尤枝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   微信上还有几条未读消息,是温盈发来的,问她什么情况。   她揉了揉眼睛,给她回了两句,刚坐起身,就被另一个沙发上的人影吓的心脏骤停,手机都差点飞了出去。   迟尧安静地坐在那,一点声音都没有,姿态有点倦懒,眼下带着乌青。   “你坐这干嘛?”尤枝捂着心口,看他的表情像看鬼一样,“你在这坐多久了?”   迟尧没回答她的问题。   睡眠对他来说本就是奢侈品,家里突然多了个人,他躺在床上脑子涨得厉害,一分钟都没有阖过眼,干脆就不睡了。   至于坐了多久,他也不知道。   他看着尤枝惊魂未定的眼睛,轻哂,“说起谎来真是脸不红心不跳。”   刚刚和许颂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尤枝坐直身子,“我只是不想让别人多想。”   “别人?刚刚打电话的那个人?”他追问。   尤枝懒得理他,掀开被子起身。   她从他面前经过,被一只干燥冰凉的手攥住胳膊又甩回了沙发上。   迟尧膝盖抵在她两侧,死死地把她禁锢在了沙发里。   尤枝胡乱挣扎了几下,无果。   “你就喜欢那样的?”他沉着嗓音。   尤枝不再动弹了,只有胸腔在上下起伏着,“你一大早又抽什么疯!”   眼前的黑影突然笼下,迟尧不由分说地把头埋进了她的颈窝,头发轻轻挠着她的脸颊。   她能感觉到他湿热的唇瓣在她脖子上游走,细细地啃咬。   又疼又痒。   他总是这样,做什么都随着心情来,毫无预兆。   尤枝浑身像通了电流,头皮都是酥麻的。   妈的。   昨晚她醉成那样了他都没有把她怎么样,她差点就以为他真的是“正人君子”。   如果说昨天是带着醉意,多少有点意识模糊和意志不坚定,那她现在已经完全清醒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她心惊。   她伸手去推,怎么都推不动,他的身体硬的像堵墙,很快,她的手也被反摁住了,全身只剩下嘴能动。   “迟尧!你给我……”   “闭嘴。”   他在她耳旁沉声骂了一句,仅仅停顿了半秒,就又重新贴了上去。   这次,不知道他是在吸还是在咬,嘴上毫不留情。   尤枝疼的直吸气,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从她脖子上离开。   他垂眸看着她,竟然低笑出了声。   “你滚啊!”尤枝咬着牙。   迟尧把她放了。   尤枝光着脚冲进了洗手间,对着镜子看了看她斑驳的脖子,欲哭无泪。   他是故意的。   她越是想要撇清和他之间的关系,他就越是要把这些公之于众。   他就是要和她对着干,让她难堪。   尤枝跑出来,对着迟尧拳脚并用,“你就是个畜生,混蛋!你他妈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迟尧捏住了她的手腕,目光又深又冷,“再闹,我就在这把你办了。”   他那种让人看不透的气场又回来了。   尤枝睫毛颤了一下,闭了嘴。   她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他这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迟尧甩开她,“滚。”   尤枝揉了揉被他捏的通红的手腕,觉得自己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她一句话都不想再说了,去洗手间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摔门而出。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走出电梯,尤枝眼前的环境很陌生。   迟尧住的小区她从没来过,绿化很好,林荫小道非常多,加上她昨晚来的时候意识不清晰,现在压根就不记得哪是哪。   她左拐右拐绕了好半天,最终在热心肠的清洁工人的带领下才找到大门。   她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一定很狼狈,本想直接打个车回家,想了想还是先在小区门口的药店买了盒创可贴。   她要把脖子遮一遮。   尤婉婷就是再不把她这个女儿放在心上,看到了也不免要问东问西。   -   榆城的秋天早晚温差大,周一的升旗仪式,学生都已经换上了秋季校服,有一部分人会把夏季校服穿在里面,再套着秋装外套,热的时候一脱。   尤枝的校服拉链拉到了最上面,把脖子遮的严严实实的,一整天都没拉下来过。   周末两天她试过各种办法,都没能把脖子上那些暧昧的斑斑点点消除掉,贴一脖子创可贴来学校的话,好像也挺奇怪的。   尤枝想想就很烦躁,已经做好了要穿一星期校服的打算。   偏偏许颂还不知情地问过她几次热不热。   她表面上笑笑说不热,内心里直翻白眼。   如果被人发现,她可能会想杀了迟尧。   ……   雷思学上完课又在拖堂进行“思想教育”,所有人都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还不知道紧张?我说过多少遍了,这次试卷简单,你们真以为这次拿了高分就能挤进985,211了……”   “老师,我尿急,想去厕所。”李尔东举起手。   雷思学手指着他,“就你事多!你是考了多少分?”   李尔东拖着懒音嘀咕:“考的差连厕所都不配上了?”   前排女生低笑了几声。   雷思学没再和他扯皮,看了眼时间,“最后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坏消息,赶紧的吧!”   底下人一片哀嚎。   每次雷思学这么打哑谜都没什么好事,不如先听听坏消息让心痛来的更直接点。   雷思学扶了扶眼镜:“咱们高三的运动会取消了。”   下面哀嚎声更大了。   “啊?不是吧……”   “早就猜到了!”   “真没劲!”   “……”   雷思学继而清了清嗓子:“好消息就是,市里举办篮球比赛,本月男子篮球,下个月女子篮球,是全市高校联合举办的,每个年级都可以参加。”   话音一落,班里又炸了锅,呼声一片。   运动会没了,篮球赛也不错,只要是能在枯燥乏味的高三生活里喘口气,大家都心满意足。   “班长一会儿拿报名表统计一下参赛人数。”雷思学敲了敲讲台:“还是那句话,学习第一,比赛第二,别忘了月末还有模拟考!”   此时已经没人在听他说话了,都在讨论往年的精彩赛况。   温盈跟着雷思学去了办公室,不一会儿拿着报名表和比赛细则回来了。   班里几个男生很快就把她围在了讲台边上。   温盈的声音从人墙里飘出来:“大家踊跃报名呀,这上面写了拿到名次可是有奖金的!”   “我看看我看看。”   有男生夺过她手里的宣传单看了一眼:“还真是,不少呢……”   奖金。   尤枝被这两个字吸引了。   她已经决定要跟着许颂补习,也和骆燃打好了招呼,周一至周五不去酒吧上班了,这就意味着她的工资会少很多。   篮球她也会打,虽然技术一般,但之前在学校也能和男生打两场。   打篮球的女生不多,把女篮安排在下个月,估计也是为了给充足的练习时间。   尤枝思忖着,如果每天结束补习功课后,再抽时间去练一练,应该问题不大。   “我报名。”她走到温盈跟前拿起报名表看了看。   周围男生的目光全投在她身上,不缺乏有质疑的眼神。   她虽然身高勉强够格,可细胳膊细腿,看起来力量不太够。   “尤枝,你也会打篮球啊?”温盈看着她,又不确定地问了一遍。   尤枝点点头,飞快地在报名表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理科班原本女生就少,统计完全班,男生有三个人,女生只有她一个。   -   榆城一中拥有全市最大的篮球场,于是篮球赛场地就定在了这里,倒是方便了一中的学生,一有空就跑过去看球赛。   时间一晃,两周过去了,男篮已经进行到了决赛。   下午的自习课,雷思学特批可以去看球赛,因为这场是榆城一中和三中打,班里一大半人都跑光了。   “走走走,都开始了!”余淼过来拉起尤枝的胳膊就往外走。   “等会等会。”尤枝停住了脚步,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你们去吧。”   她没兴趣,也不想凑这个热闹,有这个时间不如趴桌上睡一会。   “哎呀,帅哥可多了,不看白不看。”余淼说着,脸上换了种暧昧的表情,压低声音贴近她的耳朵,“听说迟尧也在。”   有了上次酒吧的事情,她认定了尤枝和迟尧之间有故事,只不过从没把这事拿到明面上来说。   尤枝顿了一下。   迟尧这么沉闷的一个人,打篮球会是什么样,她还真没见过。   温盈看她有些犹豫,也挽上了她的胳膊,“去看看吧,今天是决赛,应该挺精彩的。”   尤枝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相机,“你这装备还挺齐全。”   温盈笑笑,说:“高三这种活动以后估计都不会再有了,给我们班参赛的同学拍拍照,留个念,到时候你上场我也给你拍。”   “行,走吧。”尤枝没再推脱。   去篮球场的路上,余淼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连外校的男生她都没能逃过她的八卦,温盈听得津津有味,一直发出“真的吗”“不是吧”的感慨。   尤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心里只在暗暗的想,如果待会儿被迟尧看到,会不会以为她是去看他的。   虽然她确实也有这个心思……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球场里外层都早已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最终是被余淼拉着辟开一条路,硬是挤到了前面。   球场上的男生个个身高腿长,尤枝一眼就看到了迟尧。   他穿着件白色短袖和运动中裤,外面套着薄薄一层黑白色球衣,上面印着“榆城一中”的字样,来回穿梭在球场上,黑发早已被汗水浸湿,几缕贴着前额。   此时的他,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看起来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少年。   上半场的比赛已经进行到了尾声,分数差距很小,角逐的很激烈。   能进入决赛,就代表双方实力都不差。   身旁有女生在讨论:   “迟尧球技这么好,这回又稳赢了吧?”   “那可不一定,三中那两个有身高优势,刚刚不是一直在盖帽。”   “……”   尤枝放眼看去,穿红色球衣的确实有两个身高特别凸出,目测至少有一米九五,一中这边身高就比较平均,迟尧差不多有一米八八,已经算队伍里较高的了,这样看来,他们在身高上确实是劣势。   运球,控球,起跳。   尤枝目光紧紧跟随着他每一个动作。   球场上那么多人,她现在只能看得到他。   耳边此起彼伏着呐喊助威,尤枝也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   只见迟尧一个假动作,对方扑空,他突然加速冲过了两层防线,起跳。   砰——进球!   全场袭来铺天盖地的尖叫。   “迟尧!”   “迟尧!”   “迟尧!”   所有人都在喊他的名字,旁边女生脸涨的通红,嗓子都快哑了。   这一刻,他是全场的焦点。   中场休息,迟尧撩起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紧实的小腹线条露出来,配上他那张脸,禁欲又性感。   不知又有多少人看红了脸。   余淼抓着温盈的胳膊,“迟尧真的好帅啊,刚刚那球投的也太漂亮了!”   难得听见她这么激动地夸他。   尤枝弯了弯唇角,侧眸看到有女生跑过去给他送水,他没接,弯腰从地上捞起一瓶,仰头就往喉咙里灌。   他扔下水瓶,转头的一瞬间,和她的目光相撞。   尤枝也没有躲避,手贴着身前,给他缓缓升起了一个大拇指。   也不知道究竟看没看到,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哨声一响,后半场比赛开始。   对手调整了战术,从上场就死死地盯着迟尧防守,不给他一点机会。   求胜心切,越打越急,裁判频频吹哨判罚。   “阻挡犯规!”   “无球犯规!”   “技术犯规!”   反观迟尧一直都很稳。   又一球进筐之后,尤枝忽然注意到迟尧的脸色有点白,下颚紧绷,似有些不太对劲,但又看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这场球赛最终以榆城一中领先五分获胜。   球场上空尖叫声久久不散,过了好半天才开始陆续有人散场。   温盈放下相机,被天边的落日余晖吸引,“哇,好美啊。”   余淼提议:“不如我们三个在这拍一张吧。”   “好啊。”   温盈把设置了定时拍照的相机放在了不远处的石阶上,然后迅速跑回,攀上了尤枝的另一条胳膊,比了个剪刀手。   “咔嚓——”   拍完了。   温盈拿过相机低着头翻了翻,“拍的挺好的,回去我导出来发给你们。”   “好。”   人群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尤枝正准备离开,听到不远处的篮球架下传出一声惊呼。   “卧槽!阿尧……”   尤枝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迟尧只是坐在那,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他怎么了?   尤枝还没来得及听到后面的,就被余淼拉走了。   -   “走走走,去医院。”   陈朔看着迟尧的手指,想碰又不敢碰。   他食指刚刚打球的时候被戳伤了,现在肿的像根紫萝卜,指甲缝里也已经充血,他这个人太能忍,要不是刚刚拿手机时被陈朔看到,可能都没人发现。   迟尧摇了下头。   陈朔半蹲在他面前,叹了口气,似乎在妥协,“那要不先去医务室看看吧?”   “没必要。”迟尧站起身准备走。   陈朔挡在他面前,也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他。   迟尧知道他什么意思,最终拗不过,还是去了医务室。   校医被他的食指吓到。   再听到他们要拿止痛片的时候更是一脸不可思议,“你这看起来是伤到骨头了,得去医院,光吃止痛药有什么用啊?”   迟尧不肯去医院,陈朔是知道的。   他对医院这个地方有心结,又偏执的厉害,除非是把他打晕了抬进去,想让他自己走进去,几乎不可能。   ……   尤枝是被陈朔急慌慌地堵在班门口的。   “怎么了?”她疑惑地看着他。   “尤枝,有个事想请你帮忙。”陈朔喘着气,额上还渗着一层薄汗。   尤枝问:“什么事?”   陈朔说:“是迟尧,他手指受伤了,不肯去医院。”   果然是受伤了。   “哦……”尤枝淡淡地看着他,“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陈朔微微一怔,“啧,你怎么这么冷漠啊?”   尤枝耸耸肩,转头就要回班级。   陈朔拦住她:“你不帮忙,他那只手可就真废了。”   “怎么?他手废了,你也要怪在我头上?”   尤枝觉得他这句话的主语很有问题,而且她想不通自己能帮得上什么忙。   “哎哎哎,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朔不让步,舔了舔唇说:“尤枝,我就不绕弯子了,你也犯不着跟我装傻,迟尧对你不一样你真感觉不出来?”   他和迟尧认识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姑娘也见过不少,可他能看得出迟尧是从心底里抵触亲密关系。大家都爱他的皮囊,爱他的名号,甘愿在他面前放低姿态,却没人能真正的靠近得了他。   宁语薇就是个典型。   可尤枝不一样。   哪不一样,他也说不准,但他是真真切切感觉得到迟尧的情绪在被她牵制。   就像一潭死水突然被丢进一颗石子。   “是挺不一样的,对我特-别-好。”尤枝在最后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又补充道:“怎么?你不会是觉得我俩还能虐出感情来了?我可没有自虐倾向。”   “算我求你了,现在估计只有你能说服他去医院,你就当发发善心,做了个好人好事,”陈朔双手合十顶在额前晃了晃,“非要我给你跪下才行?”   尤枝觉得好笑,“他倔的像头驴,你和他关系那么好都说不动他,你不会真以为他能听我的吧?”   “试试,你去试试。”陈朔无比虔诚地看着她,“我觉得你行,真的。”   尤枝迟疑了一下,想起他在球场上紧绷着的下颚线。如果他那个时候就受了伤,那他是忍着痛打完了下半场。   “好吧。”她松了口。   “我只能试试,如果他不肯,我也没办法。”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来啦 第20章   尤枝是在操场上找到的迟尧。   他正围着操场在跑圈,速度很快,似乎在发泄着什么。   不是手都快废了吗?怎么还能这么跑?   这和她想象中的伤患不太一样。   尤枝走到跑道边挥了挥手臂,迟尧速度慢了下来,最后停在她的面前。   尤枝视线下移,一眼就看到了他受伤的食指,那里已经肿成了黑紫色,指甲里还渗着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真的感觉不到疼吗……   “有事?”迟尧身上散着阵阵热气,眼神却依旧冷淡。   “你受伤了。”尤枝说。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陈朔让你来的?”   “嗯,”尤枝点头,“他很担心你。”   单看这俩人对这根手指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伤的是陈朔。   迟尧淡漠地把视线移开,越过她就要走。   尤枝跟了上去:   “你手指头不想要了?”   “都这样了还不去医院?”   “你这手要是废了……”   前面的人突然刹住脚步,转过身半垂着眼皮看她,“你很关心?”   两个人距离太近,尤枝只能仰起头看他,“这是你自己的手指头。”   迟尧不再说话了,转身继续走自己的。   尤枝沉了口气。   要不是陈朔跑来求她,她是真的不想来热脸贴这个冷屁股。   可人类又总是会突然冒出些奇奇怪怪的征服欲。   她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堆起笑脸,“那不如这样吧,我说个脑筋急转弯,你要是猜不出来,就跟我去医院。”   她知道自己这个提议很无聊。   不出所料,迟尧压根没理会。   尤枝也不管他,自顾自地就开始说:“狗会汪汪汪,猫会喵喵喵,羊会咩咩咩,那鸡会什么?”   迟尧还是置若罔闻。   尤枝直接挡在了他的面前,扬了扬眉毛,“猜一下吧。”   迟尧看着她默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开口,“嗯啊疼。”   尤枝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差点要踢他,“滚啊你!再猜。”   “我不知道。”   他有些躁地把目光转向其它地方。   尤枝揭晓谜底:“鸡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说完,自己被这个俗套的谐音梗给逗得咯咯笑了两声。   迟尧没笑,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那个目光像极了“关爱智障”。   尤枝敛了笑,看着他的脸:“你输了,那走吧?”   迟尧不说话,也不动。   “愿赌服输,你走不走?”   他还是不动。   这个人总是这么别扭。   尤枝干脆直接抓过了他的胳膊就往校门口走,拦了一辆出租车,和他一起上了车,让司机师傅直接开去最近的一家医院。   迟尧一路上都在闭着眼假寐,一声不吭。   他的手指垂在膝盖上,看起来愈发严重了,有些可怖,尤枝甚至不敢多看。   十五分钟,出租车直接开到了医院的急诊部楼前。   “下车吧。”尤枝提醒他。   迟尧在座椅上滞了两秒才打开车门走下去,尤枝察觉到他的脸似乎比刚刚还要白。   她陪着他去挂号,拍片,医生说是挫伤加骨折,如果不想做手术也可以保守治疗。   迟尧全程不说话,尤枝替他做了选择,保守治疗。   他能来医院就不错了,肯定不会留下来做手术,她想。   医生让他们先去取药,尤枝看着迟尧紧绷着的脸,额上已经全是水珠,嘴巴也淡的快没血色了。   他这反应有点不太正常。   来医院之前他明明还很能忍,甚至还能坚持打完半场球赛,再去操场跑两圈,这会儿不应该难受成这样。   尤枝让他先在诊室外的椅子上等一会,自己拿着处方单去取药,等她取完药回来的时候,迟尧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刚刚坐的那个位置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迟尧,迟尧?”护士站在诊室门口叫了两遍他的名字。   尤枝走过来,“他好像走了。”   “走了?”护士奇怪地看着她,“还没上药呢怎么就走了,而且上完药还要上指夹板的,防止手指变形弯曲。”   “算了。”尤枝也无奈,“给我吧,我回去让他用。”   -   尤枝回到学校,正好赶在晚自习之前。   她拿着药和指夹板直接去了迟尧的班级,后门边上的座位空着。   他不在。   尤枝只得把陈朔叫出来,“他从医院跑了,我给他拿了些药,只能帮到这了。”   “牛逼啊,”陈朔打量着她,嘿嘿笑了两声,“果然也就只有你能把他弄去医院了。”   尤枝有点看不懂他这个反应,再回想起迟尧在医里的种种表现,不像是单单的不想就医这么简单。   “他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这么抵触医院?”她问。   “这有点说来话长……”   陈朔斟酌了片刻,才又继续说:“和他爸有关,他爸去世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在医院里呆了好几天,对医院有阴影。”   尤枝紧了紧眉,“他爸是……生病么?”   陈朔叹了口气,目光也沉了许多,“自杀,煤气中毒,他要带着阿尧一起去死。”   “只不过阿尧命大,被抢救回来了。”   简单的两句话,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尤枝的心脏,她愣了一下,一时间有点消化不了这里面的信息含量。   陈朔捕捉到了尤枝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关于迟尧,他从未跟任何人多过嘴。   他确实是有意把尤枝往迟尧身边推。不管是毒药还是良药,只要能击起迟尧心里的涟漪,哪怕一点点,他都想要试试。   “想听故事么?”他问。   尤枝没说话。   她脑子里还在回放迟尧脸色惨白的样子,强忍痛苦的样子,以及他眼底的冰冷。   他暴躁,凶狠,阴沉,欺负人。   她对于他的了解,还只停留在这些浅薄的表象。   陈朔后背倚着栏杆,兀自说了起来,“一对男女在京北相识相恋,女的是榆城本地人,男的家里是搞实业的,在京北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女的呢,就是看上了男的这一点,一心想嫁入豪门。”   “可是这男人的父亲一直都很反对,觉得应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后来这男的就干脆抛弃了京北的一切,跟着那个女人回到了榆城。”   陈朔说着说着苦笑了一声。   “再通俗点说就是\'为爱私奔\'了,可把家里老爷子气的啊,经济来源直接就给切断了,男人从一个富二代,直接就沦落成了穷小子。可那个女人看上男人的不就是钱么,没了钱,两个人的矛盾自然就多了。”   “再后来,女人就一声不吭地跟别的有钱人跑了,从此杳无音讯。”   “是他爸妈?”尤枝问。   陈朔“嗯”了一声,“他爸那是动了真感情的,和家里闹成那样也没脸再回京北,受了刺激,每天就烟酒傍身,消沉的不行,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对阿尧动不动就打骂,回回见血。我和他认识的时候也还是个初中生,他那身上的伤我都看不下去。”   “榆城本来也不大,街坊邻居的都对他们父子俩背后不知道多少指指点点。尤其是迟尧,学校里也就是表面太平,暗地里怎么说的都有,初中那会儿不少人欺负他,骂他是神经病,没妈的杂种,放学被堵路上那都是常事,他都是默默忍着,从不还手。”   “就这么过了一年吧,他爸实在承受不住,趁阿尧睡觉的时候关紧了门窗,打开煤气自杀。”   “阿尧在医院里醒的时候,他爸就已经死了,他一个人在医院里呆了五天,一句话都不肯说,最后还是警察联系到了他在京北的爷爷。”   尤枝捏紧了手心,“他爷也不认他?”   “血脉相连着呢,隔辈亲,怎么可能会不想认,他爷想带他回京北,他死活不愿意,最后拗不过才同意让他继续留在这读完高中,不过好在他的基本生活需求有了保障。”   “他长期生活在那种家庭环境下,本来心理就没有多健康,经过那次大变故,他整个人性情大变,也不再忍气吞声了,谁惹他,他就跟谁打,打到所有人都服他为止。”   “他不在乎他那条命,谁还敢跟他硬碰硬啊,他的名号就是这么混出来的。”   陈朔说着看了尤枝一眼,“也就除了你,是真敢回回往他脸上怼。”   尤枝浅浅地翻了他一眼。   陈朔垂下眼,又轻叹一声,“你不知道他那几年是怎么过的,阿尧是真的很不容易。”   尤枝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她没想到迟尧的故事会这么沉重,这种事搁谁身上都扛不住,也难怪他会有那么严重的心理问题。   他是怎么一个人默默背负了这么多。   难以想象。   陈朔吊起眉稍,“你报警那天他教训的那个人,就是不知道从哪打听来的这些事,而且还是经过添油加醋的,就在群里大肆宣扬,说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话,还说他跟他爸一样都有病,都应该去死。”   “结果他散布的那些信息都还没删干净,你一个电话,警察把他们全带走了,那孙子后面就跑的没影了。”   尤枝抿住唇角,“我不了解这里面的情况。”   “我不是指责你报警的行为,路遇那种事确实应该报警,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清楚,阿尧他对你虽然有一些怨气在,但他……”   陈朔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尤枝回过头,看到迟尧面无表情地从楼梯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在医院里的那种紧绷感。   他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径直往班里走。   “迟尧,”尤枝叫住他,把药和指夹板递给他,“医生说这个药要每天喷,还有这个夹板,要好好戴一段时间,还有,你回家最好再冰敷一下,有利于消肿……”   两人都没提刚刚在医院的事情。   迟尧只看了一眼就把视线挪开。   尤枝吸了口气,她知道他一定不会乖乖地戴这个东西。   “手给我。”她冲他伸出手。   迟尧只是盯着她,一动没动。   啧,真傲娇啊。   看来这种人每次都得用强的。   尤枝直接抓过他受伤的那只手,不由分说地就往上喷药,然后把指夹板固定好。   迟尧也没挣脱,除了眼睛一直盯着她,什么动作都没有。   弄完这一切,她感觉到刚刚还干燥微凉的掌心居然已经渗出了些汗,这应该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他也会紧张吗?   “好了。”尤枝收回了手,满意地抬起眼看了看迟尧,“上晚自习去吧。”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要入v了,v章有红包掉落~   男女主都不是完美人设,有自己的性格缺陷,感谢大家的包容和支持!   顺便求个作者专栏收藏和预收。   预收《冷热》文案:   [混球大佬x清冷内敛]   沈栀知道,总有一天她会离开云镇,却没想过会这么突然。   灯红酒绿的城市,和坏的不着调的少年,都让她强烈的水土不服。   陈错离经叛道十几年,浑浑噩噩,野性难驯,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却独独忘不了那双干净的眼睛。   他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炙热,一个孤冷。   谁也没想到有一天这两个人会站在一起。   所有人都以为陈错只是玩玩。   可到最后,他才是被玩的那个。   炽狂的少年咬着牙一字一顿,把人逼到墙角:   “沈栀,不就是不喜欢么,老子不在乎。”   “我喜欢就行了。”   ---------   预收《偏惹》文案:   [拽痞恶犬x桀骜少女]   林蝉最后悔的事,就是招惹到那个最不该惹的人。   裴让说话做事毫无章法,是条随时会咬人的“恶犬”。   漆黑的巷尾,他掐住她的下巴:“叫一声哥哥,老子就放过你。”   林蝉轻哂:“你也配?”   裴让最讨厌的就是她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她的骄傲,和她从不懂得掩饰分毫的轻视,都让他恨的牙痒痒。   他想亲手拔掉她的刺,摧毁她的高墙。   她疯,他比她更疯。 第21章   月末, 第二次模拟考成绩出来。   尤枝虽然考得还是不算很理想,可相较于上次已经算是有了一些提升,补课初见成效。   排行榜上许颂依旧稳居第一。   尤枝目光快速扫过榜单, 迟尧这个月在比赛, 成绩居然还往前提了几名,而上回排在他前面的温盈这次落在了他的后面。   “每个人都在进步,只有我在原地踏步。”温盈叹了口气,情绪有些不高。   “这还不满意啊?”余淼咂了咂嘴,“你至少还在榜上,看看我和尤枝, 你就知足吧!”   “这怎么够啊,我要出现在这儿。”温盈伸出手指戳了戳榜单的前几列。   她虽然外表看起来柔弱安静, 实则是个内心十分坚定的人,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定下了目标, 就一定会朝着那个方向去努力。   这一点,尤枝也很佩服。   看完成绩回来,雷思学宣布了一个比考试还要恐怖的事情——高三全年级要召开一次家长会。   “这次家长会非常重要, 请每位同学的家长都务必要参加,如果实在有个别原因不能参加的, 也要给我打个电话说明下情况。”他敲了敲黑板上的那串号码。   底下一片怨声载道。   尤枝倒没什么感觉, 反正尤婉婷对她的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宽容。   两天后,家长会如期而至。   尤婉婷来学校之前还特地去理发店吹了个头发, 打扮的花枝招展,知道的是去开家长会,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走秀。   家长会开始, 学生都被遣散了出去, 不让挤在走廊,于是大多数人都聚集在了操场和小卖部。   尤枝烟瘾上来了,独自去了天台。   这是学校里唯一一个可以偷偷抽烟的地方。   天台的门乍一看是用一把生锈的锁给拴上的,实则早就不知道被哪个学生故意搞坏了,挂在上面掩人耳目。   尤枝轻轻地推开门走进去,刚掏出火机,就听到角落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仔细听,是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   尤枝向角落看去,一男一女,正忘我的抱着啃。   再一看,那男的怎么有点眼熟。   板寸,腰间的衣服被女生半撩着,露着纹身的一角。   是邹旭。   这地方还是他告诉她的。   尤枝想装作没看见,刚要离开天台,冷风一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两个人停下了动作,同时看了过来。   既然看到了,那就也没必要避嫌了。   “你们继续吧。”尤枝若无其事地走到天台另一边,点上烟,俯视着操场上蹿动的人头。   邹旭把怀里的女生支走了。   整理了下衣服走到尤枝旁边,也点了根烟,呼出一口浓浓的白雾,“就是玩玩。”   “哦?”尤枝微眯起眼睛,“我就上来抽根烟,不是故意要打扰到你们。”   她才不关心他是认真的还是玩玩,这句解释很没有必要。   邹旭抬起一边的眉毛看着她。   “尤枝。”   “嗯?”   “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俩的关系可以再进一步?”   “比如呢?”尤枝眼尾微挑,扫了他一眼,“和刚刚那个一样?”   “那些和你怎么能比,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他说着用夹烟的手背在她胳膊上轻轻滑了两下。   尤枝干笑了两声,打开他不安分的手。   “尤枝,你不要跟我说你心里有人了,”邹旭一只胳膊架在栏杆上,歪着脑袋看她,“我最近怎么发现你跟你们班那小子走这么近呢?”   尤枝掸了掸烟灰,目视着前方,“人家是学霸,每天给我补课,怎么?你也想一起?组个学习小队?”   邹旭一听“学习”这两个字就头大。   “得得得,当我没说。”   他讨了个没趣,终于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一根烟抽完,尤枝和邹旭一前一后地下了天台。   拐角处站着七八个男生,正聚在一起聊着些没营养的话题,爆出一阵阵笑声。   迟尧就站在人堆中央,懒懒地搭在窗台上,没说话,只是听着周围人聒噪。   和尤枝视线对上的那一刻,那张本就冷沉的脸,霎时更寒了。   气氛是在一瞬间凝滞下来的。   她和迟尧的几次交锋,那些男生对她都已经有了些印象。   印象中迟尧和这女的好像不太对付。   前一秒还闹腾腾的,这一秒就鸦雀无声,目光全齐刷刷地投在了尤枝和邹旭身上。   邹旭无视那些眼神,摇头晃脑地径直走了过去,尤枝也很快收回视线,没作停留。   她和这些人还没熟到可以停下来聊几句的地步。   陈朔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迟尧下沉的情绪。   十几分钟前,他们中间的一个男生刚从天台下来,绘声绘色地描述说看到邹旭和一女的在天台亲热,场面简直天雷勾地火。   现在这么一看,那女的可能就是尤枝。   几个看热闹不知道事大的还在津津乐道:   “原来是她啊,这俩人真搞一块儿去了?”   “这女的长得是真不赖,怎么就看上邹旭那玩意儿了。”   “瞧给你酸的,不跟邹旭也不会跟你,我要是女的就喜欢尧哥这样的。”   “那是,那是,尧哥还不是勾勾手指头的事。”   “……”   手指头手指头。   迟尧把手指上的指夹板狠狠一摘,往旁边的墙上一甩,金属的手指夹板从墙上弹回到地面,又蹦出了好几米远。   再看他的脸,此时已经黑的不行了。   脾气发的毫无征兆,没人知道是哪句话触到了他的霉头,所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朔吸了口气,“阿尧,你这手还是……”   “陈朔。”   迟尧掀起眼皮,眼神深冷地看着他,“以后少他妈自作聪明。”   陈朔无语,也不知道先前是谁乖乖地把手指头交给人家处理。   不过他的躁意现在全写在脸上,阴沉的吓人。   陈朔连着咽了好几下口水,没敢吭声。   周围人有点懵,但看到矛头对准的不是自己,都暗暗地松了口气。   -   家长会结束,尤婉婷丝毫没有被尤枝的成绩影响心情,非常形式地交代了几句“你要好好学习”诸如此类的“废话”,就离开学校做美容去了。   尤枝在食堂随便吃了几口饭,准备回去上晚自习。   夜色渐浓,校园里的路灯已经接连亮起,路旁的老树枝繁叶茂,遮住了灯光和月色。   尤枝走在路上,旁侧的树阴里走出一个人挡在了她的面前,眼睛和这浓稠的夜色一样,黑漆漆的。   迟尧?   尤枝一怔。   这是她从食堂回教学楼的必经之路,所以他是在等她吗?   “是不是很刺激?”他沉沉开口。   “什么?”   “天台,是不是很刺激?”   他盯着她,脸部线条被暗影割裂的十分凌厉。   天台?尤枝回想了一下他们今天碰面的场景,莫不是他觉得她和邹旭在天台干了什么。   她不太想和他扯这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话题,每次他这个样的时候嘴里都吐不出什么好话。   “我要回去上晚自习了。”她抬脚要走。   可还是没躲过身后的一句冷嘲,随着晚风吹进了她的耳朵,格外清晰。   “尤枝,你还真是不挑地。”   妈的,这话怎么就这么刺耳?   尤枝没有回头,加快步伐往前走,走到班级门口的时候感觉浑身气血都不顺了。   他站在那里等她,难道就是为了恶心她几句?   尤枝不明白。   每次她以为他们之间可以不必那么针锋相对的时候,就总会被一下子打回原形。   或许真的是她自己戏多。   他不就是要“报复”她,他们本就应该是两看生厌啊。   -   尤枝心情很差。   下晚自习的时候许颂正在给别的同学讲题,她拎上书包就走了。   她今天脑子很乱,没心情学习,也没心情去练球。   她只想睡觉。   走在路上,她给许颂发了条消息:【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先回家了。】   回到家,尤婉婷还没回来,孙秋鸣也不在。   尤枝放下书包,打算先洗个澡。   关掉花洒,她隐约听见有拿钥匙开门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回来了。   尤枝刚刚裹上浴巾,浴室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了。   她吓得差点尖叫出来。   孙秋鸣并没有很快退出去,而是撑着门在支支吾吾地道歉,“枝枝,我不知道是你,我,我以为是婉婷……”   他的视线还在她身上游走。   “出去啊!”尤枝大喊了一声。   “好好,我这就出去。”孙秋鸣这才带上了门。   尤枝赶紧捞过衣服穿上,对着门踢了一脚,木门吱呀吱呀的来回反弹了两下。   这该死的门锁,都快两个月了,怎么还他妈不修?   她手撑着盥洗台,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   也许,他刚刚真的以为是尤婉婷?毕竟她很少这么早回家。   她很想说服自己,不要把别人往坏了想。   可当尤枝走出来,看到玄关处自己的鞋子时,一阵恶心感瞬间翻涌了上来。   身体是有记忆的,那些尚未连根拔除的印记总是会在某一时刻,因为一个触发点就倾巢而出。   她想吐。   尤枝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她裹了件外套走出了家门,沿着街边晃荡了半个小时。   去哪呢?   天大地大,竟然一时也找不到可去之处。   她最终还是去了《SUNSET》,以客人的身份。   她想喝酒。   烟酒浊气,最能麻痹人的神经。   骆燃看出来她心情沉闷,没多问,拿酒瓶的时候眼里带着淡淡地警告,“小酌即可,别喝多。”   尤枝乖巧点头,骆燃才把手里的酒瓶给了她。   两杯下肚,手机响了,是许颂打来的。   “尤枝,我刚看到你消息手机就没电关机了,回到家才充上电,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啊?”   “我……”尤枝已经有点晕晕乎乎的了,完全忘了自己给许颂发的信息内容。   “你在哪?”   电话那端已经听出了环境的嘈杂。   尤枝也不隐瞒,“酒吧。”   “尤枝,你又跑去……”许颂欲言又止。   “我没事,挂了啊。”   尤枝直接挂断了电话,她现在不想听任何人说教。   -   不知喝了多少,手里突然一空,酒杯被人拿走了。   尤枝抬眼,“许颂?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又跑来喝酒?”许颂微微拧着眉。   尤枝从他手里夺过酒杯,“就是想喝了。”   许颂拿起旁边的空酒杯倒满。   “那我陪你喝。”   尤枝按下他手里的酒杯,“许颂,你别闹了,快回去吧,这种地方你还是少来。”   许颂看着她,“你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   尤枝弯了弯唇角,漫不经心地呼出一口烟,“你是好学生啊,好学生就不该来。”   许颂没说话,拿起酒杯就一饮而尽。   喝完又倒满一杯。   “尤枝,我没觉得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如果你非要拿好学生坏学生来衡量的话……”   他话说了一半,手机响起,他按灭,又响起。   尤枝:“怎么不接?”   许颂拧着眉,“……我妈。”   尤枝笑了一声,笑着笑着心头泛起一阵酸涩。   他们确实很不一样啊。他在外面逗留晚了,会有记挂着他的家人打电话来催,可她呢,死在外面一个星期,尤婉婷估计都发现不了。   他生来就比她拥有的要多得多。   命运就是这么参差不齐,半点由不得人。   许颂手里的手机还在不停的嗡鸣。   尤枝淡淡地看着他,“我今天只想安安静静喝点酒,然后回去好好睡一觉,你快回去吧,别让你妈担心。”   许颂看了看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迟疑了一会儿。   “许老师,就给我放一天假吧,你回去,明天的补课照常进行。”   尤枝有点头疼,她仿佛都已经能听到许颂妈妈指着她鼻子骂“祸国殃民”了。   许颂终于松了口,“那好吧,那你别喝多,早点回家。”   “嗯,放心。”   许颂前脚刚离开,酒吧里就走进来几个男女,为首的就是迟尧和陈朔。   迟尧先是站在那里看了两秒,然后径直走到了尤枝的桌边,“补课补到这来了?”   他应该是看到许颂了。   尤枝轻笑一声,“要你管?”   她快要怀疑迟尧是不是在她身上安装了什么摄像头或者定位器,不然怎么好像对她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然后找准了机会就要跑过来冷嘲热讽她一番。   迟尧盯着她,沉声道:“怎么?下一步要补到床上去了?”   尤枝咬了咬牙,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去了。   她没有和他互怼,连多看一眼都没有。   迟尧脸色越来越难看。   陈朔在一旁咳嗽了一声,“自己一个人在这喝多没意思,一起上去玩啊。”   尤枝拿眼尾扫了他一眼,“跟你玩有意思?”   陈朔被噎住。   迟尧嗓子里发出一声低嗤,似乎很不屑,转身直接往二楼走去。   尤枝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副样子,羞辱完人就若无其事地走开,还带着莫名其妙的讥嘲。   她站起身,挑了一下眉毛。   “行啊,一起玩。”   -   尤枝把喝了一半的酒放到吧台寄存,骆燃接过酒瓶,“刚刚那个,男朋友啊?”   “哪个?”尤枝问。   骆燃愣了一下。   尤枝反应过来他问的应该是许颂,耸了耸肩,“不是。”   不管哪个,都不是。   她上了二楼包厢,推开门,一屋子乌烟瘴气的,有许多生面孔,身上自带小混混气息,这些人里应该有一部分不是榆城一中的学生。   见进来个美女,有人吹了两声口哨。   尤枝并没有在意,径直走到了迟尧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玩游戏吧。”有人提议。   其中一个黄毛拿过一个空酒瓶,放倒在桌上,“转瓶口,真心话大冒险。”   说是真心话大冒险,他们为了追求刺激改了规矩,只玩大冒险,被转到的人可以选择大冒险也可以选择喝酒,但被转到三次就必须要冒险。   “玩不起的先自罚五杯靠边站。”有人嚷嚷着。   没人吭声。   游戏开始。   第一轮瓶口就转到了尤枝,她不知道他们大冒险的底线在哪,所以持观望态度,没有选,直接喝了杯酒。   第二次转到她,她还是直接喝了酒。   直到黄毛第三次转到她。   她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的,要不就是做了手脚,不然怎么不到十轮能转到她三次。   黄毛笑的蔫坏,“我也不为难你,过来亲我一下就行。”   陈朔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个傻逼,非得往枪口上撞。   他又暗戳戳地看了一眼迟尧。   大佬现在很平静,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可越是这么平静,才越是反常的让人害怕。   有人起哄:“亲哪儿啊?”   黄毛往椅背上一靠,眼睛盯着尤枝,“哪都行。”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有人么? 第22章   所有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快点儿啊, 玩不起啊?”见尤枝未动,已经有人等不及了。   陈朔假咳了几声,却根本无人领会。   尤枝睨了他一眼, 没说话, 站起身从桌上拿过纸巾,慢慢拭去唇上的口红。   举手投足间,漂亮又勾魂。   “手背行么?”她淡淡地问。   有人抢答:“妹妹不知道我们这规矩啊,哪都行是指上半身下半身哪都行,但是四肢不行。”   神他妈四肢不行。   尤枝想翻白眼,这群人是摆明了要耍她。   她走到黄毛身边, 俯下身子凑近他,几缕发丝顺着肩头滑下。   黄毛被突然袭裹而来的馨香挠的七荤八素的, 露出一副极其猥琐的表情。   尤枝紧了紧眉, 眼前这“癞□□”确实挺难下得去嘴的。   可是要临阵脱逃么?   那也不是她的作风啊……   怎么办怎么办?尤枝在脑子里疯狂地想对策, 耳边却起哄声不断, “亲一个!亲一个!”   算了,愿赌服输,死就死吧。   尤枝眼一闭心一横, 对着他脑门就弯下身去,结果人还没碰到, 她就被一股蛮力拽起来, 狠狠地甩到了旁边的沙发上,整个人像弹簧一样弹了两下。   众人都有些错愕。   黄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抬眼就看到了一张铁青着的脸,“尧, 尧哥……?”   迟尧食指对着他指了指, 他就怵在那不敢动了。   尤枝刚要从沙发里爬起来, 迟尧抬起腿对着沙发又是用力一踹,沙发腿和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她又重心不稳跌坐了回去,连人带沙发滑出了半米远。   这下彻底没人敢吭声了,整个包厢里连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迟尧走到她跟前,半俯下身子,把人圈在两臂之间抵在了沙发椅背上。   “骚够了没?”   他开口。   刚被烟浸过的嗓音有些哑。   该来的还是来了,陈朔看着他脖子上凸起的青筋吸了口凉气。   尤枝不理会他的污言秽语,拨开糊了一脸的发丝,轻笑了一声,“游戏规则而已,你急什么?”   “让你亲就亲,让你跟他上床你也愿意?”   尤枝平静地回视着他冷硬的眉眼,“我跟谁接吻跟谁上床,和你有什么关系?”   “迟尧,”她眼睛勾着他,生出一丝媚意,“你这么生气,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陈朔惊了,这女的是真敢说啊。   这一来一回直白到不行的对话,一群人已经听明白了,看来这女的和迟尧关系不一般。   黄毛发现占错了便宜,已经快被吓死了,赶紧试图解释:“尧哥,我,我不知道是嫂子……”   陈朔被他气的头疼,走过来狠狠踢了他一脚,“嫂你妈的头,你他妈快闭嘴吧!”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空气安静的可怕。   良久,尤枝的头顶才传来一声低嗤,“怎么可能。”   他说完直起身子,放开了对她的禁锢,只有深冷的眼睛还是一直盯着她。   陈朔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迟尧会被他们的话再次激怒,可是他没有。   尤枝从沙发里起身,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衣服。   “我走了。”她说。   没人知道她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也没人敢应。   尤枝走到桌前,端起黄毛面前的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然后不轻不重地放了回去。   “下次再玩。”言语里带着点调笑。   这句话是对着黄毛说的。   她也不确定,但她好像突然揪住了会惹迟尧生气的某个点。   她现在就想试试。   果不其然,她刚刚走出门,就听到包厢里面酒杯碎裂的声音。   迟尧对她是什么感情?   是喜欢吗?   她觉得不是。   有的可能只是偏执的控制欲和占有欲,这是一个驯服的过程。   好的坏的,都只能是他亲自给。   她想。   ……   “阿尧,你就没觉得你和尤枝之间的走向越来越奇怪了,你俩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啊?”陈朔捏着酒瓶,挨着迟尧坐下,“相爱相杀?”   迟尧没理他,安静地抽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朔瞅着他脸色没什么变化,继续大胆试探,“你要是真喜欢她,就别对人家这么凶啊,再把人给吓跑了。”   迟尧呼出一口烟,顿了半晌才开口:   “不喜欢。”   “不喜欢你飞醋吃成那样。”陈朔嘴角噙着笑,一脸的不相信。   这话一出,他立刻就接收到了迟尧警告的眼神,比刀刃还锋利,仿佛再多说一句就能把他的头拧下来。   陈朔缩了缩脖子,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闭了嘴。   迟尧这种反应,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   尤枝回到家的时候,尤婉婷和孙秋鸣早就已经入睡了。   她倒在床上,感觉整个身子都很沉重,四肢却都没什么力气。她抬手摸了摸额头,有些烫,找来体温计一测,果然是发烧了。   应该是回来的时候吹了冷风。   尤枝跳下床,摸着黑翻出两粒退烧药,正准备吃,想起晚上喝了酒,又丢进了垃圾桶。   她钻进被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想着兴许发发汗明天就好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入得梦。   昏昏沉沉,混混沌沌,面前是一张张扭曲着的的脸,无数只手粘在她身上,怎么挣脱都挣脱不掉……   最后,她被闹钟救了。   醒来嗓子又干又疼,鼻子也有些堵,睡了一夜,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体感越来越严重了。   -   尤枝一整天都蔫蔫的,晚自习后跟着许颂复盘完前两天考的数学卷子,就抱着球去了篮球场。   快要比赛了,她必须要抓紧时间练球。   这个点,篮球场上连只鬼影都没有,只有月亮陪着她。   她现在身体还是有点虚,几个回合下来就开始喘气,投篮都使不上劲,命中率极低,每次都眼看着球沿着篮筐转一圈就从外面掉了下来。   再来一次。   她集中精神,纵身一跃。   突然头顶飞来一个球,“哐”的一声抢先坠入她眼前的篮筐里。   “就这样,还比赛?”身后传来冷冽的声音。   尤枝回过头看了一眼。   是迟尧,而且就他一个人。   不过这么晚一个人跑来打球这事,放在他身上忽然就不觉得奇怪了。   尤枝没理会他,用手背抹了抹额上的虚汗,继续投自己的。   突然手腕被一把截住,球掉在地上弹了出去。   “你干什……”   话还没说完,她感觉到有两根微凉的手指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迟尧低头看着她:“你发烧了。”   她现在脸色苍白的吓人,整个人看起来状态都不对。   尤枝“嗯”了一声,挣开他的手跑去捡球。   迟尧站在那里没动,沉声道:“别打了。”   “不行,”尤枝一边运球一边往篮球架下跑,“快比赛了,很久没摸球了,我想多练练。”   身后的人没了声音。   尤枝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起?”   “我不跟你打。”迟尧淡淡开口,语气带着不屑。   说完,拍着球走到了旁边的篮球架下自己打了起来。   这是看不起谁呢?   尤枝“嘁”了一声,也懒得管他了,继续练自己的。   最后,她也不知道是几点结束的,手机没电关机了,看不了时间,只知道自己离开的时候迟尧还没走。   她回到家,准备洗澡的时候才发现耳骨上的那枚耳钉不见了。   想了想,应该是打球的时候掉在篮球场了。   那枚耳骨钉倒也不贵,只不过是她已经戴了很久,突然丢了,有些舍不得。   ……   隔日,尤枝又跑去篮球场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   正在打算要放弃的时候,一道长长的人影覆在了她的影子上面,“在找这个?”   尤枝抬眼,看到迟尧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小小的,闪着微光的耳骨钉。   原来被他捡到了。   “谢谢。”尤枝伸出手准备去拿。   迟尧却又把手收了回去,重新插进了兜里。   “不烧了。”他看着她已经恢复血色的脸颊。   “嗯,”尤枝的视线移到他的脸上,掌心摊开朝上,“给我吧,耳钉。”   迟尧垂眼看着她的掌心,没有动作。   “亲我一下。”他缓缓轻掀起眼皮。   “什么?”尤枝怔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之前只觉得他疯,怎么现在还有不要脸的趋势了。   “亲我一下,就还给你。”他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语气也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说一件无比平常的事情。   尤枝觉得好笑。   他难道还跟那天转瓶口的游戏过不去呢。   亲他?怎么可能,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尤枝故作无所谓的样子,“我不要了。”   “真不要?”他问。   “嗯,送你了。”   迟尧目光冷淡地看着她,手一扬,那个小小的闪光点就沿着一道弧线飞了出去,消失在旁边的树林里了。   这次是真的丢了,无影无踪。   “迟尧!”尤枝气的牙痒痒。   她现在想骂他都找不到形容词了,他是真的没有正常的时候。   失而复得的东西再次从眼前失去,她宁愿没有过那个复得。   他冷笑一声,“不是不要了?”   尤枝深吸一口气,转身要走。   迟尧抓住她的胳膊,“我送你个新的。”   “不要!”   她甩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球场。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陈朔正趴在桌上睡觉, 突然被人踢了一下凳腿。   “操,他妈谁啊……”   正要发火,抬脸看到迟尧站在他桌边, 语气才缓和了下来, 问:“咋了?”   迟尧平着嘴角没说话,只是垂眼看着他,眉间淡淡蹙着。   陈朔有点看不懂他这是什么表情,被盯的不自在,自我怀疑地摸了摸满是红印的脸,“我脸上沾东西了?”   迟尧这才有了动作。   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方形的首饰盒, 放在了陈朔的桌上。   “什么啊?”陈朔好奇地打开盒子,惺忪的眼睛瞬间睁的老大, 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呼, “我靠, 钻石?送我的?”   班里有好奇地目光投来。   迟尧淡淡开口:“拿去给尤枝。”   陈朔挑起一边眉毛看着他, 要笑不笑的,“怎么?想通了?”   迟尧没理会他,只补了一句, “赔她的。”   原来在这纠结半天就是为了这事。   陈朔笑了两声,摊进座位里, “我不去。”   迟尧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眼神里散着寒意,还带着点警告。   陈朔很少这么无视他的警告, 搁平时早死一万回了,可现在他倒不担心这个, 因为他知道迟尧在别扭个什么劲。   “要送礼物就得自己亲自去送, 让我去送算怎么回事, 就怕人家不接受啊,再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尧哥,凡事都有第一次是不是。”   “不是礼物。”迟尧突然插了一句。   真够嘴硬的,陈朔强忍着没笑,“行行,就算不是礼物,你不说是赔给她的吗,那你更得自己去给了,那才有诚意。”   桌边的人依旧没动。   陈朔“啧”了一声,又添了一把火,“那行,我去,我就说是我送的,到时候……”   他刚要伸出手去拿,手下一空。   迟尧已经一脸躁意地拿过首饰盒走了。   -   尤枝收到了一个黑色头像发来的微信:【出来。】   这人是谁?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加陈朔微信那晚一起收到的好友验证,不知道是他们那桌的哪个男生,从加上之后就一直躺在好友列表里从未出过声。   不做自我介绍,上来就让她出来?   真够莫名其妙的。   尤枝不想搭理,刚要删除联系人,又接连蹦出两条新的消息:   【一分钟。】   【别让我去班里找。】   这满是威胁的语气,怎么就这么熟悉?再配合这个微信名“Y”……   尤枝手指一顿,她差不多已经猜到了。果然,走到班级门口立刻就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迟尧正手插着口袋,面无表情地立在栏杆旁,眼里看不出多的情绪。   尤枝歪着头,问:“什么事?”   迟尧目光扫了一下她光秃秃的耳朵,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就扔了过来。   尤枝身体比脑子反应快,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接,接到手里才发现是一个首饰盒,打开一看,是一对钻石耳钉,小小的闪着微光,很精致。   再看一眼盒子上的那几个英文字母,是个很小众的牌子,她以前在杂志上看到过,款式虽然看起来都很简约,却价格不菲。   无功不受禄。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尤枝现在满脑子都是这样的词。   虽说是他当着她的面把耳钉给扔了,但也实在犯不着赔她个这么贵重的。   再抬眼,迟尧已经要转身走。   “等等。”她两步跑过去拦下他,把首饰盒递到他面前,“我不要。”   迟尧没接,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扔了也别还回来,我不收垃圾。”   “……”   尤枝无奈。   这五位数的小东西,她就算再不想收,也不可能真的就拿去扔了吧。   她拿着首饰盒回到班里,刚刚坐下余淼就扑了过来,“你们俩真好上了?”   迟尧来班门口找她,还给了她一个东西,不光余淼看见了,走廊上那么多人都看见了。   确实很容易让人有乱七八糟的猜想。   尤枝说:“没有。”   余淼从她手里拿过那个小方盒,打开看了一眼,“是耳钉诶!”   她又翻来覆去看了看,“没有他干嘛要送东西给你啊?而且这看起来也不便宜吧……”   她嗓门大的生怕周围人听不见,甚至还准备拿出手机去搜一下这个牌子。   尤枝出声打断:“他把我的丢了,所以赔了一个给我。”   “可是耳钉这么私密的东西,你不是贴身带着的吗,他怎么会给你弄丢呢?”余淼继续追问。   这话里有话,尤枝被问得有点烦了。   自从许颂开始给她补习功课后,余淼明面上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总是明里暗里地急于要把她和迟尧扯在一起,巴不得他们真的发生点什么,或者让别人以为他们真的发生了什么。   有些关系里一旦掺入了太多复杂的感情和小心思,就都得变味。   尤枝不太想多解释什么,气氛突然就有点儿尬住了。   最终话题是被温盈截住的。   “好漂亮,”温盈看着那对耳钉眼睛都亮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我也想带耳钉,可惜我都没有耳洞……”   “是啊,我也没有,不如我们去打个耳洞怎么样?”余淼说着,把两条胳膊撑在许颂桌前:“许颂,你觉得呢?”   许颂垂着头,视线在习题册上,眼皮都没抬,只发出沉沉的一声“嗯。”   余淼显然对这个敷衍的回答不是很满足,又继续问:“那你觉得……”   “余淼,”他把笔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打断她,“我觉得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想想怎么提高学习成绩吧。”   说完,拿着水杯离开了座位,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余淼的脸当即就黑了。   “许颂可能今天心情不太好。”温盈轻声安慰她。   “谁知道!”   余淼一脸不悦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摔的课本哐哐响。   不知道是在给谁示威。   “不高兴了,”温盈朝余淼的方向看了一眼,站在尤枝旁边小声说,“许颂今天确实有点反常,他平时不这样。”   尤枝耸耸肩,把小方盒丢进了书包里。   温盈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她说的话看似平常,其实里面是有更深层含义的。   尤枝听得出来。   -   天气渐寒,女篮的比赛也拉开了序幕。   榆城一中的女篮队伍实力比想象中要好,两个多星期下来一路杀到总决赛。   尤枝有时候是真的觉得自己时运不济。   就比如,决赛当天和她的生理期撞上了。   比赛是下午开始,她从一大早就觉得有些撑不住,早读课肚子痛的脸色煞白。   毫不夸张,像有人抡着大铁锤在猛捶她的小腹。   许颂给她的杯子接满热水,“你要不要请个假?”   尤枝摇摇头。   下午还有决赛,临门一脚怎么能请假。   许颂又问:“要不我去医务室给你拿点止痛片吧?你这个……吃止痛片管用吗?”   尤枝有气无力地轻应了一声。   她现在确实急需止痛片,不然别说比赛了,可能连坐直了都困难。   许颂刚准备去,被温盈拦了下来,她把一杯红糖姜茶放在尤枝桌上,“我去拿吧,正好我也想拿点消炎药。”   “谢谢……”   尤枝抬眼看了看她的耳朵。   上回温盈说想去打耳洞,没想就真的跑去打了,结果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原因,那个耳洞反反复复发炎化脓,持续小半个月了总不好。   倒是余淼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居然因为怕疼临阵脱逃,再看到温盈的耳朵变成这样,干脆直接放弃了这个念头,反正她当时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二十分钟,温盈取药回来,尤枝吞了两粒止痛片才总算活过来了。   许颂想着她刚刚那个难受的样子还是有些担忧,“你这样还去打比赛,真的没问题吗?”   “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了吗?”尤枝挑了挑眉,发自内心地感慨,“止痛药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之一。”   ……   下午四点,决赛如期而至。   雷思学照例给大家安排了两节自习课:“想去看比赛的可以去看比赛,不想看的就留在班里自习。”   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去凑热闹。   尤枝到了球场,一边做热身,一边粗略的扫了一眼。   没什么特别的人影。   迟尧没来。   这些日子每天晚上陪她在球场练球的人,居然不来看她的决赛。   哦,也不能算是陪她,只不过是占用了同一个球场,各打各的而已。   这么想,倒显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了。   再一瞥,居然意外的捕获了两个许久没见的熟悉身影,宁语薇和田青。   不知道是来看谁的,总不可能是来看她的吧。   看她出丑还差不多。   尤枝也懒得多想,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套上球衣跟着队员入场,叽叽喳喳的球场立刻就涌出一阵助威呐喊。   余淼和温盈站在前排,双手撑成喇叭状:“尤枝,加油!好好打!”   许颂也来了,手里还拎着个保温杯。   尤枝轻轻点头,深吸了一口气。   她虽然吃了止痛片没那么痛了,可小腹还是有些酸胀。   尽力吧,就算不出风头,她也不能是拖后腿的那个。   对手球员也入了场,穿着统一的绿色球衣,后面写着十六中和球员各自的姓名拼音,再看她们的表情,都不太友善。   十六中虽然不是职高,但管理一直很松散,算是榆城最混乱的普高了,光看看那些参赛球员就知道,头发染成什么样的都有,这在榆城一中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其中一个叫“GUANYUE”的,扎着条紫红色的小辫,脖子上纹着一只大花蝴蝶,浑身粗线条,从上场视线就没离开过尤枝,眼神极为凶狠和挑衅。   尤枝心里一紧。   入场前,她还看到这个女的跟宁语薇和田青交谈甚欢,看起来关系很不错。   她现在这个眼神,很难说没有夹带她们的私人恩怨。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尤枝又往宁语薇和田青站的方向扫了一眼。   两个人现在并没有朝她们这边看, 视线落在了球场的另一端,神色有些奇怪。   尤枝循着她们看到方向望去。   以迟尧为首的几个男生正往球场里层走,原本被围得结结实实的人墙自动给他们辟开了条小路。   他还是来了, 而且还轻而易举地占据了一个视野极佳的好位置。   难怪宁语薇连站姿都做了调整。   尤枝的视线并没有在他身上多停留, 她现在需要集中精力,想想怎么对付眼前的劲敌。   ……   “没想到尤枝穿球衣也这么好看。”陈朔搭在迟尧肩上,故意调笑,“是吧,尧哥?”   有人接话:“那是,她没穿裤子, 当然好看。”   陈朔抬起手就要打,“怎么什么话到你嘴里就变味儿!”   迟尧没理会他们的打闹, 只是沉默着目视着球场。   她的头发高高束起, 里面穿着件卫衣, 外面套着宽宽大大的红色球衣, 现在这个温度,来参赛的都已经穿上了长裤,只有她不怕冷似的, 下面只穿了一条运动短裤,白皙修长的小腿上套着一截中筒袜。   他的心里被逐渐翻涌而来的情绪所侵占。   这个世界失焦了。   唯独一人清晰可见。   他的目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样追随着她的?   不知道。   只知道当心跳变快, 时间就变慢了。   陈朔还在耳边自言自语:“不过尤枝那细胳膊细腿的, 能行么?”   “我觉得行,”李尔东脖子伸过来, “你们不知道尤枝多牛逼,早读课那会儿肚子痛的话都说不出, 都以为她比不了赛呢, 没一会儿就又生龙活虎了, 身体素质不好能这样吗。”   迟尧这才有了点反应,“她怎么了?”   李尔东挠了挠后脖,“可能就是女生那点事儿,我也不太清楚,也没好意思多问……”   话音刚落,一声短哨吹响,比赛开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球赛上。   十六中的打法很奇特,关月带着两个人从开始就死守着尤枝,不给她拿球的机会,找准机会就借势肘击,撞倒。   而裁判像是被她们买通了似的,只吹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哨。   底下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多:   “卧槽,什么玩意儿,当这是打野球呢!”   “真服了,这裁判是瞎了吗?怎么不吹哨啊?”   “太过分了吧,这么脏的打法还真是少见,这是打人还是打球呢?”   “……”   可场上的人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榆城一中打得憋屈且惨烈。   上半场结束的时候,关月倾斜着嘴角,面带嘲讽地睨着尤枝,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垃圾”。   尤枝服了。   公报私仇到球场上来,真是牛逼。   中场休息,她拧着眉检查手臂和腿上的淤青,关月一个胳膊抵她两个粗,力量悬殊太大,稍一用力就能把她撞出几米远。   队友也开始有了埋怨的声音:   “尤枝,你怎么回事啊?怎么总出状况呀?”   “你今天状态也太差了,我看咱们今天输定了。”   “……”   看来大家都已经笃定这场球赛会输,而且现在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把输球的锅甩给她了。   尤枝有口难辩,总不能拿别人针对她来当借口,说出来估计也没人会信。   余淼和温盈也跑来安慰她,“没关系,尽力就好。”   尤枝烦闷地拿起地上的矿泉水瓶,正准备喝,许颂递了一个保温杯过来,“热的,喝这个吧。”   她刚要去接,想起余淼之前的表现,又把手缩了回来,“不用,我现在很热,喝这个就好。”   她不想再给自己找多余的麻烦。   “可是你……”   许颂还想继续说什么,被尤枝打断:“我没事,你们不用管我,我想一个人歇会。”   尤枝说完坐在了旁边的小凳子上,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她现在烦得很,勇气也在一点一点的被消磨。   突然运动鞋被人轻踢了两下。   她不想动,也懒得理。   “在这装什么鸵鸟?”头顶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   尤枝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还能来挖苦她的,没别人。   她猛的抬起头,“迟尧,你是专程来看我笑话的吧?恭喜你,看到了。”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脸有多臭。   迟尧无视她的话,只是淡淡地开口,“不是无所畏惧么?”   尤枝一怔。   他居然注意到了她的纹身。   想了想,应该是那天在他家里被看到的。   真能无所畏惧吗?   她思绪一下子飞出很远。   十六岁,尤婉婷的酒鬼男朋友借着酒劲从后面抱住她,是她狠狠抓烂了他的脖子才得以逃脱。   事后告诉尤婉婷,换来的却是一巴掌:“尤枝,你就是看不得我好过是不是?我生你养你,你就要和我作对是不是!”   她当时理解不了尤婉婷为什么会说那种话,但在那一刻她也真正的明白,不是每个母亲都会无条件地爱自己的孩子。   她狼狈地跑出家门,路过一家纹身店,想也没想就走了进去。   纹身师很酷,绑着一头脏辫,问她想纹什么。   她说不知道。   问她想纹哪儿。   她还说不知道。   纹身师一脸疑惑。   最后她说:“随便吧。”   “一辈子的事,就这么随便啊?”纹身师从没见过这种客人。   尤枝无所谓,“说不定明天我就死了。”   这是个又消极又叛逆的小姑娘。   纹身师没再多问,给她选了一个相对较隐蔽的位置,只有穿热裤的时候可以看得到,若隐若现,不浮夸,却又带点神秘的小性感,很符合她的气质。   过程不算痛,可她全程掉着眼泪。   最后纹身师对她说,“希望你一路向前,无所畏惧。”   这句善意的祝福,她记到现在都没忘。   ……   一瞬间的事,她收了神。   “当然。”她回答他的问题。   “还能比吗?”他又问。   “能。”   遇到一点点困难就放弃,就缴械投降,那不是她的做派,她现在就已经为自己刚才颓然的想法感到羞耻了。   “尤枝。”   他叫她的名字,嗓音很淡,“那就全力以赴。”   ……   下半场开始。   一中的队伍调整了打法,以稳为主,十六中也有所收敛,不再随随便便犯规,把取胜放在了第一位。   比分进行到45:46,只比十六中落后一分,然而时间却只剩一分钟了,对手开始故意拖延节奏。   比赛开始倒记时:20秒……10秒……8秒……   尤枝在混乱之中接到球。   这是把最后定生死的一球交到了她的手里。   赢了,她就是救世主。   输了,她就是罪人。   只有5秒了。   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她的体力值也已经快到了极限,汗珠从脸颊滑落到嘴边,湿咸。   而关月还张着两条手臂挡在她面前,丝毫不给她机会。   局面似乎已经无力回天。   可不到最后一秒,她都不能说放弃。   全力以赴,全力以赴……   尤枝在心里默念。   她飞快地扫了一圈目前的站位。   或许还能最后一搏。   她冲着关月那张红扑扑的脸勾了下唇角,还了她一个挑衅的笑。   关月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做过多反应,就差点被她的假动作晃倒。   尤枝瞬间拔高了速度,在对方3个人的一路干扰和防守下,直冲进中场线,然后轻跃起跳,那颗橘色的球在半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沿着篮筐边缘滚了半圈,从中间落了下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习,她的投篮技术确实有所长进。   哨声是在同一时刻响起的,比赛结束,得分有效。   48:46,榆城一中最终以两分制胜!   全场响起狂热的尖叫和欢呼。   尤枝立刻被班里的几个同学给包围了。   “你也太牛逼了吧,三分球!你就是我们一中的神!”   “刚刚那球真的直接封神,以后你就是我女神,你比那些男生打球还要帅!”   “……”   尤枝耳边听着众人的喧闹,透过人群,朝迟尧站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以为他是来取笑她的,没想到这么冰冷的一个人,竟然也会鼓励别人。   尤枝弯起眼睛对他做了个口型:“谢谢!”   迟尧只和她短暂的对视了一眼,脸上依旧什么表情都没有。   很快,她的视线就被面前的人群给挡住了,缝隙中隐约看到他和旁边的男生正准备离开。   不知谁叫了一声。   “尤,尤枝,血——”   “啊?”   尤枝转过头,看到两个女生在惊恐地看着她的身后,她低下头去寻,突然一阵耳鸣,然后世界消了音,她重重的往地上栽了下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白凄凄的天花板十分陌生。   尤枝皱了皱眉,率先钻入鼻腔的是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这里是医院?   “你醒了!”温盈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尤枝探起身看了一圈,果然是医院。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问。   晕倒之前的场景她还记得,现在更是浑身都痛。   “哎呀,说什么呢?”   温盈把她扶起,又给她找了两个枕头垫在身后,让她坐姿舒服点才继续说:“医生说你是因为生理期剧烈运动导致的血量增大和休克,可把我们吓死了,不过还好没出什么大问题,你这几天还是好好歇着吧别再乱动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尤枝松了口气,“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温盈抿着唇说:“其实不只是我,还有好几个同学呢,不过这里是妇科病房,男生都不方便进,所以就只留了我和余淼,哦,她去厕所了。”   尤枝点点头。   温盈拿过一个纸杯,从桌上的保温杯里倒了点热水给她,“这是许颂留下的,说医院不方便接水,他真的挺细心的。”   “谢谢。”尤枝接过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水温刚好。   “尤枝,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尤枝轻“嗯”了一声。   温盈沿着她的床边坐下,一双澄澈的眼睛看了她两秒才开口:“迟尧和许颂,你更喜欢谁?”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来了 第25章   她用的是“更”, 这个字就很微妙。   尤枝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这些年,围着她转的男人多得数不过来,许颂对她的那点心思, 这段时间她也早就看的心知肚明。   不可否认, 他是个很优秀的男生,有干净帅气的外表和大好的前程,他是带有一点傲气在身上的,可又没有同龄人的那种浮躁。   她身边这种男孩子不多,她很欣赏,可是喜欢, 谈不上。   至于迟尧……   她总觉得他们之间在发生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可事实上好像又没有任何进展。   他会在发脾气时对她毫不留情地恶语相向, 又总会在她身处困境时捞上一把。   “喜欢”, 这个词用在他们之间, 多少有点诡异。   两个身处黑暗的人, 有可能相互照亮吗?   一块儿狼狈为奸还差不多。   ……   想远了。   尤枝把水杯放回桌上,“你可能误会了。”   温盈轻轻呼出一口气,说:“我只是觉得, 感情这方面,还是尽快拎拎清楚比较好。”   这是又在帮余淼敲打她?   “哦?”尤枝微挑起眉, 直截了当地问, “那你觉得,我应该选迟尧?然后离许颂远一点?”   “不是不是。”   温盈摇摇头, 回答地很迅速,又垂着眼睫斟酌了一下才继续说:“迟尧那种人, 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许颂是真的挺好的, 而且我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挺喜欢你的……”   尤枝一下子有些看不懂她到底站什么立场。   之前还一直明里暗里地给她提示,想让她和许颂保持点距离,她不想让大家难堪也尽量去保持了,现在又突然说这种话。   “那你是想……”   尤枝话说到一半,病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是余淼回来了。   温盈连忙给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话题也到此终结。   ……   周一晚上,邹旭过生日,在榆城的一家KTV包了间大包厢。   尤枝也应邀去参加。   她本来不想去。   自从上回看过邹旭那个怂样,她就知道这个大腿抱了也是白抱,他也就是表面唬唬人,每天脑子里尽是些花花肠子,如果哪天她真的碰到什么事,他也绝对不会为了她去给自己惹半点麻烦。   很没劲。   可邹旭派罗鹏三番两次地跑班里找她,尤枝最终架不住他的骚扰,答应可以去坐一会。   邹旭那帮人晚自习都没上就跑了,尤枝去的晚,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满满当当地聚集了不少人。   一眼扫过去,没有一个身上带着学生气息,也不知道都是从哪召集来的社会青年。   包厢里的灯光很暗,只开了五颜六色的射灯,能把人眼晃瞎。烟雾缭绕,杯盘狼藉,连她这种会抽烟的人都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一群人看到尤枝进来,目光全都直勾勾地探过来,再看到她径直走到了邹旭旁边的位置坐下,才都悻悻地收回视线。   再好看的妞,都是别人的。   邹旭看起来心情不错,把皇冠形状的生日帽往尤枝头上一戴,“美女,笑一个啊。”   尤枝这才意识到自己从进来就绷着脸,于是挤出一抹笑,把生日帽取下放回桌上,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生日快乐。”   邹旭打开,是一个打火机。   花了她大半个月的工资。   既然答应了要来,就没有空着手的道理,以前身边的男性朋友过生日,她送来送去就那几样,不是香水就是火机,而符合邹旭气质的只有打火机。   邹旭很满意,心情更好了,红光满面的。   旁边的人咧着嘴把头伸过来:“旭哥艳福不浅,要我说,周恬那么不懂事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邹旭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过去,“你他妈喝多了?”   “我,我去下厕所。”那人意识到说错话,赶紧站起身逃了。   周恬是谁。   应该又是他哪个相好的。   尤枝有点想笑,他回回这种掩耳盗铃式的堵嘴行为属实没有必要,别说大海都没他浪,就是洁身自好,她也没可能跟他在一起。   邹旭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他看了一眼没管,又给扔了回去,起身拿麦开始唱歌。   他中气十足,唱起歌来竟然还不错。   一曲唱完,又坐回到尤枝身边,“周五你比赛的时候我不在学校,不过快结束的时候我也赶去看了,打得真不错。”   尤枝咬着根烟,拿过火机点燃,“还行。”   “你身体也没啥事了吧?”   “没事了。”   邹旭捏着酒瓶仰头喝一口,停了几秒又侧过脸问她:“你什么时候和迟尧走那么近了?”   尤枝弹烟灰的手一顿。   “这话怎么说?”   “你那天晕倒了,我怎么看着是他抱着你出的校门,”邹旭挑起半边眉毛看她,“你俩不是有仇?”   尤枝愣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意思是迟尧送我去的医院?”   邹旭:“你不知道?你还蹭他衣服上都是血。”   尤枝呼出一口烟,心头微微一颤。   她一直以为只是同班的那几个同学把她送去的医院,没想到竟然是迟尧。   难怪那天温盈会突然问她那样的话。   可他不是最抵触医院的吗?自己受伤了都强忍着不愿意去,怎么会为了她打破自己的防线。   还蹭了他一身……姨妈血?   尤枝脸一热,越想越觉得离谱。   “琢磨什么呢?”邹旭见她半天没反应,用胳膊肘捣了她一下。   尤枝收了收神。   “他可能就是好人好事?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邹旭舌尖抵着上颚,发出一声笑,“这话你自己信吗?那孙子什么时候管过别人的事。”   “他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尤枝睨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酒杯和他手里的酒瓶碰了一下,“我看你才是喝多了吧?”   她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邹旭笑笑,没再追根究底地问。   酒过三巡,有人提议玩游戏,撕纸条。   又是这种想占人便宜的烂俗的游戏。   尤枝想走,邹旭拦着不让,非让留下来玩两轮再走。   最终拗不过,尤枝只好坐了回去,她不玩,今天估计都别想走出这个门。   游戏开始,邹旭给她传,每次都故意把纸巾撕的很小,用指甲盖都不一定能抠得下来。   尤枝一次没接,拿起桌上的酒杯就喝。   几轮下来,邹旭脸上也有点挂不住,才同意让尤枝先走。   -   周二。   不是在疑神疑鬼,尤枝感觉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她坐到座位上,把书包一放,问许颂:“我脸上有东西?”   许颂认真地看了看她的脸,“没有。”   “那我怎么感觉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   许颂想了想,“可能是担心你的身体?毕竟那天你晕倒还是挺吓人的。”   担心?怎么看都不像。   尤枝懒得管了,直到大课间的时候余淼缩头缩脑地把她拉到了楼梯口,“尤枝,你昨晚干嘛去了?”   “参加了一个生日局,怎么了?”   余淼问:“和邹旭?”   尤枝:“你怎么知道?”   余淼把手机塞给她,“你自己看看吧。”   尤枝接过手机,是学校的论坛页面,有一个贴名叫【篮球女神的风花雪月】,前面还跟了个标红的【热】。   什么玩意?   尤枝不适地皱起眉头,手指一戳点了进去。   页面里接连跳出了好几张照片,全是昨晚KTV里的场景,灯光昏暗,群魔乱舞,但旁边所有人的脸都被打上了马赛克,唯独此次话题的男女主角可以看清脸。   拍摄角度很刁钻,单从照片上来看,她和邹旭确实像是有亲密接触,其中有两张看起来甚至像在接吻。   贴子已经盖了200多层,说什么的都有:   “塌房了,心痛!”   “这课外生活很丰富啊,比不了比不了。”   再往下翻翻,评论越来越不堪入目:   “听说她在酒吧打工,那肯定是老手啊。”   “要吐了,私生活怎么这么混乱?”   “这不就是个交际花?长得就不像个好人。”   “……”   前两天还把她推上神坛,现在又恨不得把她放在脚下踩烂。   凭几张照片,就能鼓捣出一场集体意淫,这群人还真是闲的。   难怪许颂不知道,学霸应该也没时间去逛这些论坛。   尤枝顺手点了个举报,然后把手机摁灭,还给余淼。   “你不生气啊?”   余淼对她这种不咸不淡的反应有点诧异。   尤枝轻嘲:“我又不能去撕了他们的嘴。”   “那这些照片……”余淼咬着唇,压低了声音问:“是真的吗?”   尤枝沉了口气,抬眼看到余淼脸上的表情有点不太自然。   “你觉得呢?”她直视着她。   余淼连忙解释:“对不起尤枝,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尤枝耸耸肩。   她在以前的学校也被传过风言风语,对这种事一向很洒脱,她不在乎不相干的人怎么看,反正这里她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   高三四班的教室门是被“砰——”的一声踢开的,门板撞在墙上,又重重地反弹回去,前一秒还闹腾腾的教室瞬间静了音。   迟尧的心情有多不好,从他制造的动静有多大就能判断得出来。   他平时也不逛论坛,那个贴子的链接是有人发在他们小群里的,那些人经常会发一些乱七八糟的链接,迟尧一般都懒得打开,可是那串链接里自带的标题还是让他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陈朔发现的时候赶紧让人撤回消息,结果那人一慌,直接点了删除,想撤回都撤回不了了。   所以迟尧一大早脸就黑成这样,他没觉得意外。   直到大课间,他才敢和迟尧说第一句话。   “阿尧,其实我觉得尤枝肯定……”   结果话只说了一半,他的衣领就被人猛地揪住,整个身子哐当一声撞在了桌子边缘,迟尧的脸和他的脸只有一拳距离,原本幽邃的黑眸此刻更是黑的骇人。   他开口,语气又沉又冷,“别再跟我提那个女的。”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午休, 尤枝独自一个人去了学校小门。   下课前,她收到了一串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中午小门见, 有事和你说, 邹旭。】   尤枝猜想应该是为了论坛的事。   至于这个不认识的号码,可能是他手机没电了才用了别人的,反正他身边总是有不少小跟班。   “尤枝。”   刚走出小门,有人叫了她一声。   她回头,几个不认识的女生立刻围了过来。   “有事?”她皱起眉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其中一个嘴里嚼着口香糖, 上下瞟了她两眼,“走吧。”   尤枝站着没动。   摸出手机打算回拨那个给她发消息的号码, 问邹旭人在哪, 结果那女生的手机在同一时间响了。   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哂笑一声, 把尤枝的手机一把抽走,“该说你蠢还是傻呢,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知道也没用了。   她被几个人一路推着进了一条小巷。   这个时间, 小门外这条街上本来人就不少,除了小餐馆, 还有一些小网吧和理发店, 附近不少小混混也经常来这里晃荡,堵人打架都是常事, 普通学生出来也就是吃个饭,吃完就走, 不会多管闲事也不会多留意旁边的小巷里发生了什么。   逼仄的巷子里, 满地的烟蒂, 已经有几个女生在那里等着了,没一个穿着校服,全都画着粗劣的浓妆。   其中一个女生从石墩子上站起来,卷着发尾走近尤枝,绕着圈地打量她。   她的头发是挑染的红色,外套半披在肩上,人长得不差,却打扮的花里胡哨,略显土气。她手臂上有一串很长的德文字母纹身,邹旭手臂上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只不过她的是红的。   她垂下眼,把手机里的照片放大,举到尤枝面前,“这是你?”   声线清甜,和她这身打扮做派一点儿都不符。   尤枝瞥了一眼,又是论坛上的那几张。   “是,你……”   她才刚说了两个字,就毫无防备地迎来了一巴掌。   对方人瘦瘦小小的,手劲却不是一般的大。   尤枝脸被打的偏了过去,脑袋嗡嗡的。   她刚想还手,就被旁边两个女生猛推了一把,整个后背撞在了坚硬的石砖上,痛得她心脏都抽了一下。   这里是校外,而且她们根本就不是一中的学生,还上不上学都不知道,所以欺负起人来比宁语薇那伙人更要肆无忌惮。   尤枝看清了局势,不打算再做什么反抗,她们这么多人,她压根就对付不了。   反抗只会让自己更吃亏。   “恬姐,我看她长得也没你好看啊。”一个女生阴阳怪气的在旁边调笑。   “可不是么,也不知道使的什么手段,连恬姐男人都敢抢,不要脸的烂货!”   她们管她叫“恬姐”。   尤枝回想起昨晚在KTV那个人说了一半的话。   如果猜得没错,这女的应该就是周恬,而且和邹旭的关系可能不止于“玩玩”。   可谁他妈要跟她抢了。   周恬再次走近尤枝,扳过她的脸,“你昨天一整晚都和他在一起?”   “你跟他睡了几次?”   那种迫切想得到答案,又害怕得到答案的纠结和不安,在她脸上一览无遗。   尤枝轻嗤一声,“你不去问他,找我干什么?”   她最烦的就是搅和进男男女女这种感情纠葛里,她要是知道邹旭有女朋友,从一开始就不会和他走近。   不管什么原因,终会惹得一身骚,就比如现在。   周恬恶狠狠地瞪着她,快把牙根咬碎了。   昨天她和邹旭吵了一架,打一晚上电话他都没接,做为正牌女友居然连他的生日都没能参加,她已经要疯了,一大早又让她看到这些照片,她立刻就打电话过去质问,他还是没接。   想到这些,周恬更窝火了,抬手又是一巴掌。   “臭婊.子,你再跟我在这傲?我和邹旭在一起两年了,他什么狗德性我还不了解?不就是贪新鲜找刺激,你他妈以为你是谁!”   尤枝的牙齿磕到嘴唇,瞬间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   妈的,流血了。   看到她这副样子,一群女生哄笑起来,声音尖细的刺耳。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衣服给扒了,让你骚个够!”周恬拍打了两下她红肿的脸颊,“怎么不说话了?现在知道怕了?刚刚不是还很能说?”   尤枝以前一直不明白欺负别人的快感从何而来,但现在她有些明白了,她们喜欢看弱者的屈服和恐惧。   你越不反抗,她们笑的越猖狂。   越会得寸进尺,没完没了,那这场羞辱就永无止境。   尤枝再也忍不了,抓住周恬的胳膊就扑了上去,“我说,我说你他妈就是个恋爱脑!”   -   校外的小餐馆,一桌子男生正闹腾腾地吃着饭,和身后沉默的那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上午过去了,迟尧整个人还是阴沉的不行,多一句话都没有。   陈朔看到他手机屏幕碎了一角,想随便找个话题试探下他的情绪有没有好一点。   “阿尧,你手机怎么……”碎了。   后面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他就已经想到了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前一天还是好的,那就是昨晚摔的,还能因为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迟尧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着头大口地吃饭。   一个男生用衣服兜着几罐冒着冷气的可乐从外面走进来。   “买个可乐买这么久。”旁边一桌人在抱怨,“饭都快吃完了,你是跑南极买去了?”   男生把可乐一罐一罐地放桌上,笑嘻嘻地说:“看了会热闹。”   “什么热闹?”有人好奇。   “好像是邹旭女朋友,带人来堵女主角来了。”   “什么女主角?”   “就是论坛上那个呗,你不知道啊?就是高三贼漂亮那女的,不是跟邹旭搞上了吗,现在他一职那个正牌女友找来了,一群人正在那边巷子里收拾人呢。”   “我去,这么猛,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我就偷瞄了几眼,也没敢多看。”   “……”   陈朔听的心里咯噔一下,抬眼看迟尧。   他握着筷子的手已经攥的关节都白了,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皮半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在等着迟尧有所动作。   暴跳如雷地发作也好,跑去英雄救美也好,可是就这么等了一分钟,迟尧突然又动了筷子,低下头继续吃饭。   “真不去看看?”   陈朔受不了他这样,今天就是被打死在这,他也要多嘴问一句。   迟尧筷子顿了一下,眼皮都没抬,缓缓吐出三个字:“她活该。”   “行,你要是真不把她当回事了,也挺好。”陈朔拿起筷子往桌上顶了一下,“尤枝漂亮是漂亮,但太能招事儿,我本来是挺想撮合你俩,可最近我越来越觉得对你来说也不一定算什么好事,那既然这样就别管她了,让她长点脑子和教训,下次别……”   迟尧手一抬,把筷子扔桌上,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   陈朔看着他眉间积攒的躁意越来越浓,明知故问:“怎么了?”   迟尧抬眼看他,眼神冷的能掉冰碴。   半晌,他捞过桌上的烟盒,“我出去抽根烟。”   -   尤枝筋疲力尽地靠着墙滑落在地上。   她细白的脖子和手背上全是抓痕,脸颊红肿,头发乱的像鸡窝,扎头发的皮筋还半挂在耳边摇摇欲坠,衣服也被扯的不像样,很狼狈。   对方人多,她还是吃了亏。   不过她把周恬按在地上扇巴掌,还是吓住了那群女生,她们向来都喜欢挑软柿子捏,哪见过这种场面。   双方撕打了一阵后,尤枝负伤最多,她们也算出了气,就把周恬拉走了。   尤枝刚准备起身,感觉有人停在了她的面前。   抬眼,是一双深不可见的眼睛。   她愣了一下,扯了扯唇角,“你怎么来了?”   迟尧半蹲在他面前,冰凉的眼神滑过她的那些触目的伤口,“路过。”   尤枝现在没脑子去想他是不是真的路过,但第一反应是不太想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个狼狈的样子,她取下头绳,用手指拢了拢头发,重新扎了个马尾。   “别看我,我现在很丑。”   他盯着她的动作,眸色逐渐加深,“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   “自作自受。”   尤枝怔怔地看着他,突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怪不得他都不问她发生了什么,原来是早就已经知道了,还要再跑来给她补一刀。   迟尧伸出手,用指腹轻抹去她唇上的血迹,蓦地轻笑一声,目光讥嘲,“尤枝,你以为仗着张脸,就可以为所欲为?”   尤枝直视着他的眼睛。   视线胶着了几秒。   她一把抓过他的衣领将他拉近,把自己的唇递了上去,咬住了他的唇角。   她感觉到他那一瞬的呼吸滞停,和微微收紧的手指。   她越咬越狠,嘴里的血.腥味开始在舌尖蔓延,分不清是谁的。   她松开了他,弯起眼睛看着他下唇渗出的血色,笑出了声。   迟尧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推离自己,“找事儿?”   他掌心的温度烫的吓人。   尤枝微挑起眼尾,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回答:“为-所-欲-为。”   -   邹旭是被迟尧直接从班里拖出来的。   陈朔也不知道尤枝是怎么刺激到他了,从外面回来他的脸色就阴冷的吓人。   他又变成了那个没有理智的迟尧。   他和邹旭这两年虽然互相都看不过眼,但邹旭不主动惹他,两个人就一直相安无事,他也不会轻易在学校里就动手。   可当下,迟尧是铁了心要揍他。   “阿尧!迟尧!你冷静一点!”   陈朔跟在后面一直叫他,却拦都拦不住,他看到迟尧正在往外喷涌的情绪已经不受控了。   他今天必须要发泄。   迟尧不由分说,把邹旭往栏杆上一甩,上去就是一拳。   邹旭没有防备,直接被打懵了。   他站稳脚步,抹了抹鼻子上的血,“迟尧!你他妈……”   话还没说完,迟尧两步上前就把他抡倒在地上。   走廊立刻聚集起很多人,女生吓得躲在后面尖叫,连男生都不敢上前。   邹旭捂着半边脸,半撑在地上,舔了舔沾血的牙齿,忽然对着迟尧怪异地笑出声,“怎么了?几张照片就给你气成这样?”   迟尧眼底一片阴鸷,额角青筋暴起,跨在他身上抓起他的领口,“管好你的人,再动她,我绝不放过。”   邹旭不反抗了,也无视他的警告,只咧着嘴,露出一脸玩味的表情。   “她真的很软。”   “你给老子闭嘴!”一拳。   “很香。”   “我他妈让你闭嘴!”又是一拳。   “我很满意。”   “邹旭,我让你死!”   “迟尧!”陈朔也不管了,赶紧扑过来抱住迟尧的腰。   今天不知是怎么了,人人都要刺激他,他现在已经丧失了理智,像一只失控的野兽,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出人命了。   最后好几个男生一起使力,才把迟尧从邹旭身上拉开。   邹旭也被他那些畏畏缩缩的小跟班从地上扶起来,满脸的血,嘴角还挂着讥讽地笑。   “迟尧,你也有在乎的人了。”。   作者有话说:   迟尧:每天都在被气死的边缘。   这个作者码字时速500,确实很慢,而且三次元繁忙很难有存稿,但是会尽量做到日更,绝不会坑,大家放心。 第27章   邹旭被几个人簇拥着去了医务室。   陈朔立马遣散人群:“没事了没事了, 都在这杵着干嘛?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不是?赶紧散了。”   还没上课,没有老师在,事关两位大佬, 也没人敢跑去打小报告, 这事才算没闹大。   不过刚出了论坛那档子事,迟尧就把邹旭给揍了,这让所有人都开始猜测他和尤枝之间的关系。   毕竟上回送尤枝去医院的也是他。   很多人都看见了,他拨开人群抱起尤枝就往校门口跑,拦下辆车就走了,尤枝的同学跟在后面追, 最后不得不又打了辆车跟上。   如果说那次是事出有因,那这次绝对不再是巧合。   尤枝当天下午打电话跟雷思学请了假, 直接回了家, 不知道学校里发生了什么。   隔日到学校时, 同学看她的眼神更复杂了。   尤枝服了, 这学校除了她就没有别的八卦了么?   中午去食堂吃饭,余淼那个大嘴巴终于绷不住,告诉她迟尧把邹旭给打了。   尤枝一惊, “因为什么事?”   “具体因为什么不太清楚,只知道迟尧他午休回来直接就去找了邹旭, 下手挺狠, 邹旭一脸血。“余淼想想那个场景还是心有余悸,顿了一下, 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尤枝,“大家都说是……是因为你。”   “因为我?”尤枝哧笑一声, 摇摇头, “不可能, 怎么什么锅都能甩我头上。”   昨天她都惨成那样了还要被他冷嘲热讽,怎么可能转过头就为了她去和邹旭打架。   没有道理。   “尤枝说的对,大家都是人云亦云胡乱猜测,或许他们之间是有别的什么矛盾吧。”温盈接过她的话,目光一转,注意到了她手背上的抓痕。   “你的手怎么了?”   尤枝不想解释那么多,随口胡诌,“被邻居家猫抓伤了。”   温盈“啊”了一声,“这么严重?要不要去打针啊?”   “没事,过两天就好了。”她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幸好现在天气冷,她可以把衣领拉到最高遮一遮脖子上的伤痕,不然真的很难解释,被人看到又免不了要落一顿口舌。   正值吃饭高峰,食堂里人很多,好不容易找了个空座,余淼让温盈在这里占着,拉着尤枝去帮她打饭。   尤枝端着餐盘回到座位时,发现六人座上多了三个人。   迟尧,陈朔和一个眼熟但叫不上名字的男生。   余淼和尤枝不约而同地看了温盈一眼,温盈无辜地撇了撇嘴。   “好巧。”   陈朔笑嘻嘻地和她们打招呼。   余淼瞥了他一眼,小声嘀咕:“有什么巧的,半个学校人不都在这吃饭吗。”   尤枝暗暗提了口气,把餐盘往桌上一放就低下头自顾自地吃起来,谁也不看。   六人桌没一个人说话,气氛安静到诡异。   陈朔试图打破这尴尬的局面,没话找话,“尤枝,你……”   他想说你的菜看起来不错。   尤枝头都没抬,直接淡淡地打断他:“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小心咬到舌头。”   陈朔拧着眉,“嘿,你今天吃枪药了?”   尤枝没再理他,安静地吃自己盘里的饭。   陈朔越来越好奇这俩人昨天见面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个个回来都变成了炸.药桶。   迟尧的餐盘里有一道辣椒炒肉,辣椒多的看起来像肉炒辣椒,他只吃了一口就微蹙起眉头。   这个细微的表情被陈朔捕捉到,仔细看了两眼才找到原因,“阿尧,你嘴怎么破了?”   尤枝筷子一顿,听到迟尧冷声道:“狗咬的。”   妈的,又在暗戳戳地骂她。   “狗?”陈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家什么时候养狗了?什么品种?”   “最丑的品种。”   “最丑……”陈朔竟然真的开始猜了起来,“沙皮?八哥?还是脸特长的那个?啥时候我也去你家看看。”   “逮谁咬谁,不给看。”   “……”   尤枝无语的听完他们的对话,才掀起眼皮睨了迟尧一眼。   他面无表情地吃着饭,下唇还有些微肿,被咬破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红痕,现在看来居然透着股暧昧的味道。   迟尧眼睫微抬了一下。   尤枝心里倏地一麻,连忙把视线收回。   -   邹旭被打之后,好几天没来学校。   尤枝是在周六接到他的电话,说要请她吃顿饭,为周恬的事道歉。   尤枝想也没想就拒绝,“不必了,你以后别给我打电话。”   她实在不想再跟那些人纠缠个没完。   在准备挂断电话之际,她听到邹旭说:“你不来,我就只能天天去班里堵你了。”   “你他妈……”尤枝对着手机差点就要开骂。   这人是还嫌给她添的堵不够多。   “开玩笑开玩笑,”电话那端笑了两声,“我是真心实意想请你吃个饭,好好跟你赔个罪,赏个脸行不行?我保证,这顿饭过后,我再也不烦你了。”   尤枝知道他不是开玩笑,他这种地痞无赖,说去班里堵她就真能做得出来。   想了想,把这事做个彻底的了结也好,以后桥归桥路归路,省的总有扯不完的皮。   “那你把地址发给我吧。”尤枝说完挂断了电话。   ……   中午,尤枝去了和邹旭约定的火锅店。   罗鹏也在,看到她来连忙起身殷勤地给她拉凳子。   “来了。”   邹旭的嗓子有点哑,脸上的淤青还未完全消退,嘴角和颧骨青一块紫一块的,看得出来迟尧是下了重手。   尤枝“嗯”了一声,“有什么话赶紧说吧。”   “急什么啊,”邹旭往锅里涮肉,“边吃边聊。”   尤枝没动筷子,“我减肥。”   罗鹏往她面前放了个油碟,“你这身材够好的了,用不着减肥。”   邹旭偏过头看她几眼,拉着长音笑了两声,“不好能把迟尧迷的七荤八素的。”   尤枝听得出来他话里有话,但也没懂他究竟什么意思。   “你又提他干什么?”   “怎么了?提他你不高兴?”邹旭看着她歪了歪嘴角,“尤枝,还是你有本事啊。”   尤枝皱起眉,“邹旭,你少跟我在这阴阳怪气的,你不是要替你那个小女朋友赔罪么?就是这么赔的?”   “那小娘们就会给老子惹麻烦,你别跟她一般见识。”他说着抓过尤枝的手,把自己脸递过来,“不行我让你打,只要你能出气,来,朝这打。”   尤枝嫌恶地抽回手,“你犯什么病?”   “嫌我啊?”   邹旭的脸几乎是一瞬间沉下来,狠踢了一脚桌腿,锅里的红油汤底剧烈摇晃了几下,甩出一小滩在桌子上。   “现在知道嫌我了?怎么?有迟尧罩着你了,就想把我一脚踢开是不是?他算个什么东西,一条疯狗,至于你们一个个都不要命似的往上贴?”   尤枝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尽量放的很平缓,“你找我来,三句话不离迟尧,你既然这么看不惯他,怎么不直接去找他?”   邹旭咬牙切齿的看着她,眼里像淬了毒,连喘气声都粗了许多。   “旭哥旭哥,”罗鹏伸手拍了拍邹旭,示意他别动怒,“咱们今天不是说好了要跟尤枝赔不是吗,怎么话赶话又扯到这上面来了,老提那些不相干的人干嘛啊。”   邹旭这才把视线挪开,拿起酒杯仰头吞了一大口,又“咚”地一声放回了桌上,似乎在把怒火硬往肚子里压。   罗鹏又倒了一杯酒,递给尤枝,“枝姐也别生气啊,旭哥心情不太好,体谅体谅。”   尤枝不想跟他们喝酒,但看他欠着身子举了半天,便伸出手去接,结果手指才刚刚碰到,酒杯就从罗鹏手里倾倒下来,酒水不偏不倚地全洒在了她的裤子上。   “哎呦,真对不起,对不起,手滑了。”罗鹏连声道歉。   然后又叫来服务员,“带她去下洗手间吧。”   邹旭别着脑袋一声没吭。   尤枝“蹭”的站起身,跟着服务员去了洗手间。   她轻轻擦着衣服上的酒渍,越擦越觉得恼火,刚刚邹旭那个态度,包括罗鹏洒她这一身酒,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想也是,邹旭那种人怎么可能跟她赔不是,把她叫出来帮周恬出气倒还有点可能。   她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答应来这里。   尤枝一分钟都不想多待了,从洗手间出来拿上包就走。   这次邹旭也没拦着,只有罗鹏在身后假惺惺地喊了一句,“吃完再走啊。”   尤枝头也没回。   这事就到此为止吧,她想。   -   “打龙,打龙。”   网吧里,陈朔专注地敲着键盘,“有眼么?先插个眼。”   迟尧“嗯”了一声,往草丛里放了个眼。   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迟尧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扔回了桌上。   两秒后,又拿起看了一眼。   “打团打团,卧槽你人呢?!”   陈朔屏幕一暗,把耳机往后一捋,气的想爆粗口,“迟尧,我说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啊?打团了看不见?一个人在野区瞎晃悠什么呢?”   迟尧任凭他数落,没恼,也不说话,继续盯着屏幕转动着鼠标。   草丛里跳出三个人,对着他就是一顿技能释放,迟尧的屏幕也随之一暗。   他往椅背上一靠,淡淡地说:“没看见。”   “没看见?你刚那又是干嘛呢?队友都走了你怎么还上啊?”陈朔不可置信地看着电脑屏幕,“得,这波没了。”   迟尧把耳机取下扔桌上,摸出火机点烟,没说话。   “你这叫坑队友知不知道。”陈朔把键盘一推,换别人他早问候祖宗了。   “算了算了,不玩了。”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七点,东子说还是老地方,大概六七个人。”   迟尧盯着屏幕上“游戏失败”的画面看了一会儿,呼出一口烟,“晚上我不去了。”   “那你干嘛去?”陈朔挑起眉毛看他。   迟尧:“有点事。”   “啥事啊?”陈朔继续追问。   他想不出迟尧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迟尧又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没说,只丢出三个字,“少打听。”   陈朔看着他笑了两声,语气带着调侃,“迟尧,你不对劲儿啊。”   作者有话说:   坑队友是不对滴,大家不要跟尧哥学。 第28章   下雨了。   迟尧从网吧出来, 直接打了辆车去学校后街。   那条小路坑坑洼洼的,周六日的时候人很少,这个时间又下着雨, 除了两家还亮着灯的理发店, 整条街都乌漆嘛黑的,出奇的宁静,只有雨水冲刷地面的声音。   迟尧把卫衣帽子扣在头上,找了个墙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他和尤枝的对话框里,最后两条内容都来自她:   【八点学校后街, 想见你一面,一个人来哦。】   【手机没电了, 勿回。】   她后面还带着个“哦”。   这不像她平时会用的语气词, 也不知道在耍什么小花招。   雨点打在手机屏幕上, 迟尧用指腹抹去, 在对话框里输入:【到了】   刚要发出去,他的手机就被人从手里一把抽走。   他抬头,眼前拢过来七八道黑影, 一根棍子抵在了他的左肩。   “迟尧,没想到你还真能来。”   -   周日, 尤枝才刚刚到《SUNSET》, 就看到了在门口吸烟的陈朔。   “嚯,今天怎么这么早?”尤枝看了看他身后, 没别人。   他把手里的烟头往地上一摔,绷着脸一句话没说, 拽着尤枝就往旁边的拐角处走。   “你干嘛?陈朔, 你放开!”尤枝的胳膊被他捏的生疼。   “我干嘛?”陈朔把她甩到一边, 冷嗤一声:“尤枝,你自己做的那点烂事你心里不比谁都清楚?你他妈还有脸问我干嘛?”   尤枝听的一脸懵。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陈朔这么凶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整个人气场骤寒。   “你到底在说什么?”她问。   “你还在这跟我装,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你他妈这么爱装。”陈朔咬牙切齿地看着她,“迟尧看你被人欺负,跑去把邹旭给打了,你反过头来就这么卖他?真够可以的!”   “怎么?邹旭挨打你心疼了?就这么等不及的要和他一起弄死迟尧?”   尤枝越听越懵,“陈朔,你能不能先冷静一点,谁要弄死谁?你把话说清楚。”   “行,装傻是吧。”陈朔绷着唇线点点头,“我现在就跟你掰扯清楚。”   他手指着尤枝,“是不是你约迟尧出来见面,和邹旭里应外合带人堵他。”   尤枝大概听明白了一点:迟尧被邹旭打了,而她,被归于邹旭的同伙。   可是……   “我什么时候约他见面了?”尤枝不解。   陈朔一脸嫌恶的看着她:“你发的那微信消息都还在他手机上呢,你还他妈说没有,睁着眼说瞎话啊?你可真行啊你!”   微信……   尤枝立马掏出手机,打开和迟尧的聊天框,里面只有他给她送耳钉那次发的三条消息。   她把手机递给陈朔:“你看,我真的没有。”   陈朔看都没看,就把她手机打开,“动动手指头就能删掉的事,你当我傻啊?不是你发的是鬼发的?”   他显然不信她。   “邹旭……”尤枝想到了什么。   “你他妈别再跟我提那孙子!”陈朔一听到这个名字更冒火了,“他不敢跟迟尧明着干,你就跟他一起玩阴的是不是,七八个人,每人都带着棍子,真威风啊。”   尤枝捏紧了手心,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昨天邹旭找她去吃饭,目的本来就不纯。   她早该提高警惕的。   她的手机密码很好猜,是她的生日,这邹旭知道。   她好友列表人很多,所以迟尧的微信她也有备注上名字。   这样一想,所有的一切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包括罗鹏故意手滑的那杯酒。   邹旭也是被叫了几年“大哥”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迟尧那样打一顿,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肯定会想办法找补回来。   他的目标是迟尧。   而她,成了他们耍阴招的钓饵。   尤枝沉了口气:“陈朔,你听我说,消息真的不是我发的,昨天我见过邹旭,估计是他趁我去洗手间的时候拿我的手机发的,我怎么可能帮着他去对付迟尧?”   陈朔听完,虽然脸上半信半疑,但情绪总算稍微平静了一些。   “你信我么?”尤枝问。   陈朔沉默了半晌才回答:“我信不信不重要,你这些话还是留着去跟阿尧解释吧。”   “他现在怎么样了?”   尤枝觉得心口堵得慌。   迟尧去打邹旭还真是为了她,现在又因为她的缘故被人打。   “很不好。”陈朔神色有了些转变,“身体上的伤不用说,可他是迟尧啊,他扛得住,至于心里的……”   陈朔停住不说了。   末了,叹了口气。   “他本来可以不去,可就因为是你找他,他才一定会去。”   “这些年多少人想找机会搞他,他什么时候疏忽成这样。”   “尤枝,我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生这样,如果你对他真没意思,就离的远一点,不要刺激他。”   “他受不了。”   -   陈朔走后,尤枝跟骆燃请了个假。   她现在要看到迟尧,要和他解释清楚,不然她整颗心都不会安宁。   出租车停在了迟尧住的小区门口,尤枝凭着记忆在小区里绕了半天,总算找到了那栋楼。   她站在迟尧家门口敲门,敲了五分钟都没人开。   难道不在家?   医院他不会去,陈朔也没跟他在一起,那他会去哪呢?   尤枝正准备离开,门“啪嗒”一声开了。   只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影很快就从门边走开,似乎并不关心门外站的是谁。   尤枝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只有窗外路灯投进来的微弱光线,一条瘦高的背影正往里走。   他穿着件黑色的家居服,和这黑暗融为一体,鬼一样,毫无生气。   “迟尧。”尤枝轻喊了一声。   那个背影停住了。   半秒后,他回过身看着站在门边的人,眼神几乎是一秒变得冷戾。   “你来干什么。”   他以为是陈朔。   说着,他一步一步逼近尤枝。   “谁让你来的。”   尤枝被逼到退无可退,直到脚跟抵着墙边。   “我来看看你。”她说。   “看我?”迟尧突然低笑出声。   凉飕飕的,笑的肩膀都颤了起来,笑的脊背都弯了。   他的头快垂进了她颈窝,微乱的头发轻扫过她的下巴,又刺又痒。   尤枝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快顶出嗓子眼了。   他终于停了笑,抬起头,表情瞬间变得阴冷,“看我死没死?”   这么近的距离,尤枝才看清了他脸上的伤。   鼻梁,下巴,眼角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脸颊上一道长长的口子,嘴角还结着血痂。   尤枝深吸了一口气:“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迟尧,你愿意听我解释吗?”   迟尧冰冷的眼神直盯着她,仿佛要把她刺穿了一般。空气凝固了一分钟之久,他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从她面前离开,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在黑暗里点了根烟,火光映出半张锋利的轮廓,这让尤枝想起了和他初见的画面。   这算是默认给她解释的机会?   尤枝站在原地没动,组织了下语言,开口:“昨天邹旭约我出去见了一面,说要为他女朋友的事情给我道歉,我想和他划清界限才答应过去,结果被故意泼了一身酒,他们趁我去洗手间的空档用我的手机给你发的微信,发完就删了,要不是陈朔今天去找我,我真的不知道这事。”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有和他合起伙来对付你,我跟他什么都没有,根本就不是大家传的那种乱七八糟的关系。”   她说完了,迟尧的烟还没燃尽。   他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指尖的猩红忽明忽暗,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在听。   尤枝刚准备往里走几步,脚下一滑,发出“吱扭”一声,她低头,发现地板上有几滴黑乎乎的东西。   她心里咯噔一下,走到墙边打开灯。房间里瞬间亮堂起来,她不适地眯了眯眼,再往地上看,才发现是血迹。   而此时,迟尧胳膊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顺着手臂滴落在他脚边。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东倒西歪的医药箱,里面的东西被翻的七零八落,旁边的烟灰缸里满是烟蒂。   “你流血了。”尤枝走到他跟前,“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迟尧没动,也没说话,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这伤口看的触目惊心,他冷淡的像不是自己的胳膊似的。   尤枝也没再征求他的意见,从茶几上翻出了些可以用的酒精和纱布,拉过他的胳膊给他处理伤口。   她半弯着腰,一边给他清理伤口周围的血迹,一边嘱咐:“你注意点,这伤口最近尽量不要碰水,纱布要经常换,不然会和伤口长在一起……”   她动作很轻地给他绑完纱布,一抬眼,正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眼下一片乌青,瞳仁却幽深如潭又摄人心魄。   不知道这样盯着她看了多久。   尤枝刚要起身,手腕被一把抓住。   “你勾引我?”他沉沉开口。   “什么?”尤枝睁大了眼睛看他,手里还攥着一截纱布。   这个结论又是从哪来的?   搁平时她早就骂他了,可来这里之前她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今天不管迟尧说出什么难听的话,她都要顺着毛捋。   她最终平缓地说了一句:“我没有。”   迟尧的手依旧没放开,“那你在干嘛?”   尤枝有些无语,但语气还是尽量平和:“给你处理伤口啊,你在流血。”   “今天为什么过来?”迟尧继续问。   尤枝直视着他:“你还是不信我?觉得我是有其他目的么?”   “那你是什么?”迟尧把她拉近了一点,“关心我?”   他的声音就覆在她的耳边,不轻不重,但听得人心里发痒。   尤枝垂下眼睫,“这事本就因我而起,再怎么说也是因为我的疏忽……”   “尤枝,”他打断她,“既然想弥补,就拿出点诚意来。”   “那你说吧,怎么样才行。”   迟尧松开了她的手腕,沉着嗓子说:“你现在过来亲我,我就对你既往不咎。”   作者有话说:   迟尧:我真的好哄 第29章   “我从没见他对哪个女生像对你这样。”   尤枝想起陈朔的话。   所以迟尧是真的有点儿喜欢她?   他不是第一次提这种要求, 但这次听起来,又和上次的感觉很不一样了。   尤枝和他对视了一会儿,俯身缓缓凑近他。   他脸上的伤痕没有给他造成什么影响, 反而让他这张脸更生动了起来, 禁欲又带着点野性,不得不承认,非常撩。   可她现在不能亲他。   她这一口下去,那以后在迟尧面前的那点小骄傲不就彻底坍塌了。   尤枝贴近他耳旁,气息喷在他耳畔,“你要是不信我的话, 想怎么追究,随你。”   她都还没碰到他, 他耳尖就红了。   她说完, 身子刚直起一半, 后颈就被人一把握住。   迟尧手猛地收紧, 又把她拉回到自己面前,“可我现在不想追究了。”   尤枝还没来得及理解他这话什么意思,整个人就被反手按在了沙发里, 迟尧倾身压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上次就是这个姿势, 这个地方, 她被留了一脖子的印,难道又要来?   “你别……”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 面前的黑影就倏地下沉,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机会, 温热的唇瓣就重重地覆在了她微张的唇上。   尤枝的大脑瞬间宕了机, 呼吸都不会了。   他吻的很凶, 贪婪地榨取两人之间的氧气,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与其说是亲吻,不如说是恶狠狠地啃咬。   尤枝的后颈还被死死握着,像被卡住了命门,她动一下,颈后的那只手就箍的更紧。   她不能躲避,也无法后退,只能尽数承受。   不知过了多久,尤枝快喘不过气了,终于没忍住咬了下他的舌头。   迟尧微皱了下眉头,这才停下动作。   尤枝感觉唇舌哪哪都是麻的,别过脑袋换了一大口气:“迟尧,你会接吻吗?”   她差点窒息。   “不会。”他回答的直截了当。   如果是之前他这么说,尤枝一定不信。   他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像宁语薇那样身材长相都很出挑的也不在少数,怎么可能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可现在,她信了。   迟尧凝视了几秒她微微泛起绯红的脸颊。   “现在学。”他说。   说完偏过头再次覆了下来。   这次他的动作稍稍轻缓了一点,狠咬变成了轻咬,尤枝的思绪从一片空白渐渐开始胡思乱想。   迟尧的身材很好,她见过,就是不知道手感怎么样。   她想着想着,手就开始不老实了,她撩起了他衣服的下摆,两只手顺着腰线往上摸。   他的皮肤滚烫,烫到灼人,和她的掌心完全不是一个温度。   仅仅几秒,她感觉到迟尧的身体一僵,肌肉都绷紧了。   “手拿出来。”他开口,嗓子有点哑。   亲都亲了,摸一下怎么了。   尤枝没理会他,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小腹,还在往上游走,“让我摸会儿。”   她不知道她现在的语气和表情,简直和女流氓无异。   下一秒,她的两只手就被迟尧捏住手腕强行从自己身上剥离。   他一句话没说,从她身上翻了下来,径直朝洗手间走去。   尤枝大概知道他怎么回事了。   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这么冷淡的一个人,竟然这么禁不住撩拨。   她跟着来到洗手间,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窸窸窣窣的水流声,咯咯笑出声,“尧哥,别把自己给憋坏了。”   里面人没理她。   过了半晌,迟尧才从洗手间出来,光着上半身,头发湿漉漉的,看样子是刚洗了个澡。   他走到桌边开了瓶水咕咚咕咚灌下,喉结上下滚了几下,扬起的下颚线条漂亮又流畅。   “解决完了?”尤枝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挑着眉看他。   迟尧淡淡瞥了她一眼,“喝水么?”   尤枝摇摇头又点头。   折腾了大半天,她也有点口干舌燥了。   不一会儿,迟尧给她端来一杯温水。   她接过杯子喝了两口,视线落在他的手臂上,纱布没了,应该是洗澡的时候掉了,那伤口又重新暴露了出来。   她轻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纱布走到他跟前,“跟你说了不要碰水,你能不能对自己的身体上点心?”   “你不是在么?”他说的理所当然。   尤枝给他绑着纱布,目光轻扫过他的身体。   胸前和背上到处都是不同程度的淤青,深深浅浅,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尤为凸显。   真的不疼么?   她忍不住伸过手去触碰那些伤痕。   “还摸。”迟尧几乎是一秒避开了她的碰触,往前走了两步,“睡觉吧。”   这一动作,让尤枝怀疑他只有对痛感比较钝而已。   尤枝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2点了。   看来今晚又要在他家里留宿了。   “我睡哪?”她跟着他屁股后面问。   迟尧没说话,走进一个房间,抱出了一团被子,扔在沙发上,“睡吧。”   “又让我睡这?”   尤枝在这一刻觉得他简直不是个人,亲完还不能对她好一点。   “我要睡床。”她挡在他面前,表达自己的不满,“我不想睡沙发。”   迟尧站着没动,“你确定?”   “嗯。”尤枝确定地点点头,有床谁乐意睡沙发?   下一秒,她就脚下一轻。   她被迟尧扛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就往里面的卧室走,脑袋还险些撞到门框。最后,她被扔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   “我家就一张床。”迟尧站在床边俯视着她。   尤枝愣了一下,这么多房间就一张床?   她半撑起身子看了一眼,迟尧的卧室陈设也很少,全是冷色调,连手臂触到的床单都冰凉凉的。   尤枝想要起身,又被按了回去。   迟尧的双腿分踞在她的身侧,把她困在两臂之间:“不是要睡么?”   和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人保持这个姿势、讨论这个话题,太危险了,而且还是在他的床上。   这发展太迅速,她还没准备好。   尤枝双手使劲推他,推不动,就往下缩身子,“沙发也挺好,我不和你抢。”   “你在这作个没完,是不是就欠那一下?”迟尧一只手把她一双手腕钳在头顶,俯身去咬她的耳朵,另一只手覆在了她因为衣服上缩而半露着的腰上,轻轻摩挲。   尤枝感觉整个人软了,浑身从头麻到脚,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扑通扑通地节奏。   “迟尧……”她心里的防线已经快要崩塌了。   这次真的要和迟尧睡了吧,她想。   尤枝紧闭上眼,肩膀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把她的理智瞬间从缠绵中拉扯回来。   妈的,又咬她。   “迟尧!”尤枝倒吸了一口冷气,没忍住骂了出来:“你他妈属狗的吧?”   他看着她,从嗓子眼里发出两声低笑了,眼底竟然还有点儿得意:“你喜欢我。”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尤枝想都没想就反驳:“不喜欢。”   “那你一副要献身的样子。”   “我没有!”   尤枝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双手挣脱开掌控,一把将他推开,逃出了卧室。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不一会儿, 迟尧也从卧室出来,扔给她一件T恤,又转身走了回去。   尤枝拎起来一看, 还是上次她穿的那件, 不过有一股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味道。   是洗过的。   她还以为她穿过一次就会被他拿去扔掉呢,这难道是洗干净了等着她第二次来穿么?这么贴心?   尤枝去洗了个澡,换上了那件T恤。   现在她身上的味道和迟尧身上的一样了。   她躺在沙发上,不出五分钟就睡着了,一夜无梦,睡的很好, 好到全然忘了第二天还要早起上学的事情。   隔日清晨,尤枝是被窗外射进的阳光刺醒的。   她从身侧摸起手机, 半眯着眼打开未读消息, 第一条来自许颂:【今天请假了吗?】   请什么假?   她反应了好几秒才惊觉今天是周一。   尤枝“腾”地一下从沙发上坐起, 紧接着, 又被坐在一旁的人影结结实实吓到。   短短几秒,她的心脏已经受了两次惊吓。   “你怎么又在这?你又没睡?”尤枝差点跳起来。   迟尧看了眼时间,淡声道:“我起床一小时了。”   尤枝这才发现他已经穿戴整齐, 书包就放在脚边,随时都可以出门的样子。   “那你怎么不叫我啊?”尤枝顿时觉得有些冒火, “要迟到了!”   这人怎么不急不躁的。   “看你睡得香, 就没叫。”他说。   尤枝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冲进洗手间迅速地洗漱完, 换上昨天来时穿的衣服,边往门口走边给许颂发消息:【老雷问起我, 就说我去厕所了, 我马上到。】   发完抬起头发现迟尧还坐在那里, 赶紧催促他:“快走啊,这会早读都要结束了,我最听不了班主任叨唠。”   迟尧站起身,上下扫了她一眼:“你就穿这个去学校?”   尤枝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算暴露,也没有很浮夸,而且一天没换也没多脏,没什么不妥。   “怎么了?”她问。   迟尧从椅背上拿过校服扔给她,“今天周一,你想写检讨?”   郭主任那张脸立刻浮在了眼前,尤枝吸了口气,怎么差点忘了这个。   可校服只有这一件。   “那你呢?”她抬眼看着迟尧,他没有校服也一样会被罚的啊,而且可能会被罚得更狠。   “别磨蹭。”迟尧从她身边走过,打开门就出去了。   尤枝也没和他做多余的谦让,因为她知道,按着他的脾气,谦让也没有用。   她飞快地把校服套上,跟着迟尧出了门。   迟尧叫的出租车很快就到了。   路上有点堵,尤枝掏出手机看时间,正好许颂的消息进来了:【我跟老雷说你拉肚子,他可能觉得时间有点久,过半个小时又来问,我说你刚刚回来了又去的,他现在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尤枝噗嗤笑出声。   迟尧转头,看着她的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戳来戳去,沉声问:“谁?”   尤枝抬眼对上他冷冷的眼神,瞬间敛了笑,“没谁。”   迟尧不说话了,只是拿漆黑的瞳仁盯着她。   尤枝每次这样被他看都会起鸡皮疙瘩,只得老实交代:“是许颂,我让他帮我应付一下老师。”   他脸上带过一丝微讽,“尤枝,你最好老实点。”   他说完,不再看她。   尤枝不懂怎么样才叫老实点,总觉得这话里带着点威胁的意思。   “我要是不老实呢?”她挑着眉。   他又沉默了。   过了半晌才回答:“那就别让我知道。”   -   到学校的时候,第一节 课已经过半。   迟尧和尤枝一起迟到,从楼梯口到一溜儿的班级门口走过,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这两个人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光站在一起,就已经自带八卦效应。   尤枝站在教室门口喊了一声“报告”。   看她连书包都没拿,老师没往迟到和旷课上面想,没多问就让她回了座位。   座位上摊开摆放着许颂的课本和习题册。   “谢了。”她轻声说。   许颂弯了弯嘴角,关于她和迟尧为什么会一起出现,他只字未问。   -   升旗仪式,余淼生病请了假,温盈就落单了,便跑过来找尤枝,“一起去操场吧?”   她眼睛亮晶晶的,语气也放的很软,有种乞求撒娇的意味。   尤枝看她这样也没推脱,和她一起跟着大队伍朝操场涌去。   温盈这次没有搀她的胳膊,只是和她挨得很近并排走着,“我还以为你今天也请假了。”   尤枝说:“没有,就是起晚了。”   温盈点点头,迟疑了半秒又问:“你和迟尧……是在路上碰见的啊?”   尤枝:“不是,我和他一起来的。”   “一起?”   尤枝“嗯”了一声,“我昨晚在他家。”   温盈不似余淼那样大嘴巴,尤枝觉得有些事情跟她说也没关系,她心思足够细腻,在很多事情上都很分寸,该说的不该说的,拎得清。   但这句话还是惊到了她。   “啊?你们在一起了?”温盈顿住了脚步,脸上神色有些复杂。   “还没到那一步,”尤枝语气很平淡,“只是在他家沙发上睡了一晚,别多想。”   “这样啊……”   温盈刚刚跟上她的脚步,又是一顿:“你身上这件校服,是迟尧的吧?”   “神了,你怎么知道?”尤枝微讶地看着她。   温盈轻咬着唇笑笑,“猜的。”   -   不出所料,迟尧在升旗仪式上又被郭主任给抓了,他这次的理由依旧是“忘了”。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把郭主任气到头冒青烟,最终罚他写五千字检讨和跑操场五圈,并严词警告,再有下次,就在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检讨。   迟尧乖乖领罚,多一个字都没有。   升旗仪式结束后,他就开始围着操场跑圈,这次尤枝没有走,而是站在观礼台上看他跑,毕竟这次受罚是因为她,心里多少有些愧疚。   怎么又是因为她……   尤枝忽然发现,自从她和迟尧相识之后,好像两个人的境遇都没怎么好过。   别人都是干柴烈火,他们俩,好像更适合相生相克。   “还是你管用啊,我以为他今天不会来学校。”身后传来男生略带调笑的声音。   尤枝回过头,陈朔又变回了那个嬉皮笑脸的陈朔,和前一天的暴跳如雷判若两人。   “我会装啊。”她轻飘飘地丢出一句。   “你这阴阳怪气学的倒是挺快。”陈朔双手插着兜走下几个台阶,站在她身旁,“昨天话说重了点,我给你道歉,我也是担心阿尧,你是没看到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而且你想想换谁谁不气……”   “行了行了。”尤枝打断他。   她怎么没见到他半死不活的样子,不光见到了,还记忆深刻。   她眼神跟随着操场上移动的身影,问:“那这事打算怎么解决啊?难道还要打回来?打来打去什么时候算是个头。”   “不知道,邹旭那个怂逼到现在都没露面,学校学校也不来,也没人知道他躲哪去了,怕成这样还敢出手,你说可不可笑……”   陈朔说着,目光扫过尤枝的校服,话锋一转:“你这校服是迟尧的吧?”   “你怎么也知道?”尤枝有些纳闷,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校服,和别人的也没两样,怎么所有人都知道是迟尧的,这上面也没写他名字。   “什么叫也,还有谁知道?”陈朔看了她一眼,扯过校服后肩的位置,“这儿有串Q.Q号,是去年他打篮球的时候把这校服扔在一边,不知道哪个女生给留的,直接写他校服上,也挺牛。”   “他没加一下好友聊聊?”尤枝扒拉着去看。   “没有,他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投怀送抱的都不要,他还去加这破Q.Q啊,闲的。”陈朔说着,又揪着肩膀的位置往前扯了扯给她看:“你看,还画了个小爱心。”   尤枝别过脑袋,勉勉强强看到了一串黑色笔迹,很小,稍微离远点都不太容易发现。   “手拿开。”   迟尧跑完圈过来,全身冒着热气,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就先到了。   陈朔手一松,嘴上不服:“至于么?我又没碰到她,才一天没见,你护食成这样?”   迟尧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你俩昨晚上干嘛了?”陈朔贱嗖嗖地凑近他,“早上为什么会一起迟到?昨晚累着了?”   “没干嘛。”迟尧淡淡地答。   陈朔不依不饶,“怎么可能,迟尧,你连我都不说实话了是不是,我不信你们什么都没干。”   他越说声音越大,压根就不像在说悄悄话,尤枝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她咳了一声,提醒他当事人还在旁边呢。   迟尧意味深长地看了尤枝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学习。”   陈朔差点笑出声:“靠,你要点脸,你再给我装!”   尤枝脑子里一下子就蹦出昨天迟尧按着她亲的画面,还有那句“现在学”,浑身又是一麻,她自认为脸皮不算薄,可迟尧总有本事在她心里掀起巨浪。   “我先回去了,这校服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她丢下一句话,抬脚就走。   再不走,她脸红要被发现了。   -   晚上回家,尤枝把迟尧的校服换下,想着就一件衣服,便手洗了。   她翻过校服,仔细看了看那串号码。   笔迹挺可爱,尤其那个小爱心。不知道这又是哪个女孩子的心事。   她用手搓了两下,没搓掉,这么久了都没洗掉,应该是洗不掉了。   算了。   反正他这么招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把洗干净的校服挂在阳台,想起迟尧夏季的校服还在她家里,那件也早就洗干净,只不过一直没机会拿给他。   他们本不该有交集,却也不知不觉已经有了这么多交集。   尤枝洗完澡,把换下的脏衣服放在盆里,打算吹干头发再洗。   十分钟,头发吹的差不多了,她走出房间,没发现任何异样,直到推开洗手间的门,一抬头看到有个人站在盥洗台边。   不是别人,是孙秋鸣,手里正拿着她的黑色内衣。   镜框把暖黄的灯光割裂在他那张干瘪削瘦的脸上,丑陋又肮脏。   操。   尤枝骂了一句,猛地踢上门。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尤枝随手抓过件外套就出了门, 里面只穿了件刚遮过膝盖的家居长裙,细白的小腿露在外面,膝盖冻得发红, 偶尔经过的路人看她的眼神就像看神经病一样。   月光洒在尘埃, 到处都是雾蒙蒙的。   她的头发还是半干状态,冷风一灌,凉个透。路边几个机车青年冲她吹了个口哨,尤枝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心理上的不适已经通过身体显现了出来。   太冷了。尤枝不想在大街上像个游魂似的晃荡,就近找了家酒店推门走了进去。室内的热气涌来, 身体瞬间回暖,酒店大厅里一股好闻的橙香让她的情绪缓和许多。   “请问还有房间么?”她问。   前台小姑娘放下手机看了她一眼:“现在只剩商务大床房了, 需要么?”   尤枝扫了一眼房间标价, 商务大床房-298, 她打开手机银行, 余额不到200块。   “不用了,谢谢。”   尤枝呼出一口气,走出了酒店, 蹲在墙角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根点上, 夹烟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早知道多穿条裤子再出来了。   她掏出手机, 翻了翻通讯录,点开温盈的头像, 在对话框里输入:【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她在这儿是真的没什么朋友,现在唯一能开口借钱的似乎只有温盈。   她从没管别人借过钱, 一来自尊心不允许, 二来她也从没落魄到这种地步, 可当下,她连找个容身之地都很困难,只得硬着头皮寻求帮助。   尤枝的拇指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扫了眼时间,快凌晨1点了,温盈估计也已经睡了,算了。她又把那几个字逐个删掉,退出了聊天界面。   她抬头看了看夜空,幽深又冷清,很像一个人的眼睛。   迟尧。   可她现在这个狼狈样,实在不想被他看到,找他借钱么?更是开不了这个口。她不想自己也变成和尤婉婷一样。   她缓缓地划过通讯录,最后锁定了陈朔的名字,他们那群人都是夜猫子,这会儿应该是还没睡。   尤枝给他发了条微信:【睡了么?】   那边很快就回:【没,怎么了?】   尤枝想了想,问:【你现在一个人么?】   她想先确认下他有没有和迟尧在一起,如果在一起就算了。   对方没回,过了半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来自那个黑色头像的语音通话。   操,这个陈朔。   尤枝低声骂了句,迟疑了一会才接通。   电话那边没说话,背景音乐的嘈杂声渐远,到最后几乎一点声音都没了,他才开口:“你找陈朔干什么?”   不知怎么的,听见迟尧的声音,尤枝感觉鼻腔有些微微发酸。   她深吸了口烟,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正常一点,“就是想问他点事。”   “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明天再说吧。”一阵冷风吹过,她的声音都有点颤。   “你在哪?”   对方听出了她的异常。   “我在我家楼下,出来丢个垃圾,好了我要回去了,不说了。”她想挂断电话。   “在哪?”他没听她的,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   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就一定会追根究底,她如果不说实话,今晚估计谁也别想安生。   “在外面……”   “位置发我。”   尤枝挂断电话,把位置发给了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听话,可就是照做了。   不出二十分钟,她就看到夜色里跑来一个黑影,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迟尧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黑茸茸的头顶。   她双手环抱着膝盖,整个人缩在衣服里,脚边的一堆烟蒂,头发凌乱的散着。   和街边的流浪猫没什么区别。   迟尧喉结滚了滚,什么也没问,只沉声说了句,“走吧。”   尤枝把手里已快燃尽的那根烟摁在地上捻灭,站起身来,光洁的小腿就露了出来,在暗夜里泛着冰冷的莹白。   迟尧皱了下眉,把外套脱下在她腰上围了一圈。虽然下面还是透风,起不了多大作用,但多一层总比没有好。   做完这一切,尤枝还站在原地不动。   迟尧看着她:“你想冻死在这?”   尤枝吸了吸鼻子,“我腿麻了。”   她开口才发觉嗓子又干又涩,有点哑。她在这蹲了太久,两条腿冰冰麻麻的,跟灌了铅似的,一步也挪不开。   迟尧没再多说,直接上前把她拦腰抱起。   尤枝想起他上次这么抱她的时候,她还醉的一塌糊涂,现在她是清醒的,整个人却还是像喝了酒一样有点犯晕乎。   她不自觉地勾紧了迟尧的脖子,虽然隔着衣服布料,还是能感知到他身体传来的温度,包在腿上的衣服也被收紧,她能感觉到浑身的血液终于开始流动,暖多了。   迟尧打了辆车,把她放进后座,两个人一路无言。   十几分钟后,车子开进了小区,停在迟尧家楼下,尤枝也没想她今早刚从这离开,居然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   迟尧给她倒了杯温水,尤枝抱着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怎么都不问问我怎么了?”   迟尧语气很平淡,“你想说就会说。”   尤枝垂下眼睑,继续安静地喝水。   她现在确实不想说。她光回想一下孙秋鸣那张脸就直犯恶心,连带着之前的不好回忆都会一起涌现出来,她不愿意去想。   她口袋里的烟已经抽完了,一眼扫到茶几上的烟盒,便倾身勾了过来,倒出一根就点上。   迟尧看了她一眼,“把烟掐了。”   尤枝没理,继续抽自己的。   迟尧走过来直接把烟从她嘴里拿出,往烟灰缸里摁灭。   “你干什么?”尤枝皱着眉头看他。   迟尧冷声道:“你今晚抽太多了。”   “和你比呢?”尤枝扬了扬眉稍。   面前的茶几上,烟灰缸里横七竖八地插满了烟头。   迟尧端起烟灰缸走进卫生间,不一会儿就拿着冲洗干净的走了出来,往桌上一放,“不想死就少抽点。”   尤枝不以为然,“多抽一根少抽一根有什么区别,少活几年也挺好。”   迟尧沉默了一会儿,“我也这么想过。”   “想过?什么意思?现在想通了?”尤枝觉得稀奇,她以为迟尧会比她还厌世。   迟尧没有回答,站起身朝卧室走去,“睡吧。”   -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尤枝睡前检查了好几遍闹钟。   她还比平时早起了半个小时,因为还穿着昨晚从孙秋鸣家里跑出来的衣服,必须要回去换一身才能去学校。   迟尧的卧室门半掩着,她轻手轻脚地扒在门边看了一眼,还没醒,这很少见。   不忍心吵醒他,尤枝连呼吸声都放慢了不少,离开前给他留了个字条:回去换身衣服,学校见。   孙秋鸣早上起的特别早,会先去旁边的公园晨练四十分钟,晨练完直接就去学校。尤枝记算好了时间,这个点回去应该不会和他打照面。   果然回到家的时候,孙秋鸣放在玄关的钥匙串已经不在了,主卧里有均匀的呼吸声,尤婉婷还没起床,估计都不知道她昨晚跑出去了。   尤枝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坐在桌前把头发重新梳了梳,余光瞥见桌上的小方盒。   迟尧给她的耳钉,她还没有带过。   她拿出一个带在了耳骨上,小小一枚,精巧不浮夸。   很适合她。   临走前,尤枝瞥见洗手间里的塑料盆,昨晚换下的内衣裤还孤零零地躺在里面,她强忍着恶心找了个塑料袋装好,全部丢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   大课间。   温盈接到临时任务,校学生会要组织一次学生仪容仪表的突击检查,温盈是校学生会的成员,所以他们班总是能率先探得口风。   “都检查什么啊?”尤枝问许颂。   许颂仔细想了想,说:“就是看看头发,着装什么的,只要不是染头发烫头发,或者穿的太异类浮夸,一般都没什么问题。”   “那要是不合格会怎么样?”   “看什么程度吧,一般会罚打扫公共区域卫生,这倒是还好,主要是要扣班级分,据说和班主任的年底考核挂钩,分数扣太多还要挨学校领导的批,所以大家才提心吊胆,生怕惹到老雷都没好日子过。”   说罢看了看她,“不用担心,你挺好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一会儿,校学生会的人就浩浩荡荡的来了,后面还跟着不苟言笑的郭主任,平添了一丝无形的压迫感。   检查的时候全班都要起立,接受学生会一个一个从头到脚的目光审视。   进来五个人,每人手里抱着个小册子。尤枝看到温盈,心宽了一大截,她本来还有点担心自己的衣服不够板正。   温盈和一个女生一左一右地走在过道上,经过尤枝桌前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尤枝冲她眨了眨眼。   温盈轻声开口:“尤枝,你的耳钉……”   这声音,站在门口的郭主任听不见,可站在她旁边,正背对着她们检查另一排的学生会主席听见了。   学生会主席转过身,“谁带耳钉了?”   温盈连忙抿住嘴巴。   主席走过来扫了尤枝一眼,目光停在了她的耳朵上,“学校规定不能带首饰,你记下名字吧。”   全班的目光聚焦过来。   尤枝沉了口气,看了温盈一眼,她此时的样子比她这个被抓的还要无辜。   郭主任站在门口,半个身子探在门内,看到尤枝觉得有些印象,便径直走了过来,“耳钉摘了。”   尤枝把耳钉从耳朵上取下,刚要放进口袋,郭主任手伸了过来。   还要没收?   尤枝站着没动,郭主任也没动,只是直直地看着她,死亡凝视。   胳膊拧不过大腿,尤枝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把耳钉放在了她的掌心里。   “还想要的话,就让你家长来取。”郭主任说完就转身走了,学生会的人也跟着相继离开,温盈临走时还轻声对她说了句“对不起……”   班里气氛一松,紧接着就是一片唉声叹气,尤枝听见有人抱怨:“完了完了,这下老雷又要找事了,没好日子过了。“   “谁让总有人拖后腿啊,没办法。”   “……”   “你别理他们,也就是运气差了点,以前也有带耳钉戒指这种不起眼的小首饰的,大多都是得过且过了。”许颂无声地笑了下,“不过咱们班长倒是观察细致,责任心也挺强,不徇私枉法。”   尤枝听得出他话里有话。   可有些事情,她还不想过早下定论。 第三节 课课间,温盈又特地跑来跟她道歉:“尤枝,耳钉的事情,真的对不起,我本来只是想提醒你一声……”   “干嘛一直说对不起?”尤枝弯了弯唇,语气很平淡,“本来就是我违反了规定,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温盈低着头,“可是那个耳钉被收走了,那不是……”   她话说了一半不说了,尤枝知道她想说什么。   “没关系,迟尧给了我一对,家里还有一个,反正我耳骨洞也只有一个。”尤枝说着打量了一眼她的耳朵,耳垂上有一圈红褐色的痂痕,“你的耳洞还没长好?”   温盈摸了摸耳垂,里面有点发硬,“可能我不适合。”   尤枝:“不适合就别勉强了。”   温盈抿着唇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   晚自习之前,尤枝收到了周宥辰的微信。   【寒假回京北吗?】   尤枝点开他俩的对话框,一溜儿全是他发来的,她回复的次数少之又少,可即便如此,这个人还是能坚持每天早中晚问候,尤枝都有点佩服他的毅力了。   她飞快地戳出两个字“不回”,还没来得及点发送键,尤婉婷的电话就进来了。   “枝枝啊,今晚早点回来。”   “什么事?”   “你说什么事呀。”电话那边语调轻快,听起来心情很不错,“你忘了今天是谁的生日了么?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早点回来听见没,你孙叔叔说要……”   尤枝听到这个名字就立刻打断尤婉婷:“我晚上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尤婉婷的语调陡然拔高:“什么事比你妈过生日还重要?你是不是又要去做那个什么破兼职?尤枝,我可警告你,别整天在那些不正经的地方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我平时不管你不代表你就可以放纵自己,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成绩成绩一塌糊涂,再学一身坏毛病……”   尤枝觉得耳膜都要被顶穿了。尤婉婷这个时候说教起她来都不带喘气的,好像不回去陪她过生日就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大逆不道的罪行。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尤枝挂断电话,握着手机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她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论作,没人作得过尤婉婷。   她不想回孙秋鸣的房子,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逃不了,如果尤婉婷决定要和孙秋鸣继续走下去,她就不可能一直躲。至少现在不能。   “自由”这两个字,上面的枷锁千斤重,她还没有能力拎得起。   作者有话说:   忘了周宥辰是谁的,小小提醒一下,枝枝以前在京北的追求者。   迟尧:??又tm给我安排情敌? 第32章   尤枝晚自习结束就回了家, 一进门先嗅到了饭菜的香味。   尤婉婷听见开门的声音第一时间跑了过去,在她面前转了半个圈,“好看吗?”   尤枝打量了她两眼, 她今天穿着件红裙, 还画了个娇艳的妆,打扮的像是要去参加什么晚宴,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的。   尤枝淡淡地“嗯”了一声,“好看。”   尤婉婷把她拉到桌边坐下。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碗碟,还挺丰盛,中间放着一个铺满玫瑰花瓣的生日蛋糕, 上面插着几根还没点的蜡烛。   “本来我是想着出去找家餐馆,可你孙叔叔说你高三学习也辛苦, 非要亲自下厨做这一桌子菜, 给我庆祝生日, 也让你放松一下。”尤婉婷脸上的笑都快兜不住了。   看得出来, 她今天很开心。   话音刚落,孙秋鸣就端着个盘子从厨房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餐桌上:“最后一道了, 正好枝枝也回来了,快尝尝吧, 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尤婉婷帮着去给他解围裙, “哎呦呦,辛苦了辛苦了。”   尤枝把视线挪开, 不想看他俩。   这一幕有多和谐,现实就有多讽刺。   三个人都坐了下来, 气氛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只有尤婉婷毫无察觉地不停聒噪, 孙秋鸣偶尔跟着应和她两句,尤枝绷着嘴角一句话都没说。   半晌,尤婉婷才注意到了她的沉默,“枝枝,你怎么不说话啊?连句生日快乐都没对你老妈说。”   尤枝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碗里的东西:“我不太舒服。”   “你这孩子……”   尤婉婷刚想要继续说什么,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她表情一秒转换,咧着嘴接通放在耳边,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谢谢谢谢,也就你还记得我生日……哎呀,挺好的……是么……”   她拿着电话,边说边往卧室走。   门一关,餐桌上只剩下尤枝和孙秋鸣两个人。   孙秋鸣往她面前的碗里夹了个虾,“枝枝,昨天的事,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   “怎么着?”尤枝抬起眼帘看着他:“难不成是想帮我洗?”   孙秋鸣表情一顿,随即低头笑了笑,用手扶了下眼镜框,“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直视着她的,眼神没有丝毫的躲避,语气真挚无比,眼底却全是戏谑。   尤枝捏紧手边的碗。   她发誓,他再多说一个字,她就朝着他这张丑脸砸下去。   尤婉婷打完电话,红光满面地从卧室走了出来,孙秋鸣立刻扬起了那副温和的笑脸,伸手揽过她的腰,“谁啊,这么开心。”   “以前的一个老姐妹,祝我生日快乐的,我们那几个关系好的每年都会聚一聚,今年还没聚过呢,刚刚在商量要不要抽个时间去哪儿玩两天。”   孙秋鸣给她夹了个菜,“那挺好的。”   “是啊……”尤婉婷说着,目光扫向尤枝,“枝枝,你有没有听你同学说过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   尤枝:“没。”   尤婉婷皱起眉头,“怎么跟你说个话这么敷衍?你老抱着手机在那戳什么呢?”   尤枝淡声道:“我在查性骚扰判几年。”   尤婉婷一愣,孙秋鸣脸上的笑也逐渐敛去。   “你查这干嘛……”尤婉婷把筷子一放:“你被谁骚扰了?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什么酒吧夜店,那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应该去的么?怎么不骚扰别人就骚扰你?”   尤枝深吸了一口气,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今天是尤婉婷生日,她不想跟她吵。   孙秋鸣接上她的话:“是啊,你现在还小,那种地方还是少去,容易被占便宜。”   尤枝胃里泛起一阵干呕。   她坐不住了,一秒都坐不住了。   “我吃饱了。”尤枝撂下筷子走进了卧室,“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反锁。   很快,尤婉婷尖细的嗓门在门外响起:“我真是生了个白眼狼!让你回来陪我过个生日你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什么意思啊你!我养你这么大是欠你的还是怎么着?你要是对我这个妈有意见就直说,犯不着甩脸子给我看……”   尤枝一头扎进被子里,把头蒙上。   耳边闷闷的,外界的噪音变得不再清晰。   世界安静了。   尤枝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她没有开灯,捞过放在床边的书包,从里面拿出一把小小的水果刀,塞到了枕头下面。   她回来的路上买的。   刚刚在饭桌上,她在试探孙秋鸣的时候,对方也在试探她。她不确定他是会有所收敛,还是得寸进尺,如果事情不能如她所愿,那就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   隔日早读。   尤枝因为仪容仪表的事情,被罚清扫一楼大厅公共区域的卫生。   她拿着扫帚和簸箕走过来,才发现被罚的不止她一个,还有好几个学生,有的在扫楼梯,有的在清理外面的花坛。   不过这些人打眼一看就都不像什么“好学生”,不是染的头发刚被剃了一截,就是穿的花里胡哨的,打扫卫生这种小惩小戒,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放在心上,随便挥几下扫帚应付应付就算完了,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尤枝在这群人里看到了个“老熟人”。   罗鹏也看到她了,把手里的拖把立在一旁,笑嘻嘻地朝着她走了过来。   “枝姐,你歇着吧,这块我替你扫。”   尤枝不是很想搭理,头都没抬:“不用,别这么叫我,担不起。”   罗鹏并没有走开,而是站在她旁边,憋了半天才终于憋出句话:“枝……尤枝,我为之前的事跟你道歉,那都是邹旭让我做的,你也知道,我没办法只能听他的……你能不能帮我在尧哥面前说说话,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   尤枝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的脸上有伤,一只眼睛是肿的,整个人看起来好像变了不少,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变了。   尤枝问:“迟尧打的?”   “没有没有,我这种人哪轮得到尧哥亲自动手啊。”罗鹏摸了摸后颈,“我这都是活该,谁让我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我这肠子都快悔青了,你帮我跟尧哥说说,做牛做马就是做狗我也愿意。”   尤枝对他的忏悔没什么兴趣。   这种墙头草最会攀炎附势,嘴里没有一句真话,现在愿意做狗,一旦出了什么事,第一个回过头来咬主子。   尤枝没搭他的话,继续问:“邹旭他人呢?”   “我比谁都想知道,这个王八操的打完人就没露过面,我也是这两天才听说他准备辍学了,家里在外地办了个什么厂子,他说不定现在都已经不在榆城了。”   罗鹏说着说着咬牙切齿了起来:“妈的,留下一堆烂摊子让老子给收拾。”   尤枝明白罗鹏献殷勤的意思了。   邹旭走了,他作威作福的靠山没了,以前的仇家再找上门,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而且邹旭和迟尧那点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就算迟尧放过罗鹏,也会有很多人打着迟尧的名号来踩他一脚。   骂完邹旭,他又回到了那个刚刚那个话题:“尤枝,你就……”   “罗鹏。”身后一个冷沉的嗓音打断了他,“这才几天,我的话你就忘了?”   罗鹏听见声音,吓得呼吸都快停了,脸上硬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尧,尧哥……我就是想帮帮忙……”   迟尧没说话,掀起眼皮看着他,罗鹏被这么盯了几秒,头也不回地跑了。   迟尧挎著书包,看起来应该是刚到学校。他课上的一直很随意,老师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尤枝还觉得很神奇,后来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他成绩没落下吧。   “你跟他说什么了?”尤枝低下头继续扫地。   “让他离你远一点。”   尤枝勾了下唇角:“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光想想罗鹏那个怂样她就有点想笑,明明一群纸老虎,还要装社会人。   尤枝有些分了神,一转身正好和一个男生迎面相撞上。   男生手里的牛奶盒掉在了地上,“嘭”的一声摔炸了,乳白色的液体洒了一地,连尤枝的鞋上都没能避免。   “同学,你怎么不看人啊?”   男生带着厚底眼镜,书包鼓的像个炸.药包,火急火燎的一脸着急,应该是因为迟到了,语气也不太好,还有点埋怨的意思。   尤枝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但也没打算说什么。   男生抬脚就要走,结果一步还没踏出去,就被人揪著书包甩了回来。   他站稳了脚跟,一脸惊地看着迟尧:“干什么啊你?”   像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乖学生,跟迟尧这种人完全不在一个世界,可能听说过名字,但也不一定能对得上号,所以才敢跟他正面刚。   迟尧看了一眼地上的牛奶,视线重回到他脸上,“收拾干净。”   “我要迟到了。”男生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镜框,目光扫过他和尤枝,没有要停下来收拾的意思。   迟尧手一伸把人再次拎了回来。   男生把书包带子往前拽了拽:“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迟尧冷冷地盯着他:“要我教你?”   男生下巴冲着尤枝指了一下:“这不是有人在打扫卫生吗,再说了,关你什么事儿啊……”   尤枝站在一旁,看到迟尧的太阳穴已经开始绷紧了,他的耐心就那么一点点,对方再多说一句废话他恐怕就要发作。   “迟尧。”尤枝扯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算了。”   然后转过头对那个男生说:“你快走吧。”   男生也没犹豫,眼神很不友好地又瞥了他们两眼才跑上台阶,消失在了楼梯拐角。   迟尧视线回到她脸上,眼底的躁意还未褪去:“你认识他?”   “不认识啊。”   “那你向着他?”   尤枝总是能被迟尧角度清奇的关注点给整无语。   “我不是向着他,我向着一个陌生人干什么?”她垂下眼,继续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极端,我知道你的拳头很厉害,但不是所有事情都要靠拳头来解决。”   学校对待学生最会“以貌取人”,像迟尧这种早就被贴上某种标签的学生,再占理也没理,他要是在这儿把人给打了,那不知道事情又会闹成什么样。   她不想看到他那样,更不想再看到他为了自己受罚。   迟尧不说话了。   沉默了半分钟后,他转身走了。   是她说的太直白,惹他生气了吧,尤枝想。   他偏执的厉害,性格也不是一两天形成的,又怎么可能听她的。   又过了几分钟,迟尧不知道从哪拎出了个拖把,甩在地上对着那滩牛奶来回拖了几下,拖干净后又拎着拖把走了。   全程一句话不说,也不看她。   尤枝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   转眼,高三迎来了最后一个长假——寒假。   尤枝觉得这半个学期过得很累。   她就像个陀螺,高三本身的压力先不说,她的业余时间不是在跟着许颂补习功课,就是在酒吧忙着赚钱,好像每个时间缝隙都被挤得满满当当。   许颂放假前把整理好的笔记给了她一份,连学习计划都给她拟定好了。   可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先睡个三天三夜再说。   偏偏天不遂人愿。   假期第一天早上,她就被手机铃声给吵醒了。   尤枝看都没看就把电话挂断,扔在了一旁。   可对方坚持不懈,她刚挂断,又打进来,再挂断,再打。最后她终于受不了了,直接关了机。   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她摸过手机,开机,一连串的消息不停地往外弹。   二十多个未接来电,十几条微信消息,全是来自同一个人,周宥辰。   这人疯了吧?   尤枝捏了捏眼皮,刚刚打开微信,还没来得及看都发了些什么,又一通电话进来了。   电话那边听见接通,似乎还愣了一下,随即呼出一口气:“尤枝,你终于接电话了。”   “你一大早炮轰,最好是真的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尤枝扶着额,还没完全脱离惺忪的状态,语气夹带着些起床气。   周宥辰说:“不早了,我都在火车站等两个多小时了。”   尤枝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什么火车站?等谁?   “有事说事,不说挂了。”   “唉唉唉,别挂别挂,榆城火车站啊,我不是跟你说了,放假来找你。”   尤枝反应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他在开玩笑:“你无不无聊,挂了,我想再睡会。”   她挂断电话,不出半分钟,微信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她打开一看,瞬间清醒了大半。   周宥辰发来了一张自拍照,露着半个帽檐,照片的背景里有五个醒目的红色大字——榆城火车站。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尤枝从床上坐起身, 再往上翻一翻和周宥辰的聊天记录,除了他刚刚发的那些,最近的一条是“那我放假去找你”。   她当时看到了, 但是在忙别的事情, 脑子回了句“别来”,可手没回,再后来就把这条消息彻底抛在了脑后。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公子哥真能从京北跑过来找她。   现在算算,她和周宥辰认识差不多整好一年。   一年前,也是这个季节, 尤枝被一个模特朋友叫去酒吧玩,那家酒吧在京北很有名, 消费高到离谱, 去那找乐子的多是一些明星网红富二代, 不是豪车都不好意思往跟前停。   那天的局, 说是一个很富的富二代的生日局,具体有多富,尤枝不感兴趣也没问, 但从朋友那个兴奋劲就能猜得出一定不是普通的富。   这种局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各个都是精心打扮过的, 露着白花花的大腿, 脸上写着明确的目的性:能钓一个是一个。   尤枝倒是没想着钓男人。   她同意去参加只是纯粹想长长见识,京北大大小小的酒吧她都去过, 只有那家她还没机会去玩,不知道酒是有多好喝才会消费那么高。   她到场的时候, 卡座上已经坐了不少男男女女, 烟酒味都掩盖不住香水味。   周宥辰就坐在女人堆里, 吞云吐雾的。   到了切蛋糕的环节,众人起哄,让周宥辰先许个愿。   他目光透过人群直看向尤枝:“我的愿望就是,让这位美女做我女朋友。”   众人视线纷纷投去,眼神或惊讶或不屑,尤枝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   她挑眉:“那你的愿望可能要落空了。”   后来这事在他们那个圈子里被拿来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文章,说她装逼,欲擒故纵,说什么的都有,总之没什么能入耳的好话。   周宥辰当众表白又被当众拒绝,没恼,反而开始对尤枝进行了穷追猛打。   尤枝觉得他多少有点挽回颜面的意思。   可没想到他一追就是大半年,比她所有的追求者坚持时间都长。   周宥辰的学校距离尤枝的学校有十几公里远,他还能每天雷打不动地去送早餐,嘘寒问暖,一天都不落下。   尤枝也好奇问过他,怎么一堆女人里偏偏就注意到她了。   用周宥辰自己的话说就是“见色起意”,她的长相完全踩在了他的点上,再加上拒绝他时又拽的不行,他就彻底沦陷了。   尤枝总觉得这个理由,有点贱。   时间久了,周围不少人都默认他们肯定要在一起了,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有些动摇。   尤枝没谈过恋爱,是因为没碰到过有感觉的人,她觉得电视剧里那种脸红心跳只能是演出来的,现实中根本就没有。   而周宥辰家境殷实,人长得也不差,所以尤枝也想过,既然遇不到特别有感觉的,那要不就试试?结果在她还没有松口之前,就跟着尤婉婷来了榆城,这事就无疾而终了。   距离是个神奇的东西。   自从到了榆城,尤枝觉得和周宥辰之间仅有的那点连接感就断了。越来越没劲,微信也懒得回,即使看到他出现在别的女孩的朋友圈,她也没什么异样的感觉。   做朋友还行,谈恋爱么,还是差点意思。   -   尤枝赶到榆城火车站,一眼就看到了周宥辰。   他正坐在行李箱上低头看手机,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脸,长腿微喇着,一身潮牌,鼻梁上还架着个墨镜,跟男星出街似的。   光看这不正经的富二代气质和打扮,不用看脸,尤枝也能认得出来。   “周宥辰。”她喊了他一声。   周宥辰立马从行李箱上起身,隔着墨镜上下打量了尤枝几眼,啧啧了两声,“半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么漂亮啊。”   “你……”尤枝没跟他贫,目光扫过他身后的大行李箱,“你是度假来了?”   周宥辰顺着她的话,“是啊。”   尤枝笑:“榆城只是个小三线城市,没山没水的,你来错地方了吧。”   周宥辰拖过行李箱,“有你就行。”   “打住。”尤枝瞥了他一眼,“能做朋友就做,不能做我现在就拉黑你。”   只能做朋友。她已经向周宥辰明确传达过这个意思,他也表示接受。   “做做做,怎么不能做。”周宥辰笑的蔫坏,语气里带着调笑,“去哪做?”   尤枝深吸一口气:“你再没个正经,信不信我马上翻脸。”   “怎么了你这是?”   周宥辰凑近她看了看。   他们以前和朋友在一起时也经常这样口无遮拦地开玩笑,骚话张嘴就来,尤枝很少会因为这种浑话发脾气。   现在尤枝居然说:“影响不好。”   周宥辰一听这话,觉得更不对劲了,墨镜一摘,“你不会是交男朋友了吧?”   被他这么一问,尤枝想到了点什么。   她和迟尧虽然是亲过了,但那晚之后,除了迟尧对她态度好了点,谁都没有再迈进一步。   别说不知道迟尧亲她是出于什么心态,她现在连自己是怎么想的都没还没厘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是到了某种程度,可又好像缺点什么。   “要你管。”尤枝淡淡回答,转身就走。   没说有就等于是没有,周宥辰这才松了口气,拖着行李箱跟上尤枝的脚步。   一直到了马路边,尤枝才再次开口,问:“你住哪?”   周宥辰耸耸肩,“不知道,住你家行不行?”   尤枝瞪了他一眼。   周宥辰叹了口气,说:“算了,带我去你们这儿最好的酒店吧。”   尤枝打了辆车,对司机说:“去榆城最贵的酒店。”   她在榆城都没住过酒店,不知道哪家最好,不过最贵的准没错,反正周宥辰辨识东西好坏的标准就是价格。   “啊?”司机隔着后视镜瞄了他们俩一眼。   尤枝又重复了一遍。   司机没再多问了,在导航上输入了位置。   大约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家酒店前。   像是近两年新建的,位置稍稍有点偏,但是酒店的装修从外面看起来确实还挺不错。   前台嗓音清甜:“您好,请问您有预定吗?”   “没有。”周宥辰直截了当地问:“你们这儿最贵的房还在么?”   前台微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职业笑脸:“有的有的,还有一间豪华套房,您……”   周宥辰掏出身份证递过去,“就这间吧,一星期。”   “你要在这待一星期?”尤枝问。   周宥辰点头:“过年前要回去,不过到时候你要是还想见我,过完年我还可以再来,或者你跟我回京北过年也行,提前让我妈见见未来儿媳妇……”   尤枝皱眉:“周宥辰?”   语气里带着警告。   周宥辰在嘴边比了个封口的手势,不说了。   办完入住手续,尤枝和周宥辰上了8楼,808房间。   房间里干净宽敞,窗外景色也不错,可以眺望到很远。   周宥辰把行李箱丢在一旁,墨镜扔在桌上,检查了一遍洗手间和床单,表情还是有些嫌弃,“就这标准,还好意思叫什么豪华套房?”   尤枝靠在窗边,打开窗户点了根烟,“和你家酒店是没法比,凑合住吧。”   周宥辰沿着床边坐下,看着尤枝的背影:“我怎么觉着你有心事啊?话也没以前多了,是在这过的不好么?”   “还行,肯定是没有你在京北过得潇洒。”尤枝吐出一口薄烟,问:“你来这儿,沈星怡知道么?”   “提她干嘛?”   周宥辰从床上站起来,走到她旁边:“我和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她过生日那天去了很多人,谁知道她只发了跟我的合照,后面我俩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尤枝无所谓地笑笑:“你和她发展到哪一步我一点儿都不关心,我只是不想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估计你也能看得出来,她对我是有些别的想法,但是我对她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你离开京北后我根本都没心思干别的,社交都变少了,你还总对我爱答不理的。”周宥辰说着笑了两声:“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尤枝懒得搭理他,一根烟抽完,说:“行了,你在这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不是,你这就走啊?”   “不然呢?”尤枝径直走到门边,没有要停留的意思,“两个人连麻将都凑不成桌,在这干瞪眼?”   周宥辰没办法,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拦着,只得妥协,在她打开门走出去的瞬间喊了声:“那晚上一起吃饭啊。”   -   冬日天色暗的早,尤枝带着周宥辰找了家当地的网红餐厅。   就算是普通朋友,大老远从京北跑来找她,一起吃个饭也是应当的。   吃完饭,周宥辰依旧不愿意回酒店,“现在还早啊,我都睡一下午了,现在回去也睡不着。”   尤枝问:“那你想干嘛?”   周宥辰想了想,“你们这都没什么夜生活么?”   尤枝摇头:“这儿比不了京北,你要的那种纸醉金迷的夜生活还真没有。”   “酒吧总有吧?”他往椅背上一靠,“我想喝酒。”   尤枝知道他这种公子哥平时根本就闲不住,已经憋闷半天了,晚上不找点什么事情做就不可能老实的回去睡觉。   尤枝最终拗不过,只好带他去了SUNSET。   她本来请了三天假,打算好好休息几天再继续做兼职,骆燃看到她来还有点意外,再看看她身旁站着个脸生的男生,就没多问。   周宥辰倚在卡座里,目光扫视了一圈:“这地儿还不错,可就咱俩在这喝多没意思,你多叫几个朋友过来玩啊。”   他平时习惯了被很多人环绕。   尤枝和他碰了下酒杯:“觉得无聊,就回去睡觉吧。”   她在这儿仅认识的那么几个人也不爱来这种地方。   爱来的,她也不能叫。   -   二楼包厢里。   刚从洗手间回来的男生坐在迟尧身边倒酒,“尧哥,我刚看到尤枝在下面,不叫她一起过来玩啊?”   迟尧拿酒杯的动作一顿,微抬了下眼皮。   陈朔叼着烟过来:“你看错了吧。”   昨天放假前,他问过尤枝今天出不出来玩,尤枝说要休息几天,还说跟酒吧请了三天假,谁都别打扰她。   这会儿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那人被质疑之后,语气更信誓旦旦了:“她长那个样我怎么会看错,再说我又不是没见过她,和一男的正在楼下喝着呢,不信你……”   他话还没说完,脑门就被陈朔用力推了一把,“你近视多少度啊,眼神不好使就别他妈在这胡说八道,滚一边儿去。”   迟尧手里捏着酒杯,没吭声。   陈朔已经感觉到了正在下沉的气压。   他站起身,想去探探虚实,“哎呦,我得去上个厕所,憋半天了,回来再跟你喝。”   “陈朔。”   迟尧把酒杯不轻不重地放在桌上:“要真是她,就叫上来。” 第34章   “嚯, 还真是你啊。”   尤枝抬眼,看到陈朔立在桌边。   她怔了一瞬。   陈朔在,说明迟尧大概率也在, 这是什么运气啊。   “你……”   尤枝刚要开口, 被陈朔手一抬打断:“你先别说话,让我猜猜这位帅哥是谁。”   说完上下打量了周宥辰两眼,“表哥?还是表弟?我怎么看着跟你长得也不像啊?”   尤枝捏着酒杯,无语地看着他在这阴阳怪气。   “我就非得是她亲戚?”周宥辰放下手里的酒杯,用同样打量的目光回视着他,问尤枝:“这人谁啊?”   “这是我同学。”   尤枝说完又向陈朔介绍周宥辰:“这是我朋友, 从外地来的。”   “同学啊。”周宥辰靠回沙发椅背,恢复散漫的坐姿, 腿架在另一条腿上:“来来, 坐下喝两杯。”   陈朔掀起唇角笑了一下, 看向尤枝:“你不厚道啊, 来了朋友也不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个人偷摸着带出来喝酒。”   “我用得着偷摸着么?”尤枝睨了他一眼,“他也是今天才刚到。”   陈朔轻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到的,是不是偷摸的, 现在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还有个人等着回话。   “迟尧在上面呢,要走还是留, 你自己看着办吧。”他只能提醒到这了。   没人想看到迟尧发脾气,吓人。   尤枝几乎没有犹豫, 仰头咕咚咕咚喝完杯里的酒, 把空酒杯往桌上一放, 站起身对周宥辰说:“走吧。”   周宥辰不了解状况,说话没个把门的,迟尧的脾气又一点就着,这俩人最好还是不要碰上比较好,以免发生什么不必要的冲突。   “走?这才刚坐了一会儿。”周宥辰不解地看着她,细想着陈朔刚刚的话:“迟尧又是谁?怎么你一听这名字就这么怕?你是不是在这被人欺负了?”   “……”尤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走不走?”她问。   “我就觉得这次见你不太对劲。”周宥辰站起身,往二楼扫了一眼:“楼上是吧,我看看谁敢欺负你。”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朝楼梯走去,拉都拉不住。   尤枝呼吸一窒。   这个傻逼。   真当这儿是京北,所有人都顺着他,不管惹出什么麻烦都有人替他擦屁股。   陈朔看了都直摇头,嗓子里发出一声嗤笑,“你这朋友,挺牛逼。”   -   包厢门被一把推开。   “谁是迟尧?”   在场所有人都噤了声,纷纷诧异地看向门口。   “周宥辰,你在这耍什么酒疯呢?”尤枝追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往外拉,“你能不能别闹!”   周宥辰站在那纹丝不动。   “有我在你怕什么?我今儿还非要看看什么人能把你给吓成这样。”   “……你别给我惹麻烦行么?”   迟尧看着两个人在门口拉扯,眼神越来越阴寒。   她说要休息,却和这个男的出来喝酒。   现在又在他面前演这一出。   一股难以言状的烦闷感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他现在浑身都不舒服。   “松手。”他开口,声音沉的可怕。   尤枝头皮一紧,手也松了,这个语气不用想都知道是生气了。   陈朔连忙挤进来挡在两人中间:“阿尧,这是尤枝外地来的朋友。”   偏偏周宥辰不知死活,越过陈朔径直走到迟尧面前,垂着眼皮看他:“你就是迟尧?你欺负尤枝了?”   迟尧没理他,掀起眼皮看向尤枝,唇角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你就这么休息的?”   尤枝想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迟尧:“我想的哪样?”   尤枝吸了口气,“我本来……”   “喝够了么?”迟尧打断她。   “什么?”   “是不是该换地方了。”   “迟尧……”   “你可真是不闲着。”   尤枝不说话了。   他们根本就无法好好沟通。   迟尧平时话那么少,多一个字都懒得说,可是一生气,对着她就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尤枝不是没见识过,以前都是他说什么随他说,可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有点难受。   可能是因为已经很久没有被他这么恶语相向了。   “你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呢?有什么意见跟我说,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周宥辰听着这一来一回的对话,更来火了。   尤枝的性格口头上很少吃亏,他从没见过她憋屈成这样。   迟尧这才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跟你说得着?”   光看着这双幽黑的眼睛,周宥辰就能感到强大的压迫感,他的眼里没有同龄人该有的那种生气,只有化不开的深重戾气。   周宥辰没见过这种人。   而且他在京北向来都是被人追捧的那一个,从来没有人这么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狂什么?”周宥辰伸手就要抓他的衣领。   他站着,迟尧坐着,手才刚刚碰到迟尧的衣服,脚踝就被人猛地一踹,半个身子跌了下去,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迟尧掐着脖子反按在了沙发里。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周宥辰的那个动作无疑是在找死。   迟尧此时就像一头餍足的野兽,额角青筋暴起,唇线绷得紧直,手背因为用力筋骨一根一根清晰可见。   他又要失控了。   陈朔别过脑袋,没眼看接下来的凶残场面。   众人眼看着迟尧握紧的拳头就要打下去,耳边响起尤枝的一声尖叫:“迟尧!”   “迟尧……不要……”   半分钟过去了,那一拳迟迟没有落下。   陈朔转回头,就看到迟尧松开了周宥辰,直起身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沉默着点了根烟。面色并没有好转。   迟尧的脾气一旦发作起来,就没人控制得了,尤其是这种硬往他脸上怼的,不见血都不太可能会收手。   可这次,他硬生生地把汹涌的情绪咽了下去。   周宥辰从沙发滑落在地上,屈起膝盖龇牙咧嘴地捂着脚踝。   尤枝赶紧跑过去半蹲在他面前,问:“哪受伤了?”   周宥辰掀起裤脚看了一眼,脚踝处已经红肿了一大片。   尤枝有点手足无措,“要不要去医院……”   迟尧吸着烟,目光深冷地盯着他们,没说话。   他不开口,在场没人敢多嘴。   尤枝把周宥辰从地上扶到沙发上,“你动两下试试。”   周宥辰咬着牙活动了几下脚踝,“应该没事,就是有点肿。”   “还能走么?”尤枝问。   周宥辰借着她的力站起身,一只脚不着地,搀扶着勉强能走。   “走吧。”尤枝小心翼翼地搀着,他的胳膊很自然地搭在了她的肩上。   虽然没打得过迟尧,可这么一个动作,就表示他也没输得彻底。   结果人还没站稳,迟尧就把手里的烟一扔,两步上前,将他从尤枝身上剥开,甩回了沙发上。   脚踝传来一阵刺痛,周宥辰闭着眼“嘶——”了一声。   尤枝终于看不过眼,面带愠色的看着迟尧:“你干什么?”   “去哪?”   他不回答她的问题,只问自己想问的。   尤枝说:“他受伤了,我送他回酒店。”   迟尧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冷声道:“陈朔。”   “啊?”陈朔突然被点名,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但很快就意会到迟尧的意思。   他走过来把周宥辰从沙发上捞起来,“走吧哥们儿,我送你回去。”   周宥辰浑身都在抗拒:“用不着。”   “你好意思让一个女生扛着你回去?”陈朔要笑不笑地看着他:“搞清楚你现在的状况,另一只脚也不想要的话就继续在这横。”   周宥辰看了看尤枝,不说话了。   陈朔扶着周宥辰走到马路边,迟尧叫了一辆车,打开车门让他们俩先上,然后自己也跟着坐了进去,“哐”的一声关上车门。   尤枝没想到他也要跟着去,愣了一下,直到司机按喇叭才坐进了副驾驶。   周宥辰被两个男的一左一右地挤在中间,腿都没地方放,哪哪都难受,坐着也不安分。   陈朔拧着眉,“你他妈身上有蛆?”   周宥辰气不打一出来:“你们这儿的人都不会好好说话?”   “不会,再动给你扔下去。”   “……”   车内恢复了安静,气氛诡异至极。   尤枝隔着后视镜瞄了迟尧一眼。   他正阖着眼假寐,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   回到酒店808号房,陈朔把周宥辰扶到沙发上,提醒了一句:“你这脚踝最好冰敷下。”   他就没见过这么娇气的男的,踢一下能肿成这样。   周宥辰不理会,轻嗤:“用得着你在这假好心?”   陈朔“呵”了一声。   “随你便,反正也不是我的脚,我看你也就嘴上厉害。”   “……”   尤枝在卫生间洗手,一抬眼看到迟尧倚在门边,眉间依旧积攒着看不透的情绪。   她垂下眼,继续旁若无人地清洗手上的泡沫。   迟尧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他是你什么人?”   嗓音冷沉。   尤枝回答:“朋友。”   迟尧轻笑了一声,“朋友?”   什么朋友需要她瞒着他单独出来喝酒?   什么朋友能从外地跑来见她?   他一想到这些,心里就抑制不住地烦躁。   尤枝关掉水流,隔着镜子和他对视:“从京北来的,今早刚到。”   迟尧眼神依旧很冷,没有因为她的解释有半分回暖。   “尤枝,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什么?”尤枝转过身看着他。   “我让你老实点。”   “我凭什么听你的?”尤枝弯了弯唇角,“你怎么不听我的?”   迟尧默了片刻,说:“我没打他。”   尤枝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愣了一瞬。   这意思是,听她的才没打他?   虽然周宥辰还是受伤了,可他刚刚确实收了手。   ……   “尤枝,你干嘛呢?”外面的客厅里传来周宥辰的声音。   “我在……”   尤枝应声刚要走出洗手间,后颈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拎了回来,紧接着门被一脚给踢上,声音戛然而止。   她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啪嗒”一声。   门被反锁了。 第35章   尤枝感觉后腰被抵在了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上, 再抬眼,迟尧的脸近在咫尺。   她被困在了他的两臂和洗手台之间。   洗手间的门把手被哐当哐当拉了几下,紧接着传来“咚咚咚”的砸门声, 门外还有陈朔的声音:“你这一条腿不是挺能蹦跶的么?”   “尤枝?尤枝!”周宥辰没搭他的话, 一边砸门一边喊:“姓迟的,你把门打开,你他妈把人关里面干嘛呢!”   陈朔靠在墙边悠悠地说:“别敲了,把门弄坏了还得赔给人家。”   一听这话,周宥辰砸的更起劲了。   “就这破门,我就是把这酒店砸了都赔得起!”   “行行行, 你厉害,你牛逼。”   怎么敲里面都没回应, 周宥辰又气又急, 想踹门又使不出力, 看了一眼陈朔:“你来踹。”   “我不踹。”   “踹坏了我赔。”   “那我也不踹。”   “……”   尤枝听着外面的动静, 终于回了神,动了动唇:“他……”   “闭嘴。”   张口就是句威胁。   迟尧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脸上,距离太近, 鼻尖都快要相触。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脸皮传来的滚烫温度,和后腰抵住的盥洗台形成强烈的对比, 冰火两重天。   “你要干什么?”尤枝别过脸, 明知故问。   迟尧盯着她,很直白地坦言, “亲你。”   他要做什么从不隐藏,欲望和毁灭, 好的坏的, 从来都是写在脸上, 而且立刻就要实现。   “你疯了,他们就在外面。”尤枝被砸门声震的心惊,抬起手去推他。   没有用。   面前的胸膛硬的像堵墙,纹丝不动。   “那就让他们等着。”   眼前的黑影倏然斜了下来,遮住了光影,她逃无可逃。   这个吻是带有惩罚性的,裹挟着他一晚上的情绪,来势汹汹,越亲越狠,霸道地侵占她每一个角落。   外面的人随时都可能破门而入,这样的环境下,简直身心刺激。   尤枝第一次感受到腿软,抵在他胸前的手指渐渐收紧,攥着他的衣领往自己面前拉。   她在不自觉地迎合他。   长久后被放开,尤枝看着迟尧嘴巴上沾的口红咯咯笑了两声,伸出手替他拭去唇上鲜艳的颜色,“还是没有进步”。   她的舌尖被他咬的发麻。   迟尧捏住她的手腕,问:   “他要待多久?”   “一星期……”   迟尧紧了下眉,直直地看着她:“让他早点滚。”   他现在越来越见不得她和别的男生在一起。   还要待一星期,这才第一天,他就有点受不了了。   “尤枝,我忍不了多久。”   -   门外,周宥辰叫来了酒店工作人员,拿钥匙开门。   听见锁孔转动的声音,迟尧走到门边一把拉开,看到的是工作人员有些错愕的脸。   他一句话没说,直接走出了房间。   多一个眼神都没有。   “拜拜。”陈朔冲周宥辰摆了摆手,也跟着走了。   周宥辰赶紧拨开酒店工作人员往洗手间里蹦,看到尤枝背靠着盥洗台,面色无异,衣着完整,才长长松了口气。   “他没把你怎么样吧?你在里面怎么也不应声啊。”   嘴都被堵上了怎么应声。   尤枝舔了舔唇,从洗手间走出来:“他不会把我怎么样,倒是你,能不能别没搞清楚状况就横冲直撞,这儿可没人由着你胡来。”   “我不是怕你被人欺负么。”周宥辰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跟上她:“你认识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嘴里不干不净就算了,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看着没一个像好人,尤其那个迟尧,你没看到他在酒吧里看我的那个眼神,他手里要有把刀估计能当场杀了我……”   “他们都是我同学,你别乱说。”   尤枝拿起外套往门口走,关门前看了一眼他的脚踝:“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我给你送点药过来。”   -   隔日,尤枝睡醒后就去了酒店,站在808门口敲了两下门。   开门的是陈朔。   “你怎么在这?”尤枝恍惚了一下。   陈朔看了一眼她手上拿着的药膏,“巧了,我也是来送药的。”   说完从门边侧开身子让她进去。   房间里弥散着浓郁的药膏味,周宥辰正懒散地坐在沙发上,旁边放着冰袋和两瓶跌打损伤喷雾。   尤枝挑起眉看向陈朔,“你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   陈朔说:“阿尧让我送来的,再怎么说这是你朋友,他也觉得自己昨晚那脚重了点。”   迟尧修理完人还提供善后服务,真是头一回见。   尤枝弯弯唇没直接戳破,这恐怕是派个人“监视”来了,至于这药,估计都是陈朔自己买的。   迟尧才没有那么“好心”。   周宥辰没听出这话有什么不对劲,一边戳着手机,一边懒懒地说:“你就跟他说,看在尤枝的面子上,我不会追究这事。”   尤枝瞥了陈朔一眼,他背过身去看窗外,不知道是不是在憋笑。   过了一会儿,陈朔才转过身:“迟尧说要请大家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我们自己解决就好。”尤枝眼皮跳了跳,连忙截住他的话。   陈朔知道她会拒绝似的,没接她的话,只是看向周宥辰,等待他给回应。   周宥辰眼皮都没抬,“不用这么麻烦,我想和尤枝单独吃。”   尤枝缓缓呼出一口气。   “你怕他?”陈朔迷起眼。   “谁怕他了?”周宥辰不服,把手机从眼前拿来:“我是不喜欢他,不想见。”   陈朔嗤笑了声:“那还是怕。”   周宥辰不乐意被他这么说,“不就吃个饭,我有什么好怕的?吃就吃,他能毒死我?”   陈朔耸肩:“那走吧。”   “……”   也不知道这个公子哥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两句话就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尤枝稀里糊涂地就跟着周宥辰和陈朔一起上了出租车,去赴迟尧的约。   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她坐在副驾驶,手架在车窗沿上揉了揉眉心。   虽然不知道迟尧请吃饭的目的是什么,但她能预感到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家餐厅前,光看装修就知道消费就不会低。   尤枝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眼陈朔:“尧哥真是破费了。”   陈朔扬扬眉梢,没说话。   服务员引着他们进了一间包厢,房间不是很大,但装修风格很别致。   迟尧已经坐在里面,指间烟雾缭绕,听见动静才抬起眼皮淡淡地朝门口瞥了一眼。   桌子是四人座,周宥辰很自然地坐在了迟尧的对面,然后拉了拉旁边的椅子,看向尤枝,“过来坐。”   在尤枝迟疑的那几秒,陈朔抢先一步坐了下来。   周宥辰鄙夷地看着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尤枝就已经走到迟尧身边坐下了。   一切好像都顺其自然,顺理成章,他也不好再发表什么意见。   迟尧捻灭手里的烟,把菜单推给尤枝:“点吧。”   尤枝把菜单推到了中间:“你们点吧,我什么都行。”   她根本就没心思吃饭。   “我来吧。”周宥辰毫不客气地把菜单拉到了自己面前,冲尤枝挑了挑眉:“反正你爱吃什么我都知道。”   迟尧似乎发出了一声很不屑的低嗤,只有坐在旁边的尤枝听得见。   点完餐,周宥辰往椅背上一靠:“昨天的事可能有点误会,我没放在心上,既然你们是尤枝的同学,以后还得麻烦你们多照顾着她点。”   陈朔睨了他一眼,“瞎几把操心。”   “你好好说话能死?”   “对着你我真就说不出什么好话。”   “……”   尤枝听着他们互呛,指腹摩挲着杯壁沉默不语。   迟尧也安静地像块雕塑,不知道在想什么。   菜品陆续上来,周宥辰率先往尤枝盘里夹了块肉:“多吃点,这次见你瘦了不少。”   迟尧没动筷子,只是坐姿随意的靠着椅背,眼神淡漠地看着对面的人。   周宥辰感受得到来自他目光的压迫。   他不看他,只看着尤枝继续说自己的:   “你喜欢吃的那家甜品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最近关门了,来之前我还想给你打包一点过来呢,专门跑了两趟都没开门。”   “对了,你还记得咱们之前经常去的那家酒吧么,最近也在重新装修,据说年前就能重新开业,等你回京北咱们再一起去。”   “阿泉他们一放假就都跑去海边度假去了,我想你不在也没意思,等你高考完,带你一起去……”   “……”   迟尧脸色越来越难看。   周宥辰的话就越来越多,说个没完,尤枝几次想插话都插不上。   空气逐渐凝滞,连带着陈朔的神经都开始紧绷了起来。   他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打断周宥辰:“你看你那个样,就是个舔狗。”   周宥辰不在乎,一副“我乐意你管得着吗”的表情。   一直没吭声的迟尧突然冷淡开口:“她就喜欢被人跪舔。”   嗓音低沉,语气尽是讽刺。   他们有那么多他从未参与过的以前,还有那么多计划要一起做的事情,她用“朋友”两个字就可以简单概括。   他说了那么多,她一句话都不解释,他就忍不住想拿话刺她。   尤枝把筷子“啪”的一声摔在了桌上。   她转头看向迟尧冰冷的眉眼,仿佛昨晚堵着她亲的人不是他。   他们之间大多都是由迟尧主导,他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她都顺着他来。   可现在她受够了。   她也有脾气。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迟尧抬眼:“你不喜欢?”   “你有完没完?”尤枝脸也彻底冷了下来:“你要真觉得我是这种人,那就别招惹我。”   迟尧说:“是你招惹我。”   尤枝捏紧了掌心。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出个你我,但她现在没心情去管。   “那好啊,以后谁也别招谁,你就当没我这个人好了,省的给自己添堵。”   迟尧不说话了。   他的下颚线绷的笔直,指节握得发白,眼睛黑的多看一眼都像掉进冰窖。他的情绪正在一点一点地塌陷。   他的沉默和克制,吞噬的只能是自己。   陈朔不忍看他这样,对尤枝说:“你能不能别刺激他。”   “我不在这刺激他,我走。”   尤枝说完站起身就走,椅子刮过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长音。   周宥辰跛着脚追了出去。   一直到马路边,尤枝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周宥辰:“你有意思么?”   她知道他刚刚有多少故意的成分在。   “我算是看明白了。”周宥辰沉了口气,说:“他喜欢你。”   尤枝嗓子一阵发涩。   “那现在你满意了?”   “还行。”周宥辰耸耸肩,“看他气成那样,昨晚那一脚我也算是找补回来了,舒服多了。”   尤枝深吸了口气,“明天,明天你就给我回去。”   他再在这搅和几天,不光迟尧要犯病,她也要疯了。   ……   周宥辰这回没再坚持。   第二天,尤枝就送他去了火车站。   进站口,周宥辰扯着衣角擦墨镜,轻叹了口气,“可惜了。”   尤枝问:“可惜什么?”   周宥辰苦笑了一下,“我彻底没机会了。”   尤枝看着他,没说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   “走了。”   周宥辰戴上墨镜,也不再多说什么,拖着行李箱冲她挥挥手,消失在人群里。   -   送走了周宥辰,尤枝什么都没管,什么都不想,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睡了两天。   第三天,她去SUNSET恢复了兼职。   一星期过去了,尤枝在酒吧见过陈朔,也见过李尔东,还有经常出现在迟尧身边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男生。   她的气都已经消了,就是没见迟尧出现过。   尤枝想了好几天,觉得他可能是真的生气了,她不是揪着什么事就不放的人,最终没忍住给那个黑色头像发了条消息:这几天去哪了?   没回。   他像人间蒸发了。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临近年关。   尤婉婷跟着孙秋鸣回了外省老家过年, 尤枝随口找了个理由不去。   尤婉婷本来还在忧虑带着个这么大的女儿,会不会被男方家里人说三道四,尤枝不愿意去倒是正好顺了她的意, 于是随便交代了几句就跟孙秋鸣提前走了, 生怕她反悔似的。   《SUNSET》营业到年二十九,尤枝就一直待到了年二十九。   关门前一天,酒吧有活动,来了不少客人。   陈朔也来了。   他是在洗手间门口被拦下的。   “他人呢?”尤枝问。   她脸不要了,今天也必须要知道迟尧跑哪去了,不然这心里总是惴惴不安, 觉都睡不好。   陈朔侧头看了她一眼:“谁?”   明知故问。   尤枝没心情和他绕圈,又连名带姓地重复了一遍:“迟尧, 他人呢?”   “哦, 他啊……”陈朔挠了挠额角, “你不是要跟他划清界限么?”   尤枝皱起眉看他, 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盯着。   陈朔看出她脸色不大好,这才敛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嘴脸, 叹了口气:   “你去看看他吧。”   说着拿出手机往尤枝的微信上发了个地址,“他也许会见你。”   -   大年三十。   尤枝按着陈朔给的地址, 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榆城的老街区, 马路窄的像个单行道,街道两旁是各种卖小商品的店面, 有点杂,也有点乱, 其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巷口, 拐进去就是。   逼仄的小巷走到头, 有一个铁门,里面是一方被围墙圈起来的小院,矗立着两栋孤零零的居民楼,看起来很有年代感,墙皮都已经大片大片脱落,楼前的老树也早就落光了叶子,在冷风里颤动。   尤枝走进靠近里面的那栋居民楼。   楼梯很窄,每层有两户,很安静,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住,但门上都贴了春联,总算是看到了点过年的气氛。   她在三楼301室停下,只有这一家没贴。   她轻敲了两下门,没人应。   陈朔说每到过年的时候,迟尧都会把自己关在这里大半个月,谁也不见,谁也不理。   尤枝想起那次去迟尧家的时候,也是这样敲了好半天门,这次恐怕要更久。   敲了近五分钟,对门的大婶拉开了一条缝,“别敲了,那家早就没人了。”   尤枝“哦”了一声,继续敲。   大婶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尤枝敲的手都快麻了,刚打算歇一歇,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她的手砸下来,落在半空,被里面的人一把拽了进去。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后背就被“哐”的一声抵在了门上。   虽然还是白天,屋里光线却很暗,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钻入鼻腔。   像是什么在腐烂。   看清了眼前的人,尤枝险些被吓到。   迟尧顶着炸毛的头发,眼下又是乌青一片,嘴唇没有血色,干裂的卷着皮。   哪怕上次他受了伤,在家里自生自灭,也好过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尤枝恍惚了一瞬。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迟尧。   她不知道。   迟尧半躬下身子凑近她的脸,漆黑的瞳孔在微颤,似乎在努力辨识眼前的人是谁。   “你怎么来了?”他开口,嗓子是被烟酒长时间浸过的,有点哑。   尤枝张了张嘴,“我……”   “你不是不想再见我么。”   “那天的事……”   “今天是什么日子?”   “迟尧,你还好么?”   “我也不想,可我没办法了。“   他们在各说各的。   尤枝不继续说了,迟尧也不说了。   他还是那个姿势,像是没支点似的,脸顺势埋进了她的颈窝。   尤枝感觉到他炙热的呼吸全扑在她的脖颈间,紧接着,有两瓣温热的东西贴在了她的脖子上。   鸡皮疙瘩是在一瞬间冒出来的。   这一室浓烈的酒味,加上他的前言不搭后语,尤枝几乎可以立刻下结论:他喝多了。   “迟尧,你先放开,你喝多了。”她推了推他。   迟尧没动。   空气很静,只有此消彼长的呼吸声。   半分钟后,迟尧好像恢复了正常,放开了她,转身朝客厅的沙发走去。   他表情极淡地坐在那。   醉了,又好像没醉。   尤枝刚抬脚就踢到了一个被捏瘪的易拉罐,再一看,沙发边,茶几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啤酒罐,泡面桶里的汤汁混着满满的烟头。   迟尧伸手从面前的桌上捞过一罐酒,手指一勾,一秒开罐,仰头就往嗓子里倒。   尤枝看着他快速滚动的喉结,说:“别喝了。”   他听不见。   再低头的时候,手里那罐已经空了,他“噼啪”两声捏瘪,往旁边一扔,又开了一罐。   尤枝直接走过来,夺过他手里的半罐酒,一口气喝到底,又“咚”的一声放回桌上:“你这么喝,不要命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动作,还是因为这句话,迟尧发作了。   毫无征兆。   他站起身,唇线绷得很紧,捏住尤枝的手腕就往墙上摁。   “我的命有这么重要么?他们都想让我死!”   尤枝怔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嘴,“迟尧……”   他急促地喘着气,仿佛憋闷了许久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借着酒劲倾巢而出。   “你知道被抛弃的感觉么?我不敢睡觉,我一睁眼,我妈走了,再睁眼,我爸没了,我几天几夜都不敢合眼。”   他的眼眶红了,眼底尽是对这个世界的讽刺,“知道么,我才不到二十岁,可我早就活腻了。”   “他们都不要我,这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他有病,我也有病,我应该和他一起去死,为什么要救我,没人救得了我。”   他说的激动,胸口在剧烈的起伏着。   “迟尧。”尤枝鼻腔涌上一阵酸胀,“你不是一个人,我不是来陪你了么?”   他的气息似乎恢复了一些平稳,抬眼凝着她。   “那就别丢下我。”   语气微颤,似乎还带着一丝委屈。   “不会,我不会丢下你。”尤枝用另一只自由的手轻抚了下他的脸颊,想让他平静下来。   良久,他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坐回到沙发上,头微仰在沙发靠背上,双眼轻阖。   “迟尧……”尤枝走过来轻唤了他一声,才发现他的呼吸已经逐渐均匀了起来。   他睡着了。   尤枝呼出一口气,在他身侧坐下,头歪在沙发靠背上细细端详了一会儿他的脸。   他的眼皮很薄,可以看得到青紫的毛细血管,眼角还有些湿润。   这个流血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人,也会哭吗?   她从没见过迟尧这么脆弱的一面,也从没听他说过这么多话。   他被困在情绪的囚笼里,灵魂正在枯萎。   在这遍地荒芜的人间,到底什么才是救赎?   没人知道。   -   尤枝拿过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给他盖上,拉开一半窗帘,透出一缕光亮,她才开始环顾了一圈所处的环境。   简单的两室一厅,面积不大,木质的家具看起来有些老旧,地板还有不少裂缝。   这里应该就是他以前的家。   尤枝是在一滩酒里发现他的手机,不知道泡了多久,已经开不了机了,难怪给他发的消息都不回。   她在角落里找了个塑料袋,把地上七七八八的啤酒罐和垃圾统统装了进去,放在门口,然后走到窗边,想打开窗户散散室内的烟酒气。   窗台上积攒了厚厚一层灰尘。   尤枝看不过眼,去洗手间找了块抹布,把窗台擦了一遍,又顺手把客厅里的橱柜都清理了一下。   生活再糟,也得干干净净的迎接新的一年。   电视柜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相框,面朝下。   尤枝翻过来看了一眼。是一张全家福,迟尧还是稚气未脱的模样,身侧站着一男一女,应该就是他的爸妈。   不难看出,他的妈妈是个美人儿,迟尧的眉眼和下巴跟她很像。   这张照片三个人都是带笑的,那个时候应该很幸福吧。   尤枝把相框擦了擦,立在原处,准备走开时又折回,把相框按原本的姿势面朝下摆放好。   那些能把人逼疯的回忆,不想也罢。   打扫完客厅,尤枝走进厨房,在一堆速冻食品和泡面里找出了半袋米,她把锅架上,煮了点白粥。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尤枝还在打扫厨房,一回头看到迟尧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他神情很淡,睡了几个小时,应该是已经醒酒了。   “你醒了。”   迟尧闷闷地“嗯”了一声。   尤枝走到桌边,摸了摸碗里的粥,“有点冷了,我再给你热一下。”   迟尧直接走过来从她手里接过碗。   尤枝感觉到手背被他的手指轻触到,干燥冰凉,比她的手还要冷。   迟尧把粥倒进了锅里,开火。   蹿动的火苗映在他的瞳孔里,有那么一瞬,他的眼里仿佛也有了光。   “还作数么?”他看着灶火,突然开口。   尤枝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迟尧:“你说的话。”   尤枝想了想,应该是指那句“我不会丢下你”。   她没有细想他那句“别丢下我”是有什么深层含义,当时只一心想安抚下他的情绪。   可就是随口的这么一句,迟尧已经上心了。   尤枝不想气氛搞得这么严肃,用开玩笑似的口吻问:“如果我做不到呢?”   他看着她,眼睛深不见底。   “那我不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尤枝和迟尧面对面坐在桌边, 手里各自捧着一碗白粥。   估计整个榆城都没有比他们还要简单的年夜饭了。   尤枝低头喝了两口热粥,轻声说:“以后……别这样了。”   对面的人稍顿了下动作,没作声。   她知道他听见了, 至于听没听进去, 另说。   窗外传来几声炮响,因为开着窗,声音格外清晰。   迟尧终于有了点反应:“今天是除夕?”   尤枝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这些天,他把自己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里,好像除了在等待生命的消耗, 真的什么都没做,连时间的流逝他都感应不到。   临近零点, 窗外“咻”“咻”几声, 天光大亮。   是有人在放烟火。   尤枝放下手里的碗, 跑到窗边探着身子往外看, 她在京北过年的时候很少能见到,没想到榆城居然不禁燃。   可是窗户角度有限,她看不见, 目光所及只有忽明忽暗的夜空。   “我们出去走走吧,你在这里闷好几天了。”她蠢蠢欲动地那点心思现在都写在脸上。   迟尧看着她期盼的表情, 半晌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走出楼道口, 冷冽的空气裹挟着炮竹燃放的火.药味扑面而来。   这是独属于新年的味道,他已经好多年都没有闻到过了。   四方小院里有两个十来岁小孩, 手里拿着一把烟花棒,旁边还零零散散地丢着几根已经燃尽的。   火光在黑夜里跳跃, 尤枝看的出神。   “想要?”   旁边冷沉的声音响起。   尤枝还没回答, 就看到迟尧朝着那两个小孩走了过去。她吓了一跳, 以为他又要拿出那副混不讲理的大佬做派,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她看到迟尧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个运动手环,不知道和两个小孩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手环没了,手上多了两根烟花棒。   “你拿手环换的?”尤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被他塞进手里的烟花棒。   那运动手环也不便宜,这两根细细的铁丝棒估计都不超过一块钱。   迟尧没说话,用力吸了一口指间的烟,然后把烟头对准了她手里的烟花棒。   小小的铁丝棒瞬间迸裂出火焰,似星光,足以照亮整个凛冬的夜晚。   尤枝的心也跟着雀跃了起来。   她看向身边的少年,笑得明媚:“迟尧,新的一年来了。”   迟尧顺着她的指尖望去。   这是他于无尽黑暗中,终于窥见的一缕光亮。   他不喜欢这个世界,可这个世界现在有了他喜欢的人,看起来好像也没这么糟了。   现在他不再是一个人。   他会永远记得这一刻。   这是新的一年,也是属于他们的第一年。   -   过完年,生活恢复如常,距离开学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温盈的生日在开学前三天,特地在餐厅订了间大包,邀请了不少同学。   尤枝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场合,和一群并不熟的人坐在一桌吃饭,尬聊。如果不是温盈生日,又盛情邀请她一定要到场,她根本就不会参加。   餐厅的位置很好找,离学校不远,性价比不错,老板也热情,经常有学生在那里聚餐。   尤枝刚推门走进去,就在大厅看到许颂,他也来了,这倒是让她有点意外。   许颂:“还有三天就开学了,给你的学习任务做完了么?”   “许老师,今天不提学习的事了,行么?”尤枝弯起眼睛看他。   她知道自己那个样子有多烂泥扶不上墙。   可是没办法,没人鞭策她的时候,她是真的自控力很差。   许颂笑笑,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尤枝跟着他一起进了包厢,大圆桌,位置差不多都已经坐满了。   温盈今天化了个淡妆,头发应该是去理发店吹出的一次性大卷,和她平时的风格有点不太一样,但她本身底子就不差,随便打扮打扮就还挺像那么回事。   她走过来招呼他们,眨着眼睛看了看尤枝,又看了看许颂:“你们一起来的?”   余淼本来很开心地在和旁边的女生聊着什么,看到这一幕,嘴角一瞬间就落了下来。   尤枝摇摇头:“不是,门口碰到的。”   她说着,拉开了个椅子坐下,从包里掏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递给温盈:“生日快乐。”   “谢谢。”温盈接过,顺手放在了旁边的一堆礼物里。   尤枝目光落在她的耳垂上,两边泛红的耳洞各挂着个很精巧的耳环,很闪,在灯光下反着灿灿的光。   估计今晚戴这么一会儿,回去又要发炎。   这姑娘在某些事情上面,还挺不懈的。   尤枝说:“耳环很漂亮。”   温盈微愣了一下,双颊泛起了红晕,又轻声说了句“谢谢”。   饭局接近尾声的时候,话题也聊得差不多了,还没到切蛋糕的时间,气氛已经逐渐有点冷了下来,有人提议玩游戏活跃下气氛。   温盈说:“那不如就真心话大冒险吧。”   没人有异议。   尤枝今晚运气还不错,桌子中间的酒瓶转了好几轮,一次都没转到她。   不过即使被转到了她也不担心,因为大家提的问题都比较平常,甚至有点无聊,可能是碍于在一个班,低头不见抬头见,没人特意想去难为谁。   第五轮的时候,瓶口晃悠悠地在许颂面前停下了。   学霸很少参加这种局,平时和同学相处时也总保留着距离感,大家对他的好奇程度不是一般的大,七嘴八舌地想提问。   可是问题只能提一个,最终决定权交到了寿星手里。   余淼眼睛都瞪圆了,不停地给温盈使眼色,示意她一定要把握好这次机会,想好了再问。   温盈抿着唇想了一会儿。   “在座的女生里,有你喜欢的人么?”   这问题一出,所有人都来了兴致。   只有余淼脸色一惊。   以她和温盈的默契,她以为她会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这种问题。   可温盈具体到了“在座的”。   不管许颂怎么回答,余淼都不会开心。   他说没有,她会很失落。   他如果说有,那那个人大概率是谁她心里也有数,她会更揪心。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许颂的答案。   出乎意料的是,许颂一点儿都没扭捏,不假思索地就回答:“有。”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丝毫没有掩饰,直直地落在尤枝身上。   包厢里瞬间炸了锅。   片刻之后,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几个和余淼关系不错的女生,眼神在疯狂的互相传递,这之间的含义不用想都知道。   尤枝觉得有点烦了。   现在这个氛围,不光余淼不舒服,她也很不舒服。   她借口去洗手间离开了包厢,在洗手间里待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一出来就恰好碰到了许颂。   也不能说是恰好,他大概率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许颂说:“尤枝,我有话想对你说。”   说完就往外走,没给她做出反应的机会。   尤枝只好跟了出去。   晚上起了风,她的烟点了好几次都没点着,许颂帮她挡了挡才总算点上火。   “谢谢。”她呼出一口白烟,等待旁边的人开口。   “关于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   “许颂。”尤枝透着烟雾看了他一眼,“我觉得我们没必要……”   “我喜欢你。”   还等她说完,少年的声音就随着晚风传进了她的耳朵。   他还是说出来了。   她不想让他说出来。就算心知肚明,只要没人捅破,那就不会有人难堪。   可能是因为温盈的那个问题,让这层窗户纸破了个口,他就忍不住要整块撕开了。   见尤枝没反应,他像是要豁出去似的,又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尤枝,我喜欢你。”   尤枝表情没什么起伏,眼神也没有躲避,“许颂,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说的直白,她的拒绝也很直白。   拒绝男人这方面,她从来都是不留余地。   许颂这才把目光从她脸上拿开。   “迟尧?”他问。   尤枝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许颂得到了确切的答案,情绪也似乎有了些波动,“他是什么人?尤枝,你别傻了,你知道他因为打架闹事记过多少次处分,你去随便抓一个一中的学生问问,谁不知道他身边的女孩儿每个月都不重样,你为什么非要往火坑里跳?”   “许颂。”尤枝淡淡地看了他一会儿,“快要高考了,我觉得你应该把更多精力放在考试上。”   “而且……你知道的,我在这儿就这么两个朋友,我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和朋友闹掰。”   许颂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还想再说什么,尤枝已经把烟捻灭转身回去了。   回到包厢的时候,余淼依旧挂着脸,大家看她的眼神又发生了些变化。   她和许颂离开的这一会儿,不知道包厢里又议论了什么。   很没意思。   尤枝借口要先走,温盈也没多做挽留,只是站起身说:“我陪你下去打车吧。”   尤枝没说话,默许了她跟着。   车还没到,两个人站在马路边吹了一会儿冷风,温盈才终于开口:“许颂他……跟你说什么了?”   尤枝挑起眉看她:“你想知道?”   温盈脸上的表情怔了一下。   尤枝直视着她,没有半分掩藏:“他说他喜欢我。”   温盈:“啊?”   尤枝勾唇,“你问他问题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么。”   温盈心口颤了一下,指甲抠着掌心的肉,“我不是……”   出租车停在了她们面前。   尤枝拉开车门,“走了。”   温盈咬着下唇在原地站了很久,直至那辆出租车消失在街口。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她没办法了。 第38章   十二点半, 生日宴散场,大家简单的道别后就各自回家了。   温盈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站在路边等车,余淼帮她分担了一部分, 脸色依旧很难看,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就剩她们两个之后才开口:   “温盈,你怎么回事儿啊?你那么问许颂,不是逼他承认喜欢……”   逼他承认喜欢尤枝。   那个名字到嘴边到底没说出口。   不到昭然若揭的那一刻,她也不想承认这件事。   温盈垂下眼睫:“对不起啊,我刚刚没想那么多……再说许颂也没指名道姓说是谁。”   余淼撇着嘴,“他眼睛都快粘她身上了, 谁看不出啊。”   说完又突然捂住心口:“温盈,他俩中间不是出去了一会儿, 你说许颂不会跟她表白吧, 他俩不会真的在一起吧?”   温盈安抚她:“应该不会, 你还是别瞎想了。”   “也是, 她看起来就不像个正经女孩,抽烟喝酒泡吧什么都会,接触到的也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 谁知道跟多少男的睡过,许颂怎么会喜欢她那样的。”   余淼说着说着嘀咕了一句:“我看她跟那个迟尧倒是挺搭……”   “你别乱说!”温盈出声打断。   余淼被她陡然提高的声线吓了一跳, 自己声音也跟着不自觉地提高了不少:“我说错什么了?”   温盈似乎有点生气, 语气带着轻颤:“你不能因为喜欢许颂,就把她往迟尧身上推。”   余淼本来就憋闷一晚上了, 现在又听到她说这种话,瞬间也蹿出了火。   “温盈, 我俩认识多少年了, 你和尤枝才认识多久, 谁才是你好朋友?你到底在帮谁啊?”   说完把手里的礼物袋往她手里一塞,气呼呼地走了。   温盈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呼出一口气。   感情的事,她能帮谁?   她现在连自己都帮不了。   说到底,不过是和许颂一样,都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只是她没有许颂勇敢,这个秘密,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迟尧的名字远近闻名,这些年,她听过,也见过他那些荒唐又蛮横的事迹,他暴戾,冷情冷性,甚至不近人情。   他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锋利,冷漠,从未有过半分欢愉,可又足够摄人心魄。   这样的少年,有人畏而远之,自然也有人被深深吸引。   可他距离她太远了。   即使在同一个学校,也被割裂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   他的眼神从未在她身上停留过。   温盈看到过别的女生偷偷在他校服上写下号码,也见过那些女孩因为他躲在厕所里哭的天昏地暗,可他对感情淡薄,不管那些女生怎么哭,怎么闹,在他心里都激不起一丝涟漪。   所以她也没有奢望过什么,就只要远远的,默默地看着他就够了。   反正不是她,也不会是别人。   她努力学习,拼命拉近和他在成绩榜上的距离,等高考之后,她会和他去同一所大学,那个时候她说不定会鼓足勇气,把藏在心底三年的秘密说给他听。   可尤枝的出现打破了这一切。   她高傲,独特,带刺。   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足以引人注目。   她这一池祸水,轻而易举地就能搅动冰冻的深潭。   也因为尤枝的出现,她才有了和迟尧直接接触的机会,这让她越来越无法甘心扮演一个默默无闻的角色。   只是她和迟尧之间,永远都多出了一个人。   他因为尤枝接连受伤,被罚,甚至情绪失控,她都看在眼里。   尤枝这种人给他带来的只有无尽的是非和麻烦,终有一天他会万劫不复,她不能看着迟尧这样陷下去。   站在他身边的那个,可以是任何人,但不能是尤枝。   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   转眼到了开学日。   尤枝刚到教室就发现许颂的课桌上摆了瓶水和一盒小蛋糕。   她估摸着可能是哪个暗恋他的女生送的,可是居然连个小纸条都没有留。   不一会儿许颂来了,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什么都没说,直接塞进了桌洞。   很奇怪,他好像知道是谁送的。   经过了那晚的事,尤枝总感觉和他相处有种说不上的怪,尽管表面看来一切还是如常。   说到底,还是不该捅破那层窗户纸。   大课间,余淼破天荒地跑过来拉着她说一起去小卖部买点吃的。   她看了一眼温盈略显拘谨的表情,答应和她们一起去。   尤枝虽然朋友不多,但她这个人把友情看的很重,只要不是触碰到底线的事情,即使对方做出点什么让她不太舒服的事情,她一般还是选择原谅和接受。   她和许颂已经够尴尬了,她不想跟所有人的关系都搞这么僵。   余淼看起来心情很好,春光满面,走路都是带跳的。   温盈问:“你捡到钱了?”   余淼冲着她眨眨眼:“和捡到钱差不多。”   温盈:“到底什么好事呀?快说说。”   余淼凑到她俩跟前,脸上泛起了层红晕,“我和许颂……”   “和许颂?怎么了?”温盈瞪圆了眼睛。   余淼舔了舔唇,“哎呀,就是你过完生日第二天,他约我出来,说……”   温盈:“说什么了?”   尤枝有点快受不了余淼这副扭捏的样子。   但她一直没出声。   虽然她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余淼终于挤牙膏似的挤出一句:“他说他其实对我挺有感觉的。”   “什么?”温盈猛的刹住脚步。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尤枝也愣住了。   温盈不可置信地看着余淼:“那……他要和你谈恋爱?”   余淼笑着耸耸肩,“他说现在不想把这层关系公开,快高考了,影响不好,等考完再说。”   说完又补充一句:“所以,保密。”   言外之意就是,和许颂保持某种地下关系?   尤枝没忍住直接开口:“余淼,你疯了吧?”   “尤枝,你什么意思?”余淼被她一句话激的脸色涨红:“你觉得许颂喜欢的人就应该是你对么?”   尤枝无语。   “你觉得他这是喜欢?”   她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自欺欺人到这种程度。   余淼很不屑地从嗓子里发出一声轻笑:“不然呢?全世界男的都得围着你转才行?我就不配得到许颂的喜欢?”   尤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来余淼今天叫她出来就是为了跟她炫耀这事。   她现在只觉得这些人都有病。   尤枝懒得和她吵架,直接回了班,站在窗台旁敲了两下。   许颂闻声抬起头。   “许颂,我有话问你。”她说完就转身下了楼。   许颂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一直到了操场,尤枝才停下。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   许颂看着她,不说话。   尤枝深吸了一口气:“你这是在玩弄别人的感情。”   她那天说不想因为这种事破坏朋友之间的感情,他就要用这种方式来报复她,恶心她么?   作践别人也作践自己。   许颂这才不咸不淡地开口:“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么?余淼她喜欢我,我成全她,你不是应该开心才对?”   尤枝不敢相信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许颂,你不应该这样……”   她认识的许颂,孤傲,自持,不应该做出这种事。   可事实就是发生了。   -   陈朔边走边仰头喝水,撞上了前面突然停步的迟尧。   领口瞬间湿了大片,冷风一吹嗖嗖凉。   “咋了啊?咋走着走着不走了?”   陈朔甩了甩手上的水,抬眼顺着迟尧的视线看去,“嘶——那女的怎么有点像尤枝啊。”   可不就是她。   正和一男的在操场的观礼台旁聊得火热。   迟尧径直走了过去,听到尤枝对许颂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随你”。   他们的对话结束了。   尤枝察觉到许颂看向她身后时骤变的表情。   她回过头,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目光迫人。   许颂没作停留,淡淡扫了迟尧一眼,转身离开。   尤枝沉了口气,走到迟尧跟前,“你……”   她想问“你怎么来了”,结果才刚张了张嘴,面前的人转头就走了。   “迟尧。”   尤枝跟上他的脚步,问:“你生气了?”   只有沉默。   尤枝看着那张冷到不行的脸,轻声说:“我就是和他说点事。”   他步伐很快,不说话,也不看她。   “不方便在教室说,所以就来操场了。”尤枝清了清嗓子,语气又放软了点:“我们只聊了五分钟。”   他还是一声不吭,面无表情。   这人脾气真的像头驴。   尤枝有点想冒火了。   她什么时候对男生这样过,好言好语在这解释,他呢,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迟尧!”尤枝厉声叫住他:“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前面的人这才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冷冷地看着她,沉声道:   “你就这么哄我的?”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那要怎么哄?   尤枝有点懵。   她什么时候哄过男人?   “那你怎么才能不生气?要我给你跪下嗑几个响头?”尤枝的语气不自觉的有点冲。   她刚刚才和许颂掰扯完, 没个结果,心里本来就有些烦闷,何况陈朔还在后面跟着, 如果迟尧再不给她台阶下, 她就要跟他吵架。   迟尧走近她,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儿。   尤枝微屏住呼吸,以为他下一秒又要口出恶言了。   但他没有。   他只是淡淡说了句:“中午陪我吃饭。”   陈朔很有眼色地勾上迟尧的肩,“正好我中午要去北门买点东西,就不跟你一起了。”   尤枝眉头一展。   这就是他所谓的哄人方式?   这人脾气是臭了点,但好像比想象中要好哄。   -   午休, 尤枝跟着迟尧去了学校后街,他们第一次“正面交锋”的那家面馆。   一桌刚吃完的女生正从店里往外走, 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捂着嘴边笑边低语着什么。   尤枝悠悠勾起唇, “尧哥小迷妹挺多。”   迟尧压根就没注意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怎么?”他问。   尤枝坐进凳子,挑起一边眉,“你跟我一块儿进进出出, 不怕我挡你桃花啊?”   迟尧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   尤枝讨了个没趣,目光下移, 扫到他放在桌上的手机。   刚换的, 今年的最新款。   他那个泡了酒的旧手机,估计也是彻底报废了。   “换新手机了。”她刚伸出手, 指尖还没碰到,手机就被迟尧拿开放进了口袋。   尤枝看着他夸张的动作, 轻笑了声, “怎么?秘密很多?”   迟尧不是手机不离身的人, 她经常看到他的手机随手乱扔,现在突然这么宝贝,那只能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她看。   迟尧抬眼,“你话很多。”   尤枝扯了扯嘴角:“行,那我不说话了。”   老板走出来看见这俩人,怔愣了一瞬。   迟尧那几个男生是常客,回回都是双倍牛肉,他知道,但从没见过这小伙子单独和哪个女生一起过来吃面。   而且这女生,看起来也有点印象,一时又想不起来。   “小伙子有段时间没来了。”老板笑呵呵地看向尤枝:“这姑娘看着有点脸熟,是不是以前也来吃过?”   “老板你忘了?”尤枝抬起头笑了笑,“他在这摔过我两碗面。”   迟尧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老板这回想起来了。   那天他差点以为这桌要把店给砸了,现在这俩人居然又云淡风轻地坐在一起吃面,确实是有点出乎意料。   老板干笑了两声,没再继续问下去,“你们看看想吃点什么?”   “还是老样子。”迟尧看都没看菜单,说:“她也一样。”   “好嘞。”老板转身离开。   尤枝问:“你怎么知道我要吃什么?就这么自作主张帮我点?”   迟尧:“那次你点的就是牛肉面。”   那次……   哦,她没吃到嘴里的那次。   记性还挺好。   两碗面很快上来了,冒着热腾腾的白烟,香气钻鼻。   尤枝拿起桌上的醋往碗里倒了一点。   “你要么?”她看了眼迟尧面前的碗。   “不要。”   尤枝:“你可以试试,这面有点太清汤寡水了,加一点会好吃点。”   迟尧头都没抬,“我不爱吃醋。”   尤枝笑了一声,“你还不爱吃醋?”   迟尧吃面的动作停了,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着丝警告。   尤枝意识到说错话了,连忙闭了嘴,垂下头继续安静地吃面。   迟尧吃得很快,一碗面没一会儿就见底了,吃完就靠着椅背安静地看着她吃,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气消了没。   尤枝瞥了他两眼,决定再哄哄。   “啧啧,尧哥怎么连板着脸的时候都这么帅啊。”   这假惺惺地口吻,明显不起作用。   对面的人依旧像个冰雕,表情纹都没动一下。   尤枝继续自言自语:“可惜了,要是能笑笑,会更帅。”   迟尧嘴边荡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甚至不能算是笑,不过总算是有了点表情。   他开口:“想让我笑,就别作。”   尤枝想翻白眼。   她又怎么作了。   刚想反驳,门口呼啦啦进来一群人,把她的话堵在了嘴里。   尤枝回头粗略地扫了一眼,这些人和他们年龄相当,看起来却不像学生,一个个流里流气的,身上有很重的社会气息,是典型的“地痞流氓”。   “老板!人呢!”   几个人动静很大,哐当哐当踢开凳子就不耐烦地冲后厨喊,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来了来了。”老板慌里慌张地掀开门帘走出来,“看看吃点什么。”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翻菜单的声音,然后不知谁低声喊了句“虎哥”,似有提醒的意味,闹哄哄的空气静了一瞬。   尤枝感觉到有人走到了他们的桌前。   她抬眼,看到了一张沟壑分明的脸,深凹的眼窝里钳着一双微微上挑眼睛,眼神阴沉不善,颧骨很凸,一脸凶相。   “虎哥”的视线在她和迟尧脸上来回转了两圈,“呦,阿尧也在这吃面呢。”   嗓音粗粝沙哑,说话间还带着呼噜呼噜的气声,像是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   迟尧轻抬了下眼皮,沉沉“嗯”了一声,看起来应该是和这帮人认识,但又不是很想搭理。   “虎哥”舌尖顶了顶腮,转身回自己那桌之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尤枝一眼。   “怎么着?喜欢那样的啊?”身后传来一个女声。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尤枝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是个熟人,田青。   她混在这群人里,一举一动跟二流子无异,可能是因为有人撑腰,她连笑声都比之前狂妄了不少。   被她调笑的寸头小青年抠了抠耳朵:“那身材,能不喜欢么?喜欢也没用啊,光能看看,没意思。”   田青咬着烟,“啪嗒啪嗒”的点火,“喜欢就上啊,怕什么?人家可骚的很呢,说不定能陪你睡一晚,不信你去问问。”   “操,青姐逗我呢吧!”   寸头又斜过眼上下打量了尤枝一眼,“我还没试过这么带劲的,真能给随便上?”   他认得迟尧,也知道他身边漂亮女孩多,像这种情况本来也就只敢偷摸地看两眼,结果田青这么大胆地就说出来,他直接默认了这女孩应该和迟尧没多大关系,就越来越口无遮拦。   一圈人跟着发出一阵阵猥琐的笑,陈虎自始至终没出声。   没指名道姓,尤枝也能听出来这是在说谁,田青是摆明了想恶心恶心她。   但她懒得理。   倒不是怕事,她只是不想和这种社会渣滓扯上太多联系,这群人整天游手好闲,不知道道德底线在哪,他们什么都没有自然也什么都不怕,一旦惹上,比邹旭那种人手段不知道要脏多少。   尤枝装作有意无意地观察了下迟尧。   还好,他脸上暂时还没出现什么异样,应该是没听出来他们在阴阳谁。   迟尧看到她放下筷子,问:“吃完了?”   尤枝点头,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嗯,走吧。”   迟尧没动,“你去给我买包烟。”   尤枝愣了一下,然后低头去摸口袋:“我有……”   “我不抽你的。”他打断。   还挑上了?   尤枝无语地看着他。   被人这么当小跟班支使,搁平时她早发火了,可是谁让她今天主要任务是哄他呢,先忍忍吧。   “行。”尤枝挤出一抹假笑:“那您在这等会儿,我去去就回。”   说完径直走了出去。   经过后面那桌时她没看,但也感受到了几个跟着她跑的目光。   “怎么走了?”寸头看到尤枝的正脸,眼都直了:“长得真他妈不赖,我现在要不要跟上去……”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扯着衣领从凳子上拎了出来。   一切发生的毫无征兆。   伴随着一阵桌椅翻倒的金属摩擦声,一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寸头的脑袋已经被迟尧“砰”的一声摁在了桌子上。   田青吓得烟都丢了,赶紧缩着脖子往陈虎身后躲。   桌上的碗因为剧烈摇晃,汤汁洒了一桌,寸头的脸就浸在汤里,辣的他睁不开眼。   迟尧的力气大的吓人,寸头的脖子被他一只手制住,动都动不了,只能龇牙咧嘴地“嗷嗷”惨叫。   “好看?”迟尧低垂着眼,周身气场阴戾骇人,语气冽得像是啐了冰。   寸头闭着眼大叫:“虎哥!虎哥……”   陈虎只是在一旁看着,没有出声,也没拦。   迟尧手指狠狠发力,“喜欢?”   寸头感觉脖子都快断了,迟迟没听见陈虎有反应,只得求迟尧:“尧,尧哥,我错了,我他妈眼瞎……”   “她不喜欢我动手。”   迟尧俯身凑近他,手上的力道没松半分,“所以在她回来前,你自己选个死法。”   寸头浑身都在哆嗦,头顶冷沉的嗓音让他头皮发麻,心都凉了半截。   迟尧的行事做派他们不是不知道,他说让谁断胳膊那就得断,说让谁爬着走就绝不会是站着。   他从来都不只是嘴上唬人。   “我真的错了尧哥!我……”寸头哭腔都快出来了:“虎哥,虎哥救我!”   “阿尧。”   陈虎眯着眼,缓缓出声:“我这小兄弟不懂事,给个面子。”   作者有话说:   尤枝:想吵架?   迟尧:她在哄我 第40章   尤枝买完烟回来, 迟尧已经站在路边等着了。   她把烟递给他,“少抽点吧,兄弟。”   迟尧伸手接烟, 尤枝瞥见他手骨关节上殷红一片。   “你手怎么了?”   迟尧漫不经心地甩了甩, 插回了口袋,“没什么。”   “哦……”尤枝从兜里掏出几张十块的钞票,“刚刚找零的钱。”   迟尧揣着兜,看了一眼,“你留着吧。”   尤枝知道他不会要了,但她也不想留。   她扫了一眼街边, 看到一家装修风格很清新的甜品店,她每次来后街都经过那儿, 但一次都没进去过。   “吃冰淇淋么?”她问。   迟尧:“你想吃?”   尤枝点点头。   她其实也没有很想吃, 就是想把这些零钱花掉而已。   ……   走进甜品店, 尤枝趴在柜台上看了看, “你想吃什么口味?”   迟尧:“我不吃。”   这玩意儿甜的发腻,还冰牙,他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尤枝没再管他, 随便点了两个不同口味的冰淇淋,把其中一个递给了他, “尝尝。”   “快点接着, 很冰。”   迟尧接了过来,半天没下口, 侧眸一看,尤枝正专注地舔着手上的冰淇淋, 偶尔勾出舌尖绕走唇上的奶油, 唇瓣被冰的红润润的, 和白色的冰淇淋形成鲜明对比。   一举一动,都在挠着他的神经。   “舔什么?”他冷淡开口。   “……”尤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舔怎么吃?   迟尧喉结滚了下,对着手里的冰淇淋一口下去一大半,唇齿间的沁凉压下了刚刚上涌的邪火。   这人跟冰淇淋有仇?   “有你这么吃的么?”尤枝有点想笑。   她看着迟尧随着咀嚼动作一动一动的下颌,咽了下口水,“我想尝尝你的。”   迟尧把手里还剩一半的冰淇淋递过去。   尤枝没接,直接伸手拽过他的衣领,迟尧被迫弯下身子去迁就她的高度。   她冰凉的唇瓣贴上他的唇角,飞快地舔舐了一下,舌尖轻而易举地勾走他唇上的冰淇淋,然后挑起眉梢勾了勾他的下巴,“还挺甜。”   紧接着,她看到了迟尧瞬间涨红的耳尖。   “尧哥害羞了?”   她没想到他这么禁不起挑逗。   话音刚落,一只微凉的手迅速探进了她的衣领,钳住了她的后颈,把她向前拉近。   迟尧的眼神又黑又浓,直勾勾地像是要把人看穿,“你再撩我。”   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丝警告。   尤枝缩了缩脖子,赶紧放低姿态,“凉。”   她见好就收,迟尧这人不能激,一激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她是不想在大街上被人当猴看。   迟尧并没有松手,就这么钳着她往前走,尤枝也没再挣扎,感受着他手上的温度逐渐趋于自己的温度。   妈的,这是把她当暖手宝呢?   她正出着神,突然感觉脖子上的手指紧了一下,身侧传来冷沉的声音:“以后别让他给你补课了。”   这个“他”……   尤枝愣了一下。   一上午过去了,他还在这惦记许颂的事呢。   “那你给我补啊?”她问。   她本来也不打算再跟着许颂补课了,可现在就想逗逗他。   尤枝扬起脸,“人家可是年级第一。”   “……”迟尧不说话了,从嗓子里发出一声轻嗤,似乎很不屑。   尤枝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只当他是不服气。   -   冰淇淋的甜腻还在嘴里蔓延,尤枝回到班里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水杯去接了杯水。   有点烫。   她倒了一点在杯盖里,轻轻吹了两下,许颂递过来一本笔记放在她面前,“最后一节课老师说的那些重点,我都整理好了。”   尤枝垂眼看了看笔记本上隽秀的字迹,“谢了,以后这种事,不需要再帮我弄。”   许颂默了两秒。   “尤枝,我觉得我们……”   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影从她面前闪过,哐当一下撞在桌角,敞着口的杯子瞬间倾倒,杯里的热水全洒了出来,课桌上,笔记本上,到处都是。   尤枝觉得手背有点疼,一看,已经红了一片。   余淼连声道歉:“对不起啊尤枝,我刚刚没看路,你没事吧?”   许颂皱着眉,“你的手……”   余淼打断他:“许颂,你的笔记可以借我看看么?”   尤枝看了她一眼,又看了许颂一眼,没说话,直接走出了班门。   她站在女厕所的盥洗台旁,冰凉的水流冲刷过手背,皮肤被冲麻了,痛感才逐渐消失。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帧一帧从脑子里闪过,她到现在都没弄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本来她被迫搅在其中,还想做点什么,可是现在……   随他妈便吧,不想管了。   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她只想远离。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不欠任何人,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了。   ……   “尤枝。”   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传来女生低缓的声音,“你的手没事吧,余淼她……不是故意的。”   尤枝关掉水流,转身看向温盈:“是不是故意的,我心里有数。”   温盈还想再说什么,尤枝甩了甩手,在她开口前离开了厕所。   余淼的针对越来越明目张胆,她自然知道。   可是面前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她真的看不透。   就像现在,她不知道温盈到底是在关心她的手,还是在为余淼找说辞。   她一直认为温盈心思细腻,事事想的周到,当她被流言蜚语缠身时,也只有温盈和她站在同一角度,替她说话,替她鸣不平。性格使然,她不爱主动交朋友,但如果有人对她好,她也不会吝啬自己的真心。   她之前有过猜想,温盈是不是和余淼之间是发生了什么矛盾,她才硬要把许颂塞给她,可是现在,一件件事情堆砌起来,她真的不清楚温盈针对的到底是余淼,还是她。   很烦,不想去想,也想不明白。   女生之间的那些妒忌和猜疑,她一点儿都不想参与进去,感情里夹杂了太多东西,她宁愿不要。   -   三月,天气开始回暖,高三迎来了下半学期的第一次模拟考。   成绩下来的那天,楼下照例张贴了红榜。   一男生看完名次后就飞奔回了教室,一路带着风扑进了后排的人堆里,“卧槽,卧槽!你们看成绩了没?”   这么大动静,班里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怎么了?你见鬼了激动成这样。”   男生喘着气:“红榜换人了。”   “你傻逼吧哪次不换人。”   “不是不是,第一名,换人了。”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朝许颂的位置聚集了过来。   同情,震惊,好奇,看热闹。   什么眼神都有。   尤枝也不自觉地看了许颂一眼。   他半垂着眼皮,视线在习题册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笔尖停了一下,但很快又动了起来。   那个男生还在后排继续说:“知道这次考第一的是谁么?”   “谁啊?是咱们班的么?”   有人“嘘——”了一声,前一秒的吵吵嚷嚷立刻变成了窃窃私语,后面的名字尤枝并没有听见。   她觉得这会儿许颂周身的气压都很低,不想在座位上呆着,便独自去小卖部买了瓶酸奶。   回来的路上,她瞥了一眼人头攒动的公告栏,每个人表情都很微妙,似乎都在讨论这个新晋的第一名。   从她来了榆城一中,许颂就没从第一名的位置上下来过,所以能把他挤下来的到底是什么神人?   好奇心驱使,尤枝还是走过去看了一眼。   当看清第一行两个清晰的大字时,她的心脏倏地一紧。   上面赫然写着:迟尧,689。   许颂就紧跟在其后,只比他少了两分。   牛逼啊。   尤枝差点就张口而出。   可震惊的同时,她也觉得疑惑。   成绩到了一定的高度,提升空间就很小了,从二百名提到一百名或许还好说,但从前五十一下子挤掉所有人冲到第一,还是有点难度的。   更何况平时也没见他怎么看过书。   肩膀被人戳了一下。   尤枝回过头,看到的是陈朔笑嘻嘻的脸。   “他怎么考的?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作弊了?”尤枝把他拉到一旁,低声问。   “嘿,看不起谁呢?”陈朔挑起眉:“你真以为不用看书就能考好啊?”   说着压低了声音:“别说是我说的,他考试前恶补来着,我差点以为他又受什么刺激了,现在看来可能就是想装个逼……但他脑子是真的好使,像我们这种,恶补也没用。”   “滚开。”尤枝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你是你,我是我。”   陈朔啧了两声,一抬眼,手向后挥了挥,“这儿!”   尤枝回头,看到迟尧正面无表情地往这边走,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之色。   陈朔两步上前勾过他的肩:“你这次是真的牛逼,直接冲顶了,晚上去哪庆祝一下啊?”   他嬉皮笑脸地说完,发现迟尧眼神都没在他脸上停留。   尤枝弯起眼睛,“恭喜啊。”   迟尧这才看了陈朔一眼,回答他上一个问题,“我晚上有事。”   陈朔看了眼尤枝,目光回到迟尧脸上,故意装腔作势起来:“这试都考完了,你还有什么事啊?”   迟尧没搭理他,只是看着尤枝,淡淡地说:“晚上去我家。”   陈朔在旁边一副了然的样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哦”。   了然个鬼。   尤枝不明所以地问:“去你家做什么?”   陈朔连忙装模作样的捂上耳朵,我什么都听不见。   迟尧凑近她耳边,低着嗓子溜出两个字:   “补课。”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晚自习下课, 尤枝跟着迟尧回了家。   她已经有段时间没来这儿了,还是一样的冷清,没有一丝生活的烟火气。   迟尧有回到家就洗澡的习惯, 扔下书包就钻进了洗手间, 尤枝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客厅玩手机。   烟瘾来了。   她从外套里摸出烟盒,刚抽出一根想要点上,一眼扫见桌上干干净净被冲洗的透亮的烟灰缸,夹烟的动作顿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十几分钟后,迟尧从洗手间出来, 头发湿漉漉的,还冒着水汽, 身上穿着件t恤和一条家居服。   不得不说, 他这个样, 有点诱人。   尤枝的眼神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迟尧回视她的目光, 问:“你洗么?”   尤枝勾唇:“我是来补课的,又不是来睡觉的,怎么?今晚又不想让我回家啊?”   迟尧低笑了声, 没接她的话,直接坐进了她旁边的沙发, 直奔主题:“那开始吧。”   尤枝捞过一旁的书包, 从里面掏出了一沓皱皱巴巴的理综卷子。   她的英语和语文都还凑合,就是理综不太行, 尤其是物理,这几个月跟着许颂补习功课, 其它的成绩都有了明显的提升, 物理却一直在拖她的后腿。   迟尧铺开卷子, 又拧着眉把折角一个个捋开。   别说他了,尤枝自己看着都有点嫌弃,她也很好奇,为什么那些好学生的卷子永远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她的呢,就像一堆废纸破烂。   迟尧拿着笔先在上面勾勾画画了几下,然后开始给她讲解错题。   茶几的高度和沙发持平,尤枝觉得不舒服,直接蹲在了茶几和沙发的缝隙里。   眼前的手指很长,握笔的时候可以看到凸起的筋骨和手背清晰的脉络。   尤枝看着看着就有点出神,眼神从手滑到了他线条流畅的小臂,再往上,是半露的锁骨,然后是轻轻颤动的喉结。   他嘴巴在动,可她现在只觉得耳边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人长得是真人模狗样,她根本就没办法专心学习。   脑门突然被笔杆敲了一下。   一道冷冽的目光对上她的视线,“看题。”   “……哦。”尤枝乖顺地收回视线。   蹲着的姿势实在有点累,她干脆直接倚在了迟尧的腿上,他身上有淡淡的香气,不知道是刚洗完澡沐浴露的味道,还是衣服柔顺剂的味道。   总之,很好闻。   感觉到腿边软软的一团在蠕动,迟尧紧了下眉,“狗么?蹭什么。”   他挪开眼睛,尽量心无旁骛的把手里的笔递给她。   “这道题,你重新做一遍,按刚刚那个解题思路。”   “你才是狗。”尤枝翻了他一眼,接过笔趴在茶几上开始做题,“内阻r=9.99Ω……”   她又按错误的算法做了一遍,结果也是错的。   迟尧扳过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你有没有在听?”   “我……在听。”尤枝眨了几下眼。   因为底气不足,声音都小了不少。   迟尧知道她在说谎,眼睛里已经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冷声道:“你他妈能不能专心点?”   他没什么耐心,是真的不适合给人补课,尤其是给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人补课。   尤枝被他这么一说,也有点不爽,把笔朝桌上一撂。   “干什么?”迟尧的眉间已经积攒起了一片躁意。   尤枝说:“不想学了。”   有点赌气的意思。   可迟尧是真的生气了,眉眼倏地冷下来,把桌上的笔一下子打飞:“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你他妈到底学不学?”   妈的,这么凶?   尤枝深吸了口气,看着他骤变的脸色:“你吃枪药了?哪来这么大火气?”   迟尧盯着她,突然冷笑了一声:“你就这样,能考上什么学校?”   尤枝耸肩:“没想过,随便什么学校,考哪我就去哪。”   空气归于宁静。   迟尧看着她,眼神越来越冷。   良久,他说:“随你。”   简单的两个字,语气却恶狠狠的。   他把面前的卷子一推,站起身就往卧室走,“砰”的一声巨响摔上门,整个房子都在震。   尤枝立刻炸了毛,扯着嗓子喊:“迟尧!你行你厉害!有本事别他妈回头找我!”   她拎上书包,故意制造出“哐哐哐”的噪音离开了迟尧家。   她要气死了。   不就是比谁声音响,谁不会。   她觉得自己真是脑子坏了才会来他家里让他给补课。   -   SUNSET今天人不多,尤枝憋着一肚子火,打算喝到醉。   她坐在吧台旁守着瓶酒,边喝边骂,“驴一样”“凶的像狗”“没心没肺”……   骂了十分钟,心里终于舒服多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是温盈发来的:【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想找你聊聊。】   尤枝想了想,回复了一条:【我在酒吧,现在有。】   她不是很想聊,才故意这么说,猜想温盈这么晚了应该是不会来这种地方。   对方没回,尤枝把手机撂在一旁,没再管。   一瓶酒快见底,尤枝觉得整个人有点飘,状态刚好。   突然一个纤瘦的人影立在了她的旁边。   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色上衣,马尾辫扎的很利落,和这里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可能是因为独自一人来这种地方,脸上有点局促不安。   温盈还是来了。   尤枝转向吧台又要了瓶酒,给自己倒了大半杯,侧眸看了她一眼,“你要么?”   她以为温盈会说“不”,可她迟疑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尤枝弯起唇角,拿过一个空酒杯给她也倒了一杯。   看来她对这姑娘是真的是一知半解。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尤枝轻碰了一下她面前的酒杯,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是关于许颂和余淼,就不用说了,我不太想知道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温盈拿起酒杯皱着眉喝了两口,像是吞毒药似的。   “尤枝,你误会了,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女孩的嗓音细细软软的,说什么都很容易让人相信。   “担心我什么?”尤枝问。   “我看到你和迟尧最近……”   温盈话说了一半,抿着唇顿了一下。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在这停顿的间隙,尤枝并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直视着她,似乎在等她继续往下说。   “……你不觉得你们最近走得太近了点么?”   她终于说完,心里却没有松一口气,神经反而更紧绷了起来。   尤枝嘴角荡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你不想让我和他走近?”   “不是。”温盈垂下眼睫,掌心里已经岑出汗了,“我只是……”   “你喜欢他?”   “不是。”   温盈倏地抬起头,对上了尤枝半弯着的眼睛。   仅仅一秒,她意识到自己这个反应有些过激,又迅速地挪开视线,“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可能我想多了。”尤枝语调懒懒的,摩挲着手里的酒杯,“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用担心,他很好,我也很好。”   温盈调整了下呼吸,看着尤枝蒙上醉意的眼睛,尽量用很平静的语气问:“尤枝,你是不是喝多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谢谢,不用。”尤枝勾了下唇,“待会儿,迟尧会来找我。”   温盈怔了一下,指甲都快被抠破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语言会骗人,眼里的东西骗不了人。   尤枝看了她一眼,语气淡漠又疏离,“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   温盈走了一会儿,尤枝也喝的差不多了,现在这个状态,回去倒头就能睡着。   她站起身,脚步有些不稳。   骆燃走过来扶住她一条胳膊:“你这样能行吗?要不你再等会儿,我开车送你回去。”   “没事,不用。”尤枝摆摆手,稳了稳脚步就往外走。   骆燃还是不太放心,跟着她走到了路边,“我给你叫辆车吧。”   三月早晚温差大,晚风一吹,尤枝打了个冷颤,抱着胳膊蹲了下来,缩成一团。   骆燃笑了一声,把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你穿的太少了,也不怕感冒。”   他的外套很暖,带着淡淡的烟酒味,但不难闻。   尤枝把脖子往里缩了缩,“谢谢。”   因为太冷,张嘴才发现声音都带着微颤。   骆燃抽出根烟咬在嘴里,“跟我瞎客气什么。”   话刚落音,身后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尤枝。” 第42章   尤枝回头, 看到许颂站在身后,目光扫过她身上的外套,又滑向旁边的骆燃。   “你怎么来了?”   尤枝问完又想到了什么, 轻笑了一下:“是温盈叫你来的吧。”   许颂脸上闪过半秒“你怎么知道”的表情, 而后说:“她应该是发错消息了,很快就撤回了,我看见了,有点担心你,所以就过来看看。”   尤枝松松地笑了笑,今晚担心她的人可真多。   许颂看着她氤氲着醉意的脸, “你喝多了,走吧, 我送你回去。”   “不用, 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尤枝站起身, 因为起的有点猛, 一阵头晕目眩,晃了两下。   许颂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她,骆燃刚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兀自笑了笑。   眩晕感消失,尤枝还没来得及从他身边弹开, 突然一个人影冲过来猛推了他们一把, “你们俩干嘛呢!”   尤枝撞到了骆燃才没摔倒,许颂也跟着往后趔趄了两步。   余淼又上前推了许颂一下, 扯着嗓子尖叫:“你又来找她!”   这次许颂站在那里纹丝未动,任由她推, 眉毛拧成了一疙瘩, “余淼, 你干什么?”   “你问我干什么?”   余淼瞪着眼睛看他:“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发消息不回,我跑到你家楼下等了一个小时让你出来见我一面,你跟我说你睡了,结果呢,你就跑来见她!”   许颂呼出一口气:“你能不能别闹了?”   “我闹?”余淼发出一声诡异的冷笑,语气近乎咬牙切齿:“许颂,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这事就不能完!”   尤枝从没见过余淼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看来今晚注定不会安生了。   许颂默了两秒,开口:“余淼,我们以后还是做回普通同学吧。”   “你什么意思?”   余淼眼圈红了,死死盯着他:“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对不对?你自始至终喜欢的都是她对不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她跟邹旭,跟迟尧那点破事,谁不知道,说不定跟这个男的也睡过,你怎么就这么贱,这种破鞋你也捡!”   说着抬手往后指了下骆燃。   骆燃莫名其妙被牵扯进去,挑起半边眉毛低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只在旁边叼着烟饶有兴趣地看着。   “你真是疯了!”许颂一脸不可思议,别过脸去不想看她。   余淼剑锋一转,对着尤枝就扑过来:“你就是个婊.子!”   “哎哎哎。”骆燃胳膊一抬挡住了余淼,冲一旁的酒吧扬了扬下巴,“那是我的店,这是我的人,你有什么事可不能在这动手啊,不然算工伤我可赔不起。”   余淼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后的尤枝,嗤笑出声:“你可真有本事,一个接着一个,脏不脏?”   骆燃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地上踩灭,“小姑娘家家,说话不要这么难听。”   尤枝觉得无语,但又实在是懒得解释。   而且这种情况下,无论她怎么解释,余淼也不会听她的。   她喝了酒,现在又吹了一会冷风,头疼的很,只想回去睡觉。   骆燃叫的车到了,停在路边按了几下喇叭。   尤枝回头看了一眼,把外套脱下还给骆燃,他没要,“你先披着吧,下次来再带给我就行。”   尤枝点点头,对余淼淡淡丢下一句“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便转身上了车。   她从不屑于和任何人去争什么,也讨厌卷入各种莫名其妙的感情纠葛,她一直在逃离,在尽力把自己从各种复杂的关系里摘出去。   可她从未意识到,所有人都早已被命运的洪流裹挟其中。   没人躲得过。   -   这一夜,酒精的作用并没有让尤枝睡得踏实。   她一直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闹铃响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才刚刚开始入眠,可是天已经亮了。   尤枝挣扎着起身,脑袋沉的像灌了铅。   榆城正值雨季,今天没下雨,天却还是阴沉沉的,空气里潮湿的味道让她有点难受。   尤枝恹恹地走进班里,刚刚坐进座位,就听见许颂的轻声道歉:“昨晚的事,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你知道该对谁说。”尤枝瞥了他一眼,看到他手背上有两道淡淡的抓痕,应该是昨晚她离开后余淼给抓的。   许颂没再说话了。   尤枝也没再问,放书包的时候往斜后方看了一眼,余淼的座位空着。   她掏出英语课本,开始机械地背着英语单词,就那么几个词,她来来回回读了十来遍都没进脑子。 第二节 课结束,有课代表从办公室回来,脚刚踏进教室门就开始嚷嚷:“卧槽,办公室来了两个警察,在跟老雷说话呢。”   众人一脸震惊。   “我靠!老雷不会是犯什么事了吧?”   “不知道啊,看着表情挺严肃的。”   “那估计是真有事……”   “……”   不知谁“咳嗽”了两声,班里瞬间噤了声。   尤枝抬眼,看到雷思学突然出现在了班级门口,脸上的表情是少见的凝重。   他的目光朝她的方向看过来,然后喊了声:“许颂,你过来一下。”   许颂有一瞬的茫然,然后在全班的注视下走出了班级。   他们前脚刚离开,班里又开始炸了锅。   “难不成是许颂犯什么事了?”   “看着也不像啊,他又不混,能犯什么事。”   “那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不了解他。”   “……”   尤枝觉得心里有点堵,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好像已经在冥冥之中开始等待某些残酷的消息。   不一会儿,一个同班的女生跑过来:“尤枝,老师叫你去下办公室。”   尤枝怔了一下,问:“有说什么事么?”   女生摇摇头,“不太清楚,刚刚老雷从办公室出来看到我,就让我来班里叫你了。”   尤枝“哦”了一声,抬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班级。   办公室的门平时都是半掩着的,今天却是紧闭着,远远的就能看到门口挤了一堆人,都在等着看热闹。   越是欲盖弥彰,越是能勾起大家的好奇心。   尤枝在人群的注视下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雷思学拉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缝让她进去,又冲着门口斥了两嗓子:“都在这围着干什么呢!马上上课了,赶紧给我散了!”   门一关,瞬间隔绝了闹哄哄的过道。   尤枝走进去,办公室里除了雷思学,其他老师都不在,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和许颂面对面坐着询问什么。   许颂半垂着脑袋,坐姿看起来很紧绷,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雷思学搬了个凳子放在许颂旁边,其中一个警察招了下手,示意她过去。   尤枝走过去,挨着许颂坐了下来。   “别紧张,我们找你来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你只要如实回答就可以了。”   “嗯。”   “你和余淼关系怎么样?”   听见这个名字,尤枝心里一沉。   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还是如实说:“之前挺好,最近不太好。”   警察继续问:“你昨晚和她见过面?”   尤枝点了下头,绞紧手指,“余淼她……怎么了?”   “是这样的,今天早上余淼被人发现在河边,根据我们初步调查结果是意外失足落水导致溺亡,前两天刚下过雨,那片区域湿泥很多,一般没人靠近。”   警察说着顿了一下,叹了口气:“但也不排除是自杀,当然这个还有待进一步调查,那个地方距她家有一段距离,而且那么晚了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去哪里,我们发现她最后一个联络人是这位许同学,据了解你们几个昨晚见过面,所以你能跟我们说说昨晚都发生了些什么吗……”   尤枝听着警察很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大脑逐渐趋于一片空白。   她呆滞地摇头,点头,手指甲快把掌心戳破了。   一直没动静的许颂突然出了声,“是我害了她,都是我害了她……”   他极其痛苦地躬下身子掩着面,整个肩头都在颤抖。   雷思学看到状态不对,走过来拍着他的肩打断了警察的问话,“警察同志,要不咱们今天的问话就先到这吧,等他们情绪调整过来一些再说……”   -   尤枝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她没有回班级,而是直接去了操场。   她像风一样地冲出去,拼命的跑,想把所有的一切都甩在脑后。   不知道是第几圈,她被跑道旁突然出现的人影强行拽停。   停下来的那一瞬,她像没骨头似的往下跌,迟尧抓着她的胳膊把人拎了起来,看着她红成一片的脸颊,耳朵和脖子根,“不要命了?”   “她死了。”   尤枝喘着粗气,眼珠子动了一下,看向迟尧,水珠顺着脸颊滑进了嘴里,滑到了下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她死了……”   伴随着剧烈的呼吸,她的整个胸腔都在痛,嗓子又干又涩,咽口水都疼,快发不出声音了,却还是张着嘴重复这一句,她死了。   迟尧绷着嘴角:“那是个意外。”   事情他听说了,又听李尔东说尤枝从办公室出来就没回班里,他就知道她情绪一定不对,绕着学校找了好半天才在操场上发现一个狂奔的身影。   她这个人只是看起来洒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实际上比谁都重情义。   是意外吗?   尤枝看着他,脑海里全是昨晚离开前的最后一个画面——许颂烦躁地扯着余淼的胳膊,她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出租车,女孩声嘶力竭的辱骂声被她隔离在了车窗外。   那一刻,她是无情,淡漠,又冷酷的。   或许,她当时做点什么,余淼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意外,亦或是……自杀。   可是她什么都没做。   这场悲剧的发生,一切都有迹可循,谁是完全无辜的?   尤枝哑着嗓子,“我不该对许颂说那些话,如果我能早一点制止,如果昨晚我没有去喝酒,如果我能和心平气和的跟她解释清楚,如果……”   她越说越激动,刚刚一直被压抑着的悲痛情绪一涌而出,整个人开始抖。   “尤枝。”   迟尧扳过她的脸,一字一句:“你听好了,没有如果。”   “不是你的错。”   “会过去的。”   ……   真的能过去吗?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隔日早读, 尤枝走进教室就看到两名面带倦容的陌生男女。   是余淼的爸妈,过来收拾女儿的东西。   温盈在一旁帮忙,眼圈红肿, 看起来是哭了不少。   尤枝抓著书包带子走进了座位, 许颂是跟着后脚进来的,她看到他眼下的乌青快垂到嘴巴了,整个人阴恻恻的毫无生气,没猜错的话,昨晚应该是和她一样彻夜难眠。   许颂刚刚走到座位旁,正在收拾东西的中年女人突然大叫一声扑了过来, 对着他又捶又打:“许颂!你把我女儿还给我!你把我女儿还我……”   他们看过余淼的手机,也看过她和许颂的聊天记录, 几乎全是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许颂给的回复少之又少, 满屏的质问和歇斯底里记录了余淼情绪崩溃的整个过程。   他们还从余淼的课本里发现了许颂的照片, 他这张脸并不难认。   许颂不动也不说话,任由她捶打咒骂,最后是班里几个同学上前把余淼妈妈拉开。   撕心裂肺的母亲不愿意就此罢手, 抓起桌上的书就往许颂身上砸,“淼淼出事肯定和你脱不了干系, 都是因为你!你把淼淼还给我……”   一本本书飞过来, 几个同学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只有尤枝没有来得及躲, 书角砸在了她的额头,剧烈的痛感让她眼前倏地一黑。   “尤枝, 你没事吧?”   人群里传来温盈的声音。   就这么一句, 把中年女人的情绪重新推上了一个高度:“你就是尤枝?!”   她眼眶通红地盯着尤枝, 声音近乎颤抖。   余淼和别人的聊天记录里,除了许颂,出现次数最多的名字就是“尤枝”,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满满的厌恶和怨恨,就连日记本里都写满了对她的诅咒。   没人会无缘无故地恨人,他们笃信这一点。   余淼妈妈手指着尤枝,拉过温盈的胳膊,问:“你和我们家淼淼平时走得近,你实话告诉阿姨,淼淼到底是不是被她害死的。”   温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叹了口气看向尤枝。   数秒后,她轻声开口:“尤枝……你跟阿姨道个歉吧。”   尤枝怔愣地看着她。   她此刻的表情很真诚,有种“我在为你着想”的真诚。   道歉。   这个词一出,众人都有些惊愕,视线一下子全聚焦到了尤枝身上。   余淼妈妈仿佛已经得到了答案,不管不顾地上前就去抓尤枝的衣服:“我就知道是你!你对我家淼淼做什么了?我要报警把你抓起来!你这个杀人凶手……”   -   迟尧“哐”一声踢开教室门,看到的场景是一个中年女人正死死地拽着尤枝的衣服,张牙舞爪地对着她挠,也就是尤枝个子够高才没被她挠到脸,可是她的额角肿了一块,破了个小口,正往外渗着血。   迟尧一脚踹飞脚边的凳子,随着“哐当哐当”的巨响,桌椅板凳轰然倒了一片。   教室里彻底安静了,每个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手拿开。”他的嗓音穿透性极强,此时夹带着很明显的躁意。   余淼妈妈瞪着通红的眼睛看向他:“你谁啊,干什么!你想打人吗?!”   她手里还死死攥着尤枝的衣服,没有松半分。   迟尧攥紧拳头,低吼出声:“我他妈让你手拿开!”   余淼妈妈被激的面色更红了,一直没说话的余淼爸爸不乐意了,指着迟尧鼻子大声叱骂:“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没教养!你爸妈没教过你怎么好好说话?怎么了,你还要打我们不成?!”   句句踩他的雷点。   少年戾气横生,呼吸剧烈起伏,眼神愈发阴鸷,情绪眼看着就要不受控。   尤枝知道,他许久没犯的老毛病又要犯了。   也是在这一刻,她发现迟尧对她的感情比想象中要来的更浓烈。   尤枝使出全力挣开中年女人的拉扯,上前攥住他捏紧的拳,“迟尧,你冷静一点……”   她扳过他的脸,让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我头疼,先送我去医务室。”   迟尧听着她说话,目光落在她受伤的额角,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他没再管身后的咒骂,拉着她就往医务室走。   校医让尤枝坐在椅子上,给她清理完伤口,那里已经肿出了一个瓶盖大小的包,又青又紫,像个犄角。   “疼么?”迟尧问。   尤枝“嗯”了一声。   迟尧:“为什么不反抗?”   他满脑子都是刚刚她站着挨打的样子,她以前从不会这样。   尤枝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面对那个刚痛失女儿的母亲,实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抗,一茬接着一茬的状况发生的时候,她都是懵的。   她想了想,说:“那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现在应该也很辛苦,所以……”   “尤枝。”迟尧打断她,盯着她的眼睛,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她的后颈,“谁都不能欺负到你头上,听明白了么?”   不管是谁,他都不允许。   -   经过余淼的父母这么一闹,一时间所有人都认定了余淼是自杀,而罪魁祸首就是许颂和尤枝。   许颂承受不住压力,请了一星期假,尤枝就成了风口浪尖上的那一个。   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没人在乎,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在背后呈口舌之快。   尤枝被贴上了“凶手”“祸害”“害人精”等等标签,论坛,群聊里疯狂地传着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越传越离谱,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千奇百怪。   甚至有人在女厕所的门后偷偷写辱骂她的话。   清扫厕所的校工每次都边骂边擦,擦完过不了多久又有人写,如此反复,校工渐渐从骂随手乱写的人变成骂被写的人。   但她不认识谁是谁,也不避讳,所以尤枝恰好听见过几次。   她开始常常走在路上被人贴小纸条,课桌莫名其妙多一滩水,桌洞里摸出各种奇形怪状的虫子,回回吓得她脸色煞白。   碍于她和迟尧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没人敢明着来,可就是这种暗地里使坏,让她感觉身边每个人都像是始作俑者,他们都带着微笑的面具,面具后是丑恶的嘴脸。   她很烦,烦到快要出现幻听了。   那些人的窃窃私语仿佛被无限放大,四面八方钻进她的耳朵。   她不想看,不想听,甚至不想再呆在这个环境里。   ……   三天后,尤枝也请了假。   累。   她只感觉到累,不想说话,也不想听任何人说话。   她睡的天昏地暗,中途被手机吵醒过一次,是迟尧发来的消息:【请假了?】   尤枝半睁着眼回了条:【嗯。】   迟尧:【怎么了?】   尤枝回:【不太想见人。】   这句话发出去后又解释了一句:【有点累,想歇一歇,我继续睡了。】   发完之后,她把手机扔在了一旁,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继续陷入无尽的黑暗。   假期从一天变成三天,又从三天变成五天。   雷思学表示可以理解她的情绪,没多说什么就给批了,只是让她注意休息好好调整一下,别把学习落下。   接下来的几天,尤枝除了一天吃一顿饭,几乎没走出过房间门。   尤婉婷问过她怎么了,她随便找了个“有学生考试要占用他们教室做考场”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这种理由也就只有尤婉婷能信。   尤枝躺在床上,看着天色渐暗,手机在一旁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几条新闻的推送。   最上面那条是【一起来看天琴座流星雨,主播陪你一起看这份宇宙级浪漫。】   她朝窗外看了一眼,嘴角扬起一丝苦笑。   城市里灯火通明,连星星都看不清,更别提流星雨了。   她戳进去那个链接,是一个对着天空直播的镜头,下面一群人在不停地刷屏许愿:   “希望我考研上岸!”   “希望爸妈身体健康!”   “希望我能减肥成功!”   尤枝退出了那个界面,把手机放在胸口。   每个人都有愿望,那她的呢?   她不知道。   只是现在这一刻,她忽然很想见一个人。   她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最后给她发消息的黑色头像,迟疑了两分钟,还是摁下了语音通话。   那边很快接通,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她先开口。   尤枝动了动唇,“在干嘛?”   她的嗓子有点涩,开口才发觉已经好几天没说话了。   那边传来打火机的清脆声音,“等人。”   尤枝猜想,他应该是和他那群狐朋狗友出去喝酒了,现在可能就在哪家酒吧或者烧烤店的门口。   “在外面?”她问。   那边有风经过的声音。   “嗯。”   “迟尧,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你说,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对着流星许愿?明明知道那都是假的,流星怎么可能帮人实现愿望。”   那边传来一声很轻的笑,“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是假的。”   尤枝舔了舔唇,“我刚刚许了一个。”   “许了什么?”   “我想见一个人。”   “……”   那边静了一瞬,说:“开窗。”   尤枝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鞋都顾不上穿就跳下床跑到窗边,推开窗户。   少年穿着件黑色外套,孑然一身站在树下,半隐于阴暗中。   他抬头看着她,眼睛和夜色一样浓黑。   尤枝听见手机里传出他沉沉的嗓音:“实现了么?”   作者有话说:   很多时候语言也是一种暴力,即使性格再强势的人也有可能被击垮。   尤枝对余淼的死本身就带有“愧疚感”,这份愧疚感纯粹是来自于她的善良,也正因为这样她才会受到影响,不然按她的性格早就爱谁谁。 第44章   尤枝穿上拖鞋跑了下去。   这是她愿望实现最快的一次, 她见到了想见的人,鼻腔却没由来地泛起一阵酸涩。   他所谓的“等人”,原来就是在等她么?   尤枝吸了吸鼻子, “你怎么会在这?”   这绝对不会是偶然, 她猜想他应该是一直都在这。   “想来就来了。”迟尧这么回答她。   尤枝捏紧了手机,“那你怎么不和我说?”   迟尧吐出一口薄烟,“你不是不想见人么?”   尤枝愣住,她是说过不想见人,可是……他也不用就在这里默默地等着吧。   “我要是没下来,你打算等多久?”   “熄灯了就走。”   迟尧看着她, 语气很淡。   淡到足以掩盖他这几天的不安。   尤枝请假请的毫无征兆,让他心里莫名多了些无以言状的恐慌。   一天, 两天, 三天……心里抑制不住的烦躁让他坐立不安。   打听到尤枝的住址不难, 他每天放学后都要过来呆上几个小时, 看到窗口的灯光,他就知道她还在,她没有突然消失, 他那颗心才能平静得下来。   她总有本事让他狂躁,但更多时候, 她又像一针镇定剂, 能抚平他混乱无常的情绪。   尤枝放任自己颓了好几天,在看到迟尧的这一瞬间, 才又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她以为被这世界抛弃的时候, 原来一直有个人在陪着她, 等着她。   “谢谢你, 迟尧。”她说。   “谢我什么?”   尤枝想了想,“不知道,就是想谢。”   “就这么谢?”   “那怎么……”   迟尧把烟从嘴里拿出来,还没等她说完,一只手就扣住她的脑袋吻了上去。   这个吻没有停留很久,在尤枝有所反应之前,他就先一步退了出来。   “回学校吧。”他说。   “我会让他们都闭嘴。”   -   新的一周。   尤枝终于出现在了学校。   不知道迟尧用了什么“威逼利诱”的手段,学校里对于她的议论好像突然就烟消云散了,甚至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敢放肆在她身上停留。   一切仿佛都恢复了风平浪静。   只是她旁边的位置依旧空着,许颂还是没来。   还有不到百天就高考,教室里已经挂上了倒计时冲刺天数,学习氛围也紧张了不止一点半点。   尤枝也打算收收心,把注意力先集中在学习上,以她的成绩,一本应该是没戏,冲一冲二本或许还有希望。   ……   周五,轮到尤枝值日。   她打扫完过道,把拖把洗涮干净后归位,然后站在盥洗台前洗手。   她的余光瞥见旁边悄无声息地多出一个人,没有开水龙头也没有去隔间,就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站着。   尤枝抬头看了一眼。   是温盈。   可她不打算和她说话,关掉水流,甩了甩手就准备离开。   “你怎么还有脸回来?”   身后传来细细的女声,语气里多了丝尖锐,不似从前那样轻柔。   尤枝顿住脚步,转过身看着她,“什么?”   温盈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脸:“你这种人,怎么还有脸回到学校?”   尤枝回视着她,“你在说什么?”   经历这些事,她已经看穿温盈心思比她想象中要多的多,只是现在从她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尤枝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她连装都懒得装了。   “我说什么你不明白吗?”   温盈表情逐渐发生了些变化,向前走近了一步:“你不光害死了余淼,你还害了许颂,余淼的奶奶伤心过度现在都还在医院里躺着,所有人都被你害惨了,只有你,现在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坐在教室里学习,你怎么能这么心安理得?我要是你,就没有脸再出现在这里。”   她的两个耳朵因为激动涨的通红,胸口也开始小幅度的起伏。   “全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要来我们学校,本来大家都相安无事,你一来,一切都乱套了,你才是该死的那个!”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咬牙切齿。   尤枝觉得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张了张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温盈是在刺激她,而且她知道怎么刺她的要害。   她也确确实实地被刺到了。   尤枝一句话没说,顶着酸胀的眼眶转身离开了女厕所。   温盈看着她的背影咬紧了牙关。   她以为撕破脸的这一刻,尤枝会跟她吵一架,可她总是这样留给她一个背影,好像多一个字都不屑于同她辩驳。   温盈打开水龙头,疯狂地把水往脸上拍。   余淼出事的那晚,她故意装作发错消息,给许颂发了条微信:尤枝你喝多了,早点回去吧,不安全。   如果知道余淼会跟过去,会出事,她不会这么做。   可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她夜夜做噩梦,心里对余淼的那份愧疚感必须要转移,不然她会疯。   身后厕所的隔间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温盈迅速平复了情绪,抹了抹脸上的水,直起身子准备离开。   “她害死了你朋友,就这么算了?”   一道女声叫停了她的脚步。   温盈回头警惕地看过去,一个女生正拿着唇膏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涂。   “什么意思?”   田青上下抿了抿唇,把唇膏旋进去盖好盖子,冲她弯了弯嘴角,“我可以帮你。”   -   “所有人都被你害惨了……”   “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   温盈的话像什么咒语似的,一直缠绕在尤枝的耳边,久久不散。   晚上,她拖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回到家,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不知道是凌晨几点,她一动才发现出了一身的虚汗,浑身发烫。   她发烧了。   尤枝爬起来,头重脚轻地走到客厅,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从柜子里翻出退烧药吃了两粒,又钻回了被子里。   还好第二天是周六,不用去学校,也许长长地睡一觉就好了。   可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   她开始做梦。   像是被人按着头溺在水里,脚不着地,也浮不出水面,似有什么东西在拉着她下坠,她死命的挣扎,耳边是咒怨般的声音,“是你害了我……是你害了我……”   恐惧和窒息感齐齐涌上心口,濒死的那一刻,她终于被拖出了水面,像条死鱼一样浑身泄力,动弹不得。   紧接着,一只大手覆在她胳膊上来回摩挲……   粗粝的掌纹逐渐清晰。   尤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瞬间惊醒。   不是梦。眼前是一张干瘪的,坑坑洼洼的,真实的脸。   “啊——”   她尖叫出声,尾音还没发出来,就被粗糙干瘦的手掌捂住了嘴巴。   “别叫,再叫也没人听得见。”孙秋鸣咧着一口黄牙,声音故作婉转,让人听着想吐。   尤婉婷这几天去和她的老姐妹旅游去了,不在家,尤枝这才想起出来找药再回房的时候,竟然忘了锁门。   就这么一时疏忽,让孙秋鸣有了可乘之机。   尤枝一手去扒他的手掌,一只手去抓他的脸,还没碰到就被制住,她伸过另一只手“啪”一下重重地打在了他脸上。   孙秋鸣懵了一瞬,随即松开捂住她嘴巴的手,狠狠回了她一巴掌。   男人的力气是她的好几倍,这一掌,给她打的头晕眼花,差点没昏过去。   孙秋鸣压在她身上,钳住她的胳膊,尤枝只能疯狂地用脚去踢,可是根本踢不到他。   “孙秋鸣!你干什么!你给我放开!”   她要疯了。   孙秋鸣笑的极其猥琐:“我都已经憋这么久了,你说我想干什么?你听话,乖一点,我就对你温柔一点。”   尤枝死命挣扎,嗓子都快喊破音了:“孙秋鸣,你敢么!你就不怕牢底坐穿?”   “牢底坐穿?”孙秋鸣笑的很大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强.奸你了么?我都没有进去,哦,你可以告我猥亵,可你说出去有人信吗?你也不看看你这副骚样,装什么乖乖女?你这种女学生我见多了,整天不学习在外面鬼混,不知道和多少男的都睡过了,你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我,我给你吃给你住,你把我哄开心了,我还可以给你钱。”   “你他妈……”   话还没说出口,又是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这次尤枝是真的眼前发黑了。   她感觉整个房子都在转,耳边是解皮带的铛铛声,她的一只手被攥住往下拉。   “枝枝,听话,我以后会对你好的……”男人的声音变得兴奋又急促。   尤枝觉得自己要死在这儿了。   下一秒,她恢复了一点点意识,想到了什么。   她那只自由的手探进枕头,摸到了一个锋利的尖尖,刺破了她的手指,瞬间让她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她想也没想,拿出那把水果刀就往面前的男人身上狠狠划下去。   几滴温热的液体滴在了她浅色的吊带裙上,红的刺目。   孙秋鸣大骂了几声,捂着鲜血直流的胳膊从她身上垮下去,裤子脱了一半,他还险些摔倒,跌跌撞撞地冲到客厅去翻医药箱。   尤枝浑身都在打颤,死死抓着刀,随便抓了件外套,鞋都没穿就冲出了家门。 第45章   六点, 天边才刚透出一丝光亮。   尤枝颤颤巍巍地把水果刀揣进外套口袋,赤脚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去哪?”   车里的电台正播着相声,司机听得津津有味, 完全没留意到上车的人是副什么鬼样子。   尤枝动了动嘴, 嗓子很哑:“先开吧。”   司机稍愣了一下,这才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女孩此时眼圈通红,面色煞白,女鬼一样。   这个时间,这副样子, 司机猜想八成是和家里人吵架跑出来的,也没多问什么。   车子漫无目的在榆城的大街上跑了近半个小时, 尤枝头抵着车窗, 一言不发, 看着天边的光越来越亮。   很奇怪, 明明没有掉眼泪,她却像是已经大哭了一场,整个人都虚浮无力, 灵魂仿佛已被抽离。   眼前的街景突然变得有些熟悉。   如果没记错,是迟尧住的小区附近。   尤枝:“停车。”   安静的后座突然出声, 把司机吓了一跳, “啊?”   “停车,我要下车。”尤枝重复了一遍, 声音有些颤。   司机赶紧给她靠边停了下来,在她付钱的空档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小姑娘, 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帮忙?”   尤枝抬眼, 瞥见司机鼻梁上的细边镜框, 和孙秋鸣的那副很像。   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她捂着嘴一把拉开车门,跑出了几米远,止于一棵树下不停地干呕。   司机嘀咕了两句,没再多管闲事,发动车子扬尘而去。   -   迟尧一脸躁意地打开门,在看清门口站着的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时,面色明显僵了一下。   他把尤枝拽了进来,目光先落在了她的脚上,“你……”   刚要开口,就看到尤枝把外套脱下往旁边一扔,带血的水果刀从外套口袋里掉出来,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再看看她里面那件吊带裙上刺眼的血迹,迟尧脑子“嗡”了一下。   “你杀人了?”他的第一反应。   尤枝木然地摇摇头,“我恨不得杀了他。”   他是谁?发生了什么?   迟尧还没来得及问,尤枝就赤着脚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走过,径直往洗手间走去,地板上留下一串脏兮兮的脚印。   迟尧跟了过去,站在门边看着她冲洗双脚。   她的头发被挽在耳后,露出的半侧脸颊是红肿的,两只手腕上也通红一片,手指上还沾着血迹。   迟尧皱紧眉头:“到底怎么回事?”   血迹混着泥污被冲进了下水道,尤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开口:“能给我拿双鞋么?”   迟尧紧绷着唇线,转身走开,很快拎着一双拖鞋过来,扔在她面前。   尤枝脚也没擦,湿哒哒地穿上鞋就往外走。   迟尧受不了她这个样子,手撑住门边,把她拦在里面,“谁欺负你了?”   她再不说,他就要疯。   尤枝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答非所问:“我有点难受……”   手机响了,而且一直在响。   迟尧放下胳膊,走到客厅,从她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拿过来递给她。   尤枝看了一眼,显示屏上“孙秋鸣”三个字让她立刻变得很狂躁,她直接把手机从迟尧手里打掉,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尖叫:“滚!滚啊!”   手机屏幕碎了半边,可铃声依旧在响。   迟尧捡起来看了一眼,接通,放在耳边。   那边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枝枝,你跑哪去了?快回家,叔叔保证不碰你了……”   迟尧心里一梗,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他看着尤枝抖动的肩头,挂断电话,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他已经猜出了大概,握紧的拳头又松开。   尤枝在崩溃的边缘,他现在必须要先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能再刺激她。   “你先洗个澡,把衣服换下来。”迟尧拽着尤枝的胳膊把她拎起来,触到她的皮肤,是灼人的温度。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烫手。   “你发烧了?”   尤枝没骨头似的抵在他身上,“我真的很难受。”   “那别洗了。”   迟尧把她抱到了沙发上,走进房间找了件t恤拿出来扔给她,“衣服换了。”   尤枝头仰在沙发靠背上,瘫坐着不动。   “要我给你脱?”   “不用。”尤枝终于挪动了下身子,抓着肩上的两根吊带就开始脱。   “操。”   迟尧低骂了一句,转身走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汽水咕咚咕咚地往下灌。   一口气喝完一瓶,他才从厨房里走出来。   尤枝已经换好了衣服。她斜躺在沙发上,长发垂在一旁,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整个人像条死鱼。   她的T恤被蹭上去一截,露着两条晃眼的白腿。   迟尧看了一眼,从房间里拿出一张毯子盖在她身上。   尤枝在他要走开的那一刻,眼珠子动了一下,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你要去哪?”   “我去给你买药。”   “哦。”尤枝松开了他,“那你快点回来。”   “嗯,很快回来。”   -   尤枝再次醒来,天色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这算是她这段时间睡过最长最踏实的一觉。   说来也奇怪,迟尧家的沙发总有种让她睡得特别好的魔力,比安眠药都管用。   尤枝起身,看到茶几上放着几盒药,迟尧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双眼轻阖。   她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迟尧出门,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知道。   她一动,迟尧就睁开了眼睛。   “好点了么?”他问。   尤枝点点头。   “饿么?”   他不问还好,一问,尤枝立刻就感觉肚子里空荡荡的。   迟尧没等她回答就站起身走去了厨房。   尤枝站起来活动了下脖子,看到地板上的血迹和泥渍都已经被迟尧清理干净了,那把水果刀和她那条染了血的裙子也不知了去向。   不一会儿,迟尧端着碗粥和两个煎蛋走了出来,放在餐桌上,“过来吃。”   尤枝乖顺地走过去,看到桌上只有一碗粥和一盘蛋,“你不吃么?”   迟尧摇头:“吃过了。”   尤枝闻着香气,肚子开始打鼓,也没客气,埋下头就开始吃。   迟尧就坐在她对面,咬了根烟在嘴里,没点,只是安静地看她吃。   对于今天的事情,他只字未提。   尤枝很快吃完,感觉浑身暖乎乎的,身心都舒畅了一些。   “饱了么?”   “饱了。”   她饭量本来就很小。   迟尧站起身把她面前的空碗和空盘拿起来,往厨房里走。   尤枝本想跟上去自己把碗刷了,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这会儿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迟疑了几秒还是走过去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是尤婉婷打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接通。   听筒里立刻传来尤婉婷尖细的嗓音,听起来很焦灼:“枝枝,你在哪啊?你孙叔叔住院了你知不知道?我接到消息就赶回来了,哎呦可把我吓死了……全身多处骨折,鼻青脸肿的,手臂还有一条长长的口子,真的要吓死人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他非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的,这怎么可能是不小心,这明显是被人揍的呀,他还不让我报警,你说他是不是惹上什么人了……”   尤枝打开窗户,一阵清凉的晚风扑面而来,把窗帘掀起,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她点了根烟,呼出一口,看着烟雾瞬间被风吹散。   “是么。”她对着话筒淡声道:“没死?”   电话那端愣了一秒,嗓音陡然提升了几个度。   “你怎么说话的!你这个死丫头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嘴巴这么恶毒都是跟谁学的?他再怎么说也是……也是你妈的男人,你是咒他还是咒我呢?你就巴不得我无依无靠一辈子是不是?我怎么就生出个你这样的女儿,你现在人在哪呢,我看你最好是死在外面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尤枝安静地听她骂完,挂断电话,把手机关机扔到了一边。   孙秋鸣手臂上的伤是她划的,至于其它的伤……   迟尧端着杯温水出来,看到尤枝站在窗边,窗口大开,窗帘在她身旁张牙舞爪,她穿着宽大的T恤,整个人看起来很单薄。   风很大,仿佛下一秒就能把她卷走。   迟尧心里咯噔一下,把水杯放在桌上,径直走过去关上窗,把她从窗边揽到一旁。   尤枝倚在他的臂弯里,“你说,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别人都会说我活该。”   “不会。”   迟尧放开她,把她手里的烟抽走,在烟灰缸里摁灭,淡淡地说:“除了我,没人那么关注你。”   他把水杯递在她手上,用指腹抹去她嘴角喝粥时留下的水渍,“吃完药睡觉,别作。”   ……   半夜,可能是三点,也有可能是四点。   迟尧才刚迷迷糊糊地进入睡眠状态,就感觉被子被人扯开,一团毛绒绒的东西挠过他的下巴,紧接着,两条细长的胳膊缠在了他的身上。   是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   迟尧懵了一瞬,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下巴处传来闷闷一声。   “迟尧。”   “嗯?”   “我想跟你睡。” 第46章   迟尧瞬间从半梦半醒间清醒, 微抬起头看了一眼,确认了怀里的人是谁,又重重地躺了回去。   尤枝的脑袋往他颈间缩了缩, “还是你这里比较暖。”   她说想跟他睡, 就是纯粹的字面意思上的睡。   可能是白天睡的太多,她现在没什么困意,客厅里又黑又冷清,她不敢闭眼,一闭眼全是孙秋鸣那张丑脸,不停地扭曲, 放大。   溺水的窒息感会毫无征兆地涌上来,似乎总有人在她耳边不停地谩骂。   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 她觉得自己的神经是真的有些衰弱了……   尤枝听见迟尧在头顶低骂了一句什么。   她把胳膊收回, 脸抬起来看着他微微滚动的喉结, “我一个人睡不着, 你不想让我睡你的床,我可以出去。”   迟尧默了一会儿,才从嗓子眼里发出沉沉一声, “没,睡吧。”   就这么安静地躺了几分钟, 尤枝觉得姿势有点累, 挪动了下身子。   “别他妈动。”迟尧的声音闷闷的。   尤枝轻声解释:“我胳膊麻了。”   她知道迟尧睡眠浅,怕他再次被自己弄醒了会不高兴, 赶紧趁机又做了个大动作,往他怀里挪了挪, 额头紧贴着他的胸膛, 一只手放在脑袋下面, 一只手搭在身侧。   这个姿势舒服了一点。   耳边扑通扑通,黑暗里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尤枝忍不住说了句:“你心跳好快。”   迟尧立刻翻了个身,和她隔开了一点距离,“你他妈睡不睡?”   凶得要死。   “睡……”   这人起床气有点大,尤枝见好就收,不打算再惹他,赶紧老老实实地闭上眼。   她搭在身侧的胳膊放了下来,不小心碰到了迟尧的手臂,还没来得及缩回,手腕就立刻被捏住,“别碰我。”   语气里带着隐隐的躁火和克制。   他的手心滚烫,比她身上的温度还要烫,手指也是发了力的,捏的她生疼。   尤枝立刻知道他怎么回事了,没忍住咯咯笑了两声,“你也太敏感了,碰你两下就受不了了?”   她说着,丝毫没有收敛,伸出脚去勾他的腿。   她怀疑自己是有什么恶趣味,每次看到迟尧被撩拨的不行,就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大概是因为这种时候她能看到迟尧的另一面。   只有她能看得见的那一面。   尤枝的思绪刚飞出去一秒,就被旁边的人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   “你来劲了?”迟尧的眼睛漆黑,瞳仁里却烧着团火,裹藏着最原始的冲动的欲望,“真以为我不会动你?”   尤枝眨着眼睛看他,很气定神闲地说:“我生着病呢。”   迟尧停在那里没动,垂眼看着她,最后咬着牙骂了句,“操……”   他起身从床上翻了下去,头也不回地往卫生间走。   尤枝看着他的背影,幸灾乐祸地笑出声,“又去自己解决啊。”   没人搭理她。   她把脑袋缩回被子里。   迟尧的床果然是比沙发舒服,床单和枕头上都有和他身上相同的味道,很淡,很好闻。   听着卫生间里传出的窸窣水声,尤枝很快就入了眠。   第二天中午,她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敲了大概五分钟,她听见有人走过去开了门。   “你不会还没起床吧,这都几点了!昨晚又失眠了?”   尤枝依稀分辨出来是陈朔的声音。   她也彻底被吵醒了,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走了出去。   陈朔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呆住了。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早。”尤枝懒懒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就直接走进了洗手间,把门“砰”一声带上。   陈朔立刻转头看迟尧。   他头发微乱,睡眼惺忪地坐在沙发上,也是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陈朔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你行啊,瞒的这么密不透风,我这回可亲眼看见了。”   迟尧捞过茶几上的打火机点了根烟,“你想多了。”   “都这样了你还不承认?”陈朔挑起眉,“你别跟我说你俩学了一夜习,什么都没做。”   迟尧把火机扔回桌上,“没做。”   陈朔呵了一声,一脸的不相信。   迟尧往身后扫了一眼,“没看见这有毯子。”   昨晚他从卫生间出来就没再回卧室,在沙发上睡了一晚,尤枝在他家里睡了那么多次沙发,终于成功的霸占了他的床。   陈朔这才注意到沙发上还有张毯子,想看起来是有人睡过的痕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会吧阿尧,你这进度太慢了点,你是不是……”   卫生间门打开,陈朔没再继续往下说。   尤枝从里面走了出来,凌乱的头发已被高高束起,洗漱完后整个人也精神了一些。   她穿的还是昨天那件T恤,两条又细又长的腿在眼前晃悠,陈朔不经意多瞥了两眼,注意到她大腿根的纹身,“尤枝,你那腿上纹的是什么啊。”   尤枝还没出声,迟尧就抢先截住他的话,“往哪看?”   陈朔惊了,“我眼又没长头顶上,她就在我跟前,我不往这看往哪看。”   迟尧把烟往烟灰缸里一摁,站起身就把尤枝往房间里推。   尤枝:“干什么?”   迟尧没说话,关上房间门,从衣柜里翻出了条运动裤扔给她,“穿上。”   尤枝满脸写着拒绝,“腰太大,我穿着难受。”   “要我给你穿?”   尤枝不管他,转身就要走。   迟尧眼疾手快,把她拽了回来,“哐”一声按在了衣柜上。   尤枝抬脚想踢,腿却被他的膝盖抵住,动弹不得。   “干什么啊?”她挣扎了两下。   迟尧没动,目光在她脸上游走了一会儿,答非所问,“不烧了。”   尤枝:“嗯,不烧了。”   迟尧一点点逼近,和她鼻尖相触,呼吸搅在了一起,“你病都好了,不如把昨晚没做的事情做一下。”   尤枝心里倏地一紧,把脸侧开,“……你先放开。”   “怎么?”迟尧嘴角弯出了一个孤度,“大半夜钻男人被窝,现在怂了?”   尤枝本来没觉得有什么,被他这么一提,脸不由地一热,“你是狗么,发情也要分个时间地点吧。”   陈朔还在外面,她脸皮再厚,也还没到没羞没躁的地步。   “再骂。”   “狗。”   迟尧没再说话,钳住她的双手,头埋进了她细白的脖颈就开始啃,不管她怎么扭动都无济于事。   最后尤枝放弃了挣扎。   咬了好几分钟,迟尧才终于从她脖颈间抬起头。   尤枝不用看都知道脖子现在是什么样,心里窝着火,张口就骂:   “你妈的……”真是个狗。   他威胁,“再骂?”   尤枝闭了嘴。   “穿不穿?”迟尧目光下沉,“不穿我就在下面留。”   “穿穿穿!我穿!”尤枝要疯了。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特殊癖好。   卧室门被敲了两下,陈朔在门口喊:“你俩差不多得了,外面还有个活人呢。”   迟尧放开了尤枝,看着她老老实实地穿上裤子。   尤枝烦躁地摸了摸脖子,“我这样怎么出去?”   迟尧又从衣柜里给她找了件外套。   ……   陈朔看到尤枝穿着长袖长裤走出来,拉链还拉到了头,差点笑死过去,“大姐,你裹这么严实不热么?”   尤枝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感冒刚好。”   说完瞪了迟尧一眼,发现他嘴角正荡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操,什么人啊?   “迟尧,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小气样,至于吗?我多看一眼能少块肉?”陈朔开始阴阳怪气,“早知道她在我今天就不来了。”   尤枝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说下去,清了下嗓子问:“你干嘛来了?”   陈朔踢了踢脚边的书包:“上次数学考得太差,来跟迟老师请教请假。”   尤枝哎呦一声,“看不出来,你也会学习。”   陈朔嘴上不饶人,“怎么着,只许你能来,我不能来?而且我是真的来学习的,不像某些人,打着学习的旗号,净干些和学习无关的事。”   尤枝翻了他一眼,懒得和他拌嘴。   陈朔开始自言自语:“不学能行么,我是不想复读一年,到时候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在这多无聊……”   尤枝听着他碎碎念,才发觉距离高考的日子真的越来越近了。   紧张的同时也带有一些期盼。   她终于要离开这儿。   她和迟尧成绩差距大,就算不能去同一所学校,去同一个城市应该没什么问题。   尽管未来无法预知……   但应该是好的,她想。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晚自习, 尤枝正在刷题,收到了温盈发来的消息。   是一个地址,说想约她见一面, 把事情说清楚。   尤枝抬头看了一眼, 才发现温盈的座位空着,她晚自习没来,这倒是很少见。   尤枝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心里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回复了。   没想到对方很快回了句:你不来,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操。   尤枝骂了一句, 差点把手机摔出去。   真他妈疯了。   温盈最近状态也不太对,尤枝怕她真的出什么意外, 还是决定去赴约。   说清楚也好, 把所有话都挑明, 以后也不必再有什么交集, 省得没完没了。   距离晚自习下课还有五十分钟,尤枝在心里盘算,二十分钟应该就够说完了, 还有时间赶回去把那两道大题做完,不然迟尧又要发脾气。   她打开导航, 发现温盈给的位置离学校有段距离, 直接去路边打了辆车过去。   眼看着距离大马路越来越远,车子拐进了一条崎岖小道, 要不是她手机上的导航没错,她差点以为遇上黑车司机要把她拉去卖了。   车子停在了路边, 车窗外乌漆嘛黑一片。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 “小姑娘, 你大晚上一个人跑这来做什么啊?”   “我来找人。”   司机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说:“这儿就一荒废工地,没什么人,你从这下去想回去都不一定能打到车,你要不再联系联系你要找的人,别来错地方了。”   尤枝犹豫了一下,点开温盈的头像拨出去语音通话,打了两遍都没人接听。   她又返回聊天界面,确认了就是这个位置没错。   温盈不会真的想不开出什么事了吧?   尤枝头皮一麻,也没心思管那么多了,赶紧打开车门就走了下去。   出租车调了个头开走了,车灯渐远,尤枝才发现这破地方是真的有些荒凉,眼前只有一幢荒废了不知多久的烂尾楼,附近连个路灯都没有。   她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边走边给温盈发语音。   响了几声之后,对方终于接通。   尤枝差点骂人,但心里也松了口气,“你人在哪儿啊?”   “你从左手边楼梯上来,四楼……上来就看得到。”   温盈声音很轻,还有点抖。   说完语音就被挂断,尤枝拿着手机找了半天才找到楼梯口。   她数着楼层,终于爬到了四楼。   “温盈!”她喊了两声,回应她的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尤枝举着手机往里走,听见了几声极轻的呜咽声,轻到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   “温盈?”她拿着手机朝那个方向照过去,突然几束光线同时照在了她脸上,刺的她睁不开眼。   紧接着,她听到放肆的大笑声在冰冷的建筑里回荡。   尤枝心口陡然绷紧,用力眨了几下眼才勉强适应了光线。   “来的挺快。”一道人影挡在光束前,背着光,看不清脸。   但他粗糙的嗓音很有辨识度,呼噜呼噜的气声,像是有口陈年老痰卡在嗓子眼里。   想起那张沟壑分明的脸,尤枝瞬间冒出冷汗。   如果没猜错,眼前这个就是和她有过一面之缘,被称为“虎哥”的人。   黑影越来越近,一只肥厚的大手搭上了她的肩,伴随着粗旷的笑。   尤枝立刻甩开,往后退了两步,眯起眼睛迅速环顾了下四周。   一群地痞流氓模样的小青年,有男有女,男的居多,手里举着手机和手电筒晃来晃去。   就像不小心踢开了一个阴暗的角落,瞬间涌出的一堆蟑螂。   年轻的躯体,腐烂的灵魂,恶臭又张狂。   他们脚边是横七竖八的啤酒瓶和烟头,不知道这伙人在这呆了多久,但明显是有备而来。   “尤枝,好久不见啊。”一道女声从旁侧传来。   尤枝看过去,差点没认出是谁。   田青现在已经完全没了学生的样子,头发染得花里胡哨,打着唇钉,浓厚的眼影泛着诡异的偏光。   她倚在墙边,穿着一双跟很高的长靴,轻轻点着水泥地面,脚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温盈缩成一团蹲在那里,头发被抓的乱七八糟,苍白的小脸上红肿一片,鼻涕眼泪一起流,浑身控制不住地在抖,“尤枝……对,对不起……”   “让你说话了?”田青对着她的肩头就是一脚,“没让你吭声就别他妈张嘴。”   温盈被踹的歪倒在一旁,又立马爬起来恢复了刚刚的姿势,把头埋进膝盖一声都不敢再出。   几天前,田青带她去见了陈虎。   说是收钱办事,只要给够钱,就可以帮她收拾她看不惯的人。   温盈做了十几年的“乖乖女”,第一次接触到这种地痞流氓,她看到他们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些人和学校里的那种小混混不太一样。   她临时后悔了。   她虽然恨尤枝,但也只是想吓吓她,给她点教训。   可这群人肮脏和毫无底线的谈吐让她害怕。   温盈钱也不要了,想到此为止,可他们不肯就此罢休。   他们把她带到了这里,又逼迫她把尤枝叫过来。   陈虎威胁她:“不把人叫来就只能辛苦你伺候我这帮兄弟了。”   温盈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至此,但她知道,她必须照做。   她不能让自己的人生就此毁掉。   ……   尤枝捏紧了手机,把手往身后藏了藏,“你们把我骗来,应该不会是想叙旧吧?”   另一道人影突然走上前来,劈手夺过了她的手机,哼笑一声,“咱们俩认识时间最长,倒是可以叙叙。”   尤枝绷着唇看去。   面前的男人头发短了很多,脸上多了几道疤,有深有浅,让他这张脸看起来戾气横生。   她皱起眉:“罗鹏?”   她印象里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过他了,没想到他现在和这群人混在一起。   罗鹏扯了扯嘴角,朝陈虎的方向偏了下脑袋,“这是我大哥,请你过来玩玩,别那么紧张。”   尤枝轻笑,“你这条狗,主人换的倒是挺勤快。”   罗鹏脸上的表情一秒变得凶狠。   “拜你跟迟尧所赐,要不是你们,老子能过得连狗都不如,谁他妈都能来踩我一脚。”他说得咬牙切齿,猛地钳住尤枝的下巴,把她的脸抬高,“你不是不爱正眼看我吗,你现在就给老子睁大眼睛看清楚……”   又开始狗仗人势了。   尤枝在心里暗骂一句,对着他的脸啐了一口口水。   这个蔑视的行为彻底惹怒了罗鹏,他抹了下脸,抬手就甩过去一巴掌,“你现在什么状况看不明白?还他妈跟我在这狂?”   尤枝被打的偏过了脑袋,能感觉到脸颊在迅速的肿胀。   陈虎粗哑的嗓音在后面响起:“罗鹏,我怎么跟你说的,对女孩子不要这么粗鲁。”   他的手掌按上罗鹏的肩,把他往后推了一把。   尤枝正过脸,把飞进嘴角的头发拨了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虎笑了两声,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跟迟尧,还好着呢?”   尤枝睨着他,没说话。   “其实也没什么事。”陈虎挠了挠耳朵:“你跟迟尧不是快高考了么,都要离开这儿了,在离开之前,有些事得先给了了。”   尤枝深吸了一口气,抱起胳膊看他,“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但你也没必要卖关子,你想怎么了结,不如直接说,要钱?还是要什么?”   陈虎还没说话,旁边站着的寸头凑上前来,“老子就多看了你两眼,迟尧他卸了老子一颗牙,我他妈到现在吃饭都塞牙缝,你说这事怎么了结?”   尤枝斜睨过去一眼,认出他是那天在面馆和田青一起口无遮拦调笑她的人。   寸头说着就上手去抓她的胳膊:“我今天不光要看,还他妈要摸。”   尤枝的胳膊一把就能握住,面对年轻力壮的男人,只能靠本能拼命地挣脱。   她的反应让寸头更兴奋了,一把把她推到了水泥柱子上,整个人抵着,两只手不管不顾地去扯她的衣服。   尤枝哑着嗓子喊:“你就不怕迟尧弄死你!”   “弄死我?”寸头淫.荡地笑了声:“好啊,让他弄,不过在这之前我先弄你,死了也不亏。”   “别碰我!”尤枝尖叫着,用尽全力去推他。   推不动。   寸头突然被人扯着衣领给拽开了。   陈虎骂道:“瞅你那点出息!滚一边儿去!”   尤枝顿时泄了力,浑身冰冷地蹲在地上喘着气。   陈虎拿着她的手机,半蹲在她面前晃了晃:“解锁。”   罗鹏已经在一旁试了半天密码都没解开。   自从上次邹旭的事情过后,她就换了手机密码,没有任何规律的随机数字。   这是又想故技重施?   尤枝撩起眼皮瞪着他,不说话。   陈虎说:“你把迟尧叫来,我保证不再让他们动你。”   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玩阴的,来个措手不及,出其不意。   迟尧不傻,只有用尤枝的手机发出去的消息他才没什么警惕心。   她就是最好用的钓饵,这一点,罗鹏早就验证过,说不定这次又是他出谋划策的。   尤枝:“我不会叫他来的。”   陈虎舔了舔牙齿,握住她的脸,眼神带着赤.裸裸的威胁:“你要是不听话,我这帮兄弟可都很久没开荤了,下手没个轻重,到时候你得忍着点,别哭。”   尤枝捏紧了手指,掌心里湿漉漉的。   她极力把自己的恐惧压了下去,陡然冷笑出声,“随你,想背上人命的话,就随便来。”   这群混混无非就是想报复迟尧,他们什么都不怕,不怕流血受伤,哪怕是掉块肉,可就怕吃牢饭。   她在赌。   她是他们握在手上的筹码,也是自己的筹码。   陈虎盯着她默了半晌,蓦地笑了一声,“行,好,反过来威胁我是吧?现在这么硬气,有你后悔的时候。”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转着手机晃荡了一圈,最终停在温盈跟前:“你来,给迟尧打个电话。”   尤枝蓦地抬眼看去,“温盈,你别听他们的!”   陈虎不耐烦了,吼了一句:“把她嘴堵上。”   尤枝的嘴立刻被一只手严严实实地捂住,口鼻处散发着一股臭臭的烟酒味,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温盈咬着下唇,边摇头边掉眼泪。   “你打不打?”田青薅起她头顶的头发。   温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珠串似的往下掉。   田青下巴一抬,示意旁边的两个人,“把她衣服给我扒了。”   温盈这才止住啜泣,颤颤巍巍地出声:“我打,我打……”   “听话。”   陈虎从田青手里接过她的手机,递到她面前,“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温盈接过手机, 田青给她报号码。   她其实不用别人报。   存在手机里的那个号码,虽然一次都没拨出去过,可她早就背的滚瓜烂熟。   陈虎就在面前凶狠地盯着, 指间夹着的烟直指着她, 仿佛说错一个字就能让她立刻付出代价。   温盈被烟熏的睁不开眼睛,她努力平复了下呼吸,把拨出去的手机放在耳边。   嘀声一下一下地戳着她的心脏。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边声音冷淡又疏离,“谁?”   “迟尧,我是温盈……”   对面没说话, 可能在想她是谁,也可能在等她继续往下说。   温盈吸了吸鼻子, 捏紧手机, “尤枝她……不小心摔伤了, 你快来……”   那边有桌椅板凳的挪动声和推门声, 半分钟后,迟尧问:“不在班里?”   “我们俩出来了……”   温盈把地址报给了他,那边立刻挂断了电话。   不出半秒, 尤枝的手机亮起,陈虎看了一眼, 对着尤枝玩味地笑了笑, “看来他是真挺在乎你的。”   -   尤枝听着黑暗里渐进的脚步声,心被揪成了一团。   她的嘴被捂着, 双手也被人制住,使尽全力也只能发出极微弱的呜呜声。   陈虎咧着嘴, 无声地笑了笑, 冲她做了个“嘘”的手势, 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得意嘴脸。   楼梯处终于出现了一个瘦高的人影。   尤枝眼睁睁地看着第一棍子下来,“咚”的一声直接打在了迟尧的后颈部。   他没任何防备,心思全在找人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棍打得往前趔趄了两步。但他反应极快,转身对着攻击他的人就是一脚,那个男人被踹倒在地上嚎叫。   但立刻,第二棍,第三棍……黑暗里数不清的钢棍从四面八方涌来,重重地落在他身上。   迟尧很快被打倒在地。   他脖子上的青筋全部显现,嗓子里发出低吼,撑着地就要爬起来。   眼看着就要制不住他,陈虎才出声:“迟尧,趴那儿别动!”   他一手攥过尤枝的衣领,拿着手电对着她脸上晃了晃,“再动我就对她不客气。”   迟尧抬起眼皮,眼神如薄刃,散着寒光。   “谁敢动她,我让谁死。”   陈虎笑了笑:“你今天就认个栽,让我的弟兄们好好出口气,你还有几个月就要离开榆城了,兄弟们还得在这混,一口气就这么憋着也不是个事,总得发泄一下是不是,你放心,我们痛快了,她就没事。”   他脸上挂着笑,眼神却泄着裹藏不住凶狠。   迟尧狂了这么多年,没人能让他服,他也从未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过。   而他呢,一个早就脱离了学校混社会的“大哥”级人物,被压了这么久,身边的人迟尧说收拾就收拾,是真一点儿面子都不卖他。   他今天就想看看,有了软肋的迟尧,脊骨到底还能有多硬。   结果是意料之中,也有些超出意料之外。   迟尧听完他的话,真的不反抗了。   任由这些人用棍子,用脚,用拳头打,他都一声不吭。   罗鹏对着他卯足了劲地猛踹,边踢边骂:   “你不是很牛逼吗?现在怎么不起来教训老子了!”   “你他妈不把我当人看,因为你,所有人都不把我当人看!老子等的就是这一天,今天让你知道谁才是爷爷!”   田青没有参与进打斗,只站在温盈的旁边饶有兴致地看着,悠悠地抽着烟,烟灰弹了温盈浑身都是。   温盈蜷缩在她脚边,整个人抖得厉害,捂着耳朵闭着眼,头快埋进地里了。   恐惧,撕扯,压迫。   一群人罪恶的狂欢。   尤枝眼前的世界开始虚化。   她想阻止这一切,却发现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拼命地摇头。   一直捂着她嘴的男人终于把手拿开,甩了甩上面沾上的眼泪,也加入了进去。   这些人里有的是真想报复,有的是纯属宣泄,可无一例外,他们想看迟尧低声下气求饶的样子,偏偏得不到满足,就越打越起劲。   这样下去,他会被打死的。   “别打了!”尤枝被解开了禁锢,刚要扑过去,就被罗鹏拽到了一边。   他抓着她后脑勺的头发,逼迫她在一旁看着:“心疼了?不如我们来猜猜看,他能坚持多久不出声。”   “猜你妈……”尤枝往后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罗鹏咬着牙把她往墙上甩。   尤枝觉得自己差点被巨大的冲击力撞散架了,头晕眼花地顺着墙壁往下滑。   罗鹏把她薅起来,一巴掌刚想要打下去,腰上就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摔到了一旁。   一群人惊了。   他们以为迟尧被打成这样已经没力气反抗了,没想到他还能爬起来去攻击人。   混乱之中,尤枝听见他低声说了句:   “别怕。”   “找机会跑,朝着光,别回头。”   光。   尤枝视线模糊地向外看去。   有光的地方是马路,偶尔驶过几辆车,和这边的阴暗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迟尧仅仅在她面前短暂地停留了几秒,短到只够说完这句话,他不要命似的打回去,可对方人太多,他很快又被摁在了地上,换来了更猛烈的拳打脚踢。   罗鹏从旁边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只脚踩着他的背蹲下,喊田青:“青姐,给我拍张照呗。”   田青把烟头咬嘴里,架起手机,“来,看这边。”   罗鹏比了个“耶”。   四周发出一阵哄笑。   “给我也来一张。”   “老子也要拍。”   “……”   迟尧的名字多牛逼,把他踩在脚下肆意践踏,一群人嘚瑟的快上天了。   尤枝悄无声息地往楼梯的方向挪。   田青笑的花枝乱颤,咔咔咔连拍了好几张,目光一转,落在尤枝身上,“呦呵,差点忘了这还有个美人儿呢,不如拍点更有意思的。”   尤枝蓦地停下动作,心跳提到了嗓子眼。   迟尧终于有了反应,他脸擦着地,看向陈虎,沉沉出声:“放了她。”   他嘴里含着血,吐字有些不清。   陈虎掏了掏耳朵。   “你说什么?”   “放了她。”   “……哦。”   陈虎叼着烟走到尤枝跟前,手猝不及防地伸进她的衣领,在她胸口处狠狠捏了一把。   尤枝痛得浑身一颤,没忍住闷哼了一声。   陈虎笑了。   所有人都跟着笑。   迟尧胸腔剧烈地起伏,嗓子里攒满了怒气,仿佛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   可他现在像滩烂泥似的被踩在地上,半死不活,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威胁。   陈虎走到他面前,蹲下,对着他的脸呼出一口浓烟:“迟尧,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本来吧,我是真没想动她,但现在我改主意了,看你这么喜欢这妞,我忽然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陈虎说着,发了癫似的狂笑两声,起身看向寸头:“这会儿别忍了,小心着点,别留下证据,老子可不去局子里捞你们。”   他从迟尧脸上没看到想看到的屈服和折辱,好不容易才等来的机会,他怎么肯就此罢休。   尤枝的心底像是沉入了一块巨石。   她确实低估了这群人的败坏程度。   他们是真正生长在阴沟里的臭虫,比她想象中的要更恶心,更肮脏,更没有底线。   “谢谢虎哥!”寸头乐的合不拢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方盒就开始拆。   这是有备而来。   尤枝手掌握紧了拳头,即使再强装镇定,身体的本能反应也让她开始冒冷汗。   寸头先撕了一个,剩下的被旁边的人分了。   田青笑着把手机对了过去。   尤枝的双手立刻被人按住,领口被“呲啦”一声扯开,即使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还是能看出她的皮肤很白,在月光下泛着层盈盈的光。   寸头急吼吼地就往上扑。   她两条腿拼命地踢,脚踝被寸头一把握住,顺着她的小腿就开始往上摸。   “你他妈别碰我!滚啊!”   尤枝的脑子已经炸裂了,腿上传来的触感让她浑身颤栗。   她就要被拖进地狱。   她的人生还没开始绚烂,就要在今晚湮灭了。   ……   耳边传来一声低哑的嘶吼。   迟尧不知道哪来的蛮力,直接撑地而起。   几个拿棍子抵着他的人心思被尤枝那边分去了一半,还没来得及摁住,迟尧就已经直直地朝寸头冲了过去。   众人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眼前的两个人就一同消失在了视线里。   紧接着,一声闷响。   黑夜被撞碎。   是什么东西在坠落。   ……   尤枝瞳孔剧烈地收缩,直到最后一点光亮在她眼睛里消散。   她的血液一瞬间凝固,从头凉到脚。   她扑倒过去,半个身子探在外面,眼前的黑暗像是深渊,张着巨口,什么都看不见。   “迟尧!!!”   她声嘶力竭,深渊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只有风穿树叶的声音。   “救,救护车!叫救护车!”尤枝撕扯着嗓子尖叫。   没人理她。   一群混混吓坏了,什么都不管就四处逃散。   尤枝跪在地上疯了似的地摸索,最终在墙根找到了屏幕碎的不成样子的手机,还好,还能用。   她颤抖着拨打了120。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着颤把地址说清楚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跑下楼的,她的双腿在控制不住地抖,站都站不稳,几乎是连滚带爬才扑到迟尧身边。   楼前的荒草被压得倒伏了一片,全是血,黑的红的,分不清是谁的,空气里混淆着泥土和血腥味。   迟尧仰面躺着,眼睛里充着血,似乎连喘息都很艰难,他想说什么,可是嘴巴一动,嘴里的鲜血就往外涌。   不……不要……   尤枝感觉心脏被一寸一寸地贯穿,胸口在剧烈的疼痛,她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恐惧过。   “没事了。”迟尧双唇翕动。   尤枝拼命地点头。   她很少哭,现在眼泪却止都止不住,一颗一颗地往下砸,哭声哽在喉咙里,四周的空气越发稀薄,她强迫自己呼吸,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别说话,先别说话……”   她不敢随便碰他,只能去抓他的手。   那只手不再强劲有力,软绵绵的,也不再有炙热的温度,冰冷的彻骨。   只有手指在微微收紧。   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尤枝甚至能感觉到迟尧的呼吸在减弱,心跳也在放慢,就连温度都在消散。   可现在,她除了这只手,什么都抓不住。   ……   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堕入地狱。   那她宁愿是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救护车和警车一前一后地赶来, 闪烁的灯光划破黑暗,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几个护士从救护车上跑下来,小心翼翼地把两个人抬上担架。   寸头还痛苦地呻.吟了两声, 迟尧的意识却已经彻底涣散了。   手机从迟尧的口袋里滑了出来, 护士拿起来看了尤枝一眼,递给她:“你先替他收着吧,别丢了。”   尤枝接过手机,被手指触到的屏幕亮起,即使碎的像蛛网,也可以看清壁纸上女孩的脸。   她穿着宽大的球衣, 脸颊红扑扑的,发丝混着汗水黏在脖颈, 脸上是刚刚取得胜利的得意和喜悦。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拍的好丑。   尤枝笑骂了一句, 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手机上, 渗进裂缝, 混着血水滑落。   ……   报警的是温盈,她浑身哆嗦地坐进了警车,尤枝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迟尧和寸头被直接推进了抢救室。   从抢救室出来的护士注意到尤枝身上有血迹, 又看她脸色惨白,问了句:“你受伤了么?需不需要去检查一下?”   尤枝摇摇头, 哑着嗓子问:“他会没事的吧?”   “哪个?”护士稍愣了一下, 还没等她回答,又说:“他们俩情况都不太乐观。”   尤枝茫然地看着护士。   一记闷棍打在头上, 她不明白“不太乐观”是什么意思。   护士问:“你是病人家属么?如果不是的话最好赶快联系一下他们的家人。”   她简单交代完抬脚要走,尤枝拉住了她的衣袖, “他……”   他会死么?   话到嘴边, 那几个字怎么都问不出口。   护士看出她脸上的担忧, 说:“你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尽力这两个字,在医院这种地方显得太苍白无力。   尤枝浑身脱力地靠着墙壁蹲下,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闷闷地哭出声。   跟过来的两名警察看她情绪不太稳定,安慰道:“我们会尽快联系他们家人的,别太担心。”   -   大约半小时后,医生走出来简单陈述了下伤者状况。   两个人伤势都很严重,尤其是迟尧,除了坠落伤,身上还有很多不同程度的损伤。   或许是楼下半米高的荒草救了他们俩的命,但现在要立刻安排手术。   全身多处骨折,四肢都有不同程度骨折,脾脏破裂,脑震荡……   医生嘴里一连串的名词,让尤枝根本就没法冷静下来去仔细听。   他身上那么多伤,会有多痛,她想象不出来,也不敢想。   最后是警察先代签了手术同意书。   手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迟尧从手术室出来就被直接送去了icu,从头到尾,尤枝都没有机会看上他一眼。   每次问医生,得到的回复都只说还在昏迷,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要继续观察。   尤枝在icu门口坐了一夜,警察也轮换着等了一夜。   六点,天边泛起微光,icu门口出现几个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其中一个模样很精干的年轻人和警察走到一边说话,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老者,面色紧绷,带着顶帽子,露出两边花白的鬓角。   看起来是上了年纪的,但腰板笔直,穿着很是讲究,浑身都透着他这个年龄少见的气场和精气神。   他极淡地瞥了尤枝一眼,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不过数秒。   可就是这个眼神,尤枝几乎可以立刻断定眼前这个老人就是迟尧的爷爷。   他们不是长得像,而是某些神态太过相似,尤枝看着他,甚至可以想象出迟尧到了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想到这,尤枝的嗓子眼里又涌上一阵酸涩。   有医生过来,似乎是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直接带着他们往办公室走。   尤枝隐约听见医生说了句“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但是……”   但是什么,她没听见。   其中一名警察走过来说:“他家人来了,你回去休息一下吧,别把自己折腾垮了,后续警局那边可能还需要你配合调查。”   尤枝道了谢,还是决定再等等。   她看到迟尧的爷爷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然后就被带进了icu病房。   几分钟后,他从icu里出来,神色更为凝重。   他身旁的年轻人俯下身,小声问:“要不要先去附近的酒店休息一下?”   迟砚摆摆手,在icu门口的长凳上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见医生走出来,尤枝连忙跑上前去询问迟尧的情况。   还没醒。还没完全脱离生命危险。   医生只简单地和她说了这两句。   尤枝问:“我能进去看看他么?”   如果迟尧的爷爷可以进去,那她或许也可以进去看一眼。   医生略显为难地摇了摇头:“现在不行,病人还没醒,而且……”   他朝迟砚的方向看过去。   尤枝大概知道了他的意思,没再缠着医生,径直走到了迟砚身旁,轻声问:“我能进去看看他么?”   迟砚睁开眼睛,抬眸看她。   “小姑娘,你们的事,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大概了解了,谢谢你送阿尧来医院,但我认为你不必在这守着,还是赶紧回家吧,省得你家人担心。”   他的嗓音很平缓,带着些疲惫。   尤枝咬住唇,“可是我……”   迟砚直接打断她:“你们还太年轻,社会不是这么混的,什么年龄段就做什么年龄段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每走错一步都要付出代价,可有些代价,不是你们能承受得起的,这次也算是给你们长点教训。”   他的语气里没有责怪,却带着满满的威慑力。   “小姑娘,阿尧现在这个样子我很痛心,我知道这件事情可能不是你的错,但我认为你现在可以离开这儿了。”他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就这一个孙子,我希望他能彻底脱离这种人和事,别再掺和进去,你可以理解做长辈的心情么?”   尤枝低下头。   她听得懂迟砚的意思,也能理解。   当年迟尧他爸就是因为一个女人断送了前程,丢了性命,现在迟尧出事又是和女人扯上关系,他肯定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再发生。   他说的已经足够体面。   “您就让我进去看他一眼吧。”尤枝攥紧了手心:“我答应您,看完我就离开。”   迟砚默了几秒,“他还在昏迷,什么都不知道,你现在进去看了也没什么意义。”   “求您。”她坚持。   一眼就好。   迟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最终松了口,找来医生说明了一下情况,答应让她进去看五分钟。   尤枝穿上了防护服,全副武装地走进了icu。   推开那扇门,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里应该是人世间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四周只有机器运作的声音,很安静,安静的让人心慌。   她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迟尧。   他的脸上褪尽了血色,身上缠满了粗粗细细地管子和绷带,四周全是大大小小的显示屏。   尽管如此,他还是好看的。   尤枝的眼眶一阵酸胀。   她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他在深巷里懒散孤戾的样子,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半个月不人不鬼的样子,他满身是伤任由躯体自生自灭的样子……他每个样子都不算鲜活,可是现在,他好像真的没有了生气。   她都还没走到他身边,眼泪就已经流了满面。   “迟尧。”尤枝轻轻唤了他一声。   他没有任何反应。   她艰难地吞咽了两下口水,继续说:   “最后两道大题我还是不会做……”   “怎么办,我真的好蠢。”   “等高考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好么?”   尤枝的泪珠成串地往下掉,她抬手胡乱抹了两把脸颊,仅仅几个小时,她掉的眼泪比过去十八年掉的都多。   她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什么,直到嗓子再次被哽住。   她不说了,安静地看了他两分钟。   探视时间很快就到,她不得不离开。   最后的最后,她忍着眼泪笑了笑:   “我等你好起来。”   ……   尤枝走出医院的白色大楼,来来回回了半天,还是不愿意离开医院。   她坐在楼下的塑料长椅上,想着抽完一根烟再走。   一根抽完,她又想着抽完这包再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人影在她面前气喘吁吁地刹住了脚步。   “尤枝,你怎么坐这儿啊?”   陈朔大口喘着气,一脸着急,额上全是细密的水珠,“迟尧他怎么样了?”   昨晚看着迟尧晚自习上一半就突然跑了,一晚上都没回应,早上到学校又看到几个警察过来找班主任,直觉告诉他一定出事了。   听完警察的描述陈朔差点没被吓死,假都没请就直接赶来了医院。   尤枝低垂着眼,深深吸进一口烟,“他还没醒,他爷爷来了。”   她的嗓子哑的厉害。   陈朔恍惚了一瞬,再看看她通红的眼眶,问:“他爷……骂你了?”   尤枝摇头,“没有。”   虽然她说没有,陈朔看这情形也能猜出个大概。   他深吸了口气,说:“我上去看看,你也别在这耗着了,回学校吧,有什么事我会和你说。”   尤枝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听了陈朔的话,抽完一包烟就回了学校,可是整整一天脑子都在游离,时时刻刻紧盯着手机。   她生怕错过陈朔的什么消息,又怕收到什么消息。   晚上一放学,她晚自习都没上就又跑去了医院。   她跟迟砚保证过不会再出现,于是还是去楼下那个长椅上坐着,没有上去。   夜色很浓,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流星。   她看着医院大大小小的窗口,想起迟尧在她家楼下等待的场景。   这次换她来等。   -   两天过去了,迟尧只短暂的醒过一次。   甚至不能算醒,只是睁了几下眼,还没什么意识就又陷入了昏迷。   期间,尤枝去了趟警局,得到了一个好消息:那些地痞流氓已经全被抓到,会依法严惩。   紧绷了多日的情绪才稍稍有了个松懈口。   接着,她又从陈朔嘴里得知寸头家人来医院闹过,但迟砚很快就给摆平,更为诡异的是,寸头的家人现在在医院见到迟家人都是客客气气的。   尤枝猜想,这应该少不了一大笔“医药费”,多到足以扭转人性。   ……   好不容易捱到了周六。   尤枝一大早就去了医院,打算在那把塑料椅子上度过漫长的一天。   她现在除了等待,完全没心思干别的。   可她有一个意识是清晰的,能等,就已经很好了。   刚下早班的护士从她面前经过,又折回,“咦”了一声。   她的长相很容易让人记住,护士对她和迟尧都有很深的印象。   尤枝茫然地抬起头。   护士问:“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你朋友不是已经转院了。”   尤枝喉咙一紧,“转院?”   “你还不知道么?他颅内有出血,可能要做开颅手术,咱们这小地方医院医疗条件有限,他家人不太放心,昨晚连夜转去了京北。”   尤枝怔住,不知道说什么。   护士又安慰了她两句:“可能是走得急没来得及跟你说,不过京北医疗条件那么好,他会没事的,你也别太担心了。”   尤枝僵硬地点了两下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不会再回来了。 第50章   学校的消息总是传的很快, 而且逃不过被夸大其词。   迟尧受伤严重,没再出现在学校,目前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于是怎么说的都有。   不变的是, 尤枝依旧是那个万年“祸害”,甚至有人开始像躲瘟疫似的避开她走,好像和她沾上就会惹来祸端一样。   可这次,她什么都不想管了,也没心思去管。   她的脑子每天都很混乱,除了反复出现重复的人和事, 好像什么都思考不了。   宁语薇是在上课时间冲进班里的,什么都没说, 直直地给了尤枝一巴掌。   这一巴掌似乎是用尽了全力。   尤枝的脸灼灼的痛, 却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   老师和班里的同学都被这一幕给惊住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 宁语薇已经离开。   而此时,尤枝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她没有愤怒,慌张, 也没有悲痛,她在所有人的注目下走出了教室。   “同学……”老师在后面叫了她一声。   她没回头, 直接去了雷思学的办公室。   “我想请几天假。”   雷思学犹豫了一下。   本来临近高考, 这种假是不会轻易给批的,可尤枝现在这副样子让他有些担心她的心理状况, 加上他班里的学生总出问题,学校也在施压, 他很怕再在这种关键时候出什么意外, 想了想, 还是松了口。   “你现在这个状态确实不适合来学校,还有两个月就高考,老师也不希望这件事被无限放大,对你,对其他人,都没好处……你先回家好好调整一下,等过两天事情平息一些再回来,在家里也尽量别把功课丢了,你要记住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什么。”   尤枝平静地点头,平静地从学校里走出来,直接去了SUNSET。   实际上,她没有家可以回。   她没办法再回去面对孙秋鸣那张恶心的脸。   ……   骆燃正在吧台后面擦酒瓶,看到尤枝的时候,动作一下子顿住了那里。   才几天没见,她好像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没剩多少肉了。   她向他走近,像一副没有魂的骨架在移动。   整个人,很空。   “你……”骆燃喉结滚了下,“出什么事了么?”   她抬眼,眼睛很红,全是红血丝,眼皮肿胀的好像能挤出水来。   “能帮我个忙么?”她说。   骆燃把手里的酒瓶放下,揽着她到一旁坐下:“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到你,一定帮。”   “能帮我找个房子么?”尤枝想了想,补充道:“够我一个人住就行,房租直接从我工资里扣。”   骆燃在榆城的人脉很广,对这里也足够熟悉,她知道找个房子对他来说是件很容易的事,而她现在能寻求帮助的人,似乎也只有他。   “没问题。”骆燃一口应下来:“你什么时候需要?”   “今晚。”   “行。”   ……   骆燃的行动力很强。   傍晚,尤枝就被带去了一幢青年公寓楼里。   一个楼层大概有十间房,全是开间,里面干净整洁,底层是一家大超市,附近生活设施也很完善,很适合一个人独居。   骆燃帮她打点妥当一切,“在这儿住的大多数都是附近商场上班的人,人员流动不是很混乱,你就先安心在这住着吧,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和我说。”   “谢谢。”尤枝发自内心地感激他。   对于她的道谢,骆燃只是笑笑,“不用谢,员工关怀。”   ……   尤枝吞安眠药自杀,是被骆燃发现的。   那是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   他敲了几分钟门,里面都没人应。   他打她的手机,打了20多个电话都没人接听。   最后破门而入的时候,他被眼前的一幕吓的头皮发麻。   尤枝安静地躺在床上,手边放着个空的安眠药瓶,那瓶药还是他两天前陪着她去医院拿的,为的是让她能睡个好觉,保持精力好好考试。   没想到她会拿来做傻事。   幸好,发现的及时。经过抢救,洗胃,尤枝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她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是骆燃。   “为什么这么做?”他问。   这几天,尤枝如期参加考试,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跟她说加油的时候,她还笑嘻嘻地说好。   为什么?   尤枝没有回答,只是无力地笑了笑。   她清晰记得前一天走出考场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神色,班级群里已经开始在讨论去哪里聚会了。   她忽然很羡慕那些没有兵荒马乱的青春。   他们没有苦难的过往,只有对未来的期盼,他们每个人好像都在说“新生活要来了。”   只有她,在那一刻知道自己要完了。   这两个月来,她根本就无心备考,她强迫自己看书,可是往往坐几个小时,就恍惚几个小时,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考场上,试卷的白纸黑字,她看得眼眶疼,那么多字,她好像一个都看不清,一个都不认识,最后连答题卡都不知道怎么涂完的。   高考失利,她注定哪都去不了,如果要复读,就还要在这里待一年。   而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至今杳无音信,生死未卜。   光都不在了,还怎么走出黑暗?   她的精神世界早就崩塌,躯体也在跟着腐烂。   她受不了了。   ……   尤婉婷在医院见到尤枝的时候,有些不太敢相信。   她那个张扬漂亮的女儿,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可不管她怎么问,尤枝都一言不发,什么都不肯说。   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去咨询下心理医生,最好换个环境,不然看她这个状态,不能保证她会再次寻死。   尤婉婷这次是真的有点急了,她虽然平时不怎么管尤枝,但好歹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思忖再三,她联系了尤枝远在英国的亲生父亲,几番商量之后,决定把尤枝送出国。   尤枝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也没有任何表态,她已经没有力气做任何挣扎了。   这一次,她选择服从命运。   出国手续办的很顺利,榆城没有机场,尤婉婷特地送她去了临城的机场。   十八岁的那个夏天,她跟着尤婉婷来到这个陌生的小城市。   十九岁的夏天,她要独自离开了。   像是做了一场有头无尾的梦。   结束了么?   还没有。   如果有机会再见,那她希望彼此都已经熬过最苦的这一段。   -   京北。   迟砚给迟尧找了最好的医院,请了经验最丰富的专家,他的开颅手术进行的很顺利。   迟尧术后很快就清醒,在icu里住了近一个月后被转入了普通病房,然后是漫长的康复治疗。   拿到迟砚给他的新手机时,已经是两个月后。   他给尤枝发出去的消息永远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他变得一天比一天沉默,每天除了对着静音的电视看半天,就是闭上眼睛睡觉,如果有人打扰他,他就会变得异常暴躁,还经常会因为情绪不稳定而头痛。   迟砚很担心,询问医生是不是开颅手术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医生经过多次检查,最后给出的结论是:心理层面的问题。   迟砚对此有些茫然。   他之前经常打电话到学校询问迟尧的学习状况,反馈一直都很好,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在外面放养了几年的孩子,除了参与打架斗殴,居然心理还出了严重的问题。   他开始后悔没有把他看在身边管教。   又过了一个月,迟尧可以下床走路的第二天,突然消失了。   护士再三保证上午来换药时他人还在。   迟砚让人在医院里里外外找了一遍,都没有发现他的人影,调出监控才发现他早就出了医院的大门。   再一查,他买了去榆城的高铁票,这会儿估计都已经快到了。   “简直就是胡闹!”   迟砚气的血压都要上来了。   ……   尤婉婷打开门,看到的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帅小伙。   她倚在门边问:“你找谁?”   迟尧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尤枝在么?”   尤婉婷“哦”了一声,说:“尤枝她出国了。”   迟尧神色一顿,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尤婉婷挑挑眉:“我们家枝枝早就在准备出国了,高考也只是走走过场,你是她同学吧?找她是有什么事么?”   她要面子,不想把尤枝考的一塌糊涂还企图自杀的事情让别人知道。   迟尧一言不发。   尤婉婷:“同学?”   迟尧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跑开,留下尤婉婷一脸疑惑。   ……   陈朔见到好几个月没见的迟尧,瞬间眼圈就红了。   他瘦了很多,头上戴着个黑色鸭舌帽,可以看出他的头发比之前短了些,耳后有一个不太明显的疤痕,应该是手术留下的。   万幸,他没事。   但陈朔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常。   他比之前更沉默,虽然什么都不说,可整个人都散着阴沉沉的气场。   也正因为什么没说,才很不正常。   “你都知道了吧?”陈朔犹豫再三,还是先问出了口。   尤枝出国的事情他也是前两天才得知,本来还在想怎么跟迟尧说这事,没想到他就自己跑来了。   见迟尧不说话,他继续说:“其实我后面也没怎么见过她,你出了事之后,她就很少来学校了,她心里肯定也很难过……”   “她难过为什么还要走?”   “为什么不等我。”   迟尧眼睛里仅剩的一簇光黯了下去。   “她骗我。”   陈朔眼睛发酸,不忍看他,“阿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是。   她选了。   不是他。   ……   “我不会丢下你。”   ……   “如果做不到呢?”   “那我不会放过你。” 第51章   “后来呢?”   故事戛然而止, 罗拉轻碰了下尤枝手里的酒杯,好奇地追问。   “后来……”尤枝抿了口杯中的红酒,有点涩, “后来你都知道了, 我远离了我那个不靠谱的老妈,投奔这个不靠谱的老爸,轻轻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罗拉想了会,问:“那你就没想过回去找他?”   尤枝微垂眼睫,苦笑一下, “说实话,不敢。”   “所以这才是根源所在。”罗拉认真地看着她:“不踏出去那一步, 你可能永远都好不了了。”   尤枝耸耸肩:“或许吧。”   罗拉最终总结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医者难自医。”   尤枝对此没有异议, 并且觉得这句话很适用于她。   七年前她抛下一切来到英国, 接受了半年的心理治疗才恢复到正常的生活当中去, 大学又鬼使神差地选择了心理学。   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基因在作祟,她所有科目里唯一拿得出手的英语,居然有朝一日真的派上了用场, 不至于让她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举步维艰。   所以一切都还算顺利。   毕业后,尤枝没有回国, 而是进了当地一家心理咨询机构工作。   她见过各种病人。他们有的癫狂, 有的消沉,有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   她有足够专业的知识和技巧, 可以针对不同的病人给出不同的治疗方案,安慰起来头头是道, 她帮助过不少人走出阴影和梦魇。   可鲜少有人知道, 她自己也是个“病人”。   尤枝几乎摆脱不了酒精和安眠药, 即使艰难入睡,也时常会噩梦缠身,午夜惊醒再痛哭到天亮。   她的同事罗拉给她做过心理辅助治疗,可是作用不大。   她有心魔。   她当年出国前注销了所有的社交账号,换了新的手机号码,和学校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就是怕再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那个时候她太过脆弱,知道自己一定承受不住更多。   所以这么多年,迟尧于她来说就像“薛定谔的猫”,是她至今都没有勇气打开的盒子。   只要她不非得求一个答案,那希望就永远不会坍塌。   -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下午。   尤枝刚刚为一个病人做完心理诊疗,好不容易得了一会闲,坐在沙发上边喝咖啡边划拉手机,随便看看八卦新闻。   不经意手滑点开了一个词条,立刻跳出一个直播界面:国内知名地产商在香港上市的媒体发布会。   尤枝对这个行业不了解,也并不感兴趣,刚想要关闭,镜头忽然一转,拉近。   她手指僵在半空,呼吸瞬间滞停。   屏幕上,男人西装笔挺,眉眼淡淡敛着,被记者问问题的时候偶尔会浅浅弯起唇,可尽管皮相在笑,眼睛却里没有染上一丝笑意。   他开口,声线更低了些。明明是他的主场,话却少之又少,每一个回答都很精短。   他的气场还是冷的。   多年未见,他的五官已经褪去了年少的青涩,面部线条更加干净利落,唯有头发和眼睛依旧是纯粹的黑。   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很好……   甚至经过岁月的打磨,他更意气风发了。   尤枝眼眶酸胀,视线很快就模糊了起来,她抬起手背抹了下眼睛。   自从镜头转向迟尧,弹幕就多了起来,除了满屏的“帅帅帅”,突然飘过一句“这黑眼圈,别是纵欲过度吧。”   这么年轻就有所作为,总会引起大家各种遐想。   尤枝差点被呛到。   仔细看,他眼下确实还有着淡淡的乌青。   他还会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么?   后面他的镜头不多了,长达四十分钟的枯燥直播,尤枝硬是盯着屏幕一分钟都不落的看完了。   哽在喉咙里的浑水泥沙,渐渐沉淀了下去。   晚上,尤枝在浴缸里泡了一个小时,皮肤都快泡起褶了才从水里出来。   裹浴巾的时候,她看到了大腿根的那串纹身,这么多年过去已经褪色变浅,边缘也开始有些模糊不清,但她从没有想过去补。   她跌宕起伏的十八岁。   救赎她的,从来都不是这一串字母。   尤枝洗完澡,连夜整理了一份辞职邮件,然后简单收拾出了一个行李箱。   第二天,罗拉打来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快要登机了。   “你辞职了?”那边压着声音,但还是能听出震惊。   尤枝轻轻“嗯”了一声:“我打算回国了。”   那边默了两秒,呼出一口气,问:“发生什么了?这么突然?”   尤枝看着窗外跑道上缓缓滑行的飞机,弯唇笑了笑:“去找我的解药。”   -   “又头疼了?”   陈朔看着一脸躁意走进休息室的人,连忙让助理去拿温水和药。   迟尧把西装外套脱下扔在一旁,又把领带一把扯开,拿起助理递过来的药就往喉咙里吞,吞完闭上眼仰在沙发椅背上假寐。   陈朔摆摆手示意助理离开,走到沙发后面给他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   这几年,迟尧一直有头疼的毛病,烦躁的时候就会犯。   譬如今天这种场合,是他最讨厌的,但又不得不亲自出面参加,只能强压着心里的烦闷。   本来按摩这种事应该交给他的助理去做的,可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迟尧很排斥女人的碰触,任何女人都不行。   为此他换过很多个助理,每一个呆的时间都不长,有意无意的碰触总是会让他毫无征兆地发脾气,大多数是被他吓跑的。   现在这个叫宋棠,是陈朔从自己学校挖来的学妹,很懂得拿捏分寸和尺度,在迟尧身边已经呆了一年多,算是最久的一个了。   门突然被打开,服务员进来送茶水。   看到眼前的一幕先是微怔一下,而后抿着唇偷笑了笑,赶紧放下茶水走了。   陈朔不禁“靠”了一声:“你知不知道最近总有人误会和你的关系,连前台小姑娘看我眼神都不太对,再这样下去我连妞都泡不到了。”   迟尧这会儿终于放松了点,什么都没说,只是低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丝懒倦。   陈朔继续问:“你家太上皇最近没再给你张罗相亲的事啊?”   迟尧掀起眼皮,冷冷看他一眼:“你去?”   陈朔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没人比他更清楚迟尧的心结。   当年尤枝说走就走,这么多年,迟尧从没提起过那个人。   他本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总会有淡忘的一天,可每当他有意无意地去试探,才发现对于迟尧来说,有些人和事早就变成了执念。   无解。   迟尧当年在榆城没逗留多久就被迟砚又带回了京北,他错过了高考,严重的心理问题让迟砚放弃了送他出国的念头,只能安排他复读一年。   说是复读,他其实很少出现在学校,大多数时间都是把自己关在家里,看没看书不知道,但最后高考成绩还算不错。   接下来,上学,工作,步入社会,好像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向前走。   迟家那么大的家业他接手的游刃有余,人人看到都不免要感叹一句“后生可畏”。   迟砚唯一担心的还是他的心理状况。   他在工作时都还算正常,一闲下来整个人就沉静的可怕,他可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亦或是喝酒喝到天昏地暗,暴躁起来能把整间屋子都砸了。   需要他正常的时候,他又会立刻恢复表面的正常,正常到很难把他和那个阴戾又颓废的人联系到一起。   这么多年,迟尧对于迟砚给的安排都还算配合,唯有两条不肯松口。   第一是去看心理医生,第二是考虑个人问题。   -   尤枝在京北落地后,先找了个酒店落脚。   刚刚把行李箱打开,骆燃的电话就打进来。   他是她这几年唯一还保持着联系的人。   他救过她的命,无论如何,她希望有朝一日还可以还得上这份救命之恩。   “回来了?”   “嗯。”尤枝倚在窗边缓缓吐出一缕烟,“回来了。”   “本来还想着今天去给你接机,可我这边现在是真的走不开。”骆燃那边的背景声很嘈杂,中间还不停地被其他人打岔。   尤枝安静地听他和别人吩咐完工作,“挺忙啊,大老板。”   “今天店庆,我他妈恨不得分身。”那边笑了笑,问:“你累么?你要是不累可以来我这儿玩玩,正好给我撑撑场子。”   两年前,机缘巧合之下,骆燃和朋友在京北合开了间酒吧,又过了一年,他辟出来独自开了一间,现在已经很少回榆城。   尤枝看过他发在朋友圈的那些照片,在京北这种地方,能在黄金地段开一间这么大的酒吧,光靠钱是不行的,这足以说明他已经有能力在京北站稳脚跟。   尤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好”。   酒吧这种地方,她是真的太久没去过了。   忽然还有些想念?   ……   一入场,尤枝体内被压制太久的细胞,就在一瞬间被唤起。   灯光迷乱,人影攒动,居然让她有了久违的兴奋感。   果然还是需要偶尔放纵下自己,她想。   骆燃过来接她,他的小辫没了,头发短了许多,似乎是在健身,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显现了出来,肩宽体阔了不少。   见到尤枝,他两眼放光,没忍住连着啧了好几声:“看来英国风水养人啊,你怎么越来越漂亮了?”   尤枝穿着件黑色的吊带裙,胸前饱满,红唇娇艳,却没有一点儿风尘气。   时间没有磨去她该有的光芒,眉眼的妩媚却添了几分,走哪都带着一股妖风。   酒吧是什么场所,女人多的看都看不过来,可像尤枝这种美的浑然天成,那股子妖媚劲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是真的少见。   尤枝笑笑,目光落在他结实的手臂上:“花臂不错。”   “嗐,唬人的。”   骆燃边说边带着她往里走,把她带到了一个卡座前,“你就先在这坐吧,想喝什么随便要,我这会儿有点分不开身,等那边事忙完了我再过来找你。”   尤枝扫过卡座上一溜儿白花花的大腿,点点头说好。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尤枝双腿交叠在卡座坐下, 四周看了一圈,这酒吧是真的人爆满。   她刚刚进来的时候,门口除了停的一排豪车, 还有不少在等待的男男女女。   这里虽然也分上下两层, 可装修风格和几年前的《SUNSET》很不一样,以暗红色调为主,挺符合酒吧的名字——《燃》。   骆燃还特地邀请了一支小有名气的乐队,这会儿台上台下都嗨的不行。   卡座上的几个女人时不时地往她身上瞥一眼,或审视或不屑,总之没有多友善。   尤枝撩了一把头发, 淡然地把视线挪开。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直接瞪回去, 可现在, 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无聊的暗自较劲。   尤枝一杯酒快喝完, 骆燃终于得了空跑来和她闲聊了一会。   他在她旁边坐下, 手很自然地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   “这次打算呆多久?还回去么?”   尤枝摇摇头,而后说:“不知道。”   她目前还没有想那么多。   甚至连该怎么去见那个人,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见, 见到了又会怎样,她都没有想过。   骆燃笑笑:“你还是没变, 那股子洒脱劲还在。”   她可以抛下一切离开, 又可以抛下一切回来,像一阵风, 谁都抓不住。   尤枝咬了根烟在嘴里,摸了摸口袋发现没带火机。   “有火机么?”她问。   骆燃掏出一个金属色的火机, 没递给她, 直接打火替她点上, “还没戒?”   尤枝呼出一口,“哪那么容易。”   “还是少抽点吧。”骆燃把玩着手里的火机,“你的命可是我救的,珍惜着点。”   “谢谢你。”尤枝弯起唇角,认真地看着他,“真的。”   “打算怎么谢?”   骆燃挑起眉,半开玩笑地说:“除了以身相许,其他的谢法我可不接受。”   尤枝笑了,“行啊,我给你签个卖身契,给你打一辈子工,免费的那种。”   骆燃也跟着笑。   几年没见,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学会怎么委婉又风趣地拒绝男人了。   一个服务生小跑过来,俯身在骆燃耳边说:“老板,人到了。”   骆燃点点头,冲卡座上的那群姑娘抬了抬下巴,“带她们上去吧。”   其中有人赶紧从包里拿出口红和散粉补了补妆。   尤枝看着一个个大腿从自己面前走过,才意识到这些姑娘是另有安排的,不由感叹道:“你这酒吧不正规啊。”   “那倒不至于。”骆燃揩了一把短发,“楼上vip包厢里的人是贵客,今天说是有生意要谈,整个二层都包下来了,特地吩咐找些姑娘过来。”   “到酒吧里谈生意?”   尤枝有些惊奇。   而且谈生意,需要这么多姑娘去作陪么?   她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一群油腻猥琐男的脸,不自觉地紧了紧眉。   “他们是常客,总来捧我的场子,我拿钱帮他们安排妥当,管那么多干嘛。”骆燃抬起眼皮往楼上看了一眼:“二楼vip包厢隔音挺好的,我听那些人的意思好像是为了接待外地来的合作伙伴,他们那些生意场上的事我也不懂,但我知道这叫投其所好。”   尤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行人正被服务生引着往包厢里走,从背影来看,年龄应该都不太大,至少不是她想象中那种中年大肚腩,年轻人来酒吧“投其所好”倒是也可以想得通了。   骆燃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说来也算缘分吧,这vip贵客以前在SUNSET就是常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和你还是同一届的同学吧,今天就算了,等哪天有机会你见到了说不定还能叙叙旧,反正他们也常来。”   尤枝弹烟灰的动作一顿。   同学?   以前总和她一起出现在SUNSET的就那么几个人……   尤枝立刻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心惊,猛吸了几口烟平复一下,告诫自己别胡思乱想。   -   骆燃没坐多久就又被服务生叫走了。   台上的乐队还在狂热的演奏,尤枝觉得情绪都被带动了起来,拿出手机准备录个小视频。   录著录着,她发现被框在视频里的几个女生总是回头朝二楼的方向看,看完还窃窃私语,有大胆的直接冲着上面挥挥手,飞了个吻。   尤枝把手机从面前拿开,好奇心驱使,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二楼的围栏旁,两个男人正站在那里交谈着什么,一个背靠着围栏,一个面对着场内,可能因为整个二层就他们两个人,显得尤为打眼。   尤枝设想过和迟尧见面会是什么场景。有无数种可能,但不管哪一种,至少也该在她做足了心理准备的情况下。   可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和他在这种场合下,毫无征兆地再次相见。   更离奇的是,她刚刚才目睹了一群姑娘走进他身后的vip包厢。   尤枝觉得后背都僵了,一时间什么动作都做不出。   迟尧的两条胳膊搭在玻璃围栏上,修长的手指随意地垂下来,衬衫纽扣敞开两粒,身形轮廓依旧挺拔修长,光站在那什么都不做,就足以收集不少目光。   她知道他如今已经小有作为,是众人眼中的“青年才俊”,可真的见到他本人,就会觉得和一般的社会精英还是不太一样。   他的骨子里,永远透着一股捉摸不透的邪乎劲儿。   这也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   这个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尤枝只能看到他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的眼神。   他好像也在看她,但又好像没看到。   好在,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就和另外一个人一起回了包厢。   尤枝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场内这么多人,应该是没注意到她的吧,她想。   她回了回神,拿上手包去了洗手间。   她需要先冷静一下。   -   酒吧的洗手间不分男女,甚至没有任何标识,这样设计的意图不言而喻。   尤枝刚走进去,一个醉鬼就摇摇晃晃地过来扯她的胳膊:“美女,走,喝一杯去。”   一张嘴,让人作呕的酒气扑面而来。   尤枝现在没心情和他闹,比起甩他一巴掌,她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她淡淡地笑了笑:“行,我带你去。”   她一笑,男人魂都快给勾没了,走起路来更飘。   尤枝把他不安分的手截住,踢开了一个厕所的隔间门,一把将他推了进去。   男人已经喝多了,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坐在马桶上起不来了。   喝成这样还想着占便宜,今晚就在这睡吧。   尤枝暗骂了一句,嫌恶地翻了个白眼,刚准备转身离开,门口突然出现“一堵墙”。   她都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的人就一步跨进来,反手把隔间门一关。   本来这小小的空间也只够容纳一个人,现在马桶上瘫着个不省人事的,又硬塞进了两个成年人,尤枝觉得空气都稀薄了。   他什么时候跟来的?   尤枝还在恍惚,头顶传来温热的气息。   他开口说话了。   “看不出来,尤小姐还是这么喜欢刺激。”   没有预想的开场白,张嘴就能把人噎死。   而且他叫她,尤小姐?   尤枝抬起头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心底翻起了无数涟漪。   迟尧看到她出神,从嗓子里荡出一声低笑,“怎么?尤小姐不记得我了?”   尤枝敛回思绪,弯起眼睛,“怎么会?”   迟尧一动不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国外浪够了,回来做酒吧老板娘?”   语气里带着讽刺。   尤枝以为听错了,“你在说什么?”   “不是么?”迟尧脸上逐渐没了表情,眼睛又深又冷:“既然想当老板娘,就收敛着点,别像以前一样勾三搭四,不挑地方也不挑人。”   说完饶有深意地扫了一眼马桶上的男人。   “你想象力真够丰富的。”   尤枝伸手要去推门,手腕被一把捏住,本来这空间就很促狭,被这么一拉扯,她差点重心不稳地朝着马桶上那个男人倒下去。   后腰被一只手掌及时撑住。   她站稳了脚跟,整个人已经紧紧贴上了面前的胸膛,毫无缝隙。   迟尧的目光在二人之间往下游走,肆无忌惮地停在了她被挤压着的两坨柔软上,要笑不笑地勾了下唇角。   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尤枝耳根发烫,使劲推他:“你先放开!”   迟尧非但没放,手掌反而收得更紧了。   “到底是你喜欢玩刺激的,还是我喜欢刺激的?”尤枝被勒的气有些不顺,不再挣扎:“怎么?一屋子女人不够你消遣?还想来个厕所play?”   说完这句话,她不知怎么的就想那个“纵欲过度”的弹幕。   妈的,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迟尧盯着她,面不改色,“也不是不行。”   他俯身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道:“说不定我比骆燃还能让你爽。”   尤枝快要忍无可忍,满脑子只有四个字——衣冠禽兽。   他的脾气真是一点没变,说话依旧很难入耳,甚至更变态了。   镜头前的那些成熟冷静,现在想来根本就都只是假象。   马桶上的男人呼噜声震天,门外的清洁工敲了几下门:“里面人没事吧?”   迟尧没再禽兽她,似乎很不屑地轻笑了一声,手下一松,直接打开门出去了。   尤枝给自己顺顺气,也跟着走了出去。   她看不懂他眼睛里是什么意思,但语言比眼神来得更直白。   她有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兴许已经开始淡忘她,或者把她当个普通同学,甚至当成陌生人对待。   可现在看来,他好像有点恨她,亦或是厌恶,才不惜羞辱她。   即使她不太想承认,但事实如此。   ……   “没事吧?”   门口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尤枝顿了下脚步,看到一个女孩正在洗手间门口给他递纸巾,应该是特意在等他。   她看起来年龄要比他们小两岁,发尾微卷,穿着半裙和丝质衬衫,身形纤细,和她这种妖精似的女人完全两个类型。   女孩似乎感受到了目光,抬头看了尤枝一眼,但很快就又回到了迟尧身上。   迟尧用她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手,头也没回地同她一起离开了。   尤枝觉得心口有种说不上的堵。   说来也可笑,她一冲动就跑了回来,都没想过他如今是否已经有了新欢。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真是她啊?”   陈朔等在楼梯拐角, 拦下迟尧。   宋棠很有眼力见的走到了前面。   迟尧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这态度,差点把陈朔给搞迷糊了, 但还是没忍住惊叹:“卧槽卧槽, 还真让你给等到了。”   那怎么还是一脸的不高兴?   迟尧冷笑一声,面上带过一丝意味不明的讥讽。   等她?   她回来了,第一个找的人是骆燃。   他亲眼看到他们挨得那么近,偶尔耳语,然后两个人笑的肩头轻颤,她还是那个样子, 一举一动都能演绎出风情。   他浑身都烦,那股陌生的, 久违的情绪, 抑制不住地往上涌。   他恨死了她的不告而别, 现在她又出现, 他只想掐死她。   陈朔看着他的表情不露声色地笑了笑。   迟尧最讨厌喧闹的人群,讨厌这些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场合, 可他就算再忙,每个星期都会抽时间来骆燃的酒吧坐上一会儿。   为的是什么?别人不知道, 他还能不知道。   陈朔寻思了一下, 试探着问:“然后呢?你就这么让她走了?没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   迟尧没有搭他的话,只是说:“这里你看着点, 我先走了。”   一屋子香水味熏得他脑子疼。   “走?”陈朔往包厢看了一眼:“不是,你走了这……”   陈朔再回头, 看见的就只有他的后脑勺了。   宋棠踩着小高跟, 从旁边哒哒哒地小跑过来:“迟总怎么走了?”   “别管他。”陈朔沉了口气, 撩起眼皮问:“谈过恋爱没?”   “啊?”   陈朔兀自笑笑,“这他妈就是爱情。”   -   回到酒店,尤枝已经筋疲力竭,她把鞋子一甩,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她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又去赶了个夜场,眼皮早就重的不行,可脑子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片段在不停地被打乱,拼接,再打乱。   很混乱。   和迟尧这极短暂的一面,可真不是一个好的开场。   尤枝越想他的话越觉得心塞,再想想那群女人和洗手间门口的小姑娘……   她这才意识到,他们是真的太久没见了,久到她对他的现状几乎一无所知。   尤枝没有任由自己胡思乱想下去,她爬起来卸妆,洗澡,躺在床上,一气呵成。   本以为会失眠,却很快就入了梦。   医院的白炽灯光依旧晃眼,那扇她永远推不开的病房门,今天终于打开了。   少年就站在窗边。   她的心脏开始狂跳,一步……一步……她向他走近。   他回头了。   眼睛依旧是化不开的浓黑。   他笑了,笑的她心底发颤,最后她听到他咬着牙一字一句:   “我不会放过你。”   ……   梦醒,已经天光大亮。   这是尤枝这段时间以来,没有借助酒精和安眠药,睡过最绵长的一觉。   接下来的三天她都在倒时差,几乎没离开过酒店,期间骆燃问过她是否需要找房子,她想了想,觉得还是先找好工作再决定住所。   尤枝在英国就职的机构在业内比较有名气,履历还算漂亮,很快就顺利入职了国内一家权威的心理咨询中心。   骆燃劝她多休息几天,她觉得没必要,早点进入工作状态也好,省得人一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新环境,新工作,她融入的很好。   周一早会结束后,院长留下了尤枝。   “枝枝,有一位高级会员情况特殊,很看重隐私,要求出诊,你看你能安排出时间跑一趟么?”   出诊?高级会员?   尤枝稍作迟疑。   院长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解释说:“这是中心新接触的大客户,一通电话过来直接升档成了终身会员,看得出来这对咱们很信任,你呢,先过去了解一下情况,后续的治疗根据具体情况再做调整。”   院长说完又特别强调:对方出手很阔绰,愿意承担出诊费用,并且支付双倍时薪。   不缺钱,且不愿意露面,那估计是什么明星或者公众人物。   尤枝有种馅饼砸头上的感觉,不太真实,“院长,我能问问为什么让我去么?”   毕竟她才刚来,这种重量级的客人按理说轮不到她来接手。   “客户特地要求要有留学背景和海外就职经验,咱们这留过学的倒是不少,但是海外就职经验就只有你了。”院长推了推眼镜看着她:“有什么困难么?”   “没,我去。”尤枝想也没想就应下来。   她才来了一周,脸都还没混熟,kpi就自动找上门了。   有钱不赚是傻子。   -   尤枝叫了辆车,按着地址导到了一处别墅区。   出租车需要业主同意才能放行,她拨打了这位高级会员留的手机号,一直没人接,最后只能在门口下车。   操。   尤枝踩着高跟鞋,看着偌大的园区,暗骂了一句。   果然没有钱是好赚的。   她穿过一个非常大的人工湖,又七拐八拐地走了十几分钟才终于找到那幢别墅。   院子很大,可以很直观的感受到眼前建筑的气派,跟个城堡似的。   真是个有钱的主儿。   尤枝整理了下衣服,走上前去按门铃。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一个挽着低发髻的中年女人站在她面前,似乎知道来人是谁,什么也没问就让她进了门,“尤小姐,请跟我来吧。”   尤枝微笑着点头,跟着她上了楼。   女人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轻叩了两下房门,随后打开了一半:“尤小姐,请进去吧。”   “谢谢。”   尤枝走了进去,发现是个书房,有一整面墙的书架。   目光一转,在看到软椅上坐着抽烟的人后,双腿都挪不动了。   好一个终身高级会员。   尤枝有些怔愣地看着那双深寒的眼神,直到他冷冷开口:“你打算在那站多久?”   尤枝深吸一口气,往前挪了两步,挤出职业假笑,一口气说完开场白:“迟先生你好,我是AG心理咨询中心的咨询师尤枝,希望可以帮到您。”   迟尧把烟捻灭在烟灰缸,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接话,就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带有太强的侵略性,像个探头似的一探到底,尤枝硬着头皮朝他走过去,从包里掏出两张测试卡,递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那我们先做个小测试。”   按照她的工作习惯,应该是先和对方坐下来聊聊天,通过闲聊的方式让对方放松心情,打开心扉,然后去了解对方的心理状况和遇到的困难。   可现在,她自己都没办法放松,只能先跳过这个流程。   迟尧眼睛轻扫了一下测试卡,“尤小姐在敷衍我?”   “我哪敢。”尤枝解释说:“只是通过这个小测试可以先了解……”   “不想测。”   迟尧冷淡打断。   尤枝调整呼吸,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好,那我们先随便聊聊。”   迟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尤枝微弯起唇角:“有什么在困扰着你么?”   他上下扫了遍她身上的正装,“尤小姐白天和晚上不太一样。”   尤枝笑容不减:“你觉得不太舒服的状态持续多久了?”   “我差点以为尤小姐真打算在酒吧混一辈子。”   “……”   句句答非所问。   尤枝气儿开始不匀。   “迟先生,你不配合的话,我们恐怕没有办法进行下一步。”   “下一步什么?”   “下一步治疗。”   迟尧看了她一会儿,往椅背上一靠,语气松散地说:“你过来。”   尤枝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了他跟前:“怎么?”   “我头疼,你给我按按。”   尤枝冷笑一声:“我不会按摩。”   更何况她也不是洗脚城的按摩小妹。   迟尧无视她的拒绝,已经轻阖上双眼,“有手就行。”   “好。”   尤枝耐着性子走到他的椅背后面,手指抵上他的太阳穴,本想使点坏给他来个“一阳指”,还没发力就瞥见了他耳后那条疤痕。   被头发遮住了一些,不太明显,但一下子就掀起了她心底的巨浪。   这是开颅手术留下的。   他如果真的头痛,是不是和手术有关。   当年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是怎么熬过来的。   尤枝想着,指法逐渐轻柔了许多。   十分钟过去了,她按得手指发酸,他还不喊停,她甚至怀疑他快睡着了。   “您还满意么?”尤枝忍不住出声询问。   “一般,”迟尧缓缓睁开眼睛,“手法差点。”   还真评价上了?   尤枝想翻白眼。   “我们可以进入正题了么?”她停下手上的动作,微俯着身子,发尾扫在他的肩头:“迟先生,我按小时收费的,很贵。”   迟尧唇边泛起一抹冷笑,“怕我付不起?”   “差点忘了,您是迟总,财大气粗。”尤枝直起身子,从他椅背后面走开:“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浪费时间,和金钱。”   “浪费时间?”   迟尧眯起眼睛,语气微讽,“怎么?耽误你去找男人了?”   尤枝深吸一口气。   她现在和他是一句话都没法好好沟通,她有时候真希望自己性子可以软一点,那或许还能正常交流。   可惜她也做不到。   尤枝直视着他:“迟尧,你到底能不能好好说话?”   迟尧的眼神几乎是一秒变得狠戾,他伸手拽过她的胳膊,把人扯到自己面前,“好好说话?”   “我愿意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在哪?”   尤枝睫毛轻颤地看着他。   他果然还是在怪她。   几秒后,迟尧似乎恢复了正常,眼底的狠劲褪去,他手一松,尤枝就重心不稳地顺势倒了下去,扑在他腿上。   她听见迟尧笑了一声,“尤小姐,你这个姿势可不太雅观。”   “……”   尤枝脸颊一热,立马从他身上弹开,“你这病确实该治治了!”   “尤枝。”   他终于叫了她的名字。   尤枝抬眼,看到他拿起桌上的测试卡看了一眼,然后攥成团,投进了她脚边的垃圾桶里。   他说:“我的病,不是这么治的。” 第54章   尤枝整理了下衣服, 把头发拨到耳后,开始收拾东西,“今天就到这吧。”   迟尧死死盯着她的动作, 一声不吭。   突然, 尤枝感觉一道黑影越拢越近,她抬起头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干什么?”   迟尧的视线落在她的颈侧,眼皮抬起浅浅一个褶,“脖子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尤枝摸了摸脖子,有些刺痒刺痒的, 是昨晚在酒店里不知被什么小虫子咬了,差点被她挠破, 今天才稍微好一点。   她还没开口, 一只干燥冰凉的手就突然握住了她的脖子, 指腹对着那块红印使劲揉搓, 越搓越用力,白皙的脖子很快红成一片。   “疼!”   尤枝往后缩。   这人怕是要搓掉她一层皮。   迟尧固着她的脖子不让动,眼睛冷的能掉冰碴, “他弄的?”   尤枝服了。   这个他,指骆燃?   真以为人人都有给人留点什么的癖好?   尤枝去掰迟尧的手, “我和骆燃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 这他妈是……”   话还没说完,她整个人就被“咚”一声摁在了身后的书架上, 后背硌得生疼。   迟尧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偏过头埋进了她的颈弯, 衔住了她脖侧的一块肉, 发了狠地咬。   没有情.欲, 像是野兽吃到嘴里的猎物,只有侵占和掠夺。   尤枝疼的直吸气,使劲去抓他后脑勺的头发,没有用,一直感觉到皮肤被利齿刺穿,迟尧的嘴才从她的脖子上离开。   他终于满意了,低笑一声,放开了对尤枝的禁锢。   什么迟总,分明是狗总。   尤枝抬手抹了抹湿热的咬痕,“我看你是有狂犬病吧?!”   迟尧不为她言语所动,接她上一句的话,“那是哪种关系,能让你回来第一个就去见他。”   “……”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第一个见的人是他?”   尤枝抬起头,勾起狐疑的眼尾,“迟尧,你不会是在偷偷调查我吧?”   迟尧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你想多了。”   “……”   不知道为什么,被他否认,尤枝心底反而升起了一丝失落。   她拎起包:“我先回去了。”   “这儿不好打车,我送你。”迟尧很自然地走在了前面,似乎也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尤枝想了想,没拒绝。   毕竟她要打车的话还要走一大截路,她这双鞋是第一次穿,不太跟脚,来的时候已经感觉脚后跟被磨破了。   她从不因为面子问题委屈自己。   -   迟砚回到家,薛姨连忙扶着他到沙发边坐下,递上来一盏适温的茶。   迟砚喝了一口,问:“阿尧在家么?叫他下来,我有点事情要和他说。”   薛姨往楼上看了一眼:“阿尧他和心理咨询师在书房谈话呢。”   迟砚喝茶的动作一顿,“心理咨询师?”   真是稀奇了。   他给他找过那么多专业的心理医生和咨询师,他哪回不是给人吃闭门羹。   薛姨点头:“是啊,聊了有一会儿了,需要现在去叫他下来么?”   “不用。”迟砚把茶盏放在桌上,摆摆手,“别去打扰他们。”   话音刚落,二楼书房门打开,楼梯上一前一后走下来两个人。   走在后面的女孩路过客厅时,冲迟砚礼貌地微鞠了下躬。   是她。   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迟砚还是能一眼就认出那个小姑娘。   她褪去了青涩,气质更成熟了一些,但眼睛里的东西没有变,看人时,带着倔强和自傲。   她又太过扎眼,她的张扬和漂亮很容易招来事端,迟尧的母亲就是个例子。   可迟砚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看人眼光毒辣,他能看到这个姑娘藏于皮囊之下的东西,漂亮只是她的标志,并不是她的所有。   迟尧能因为她有所改变,未必是件坏事。   既然回来了,他就不会再像七年前那样劝她离开。   他儿子的悲剧已经酿成,他不会再强迫自己唯一的血脉去遵从什么门当户对,只要他好好活着,健康活着,就比什么都重要。   -   车上没人说话。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关于彼此不曾参与的那七年,两个人竟然默契的只字未提。   总有些瞬间会让尤枝产生错觉:好像时间未曾被割裂。   她看着窗外的街景出神,驾驶座的人先开了口:“放心,我会给你好评的。”   每完成一次心理咨询,客户都需要对咨询师进行反馈和评价,这直接关乎到年底的绩效奖金。   尤枝没所谓地笑笑,“如实反馈就行。”   迟尧继续说:“下一次治疗,我会和尤小姐约时间。”   治疗?   他管今天这样叫治疗?   恐怕他的病还没好,她就先被他整疯了。   尤枝轻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说:“迟先生,你要是真想好好治你的病,我觉得应该另请高明,我们中心还有很多很专业的咨询师。”   迟尧听完她的“真诚”建议,淡淡道:“我是你们的终身高级会员。”   “所以呢?”   “有优先选择权,你拒绝不了。”   尤枝再次靠回椅背,看向窗外,“行,您是金主爸爸,您说了算。”   迟尧不再接话了,车内恢复安静。   半小时后,车子按照导航停在了一家酒店前,两人打开车门下车。   迟尧粗略地扫视了一圈,“就住这儿?”   尤枝点头,“嗯。”   “为什么不找房子?”迟尧微微皱眉。   “暂时,包了一个月的房间,过段时间就找。”   尤枝说完,捕捉到迟尧瞬间舒展开来的眉头。   “怕我走啊?”她脱口而出。   迟尧立刻脸黑了三个度,目光冷冷地盯着她。   尤枝后知后觉说错话了,马上闭嘴。   可是说出去的话已经收不回了,她看着迟尧打开车门就上了车,又“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一脚油门开走,动作一气呵成。   脾气可真够大的。   她暗骂了一句,捂着脖子上的齿痕走进了酒店。   -   尤枝忙了会儿工作,进入状态后就有些忘我,再抬眼,窗外已经是藏青色。   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关上电脑,洗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刷手机,刷着刷着眼皮开始变得沉重。   十一点,她把手机一扔,睡觉。   结果刚刚进入睡眠状态,她就被手机铃声吵醒。   尤枝半眯着眼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串陌生号码。   她接通放在耳边,“喂,哪位?”   那边传来如凉水般的嗓音,“尤小姐都不留存重要客户电话的么?”   好一个重要客户。   尤枝捏了捏眉骨,“迟先生现在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么?”   “治病。”那边稍稍停顿了一下,说:“半小时,过去接你。”   尤枝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一眼,确定是晚上十一点多。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她说。   那边赤.裸裸地威胁:“需要我给你们院长打电话?”   尤枝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那倒不用。”   对方挂断了电话,剩下一串忙音。   神经病啊!   尤枝把枕头扔出去,对着手机骂了几句,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重新洗了个脸,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开始化妆。   她五官底子很好,不需要太多粉饰,简单画了下眉毛和眼线,再涂上平时上班不怎么用的浓艳口红,妖精气场立马就显现出来了。   然后从行李箱里捞出一件挂脖的背心,后背白皙的皮肤大片的露着,搭了条微喇牛仔裤,把身材勾勒的很好。   搞完这一切,尤枝对着镜子挑了挑眉。   不知道迟尧又在搞什么把戏,但今晚,她想掌握一点主动权。   -   尤枝走出酒店,迟尧的车已经等在路边了。   她走到车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才发现驾驶座上的人是司机,正犹豫要不要上车,后座的人出声了:“后面坐。”   尤枝又关上车门去了后座。   刚刚坐稳,旁边就传来一声低讽:“天黑了,尤小姐就现原形了。”   尤枝笑笑,弯起眼睛,“不好看?”   迟尧不明所以地勾了一下唇角,没再理会她,闭上眼假寐。   尤枝百无聊赖地看向车窗外,车子行驶了十几分钟,她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怎么和白天回来时的路线不太一样。   直到车子停在了一家酒吧前。   这酒吧她听骆燃说过,刚开没多久,是消费很高的会员制,私密性相对好一些,不乏有明星过来玩。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迟总,到了。”   迟尧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尤枝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是要接受心理咨询,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下车。”   迟尧打开车门就走了出去,好像并不在意她会不会跟上来。   她跟在后面走进了一间包厢,装修挺豪华,不像是酒吧,倒有点像私人户会所,但又比会所娱乐性强一点。   坐在沙发上的男男女女正喝着酒,玩着骰子和纸牌,听到有人进来,全部齐刷刷地看过来,表情无一例外,都有些诧异。   “尤枝!还记得我么?”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尤枝这才看到这里唯一一个“老熟人”。   陈朔还是带着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只不过身板看起来更结实了点。   “当然记得。”   尤枝说着扫视了一圈屋里的人,年龄看起来和他们都差不多,每个人状态都很放松,应该是迟尧和陈朔在京北的私交圈。   陈朔笑笑:“阿尧,你不先给大家介绍一下?”   “尤小姐。”   简单的三个字,再无更多。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尤枝不知道是来这儿, 还要见这么多人,脖子上的咬痕都没有遮,此刻正明目张胆地彰显著暧昧。   经过迟尧这么模糊的一介绍, 众人看她的眼神变得更复杂了。   她觉得, 这些人大概率是会把她当成迟尧的炮友之类看待,总归不是什么正经关系。   但也无所谓,反正他们现在确实也算不上什么关系。   有人半开玩笑:“除了小棠,还是头一回见尧哥带别的女人进进出出。”   “我还以为尧哥喜欢的是小棠那一挂的,现在看来也不是。”   “我他妈以为尧哥不近女色,上次打得那个赌算我输。”   “……”   小棠是谁?   尤枝想了想, 直觉告诉她应该是那天在洗手间门口给迟尧递纸巾的女孩。   和她确实不是同一类型。   对此,迟尧好像并不打算多做什么解释, 径直走向沙发坐了下来, 尤枝也走过去挨着他坐下, 大家才陆续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   服务生走过来给他们倒酒。   尤枝低声问:“你就来这治病?喝酒能治得了你的病?”   她感觉被骗了。   迟尧不以为然, 看着她莹白的肩头,“喝酒,放松, 治病,不对么?”   尤枝恨恨地瞪他一眼, “那你把我叫来干什么?”   “别人有女伴, 我没有。”他说。   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这就是半夜把她从床上薅起来的理由?   “我又不是陪酒小姐, 更何况女人对于迟总来说,不就是勾勾手指头的事么?”尤枝说着轻笑一声, “再说你不是有一个小棠了么?”   迟尧并不理睬她的阴阳怪气, 淡漠地把视线挪开。   没听错的话, 似乎还发出了一声很不屑的冷笑。   尤枝想翻白眼。   他越这么冷淡,反而越能激起她的征服欲。   他说她现原形,她现在倒是很想看看他那层皮到底能伪装多久。   迟尧没再说话,半垂着眼抽烟,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朔和一个胸大腰细的女人在一旁聊得火热,看起来也没功夫看和她搭话。   尤枝坐着无聊,也点了根烟,安静地看旁边几个人玩纸牌。   有人抬头看了一眼,笑嘻嘻地问:“尤小姐一起?”   “我不会。”尤枝如实说。   她好几年没混过酒吧了,酒桌游戏更新换代的也快,他们这种玩法她以前没接触过,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了半天了,规则硬是没太看明白。   身侧传来一声冷笑,“尤小姐装什么,不是会的很多。”   这话一出,旁人要笑不笑地看了她两眼,眼神意味深长。   妈的,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尤枝脸上笑容不减,眉眼间却装起了无辜:“我真的不会。”   说完拿起了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溢出的酒水顺着她的下巴滑下,滑过脖子,溜进心口,领口被浸湿了一小块。   尤枝冲着桌上的纸巾扬了扬眉毛:“纸。”   迟尧看了她几秒,还是欠起身子把纸捞了过来,放在她面前。   尤枝把身子扭过去,饱满的胸脯直对着他,一手捏着酒杯,一手夹着烟,双眼饱含秋水,“帮我擦擦。”   迟尧不为所动,看了一眼就把视线移开,“自己擦。”   尤枝不依不饶,又往他跟前凑了凑,“没有手。”   旁边玩纸牌的人抬起头,连陈朔都露出了“看热闹”的嘴脸。   尤枝对着迟尧微挑眉稍,故作娇嗔道:“快点呀,别让人看着。”   她这会儿妖精上身,尾巴都快藏不住了。   迟尧嘴角荡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伸手拿过纸巾,替她擦了擦脖子到心口的水痕,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别作。”   纸巾被精准地投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尤枝得了逞,淡淡一笑,对着他的脸吐出一口烟,“谢谢。”   迟尧不说话了,眼底黑漆漆地看着她。   尤枝把手里的酒杯递到他嘴边,“尧哥怎么一天到晚绷着脸,出来玩就开心一点啊。”   迟尧垂下眼看了看杯沿上的红唇印,面无表情地把酒杯从她手里拿下来,放回了桌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尤枝看着他紧绷的唇线笑了笑,转身对旁边玩纸牌的人说:“能教教我么?看着挺有意思的。”   “行啊。”其中一个男人有意无意地瞥了几眼迟尧,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尤小姐酒量如何?输了要罚酒的。”   “还行。”尤枝拧起眉毛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不过我今天吃了药……不如这样吧,我输了,尧哥替我喝。”   众人看向迟尧。   他不说话,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那就当是同意了。   尤枝也没再去征求他的意见,很快参与了进去。   她虽然早年就常混迹于这种各种娱乐场所,可对于酒桌游戏一直都是“又菜又爱玩”,不一会儿,迟尧面前的空酒瓶就越来越多。   她也有些故意的成分在。   但迟尧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有,喝酒喝的干脆,脸色也正常,完全不知道酒量在哪,尤枝甚至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种“我就看你想干什么”的表情。   她渐渐觉得没意思了。   “不玩了,不玩了,玩不过你们。”她把位置腾了出来,坐回到迟尧身边,“看不出来尧哥酒量这么好啊。”   “尧哥海量,加上这几年没少练。”陈朔调完了情,开始跑过来插科打诨。   尤枝漫不经心地问:“是么,因为应酬需要么?”   “应酬?”陈朔笑了两声:“因为什么你还不知道?”   话一出口,他立刻接收到了迟尧冰冷的眼神。   比冰箱还能制冷,能把人冻麻了。   尤枝心底泛起一丝动荡。   陈朔悄没声地溜开了,尤枝为了化解尴尬,从果盘里叉起一块西瓜递到他嘴边,“吃块水果。”   迟尧看她一眼,“我自己有手。”   “给点面子好么?”尤枝弯着唇角,手依然保持那个姿势举着。   迟尧喉结微滚了一下,刚刚张嘴,尤枝手一缩,把西瓜塞进了自己嘴里,笑得一颤一颤的。   眼看着他要黑脸,尤枝赶紧又叉起一块递过去,“开个玩笑。”   迟尧盯着她的眼睛,迟疑了几秒还是张了嘴。   尤枝手再次一缩。   可这次动作幅度有些大,西瓜没叉住,掉在了迟尧的裤子上,留下一块红色的水渍。   这回玩笑开大了。   尤枝委屈地眨了眨眼,“我不是故意的……”   她这会儿倒是很会装无辜。   迟尧紧了紧眉,什么都没说,站起身往包厢里的独立洗手间走。   尤枝紧随其后,“我帮你清理一下。”   洗手间的门一关,外面的音乐声变得朦胧。   尤枝从旁边的架子上拆了一个一次性的小毛巾,半俯下身子在他腿间擦来擦去。   她身上的馨香似有若无地在空间里弥散,迟尧看着她光洁白皙的后背,觉得一股躁热在往下涌。   “我自己来。”   尤枝动作没停,“我来就好。”   迟尧呼出一口气,伸手攥过她的手腕,“你作一晚上了,还没够?”   “我怎么作了?”   尤枝感受着他掌心炙热的温度,眼里染上媚意,踮起脚去够他的肩,“你不是说我装,那我就不装了。”   迟尧把她手里的毛巾抽掉,粗暴地甩在一旁,捏上她的后颈就把人直接摁在了一旁的矮柜上。   尤枝整个上半身伏在上面,双腿被身后的人牢牢抵着,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你今天是不是想挨.操。”   尤枝吸了口气,轻笑,“要在这儿?”   那可太刺激了。   迟尧说:“你不就想这样么?”   话刚落音,尤枝感觉有两片温热的东西贴在了背上,正在细细地,一寸一寸地顺着她的脊柱往下探寻。   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尤枝的胳膊上立刻起了层鸡皮疙瘩,整个人都软了。   幸好是趴着,不然她估计站都站不稳。   以前都没发现自己的背原来这么敏感?   尤枝紧咬着下唇,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气息扑在背后的皮肤上。   “我不介意你叫出来。”   “迟尧。”尤枝调整了下呼吸:“你先放开。”   迟尧不动,“怎么?这就怂了?”   “先放开。”   她又扭了两下,他才松了手。   尤枝在他和矮柜的夹缝间转过身,看着他藏着火的眼睛,勾起了娇艳的唇角。   迟尧直直地看着她,等着她做下一步反应,突然感觉到有双手去松他的裤扣。   紧接着,他看到尤枝身子慢慢低了下去,同时,裤子也被人从两侧往下拽。   他及时攥住了那双手,才阻止了她的下一个动作。   “干什么?”迟尧沉着嗓音问。   尤枝仰起脸,“我也不介意你叫出来。”   她不明白为什么,就喜欢和他争些莫名其妙胜负和高低,并且乐此不疲。   迟尧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把人从下面一把捞起来,两臂抵在矮柜边缘把她圈在里面。   “跟谁学的?”   说不上来是什么语气,总之不算太好。   尤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勾着眼尾看他,“你憋着不难受么?真不用我帮你解决?”   他明明在强忍。   迟尧眸色加深,下颌线紧绷地盯着眼前的人。   尤枝今晚的目的全写在脸上。   是铁了心的要勾引他。   他说过不会放过她,结果勾勾手指头他就把持不住,那也太打脸了。   迟尧放开她,语气恢复了冰冷:“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陈朔看着从洗手间一前一后走出来的人, “你俩……吵架了?”   这俩人的脸一个比一个黑。   “我先走了。”尤枝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拿起包就往外走。   看来是真的吵架了。   陈朔冲门口抬了抬下巴,看向旁边绷着脸的男人:“不去追?”   迟尧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就灌, 一杯见底, 什么都没说,跟着走了出去。   “怎么这就走了啊?”沙发上有人站起身,“阿朔,你也没拦着点。”   陈朔勾了下嘴角,“没看见尧哥火气旺啊。”   那人没懂他的意思,“看着是不大高兴……他脾气不一直都这样么。”   陈朔啧了一声, 走到他跟前眼睛往下瞟,“我说的是别处的火。”   众人一脸诧异, “你他妈看错了吧?!”   陈朔喝了口酒, 笑而不语。   有人调侃:“我看尧哥这回是进了盘丝洞, 估计没法一心修仙了。”   他们圈子里谁不知道迟尧平时和女人都保持一米安全距离, 别说让他有反应,想靠近都难,年轻气盛怎么会一点心理和生理需求都没有, 他们还差点以为他是不是有问题。   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原来得是这种级别的妖精才能入得了他的眼。   -   迟尧的车缓缓停在了尤枝的面前。   她看了眼打车软件上正在排队的一百多号人,沉了口气走到车边, 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后座的人一声不吭, 她也一声不吭,气氛怪到不行。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可心里就是窝着火,她都已经主动成这样了, 这人还是不上套, 有种说不出来的挫败感。   一路无言, 半小时后,车子抵达了尤枝住的酒店。   她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头也没回。   接下来的三天,迟尧都没再折腾她,但她的工作机构收到了来自这位“重要客户”的反馈:尤小姐专业能力没得说,就是人不太温柔。   为此,院长还专门找尤枝谈了话,谈话的主旨是:对待咨询者一定要足够温柔耐心,要聆听,要接纳……   聆听?接纳?   他的恶言恶语和挖苦讽刺么?   尤枝快要被气笑,“院长,要不您换个人伺候他吧。”   “那可不行。”院长直接打消了她这个念头:“这位会员指定了要你,说是很肯定你的专业能力。”   院长观察到尤枝的表情,顿了一下,而后转换了一种安抚的口吻:“枝枝啊,这种级别的客户要求多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他还有各种心理问题,但我们这个行业就是要服务于各种情绪的,这样吧,你下半年就把工作重心放在他身上,尽量让他满意……”   “……”   尤枝算是领悟到了,什么是万恶的资本家。   第四天傍晚,她收到了迟尧发来的消息:【晚上七点,来我家,治疗。】   简单明确的指令。   尤枝飞快地打字:【不舒服,不去。】   想了想又删掉,重新输入:【不好意思迟先生,今天不太舒服,无法工作,下次再约时间。】   她没骗他,她今天是真的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贪凉的缘故,生理期又开始腹痛难忍,连公司都请了假没去。   大约过了一分钟,她收到回复,一个【?】。   尤枝:【大姨妈。】   那边没再有动静了。   还真是冷血无情啊。   尤枝把手机扔在一旁,吃了一粒止痛药,刚准备躺下,房间门被敲了两下。   她走过去开门,骆燃拎着个袋子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说你不舒服,过来看看你。”他说着扫了一眼她身上的吊带裙,“你……现在方便么?”   “方便啊。”尤枝侧开身子,给他让了个道。   “我给你拿了点止痛药,怕你没什么胃口,给你买了点甜品,饿的时候垫垫肚子。”骆燃边说着边往里走。   尤枝倚在墙边,看着他从纸袋里掏出两盒包装很精致的小蛋糕,以及一盒药。   “谢谢。”她说。   “你再跟我这么客气,我可跟你翻脸了啊。”   骆燃看了她一眼,又赶紧把视线挪开。   她只穿了个吊带裙,里面是真空状态,他知道她这个人很随性,但还是不太好意思往她身上多看。   他虽然没有那些“肮脏”的想法,可面对尤枝这张脸和这个身材,他实在没办法做到心无旁骛。   尤枝笑了笑。   骆燃对她好,是哪种好,她心里很清楚,可是除了客气地说谢谢,她没办法给他任何反馈。   骆燃烧了壶热水,“你这屋里也太冷了,你属企鹅的吧?”   尤枝耸耸肩,“习惯了。”   她很喜欢把空调调的很低,然后裹着被子把冰凉的手脚都缩起来,冻得要死也懒得去调温度。   骆燃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还是注意着点吧,生病了可就麻烦了。”   说完又兀自笑了声,“我是不是比你妈还啰嗦?”   尤枝苦笑。   “我妈要是有你这么细心就好了。”   骆燃倒了杯热水塞到她手上:“你这次回来,没去见她?”   “等到年底吧。”   尤枝摩挲着水杯,轻轻吸了口气。   尤婉婷依旧和孙秋鸣生活在一起,和她联系的并不频繁,但看样子过得还算滋润。   这些年,连孙秋鸣那张脸她都没想起过几次,现在的她已经足够强大,过去的那些事虽然对她的生活再也造不成任何影响,可每每想起,还是会忍不住地犯恶心。   ……   有人敲门。   尤枝回了神,“应该是客房服务。”   她把水杯放下,走过去开了个门缝,看到门口站着个瘦高的人影,手里提着个白色圆筒形的保温盒,面无表情地上下扫了她两眼。   尤枝心里一咯噔。   “你……”   迟尧没等她说完,推门就要往里走。   尤枝把着门边没动,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不让进?”迟尧眉头微蹙。   话音刚落,他听见里面有人大声问了句:“现在挺凉快的,要不开会窗透透气吧?你在这屋里总憋着也不好。”   是男人的声音。   迟尧的表情一瞬间僵在脸上。   他把目光从尤枝身上移开,向里面看去,窗边有个高大的人影在晃动。   尤枝看到他的眸光骤然变得阴冷。   她被盯的头皮发麻,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紧接着,她看到迟尧把手上的保温盒往她脚边一撂,在地砖上砸出“哐当”一声,转身就走。   骆燃听见声响连忙过来询问:“怎么了?谁啊?”   尤枝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过道的拐角处,弯下腰拎起了保温盒,关上门摇摇头,“没事。”   “这是什么?”   骆燃看了一眼那个保温盒,看着也不像是外卖。   尤枝拧开盖子,一阵辛香扑鼻,红褐色的液体,里面飘着几颗被剔了核的红枣。   红糖姜茶。   看起来是现煮的,还冒着白烟。   “男朋友?”骆燃察觉出不对劲,扯了下嘴角,“我在这是不是给你们造成什么误会了?”   “不是。”   尤枝把保温盒盖好,放在桌上,“别乱猜了。”   骆燃不傻,即使尤枝什么都不说,他也能看出点端倪,开酒吧这么多年,这点观察力还是有的。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店里还有事要忙。”他边说往门口走,“等你好点了再去我那儿玩,这两天新请了一支乐队,风格应该是你喜欢的。”   “……好。”   尤枝送他出门,背靠着门长长呼出一口气。   回想迟尧刚刚看她的那个眼神,有点不寒而栗,仿佛再多一秒就会杀了她。   门突然又被“哐哐”敲了两下,尤枝吓得差点魂都丢了。   她想着应该是骆燃忘了拿什么东西,平复了下呼吸转身打开门,“怎……”   看清门口的黑影时,剩下的几个字直接噎在了嘴里。   这次没等她反应,迟尧粗暴地一把把门推开,直接走了进来,又重重地把门“砰”一声摔上。   “你怎么……”   怎么还在这?   尤枝看着眼前的人,心脏狂跳,话都快说不利索了。   很奇怪,明明什么都没干,怎么还是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心虚感。   迟尧的脸色比刚刚还要难看,微凉的手直接握住她的脖子,把人恶狠狠地往墙上摁。   “一次次骗我,好玩?”   尤枝抬眼看他:“我骗你什么了?”   还一次次?   “不舒服?他能让你舒服?”他越掐越紧,语气近乎咬牙切齿,“不想去我那儿就直说,用不着找借口。”   “你犯什么病?”她伸手抓到旁边桌子上的卫生巾就往他脸上砸,“骗你干嘛?要我撕下来给你看?”   又薄又利的包装边缘划破了他的脸颊,一条极细的口子立刻显现出来,渗出小小的血珠。   迟尧不为所动,死死地盯着她,手上的力气也没有松半分。   “怎么就这么闲不住?浴血奋战?很爽?”   他现在整个人像失了心智,情绪不受控制般地往外倾泻,说得话也越来越不堪入耳,“告诉我,你们平时都在哪做?那张床?窗边?还是地板上?”   话音刚落,他的脸颊上就迎来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你说够了没?”尤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没有。”   迟尧黑眸涌动,唇线绷得笔直。   尤枝不想再听他说疯话,抬起手想要堵住耳朵,却被他硬生生地掰了下去。   “不爱听,你也得给我听着。”   “难受么?难受就对了。”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么?我他妈恨不得掐死你。”   他额角暴着青筋,越说越激动。   “你不是走了么,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他妈为什么还要回来!”   尤枝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努力咽下嗓子里的苦涩:“是,我就不该回来。”   迟尧不再说话了。   空气凝滞般的安静了几秒,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他似乎很无力地冷笑了一声,松开了她,转身打开门离开。   有什么东西砸落在地上。   尤枝抹了两下脸颊,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蹲在床脚,脑子里乱成一团。   她毅然决然地做出回国的决定时,没想过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很想和他好好谈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一见面,不出三句话就要对着呛。   他的脾气,她的性格,是真的谁都不愿意放低姿态去妥协。   所以她回来是对的么?   彼此不再相见,也比成为仇人,互相折磨互相伤害要好过。   尤枝疲惫地把头埋进了膝盖。   今晚,她真的要认真思考下去留了。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周六, 尤枝一大早就接到房屋中介打来的电话,“尤小姐,我们约的明天上午看房, 再跟你确认一下时间。”   尤枝说:“先不看了。”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 “是需要改时间么?那您什么时候方便?”   尤枝看着窗外吐了口烟圈,默了两秒,说:“暂时先不看了,有需要的话我再联系你。”   “哦……好的。”   她挂断电话,没过半分钟铃声又响起。   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以为又是之前找的什么房产中介, 没多想就接通,“喂, 你好。”   “尤枝, 多日没见, 忙什么呢?”   那边声音一响起, 尤枝眼前就能立刻浮现出陈朔嬉皮笑脸的样子。   可是他哪来的她电话?   尤枝懒得和他绕圈子,直截了当地问:“找我什么事?”   “嗐,也不是什么大事。”陈朔清了清嗓子, “今天我生日,晚上能赏个脸过来坐坐么?”   他过生日, 那那个人一定会在场。   尤枝犹豫了一下。   那边似乎听出了她的迟疑, 又兀自接上话,“咱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 上回匆匆一面也没好好聊聊天,以前上学的时候咱俩关系那么好, 你不会连个生日都不肯给我过吧, 尤大美女?”   “怎么会。”   尤枝没做推辞就应了下来, “地址发我。”   她不是别扭的人,别人亲自打电话来邀请她过生日,她也确实不太好驳这个面子。   陈朔笑了两声:“好,那就这么说好了啊,我马上把位置发你,晚上一定要来!”   说完怕她反悔似的立刻挂断了电话。   -   陈朔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看了一眼身旁边喝酒边使劲抓自己头发的人,啧了一声,“你头发再多也架不住你这么薅啊,再过几年有你后悔的时候。”   迟尧没理他,又开了一罐,仰头就往胃里灌。   “行了行了,别喝了,我这不是给她打电话了么,你晚上就能见到人了。”   陈朔看不过眼,去抢他的酒瓶,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迟尧了。   迟尧把酒瓶攥的很结实,在被他夺走前手指一用力给捏瘪了,里面没喝完的酒水直往外溢,顺着手背啪嗒啪嗒流了一地。   他掀起眼皮,冷冷地看向陈朔,“我让你给她打电话了?”   “我他妈说要见她了?”   又开始了。   “是是是,你没有你不想。”陈朔舔了舔唇,“是我过生日,我请的她,我想见她……”   迟尧把啤酒罐往地上一摔,起身走进了房间,把门重重带上。   “真行……”陈朔干笑了一声。   他倒是要看看,这人到底要口是心非到什么时候。   -   尤枝收到陈朔发来的地址后,简单收拾一下就出门独自逛了会街。   生日礼物还是要准备的,按照她往常送男生礼物的习惯,逛了一圈最终还是给陈朔挑了瓶香水,味道很淡,和上次见他时身上的香型很接近。   晚上,她画了个妆,换了身衣服,如约去了陈朔的生日趴。   聚会的地点在一个私人会所,装修简单低调,但不失品位,看起来消费就不低。   尤枝被服务员引到了一个包厢。   推开厚重的门进去,才发现房间内部构造很大,布置的也很有生日氛围。已经到场的人很多,全是同龄的俊男美女,还挺养眼。   尤枝不免在心里感慨,陈朔这种性格真的是到哪里都不缺朋友。   寿星看到门口进来的人,连忙迎了过来,发出几声夸张的惊叹,“卧槽卧槽卧槽,枝姐今天够辣啊。”   尤枝穿着个抹胸,露着流畅的肩颈线条和纤细的腰线,下面是一条包臀短裙,曲线玲珑,加上这副明艳又不俗的五官,即使在一堆美女中,她也是出挑的,所以从进门开始,就不乏有目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瞟。   “礼物。”尤枝手指勾着手袋,提到了他面前晃了晃,“生日快乐。”   “谢谢谢谢,还是枝姐对我好。”   陈朔笑嘻嘻地接过礼物,带着她往里走,直到沙发旁,她才看到表情淡漠地坐在那里的人。   “阿尧,尤枝来了。”陈朔试图打破僵局。   可惜没成功。   迟尧像没听见一样,姿态慵懒地坐着,缓缓地抽着烟,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尤枝弯了弯唇角,对陈朔说:“你去招呼别人吧,别管我了。”   说完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了下来。   两个人之间空无一人,却像是隔了一道无形的墙,暗自较劲。   谁也不看谁,谁也不搭理谁,都当对方是空气。   但这种状态没维持多久,一个美女独自坐在那里,就自然会招来想要搭讪的人。   几个男人端着酒杯走到尤枝身旁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陈朔看着迟尧越来越紧绷的下颚,赶紧往里面插了一脚,“你们几个,在这围着一个姑娘聊什么呢?”   “闲聊,这位尤小姐挺神秘的。”其中一个男人略显尴尬地笑了两声。   他们在这问半天了,除了知道她姓尤,别的什么都没探出来。   “那不如大家一起玩玩游戏喝喝酒,光在这尬聊多没意思。”陈朔看了一眼迟尧,“尧哥你觉得呢?”   那人没理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陈朔也没再征求他的意见,直接把桌上的一排酒杯里倒满了酒,“让我想想,怎么喝。”   有人还是不甘心,看向尤枝提议:“不如这样吧,我来猜猜这位尤小姐的故事,猜对了,我喝,猜错了,你再喝。”   旁边几个人瞎起哄,尤枝没所谓地笑笑,“好啊。”   反正坐着也是无聊,喝酒也总比一直在这尬聊要好。   其中一个男人说:“我猜尤小姐应该刚来京北没多久。”   尤枝笑笑,“对。”   那人拿起酒杯很痛快地喝了一杯。   另一个说:“我猜尤小姐应该还没有男朋友。”   尤枝点头,“嗯。”   桌上的酒又少了一杯。   猜了一圈,尤枝发现这几个男人还算绅士,问的问题都不算出界,故意把规则反着来也没有刻意要灌她酒的意思。   “阿尧,到你了。”陈朔看了一眼旁边那个默不作声的人。   尤枝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他就非要让他参与进来,强行和她产生一些交流。   正当大家都以为迟尧不会理会时,他站起了身,从桌上拿起一个酒杯。   他看着她,眸色又深又黑,黯淡的像深潭,窥不见一丝光亮。   他开口,嗓子有些微哑,“我猜你心里没有我。”   说完,他的喉结上下起落,从嗓子里荡出一声极淡的,甚至有些干涩的笑,没等任何人说话就把酒杯递到嘴边。   尤枝先一步夺过他手里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她看着他的眼睛,把杯子倒扣在桌上,眼底泛起盈盈的水光。   “你猜错了。”她说。   说完在众人惊愕的表情下转身离开。   不就是表露心声么?怎么就这么难。   可是坦白了又怎么样,那个人前几天还说想要掐死她……   尤枝快步往外走,鼻腔泛起一阵酸涩。   忽然手腕被人从后面拉住,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后面的人越过,反扯着胳膊往前走。   迟尧步子太快,她穿着高跟鞋被拉的跌跌撞撞。   “干什么?”   “去哪啊?”   走在前面的人没有说话,也丝毫没有要放慢脚步的意思。   直到她被一把塞进了车里。   是迟尧的车。   尤枝还没坐稳,他就跟着钻了进来,把车门一关,直接压了上来。   尤枝有些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你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迟尧垂着眼看她,“干.你。”   他说着,一只手已经从衣服下探了进去。   尤枝惊了,这他妈是在车里。   而且这也太突然了。   她推了他两下,像在推一堵墙,“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嗯。”他掐着她的下巴晃了晃,“就这么迫不及待。”   她说她心里有他。   他等的不就是这句话。   他说不会放过她,恨她恨到咬牙切齿,可其实她回来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原谅了她。   那这次,他不会再轻易放她走了。   迟尧把手伸出来,去扒她的衣服,动作粗暴的不行。   尤枝紧了下眉,“别给我撕坏。”   就这一件,撕坏了就没得穿了。   迟尧不管她,用最直白的目光和她对视:“我早就想把你这块破布给撕了。”   紧接着,尤枝看到他不知从哪个夹缝里摸出了一个铝箔包。   她脑子“嗡”了一下,觉得有些不对劲,“迟尧?你他妈是不是经常在这里干这事?”   不然怎么会在车里备这个东西。   迟尧没回答她的问题,咬开一个豁口,“你喜欢的话,也可以经常。”   不要脸的狗男人!   尤枝在心里狠狠地骂。   她知道现在挣扎也没用了,只能咬着牙警告他,“轻点,让车晃你完了。”   迟尧俯在她耳边说:“轻不了,你忍着点。”   撕裂,侵占。   迟尧的理智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他知道,她还是那个尤枝。   那个让他混乱、破碎、又为他带来光亮的尤枝。   不管是最真实的痛楚,还是最极致的欢愉,都得是她来给。   只能是她。   他们注定要纠缠不清。   尤枝的脑子此刻只剩下空白,思维更是不知道散到哪儿去了。   迟尧是真的一点儿都不温柔,横冲直撞地发泄,似乎裹挟了他所有的情绪和执念。   她疼得直吸气,指甲狠狠抠着他的肩胛,她本来也就是嘴上逞强,压根就没有过什么实战经验,现在,她只觉得自己差不多要死在这儿了。   结束。   迟尧还没完全出来。   他俯下身子去细咬着她的唇角,“还走么?”   尤枝微张着嘴,连句整话都没劲说。   迟尧看她游离,突然用了劲:“说话。”   尤枝差点叫出声,为了防止他再发疯,还是虚晃无力地从嗓子眼挤出一句:“看你表现。”   迟尧拨开她脖子上的的发丝,嗓子里发出一声低笑,“好,再来。”   尤枝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结束的。   她像被拆了骨架一样瘫在座椅上,一动也不想动,气都懒得喘了,连衣服都是迟尧帮她套上的。   再然后,她跟着迟尧回了家。   为什么去他家,她也不知道,只知道司机直接把车子开了过去。她很累,只想找个地方睡一觉,而且一沾床准能睡着。   这他妈比什么安眠药都管用。   反观旁边这个男人,像是刚充满了电,气不喘心不跳,连眼珠子都变亮了。   尤枝怀疑他是不是妖精变得,把她身上的“元气”都吸走了。   迟尧揽着她的肩头把她推进了房间,然后又一路推到了房间里的洗手间。   “洗手。”   他说着从身后环住她,帮她打上洗手液,双手覆在她的指缝间轻轻揉.搓,很快起了一层淡淡皂香的细滑泡沫。   尤枝抬眼,看着镜子里斑驳的不成样的脖颈,从锁骨到心口,红一块紫一块,全是他留下的痕迹。   这人嘴上是真的一点都不留情,恨不得把她给生吞了。   “累成这样?”他问。   尤枝:“有点。”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还以为你多有本事。”   尤枝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习惯就好。”他下巴抵在她的肩上,打开水龙头帮她清洗手上的泡沫。   温热的气息扑在颈间,有点儿痒,尤枝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紧接着,她感觉到两瓣微凉的唇贴了上来,顺着脖子往上,最后咬住了她的耳垂。   尤枝本来就快要废了,现在整个人站都站不稳,全靠倚着他才没往下坠。   “迟尧。”她轻轻唤他的名字。   “嗯。”他应了一声。   安静了几秒,她听见耳下传来一道微哑的嗓音,“我想从后面。”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尤枝快要疯了。   “你不累么?”她靠着他, 有气无力地问。   迟尧头都没抬,闷声说:“不累。”   “我累。”   她已经后悔跟他回家了。   “你又不出力。”他说着,把她的衣服往上一推。   刚洗完的手还有些凉, 尤枝的皮肤上立刻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面前的镜子里清晰的映出两人的姿态。   她白的发光, 眼底是藏不住的娇媚和风情,此时的脸颊更是红的像蜜桃尖儿。   她把视线挪开,“能换个地方么?”   换成是别人,她也许都能看得脸不红心不跳,可主角是她自己,实在有点难为情, 眼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害羞了?”他咬着她的耳朵,声线是少有的温柔。   尤枝受不了了, 腿一软, 不自觉地闷哼了一声。   下一秒, 她就被架着两条胳膊给拎起来, 扔到了柔软的床上。   -   尤枝记不清这一晚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力气耗尽,连抓他的劲都使不上, 迟尧还是不让她睡。   最后还意识模糊地被抱去洗了个澡。   一觉睡醒,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铺在床上。   尤枝动了一下, 不禁皱紧了眉头, 明明是鱼水之欢,怎么感觉像是被人殴了一夜, 浑身又痛又酸。   紧箍着她的那只大手随之一紧。   她翻了个身,睡眼朦胧之中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尤枝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醒的?”   迟尧瞳孔轻颤了一下, 没说话。   她看着他眼里的红血丝和眼底的乌青, 突然间反应过来,“还是你压根没睡?”   “没睡。”   迟尧阖上眼,把脸深埋进她的颈窝。   这一夜,他都不敢闭眼,怕睁开眼后又是空无一人。   他害怕再次被抛弃。   怕极了。   如果再来一次,那他真的承受不住了。   尤枝任由他紧紧箍着,没有衣料的阻隔,没有一丝缝隙,被他的气息环绕,她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安心。   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饿了?”他闷声问。   “有点。”   毕竟折腾了一晚上,太消耗体力,而且现在也临近中午了。   迟尧放开了她,从床上下来,搭了个睡袍坐在一旁点了根烟缓缓抽着,“起床,一会儿吃饭。”   尤枝坐起身,扫了一眼地上一堆凌乱的衣服和撕破口的铝箔包,全是昨晚翻云覆雨的证据。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捏着阴阳怪气的语调,“您这安全.套是批发的吧?平时可真没闲着。”   鬼知道他怎么哪哪都藏着,顺手就能摸出来一个。   “是批发的。”他要笑不笑地看她一眼,呼出口烟,“怕不够用,一次买十来盒。”   “……”   尤枝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抡起身下的枕头就砸过去,正中脑袋。   操。   迟尧骂了一句,“都是你回来那天买的。”   尤枝顿了一下。   这他妈是早有预谋?   而且也不用买那么多吧……   “所以你早就计划着要睡我了?”她问。   迟尧对此并不否认,很坦诚地“嗯”了一声。   尤枝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冲他瞪了一眼,从地上捡起皱巴巴的衣服穿上,边勾着皮筋拢起头发边往洗手间走。   不一会儿,洗手间里传来一声尖叫。   尤枝对着镜子看着前胸后背深深浅浅的印记,大多数都已经从殷红变成了暗红,在她白皙的皮肤上非常扎眼,比昨晚看的时候还要明显许多。   “你是禽兽啊?下嘴这么狠。”她脑袋都快要炸了。   迟尧倚在门边,懒声道:“你也挺狠。”   “我怎么了?”   尤枝一脸疑惑地往他身上看去,才发现他的手臂和肩胛上,全是大大小小的抓痕和指甲印,张牙舞爪的,形态各异。   她总算心里平衡了一点,轻笑一声,“那也是你自找的。”   “下次我轻点。”他走过来虚搭上她的腰,嘴唇轻轻覆在那些斑驳的痕迹上。   又来。   尤枝从他怀里往外撤,“折腾一晚上了你还没够?”   “不够。”   颈间一阵湿热。   他伸了舌头。   在舔.舐那些暗红色的斑点。   尤枝触了电似的弹开,“我看你是想让我死在这儿。”   “那也是爽死的。”   他不让她走,直接把人整个提了起来,抵在冰凉的墙砖上。   尤枝无力地挣扎了几下,他做了个要松手的姿势虚晃了她一下,她又吓得像只树懒一样去攀着他。   他笑了一声。   是真的在笑她,笑完又要去亲她。   “你他妈真的是……”比狗还能发情!   尤枝话还没骂完,嘴就被准准堵上。   他们接过很多次吻,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又急又凶,带着侵略和霸道,唯有这次,缠绵又投入。   被他这么认真的亲吻,尤枝还是有悸动和心跳的感觉,她开始回应他。   突然房间门被“咚,咚”敲了两下,成功阻止了迟尧的下一个动作。   他终于把她放了下来,走过去开门。   半分钟后,他折回洗手间,“薛姨做好饭了,叫我们下去吃饭。”   “我们?”尤枝挑着眉看他。   “嗯。”   迟尧转身从衣柜里找出一件衬衫扔给她,扫了一眼她的肩颈,说:“穿上。”   “我不穿。”尤枝故意和他较劲,“就让别人看看迟总有多衣冠禽兽。”   “那正好。”   迟尧反而更得意,覆在她耳畔低笑,“我巴不得所有人都看到。”   尤枝服了。   论不要脸,她永远都比不过他。   她最终还是很没骨气地披上了那件衬衫,把肩颈上的痕迹遮了七七八八,跟着迟尧一起下了楼。   餐厅里是一张长长的餐桌,桌上已经摆好了各色菜肴。   除了还在忙里忙外的薛姨,尤枝看到餐厅里还有一个人,霎时顿住了脚步。   早知道迟砚也在家,她不会答应下来吃饭。   迟尧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退缩,抓上了她的手,拉着她径直走过去,在桌边坐了下来。   迟砚对于她的出现并没有很诧异,拿起餐布擦了下嘴巴,缓缓开口:“阿尧,虽然我不是第一次见这位尤小姐,但你也应该给我介绍一下。”   迟尧淡淡地说:“她叫尤枝。”   这就算介绍完了?   尤枝捏着手心,这人怎么睡完了还是这样。   只能说比上次介绍她时连个全名都没有要好一点。   迟砚知道从他嘴里问出点话有多难,直接看向尤枝,问:“你是最近才从国外回来?”   尤枝说:“是,一个月。”   迟砚点点头,“你是心理咨询师?”   尤枝:“对。”   迟砚对她的了解,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多一点。   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开口就逼她离开他孙子,没有质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口吻是长辈的那种温和,这倒是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毕竟七年前他还想让她不要再出现在迟尧身边。   迟砚顿了两秒,又继续问:“那你觉得阿尧的病治得好么?”   这个问题可真够难回答的。   尤枝还在想怎么说,迟尧就先替她答了。   他说:“我的病只有她能治。”   迟砚没说话,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空气安静了几分钟,他才再次开口:“既然这样,那就尽快把事儿办了吧。”   尤枝一愣,什么事?   迟尧看了她一眼,眼底藏着笑,“我没意见。”   很少能在他脸上见到这种表情。   迟砚“嗯”了一声,对尤枝说:“你父母在国内么?找个时间见一面吧,把日子定了。”   尤枝立刻顿悟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   没想到迟砚这么老派,思想还停留在睡一觉就要以身相许的年代么?   她脑子乱的很,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而且毫无准备,“我觉得这个事……还是得再……”   迟砚看出了她的犹豫,说:“你们自己的事自己先商量好,我只是作为家长先表个态。”   尤枝难得乖巧地点点头。   迟尧什么都没再说,餐桌上恢复了安静,只有餐具和碗碟碰撞的声音。   吃完饭,迟尧送尤枝回酒店。   他泛着青筋的手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一言不发。   其实他们相处的时间里,沉默总是占大多数,可现在,尤枝心里有点隐隐的不安。   “你生气了?”她试探着问他。   对于迟砚说的话,她也不是要拒绝的意思,只是真的还没认真想过这件事,没办法一下子就应下来。   “没有。”迟尧勾起唇角淡淡一笑:“反正你都已经是我的了。”   尤枝这才松了口气。   迟尧和她果然是同类,他们不必纠结某种浅表的定位,甚至不需要任何虚无缥缈的承诺,他们信赖彼此之间的关系,并且永远遵从自己的内心。   这种状态让她觉得放松。   -   三天后,尤枝从酒店搬了出来,住进了迟尧家里。   不是那个别墅,是靠近中心商圈的一个大平层。   尤枝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抽烟,俯视着脚下的繁华,不由地在心里感慨:有钱真好。   “你平时怎么不住在这儿?”她问。   明明这里离他的公司更近。   迟尧说:“刚买的。”   “哦?”尤枝半开玩笑:“打算自立门户了?”   迟尧淡淡地回答:“怕你和老头住一起不习惯。”   尤枝夹烟的手一顿。   这人买房怎么跟买菜似的?   而且她根本就没想过去住他那个大别墅,连这里也是迟尧强行给她搬过来的。   她不喜欢事事依靠男人。   但是既然来了,她就不会再整假惺惺的那一套。   她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我就这么住下来,怪不好意思的。”   迟尧说:“不能白住。”   “怎么?”尤枝勾着眼尾看他,“你还准备收我房租?”   他脱口而出:“肉.偿。”   尤枝想打他,“我看那是命偿吧。”   迟尧走过来把她手里的烟拿走,摁在烟灰缸里,“你再多抽几根,命都不够你偿的。”   尤枝淡淡笑了笑。   身后的人突然说了句:“戒了吧。”   “行啊。”尤枝一口就应下来,回身看着他,“要戒一起戒。”   迟尧走过来,把她环在手臂间,“你知道怎么戒烟最快么?”   尤枝摇摇头,“怎么戒?”   “想抽的时候就接.吻。”他说着就要去亲她。   亲了五分钟,他才终于把她放开。   正当尤枝以为要结束了,迟尧把她横抱而起。   尤枝瞪他,“你又想干什么?”   他很直白:“睡你。”   沙发还有一股很新的味道,整个房间里都是很新的味道,但很快,就被暧.昧的气息填满。   大汗淋漓的结束。   尤枝浑身脱力地躺在沙发上,长发散着垂在地上,“照这个频率,我可能比抽烟活的还短。”   她说完伸手去捞桌上的烟盒。   迟尧抢先一步把烟盒拿开,“还想再来一次?”   尤枝彻底认怂了。   不了不了。   再来,可能明天都下不了地走路了。   -   不知道是不是“纵欲过度”的后遗症,尤枝毫无征兆的就感冒了,坐在办公室里一天能抽完一包纸巾,鼻头都被擦得通红。   重感冒也不能正常工作,她今天来公司纯粹是为了用公司电脑处理些文件。   午后,有人敲办公室的门。   她走过去开门,发现站在门口的是迟尧,手里拎着一个和上次装红糖姜茶一模一样的保温盒。   “你怎么来了?”   她吸着鼻子放他进来。   “你不是感冒了。”迟尧把保温盒放在桌上,“来给你送姜汤。”   他打开盖子给她倒了一杯,“喝了。”   尤枝接过,坐回软椅上,双手捧着红澄澄的姜汤喝了一口,“还挺好喝。”   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辛辣,很好入口。   “上次那个红糖姜茶做的也不错。”她说。   迟尧回头,“你喝了?”   “嗯。”尤枝眨眨眼,“你亲自送的,不敢不喝。”   迟尧坐到她旁边的桌沿上,“你要是觉得还不错,下次再让薛姨给你煮点。”   尤枝挑了下眉毛,“我还以为你亲自煮的,看来我自作多情了。”   “我也参与了。”迟尧手撑着桌面凑近她,说:“枣核是我亲自啃掉的。”   “操,你恶不恶心!”   尤枝抬起脚就要踢他。   人没踢到,还没来得及收回,脚踝就被他一把攥住,“我还有更恶心的,想试试?”   尤枝把杯子搁在桌上,弯起明艳艳的眼睛看着他,“是么,怎么个恶心法?”   这里是办公室,她笃定迟尧不会怎么样,才肆无忌惮地挑衅他。   可她完全低估了迟尧的“兽性”,也忘了这人不能激。   他攥着她的脚踝往下用力一拉,她整个身子都往下滑,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尤枝发出一声惊呼,“你干什么?”   迟尧笑了下。   她刚要撑着椅子坐起来,他就欺身过来撩她的裙子。   尤枝整个后背都僵直起来,连忙按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兽行”:“你疯了,这他妈有摄像头!”   迟尧转头看了一眼,把外套一脱,直接把摄像头给盖上了,“现在没了。”   尤枝看着他走过来,不由自主地往后缩,全身都在抗拒,“这里不是你的办公室,你不想被围观的话就不要在这儿耍流.氓。”   “我看到你门上挂的\'勿扰\'的牌子了,没人会来。”   他根本不听她的,把人抵在椅子上,一根手指缓缓进去。   尤枝要崩溃了,两条腿都在打着颤,脚趾蜷缩在一起,偏偏力气悬殊,又挣不开他。   总算结束。   尤枝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耳根热的不行。   她哑着嗓子,“你以后别来了。”   迟尧捏着她的下巴,明知故问:“怎么了?”   尤枝把脸侧开,“影响我工作。”   “生气了?”   迟尧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爽完不认人了?”   “谁说我爽了?”她忍不住要和他杠。   “不爽你脸红什么?”   尤枝脸又是一热,差点把姜汤泼他脸上,“混蛋吧你!你赶紧走!”   突然面前的电脑屏幕一黑。   她抬头看到迟尧的手正放在电源开关上。   “你干什么?我还没弄完呢。”   迟尧把她从椅子上捞起来,“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尤枝瞪他, 不愿意挪步。   迟尧看着她:“你生病了,回家休息。”   尤枝差点被气笑,“知道我生病了还禽兽我?”   迟尧:“那不一样。”   说着手上用力, 拽着她往门口走。   “我不走。”尤枝挣扎:“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再拽我就咬你了。”   迟尧回头看她, “行啊,看谁咬得过谁。”   尤枝咽了下口水,不敢再激他。   “行行行,你先松手,我自己走。”她放软了态度。   迟尧要做的事,她向来拗不过, 再怎么说这也是在公司,她不想别人看到这些拉拉扯扯的场面, 然后被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迟尧动也没动, “我不松。”   尤枝:“?”   他眼神冷了几分, 盯着她:“我见不得人?”   尤枝一脸雾水地看着他。   这人的关注点和想象力怎么总能这么奇特?   迟尧没等她有反应, 把修长的手指一根一根地交叉进她的指缝,十指相扣,严丝合缝。   这下, 她更挣不开了。   尤枝就在一众人的注视下被迟尧十指紧扣地拉出了公司,直到上车才放开, 指骨被捏得生疼。   看前台小姑娘那个眼神, 估计她就是下周办公室八卦的主题了。   尤枝堵着气,一路都没说话。   回到家, 正好差不多到饭点,迟尧给她倒了杯热水,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尤枝抬眼看他, “你会做什么?”   她印象中, 好像只吃过他煮的粥和煎的蛋,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做饭的人。   果不其然,迟尧回答:“粥,蛋。”   完了又补充一个:“面。”   尤枝有点想笑,“那你还问我想吃什么……”   “你想吃我可以学。”他说。   语气还挺认真。   尤枝想了想,觉得倒也不用那么麻烦,说:“那就面吧。”   迟尧“嗯”了一声,挽起袖口就转身去了厨房,大概十几分钟后,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走了出来,放在桌上:“可以吃了。”   尤枝吸着鼻子坐到餐桌前,看见碗里还躺着颗圆润的荷包蛋,白滑的蛋白裹着金灿灿的蛋黄,简单,但看起来还挺有食欲。   她现在感冒了,吃点清淡的就很好。   半碗面下肚,浑身都暖了起来,被迟尧硬扯回家的气也消减下去了。   迟尧吃的很快,吃完就坐在桌对面安静地坐着,看着她吃。   他拿过桌上的烟盒,刚要打开,又放了回去。   尤枝看到他的动作,说:“你想抽就抽吧,戒烟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戒掉的。”   他这几天抽烟的频率确实少了很多。   迟尧说:“等你吃完。”   尤枝没再管他,埋头继续吃自己的。   安静了一会儿,她听见头顶传来淡淡的嗓音,“为什么回国?”   这个问题,终于有契合的时机问出口了。   尤枝稍稍顿了下筷子,没抬头,“回来见一个人。”   “见到了?”   “见到了。”   迟尧不再继续问了。   有这个答案,就够了。   尤枝吃完最后一口面,抬起头看着他,“说真的,你是不是派人调查我了?要不怎么我回来第一天去酒吧,就恰好碰见你。”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迟尧没有回答,而是低笑了一声,“你回国第一件事不是去酒吧,难道去图书馆?”   感觉受到了嘲讽,尤枝抱着臂往椅背上一靠,“怎么着?现在不怀疑我和骆燃有点什么了?”   迟尧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一会儿,“不怀疑。”   “哦?”尤枝歪着脑袋,“为什么?之前不还说我四处勾人,不知收敛。”   迟尧毫不掩饰地说:“床上表现。”   “操,你什么意思?”   尤枝隐隐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迟尧很有深意地笑了一下,站起身,从她面前端过空碗往厨房走。   她跟上去,不依不饶:“你给我说清楚!”   迟尧把碗放进洗碗池,转身贴近她耳边,一个字:“紧。”   “你滚!”   尤枝又羞又恼,眼里似娇似嗔,鼻头因为感冒粉扑扑的。   迟尧根本就受不住她这副样子,把人往厨台上一压,偏过脑袋就要亲。   又开始了。   妈的,明明长了张禁欲的脸,怎么就这么重欲。   尤枝把脸侧开,在做最后的挣扎,“大哥,我感冒了。”   她说话还有重重的鼻音。   没有用。   迟尧捏着她的下巴把脸扳过来,“那就一起。”   -   周五,迟尧已经去外地谈了两天生意,尤枝下班后一个人无聊,想着第二天不用早起,就去《燃》坐了一会。   人依旧爆满,新来的乐队确实很符合她的口味,她现在整个人都很放松,不知不觉就已经喝嗨了。   手里酒杯被轻碰了一下,尤枝拢回视线,看到骆燃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喉结在快速地滚动。   他喝完,把酒杯放下,“怎么来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尤枝笑笑,“我就是闲着没事做想来喝点酒,一会儿就走,看你忙,就没打扰你。”   “瞎忙,这会儿还行。”骆燃打量了她两秒,勾起嘴角:“几天不见,怎么感觉你精神状态都变好了,容光焕发的,碰到什么好事了?”   “是好事。”   尤枝弯了弯唇角,没打算隐瞒,直截了当地说:“我找到我的解药了,我的病好了。”   说完又轻碰了一下他手里的杯子。   骆燃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愣了一瞬,又发现她此时此刻笑得无比真实。   他就知道,她这次回国没那么简单。   但她的直白,又让骆燃松了口气。   他喜欢这姑娘,是那种很纯粹的喜欢。他见过她放肆张扬的样子,也见过她最低谷的颓丧,他甚至享受于她的依赖和有所求,虽然那种情况少之又少。   可现在他知道,他救得了她的躯体,却永远救不了她的灵魂。   她那么独特,能够和她匹配的,必当得是一个独特的人。   如果她找到了心中所愿,那他祝福她。   发自内心的,他希望她能彻底好起来,永远都这么笑就好了。   ……   骆燃陪她喝了一会儿,就去忙别的了。   尤枝手机一震,收到了迟尧发来的消息:【在哪?】   她手指在屏幕上戳出两个字:【酒吧】,还没发出去,忽然听到身后有酒杯碎裂的声音。   她转回头,穿过迷乱的灯光,看到后面的卡座上几个油腻的中年男人,每人怀里都搂着个妖娆的女子。   其中一个女人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她被夹在两个男人之间,穿着职业装,妆容也很淡,和周围人的气质都有些违和。   身边两个男人,一胖一瘦,不停地给她倒酒,她似乎很抗拒,很想离开,却又架不住一左一右地往她嘴里灌。   意图很明显,就是要把她灌醉,然后带走。   尤枝虽然已经喝了不少,但还是认出了那张还算熟悉的脸。   是温盈。   除了多了几分成熟的气质,她其实没怎么变,只不过那张白净的小脸,现在经过酒精的渲染,已经红得不像话。   有服务生在他们旁边清理碎裂的酒杯,她似乎很想求救,可惜服务生对这种情形见多不怪,压根连眼睛都没往那瞟。   温盈左边的男人一只手牢牢钳着她的肩,另一只手还拿着酒杯硬往她嘴里灌,酒水顺着下巴流下来,把领口都浸湿了一大片,他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而右边的男人也没闲着,那只肥硕的手掌按在她的腿上,来回地摩挲。   两个人都笑得极为猥琐。   尤枝最看不得这种占女人便宜的场面。   更何况那人是旧相识。   她把手机塞进口袋,端着酒杯走了过去,反正这里是骆燃的场子,她多少有了些底气,不担心那些人会对她怎么样。   “两位老板,喝酒可不是这么喝的,看把人家姑娘灌成什么样了。”   两个男人停下动作,抬起头看她。   其中一个把酒杯从温盈嘴边拿开,她被呛的连着咳了好几声,咳得眼泪都快冒出来了。   她用手背擦了擦下巴,抬眼,声音带着哭腔和轻颤,“尤枝?”   男人扬着眉毛看了尤枝一眼,视线又回到温盈脸上,“你朋友?”   温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尤枝弯了弯唇,“我朋友喝多了,我先送她回家,改天再陪两位老板玩吧。”   说着伸手去拉温盈。   温盈像是看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连忙去拉她的手,结果被胖男人粗壮的胳膊一横,挡了回去。   尤枝的小手臂被一只大掌攥住,“你朋友喝多了,你没多吧?让她回家可以,那你留下来陪我们喝几杯?”   尤枝娇笑着甩开他的手,“您需要这种业务的话,可以去找这里的老板,花点钱,说不定能给您找些能喝会跳的姑娘过来。”   胖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几个来回,“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说完起身,伸手就要去揽尤枝的腰。   尤枝退后一步,把他手打开,“您再这样耍流氓,我可要叫保安了。”   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挺着大肚子笑了两声:“小姐,穿成这样来这种地方,你还装什么纯情啊?摸一下都不行,你可比你朋友差远了。”   “你他妈才是小姐。”   尤枝把手里的酒对着他的脸就泼了下去,“嘴这么臭,怎么不刷刷牙再出门。”   这一举动,立刻就惹恼了对方。   胖男人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直接上手捏她的肩头,恶狠狠地说:“给脸不要是吧?老子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你留在这陪我们喝高兴了,要么我不敢保证我不打女人。”   “别……”温盈在一旁掉眼泪,瘦男人死死搂着她的肩不让动。   “喝你妈喝。”尤枝嫌恶地瞪了胖男人一眼,“松开,不然我叫人了。”   话音落毕,她还没来及多做反应,胖男人就捏着她的肩把人一下子甩到沙发里,一个眼神过去,瘦男人就连忙递过来一个酒瓶。   “叫人?我看你怎么叫人。”他用腿抵住尤枝,肥硕的手用力地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嘴巴张开,拿着酒瓶就往她嘴里灌:“你今天不喝也得喝。”   男人手上冰凉的戒指硌得她下巴疼。   尤枝在挣扎,可那人体重是她的两三倍,力量悬殊太大,她动也动不了,连呼救的能力都没了。   酒水流进嘴巴,鼻腔,到处都是。   周围环境本就嘈杂,加上这个位置稍微有点偏,尤枝觉得等有人发现这里的情况,她可能已经被呛死了。   酒水的浇灌动作突然停止,身上的重量也随之消失了。   尤枝撑着沙发坐直身子,看到的是迟尧那张冷戾的脸,脚边还有个行李箱。   他头发微乱,有点儿风尘仆仆。   胖男人正倒在一旁,捂着后腰的位置“哎呦哎呦”地叫着,衣服上还有个鞋印,周围已经有不少目光聚集了过来。   再然后,她看到迟尧把西装外套脱了,卷起衬衫袖口,拎起胖男人的领口就是狠狠一拳。   “你他妈敢动我的女人,我今天让你死在这!”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人群里开始有尖叫声。   尤枝知道, 迟尧的警告一说出口,那必定是又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一拳下去,胖男人已经疼得面目狰狞, 连话都说不出了, 他紧紧攥着男人的衣领,抬手又抡起一拳。   匆匆赶来的保安合力把他从胖男人身上拉开,但根本拉不住,迟尧青筋全暴,从手边拿起一个酒瓶就要冲过去。   尤枝赶紧扑过来,从前面紧紧抱住他, “迟尧,别打了, 他没把我怎么样……”   她感受到他剧烈起伏的呼吸, 从他怀里抬起头, “别冲动好么, 我不想你有事。”   迟尧垂眼看着她,四目相对,他眼底的暴躁才终于开始有消解的迹象, 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缓。他情绪上头的时候什么都可以不管,却永远都没有办法推开她。   他松了手, 酒瓶落在地上砸出“哐当”一声。   他捧过她的脸, 目光在她脸上一寸一寸认真地滑过,然后用手指擦了擦她脸颊和下巴上的酒水, “真没事?”   尤枝摇摇头,“没事。”   骆燃赶过来, 看到眼前这一幕, 终于知道自己输在哪儿了。   胖男人被同行的人从地上拉起来, 捂着肿胀的脸颊,不依不饶,骂骂咧咧地要报警。   骆燃听了个大概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开酒吧这么多年,什么三教九流没见过,和这种无赖打交道,首先态度上就不能软。   “行啊。”他从烟盒里磕出根烟咬上,朝上面瞅了一眼:“要报警就报吧,反正我这儿到处都有监控,到时候警察来了我就把监控调出来,谁先惹的事一看就能知道,在我的场子闹事,就别怪我不给脸面。”   胖男人一听就怂了,捂着脸颊捞过卡座上的外套甩了几下,“算了算了,算老子倒霉,今天不跟你们这帮小毛头计较。”   一行人嘴里不干不净地离开,踢得酒瓶“哐啷哐啷”响,只有温盈还捏着裙角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   尤枝走过来,问:“你怎么样?需要帮你叫辆车么?”   “我没事……”温盈抬起湿漉漉的睫毛看了她一眼,目光滑向迟尧,最后又落回到尤枝脸上,咬着唇低声说:“谢谢,我先走了。”   她垂着脑袋,拿过沙发上的手提包,脸都顾不及擦就跑开了。   尤枝叫了辆车,和迟尧一起回家,一路上谁也没说话。   直到家门口,尤枝一眼看到地上放着两大包外卖保温袋。   “这是什么?”她撕开一个小口看了一眼,鲜香扑鼻。   迟尧边开门边拎着行李箱往里走:“你不是说想吃小龙虾,我给你点了外卖。”   他手一松,行李箱滑到墙边才停下来,他转身看她,“外卖员说家里没人。”   尤枝舔了舔唇,拖着长音“哦”了一声,“所以你下了飞机,就直接去了酒吧……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就在酒吧?”   迟尧把外套脱掉,搭在了椅背上,扯开领带淡淡地说:“这个时间,你不在家,还能在哪。”   果然还是他了解她。   尤枝撩起半边眼皮,“所以你就来个出其不意,跑去突击检查?”   迟尧的脸又冷了下来,“我给你发消息打电话了,你一个没回。”   语气竟然还带有一丝……委屈?   尤枝想起刚刚在车上看到的二十几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自知理亏,默默地把小龙虾外卖放在桌上,伸手去帮他解衬衫扣子。   她放软了态度转移话题:“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说动手就动手啊。”   迟尧配合她的动作轻抬下颚,眼睛却牢牢盯着她,一字一句:“我说过,谁都不能欺负到你头上。”   以前是,现在也是。   -   第二天,尤枝接到了温盈的电话,说想请她吃顿饭,为昨晚的事道谢。   尤枝觉得没必要,本想婉拒,可对方好说歹说不愿松口,她一直拒绝倒显得她自己很没劲了。   想想不过就是吃顿饭,也没什么,便答应了下来。   地点约在一家西餐厅,温盈挑了个露台的位置,视野很好,坐在那里就可以眺望到很远,旁边就是京北的地标建筑,有种闹中取静的感觉。   尤枝朝她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温盈已经没有了昨晚的狼狈样子。   她穿着剪裁得体的裙子,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连头发丝儿都是精致的,看起来是经过一番认真打扮才来赴的约,坐在那里妥妥的一个“都市丽人”。   她启唇笑了笑,先开口:“昨晚走的匆忙,没有好好地跟你道个谢,连个联系方式都忘了留,我是特地又跑了一趟酒吧,问酒吧老板要的你电话,他看我是你的老同学就给了我,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   尤枝弯了下唇角,朝四周环顾了一圈,“这儿环境挺不错的。”   温盈点头,“我就在这附近上班,这地方经常来,是挺不错的。”   在这附近工作,那看来还真是位都市丽人,可是又怎么会出现在酒吧里和那群油腻男人混在一起?   尤枝心里有疑问,但觉得事不关己,也没打算多问,倒是温盈自己先开口解释了。   “昨晚那几个人是我们公司的客户,领导让我和他们谈业务,吃完饭后不让走,喝多了就不规矩,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不过幸好碰到了你,不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尤枝捏住吸管喝了口果汁,“我只是看不过眼,以后你还是小心一点吧。”   温盈抿唇点点头,默了几秒后,问:“所以,你现在还是在酒吧工作么?”   她用的是“还是”。   尤枝觉得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给她定好了位。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她高考考成那样,没什么好出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尤枝笑笑,“我只是去喝点闲酒。”   温盈淡淡敛起表情,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她,“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呀?”   尤枝:“心理咨询。”   这个答案好像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她想了想,又问:“能给我张名片么?我最近也挺焦虑的,有时间倒是可以去找你聊聊。”   尤枝搅着吸管,轻抬眼皮,“我今天没带名片。”   “那你们公司在哪?叫什么名字啊?”温盈抿了抿唇:“你觉得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也不是想打扰你,只是……”   “那倒没有。”尤枝被她套话套的有点烦了,直截了当地说:“AG心理咨询中心,你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去,那里有很多比我专业的咨询师。”   “好,谢谢。”   这个话题得以终止。   温盈撩了一下头发,把侧边的发丝别到耳后。   尤枝注意到她的耳垂上挂着精巧的耳环,耳洞已经长好了,没有任何红肿的迹象。不仅如此,她的耳骨位置还多了颗晃眼的耳钉。   再然后,她看到温盈从包里掏出个烟盒,抽出一根细细的女士烟。   “火机可以借我一下么?”她问。   尤枝递给她,微眯起眼睛看她娴熟地点烟动作,“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温盈把火机还给她,呼出一口白烟,“好几年了,瘾不大,心情不好或者压力大的时候会抽一根。”   时间是真的很神奇,轻而易举的就能把每个人带离最初的样子,记忆中那个轻声细语的乖乖女,现在吞云吐雾起来倒是一点都不违和。   尤枝接过火机,给自己也点了一根,听温盈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去年我们办过一次同学聚会,许颂也去了,当年高考他的状态也不理想,又复读了一年,不过他底子在,最后也还是考上了很好的大学。”   温盈弹了弹烟灰,继续说:“听说他现在自己在创业,成果还挺好,不过他一直没谈恋爱,那次同学聚会,他还问我有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尤枝气定神闲地听着她说,脸上没什么波澜。   温盈兀自叹了口气,“如果余淼还在,看到她曾经喜欢的男孩还是这么优秀……”   尤枝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   温盈捕捉到了,没再继续往下说。   良久,她才又开口:“尤枝,以前的事,你还怪我么?”   尤枝勾唇,把燃尽的烟头捻灭,“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没有人会一直活在过去,所以也没必要再提,没意义。”   时间只会渡愿意自渡的人,她是从深渊走出来的人,不会一直拿别人的错误去惩罚自己。   又是几分钟的沉寂。   温盈抿唇笑了笑,“你说的对,现在看到你和迟尧还在一起,挺好的。”   尤枝没搭腔。   说了这么久她都没提迟尧的名字,她以为她今天不会提了,没想到最后还是没忍住。   看来还真是有点儿高估她了。   气氛有些诡异。   温盈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口:“你们结婚了?”   “没有。”尤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只是同居。”   过去这么久,温盈被她这种眼神直视,还是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她用力掐了掐手心,掌心留下一排月牙印。   “那你们结婚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   “好。”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京北难得下了一场暴雨, 气温骤降。   尤枝从公司回到家,正准备开门,忽然听到身后有窸窣的脚步声。   她心里发慌, 赶紧把手指摁在门锁上, “啪嗒”一声指纹锁打开了,她半个身子刚探进门里,身后突然有人轻轻叫了她一声,“尤枝。”   尤枝动作顿住,把着门边转过头,险些吓出心脏病。   温盈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那, 脚边一滩水,头发丝全贴脸上, 像根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海带, 肩上还挎着个包, 也几乎湿透了。   “你怎么……”   尤枝动了动唇,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问“你怎么在这”,还是问“你怎么搞成这样”。   温盈站在那里没动,微缩着肩头。   她开口, 嗓音有些哽咽:“我的老板又让我去陪那些客户,我不愿意去, 和他大吵了一架, 现在工作估计也丢了。”   “我只想找人说说话,可我在这里一个朋友都没有, 所以就去你们公司找你,怕打扰到你没有进去……一直等到下班, 我看到你上车叫了你两声, 你没听见, 我就只好拦了辆车跟过来了……没提前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尤枝,我能和你说会儿话么,就一会儿,不然我真的要憋疯了……”   她说着,眼圈已经红得不像话了,听声音应该是哭了。   尤枝听她说完,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一疙瘩。   虽然确实不是什么好的遭遇,但也不必把自己搞成这样吧。   “下这么大雨,你怎么不打伞啊?”她问。   温盈哭腔越来越明显:“我去的时候还没下……”   尤枝沉了口气,把门推开了一些,“你先别哭了,进来吧。”   她再不喜欢她,却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她就经常会想,如果自己是个男的,一定招架不住温盈这种楚楚可怜的女孩,一哭,准没招。   温盈这才挪动步子朝她走近,身后留下一串清晰的鞋印。   尤枝给她找了双拖鞋,“你淋成这样,会感冒的,先去洗个澡吧,有什么事洗完再说。”   温盈换好鞋,依旧站在门口,表情有些拘谨:“方便么?”   “没什么不方便的。”尤枝抱着臂看她,“家里就我一个人,迟尧最近很忙,这两天都是直接住在公司。”   温盈表情微不可见地一怔,而后点点头。   “那就好。”   ……   温盈洗完澡,换上了尤枝给她准备的一套新的家居服。   她走到沙发旁,看到茶几上已经摆好了酒。   “边喝边聊吧。”尤枝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起来也是刚洗完澡,纯素颜,头发随意的散着,整个人状态很松弛。   温盈:“对不起,还是过来打扰你……”   怎么会有人天天把“对不起”挂在嘴边,这么一小会儿,她就已经说了好几遍。   尤枝一听她说对不起就头疼,赶紧打住:“反正我的工作就是聆听,解惑,引导,你有什么不顺心的就都说出来吧,也许我能帮到你。”   就当日行一善了。   反正迟尧不在家,她闲着也是闲着。   温盈在她旁边坐下,和她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不涉及感情生活,全是她坎坷的职业历程。   尤枝能感受到她的焦虑,秉着职业精神,根据她的叙述给了很多建议,以及平时怎么疏散心情的方法。   聊完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温盈的情绪看起来也放松了很多。   外面的雨一直没停,反而越下越大了,她看起来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尤枝看着窗外的电闪雷鸣,想着她的衣服都还没干,不忍开口赶客,最终把她带到了客房,“你今晚就睡这儿吧。”   温盈走进房间,看到床单被套都很新,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谢谢你,尤枝。”   她眨着楚楚大眼,总是能把话说得无比真诚。   “不用客气。”尤枝转身带上门要走,又折回,倚在门边说:“我明天一早要去公司,你可以晚起一会儿,中午前离开就行了。”   温盈点点头,“好。”   -   迟尧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最近公司在开发一个很重要的新项目,决定公司后面的发展走向,为此他几乎熬了个通宵,一上午又连着参加了好几个会议,现在才好不容易喘了口气。   他把外套脱下搭在沙发背上,径直走进书房,打算把最后一点事情处理完再好好补一觉。   他打开电脑,对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里的神经一扯一扯的疼。自从尤枝回来后,他头疼的毛病就已经好了许多,这次纯粹是累的。   手边没有药,他把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挪开,头靠在椅背上,轻阖双眼,打算缓一会再继续。   感觉有人走了过来。   熟悉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舒缓,又让人安心。   “怎么没去公司啊?”他没有睁眼,拖着懒懒的语调,“我头疼,过来给我按按。”   温盈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走到了他的椅背后面,手指怯生生地抵在了他的脑袋上。   她第一次离他这么近,也是第一次切切实实地触碰到他,四周静悄悄的,连呼吸声都好像在耳边。   她垂眼看着他愈发正挺的眉骨和五官,心底荡出无数个涟漪。   那天在酒吧里匆匆一面,她就知道,他还是那个迟尧,和她年少时的喜欢没有半分差别,他的气场依旧冷戾疏离,可此时说话的语气却透着她从未听过的温柔。   温盈暗暗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尤枝昨晚让她中午前离开,没说缘由,她也能猜得到,无非是因为迟尧要回来。   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一次机会,她必须要好好把握。   “你这手法怎么越来越差了?”迟尧嗓子里荡出一声低笑,声线撩人,光听着就能让人心尖发痒。   温盈吞咽了下口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迟尧一只手垂下,很自然地向后面伸了过去。   对于腿上突如其来的触碰,温盈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加上她此刻神经正紧绷的不行,整个人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叫出了声。   这一叫,让迟尧瞬间意识清醒。   他回过头,在看清眼前的人是谁时,脸色骤冷。   “你怎么在这?”他的躁意肉眼可见地涌上眉间。   “我……”温盈耳朵红透,咬着唇看他,“你还记得我?”   语气中透着些小小的喜悦。   迟尧没说话,眼神冰冷地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她散着乌黑的长发,涂着和尤枝一样的红唇,还有她身上那件蓝色的裙子,他见尤枝穿过,修身的款式,把尤枝的身材曲线勾勒的很好,上次她穿这件裙子时,他就很想把它撕碎……   “迟尧,我喜欢你快十年了。”温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低垂下眼眸:“有些话我早就想和你说了,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如果你对我有印象的话,我想你应该也感受得到。”   头顶迟迟没有回应。   温盈手心已经布满了黏腻的汗。   她豁出去似的闭了闭眼,伸手去拉开裙子的拉链,两边一松,连衣裙瞬间滑至脚踝,身上只剩件半透的蕾丝内衣。   她睁开眼,强忍着羞耻感,语气近乎乞求:“跟我试试,好么?”   她长得不差,身边也不乏有追求者。   迟尧眼界再高也是个男人,正值年轻气盛,就算不能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边,她不信自己主动成这样,连爬床的机会都没有。   她向他走近一步,手背到后面去松内衣扣:“我什么都不求,不会一直缠着你,如果你不想,我绝对不会让她知道。”   迟尧把视线从她身上挪开,手一扬,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全甩在了地上,“出去。”   如果没听错的话,他似乎还冷笑了一声。   乱七八糟的书本和文件呼啦啦全散落在温盈脚边。   她被迫顿住了再往前的脚步,眼圈霎时红了,一涌而出的羞愤感让她浑身发抖,“她有什么好,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她害你害的还不够么,她永远都只会害你!”   七年前,她亲眼看着迟尧为了尤枝连命都不要,那些混乱又可怕的场景,她不知道在噩梦中惊醒过多少次。   这么多年过去,那天在酒吧里再次相见,他还是会因为她失控,暴怒,差点又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一次一次,她永远都是个祸害,有她在,迟尧永远都不会好。   “她好不好,你说了不算。”迟尧往椅背里一靠,点了根烟,把火机扔回桌上,“我说了算。”   温盈紧抿着唇,快把牙齿咬碎。   凭什么?   尤枝明明算不上一个好女孩,高中的时候恶习就那么多,成绩又差得要死,高考考得一塌糊涂,现在却依旧可以有好的工作,好的生活,还有一个用情至深的男人。   而她呢,从小到大的“乖女孩”,本本分分,名校毕业,工作总遇到各种绊子就算了,就连这几年谈过的两段短暂恋爱,也都是遇人不淑,草草收尾。   所以到底凭什么?   这些年,她学会抽烟,学着打耳骨洞,学着穿不合自己风格的衣服。   她越活越不像自己了。   今天,她穿着尤枝的裙子,涂上尤枝的口红,喷了尤枝的香水,把她学了六七分像,下作的没边了,他还是连多一眼都不愿意给她。   温盈看着他指尖忽明忽暗的猩红,眼泪顺着脸庞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啪嗒啪嗒”砸在脚边的文件页上。   “你为什么就不能看看我?”   迟尧不为所动,缓缓吐出一口烟,冷声道:“滚出去。”   “什么?”温盈愣住,表情僵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滚出我家。”   他淡漠地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和温度。   温盈终于绷不住了,拉扯着嗓子里的哭腔:“迟尧,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她弯下腰把裙子迅速地往身上拉扯,边哭边往外跑,突然又被身后人叫住,“等等。”   她停在那里,一瞬间,内心又不争气地生出了丝期盼和窃喜。   难道他改变主意了?   可这种错觉只停留了几秒不到,就被迎头浇灭。   “衣服留下。”   身后传来迟尧淡淡的嗓音:“以后别再出现。”   -   尤枝晚上回到家,看到玄关的橱柜上放着一张照片。   背景是榆城一中的篮球场,她站在两个女孩中间,微弯着唇角,落日余晖映照在三个人的脸上,发丝都被照的金黄。   那一刻,没有悲伤和谎言,笑也是真心的。   她翻到照片背面,上面写着字:望常伴。   字迹有些褪色,不是最近写的,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年月,是因为后面被添了一笔对比明显的新字迹:对不起。   尤枝把照片放进手包里,边脱外套边往客厅走,刚走了两步,一眼就看到皱皱巴巴躺在垃圾桶里的裙子。   操。   尤枝骂了一句,直接伸手去捞出来,结果拎起来才发现下摆已经被撕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她几乎是立刻炸毛。   “迟尧!你他妈毁我衣服干什么?”她冲进卧室,一把把被子从他身上扯开。   那条裙子她很喜欢,是从买手店里淘来的,颜色很少见,而且只穿过一次。   她想不通迟尧为什么跟一条裙子过不去,上次穿的时候他就说想给她撕了,她还当是开玩笑,现在竟然趁她不在家真的给撕了。   这他妈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特殊癖好?   迟尧睡眼惺忪地看着她,“我给你买新的。”   “那件很贵的,而且很难买!”她有点儿咬牙切齿。   迟尧笑了一声,拖着懒散的语调:“我给你买更贵的。”   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让尤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脚狠踢了一下床沿,“你有病是不是!”   “你不是早就知道。”   “……”   尤枝不想再和他争论,纯纯给自己找气受,刚准备转身离开,手腕被一把攥住。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迟尧一个翻身给压在了下面,“把我闹醒就想走?”   尤枝觉得大事不妙,往下缩了缩,秒怂:“不是说要给我买新的么?要不我们先去买衣服吧。”   她刚下班,现在只想喘口气。   “不是说我有病?”   迟尧在她耳边轻笑,“先治病。”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京北的秋天很短, 转眼就入冬。   迟尧的忙碌是阶段性的,刚闲了没几天,又忙得像个陀螺。   尤枝看在眼里, 公司重要项目的启动到落实, 他都亲力亲为,忙的时候可能连着好几天都见不到人影。   他在外人眼中的“后生可畏”和“年轻有为”,不过也都是一步一步稳扎实打摸索过来的,哪有什么唾手可得的“躺赢”。   这次又是两天一夜没见到人了,尤枝觉得也该适时的做些慰问,顺便看看他公司里有没有藏着什么“小妖精”。   周六傍晚, 她拎着打包好的排骨汤来到迟尧的公司。   排骨汤是她跟着网上教程学的,炖了好几个小时, 第一次做, 味道竟然还不错。   迟尧的公司她也是第一次来, 坐落在繁华的商圈, 很好找,因为整幢大楼是以公司命名的。   宋棠出来接的她。   小姑娘笑得很甜:“尤小姐,请跟我来吧。”   是她。   尤枝扫了一眼她胸前的工作牌, 原来她是迟尧的助理。   尤枝没细问她是怎么认出的自己来的,回了她一个微笑, 跟在她身后往大楼里走去。   宋棠刷开一层层门禁, 引着她进了电梯,直达高层。   亲眼见到这里的工作环境, 尤枝才发觉自己真的是想多了。   这儿根本就没有她想象中的那种“小妖精”。周六公司的人不是很多,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忙碌和“生人勿扰”, 各自在处理各自手头的工作, 连闲聊的都很少。   倒是她的出现刮过了一阵“妖风”。   乌发红唇, 身姿高挑,穿着打扮也很惹人注目,一路走过,不少人带着好奇的目光往她身上瞥。   更何况还是宋棠引路,直直地往迟尧办公室去的,她的身份难免令人遐想。   宋棠把她带到了迟尧的办公室,里面没人。   很宽敞,有整面的落地窗,装修简单却也不失大气,冷色调为主,是他一贯的风格。   尤枝在一旁的软椅坐下,宋棠给她递了杯温水:“尤小姐,您先在这坐会吧,迟总在开会,估计还得有一会儿能结束。”   尤枝接过水杯,“谢谢,你不用管我,去忙你的吧。”   宋棠礼貌地应了一声,转身去整理迟尧办公桌上零散的文件。   办公室门口晃出一个人影,“嚯,老板娘亲自视察工作来了?”   尤枝抬眼看去,是陈朔。   他手里端着个笔记本电脑,本来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可是一开口,西装革履也挡不住他身上那股痞里痞气不正经的劲。   上来就被调侃,尤枝忍不住要扳回一局。   她用眼尾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你工作牌呢?让我也看看你什么职位,这么闲。”   陈朔笑笑,坐进她旁边的软椅,把笔记本电脑搁在手边的桌上,“总监以上不需要佩戴工作牌。”   “那看来得叫你一声陈总了?”尤枝翘着腿,抬起手里的水杯轻抿了一口:“怎么着,就打算跟着你们迟总混一辈子呗。”   对于她的调笑,陈朔嘴上也不留情,学着她的语调:“怎么着,老板娘不会连我的醋都吃吧。”   尤枝贫不过他,淡淡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跟着尧哥吃香的喝辣的有什么不好,他又不会亏待我,更何况我俩在一块那是遇神杀神,佛挡杀佛,所向披靡。”   陈朔往椅背上一靠,自顾自地继续说:“他本来就孤家寡人一个,心理问题又那么严重,我再不陪着他,真不敢想象这些年他该怎么熬过来。”   尤枝怎么会不明白,他们俩其实是谁也离不开谁。   成年人之间,大多因利而聚又因利而散,年少时就有的情谊能维持这么久,当真是弥足珍贵。   陈朔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过现在好了,你回来了,他多少恢复了点正常,也不怎么折磨我了。”   尤枝手指摩挲着水杯,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她看到宋棠走到窗边接了个电话,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   “我学妹。”陈朔冲着宋棠的背影抬了抬下巴,“怎么样,还挺优秀的吧,不过你放心,这小姑娘心思单纯的很,一心扑在工作上,不会打你男人的主意,都是自己人。”   尤枝挑起眉毛,“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你,操心的还挺多,怕我跟人家小姑娘过不去啊?”   陈朔挠了挠眉梢:“我不是那个意思……”   尤枝突然听到了一个关键词,朝着陈朔做了个“嘘”的手势。   陈朔一脸疑惑地闭了嘴。   尤枝看到宋棠的电话挂断,问:““小棠,你在做心理咨询么?”   她又紧接着补充了一句:“不好意思,我刚刚无意听到你联系的好像是英国NBS counselling service,我对那个机构挺熟悉的,你需要的话我或许可以帮到你。”   “尤小姐知道这个机构?”宋棠拿着手机走到他们跟前,说:“是之前迟总让我预约那里的一名心理咨询师,不过前段时间听说那位咨询师离职了,迟总就说不需要了,刚刚他们打电话过来回访了解一下情况。”   陈朔正在喝水,差点被呛到:“他还约过心理咨询师?他们家太上皇给他找过那么多他都不配合,怎么还自己偷摸着联系起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宋棠摇摇头,“断断续续也快两年了,他只是一直只让我约,但是从没有咨询过。”   尤枝默了两秒,开口:“Layla?”   宋棠一愣。   尤枝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猜中了。   她在英国NBS就职的时候,近一年多来总有一个叫Layla的人隔段时间就预约她,每次约了又不咨询,到了约定时间总有各种理由来延期。   她只当这个人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毕竟很多人做心理咨询之前,都是要做足了思想准备的,她相信耐心再等等,那人终有一天会迈出那一步。   时间久了,她对这个名字印象很深,所以辞职的时候她还特地向机构说明了这个情况,希望他们可以密切关注一下。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Layla现在竟然就站在眼前。   宋棠睁圆了眼睛,“尤小姐怎么知道我的……”   她平时不叫这英文名,这个名字只是在干这件事的时候拿来随便顶一下,所以没人知道。   “我就是那个离职的咨询师。”尤枝淡淡笑笑:“Layla,看来我们早就认识了。”   陈朔终于听懂。   “卧槽,这事连我都不知道,我说他那段时间怎么隔三差五的就去骆燃的酒吧,连谈生意都想尽办法往那儿带,虽然之前也常去吧,但没那么频繁。”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早就盯着你呢。”   完了又感叹一句:“啧,腹黑。”   门口传来脚步声,三个人很有默契的停止了这个话题。   “会开完了?”陈朔要笑不笑地看着进来的人。   迟尧“嗯”了一声,径直走到尤枝旁边的位置坐下,“等多久了?”   “没多久。”尤枝伸手拎过一旁的保温盒,“我给你炖了排骨汤,尝尝?”   陈朔不乐意了,“卧槽,尤枝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跟你在这坐着聊半天了,你都没拿出来说让我也尝尝。”   尤枝扫他一眼,“这么多呢,你们一起。”   迟尧拧开保温盒,热气升腾而起,排骨肉质鲜嫩,澄黄的汤面上飘着几颗红红的枸杞,很香。   “不给,我一个人都不够。”他淡淡地说。   “迟尧,迟总?你也不看看你那小气劲儿。”陈朔站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点了根烟,还不忘回头骂一句:“一个见色忘友,一个重色轻友,你们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   尤枝笑笑没搭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迟尧说:“我过两天想回趟榆城,年底了,也该回去看看我妈。”   她回国小半年了,除了偶尔打一通电话,还没见过尤婉婷的面,再不回去,估计又要被指着鼻子骂“没良心”。   迟尧点点头,叫来宋棠:“定两张去榆城的票。”   “两张?”尤枝疑惑地看着他。   迟尧说:“我陪你一起回去。”   -   阔别七年,榆城也和印象中有了些许变化。   路边的小摊小贩几乎都不见了,街道的设施看起来也是经过了翻新和修整,似乎连道路都宽敞了不少。   尤枝凭着记忆去往孙秋鸣的房子。   还是那幢六层的老式居民楼,旁边的树木长高了许多,快要遮住她以前房间的那扇窗了。   停在三楼的门前,尤枝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敲门。   尤婉婷开的门。   她眼角的皱纹添了几条,头发是新烫的卷,指甲红艳艳的,看起来依旧风韵犹存。   “枝枝?”她站在门里,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和惊喜,“你这个小没良心的,终于知道回来看一眼你老妈了!”   尤枝自认为已经对亲情十分单薄,可面对尤婉婷此刻真情实意的感情流露,鼻腔还是控制不住地泛起一阵酸胀。   哪怕她知道这只是短暂的。   “哎呦,这位是?”尤婉婷很快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男人。   “阿姨你好,我是枝枝的男朋友。”迟尧礼貌地同她做自我介绍。   尤枝微怔了一下。   她还从没听过迟尧这么介绍自己的身份。   男朋友,听起来好像也还不错。   尤婉婷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个来回,“快进来快进来,这小伙子长得真不错,我一看就觉得很有眼缘,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迟尧笑笑,把手里拎的东西放在桌上,“我和尤枝以前是同学,您可能见过我。”   “有可能,快坐,快坐。”   尤婉婷倒了杯水塞到他手里,坐在他面前开始新一轮的问话:“你在京北做什么工作呀?住的是自己的房子么?是拿年薪还是拿月薪的呀……”   “你调查户口呢?”尤枝无语地打断她:“就你一个人在家?”   她特意选了下午的时间过来,就是为了避免和孙秋鸣同桌吃饭,他如果不在家那更好。   尤婉婷冲次卧的门努了努嘴,“你孙叔叔在里面给学生补课呢。”   尤枝扫了一眼,那是她曾经睡了一年的房间,也是孙秋鸣试图侵犯她的地方,此时房门正紧闭,听不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补课?”   尤枝“呵”了一声,微眯起眼睛,“现在不是不让老师有偿给学生补习功课了么?也不怕被抓。”   “哎呀,不收费的。”尤婉婷压低了声音,说:“他就是操心的命,我也劝过他,钱都不收你费这个劲干嘛,万一被人举报了说也说不清,可他非要坚持,我也懒得管了。”   “……”   正说着,房门被“吱呀”一声打开。   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背著书包从里面走了出来,孙秋鸣紧跟其后也从房间里出来。   还是那张干瘦的脸,那副微微反光的镜片。   积压在心底的记忆又突然涌了出来,尤枝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   突然一只干燥微凉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手指微微箍紧,像是一针镇定剂,她紧绷起来的神经瞬间就松弛了不少。   “结束了?”尤婉婷起身送女孩出门。   女孩看起来性格有些内敛,两只手攥著书包的肩带,脸颊微红地点了点头,“阿姨再见,老师再见。”   孙秋鸣站在原地没动,扶了扶眼镜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脸色在短短几秒内发生了好几次转变。   尤婉婷把女孩送出门后折身回来,孙秋鸣这才有所动作。   他扯了扯嘴角:“枝枝回来了。”   说完略显不安地看了迟尧一眼。   尤婉婷连忙介绍:“是啊,还带了男朋友回来。”   孙秋鸣吞咽了下口水,表情越来越僵硬。   迟尧站起身,向他走近,他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两步。   “孙老师,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敬业。”迟尧伸出手,微勾嘴角地看着他。   尤婉婷诧异地问:“你们认识啊?”   孙秋鸣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干笑一声对尤婉婷说:“这是我……以前的学生。”   尤婉婷丝毫没有察觉到平静之下的暗潮涌动,在一旁连连感叹缘分的妙不可言。   孙秋鸣好不容易把手抽出来,额上已经渗出来一层薄汗,“那个……我待会还有个学生过来,你们先聊,我先进去准备准备习题。”   说完就转身往房间里走。   “哎哎,我说你……”尤婉婷想要叫住他,结果话都还没说完,面前的门就一关,把她隔在了门外。   尤婉婷用本地方言骂了一句什么,而后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对尤枝说:“他忙我也忙,我现在也要出门了。”   尤枝问:“去打麻将?还是逛街?”   她想不出她能忙什么。   “去上班。”尤婉婷瞥了她一眼,整理了几下衣服,“整天闲着也挺无聊,在社区找了个工作,钱不多,但也还算悠闲。”   “怎么没听你说过?”尤枝觉得稀奇。   她这个好吃懒做的妈,竟然也有愿意自力更生的一天。   尤婉婷拎起椅子上的手包,“也就是最近刚找的,你们下午自己玩去吧,晚上要是没别的事就回来吃饭。”   “再说。”尤枝站起身,说:“正好一起出门吧。”   她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呆,和孙秋鸣处在同一个屋檐下都让她觉得有点窒息。   尤枝往外走,先一步打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抱著书包的小女孩,看起来和刚刚离开的那个年龄差不多,都是十几岁的初中生。   面前的门突然被打开,女孩表情明显惊了一下,和尤枝短暂地对视了两秒,又有些慌张地把目光转移开。   尤婉婷看到女孩也愣了一下:“小念,你站这干嘛呢?赶紧进去吧,孙老师在里面等着了。”   女孩点点头,咬着唇慢吞吞地往里走。   尤婉婷关上门,边下楼边嘀咕:“看到没,现在这些孩子,学习真是一点都不积极,能拖一分钟算一分钟,只有老师跟着干着急……”   尤枝一直没说话,直到在路口和尤婉婷分别后,迟尧才开口:“你想做什么?”   尤枝停下脚步,抬眼看着他,“你也觉得很奇怪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快要完结啦,应该就是这两天 第63章   二人原路折返。   在楼下等了大约一个小时, 那个叫小念的女孩才从居民楼里出来。   她垂着头,走得很快,硬是没发现前面挡着路的两个人, 直直地就撞上去。   “对, 对不起……”小念迅速地道了个歉,抬脚就要走。   尤枝拉住了她的胳膊,“你等等。”   小念这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四目相对,发现是在孙秋鸣家门口见到的那个人,神色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她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 又小声道了句歉:“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你叫小念?”   尤枝半弯下身子, 尽量和她保持在同一高度。   小念警惕地点点头。   尤枝弯起唇角, “姐姐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可以么?”   小念犹豫了一下, 再次点头。   “那边走边说吧。”尤枝为了不让她紧张,脸上一直挂着个极具欺骗性的笑容。   她缓缓启口:“是这样的,我今天去孙老师家里是为了我妹妹的事情, 她跟孙老师补完课回家一直哭,我怎么问她都不告诉我原因, 所以想问问你, 那位孙老师很凶么?”   小念说:“还……好……”   尤枝:“你跟他补多久的课了?”   “半学期。”   “那如果做错了题,他会打你们骂你们么?或者……有别的什么惩罚么?”   小念摇摇头, “没有。”   尤枝想了想,进一步试探着问:“我之前听我妹妹说过, 孙老师有时候会和她距离过近, 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你呢,你有过这种感受么?”   小念不说话了,指甲一直在抠著书包的肩带,眼神也变得躲闪。   “小念你怎么了?”尤枝停下脚步,手搭在她的肩上,朝迟尧看了一眼,说:“这个哥哥是警察,你如果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帮你。”   迟尧微微一愣,默默地挺直了腰板。   小念抬起含水的眼睛看了他们几眼,“我要赶紧回家了。”   说完就扭头跑开了。   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她反常的行为和表现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孙秋鸣是什么人,尤枝再清楚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或许是尝到了“甜头”,不光不知收敛,反而更变本加厉,把魔爪往自己的学生身上伸。   这个世界本就很荒唐,没有明目张胆的坏人,却总有人肆无忌惮地做着坏事。   尤枝光想想就气血上头,只恨当年没有一刀捅死他。   “没看出来你这么会忽悠人。”旁边传来迟尧淡淡的嗓音。   尤枝看着前方渐远的瘦小身影,轻叹了口气,“不忽悠,怎么套得出来话啊。”   迟尧:“可这女孩好像不是很想领你的情。”   “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尤枝苦笑。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那种感受。   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对性骚扰还没有很清楚的边界感,一旦发生,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身陷其中了。   加上青春期强烈的自尊心和羞耻心,对于这种事情都觉得很难启齿,她们会怕异样的目光,怕遭人口舌,甚至有成为众矢之的的风险。   她们有时候不是不敢说,是怕说出来没有人会理解会相信,包括她们最亲近的人。   那又会是第二次伤害。   迟尧问:“准备怎么办?”   “找证据。”尤枝长长呼出一口气。   总不能再把他打一顿。   除非是把他一棍子打死,不然留着这个祸害永远都是治标不治本。   -   因为学校在放寒假,所以基本上每天都会有女孩来孙秋鸣这里。   尤枝想尽办法从不同的女孩身上着手,可无一例外,她们对于陌生人的突然接近都很排斥,压根不给她多接触的机会。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   几天后,小念在尤枝多次苦口婆心的开导下,终于愿意偷偷录音留下证据。   孙秋鸣被举报私自开设补习班,很快就被教育局查处,紧接着,他对未成年人多次实施猥亵的证据被送到警察局。   小念踏出了第一步,其他几个同样遭受侵害的女孩也有了站出来的勇气,纷纷指控孙秋鸣的恶行。   迟尧找了国内顶尖的律师团队,成功的把孙秋鸣送进了监狱,从重处刑。   要不是有一系列的确凿证据摆在眼前,尤婉婷几乎不敢相信那个同床共枕多年,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竟然是只披着人皮的狼。   孙秋鸣被判刑那天,尤婉婷还哭天抢地悲从中来,感叹自己命运的坎坷,可她向来面子放第一,最怕的就是别人说闲话,所以离开法院之后,第一时间就想着和孙秋鸣彻底撇清关系。   尤枝最佩服的就是尤婉婷这一点。   她依附于人也好,利用于人也好,她从来都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且洒脱的不行,处理感情问题从不拖泥带水。   她从始至终都只为自己而活。   虽然活得自私了点,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   尤枝本想着把尤婉婷接到京北,可是她已经习惯了榆城的生活,现在又有了自己的工作和社交圈,不愿意轻易离开。   最后经过多方面的考虑,尤婉婷在尤枝的建议下,拿出多年存下的积蓄买了间小公寓,并且火速搬离孙秋鸣的房子。   搬家这天是个周一,天才刚蒙蒙亮,是尤婉婷找人卜算好的吉时吉日。   她的东西很多,杂七杂八且花里胡哨,光打包好的纸箱就堆了二十多个,每一箱都满满当当。   “哎呦,那个轻一点,很贵的!磕坏了你赔啊?”   “我说你们倒是小心着点,这皮料不能剐蹭,看看,看看,这一蹭就是个印,去不掉的!”   “……”   不帮忙搬东西就算了,还在一旁颐指气使地指手画脚,搬家公司的人被她聒噪烦了,把东西一放,不搬了。   “你就出了个车钱和一个人工费,我们还依着你的时间提前开的工,要不是看你就一个女人,我们才不这么多人在这帮你白干活,你要真怕你这些名贵的东西磕了碰了,就多出点钱多找几个人,说不定能给你活干的细致点。”   尤婉婷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花了钱你就对我这态度,你们不是搬家公司么,搬家公司不帮忙搬东西那搬什么啊?我要自己能搬还用得着找你们来?”   “你讲点道理……”   “你说谁不讲道理?”   “……”   尤婉婷最会胡搅蛮缠,偏偏搬家公司的人也硬气,两边一句赶一句,眼看着就要吵起来。   尤枝和迟尧赶到,看到这一幕赶紧上前调和,“怎么了这是?”   搬家公司的人被气的脸色涨红,“正好来个人给评评理,她就出了一个人的钱,我们这四个人在帮她搬,她还在旁边挑刺儿,这不是故意找茬么?”   尤婉婷不依不饶:“你说谁找茬!我不就让你动作轻点,我说你这人怎么干点活这么费劲呢。”   “你……”   迟尧掏出几张百元钞票递了过去,“师傅您辛苦辛苦。”   本来就是拿钱办事,所以拿钱说话最好使。   搬家公司的人收下钱,继续干活,懒得再和尤婉婷搭腔了。   “看到没有,我女儿女婿有的是钱。”尤婉婷立马变了一副嘴脸,趾高气昂地嘟囔道:“真是见钱眼开。”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尤枝拧着眉看她一眼,弯下腰就去搬手边的箱子。   早搬完早结束,天都还没亮,她还想再回去补一觉。   迟尧挽起袖子把她手里的箱子按下,“你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打包,搬东西还是我来吧。”   尤枝点头。   她确实也搬不了什么,不用逞强。   迟尧把门口的箱子搬出去后,又折返进屋内,轻而易举地搬起一个小矮柜。   柜子没有锁,他抱起时稍稍倾斜,上面的那层抽屉自动滑落了出来,几个小药瓶也哗啦哗啦跟着滚到了地上。   迟尧放下柜子,弯腰去捡,看清是什么后手指顿了一下。   那药的名字他再熟悉不过,是抗抑郁用的。   难道这屋里也有人抑郁么?孙秋鸣还是尤婉婷……   他没多想,把药放回抽屉,这才看到下面还压一张诊断书,姓名那一栏写着:尤枝。   年龄:18岁。   呼吸瞬间滞住。   迟尧把诊断书拿出来,再往下看,结果一栏里写着:有(重度)抑郁症状。   尤婉婷眼尖,走进来一眼就看到迟尧手里的诊断书和小药瓶。   这里属于尤枝的东西只剩这一个小矮柜,她出国前,把所有没带走的东西都收在了这一个小柜子里,压在一堆杂物下面,这么多年没人再动过。   尤婉婷两步走上前从迟尧手里夺过东西,一把塞回了柜子里,把抽屉给踢上:“哎呦这死丫头,这些东西还留着干嘛,也不嫌晦气,年纪轻轻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抑郁的,不就是高考没考好,整天寻死觅活,还学人家吃药自杀……”   尤婉婷念叨着念叨着,忽然发觉说多了,赶紧闭嘴。   迟尧怔愣地看着她,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自杀?”   “嗐,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后来她出了国就好了,我看啊,那就是矫情。”   尤婉婷说完,看迟尧面色紧绷,怕他多想又赶紧补充了几句:“哎呦你放心,她这么大人了还是个什么……心理咨询师?现在心理健康的很,不会再做那种傻事的。”   迟尧半天都没缓过劲。   她抑郁,还自杀过,他竟然一无所知。   她是他破败不堪的人生中唯一的光,所以不顾一切的想要抓住。   他曾经那么恨她的不告而别,恨她一声不响地消失了这么多年,恨她的狠心和决绝,恨她给了短暂的救赎又吝啬的收回……却从来不知道,她也在情绪的泥潭里苦苦挣扎过。   人人都在受折磨,痛苦的从来都不只是他一个。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她,迟尧觉得,根本无法想象。   万幸,她还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站在他身旁。   万幸,他们还会有很多以后。   那么以后,不管前路如何,他都不会再放她一个人走过。   -   夜幕降临,迟尧带着尤枝回到他以前住的地方。   他这么多年没回来过,这个房子就一直闲置着,迟砚之前有提议要卖掉这个房子,他不肯。   在榆城的这段时间他们一直住在这儿,屋里所有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当年他们离开时样子,依旧只有一张床,但现在没有人再需要去睡那张沙发了。   尤枝洗完澡躺在床上,一动都不想动。   起了个大早帮尤婉婷搬了一天家,又帮她把新居收拾妥当,现在是又累又困,眼皮重的要用手指才能撑得起来。   迟尧却像铁打的似的,依旧精力充沛,从回来就黏在她身上一刻都没放开过。   尤枝感觉有个热烘烘,毛绒绒的脑袋在下面蹭来蹭去,忍不住咯咯笑了两声:“你真的很像一条狗。”   迟尧随她骂,头都没抬,细细吻着她那串纹身,“褪色了。”   尤枝懒懒地“嗯”了一声,“不补了,随它吧。”   “为什么?”   “因为不需要它了。”尤枝受不了一阵一阵的酥痒,把他的脑袋薅出来:“只要你在,我就能无所畏惧,男-朋-友。”   她这么一叫,迟尧本来还在克制的邪火就又一涌上头。   尤枝后悔自己回来没有立刻装睡。   她浑身都在抗拒,“求求你做个人吧,我真的很累。”   “刚刚还骂我是狗。”迟尧不放过她,“我不累。”   尤枝知道反抗没用,连抓他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一滩烂泥似的任他摆布,“我早晚死在你手上。”   迟尧和她十指紧扣,突然停了动作,附在她耳边问:“考虑好了么?”   尤枝收回一缕被撞碎的思绪,“什么?”   “嫁给我。”   尤枝有些懵。   这事自从上次迟砚提过一次后就没人再提,她也根本就没去考虑。   可现在她要是照实说,恐怕这个人会掐死她。   她反问:“你这是在求婚?”   他回答:“是。”   哪有人在床.上求婚的?   尤枝弯起眼睛,故意不给他准话,“我要是不答应呢。”   迟尧:“那我就不停。”   折腾到后半夜,尤枝意识彻底模糊了,最后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感觉无名指上多了个异物,抬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一枚戒指,晃眼。   她几乎瞬间清醒,撑起半个身子,“你什么时候买的?”   迟尧手臂一伸,把她揽了回来,“喜欢么?”   没有哪个女人能拒绝得了大钻戒。   可是……   尤枝勾着眼尾看他,“我答应你了么?”   迟尧淡淡“嗯”了一声:“昨晚你答应了,怎么,说过的话不认账了。”   尤枝一头雾水,“我昨晚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这不可能,因为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迟尧笑了一声,鼻尖贴上她的耳朵,“你不是说,嗯,嗯,嗯。”   “你他妈……”尤枝几乎秒懂,又羞又恼,抬手就要去摘戒指。   他一个眼神递过来,赤.裸裸地威胁:“敢摘,今天让你下不了床。”   -   年初,尤枝拿出积蓄在京北开了间心理咨询工作室。   规模不大,但承接的业务范围广泛,专业设施也一应俱全。   因为还在起步阶段,首要任务是先把工作室的口碑打出去,所以很多事情她都是亲力亲为,常常忙得不可开交。   本来以为自己当老板会更自在,真正出来创业了,才发现比上班要费心费力好几倍。   周一的傍晚,尤枝刚刚结束了一个诊疗,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面色铁青的人。   迟尧目视着她把客户送走,径直走进了她的办公室,把门一关,“聊这么久?”   语气冷冷沉沉的。   “还好,一个半小时。”尤枝口干舌燥,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杯沿上留下一抹鲜艳的红唇印。   “你怎么来了?”她问。   迟尧没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问自己的:“怎么不让别人去做?”   尤枝耸耸肩,说:“现在是积累口碑的阶段,重要客户我还是亲自上阵比较放心一些。”   空气沉寂了两秒。   迟尧问:“我不重要?”   “嗯?”尤枝愣了一下,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迟尧直直地盯着她的脸,冷声道:“你是不是忘了今天要干什么?”   今天,要干什么?   尤枝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备忘录上的标记,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们约好了今天去领证的。   按照正常的流程,这个时间应该已经从民政局出来了。   她忙得晕头转向,直接把这么重要的日期都给忘了。   怪不得这人从进来脸色就这么难看。   “对不起……我错了,我有罪,我该死。”她走过来攀上他的胳膊,用鲜少出现的撒娇口吻和他商量:“要不咱们再换个时间吧,反正也不急这一天两天的……”   而且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迟尧依旧冷着脸,“我急。”   尤枝弯着眼睛,笑得像只狐狸,“你急什么啊?我又跑不了……再说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咱们得好好挑个良辰吉日,不能这么随便。”   这日子确实是随便挑的,连黄历都没看,迟尧的原话是“不要迷信,越快越好”。   尤枝继续在他耳边忽悠:“今天没去成,冥冥之中就说明今天这日子不好,你也不想刚领证就换证对不对,回头我仔细查查,挑个好日子。”   看着迟尧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她才暗暗呼出一口气。   “他什么病?”   “啊?”   “刚刚那个人。”   这话题转的真是毫无征兆,尤枝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指的是谁。   “他啊,有比较严重的心理创伤,问题真是复杂又沉重,所以我才亲自来……”尤枝边说边回忆,刚刚那个男人长得还挺好看的,可惜还是被一个女人彻头彻尾地伤害到了。   她拢回思绪看了迟尧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的病人了?”   说完又挑起眉兀自笑了一声,“迟总不会是连病人的醋都吃吧?”   迟尧很不屑地冷笑一声,不说话。   尤枝凑近他,捏了一把他的耳垂,“放心,都没有你有病。”   迟尧撩起眼皮看她,“找事儿?”   “不敢不敢。”   尤枝伸出手,一边一个,把他紧绷的唇角往上推,“笑一笑,别生气了,回去好好补偿你。”   有点哄他的意思。   迟尧盯着她,“现在就补。”   尤枝立马后悔自己说出口的话,赶紧往后退两步,和他保持开距离,“我今天早点回去……”   迟尧根本不管她,把人拽回到自己跟前,一只手轻车熟路地往衣领里探。   尤枝去掰他的手,硬忍着没骂人,“你能不能分点场合?”   “不能。”   “……”   “咚咚咚”,有人敲门。   “你先松手,有人来了!”尤枝要疯了。   可他不管她怎么掐怎么掰都不为所动,听见敲门声,手上反而加重了力道。   尤枝只能开始用软的,连哄带骗:“回去让你咬,咬死我都行。”   迟尧依旧毫无反应。   敲门声还在继续,尤枝眼一闭,心一横,“让你从后面。”   那个姿势她有点儿受不了,所以很少让他得逞。   现在她只想把人先安抚下来,避免他真的不管不顾要在这耍流氓。   他做得出来。   迟尧终于满意了,把她放开,轻揉了一下她的后颈,“我在外面等你,一起回家。”   说完打开门走了出去。   “禽兽!”尤枝暗暗骂了一句,赶紧整理下有些凌乱的衣服,表情恢复如常。   她走到门边,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跟她约好了时间的。   她看过这女孩的档案,有严重的自杀倾向,也真的实施过两次,但好在都被家人和朋友及时发现,救了回来。   明明是花一样的年纪,还没好好绽放,就已经迫不及待要走向衰败。   尤枝领她进来坐下,给她倒了杯温水,进入第一阶段的“闲聊”。   “我觉得心脏喘不过气,总感觉自己在不断地下沉,沉入深渊,海底,我真的很难过,像是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我时常把自己幻想成一条濒死的鱼,在水里我不能呼吸,可是离开水面,我立刻就会死……”   女孩在描述自己的感受时,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看不出痛苦和挣扎。   但尤枝知道,她的内里已经开始在腐烂,破碎,凋零。   在热烈又不够勇敢的年龄,不被理解,不被珍惜,也不被爱,渴望被人拉一把,却连求救的力气都没有。   她这个样子,很像曾经的自己。   她救赎她,就好像在救赎十八岁的自己。   “没关系,大家都会被坏情绪抓住,就像感冒了会打喷嚏,饿了肚子会叫,困了眼皮会重,坏情绪会让我们难过,这都很正常。   你现在觉得孤独,无助,是因为你独行在沙漠里,每个人都有要独自穿越的沙漠,你的或许和别人的不一样……   但,我们都得穿越它,只有穿过这片沙漠,才能找到你想要的绿洲,才能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你已经走出自己的沙漠了么?”女孩问。   “嗯,走出去了。”   “可我什么都没有,我怕走不出去。”   尤枝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有勇气就够了。”   勇气,是有的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的东西。   冲破黑暗的勇气,活下去的勇气,向前走的勇气。   可以不多,但一定要有。   她是什么时候找到的呢……   或许是,他每次的及时出现,毫不犹豫地挡在她面前,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没人能欺负到你头上”的时候。他说了,也真的做到了。   或许是他告诉她要“朝着光,别回头”的时候。那天她亲眼看着他坠入深渊,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都要护她周全。   或许是她狼狈地从孙秋鸣家里逃跑的时候。第一次是在寒冷的冬夜,他把衣服裹在她身上,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她感受了前所未有的温暖;第二次她浑身是血,他替她清理干净了那些肮脏的污渍,也替她出了口恶气。那晚,她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或许是余淼出事,她不要命似的在操场上跑圈发泄,他找到她并告诉她,不是她的错,一切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时候。   或许是她把自己隔绝在嘈杂的声音以外,他默默地守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帮她实现愿望的时候。那一刻,她也愿意相信流星,相信这世界上有美好的期许。   或许是他陪着她在篮球场练球,在她决赛时想要退缩想要放弃的时候告诉她,要全力以赴的时候。   或许更早……   ……   夜幕低垂,街灯逐个亮起。   尤枝靠在椅背上,视线转向车窗,一言不发的出神,今天接诊的女孩让她心情有些沉重。   漆黑的玻璃上映出驾驶座的人影,圈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根骨分明,再往上,是他紧削的侧脸。   尤枝悠悠开口:“你现在还和十八岁的时候想法一样么?”   迟尧:“什么?”   尤枝换了个问法:“如果现在可以选择,你想活到多少岁?”   “看你。”他说。   “什么意思?”尤枝转过头看着他。   “如果你想活到九十八,我就努力活到九十九。”   这是他的答案。   尤枝眼底兜起了泪。   “我爱你。”她说。   他们很少说爱,可这一刻,她很想说。   他回了同样的一句:“我爱你。”   尤枝又哭又笑,“为什么不是我也爱你?”   “因为没有也,我说爱你,就是因为我爱你。”他牵紧了她的手。   “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爱你。”   ……   爱意野蛮生长,是荒芜青春里的一束光,照亮彼此萎靡不振的灵魂。   “我们坠落,破碎,掉入深渊,但我们终会被托起,被治愈,我们无所畏惧。”   她知道,他们已经熬过了最苦的一段。   自此,冷雾散尽,天光大亮。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我们坠落,破碎,掉入深渊,但我们终会被托起,被治愈,我们无所畏惧。”——出自《每日七言》   故事先到这里了,番外可能会写,也可能不会,因为还没想好要写什么。   很多id我都很眼熟了,感谢你们陪伴到这里!   下一本应该很快就会开,大家可以去作者专栏看一看。   希望大家都可以有一直向前走的勇气,再难熬的日子终有过去的一天,然后,都会好起来的。   2022.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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