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软语   作者: 折枝伴酒   简介:   【外科医生x旗袍美人‖男暗恋‖日更】   下一本《荔枝春信》求收藏呀!   本文文案:   决定和前男友分手,是他们的订婚宴后。   她终于看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   深夜,姜思茵坐在医院急诊室,满手血肉糊着碎瓷片,脑子里一片空白。   恍惚中有人叫了她一声。   姜思茵后知后觉,神情木然。   对面医生望着她,眉眼清俊温柔,像藏着星星:“会有点疼,你忍忍。”   **   姜思茵刚搬进新租的房子。   洗头洗到一半突然停水,才想起室友说没交水费,慌忙间只好去隔壁借。   门开了,迎面扑来一阵温热香气。   那天亮如星辰的眉眼有些惺忪,睡袍衣襟半敞,松垮垮的腰带结仿佛下一秒就要散开。   他望着她,眼底瞬间有了精神,勾着唇懒散地压住门板:“进来吧。”   矜贵温柔外科医生&丧系旗袍美人   男暗恋/蓄谋已久   女主前期比较丧,后面会振作起来。   sc。   (文案时间11.22,已留档)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励志人生 甜文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思茵,孟清时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外科医生x旗袍美人   立意:自尊自爱,独立自强。 第1章   今天是姜思茵和谢瑾成订婚的日子,天很蓝,像缀着大朵大朵棉花糖的画布。白的一尘不染,蓝的真假难辨,令人心思一阵阵恍惚。   而她和谢瑾成是完美的布景下一对供人观赏的华丽木偶。   好不容易捱到晚宴结束,谢瑾成便连样子也不装了,叫上几个兄弟去偏厅打牌。   姜思茵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口的背影,叹了一声,从包里拿出沉寂了一天的手机。   手机一大早调了静音,到现在四个未接电话,满屏推送,姜思茵点开一看,除了新闻和银行app,几乎全都是唐杏。   她疲惫地站在走廊边给唐杏回电话,忽然想起来国外有时差,那丫头八成在睡午觉,可刚想挂断,就通了。   对面是女孩初醒的沙哑声音:“喂?”   姜思茵内疚地压低嗓音:“是不是吵醒你睡觉了?”   “没,我就眯十几分钟,下午有课。”那边似乎开着免提,声音听上去很清晰,唐杏从被窝里爬起来趿上拖鞋,“你那儿结束了?”   “嗯。”姜思茵揉了揉微微扯痛的太阳穴,怕弄花了底妆,没敢用力,身上的高定礼服也不敢往墙上靠,不然未来婆婆看见,又得有话说。   谢母那人规矩多,对姜思茵从来不客气,要求比儿女都严格。而每次姜思茵稍有松懈的时候都会倒霉地被撞见,耳提面命一阵,笑到脸疼,点头点到脖子僵,才肯放过她。   “我可真敬佩你。”唐杏无比郑重地用上“敬佩”这个词,“谢瑾成除了有点儿妈宝倒是没什么,就是他那个妈绝对不好相处,那种拿鼻孔看人的家庭你也敢嫁。”   姜思茵笑了一声,没说话。   从三年前遇到谢瑾成,与他相识相知,然后顺理成章地见父母,订婚,没有余地让她像唐杏那么理智又任性地去权衡利弊。在现实面前,她只能被裹挟着前进,毕竟这已经比她预想的人生要好太多。   “算了,你那么喜欢谢瑾成,要嫁就嫁吧,不过今天上午我手机都快爆了,全是你粉丝,作为你的粉头兼管理员,这事儿我不同意。”唐杏语气严肃起来,“咱努力这么久好不容易有点儿人气,号说不要就不要了?你现在是有工作,可那是谢氏的公司,将来万一你跟他掰了怎么办?”   “我今天订婚诶,你干嘛跟我说这个?”姜思茵语气带了丝娇嗔。   “好吧,就算你俩长长久久,恩爱到老,你总不能一辈子靠着谢氏吃饭吧?”唐杏啧了声,“自己有手有脚的赚点儿外快不好吗?别让谢瑾成他妈看扁你。”   姜思茵握紧了手机,睫毛微颤。   唐杏说的她不是不懂,也不是不认可,如今时代不同,很多女人都是靠自己的本事吃饭。   但她知道,她不行。   “算了,就这样吧。”姜思茵扯了扯唇,不知道想起什么,眼底光泽愈发暗淡,“我当初开这个号就不是为了钱,只是喜欢而已,不想被束缚。而且等以后结了婚,我空闲时间就更少了,可能……”   “姜思茵,你跟我说实话。”唐杏打断她,“是不是姓谢的逼你?”   姜思茵忙不迭否认:“他没有。”   “那是他妈?”唐杏语气凌厉起来,“他妈知道了?”   “……不是的。”姜思茵察觉附近有脚步声,慌乱道,“我这边还有点事,先不和你说了。”   她匆忙挂掉电话,一抬头,正好看见走廊口立着道人影。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将他身形勾勒得格外修长挺拔,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站在那里,明显是在等她。   姜思茵踩着高跟鞋走过去,忍着脚后面破皮的疼痛,轻轻扯了扯谢瑾成的袖子,小声柔软地问:“你还在生气吗?”   自从昨晚无意间刷到她录的视频,得知她做了两年的视频号,这人就对她没好脸色。   但这会儿姜思茵主动求和,谢瑾成维持了一天的冷脸终于出现裂痕,唇角微动,嗓音依旧绷得清冷,却不经意泄露出一丝平日的温和:“我妈叫你过去。”   “哦。”姜思茵低着头松开手,却被他抓住指尖,温热包裹的同时她翘起了唇角。   谢母在楼上包间,他们走了很久,路上谢瑾成和她说话:“你账号注销了吗?”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姜思茵眼皮颤了颤,声音也低下来:“还没。”   谢瑾成眉心微蹙:“那视频删了?”   “还没来得及。”姜思茵小心翼翼地开口,“阿成,这个视频号我做了很久,也投入了很多心血,况且我只是弹琴而已,没有什么露骨的内容……”   “我知道,茵茵。”谢瑾成放开她手,转而双手扶上她肩,俯身低头,语重心长地说,“但我们谢家的女人不需要抛头露面。这事儿就算我不说,你继续做下去迟早我妈也会发现,那就不是生气这么简单的事了。”   姜思茵突然觉得心口犯堵。   这种感觉不是第一次,每次谢瑾成提到他妈,总是让人如鲠在喉。   “阿成。”姜思茵叫他,嗓音很轻,“那如果伯母没意见,你还会阻止我吗?”   “什么意思?”谢瑾成拧了拧眉,“我妈一定不会同意的,能让你继续工作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谢母原本的要求是她婚后必须在家当家庭主妇,后来不知道谢瑾成跟他妈说了什么,才答应让她留在公司上班。   “茵茵,我妈养我这么大不容易,我们就让她省点儿心,好吗?”谢瑾成摸摸她的头,态度稍软,“还是你不相信我能养得起你,非得自己挣钱?”   姜思茵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瑾成握住她的手,叹了声:“走吧,别让我妈等久了。”   谢母正在包间和几个太太们打麻将,叫姜思茵过去学习学习,因为从小没人教,她对麻将一窍不通。   “这个得学会,否则以后跟瑾成出去社交,你不能和别的太太玩儿到一起去,会给他丢人的。”谢母以前的话言犹在耳,姜思茵撑着犯困的眼皮在旁边看。   昨晚吵了架整宿没睡安稳,紧接着又累了一天,她现在只想找地方躺着,奈何还得强行打起精神。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母让她去泡壶茶。   一出包间门,姜思茵就垮下肩膀,短暂地放松下来。   端着泡好的茶回来的时候,她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气,正欲推门,突然听见里面传来清晰的谈话声。   是那几名阔太太,还有她的未来婆婆和男朋友。   “现在的小姑娘心气儿是高哈,嫁得这么好,还得要面子,搞什么独立女性那套,那点儿工资够给你们谢家塞牙缝的吗?”   谢母唉声叹气道:“现在年轻人的想法不一样,哪是我们能左右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瑾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媳妇儿你得好好管教啊。”那位太太矛头指向谢瑾成,语气虽是开玩笑,却有点尖锐刻薄,“不然将来真进了门,惹家里不太平的。”   “刘姨说的是,我跟我妈都商量好了。”谢瑾成嗓音温和地笑道,“现在得先稳着她,等结了婚,有了孩子,很多事情就不由她说得算了。公司是我的,还不就我一句话的事儿?”   手里端着滚烫的茶壶,姜思茵却觉得从心口凉到四肢百骸,茶壶嘴冒出的热气熏得她眼眶发酸,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汹涌出来。   一屋子人夸谢瑾成孝顺,还有人给他传授驯妻经验,姜思茵就像是整个人被困在不透气的玻璃盒子里,下一秒就要窒息。   那些声音尽管模糊而遥远,却一字不漏地进了她耳朵,里面有谢瑾成的笑声,昔日的温情脉脉只余下凉薄的讽刺。   等双脚终于找回力气,她仓皇地逃离包间门口,回到茶水间,却不慎被地上的水渍滑了高跟鞋底,托盘上的茶杯掉到地上,碎成一片片残骸。   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姜思茵慌忙蹲下去,边抹眼泪边收拾残骸,视野模糊中被扎伤了手指,也顾不上,疼痛感隐隐约约的,像做梦一般。   突然被谁家疯赶玩闹的小孩从后面撞了一下,姜思茵用手撑住地面,稳住身子,刹那间钻心的刺痛在掌心蔓延开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掌一片血肉模糊,茶杯粉碎的残骸深深地嵌在里面,和她原本白皙的手掌几乎融为一体,然而身体本能的排异反应让她每分每秒都承受着煎熬和剧痛。   出租车上,手机响个不停,来电显示谢瑾成的名字,她索性关掉了手机,世界才安静。   “姑娘,你手没事吧?”司机师傅看到她手掌包着丝绢依旧渗出来鲜红的血,满脸担忧。   姜思茵在发呆,几秒后才迟疑地摇了摇头:“没事。”   司机师傅加快了车速,没到十分钟,车子停在医院门口。   这个点急诊楼人已经不多,挂号都没有排队,大厅里空荡荡的,她循着指示牌走向左边走廊。   第一间诊室亮着灯,里面却没人,不远处有间房门半掩的专家诊室,姜思茵走过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清冽得像不染尘俗的山泉:“去左手边第一间。”   从掩门的角度她刚好看不见里面的人长什么样子,这样说话似乎也不太礼貌,于是她稍稍把门推开一些,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同时抬起来的精致桃花眼。   君子端方,龙章凤姿,古人说的也不过如此吧,而因为白大褂的加持,显得他更清冷如玉一些。   姜思茵有一瞬间的晃神,但很快手掌的痛感令她清醒过来,看着对方认真解释道:“那间没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位医生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好似呆怔了一下,但那阵情绪晃得太快,对方也不形于色,她不能确定是不是错觉。   她看着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把刚刚写字的笔合上,放进胸口的衣兜:“过来吧。”   医生戴上了口罩,只露出那双精致漂亮的桃花眼,看不见那双抿直的薄唇,会显得他人有些阴柔,但目光是坚毅而镇定的,阴柔的表象之下能给人一种放心托付的安全感。   同样是男人,姜思茵不禁想到了谢瑾成。   和这个人比起来,谢瑾成长得不算好看,顶多算是五官端正,但她不是注重外表的人,从三年前在绝望的医院病房遇见,她生命中一切的温暖都和他有关。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温暖开始变了呢?   她想不起,脑子里一片混沌,连同那些恩爱和温情的过往也逐渐被抽离,变得酸涩而空白。   恍惚中,她听到山泉般清冽的嗓音,仿佛一双微凉的手按在头顶上,力道温柔。   “姜思茵。”对方叫她挂号单上的名字,才将她飘忽的思绪唤回来,“要给你清创了,可以吗?”   姜思茵后知后觉,木然地点了点头:“嗯。”   医生望着她,眉眼里像藏着星星:“会有点疼,你忍忍。”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我又开文啦!   劳模上线,希望宝贝们多多支持哦,好久前就想写的斯文败类孟医生嘿嘿嘿~ 第2章   姜思茵忍得额头冒汗,背后也全是冷汗,却又像赌气似的,眼睁睁看医生把血肉里的瓷片挑出来,看原本细嫩完好的手掌变得更加触目惊心。   这一切他给的东西,也是她咎由自取的结果,她都想一幕幕看清楚,刻在骨髓里。   她以为她的人生已经改变了,遇见谢瑾成就是光明照向她的开始,却没想到这三年来的幸福都是假的。   或许不全是假的,但那个温柔体贴、宽厚善良的男人在她心里已经死了。   或许从他变得开始挑剔,用一切为他们好的借口要求她做不喜欢的事情,去迎合他妈妈的喜好,从那时起她就该意识到那是命运敲响的警钟。可惜温水煮的青蛙,直到快烫死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要死了。   幸运的是,她毕竟不是那只青蛙。   “伤口不要碰水,手也尽量别用力,周五过来换一次药。”   医生动作很麻利,很快结束清洗和上药,为她包扎好伤处。   清冽的嗓音再次唤醒她,姜思茵抬头对上那双星星似的眸,眼里依旧没什么光亮,只木然地应声:“好。”   道了声谢,问自己能走了吗,医生说可以,她便拿起自己的包,转身往诊室外走。   医生突然叫住她:“等等。”   姜思茵疑惑地驻足回头,只见那人手里拿着创可贴,另一只手指了指她的脚后跟:“流血了。”   他语气很淡,却不乏关心。   姜思茵收下创可贴:“谢谢。”   诊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外面站着个年轻男孩,也穿着白大褂,面容青涩,像是个大学生:“孟老师,您没下班?”   男人淡淡看过去:“有事?”   姜思茵瞥了眼他的胸牌,却没好意思多看,只记住了一个名字——孟清时。   “太好了!手术救急——”   孟清时被那人带走了,步履匆匆,姜思茵出去时只捕捉到两缕白色背影消失在电梯间。   她坐在诊室外的金属排椅上,给几乎掉了块肉的脚后跟贴上创可贴,那片脆弱的地方终于被保护起来,有种久违的温暖错觉。   眼眶涌起一阵热,她强自定了定神,走出医院。   **   谢瑾成是第二天早上出现在酒店房门口的。谢家门路多,谢瑾成能查到这家酒店一点也不令她意外。   姜思茵自从和他见家长定了婚期,就住在谢家别墅,把以前租的房子退了。   她有点轻微认床,在酒店并没睡好,断断续续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却记不清细节。   姜思茵昨晚睡前喝了杯红酒助眠,还借着酒劲给他发了条分手短信。谢瑾成进门看到见底的酒杯,便松了口气:“茵茵,你昨晚是不是喝多了?”   姜思茵没说话,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他检视自己睡过一晚的地方,对谢瑾成来说上不来台面的地方,但这次他没评价一个字,只是回过头假装轻松地望着她:“以后别喝酒了,你那酒量我能不知道?喝多了净说瞎话,你看看你昨晚发了什么?”   “我知道。”逼仄的屋里响起女孩单薄冷静的声音,“昨晚我没醉。”   谢瑾成面色一僵,过了几秒才艰难地发出声音:“什么意思?”   姜思茵走到转角柜子旁,用酒杯装了半杯矿泉水,喝下去:“我不想和你结婚了。”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半分钟之久。   谢瑾成吸了口气,笑容维持得有些勉强:“别闹,昨天晚上你没回去,我妈都急坏了,赶紧去给她道个歉。”   又听到这种言辞,她已经掩饰不住烦躁和厌恶:“我说,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我们结束吧。”   她可以容忍婆婆强势的控制欲,可以容忍谢瑾成过于孝顺,但不能容忍一个男人的欺骗。   “昨天,我听见你们说话了。”她不再给他留面子,语气嘲讽,“我以为你真的站在我这边,以为你尊重我的想法,却没想到你和你妈联起手来算计我。没错,我没背景,没学历,嫁给你是高攀,但不代表我没有人格,可以任你们摆布。”   “我想保留工作的权利,是因为我不希望被这个社会淘汰,我没觉得能上班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或者多有面子,我只是喜欢凭自己的努力赚钱而已,哪怕赚得不多,不够给你们家塞牙缝。”   她尖锐而讽刺的目光下,谢瑾成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不是这样的,茵茵。”谢瑾成摁住她肩膀,急得有些语无伦次,“我那么说是因为……我就是暂时安抚一下我妈……你也知道她那个人不达目的不罢休,我得暂时顺着她,等我们结婚我就带你搬出去住,离她远远的,你要工作还是怎样我都不拦着你。”   姜思茵面无波澜地看着他表演:“你觉得我该信昨天的你,还是现在的你?”   自从他们的关系被谢家人知道,在她和谢母之间他总是选择让她受委屈。一步退,步步退,到现在她已经无路可退。   “谢瑾成,我没法再相信你了。”姜思茵把酒杯放回托盘上,摆得整整齐齐,就像把所有感情都变回最初的样子,“你妈给的彩礼我会转回你账上,当初你借我买墓地的钱我也会还给你。”   谢瑾成眼眶泛着红:“茵茵,别这样。”   “谢谢你帮过我,对我好,这辈子我都会铭记你的恩德。”姜思茵对他客气疏离,“但我跟你,到此为止了。”   昨晚入住的时候连行李都没有,姜思茵拿起手机,很快消失在他视野中。   站在车来人往的马路边,她才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偌大的城市,竟没有一个能落脚的地方。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幸亏昨晚在附近的店里买了套几十块钱的行头,比起礼服和高跟鞋,让她看上去还算个人。   在一个熟悉的店铺前,姜思茵停下脚步。   这年头学古典乐的不多,琴行生意不太好,开门也晚,快十点了店员还在打扫卫生,拎着装满污水的桶走出来。老城区还没经改造,琴行里也没厕所,污水都是倒进路边的下水道。   这店员似乎是新招的,小姑娘看着眼生,竟然认识她:“姜老师,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因为经常用琴行的乐器录视频,老板租金收得低,姜思茵主动提议做兼职老师,虽然没什么活,几乎就是个挂名老师。   “正巧路过。”姜思茵冲她笑了笑,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疲惫。   但她从头到脚的憔悴瞒不过任何一个人,店员眼尖,连忙擦了手扶她:“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快进来坐,我给你倒杯水。”   在感觉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陌生人的好意格外能令人破防,当初的谢瑾成是,这个小姑娘也是。   姜思茵险些热泪盈眶,坐在琴行的软凳上,身体也放松下来,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谢谢。”   装满热水的杯子从手心暖到全身。   “你的手怎么也受伤了?”小姑娘关切地问。   姜思茵摇摇头:“没事,不小心磕到的。”   小姑娘皱着眉,似乎很难过:“看起来好严重喔,不会留疤吧?”   姜思茵愣了愣。这个她倒是没想过,昨晚也忘了问医生。   “老板说姜老师的手就是天生用来弹古筝的,比上好的羊脂玉都漂亮,如果留疤太可惜了。”小姑娘看着她,脸色崇拜又惋惜,“姜老师长得也好看,我都没见过几个比你好看的人,怎么这么早就要结婚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在小姑娘眼中,结婚是这么值得惋惜的事。   姜思茵笑了笑,问:“结婚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小姑娘脸色认真地说,“结婚是为了开心,不结婚也是为了开心,只要开心就好了,如果不结婚比结婚更开心的话,我会选择不结婚的。除非我爱一个人爱到愿意舍弃自由,愿意受苦跟他生孩子,还有面对婚后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和他家说不清楚的那些亲戚,不过这也太难了,我还是更爱我自己。”   姜思茵低下头,指腹轻轻摩挲着杯壁。   如果这么说的话,她其实并不够爱谢瑾成,比起愿意,她更像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这个世间告诉她人总是要结婚的,而她刚好有这么一个人,谈了三年,就是该结婚了,结婚至少不会比现在更糟。   她望着小姑娘,轻声问:“你多大?”   “十九岁。”小姑娘目光炯炯,像藏着两轮小太阳,亮得灼眼,“姐姐你别看我年纪小,我说的都是真理,现在早就不是女人必须得靠男人才能活下去的世界了,结婚只是一种选择,你不愿意的话没人能逼你。”   姜思茵笑了笑,不再言语。   道理谁都懂,类似的话唐杏说得她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可她知道自己就是个俗得不过的普通人,更知道一个普通女人要想在这个世界上靠自己的能力立足,有多难。   自从妈妈和爸爸离婚后,她就知道。   她没有那样的坚韧和魄力,也从来没得到过老天爷眷顾的好运。   曾经她以为谢瑾成是。   **   姜思茵没处可去,索性留在店里帮忙,因为手受了伤,不能干重活,就在电脑上打字录账单,中午和小姑娘一起点了附近最便宜的黄焖鸡米饭。   关店午休的时候,小姑娘接了个电话,然后脸色焦急地对她说:“姐姐,我奶奶心梗住院了,我要赶紧过去一趟,下午你能帮我看一下店吗?”   姜思茵果断点头:“没问题,你去吧。”   小姑娘一下午都没回来,看来奶奶病得很重,她也就没催,反正店里一直没生意。   琴行有值班室,员工经常在里面睡觉,正好她今晚可以借宿。   店铺八点半打烊,姜思茵把电脑关了,正要去关卷帘门,空旷的街道突然有人影靠近。   她有些意外,心想应该不是来琴行的顾客,但还是暂停下关门的动作。   那道颀长身影逐渐从夜色中显形,是她昨晚才见过的那双眼睛,虽然没有穿白大褂,但衬衫西裤十分完美地勾勒出身材。长腿窄腰,最完美的比例,宽阔左肩上背着硕大的琴包,手臂间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十分轻松自如地跨进琴行大门。   孟清时一开始没看见屋檐阴影下的她,嗓音带着点懒散地问小女孩:“是这儿吗?”   小女孩点点头,声音奶呼呼的:“嗯!”   孟清时这才转头望向穿着店员衣服的姜思茵,“你好,修琴。”   作者有话说:   孟医生来了!妈宝男退—— 第3章   两人目光对上的那瞬,孟清时似乎也怔了一下,但很快变回一脸淡定。他把小女孩放下来,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边问姜思茵:“要打烊了吗?”   “……还没。”姜思茵下意识地开口,仿佛刚刚自己并不是去关门的。   陌生人的温暖总令她印象深刻,一杯热水,一个创可贴,或者一句温柔的话,她都能记很久很久,更何况才过去一晚,手掌的伤口还痛着。   孟清时把肩膀上的琴包取下来:“那方不方便帮我看一下?”   姜思茵点点头:“好。”   刚接过琴包,她听见小女孩压低嗓音对孟清时说话:“舅舅,这个阿姨好好看呀。”   小孩是天真的,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听到,姜思茵却不自觉脸热起来。   孟清时单手插兜站在店铺的展柜旁,看着姜思茵动作娴熟地摆好古筝,指尖拨出一段随意却悦耳的声音,他唇角始终衔着浅淡的弧度,手掌在外甥女头顶上揉着:“那桐桐要叫什么?”   被唤作“桐桐”的小女孩咧开嘴,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奶声奶气地说:“叫漂亮姐姐~”   小女孩的话太过直白,姜思茵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把古筝上,却还是忍不住耳朵尖发热。她抿抿唇,低着头道:“只是弦有点松了,我调一下。”   “嗯,好。”孟清时看了眼墙上指着八点五十的挂钟,语气抱歉,“孩子明天要表演,麻烦你了。”   “没事。”她坐下来专心调音。   这么小的丫头居然在学古筝,多少令她有点意外,但也只是短暂的意外,没表现出不该有的好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桐桐起初还对这里琳琅满目的乐器充满兴趣,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可到底是小孩子,九点多就开始犯困,趴舅舅腿上睡着了。   孟清时把她放在一旁沙发上,盖上自己的大衣。   好在调音不算什么体力活,姜思茵左手伤了,右手却还是好的,并不太费劲。   弄好后,孟清时付了钱,背上琴,抱起睡得像小猪似的桐桐,跟姜思茵道别。   临走时不忘补一句:“你的手记得去医院换药。”   姜思茵这才想起自己包着纱布的左手,尴尬地看了一眼,点点头:“……嗯。”   送他们离开后,姜思茵关上店门,结果收拾柜台的时候眼睛被闪了一下。   她稍稍一愣,从柜台边缘拿起一个款式简单,做工精致的领带夹。   应该是孟医生在这儿扫码付款时不小心落下的。   人已经走远了,她只好先把领带夹收起来,想着下次去医院换药的时候带给他。   **   姜思茵工作的公司只是谢氏旗下的一家房地产公司,由外聘的职业经理人负责,平时不会和谢家人见面。   她和谢瑾成之间的关系公司里也没人知道,日子一直过得波澜不惊,和普通打工人没什么两样。   这是姜思茵头一回受到异样的瞩目,从公司大门口到部门工区,一路上如芒刺在背,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一直在往鼓膜里钻,像千万只蚊子嗡嗡地在耳旁飞。   连平时和她关系稍好的同事也只是尴尬地点头打招呼,并没像往常那样寒暄,想拦住一两个问问,全都借口有事溜得飞快,仿佛她是什么病毒携带者。   姜思茵隐约猜到是发生了什么,直到上午十点多,总监叫她去办公室。   一向和颜悦色的中年男人对她依旧满脸笑意,却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了,眼中带着一丝晦暗不明的犹豫和惋惜:“小姜啊,你是一个非常努力的员工,你认真工作的态度领导们都看在眼里,但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验,大家一致认为你并不适合待在我们公司……”   姜思茵低着头,什么都不问,只是唇角勾着嘲讽的弧度。   “你这么优秀,我相信你就算离开公司,也会大有一番作为的。”总监走到她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叹气,“抱歉,我也很难做……”   “我知道,总监。”姜思茵扯了扯唇,冲他微微一鞠躬,“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无论如何,跟着总监她学到了不少东西,她也相信这个人曾经是真心想栽培她,器重她的。   但谁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自私地保住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东西。   对他来说是地位和金钱,而对姜思茵来说,她只有尊严。   所以从公司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垂头丧气,也没流一滴泪,哪怕那些闲言碎语一直在耳朵边响着。   “看看,这就是攀龙附凤的代价。”   “亏我还以为她真那么清纯,没想到是靠男人上位……”   “现在的女孩子哦,自己有手有脚不能吃饱饭吗?”   “长得倒是挺漂亮的,没想到谢总喜欢这款。”   ……   到最后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带着冰冷的东西兜头而下。   一场猝不及防的暴雨,把她心底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却没有能停靠的码头。   **   在酒店睡了一天一夜,最后是被一通电话叫清醒的。   分手后谢母第一次找她,让她回家收拾行李:“既然跟阿成分了,你的东西你过来拿走吧。”   以前是给未来儿媳妇面子,还算客气,如今连客气都没有了,电话里毫不掩饰傲慢和鄙夷。   知道谢瑾成不在家,姜思茵松了口气,带着行李箱打车去谢家别墅。没遇到谢母,保姆阿姨倒是客客气气地帮她拎箱子到楼上,寒暄了两句就走了。   这房间她分明住了没多久,但不知道怎么东西就那么多,随处可见她和谢瑾成之间的回忆。   一周年他送的对戒和项链,生日送的小夜灯,去年国庆在巴黎旅游带的纪念品,一幅埃菲尔铁塔油画,衣帽间里他给她买的衣服首饰和鞋包。   这些她全都没带走。   姜思茵只收拾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些便宜衣物,一套许久没用过的纯棉四件套,几本琴谱和书籍,没用完的生活用品。还有一个陈旧的相框,里面是一个年轻女孩的照片,染着粉红色头发,表情懒散不羁,但很漂亮,锁骨上纹了一只振翅飞翔的蝴蝶,栩栩如生。   眼眶不自觉有点泛红,姜思茵把相框翻过去放在箱子里,用叠好的衣服盖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拖着箱子出门时,谢母正在院子里逗鹦鹉。   姜思茵想打声招呼就离开,谢母却先开了口:“我一直觉得你没家世,没学历,生意上也一窍不通,帮不了瑾成什么。但好在长得漂亮,以后生个孩子体体面面的,也不错,可你偏不识抬举,浪费了瑾成对你的一片苦心。”   姜思茵像以前那样垂眸听着,却不再是虚心求教的态度。   她双眼放空,表情淡漠,仿佛只是院子里毫无意义的风声从左耳穿过右耳,除了那一瞬间的聒噪,什么都没留下。   忍了那么久,如今都不重要了。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步履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潇洒。   **   姜思茵找了个便宜的短租公寓,暂时把自己安置下来,一边在琴行帮忙,一边在招聘app上找工作。   现在的工作机会看似很多,和她专业对口的却没几个,再加上公司靠谱,薪金合理,筛选下来就更少了。   就算她不挑,别人也未必看得上她。   上次在琴行遇见的姑娘叫舒兰,是个吃喝不愁的大小姐,家里虽然算不上富裕,但爸妈都在体制内工作,还是本地人,有房有车有存款,对她的要求只是找份工作混日子。   于是在这家生意惨淡的小琴行拿着一个月四五千的工资,她还是过得很快乐。   姜思茵羡慕这样的姑娘,却变不成这样的姑娘,命运给她的只是一块破石头,不像有的人生来就拥有钻石。   昨天面试的公司发了条短信过来,姜思茵兴趣缺缺地点开,像是已经知道结果似的,眼里没什么希冀。   舒兰凑过来问:“怎么样?录取了吗?”   姜思茵望着短信内容扯了扯唇,毫无感情地念出来:“抱歉,该岗位要做大量体力活,您的条件不太合适。”   舒兰嫌弃地撇嘴:“直接说要男的不就好了?还让你大老远过去面试,真不厚道。”   姜思茵叹了叹,关掉手机屏幕。   如果再让她选一次,一定不会学园艺专业。听上去风花雪月,其实是个弥天大坑,同样大学四年及格分飘过的学渣们,公司都愿意招男生。   舒兰思索了下,说:“姐姐你要不就在这儿工作得了,老板人那么好,活也轻松,而且又是你喜欢的东西,每天弹弹古筝发发呆,多好。”   “那我连个地下室都租不起。”姜思茵摸摸她的头,“我可不像你啊,幸福的小公主。”   舒兰蹙蹙眉:“那视频号呢?”   姜思茵摇头:“视频号不稳定,我还是需要一份工作。”   以前在谢氏的房地产公司做设计,一个月怎么也有七千多块,除去房租依旧过得紧巴巴。她不是没考虑过留在琴行,可生意不好,肯定给不了多少工资。   下了几天雨终于放晴,老街路面还有深深浅浅的水渍,坐在窗前看一个精致女人穿着高跟鞋踩到翘了角的砖,溅起黑色的污水弄脏了洁白的丝袜,心脏就像突然被揪住,跟着她难受。   女人骂骂咧咧走开了,姜思茵蜷缩的右手还托在下巴上。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唯恐错过一个公司的面试通知,迅速摁下接听键:“喂,您好?”   对面是一道青涩男声,略有点熟悉:“您好,是姜思茵吗?”   心里回忆着究竟是在哪里听过,她不自觉揉起脑袋:“……是我。”   “我是帝都大学附属二院急诊楼的,你几天前来我们这儿处理过伤口是吗?”   姜思茵想起来了,是那个火急火燎带走孟医生的男孩,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是的,怎么了?”   “不好意思冒昧联系您,我们这边登记过您的信息,您前天就该换药了,如果有时间的话建议过来一下,医生给您做个检查。”   脑袋里嗡地一下,她才想起这两天总觉得哪不对劲的原因,一门心思扑在找工作上,居然忘了去给伤口换药。   还有孟医生落在这里的领带夹,居然也被她忘得干干净净。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连道歉,“我现在过来可以吗?”   “随时可以,我们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   挂了电话,姜思茵拿着手机和包就要出门。   舒兰从电脑屏幕后探出个脑袋:“姐姐你去哪儿啊?”   姜思茵边走,边检查了一下包里的领带夹:“医院。” 第4章   偏巧今天是周末,医院急诊楼忙得像菜市场,导医台还有大爷在和小护士吵架,一位稍年长的护士闻声过来帮忙,才把大爷安抚下来。   姜思茵看完吵架,号也挂好了,直接去那天孟医生在的诊室,里面却坐着个陌生男人,门口还排了好长的队。   姜思茵顶着那些患者警惕的目光走过去敲了敲诊室的门,问道:“请问孟医生在吗?我是来换药的。”   “孟医生不在,换药去找护士。”接诊医生淡淡瞥了她一眼,态度有些冷淡。   姜思茵“哦”了一声,退回走廊里,她不太擅长和这种人打交道,一个冷淡的眼神,她就不好意思说话了。   明明电话里那个小医生告诉她还要检查伤口的,她也没敢再多问,在走廊里环顾四周,好巧不巧地看见那个小医生从隔壁诊室出来。   或许是电话里太客气,她觉得这人好说话得多,便走过去问了一句:“你好,我是过来换药的,你之前给我打过电话……”   对方愣了愣,似乎在诧异为什么能认出他,但很快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点点头:“跟我过来吧,我帮你看看。”   小医生带她到一个僻静无人的诊室,却没给她拆纱布检查,居然拿手机把她的左手拍了张照片,还笑得神经兮兮。   姜思茵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小医生一边笑着,一边准备好换药工具,执起她的手拆纱布,“给我们组的实习生看看什么是教科书级别的包扎。”   姜思茵眨了眨眼,没太懂。   小医生话倒是挺多,喋喋不休地继续:“小姐姐,你这运气是真绝,孟老师可是神外的一把刀,多少人找他做手术都排不过来,那天好不容易请他到急诊给我们实习生上课,让你碰上了。”   没想到他那么厉害,姜思茵下意识摸了摸包,问:“那他今天不在?”   “巧了,中午还在的,让我检查一下前几天的病历,这不才发现你没来换药么。”小医生拿上棉签给她消毒,叹了一声,“可能被科室叫走了吧,咱医院神外是最忙的,患者排不上队,实习生名额也挤破头,我还想什么时候轮过去跟他学两手呢,看来是没机会了。”   姜思茵垂下眼睫,喃喃道:“这么忙么?”   那她要是去找他,岂不是会打扰他工作?   本来想着既然来医院,就当面给他,同事转交可能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最后她还是从急诊楼出来,找了附近的一个快递驿站。   几天没和妈妈通过电话了,回去的路上,姜思茵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戴上耳机给姜意如打电话。   那边环境一如既往的安静,没一点嘈杂的声音,女人的腔调依旧温柔似水:“茵茵,最近过得好吗?”   眼眶一瞬间温热起来。   姜思茵捂着话筒吸了吸鼻子,虽然对方看不到却还是重重地点头,等缓和好情绪,才带着笑意回道:“好着呢,妈妈和外公呢?”   “妈妈好,外公也好,一切指标都很正常。”姜意如笑着说,“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什么困难或者不开心,一定要和妈妈说。”   姜思茵捂了捂眼睛:“嗯。”   那边姜意如还没开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道女声:“姜小姐,这个季度的费用什么时候能交?财务催了好几次了,您一直拖着,我这边也不好做……”   “快了快了,不好意思啊。”姜意如匆匆对姜思茵说,“茵茵,妈妈这边有点事,先挂了,下次再给你打。”   随之而来的是阵阵忙音。   姜思茵看着手机屏幕黑下来,不自觉握紧手指,连骨节都现出森森的白色。   外公在疗养院需要大笔费用,姜意如总不让她操心,说自己有钱,可姜思茵哪能不知道妈妈赚钱多辛苦?   曾经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跟爸爸离婚的时候,下过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连小葱和韭菜都分不清,现在却能做一手媲美饭店的好菜。   公交车穿行在拥挤的城市中,那些步履匆匆的人们在车窗里不断后退,让她不自觉脑补出无数个人生艰难的故事。   谁都活得不容易,但也只能拯救自己,顾不上这个世界。   靠着车窗,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打开招聘软件,把求职意向做了点修改。   **   “不要求双休,福利,也不要求社保,到手月薪一万以上,可以接受随时加班,姐你这是要007啊?”舒兰看着她的求职页面,夸张地咋了咋舌,“女人对自己狠起来真可怕。”   想起远在家乡的妈妈和外公,姜思茵恬静地笑了笑,拿起铃声大作的手机:“喂,小杏?”   唐杏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发痒:“我现在在帝都机场,半小时后到你公司门口,准备接驾。”   比起唐杏突然回国,瞒着她失业的事更让姜思茵慌乱起来,急得有些语无伦次:“那个,我,我今天没在公司……我休假呢。”   “哦,那我去谢家别墅接你,今晚有个party,好好给我接风洗尘。”   姜思茵心虚得不行:“我也没在谢家……”   “那你在哪儿呢?”唐杏咄咄逼人地问。   “我在……”姜思茵支支吾吾的,对面的人终于耐心耗尽。   “姜思茵,抬头。”站在琴行门口的高挑女人噙着一脸张扬的笑容,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懒懒地扶在行李箱拉杆上,“我给你一下午时间,跟我解释。”   舒兰给两人各倒了杯水,就识相地躲进柜台了。   其实姜思茵认识唐杏才两年,是在她做了视频号以后。一开始对这个隔着网线套近乎的所谓粉丝,姜思茵什么都不了解,也怀着一定的警惕度,但逐渐也被她的热情所感动,让她做了自己的专用剪辑师,和账号日常管理。   两人慢慢处成了朋友,会分享一些生活琐碎,时差允许的情况下聊一聊天。   后来姜思茵才知道,唐杏一开始接近她是因为她视频里那身旗袍。   她录视频穿的旗袍都是外婆留给她的,外婆的母亲是海城富商家的小姐,在那个年代还曾是名动一时的美人。   因为家境富庶,又爱美,什么绝版高定礼服,家里都是成箱的,虽然后来姜家没落,外婆变卖了大部分家产,但还是留了几件母亲的旗袍做念想。   唐杏作为服装设计专业的学生,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她身上的旗袍来历不凡,那会儿正在做旗袍方面的研究,就打上了姜思茵的主意。   至于会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是她一开始也没料到的。   但此刻的唐杏很生气。   “解除婚约,分手,还有被姓谢的炒鱿鱼这么大的事儿你一件都不告诉我,是不把我当朋友吗?”   姜思茵只好哄她,嗓音都变得娇软:“不是啦,我只是没想好怎么跟你说,你这突然回来,我也猝不及防啊。”   唐杏漂亮的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怪我咯?”   “不怪你不怪你。”姜思茵赶紧给她顺毛,笑得一脸谄媚,“怪我。”   唐杏又瞪了她好一会,才猛地松懈下来,鼓着腮帮子舒了口气:“那你现在住哪儿啊?”   “在淮青路租了个小公寓,暂时凑合着。”姜思茵如实作答。   “不行,那边人员复杂,不安全。”淮青路离这儿不远,也是老城区,属于治安较差的地段,建筑也破旧,所以便宜,唐杏听完就炸毛了,“我有套房暂时没租,你先去那边住着,把淮青路的退了。”   姜思茵忙不迭摇头:“不行……”   唐杏知道她心里那点小自尊,假装不近人情道:“别想那么美,你得给我房租。”   姜思茵这才同意:“好吧。”   **   帝都大学附属二院神经外科,孟清时刚从手术室出来,已经是半夜两点,还被实习生缠着问病例。解决完实习生的问题,想起家里的狗还没遛,就打消了睡在值班室的想法。   下楼时,急诊还是灯火通明,袁昊坐在导医台撑着脑袋打盹,他走过去敲了敲桌面,那小子瞬间站起来:“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一份牛肉汉堡。”孟清时半开玩笑地盯着他说。   袁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孟老师,您又逗我。”   孟清时瞥了眼他的嘴:“擦擦,流口水了。”   袁昊立刻拿纸巾擦嘴。   “再想吃牛肉汉堡也不能在导医台打盹儿,患者看见像什么话?”孟清时扯了张宣传单,问,“值班护士呢?”   “啊,小秦说要去上厕所,让我帮她值一会儿。”袁昊抬手看了眼手表,“都半小时过去了啊。”   “赶紧把她叫回来。”孟清时捏着宣传单,神神秘秘地小声说道,“孟院还没走。”   袁昊张大了嘴巴,眼里顿时生出恐惧,背挺得比电线杆还直,嘴角抽搐着,战战兢兢地说:“不愧是太子爷,消息灵通。”   “我妈刚发了条朋友圈,说让某人住医院别回家呢,我猜心外那边又有什么突发病例。”孟清时手里折着宣传单,淡声叮嘱道,“忙完还得回家哄老婆,他气不顺,你们都小心点儿。”   袁昊感动得快要涕泗横流:“谢谢孟老师!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孟清时扯了扯唇,把叠好的纸飞机扔导医台上:“走了。”   像是得了什么限量款纪念品,袁昊无比珍视地捧起那个纸飞机,正膜拜观赏的时候,孟清时回过头:“对了。”   袁昊愣了一下:“怎么了孟老师?”   孟清时清了清嗓,问:“今天急诊有人找我吗?”   袁昊稍一回忆,点点头:“之前你帮忙接诊的一个小姐姐来换药,问了一下你在不在。”   孟清时眉梢动了动:“你怎么说的?”   “说你不在啊,那会儿你回科室去了。”袁昊一本正经地说。   孟清时唇线抿直,微微发凉的眼神望向他:“就这?”   “唔,就这。”袁昊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邀功似的抬高声调,眼里亮着星星,“对了,我还说你很忙很忙很忙。”   “……”孟清时表情有点无语。   “之前找你的女孩子太多了嘛,我怕她也是想缠你,不过还好,她问了一下就走了。”袁昊笑得无比谄媚,“孟老师,我是不是贼聪明?”   孟清时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呵,聪明。”   说完从他手里抽出那个纸飞机,头也不回地走了。   袁昊呆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   因为唐杏长年在国外,那房子之前是出租的,上一个租客才走。算姜思茵幸运,还没敲定下一个。   唐杏说自己会搬过来跟她一块儿住,这两天先回家收拾行李,把姜思茵安顿好后,就回公主的城堡去了。   前任租客走后,中介雇保洁打扫过,房子里干净得一尘不染。姜思茵不用做卫生,直接去次卧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铺床就能睡。   第一个晚上稍有点失眠,入睡困难,十点多上床直到凌晨还清醒着,后来算是浅浅地入眠,却总能听见一些声音。   电梯开门的声音,邻居房门的声音,那会儿可能都两三点了,又听见狗叫,好在那狗只叫了两声。   再后来她就睡着了,早上天一亮,就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上了个厕所继续躺着,回笼觉睡不着,索性起了床。   才八点多,姜思茵觉得头皮有点痒,找来洗发水和护发素打算洗个头。   这房子比淮青路那边不要好太多,通了天然气,龙头拧开就是热水,她低着头润湿头发,轻柔地抹上洗发水,搓出满头泡泡。   姜思茵的头发很好看,没烫染过,乌黑又顺滑,继承了姜家女儿的基因。从小妈妈教她精细地保养头发,据说比太婆年轻的时候发质更好。   然而,当她抹完护发素,再次拧开水龙头的时候,却怎么都出不来水了。   作者有话说:   开始近水楼台啦~ 第5章   她反复开关好几次,依旧没水,正想给唐杏打电话,翻开微信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昨晚半梦半醒间看了唐杏发来的微信——   【对了,上个租客说天然气只剩十来个方,应该够用一阵子,但是水费欠好久啦都没交,他说搬来的时候就欠着一百多块[撇嘴.jpa]你明天有空去物业交一下哈,我报销~】   欠了水费虽然不会立刻停水,但如果欠的时间太久,物业还是会关掉水阀,看来她运气不错,正好这时候被停了。   顶着满头护发素,姜思茵和镜子里的自己面面相觑。   可真是又丧又惨,本就不富裕的日子雪上加霜。   她找遍家里所有地方,连桶矿泉水都没有,总不能用马桶里的水,于是极不情愿地穿了件内衣,去敲响邻居的房门。   等了半分钟没反应,正要失望而归,里面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   迎面扑来一阵温热香气,是淡淡的木质香,又似乎夹杂着佛手和白茶,不会显得过于单调和沉闷。   姜思茵抬眸望向这阵香气的来源,顿时呼吸一窒。   是那天在急诊室惊为天人的那张脸,亮如星辰的眉眼有些惺忪,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睡袍也是凌乱的,前襟半敞,露出胸口一截莹白如玉的皮肤,再往下是松垮垮的腰带结,仿佛是闭着眼随手系上的,一不留神就要散开。   被窝里带出来的热气蒸腾着淡雅的香气,让她头脑一阵发晕,眼前的画面也太过香艳,脸颊不自觉热起来。   姜思茵后退一步,垂下眸尽量镇定地开口,却还是控制不住舌头打结:“那个,我住……住你隔壁,刚刚停水了,能不能借你的水……洗一下头?”   孟清时原本半眯着惺忪的眼逐渐睁开,在看见这姑娘强自镇定的模样和变红的耳朵尖时,眼底瞬间有了精神。   他勾唇笑了一下,懒散地往后压住门板,手不动声色地拉拢衣襟:“进来吧。”   姜思茵走进屋门,强迫自己不东张西望,视线始终是往下的:“有没有鞋套……”   “没有。”孟清时打开她头顶的柜门,从里面拿出一双新拖鞋,“穿这个吧。”   姜思茵愣住,面前的这双灰色男式拖鞋,鞋底板快有她两个脚大。   孟清时似乎也注意到了,瞥了眼她小巧玲珑的脚,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道:“我这儿没女式的,你……将就一下。”   虽然自己的拖鞋也不脏,但孟清时家里干净得有些过分,目光所及一点灰尘污渍都没有,她还是乖乖换上那双崭新的男式拖鞋,就像脚下踩了两条船。   进卫生间的时候,孟清时瞥了眼她的左手:“需要帮忙吗?”   姜思茵连忙把手背过去:“……不用,我自己可以。”   刚刚在家也是一只手洗的,虽然动作有点笨拙。   孟清时把毛巾放到她能够着的地方,就出去了,姜思茵凉飕飕的头皮终于被热水浇灌,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他的花洒好像自带按摩功能,和她最近在某社交app上看别人安利的一款挺像,当然,价格也挺贵。   刚进门时她没怎么东张西望,但还是发现了这间屋子户型和装修都和对面那间迥异。   一个现代简约轻奢风,一个家徒四壁出租风。这间面积也大了不少,客厅是横厅加长阳台,采光特别好。   护发素终于冲干净了,姜思茵看着智能镜灯光照射下自己格外白皙剔透的脸,叹了一声。   也许她这辈子都没法在帝都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吧。   吹干头发,她把吹风机的线卷整齐,挂在墙上,才开门出去。   孟清时正在厨房岛台上做东西,一只半人高的大狗坐在他旁边,伸出长长的舌头哈气,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似乎对桌上的东西充满期待,但姿势特别乖。金色的毛发油亮顺滑,比她刚刚梳理过的头发还顺。   这狗胆子挺大,她进门时就没叫过,这会儿看了一眼她,神色也十分淡定,没有像寻常小狗见到生人便猛吠。   姜思茵想起自己半夜听见的那两声狗叫,怎么那么晚,他居然还出去遛狗吗?   姜思茵正和大狗两两相望,男人清越温和的嗓音飘过来,隔在人与狗中间:“吃早餐了吗?”   家里连瓶矿泉水都没有,姜思茵不会说谎,认真地摇了摇头:“没吃。”   “正好我多做了,一起吃吧。”孟清时把手里的两个餐盘放在餐桌两边,大狗摇着尾巴跟过去,刚要跳上椅子,被他轻轻呵斥:“富贵。”   大狗的动作戛然而止,委屈巴巴地瞅了他一眼,接收到主人的命令后,乖乖退回去,走到放狗碗的阳台。   狗碗里的早餐也很丰盛,有他刚才切的肉,还有鸡蛋羹和骨头。   姜思茵和狗四目相对,不禁有了些恻隐之心,问道:“它叫富贵?”   “嗯,桐桐起的名。”孟清时帮她拉开身旁的椅子,“坐吧,别客气。”   姜思茵点点头,心想这名字果然跟他的风格极不相符,又问:“那它平时……都和你一起吃饭?”   孟清时迟疑了几秒,笑着承认:“嗯。”   姜思茵看了眼富贵,对上狗狗充满希冀的眼神,顿时有点内疚:“没事的,你让它来吧,我不介意。”   怕他不信,补充道:“我很喜欢小狗的。”   孟清时勾唇笑了一下,语气也夹着温柔的笑腔:“它可不是‘小狗’。”   姜思茵无比认真道:“大狗也喜欢。”   孟清时望着她,似乎在探究这话的真假,片刻后见这姑娘一脸真诚,自家狗也实在是可怜兮兮,估计这会儿心里正想不通为什么家庭地位突然变化,于是起身走过去,拿起狗碗:“富贵,过来。”   大金毛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跟过去,跳上他旁边的椅子。   狗碗刚被放在桌面上,就迫不及待地开吃。   姜思茵看着大狗满足的样子,也忍不住温柔地笑起来:“它好可爱啊。”   只不过她一直看着狗,并没发现孟清时望着她的眼神同样温柔。   孟清时手艺不错,把简单的三明治做得营养丰富又美味,还现磨了豆浆,甜度也把控得刚刚好。   姜思茵吃的时候就天马行空地想着,如果他不去当医生,应该也会是个成功的厨师。   一些优秀的人总是各方面都优秀,还让人嫉妒不起来。   他拥有一切令她羡慕的东西。   受人尊崇的工作,应该不菲的收入,属于自己的房子,还有一条可爱的狗。   无比优秀而圆满的人生。   姜思茵小时候家里也有一条狗,是爸爸送给妈妈的定情信物,一只血统纯正的柯基。晚上会和她一起睡觉,早上会舔她的脚板心,见证她从一个小奶娃长成小姑娘,从被它拉着摇摇晃晃地跑,变得能轻松控制狗绳,负担起每天遛狗的任务。   那只狗名叫贝贝,姜思茵一度以为贝贝会永远陪着她。   结果是贝贝没有,爸爸也没有。   贝贝十五岁的时候寿终正寝,姜思茵亲自在家后院挖了个坑把它埋起来,还给它立了块碑——   是一块小小的木牌,她亲手用刀刻上贝贝的名字,还因此划伤了手。   再后来,贝贝逐渐被家里人遗忘,只有她每年会在贝贝生日那天买一个罐头放在墓碑前。以前她天真地以为老天爷可以带给贝贝,但长大后才知道,罐头应该都是让野猫给吃了。   她和妈妈离开冯家的时候,是贝贝去世第三年。   不知道那块墓碑如今还在不在。   手背忽然感觉到温热濡湿,姜思茵从回忆里醒过神来,是富贵正无比亲热地舔着她手背。   这条狗真的很乖,她进门时不喊不叫,没过多久就把她当成信任的朋友,如果不是主人给了它足够的爱,应该不会对人类如此不设防。   姜思茵抬眸看了看在厨房清洗的男人,穿着家居服和围裙的孟清时和穿衬衫白大褂时很不一样,彼时清冷高贵,生人勿进,此刻的他却很有烟火气,像个温柔贤惠的邻家哥哥。   可姜思茵不太想把“温柔贤惠”这个词用在他身上,他似乎还是更适合衬衫和白大褂,带一丝清冷和距离感,和对苍生万物的悲悯。   她在客厅陪富贵玩了一会儿飞盘,大狗跑得气喘吁吁还想玩,被孟清时走过来薅了一把狗头,温柔里带着命令:“好了,姐姐累了,你也休息会儿,去喝水。”   富贵像是能听懂似的,屁颠屁颠地跑到阳台上喝水。   对于狗能听懂人话这件事,姜思茵从小就觉得神奇,所以她格外喜欢小狗。   “业主群刚发了消息,物业上午有培训,下午才会上班。”孟清时望向她说,“如果有需要可以再过来找我。”   姜思茵心里一暖:“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邻里相助是应该的。”孟清时笑了笑,拿出手机递给她,“加个好友,我拉你进业主群。”   姜思茵看着屏幕上的微信二维码,有点赧然:“我房子是租的……”   “没关系,里面也有不少租客。”孟清时则格外坦然,“平时有停电停水或者其他的通知,物业都会发在群里,加一个比较方便。”   “哦,好。”姜思茵连忙扫了他微信,“谢谢你。”   女孩低着头,孟清时勾着唇角看她头顶的发旋,眼中有朦胧而潋滟的色泽,嗓音也轻如春风:“不用客气。”   作者有话说:   这不就搞到微信了么~嘿嘿……   补昨天的更新,晚上12点前还有一更哦~ 第6章   姜思茵回家换了件衣服,拉着小推车去超市买了几桶矿泉水,以备不时之需,还有一些火锅底料和基础食材,以及灵魂方便面。   唐杏在家和父母享受天伦之乐,还得过阵子才能搬来,姜思茵只好延续恋爱之前的生活,有地方住,饿不死就行。火锅底料煮方便面,加上青菜和鸡蛋就算一顿丰盛的午餐。   想起隔壁那双巧手,姜思茵越发觉得自己是条无可救药的咸鱼,好在唐杏没让她继续咸鱼下去,下午打来电话,要接她去琴行录视频。   工作没找到,视频还是得录,前两天唐杏帮她接了个推广,给的价格能够她一个月房租。   姜思茵的视频号一万多粉丝,算不上多,但内容有自己的特色,加上平台推荐,粉丝数正在不停上涨,也陆续有广告商找她。唐杏帮她筛选下来,只有一个靠谱的。   唐杏来之前,姜思茵在家化了个淡妆,穿上搭配好的素色旗袍,把头发也挽起来,插上缀着珍珠的简约木簪。   望着镜子里纤细袅娜的身影,姜思茵想起小时候在姜家祠堂看见的外曾祖母的挂像,似乎穿的就是这身旗袍。   姜家的女人都有着水一样的温婉,外婆是,妈妈也是,她不知道从未谋面的外曾祖母是什么样,但每次穿着这些旗袍,总能让她感觉到一针一线里涌动的暖流,和融在血液里的温度。   小时候总看外婆穿旗袍,她的梦想就是拥有像妈妈的衣帽间那么大的一整间屋子的旗袍。   可惜后来她不仅没能拥有那么多旗袍,也没有了衣帽间,甚至连一个属于自己的衣柜都是奢侈。   仅有的几件都是外曾祖母留下来的,她平时舍不得穿。   唐杏知道她有多宝贝这些旗袍,来接她录视频都没开跑车,让家里司机开了辆保姆车。   姜思茵被她的阵仗惊到了:“你要不要这么夸张?”   “姐姐,你现在好歹也算半个网红,四舍五入就是小半个明星,哪里夸张啦?”唐杏笑嘻嘻道,“慢点,小心衣服啊。”   姜思茵十分仔细地上了车,整理好裙摆再坐下,表情认真:“我跟你说,我就是暂时赚点推广费。”   “嗯嗯,我知道。”唐杏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我们茵茵的终极梦想是成为一名真正的演奏家。”   姜思茵眼眸微颤,目光躲闪似的望向窗外。   唐杏是在开玩笑,她也从来没和唐杏说过这些。   可唐杏不知道,这的确是她埋藏在心底的愿望,哪怕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   小时候送她学古筝,一方面是因为喜欢,更重要的是家里有钱,学得起。   她曾经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公主,虽然冯家重男轻女,但再怎么轻,也不能对她的教育打折扣,更何况妈妈的背后还有姜家。   奶奶不喜欢她,外婆却喜欢得不得了,她童年大半的幸福回忆都是外婆给的,人生的第一把古筝,也是外婆买的。   外婆跟着外曾祖母学过古筝,虽然不精通,但基础弹奏没问题,是她学习路上的启蒙导师。   后来姜家没落,父母离婚,冯家对于她的去留并不关心,她便顺理成章跟了妈妈。   从那以后没有了每个季节都会换新的衣服,没有了一百多平的大卧室,也没有了继续学古筝的经济条件。   她跟着妈妈回到故乡,成为了一个泯然众生的普通女孩,上普通的高中,考普通的大学,也渐渐被磨掉了心气和梦想,连灵魂都变得平静而平庸。   这些年她做过最大胆的决定,就是为了谢瑾成留在帝都。   只身一人,举目无亲,在陌生的城市留下来。   而那个最初给了她无限勇气的理由,最后还是崩塌了。   **   孟清时是下午去的医院,今晚要值夜班。   因为之前惹他生气,袁昊看见他都绕着走,进电梯后却被揪了个正着。   孟清时低头望着他,唇角的笑意平和:“我长得很可怕?”   “没有没有。”袁昊摇头的频率比蹦迪还夸张,“您这不开玩笑么?您这全院公认的院草,粉丝都排到一院太……”   被孟清时微微发凉的目光瞥了一眼,袁昊硬生生憋住“太平间”三个字,无比谄媚道:“我是说您太……太帅了。”   心想这人最近怎么有点阴晴不定,说刮风就下雨的,昨天夜里还不欢而散,这会儿看上去心情似乎还有点好。   袁昊默默地叹了一声。   果然男人心,海底针,尤其是金字塔顶尖的男人,那看不透的七巧玲珑心,肠子比女人还多弯弯绕。   袁昊是帝都大学医学院的学生,孟清时读博的时候两人相识,那会儿袁昊奉孟清时为神明,一口一个师兄叫得亲。   后来孟清时当了他半年硕导,代理的。   对于孟清时这人,袁昊不说是全天下最了解,但也算是整个医院最了解他的。   表面上正直温柔,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斯文败类,一肚子五颜六色的坏水。   他轻易不跟人结怨,但如果有人想对他不利,伤害他在乎的人,或是亵渎医学和科学,那就是嫌命太长。   去年手下带了个实习生,因为敷衍工作传达错医嘱,导致病人半夜心跳骤停,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抢救回来。   第二天孟清时直接把那人退回学校,任凭对方怎么哀求,实习意见都给了最差。   在医学上,他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在情感上,袁昊实在看不清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反正他身边从没出现过女人,就像自己给自己建了座和尚庙,他不出去,别人也进不来。   起初还有爱慕者跃跃欲试,送花送吃的送温暖,后来他不近人情的名声传开了,身边也就清静了,偶尔有女病人纠缠,也很快能解决干净。   铲花锄草和治病救人,孟清时都是专业的。   “话说回来,桐桐的表演我看了,特别棒!”袁昊说起他感兴趣的话题。   桐桐是出现在孟清时身边的唯一一个女性,孟清时对她就像亲闺女一样,拍不准本人马屁的时候,拍外甥女准没错。   孟清时果然面色稍霁:“嗯。”   袁昊拍得更起劲了:“咱桐桐这么厉害,以后要当国家级演员吧?是不是能去参加那什么比赛了?”   “不懂就别乱拍马屁,过了。”孟清时扯了扯唇,看向他,仿佛视线尽头是个傻子,但面色还算是柔和,“只是文化宫表演,离正式比赛还差得远,老师说桐桐基本功还行,乐感差一些,可以请个靠谱的私教。”   “哦,私教。”袁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来什么,说,“对了孟老师,上次你在急诊接的那个小姐姐,好像就是弹古筝的。”   孟清时愣了一下,忽然想起那晚在琴行,她修理琴弦时脸上温暖的灯光,灵动的指尖,和专注而虔诚的眼神。   袁昊以为孟医生那冷心冷情的,肯定是忘了漂亮姐姐,指了指自己的手,提示道:“手里扎瓷片儿的,大半夜可怜巴巴跑过来你给她包扎伤口的那个,还穿着礼服,可漂亮,想起来没?昨天她还问你在不在来着——”   孟清时清咳了声。   “我记得。”紧接着他皱了皱眉,有点莫名不悦,“你怎么知道?你认识?”   “我上哪儿认识那么漂亮的姐姐啊。”袁昊啧了声,“是昨天她过来换药,问我会不会留疤,会不会影响她弹古筝,我想应该是了。”   孟清时“嗯”了一声,眼底神色不明。   袁昊也没观察他反应,自顾自继续说着:“不过照理说咱不能用病人的联系方式解决私事儿,孟老师你要真想联系她,我偷偷帮你?”   “不用了。”孟清时淡声说着,唇角却不太明显地勾起来,闲庭信步走出电梯。   “孟医生,有快递。”刚到护士站就有人叫他。   孟清时走过去,疑惑地问:“什么快递?”   “不知道啊,同城快递,写的你名字。”值班护士把一个包装严实的小纸盒子递给他,玩笑道,“喏,说不定是哪个追求者送的。”   这种话孟清时听得多了,也没介意,反而淡定地扬了扬眉,语气有点欠揍:“怎么,你嫉妒?”   “哪敢啊,我又没孟医生那魅力,而且人家有男朋友好嘛。”护士小姐姐啧了声,“不像有的人,仗着单身招蜂引蝶,就苦了我们这些管行政的,总要收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应付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孟清时不禁笑出声来:“辛苦了啊,刘大主任护士。”   那姓刘的护士姐姐连忙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你要死啦?护士长听见怎么办?”   “这不是没听见么。”孟清时扬了扬手里的盒子,“谢了。”   说完便不再跟她开玩笑,进了医生办公室。   最近他没在网上购物,也没人说给他寄了礼物,孟清时满心疑惑地划开透明胶带,拿出小盒子里用泡沫纸包起来的东西,目光一寸寸凝起来。   躺在手心的是一枚款式简单,却很精致的银色领带夹。   还闪耀着他那晚遗留在柜台上的那抹光亮。   作者有话说:   二更来啦!明天见~ 第7章   “今天状态不错,提前收工。”唐杏一边收拾摄影机,一边冲姜思茵比了个“ok”,“你去那边歇会儿,我有事跟你说。”   姜思茵对着镜子整理头发,闻言笑了出声:“干嘛?唐助理还要指导工作?我可不管,我下班了。”   唐杏把摄影机收进包里,哼了声:“请你吃饭行不行?”   姜思茵眼睛一亮:“那当然行啊。”   依着唐大小姐的品位,两人去日料店搓了一顿。别看姜思茵长得瘦,胃口却不小,最后唐杏点多了吃不了的她都给解决掉了。两个人撑得不行,只好在商场逛一逛,消消食。   姜思茵不怎么爱在商场买东西,因为太贵,但她很喜欢逛,逛到合适的记下货号,等网上打折大促的时候再买。   有时候等着等着就忘了,不会再买了。   现在的她总是不紧不慢,宁愿错过也不会冲动消费,小时候那种喜欢什么东西就得立刻得到的急迫和新鲜感,她已经很多年没体会过了。   没有钱,什么都得精打细算。   姜思茵看了眼衣服吊牌上的四位数字,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唐杏走过来挽住她胳膊:“哎,跟你商量个事儿。”   姜思茵走出服装店,兴趣缺缺地瞥她:“什么事儿?”   “我想开个服装设计工作室,地方呢差不多选好了,我爸答应前期给我投资,所以钱也不是问题。最近我把这些年在学校的设计稿都整理润色了一下,打算先出一个旗袍系列。”   说到旗袍,姜思茵眼神亮了亮:“可以啊。”   唐杏嘻嘻笑着怼了怼她胳膊:“这不是还缺个模特儿吗?”   姜思茵愣了愣:“你是说……我给你当模特儿?”   “嗯哼,除了你还有谁?”唐杏像看猎物似的打量她,“长得漂亮,身材完美,尤其是你这气质,太绝了,你说我当初怎么那么瞎,就光看上你那身旗袍了呢?”   “……”姜思茵嘴角一抽。   “怎么样?你给我当模特儿,我送你旗袍,算你劳力入股,以后有了盈利再给你分红?”唐杏眨巴着眼诱惑她。   姜思茵认真思忖了下,觉得可行,新旗袍还能用来拍视频,最近已经有粉丝嫌她衣服少,穿来穿去就那么几件了。   “那好吧。”姜思茵点点头,“你回头拟个合同出来,亲姐妹明算账,我不能占你便宜。”   “放心吧,我可是有资本家血统的,不会让你占便宜。你这免费营销我先定下了,以后你就是我的独家广告。”唐杏笑得精明又可爱,朝她伸出一只手,“合作愉快啊,大股东。”   姜思茵无奈地伸出手,跟她握了握:“合作愉快。”   唐杏回父母家,把她送到楼下就走了。   姜思茵睡不着,躺在床上看了部电影,大半夜哭得稀里哗啦,不知道几点才进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高悬在天际,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半。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打算去做个豪华版泡面吃,刚把火锅底料煮上,就听见一阵敲门声。   以为是唐杏,她看也没看,边打着哈欠边开了门,结果门外站着的居然是许久没见的前男友。   时间轴在她心底仿佛被打乱,其实分手也才几天光景,过往的一切却都恍如隔世,连带着眼前这个人也显得有些陌生。   他似乎憔悴了,脸色有点苍白,下巴留着一层短短的胡渣,眼里泛着红血丝。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分手后他过得似乎也不太好,无论是不是因为自己,姜思茵心底都漫过一丝浅浅的快感。   以前她从来没有这么坏,会因为别人的落魄而产生快感。   她一边嫌弃自己,一边享受这种陌生的快感,心底一个魔鬼般的影子在说,只要他过得不好,自己受过的伤就都值了。   谢瑾成看着她平淡如水的表情,眼眶一下子红了:“茵茵,我……”   姜思茵抬起眸,嗓音冰凉:“你来做什么?”   谢瑾成似乎从没见过她如此冷漠,像受到重击一样愣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前段时间我病了,所以才没来找你,其实我一直在想你,茵茵,我们复合好不好?”   姜思茵仿佛听了个笑话,唇角也勾着嘲讽:“我说过不会再相信你了。”   她曾经给过他最大的信任,在陌生的城市把一切都托付给他,连同自己的后半辈子。也想过永远跟他在一起,直到死亡把他们分开。   她以为他对她也一样毫无保留,然而那些甜言蜜语,到头来全成了笑话。   “那我从头再追你好不好?茵茵,我会让你相信我的。”谢瑾成按住她的肩,眼神无比认真,似乎闻到了屋里火锅底料的香味,皱了皱眉,“你又在煮泡面吗?泡面没营养,我妈说了要少吃,你应该自己学学做饭……”   姜思茵一脸无可救药地望着他:“你妈已经同意我们分手了,也说了以后不会再让我进你们谢家的门,谢瑾成,别白费力气了,你该好好听你妈的话,去找个门当户对的老婆。”   谢瑾成听出她话里的嘲讽,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眼里也流露出真诚:“对不起,我知道我以前太听我妈的话,但我会改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以后我全听你的。”   唐杏说,想要一个妈宝男不妈宝,除非他没妈。   姜思茵甩开肩上那双手,打算直接关上房门,不再跟他废话,谢瑾成却把手伸进来,死死地拽住她胳膊:“茵茵,我是真心的,我想挽回我们的感情,我们在一起三年,有那么多甜蜜美好的回忆,你不觉得可惜吗?”   胳膊上微微的痛感恍惚将她带回三年前,帝都二院病房的走廊里,她浑身冰冷地抱膝坐在墙角。病房里的人呼吸微弱,随时有可能离开,医生说,可以准备签死亡证明,提前安排好后续的一切。   那时候的她无助又难过,年轻好友的生命正在急速流逝,而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她不知道一个人死去后需要做什么,也没有钱安葬她。   那时候,谢瑾成出现了。   他为她安排一切,转移的车辆和殡仪馆的灵堂,也买好了墓地。虽然葬礼很简单,却让女孩体面地安息了。   那时候的谢瑾成就像从天而降的神祇,照亮她整个世界。   趁她发呆的时候,谢瑾成将她抱进怀里,脑袋用力地摁在胸口,几乎要把她摁到窒息:“茵茵,我们和好吧,我们说好要一辈子在一起的。订的婚戒已经到了,是以我们的爱情故事设计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等你穿着婚纱戴上它,一定很漂亮。”   姜思茵脑子一激灵,抬手抵在他胸口:“婚戒的钱我会还你。”   谢瑾成身子颤了颤,低哑着嗓音:“茵茵,你一定要这样吗?”   姜思茵烦躁地推了推他:“放开我。”   “我不放。”谢瑾成索性耍无赖,手臂间的力道更紧,“我得跟你解释清楚,公司的事儿我根本不知道,前些天我高烧住院,给你发信息打电话你都不理我,我以为你在生我气,想着病好了第一时间就来找你。我不知道我妈擅作主张把你赶出公司了,我会想办法把你弄回去的……”   “不用了。”姜思茵泄气似的叹了一声。   谢瑾成不动,以她的力道怎么都推不开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正无计可施的时候,走廊里突然响起一阵狗叫。   原本就叫得凶,再加上楼梯间回声大,格外吓人。   谢瑾成怕狗,因为小时候调皮被狗咬过,路上见到小狗都要绕行,以前姜思茵总会下意识地挡在他面前,而他会像个孩子一样把头埋在她脖子里撒娇求保护。   而此刻,她忍住了差点挪上前的那只脚,只是冷眼看着谢瑾成,和站在安全通道口雄赳赳气昂昂的富贵。   一只手牵着富贵,一只手拎着袋子的男人也冷眼看着这出闹剧,可不知道为什么,姜思茵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一丝心疼。   富贵歇了几秒继续吼,似乎对出现在这里的谢瑾成充满敌意,谢瑾成脸都白了,更是触了电似的松开姜思茵,整个人蜷缩到墙角:“我艹!哪儿来的狗?”   “不好意思。”孟清时清冷的声音飘过来,却听不出半点真诚的歉意,微微低头喊了一声,“富贵,别叫。”   富贵顿了一秒,还是凶巴巴,声音比刚才更浑厚:“汪——汪汪——”   孟清时面色无奈地望向姜思茵,而谢瑾成被吓得魂飞魄散,仓皇逃进电梯,下了楼。   电梯上的数字不断变化,姜思茵终于默默地舒了口气,刚才对谢瑾成猛吠的大金毛这会儿却摇着尾巴贴到她身边蹭,发出撒娇似的呜呜声。   “好了,富贵。”孟清时笑了笑,“你身上脏,别蹭姐姐。”   大金毛不情不愿地退回去,满脸哀怨地看自家主人。   孟清时一脸认真地开口:“富贵应该是太喜欢你了,以为你被欺负,所以把你朋友当成了敌人。你朋友没事吧?用不用我跟他道个歉,解释一下?”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朋友,前男友而已。”姜思茵局促地笑笑,“我还要谢谢富贵呢。”   孟清时眉梢微动:“前男友?”   姜思茵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俯身摸了摸一脸求宠爱望着她的富贵:“嗯。”   毕竟是私事,姜思茵没指望得到应答,准备再摸两把狗头进屋去煮面。   然而几秒种后,只听见孟清时淡淡地开口:“那是他没福气了。”   作者有话说:   富贵:专治妈宝前男友一百年~   绿茶主人和绿茶狗hhhhh! 第8章   姜思茵当他是客气话,讪讪一笑,紧接着看见男人抬了抬手里的袋子:“我买了菜,要不要一起吃?”   姜思茵愣了一下,忙不迭摇头:“不用了,谢谢。”上次是事出有因,这次无缘无故的不好又去别人家蹭饭,她连忙找个借口:“我也做了饭……”   刚说起“饭”这个字,突然闻到一阵刺鼻的糊味,她脑子里猛一激灵:“糟了!”   火锅底料还在锅里煮着,被谢瑾成那么一打搅,她居然全忘了。   天杀的谢瑾成。   姜思茵火速跑回厨房,果然看见锅底黑乎乎一片,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她慌忙间也没找到毛巾,手不小心碰到锅把手,被烫得惊叫一声。   一切只发生在一刹那间。   燃气灶被人关掉,微凉的手拉过她手腕,将她迅速带到水池边,凉水浇下来,顿时缓解了手指的灼痛。   身后是男人宽阔的胸膛,空气里裹挟着那抹熟悉的木质香,浅淡的佛手和白茶隐约混杂其间,清冷却柔和。   他呼吸之间的热气喷洒在头顶,不够熟悉的触感,越过了安全距离,令她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   时间无比缓慢地流淌着,直到很久以后,他关掉水龙头,迎着光检查她被烫到的手指,姜思茵才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因为太久没说话,有点喑哑和局促:“谢谢。”   见她手没有起泡,只是红了些,孟清时微蹙的眉终于舒展:“还好,不用去医院,家里有烫伤膏吗?”   姜思茵摇摇头:“没。”   她没有在家里备药的习惯,平时用得也少,连感冒药都不怎么喝。上次买感冒药还是前年冬天,没喝完放到过期,搬家的时候一并清理扔掉了。   孟清时无奈地笑了笑,“那你等我一下。”   出去时,他把富贵留在了这里,姜思茵知道他是回家拿烫伤膏了,在客厅沙发上和大金毛面面相觑。   她用没烫伤的一根手指点了点富贵的小鼻子,轻声问:“你爸爸对谁都这么好吗?”   富贵伸出大舌头舔了她满手的口水。   姜思茵哭笑不得。   这狗不依不饶还想舔,姜思茵笑着往另一边躲,富贵以为她在跟它玩耍,顿时更起劲了。   直到提着药箱回来的男人低声喝斥道:“富贵。”   “……”狗委屈巴巴地坐回去,把自己硕大的身躯塞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窄缝里,望着姜思茵的眼神十分可怜。   姜思茵爱莫能助地看着富贵。   自己只是个外人,不能干涉别人家教育孩子。   而孟清时无比夸张地在抹烫伤药之前,给她那块连皮都没破的地方用酒精消了毒。   孟清时回家脱了大衣,只穿着一套衬衫西裤,姜思茵发现他领带上熟悉的领带夹,面露惊喜:“你收到了?”   孟清时愣了一下,顺着她目光看向自己的领带夹:“你是说这个吗?”   姜思茵点点头:“嗯,那天晚上你落在琴行的,我本来想去换药的时候带给你,结果你不在,就寄了个同城快递。”   孟清时浅浅地勾起唇,给她手指缠了一层纱布:“谢谢,我找了好久。”   想到自己也帮了他,姜思茵笑得无比开心:“客气啦。”   只不过看着被包扎好的手指,她疑惑地问:“就烫了一下而已,需要这样?”   “要的。”孟清时态度笃定,转身去收拾药箱。   虽然觉得有点小题大做,可医生说要,那就要吧。   姜思茵小心翼翼地按了按那根手指,还有些隐隐作痛,她鼓起腮帮子吹了吹。   孟清时收拾好药箱,瞥了眼她厨房里弄得一片狼藉的灶台:“要不还是去我家吃吧。”   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为自己找好了理由:“就当谢谢你帮我找回这个。”   说着,抬手碰了碰那个领带夹,眸子里染上银色的光。   姜思茵莫名觉得,这男人多少有点蛊惑人心的力量。   就算不屈服于他,也得屈服于他的狗,或者他的饭。   孟清时手艺很棒,不止是不错,而是很棒,如果在餐厅当厨子,大概是有许多回头客的那种。   这种人是不能轻易请人吃饭的,吃上瘾了,又不好意思总找他蹭饭。   只会煮泡面的姜思茵无比苦恼地在阳台上挠狗头。   孟清时把餐具放进洗碗机,就出来了,搬了把小板凳坐在旁边,给富贵开了袋零食。富贵屁颠屁颠地坐到他面前摇尾巴,孟清时一边给他吃,一边转头看向姜思茵:“想拜托你一件事。”   姜思茵没想到自己还能派得上用场,有些激动:“什么事?”   “桐桐,就是我外甥女,上次你见过的。”孟清时一脸认真地对她说,“她目前在准备古筝考级,我们想给她请个家庭教师,你身边有合适的人选吗?”   “我……”姜思茵差点忍不住毛遂自荐,可转念一想,自己都只是个业余水平,遂作罢,“我帮你问一下琴行老板吧,他那里应该有资源。”   孟清时笑了笑:“那谢谢你了。”   “不客气。”姜思茵垂下眸,莫名觉得心中憋闷。   她像桐桐这么大的时候也开始学古筝了,家里请了最好的老师,外婆给她买了最好的琴,曾经她以为自己能一辈子与琴为伴,像老师一样在全国最大最权威的舞台上演奏。   如今却只能当一个业余人员,不可能再进一步。   **   琴行老板的效率很高,姜思茵跟他提起的第二天,就给桐桐找了个专业老师。听说孟家给的时薪很高,一小时200块,那老师赶紧去试课了。   结果兴致勃勃地去,灰心丧气地回。那天姜思茵在琴行录视频,刚录完出来休息,就看到琴行老板叹气:“小姜啊,你朋友那事儿你自己想办法吧,这钱我们老师是挣不了了。”   姜思茵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琴行老板是个奔四的中年男人,姓马,大家都叫他老马,会拉一手好二胡,长得白白胖胖,对人和蔼幽默,所以姜思茵这么内敛敏感的女孩跟他相处起来也没什么心理压力。   老马长吁短叹,挠了挠那头本就不多的头发:“你说她一个小女孩儿怎么那么难搞?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还一小时200块,算上精神损失费500都没人干。”   桐桐……有那么调皮吗?   姜思茵想起那天晚上在孟清时怀里乖得像个洋娃娃似的小姑娘,有点不敢相信:“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不可能。”老马脸上的胡茬都皱起来,“这老师是我好多年的朋友了,之前给他介绍过不少活儿,都没出问题。这次这家钱给得多,本来打算长期干的,谁没事跟钱过不去?”   “……”姜思茵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笑置之,暂时把这事放下了。   孟清时应该自己有门路,能找到合适的老师吧。   **   新发的视频又上了首页推荐,姜思茵的视频号粉丝以每天大几百的速度飞涨,以前那些视频也都陆续收到点赞和打赏,不少人在下面留言,说找到了宝藏博主。   当然其中不乏一些阴阳怪气的挑刺,唐杏说那些都是红眼病,见她火了,一些火不了的博主会披小号过来刷存在感,目的就是想膈应她。   姜思茵掠过那些碍眼的评论,没怎么放在心上。   再难听的谩骂她都听过,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平台打赏的钱都进了她口袋,推广费也收到了,连同之前微薄的存款和搬家卖闲置攒下的一起,自己留了点生活费和下个月房租,剩余的都打给姜意如。   收到转账通知的姜意如立马给她来了个电话,语气担忧得不行:“茵茵,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姜思茵忍不住笑:“妈妈,也就八千多。”   放在以前,是掉在地上姜大小姐都不会看一眼的数字,如今居然能让她这么恐慌。   “八千也不少了啊,你给我这么多,自己还有么?”姜意如道,“妈妈不需要钱,你自己多留点儿,虽然他谢家有钱但终归不是你的,你得有存款才能有底气。”   姜思茵还没敢告诉妈妈分手的事,怕姜意如直接从老家冲过来找谢家人算账,想等事情平复了,再慢慢坦白。   所以她没在这个话题上逗留:“知道了妈妈,这钱是我自己的,我手上也还有,你放心,如果外公那儿费用不够了记得跟我说,别一个人硬撑,你赚钱容易还是我赚钱容易?”   姜意如语塞,过了几秒才闷闷地开口:“你赚钱也不容易啊,一个人在外面多辛苦,如果要是没男朋友,我说什么都把你给弄回来了,留在妈妈身边不好吗?”   “妈,别说这话了。”姜思茵吸了吸鼻子,忍住一阵要哭的冲动,“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啊。”   听不见姜意如的声音,她内心的波动才慢慢平复下来,稍微收拾了一下情绪,走出ATM机。   萧瑟的冷风扑面而来,卷乱她原本柔顺的头发,也把面前的视野挡住。   姜思茵在银行门口的台阶上站了很久,听着附近紧促而匆忙的人声和车声,一阵阵的悲从中来。   这城市太喧闹,听不见每个人的哭声。   **   唐杏回国没几天,就找了个男朋友,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大学生。虽然现在的大学生未必有表面上那么单纯,可姜思茵看两人腻腻歪歪地站在一起,总觉得哪哪都不般配。   人倒是挺帅的。   不帅她也看不上。   开着帕拉梅拉把弟弟送回学校,唐杏对后座上的姜思茵说:“别担心,我就是跟他玩玩。”   姜思茵啧了声:“祸害祖国的花朵?”   “这算什么祸害?各取所需罢了。”唐杏手指轻敲着方向盘,单手娴熟地打了个直角弯,“你猜他喜欢我什么?年纪大?”她带着嘲讽笑了笑,“还不是喜欢我的车。”   姜思茵一脸认真地问:“那分手的时候你要送车吗?”   一个急刹停在红绿灯前,姜思茵猝不及防往前一冲,额头被唐杏用力敲了一下:“电视剧看多了吧你?”   姜思茵努了努嘴,靠车窗补觉去了。   **   孟清时准备下班的时候,才看见手机上七八个夺命连环call。   他回过去,嗓音透着点不耐:“你又怎么了?”   “兄弟,我失恋了。”那边是一个男人哭丧似的声音,“来陪我喝一杯。”   顾寒洲跟他是大学室友,但只当了一年室友。   大二时顾寒洲父亲病危,就弃医从商去当了霸道总裁,这么多年两人倒一直称兄道弟着。   孟清时陪他喝了少说十顿失恋酒,还都是因为同一个人。   顾寒洲有个青梅竹马,从来没说过名字,总是糖糖糖糖的叫,孟清时不是那种八卦人隐私的性格,也从来没问过。   但每次的失恋酒他都不会缺席。   “兄弟,给他也来一杯,最烈的。”顾寒洲指着孟清时对酒保说。   “别闹,我晚上值班。”孟清时推开酒保递来的酒杯,“一杯橙汁就好,谢谢。”   顾寒洲像个孩子一样搂着他鬼哭狼嚎:“你个没良心的!还是不是兄弟啊?工作比我重要?”   孟清时铁面无私、冷酷无情地望向他:“目前来看,你还没有酒精中毒,所以我的患者比醉鬼重要。”   “……”顾寒洲嘴角一抽,不闹了,“你真没情趣。”   孟清时抿了口橙汁,言归正传:“你不是说她回国了吗?怎么,没联系上?”   “别提了。”顾寒洲对着酒瓶吹了一大口。   “哦。”孟清时了然地点点头,“她又找了男朋友,不是你。”   顾寒洲板着脸沉默了几秒,咬牙切齿望向他:“你脑子笨点儿能死吗?”   孟清时笑了一声,表情有点欠揍:“不好意思,这有点儿难。”   顿了顿,他对着生无可恋的好友道:“你还真不能怪人家,喜欢就去表白,你不说,她怎么能知道?”   “表白?那是我风格吗?”顾寒洲拍了拍胸脯,“我,顾氏集团董事长,我去跟个女人表白我多掉价啊?我都对她那么好了,她好意思去跟别的男人谈恋爱?”   孟清时无可救药地望着他,摇了摇头:“所以你活该。”   “那也比你强,好歹我看得见摸得着。”顾寒洲嘲讽地笑了一声,“你这心心念念这么多年,连人叫什么都不知道,怕是一腔深情喂了狗了。”   “别这么说,我可不像你。”孟清时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的杯子,在吧台灯光下显现出半透明的橙色光芒,“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顾寒洲一愣:“什么意思?”   孟清时勾了勾唇,眼底温柔毕现:“我遇到她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姜思茵从前知道医生忙,心底却只有个模糊的概念,直到和孟清时住了对门,才知道他每天回来多晚。经常是半夜三更在梦里听见隔壁开关门的声音,更夸张的是他不管回来得多晚,都要出去遛一遛富贵。   有次业主群新进来的小姑娘在群里说发现小区半夜有可疑人士活动,差点要报警,还好被群里的老人摁住了,说那是11栋的医生,经常半夜回家遛狗的。   第二天姜思茵刚打开门,就看见楼梯间站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姑娘,手里提着个粉红色便当袋子站在对面屋门口。   姜思茵疑惑地眨了眨眼:“你找孟医生吗?”   那姑娘回头看了一眼,眼睛笑成两只小月牙:“嗯,你好呀。”   “……你好。”姜思茵回了一句。   她把垃圾袋放到门口,正打算关门进屋,却被女孩叫住:“等等。”   姜思茵重新把门推开:“有什么事吗?”   “孟医生好像不在家。”女孩走到她面前,把手里的袋子往前递了递,“这是我给他做的小零食,你能不能帮忙转交一下啊?”   见她似乎有事急着要走,姜思茵连忙接过来,点点头:“好。”   女孩道完谢就离开了。   姜思茵给孟清时发了条微信,得知他在医院查房。   边嗑瓜子边看完一集电视剧,门外电梯正好响了,她拎着饭盒打开门:“孟医生,这个是有人托我转交给你的。”   粉红色便当袋,送的人意图太过明显,孟清时蹙了蹙眉:“谁?”   “我也不认识,一个小姑娘,早上在这儿等了你好久。”姜思茵一脸认真,“我以为是你朋友呢。”   “不是。”孟清时很笃定,也没有伸手接袋子,“你留着吧,不想吃就扔掉。”   说完便打开门,进去了。   姜思茵愣愣地盯着面前紧闭的房门,感觉他情绪不太对劲,但也不好妄自揣测。无奈之下,只好重新把袋子拎回家。   孟清时都说不要了,姜思茵也没打算真吃,只是好奇地打开袋子,发现里面贴着张爱心形状的便利贴,上面是女孩娟秀整齐的字体:【不好意思呀,昨天半夜看你遛狗把你当成坏人了,这是我自己做的零食,聊表歉意qaq一定要吃完噢,可以的话加个联系方式嘛~155********】   原来是道歉的。   姜思茵叹了口气,拎着袋子去摁响孟清时家的门铃。   开门的人已经换了身居服,深灰色绸缎的短袖短裤,露出肌肉脉络分明的手臂和修长而有力的双腿,姜思茵只看了一眼就触了电似的挪开视线,拿起便利贴:“你看一下这个……”   孟清时微蹙着眉瞟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看完了。”   嗓音淡得不像平日。   姜思茵觉得今天的他有些陌生,亦或是有一些陌生的情绪在她面前展露出来,但还是鼓起勇气把袋子递给他:“这个是别人给你的道歉礼物,我不能拿。”   潋滟的桃花眼中夹着丝凉意:“那就扔了吧。”   “可是……”姜思茵刚一开口,就被他打断:   “还有事吗?”   姜思茵抿了抿唇,摇头。   “那我要睡觉了。”孟清时嗓音淡得没一点情绪。   他是昨天夜里回来遛的狗,大早上又去查房,姜思茵想着他应该很累很累,不好意思再打扰,便往后退了一步。   孟清时没再说话,把门关了。   姜思茵默默看着眼前冰冷的门,心头仿佛堵了什么东西,有些难受。   回屋前,她把便当袋放在孟清时门口的鞋柜上。   接下来一阵,姜思茵参加了几场面试,都以失败告终。   要么是对方没选中她,要么是钱少事多离家远,综合考量后主动放弃。   闲着的时候她会做一两个兼职,赚点饭钱。   姜思茵发现自己就是个被生活推着走的人,要不是穷到一穷二白,宁愿躺平。但生活不允许她这样。   房租和饭,水电燃气,还有外公的疗养费,哪一样都要钱。   最近她有些躲着孟清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他的态度,她不太想和他正面相对,万一遇见了,都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可事实是她即便不躲着,两人也很难碰面。   她的生活还算规律,而孟清时却毫无规律,经常昼伏夜出,神龙见首不见尾。   **   姜思茵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境下再遇到他。   晚上六点左右,姜思茵结束面试回来,正好走到单元楼门口。   这个时间一般是碰不到孟清时的,以姜思茵总结的医生作息规律,他要么是半夜回家,要么早上回家,也会在各种意想不到的时间,但很少在正常下班的点回家。   六点钟下班,对他这样的科室骨干来说几乎不可能。   然而这天和谢瑾成来的那天一样,孟清时一只手牵着狗,另一只手拎着超市购物袋,面前站着的是给他送零食的女孩。   直觉告诉她应该视若无睹地走开,可心中八卦的熊熊烈火还是令她忍不住放慢脚步,眼睛没往那边看,耳朵却刻意竖起来听着。   “没关系的孟医生,你不喜欢这口味,下次我给你做别的。”   “不用了。”   姜思茵听得心里着急,这姑娘明显就喜欢他,长得漂亮还贤惠,做的那小饼干她只闻着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孟医生可真是直男,怎么能对人家这么冷酷无情呢?   “那你通过一下我微信吧。”   “我不玩微信。”   姜思茵:“……”   “那要不……我帮你遛狗吧?”女孩拿出杀手锏,“你工作那么忙,半夜回家还要遛狗,好辛苦的,我时间多,每天晚上可以帮你遛狗,这样你下班就可以休息啦。”   小美女可真有心啊,如果大家追人都这么有诚意,这世上的单身汉得少一半。   姜思茵默默感叹着,不忍心再打搅两人,加快了脚步。   然而她刚要走上楼门口的台阶,富贵突然跑过来拦住她去路。不知道孟清时什么时候放了狗绳,站起来有半个她高的富贵两只前爪搭在她腿上,伸出舌头无比狂热地舔她手背。   猝不及防的热情令她难以招架,满手都是温热的口水,她只好摸摸狗头安抚:“好了富贵,乖乖,坐下。”   富贵果然听话地在她面前坐下,尾巴摇得依旧很欢快,不停地吐着狗舌头,表情像是在笑。   “不好意思,你也看到了。”孟清时语气淡淡地说,“我家狗只认她。”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回应你,抱歉。”没等女孩开口,他主动结束了对话,走过来摸了摸狗头,“富贵,回家。”   富贵跟着他走进楼梯间,还不停地回头看姜思茵,似乎在催促她跟上。   对上狗狗充满希冀的眼神,姜思茵心都快化了,也不禁加快脚步,和那一人一狗进了同一趟电梯。   当电梯门将他们之间的空气完全封闭起来,姜思茵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尴尬。   她觉得她应该说点什么,脑海里却有一股倔强的力量拉住她,等对方先开口。   可最后还是没能忍住。   “你……”   “那天——”   两个人的声音交错在一起,姜思茵低下头,语气带着点闷:“你先说吧。”   “那天的事,很抱歉。”孟清时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头顶,只能看见女孩乖巧的发旋,“我不是故意针对你,只是……我没控制好情绪。”   姜思茵是个懂事到令人心疼的女孩,察言观色向来是她的本能,只有对她敞开心扉的友善,她才敢放心托付。否则她会用一层柔软而坚韧的壳把自己牢牢包裹起来,可以任人触碰,搓圆捏扁,却进不到她心底。   这就是谢瑾成走过的路。   可孟清时和谢瑾成不一样。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邻居,一个帮过自己的医生,再往深了说,也就是蹭过他两顿饭的交情,比陌生人不像陌生人,比朋友也不算朋友。   那天他的冷漠有些出乎意料,但除了当时一点难受,过后也只剩下尴尬而已。   她讨厌尴尬,所以想避免见面。   所以对于男人的道歉,她表现得很坦然,脸上还浮现出笑容:“你太客气了,那天的事我没有放在心上。”   孟清时望着她真诚却疏离的表情,微微勾起的唇角一僵。   好像有什么东西飘远了,像一缕风,唤不回也抓不住。   电梯停下来,门打开,姜思茵率先走了出去。   开房门的时候富贵又跑过来蹭她,这次她摸了摸狗头,却没有表现得过分亲密,回过头一脸认真地对孟清时说:“孟医生,富贵很可爱,但我建议你还是管一管他。这样出去遇到坏人,很容易被拐跑的。”   “多谢提醒。”孟清时轻轻拽了拽狗绳。   富贵不情不愿地走回他身边。   **   姜思茵到琴行的时候,老马正在亲自打扫卫生,问舒兰怎么不在,老马说回去陪奶奶,请了三天假。   舒奶奶不久前心梗过一次,听说身体从那以后就不大好,姜思茵叹了一声,拿抹布帮忙擦柜台。   “还没找到工作?”老马问她。   “唔,哪那么容易。”姜思茵有点泄气,“这世道还是对女孩子不公平,想多赚点钱就那么难,你们男人还能卖体力。”   “咳咳。”老马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道,“也不是没门路,关键是,你不行。”   姜思茵顿时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摔了抹布瞪过去一眼。   “开个玩笑,别生气别生气。”老马咧开嘴,笑得像个弥勒佛,“我可是绝对尊重女性的,我没去过那种地方。”   姜思茵收回目光,扯了扯唇:“我要重新评估对你的看法了,中年油腻男。”   “嘿你个小姑娘,别学个词就乱用啊,我哪油腻了?你睁大眼睛看清楚?”老马哭笑不得,“你这样我涨价了?VIP包间一小时300块,你现在都是网红了,租金的确得涨涨价。”   姜思茵轻哼一声:“见过我这么惨的网红?你还忍心剥削我?”   “害,大家不都是表面风光么?”老马叹了叹,“你比如说我,看上去是个老板吧?豪车开着豪宅住着,多拉风啊,人生赢家,都不知道我每个月几万块的月供是怎么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姜思茵一脸认真:“不行你把车卖了呗,卖房也行。”   老马瞅了瞅天花板:“那我不如卖这家店。”   “不行,你卖了我去哪?”姜思茵跟他耍无赖。   老马笑了一声,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无奈表情:“你个小丫头,就是吃准了老马哥心善。”   姜思茵觉得,老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架子的老板了,她跟舒兰都敢骑到头顶上驾马的那种,口口声声让她们叫哥,可姜思茵总觉得,老马更像个和蔼的叔叔。   “哎,来客人了。”老马看了眼门口,笑呵呵迎过去,“两位想买点什么?”   姜思茵倚在柜台边给唐杏回消息,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年轻女声:“你就是这里的老板?”   “是啊,我是老板。”老马笑着说,“需要点什么?我可以给你们介绍。”   “我不买东西,我找人。”年轻女人的声音雍容沉着,但十分温柔。   姜思茵心说这人挺奇怪,来这鸟不生蛋的琴行找人,刚想看看对方长什么样,一回头,却对上一双熟悉的大眼睛。   小姑娘满脸惊喜地望着姜思茵,睁着葡萄似的大眼睛,笑得像个小天使:“妈妈我找到了!就是那个漂亮姐姐!”   牵着她的女人身材高挑纤瘦,化着精致的妆容,但能看出底子也十分漂亮。穿一身华丽的小香风套装,高跟鞋上镶着闪耀的钻石,拎的包□□质光亮,一看就是某奢侈品牌。门外还停着一辆奔驰GLE,司机恭敬地站在旁边等。   姜思茵愣了许久,直到小姑娘跑过来拉住她袖子,奶声奶气地叫:“漂亮姐姐~”   被小姑娘激动的力道撞得整个人晃了晃,才回过神来。   这不是那天跟孟清时一起过来的桐桐吗?   作者有话说:   孟医生:我难受了,没有人知道。 第10章   姜思茵怎么也不愿意相信,这个拽着自己撒娇的粉雕玉琢的小团子,会是老马口中的调皮捣蛋鬼。   她也没办法想象这个乖巧可爱的女孩会让老师头疼。   这时,带她来的女人说话了,朝姜思茵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桐桐的妈妈,孟欣岚。”   桐桐叫孟清时舅舅,这位孟欣岚看样子应该是他的姐妹,两人眉眼相似度还挺高。   姜思茵礼貌地笑着,伸手握了握:“您好。”   “冒昧过来找姜小姐,是想请姜小姐帮个忙,您看方便我们谈谈吗?”孟欣岚说道。   “我去沏壶茶,你们坐下来慢慢谈。”老马极为识相地撤了。   姜思茵请孟欣岚坐下,桐桐乖乖地回去妈妈身边,也坐得笔挺端正。   “是这样的。”孟欣岚笑着开口,“最近我在给桐桐找古筝老师,接连换了好几个了,桐桐都不太满意,我是想着,你要不要来试试?”   姜思茵愣了愣:“我?”   “嗯。”孟欣岚点点头,“桐桐喜欢你,我想她应该会听你的话,这也是她自己愿意的,是不是桐桐?”   桐桐一脸小大人似的认真:“嗯!我喜欢漂亮姐姐当我老师。”   “实不相瞒,我在V站上看过你的视频。”孟欣岚道,“所以你不用有心理压力,我是认可你的能力,觉得你可以教好她,才决定聘你当老师的,再加上桐桐喜欢你,我相信可以事半功倍。”   姜思茵想起上周五的面试,面试官似乎对她比较满意,那也是她觉得靠谱的少数公司之一,薪资给得也不错,因此有点犹豫:“但是时间上可能……”   “没关系,我们是按时薪算的,每个月保证上五个半天就行,你随意安排,尽量不影响你其他工作。”孟欣岚了然地笑笑,“一小时200块,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薪资给得很高,是一笔不小的外快,姜思茵短暂思考后点点头,“不过我要先了解一下桐桐的演奏水平,毕竟我也不是专业的,如果在我能力之外,我不能白拿你们钱。”   “没问题。”孟欣岚看她的眼神里充满赞赏,拍拍女儿的肩,“桐桐,弹一曲给老师听听?”   桐桐激动地跑过去:“好!”   没想到孟欣岚是带着合同过来的,等桐桐经过简单的测试,姜思茵答应后,孟欣岚就要跟她签合同。   看着那些白纸黑字的条款,姜思茵忍不住失笑。   果然孟家的人都跟孟清时一样做事仔细。   她签了自己的名字,也很真诚地对孟欣岚说:“我最近可能要入职新公司,有点忙,尽量抽空联系你们。”   “没关系,可以等你。”孟欣岚笑着把桐桐抱起来,“那我们先走了,祝你工作顺利。”   “谢谢。”   孟欣岚坐上车,给桐桐系好安全带,摸摸女儿滑嫩嫩的脸蛋,赞赏道:“表现不错啊,挺给你舅长脸的。”   桐桐哼了一声,骄傲起来:“那我回家可以吃舅舅做的布丁吗?”   孟欣岚笑了笑:“你要是乖乖练一天琴,就吃一个。”   “那好吧。”桐桐努了努嘴,“我去跟漂亮姐姐说,漂亮姐姐会让舅舅给我做的。”   “小鬼头,你舅舅八字还没一撇呢,悠着点儿,别给他搞砸了。”孟欣岚点点女儿的鼻尖,严肃道,“你的任务就是跟着姜老师好好学琴,大人的事儿少管,知道没?”   “哼,什么大人的事啊,我又不是不懂。”桐桐嘴巴撅得都能挂油壶了,“老把我当小孩儿。”   孟欣岚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瓜:“你才四岁,不是小孩儿?平时少看点大人的电视,从现在起只能看动画片。”   “呜呜呜我不要……”   车里开始响彻小孩的哭声。   孟欣岚无奈地扯了扯唇,也就哭的时候像个小孩。   **   姜思茵的直觉不错,那家公司果然录取了她,并通知周一去上班。   青鸟科技是一家资历年轻的设计公司,承接各种室内外活动场地,正好需要园艺设计方面的人才。姜思茵从前在谢氏做过几个方案,他们看过后非常喜欢她的风格。   姜思茵虽然后悔学这个专业,但对她来说并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让一无是处的她在某些方面算是有了优点。   她对各种花草植物的习性比较了解,那段时间住在谢家,后花园好多濒死的植物都被她救活了。   闲暇时也喜欢研究一些古老物种,就像她喜欢古筝和旗袍,喜欢上了年岁的中式园林,一切有记忆和历史的东西。   植物也是有历史的。   新的公司,她决定用全新的姿态开始。   那天她穿了唐杏送给她的第一件旗袍。垂顺的淡粉色醋酸缎,缀着几朵手工刺绣山茶花,倒大袖的设计让整件衣服看上去温婉不露骨。   纤细的腰肢在微收的锦缎中若隐若现,衬得人格外娴静优雅。   才一天,整个公司都传开了,说设计部新来一个穿旗袍的美人,比电影里旧上海的千金小姐还漂亮。   接连几天都有人成群结队地到设计部围观,姜思茵起初还不习惯那些目光,被看得多了,也就逐渐变得坦然。   **   周末,姜思茵联系了孟欣岚,要去她家教桐桐练琴。   唐杏是个雷厉风行的老板,说好送她旗袍,很快就在她房间添置了一个晾衣架,衣服也紧接着送过来。   去孟欣岚家那天,她穿了一件青草绿色旗袍,搭配纯白的针织披肩,头发只随意挽了个低髻,扎起来。除了手腕上的玛瑙叮当镯,没有任何多余装饰。   见到孟欣岚以前,姜思茵觉得孟清时应该只是个出类拔萃的好医生,见到孟欣岚后,她猜想孟家的经济条件应该不错。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孟家会在寸土寸金的中心地段,拥有一栋私家花园包围的别墅。   整个小区的绿化和隔音都是特别设计过的,在本该嘈杂的地段,别墅区却格外安静,空气质量也是能感受到的优越。   这是孟欣岚和孟家二老一起住的地方,孟欣岚平时要工作,二老也还没退休,就请了保姆和钟点工。   姜思茵去的时候钟点工正要离开,她看见桐桐追上来,递给钟点工一个小东西:“王奶奶辛苦啦,吃颗糖再走~”   姜思茵不禁弯了弯唇。   “我爸妈不在家,爸和哥哥钓鱼去了,妈妈有讲座,家里只有我和桐桐,你不用拘束。”孟欣岚笑着对她说,“现在是两点半,课程五点半结束,中间你要是累了可以休息,时间我们往后顺延。”   姜思茵暗自算了算,这一下午可就是六百块。   除了视频数据最好时候的收益,她还没有来钱这么快的时候,心底忍不住有点激动:“好的。”   “漂亮姐姐!”桐桐送走钟点工往这边跑过来,扑到姜思茵腿上紧紧抱住,“桐桐等了你好多天喔,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桐桐。”孟欣岚纠正她,“要叫老师。”   “我喜欢漂亮姐姐嘛。”桐桐冲她妈嘟了嘟嘴,“舅舅让我这么叫的。”   孟欣岚一听又是自己那倒霉哥哥,差点翻个白眼:“那桐桐叫老师姐姐,老师要叫舅舅什么?”   小朋友脑子一下没转过弯来。   孟欣岚提醒道:“你小艺姐姐叫舅舅什么?”   “叫……舅舅……”桐桐一脸认真地回答。   “这不就对了?”孟欣岚捏捏她的小鼻子,“别跟你舅舅学,净占人老师便宜,不礼貌。”   桐桐转了转又大又圆的黑眼珠子,似懂非懂:“哦!”   孟欣岚带着她去桐桐的琴房,两人正式开始上课。   桐桐在她面前并没像别人说的那样调皮难搞,除了有时候嚷嚷弹累了,要她陪着玩游戏。   姜思茵温柔地拒绝了两次,说先好好练琴,练完琴一定陪她玩,小丫头就乖了。   今天课程快结束的时候,姜思茵应小姑娘请求,弹了一首《汉宫秋月》给她听。   桐桐盘腿坐在窗户边,一下午学得有些累,虽然曲子好听,还是忍不住眼皮开始打架。   姜思茵无奈地笑了笑,没叫醒她,手指继续在琴弦上抚弄,只是力道更轻柔了些。   这首曲子的确很适合当安眠曲。   **   “桐桐和岚岚是不是还在楼上呢?清时,叫她们下来吃饭。”厨房里传来母亲的声音。   孟清时本想给妹妹打个电话,突然听见一阵若有似无的乐音,刚一凝神,又似乎听不见了。   于是他把手机放回兜里,上了楼。   一直到三楼走廊,那乐音才变得清晰。   桐桐的琴房做了隔音处理,因为暖气太闷,经常把门开一条小缝,才有丝缕乐音飘出来。   怕打扰到里面的人,他悄然无声地把门推了推,以看清琴房里的景象。   穿着绿色素锦旗袍的女人顿时映入眼帘。   她一身打扮都很素淡,青草绿衬得肌肤格外光洁如玉,脑后的发髻随意而慵懒,有几根稍短的垂下来,和立领上修长的脖颈纠缠,毛茸茸的感觉,让他心底也不禁发痒。   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腰肢和曼妙的臀线时,孟清时不太自然地撇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冒犯。   他垂着眸轻轻敲了一下门,乐曲声停了。   姜思茵回过头,看见他的时候眼底有惊讶,但很快平和下来,变成一种淡淡的礼貌:“孟医生。”   四目相对,孟清时眼中淌过不易察觉的暗流,面上却表现得镇定自然:“嗯,时间不早了,下去吃饭吧。”   桐桐这会儿也醒了,朝孟清时伸出手,孟清时走过去把她抱起来:“你妈妈呢?”   “妈妈在房间开视频会呢吧。”桐桐奶呼呼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昨晚有几个外国人,叽里呱啦烦死了,我妈说今天下午再跟他们掰头。”   “是battle,不是掰头。”孟清时笑了笑,揉揉外甥女的脑袋,“你和姜老师先下去吃饭,舅舅去喊你妈妈。”   桐桐点点头:“哦!”   姜思茵原本不打算留在这儿吃饭,奈何孟母太热情,看着她的眼神总有种令人难以招架的殷切。   老母亲看女儿也不过是这样的眼神。   但孟母对孟欣岚倒挺随便,呼来喝去的让她拿碗端菜开饮料。最后这些活当然都是孟清时做的。   孟母嘴上数落,却没半点责备的意思:“大懒使小懒。”   孟欣岚边把桐桐放上儿童座椅,边哼笑道:“妈,大懒是您吧?”   “死丫头,我说你呢。”孟母哼了声,“就会使唤你哥。”   孟欣岚朝孟清时扬了扬下巴:“我哥疼我嘛。”   “可是舅舅不懒呀。”一道清脆的童声响起,桐桐眨巴着眼睛,一脸认真,“妈妈和姥姥才懒,姥姥是大懒,妈妈是小懒,这是姥爷说的。”   “哎哟我的小宝贝,怎么这么会说话呢?”孟父把孙女抱起来,亲了两口,“真聪明,姥爷香一个。”   这家人虽然一直打着嘴仗,但姜思茵能感觉到每个人心中的爱,是要彼此有多纵容和疼爱,才能这么肆无忌惮?   她没体会过,得不到答案,只知道她愿意用一切拥有的去换这样一个家。   然而她一无所有。   晚饭在笑闹中开席了。   餐桌是长方形的,最上头坐着孟父,孟母挨着他坐在侧面,对面是孟欣岚和桐桐。姜思茵坐在孟父的对面,旁边剩下唯一一个位置,只能是孟清时。   虽然两人隔着一个桌角,但孟欣岚要喂女儿吃饭,招待姜思茵的任务自然落在孟清时头上。   “清时,给姜老师夹点儿菜,她坐那里不方便。”   “姜老师千万别拘束啊,都是些家常便饭,随便吃。”   “清时,把这新鲜鱼汤给她盛点儿,油撇掉,小心鱼刺。”   其实孟清时很自觉,根本不需要提醒,她也没往饭桌中间伸过筷子,碗里的菜就没空过。   只是孟清时不知道她不爱吃猪肝,她只好把那几片猪肝留到最后,实在不好当着主人面剩下,才忍着吃掉了。   “小姜车停在哪里啊?”孟父突然问。   姜思茵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孟父以为她开了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开车,坐公交来的。”   “那多不方便啊。”孟母皱了皱眉,看向旁边的儿子,“一会儿你把姜老师送一下。”   姜思茵连忙摇头:“谢谢伯母,真的不用麻烦了,我坐公交很方便的,可以到小区门口。”   “不麻烦不麻烦。”孟欣岚喝了口汤,状似无意地插话,“我哥说姜老师和他住一个小区,顺路。”   “这么巧啊?”孟母惊喜地睁大眼睛,问自家儿子,“真的?”   孟清时似乎憋着什么情绪,表面镇定地喝了口凉白开:“嗯。”   “那敢情好,以后你负责送姜老师过来,再送她回去。”孟母一脸严肃地提议,半点不像是开玩笑,“一个女孩子自己在外面坐车,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现在这个社会还是很不太平的,尤其像小姜这种独居的女孩子,容易被盯上。”   这事儿就这么离奇地被定了下来。   晚上回去前,姜思茵去给桐桐留作业。   孟清时在外面暖车,一只手懒懒地搭在方向盘上,回想起晚餐时的种种,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   片刻后打开家人群,发了一句:【你们想干嘛?】   孟欣岚:【这都看不出来?帮你脱单。】   孟清时:【……】   【谢了。】   【很用不着。】   他的事不用任何人帮,更何况是这种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方式,实在太蠢了。   孟母:【我觉得小姜老师不错,儿子你给我好好表现。】   孟清时:【妈,您就别操心了。】   孟父:【桐桐都四岁了,你还连个女朋友影子都没有,能不能学学你妹?】   孟清时:【没记错的话,刚有桐桐的时候是您扬言要把岚岚逐出家门?】   孟父:【……】   孟母:【那什么,还是要注意安全,别学你妹。】   【别让人家以为我们家风不正。】   【不过,该出手时要出手。话说儿子你没问题吧?要不要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孟清时满脸无奈地关掉手机屏幕。   这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作者有话说:   茵茵提前见公婆啦~ 第11章   姜思茵还不知道孟家群里正说些什么虎狼之词,面前的小姑娘倒是越看越喜欢。   “桐桐要乖乖练琴,下次来老师会检查哦。”   “好!”小朋友背着妈妈跟她说悄悄话,“那老师可以让舅舅给我布丁吃吗?不让我妈妈知道。”   姜思茵想了下,决定把锅甩给孟清时:“舅舅说可以才可以。”   桐桐努了努嘴:“好吧。”   姜思茵第一次坐孟清时的车,一辆银色的雷克萨斯轿车,不知道是不是新车,但内饰都清理得一尘不染,和他家里一样干净。   姜思茵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孟清时明明和家里人关系那么融洽,还要一个人住在外面呢?   以前爸爸只有和妈妈吵架后才会去外面住,会去找别的阿姨,被她发现后想用一顿大餐堵她的嘴。   但后来她还是告诉了妈妈。   那是奶奶第一次对她发脾气。   以前奶奶虽然不喜欢她,但总是睁只眼闭只眼,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对她还算和气,只是动不动催妈妈生二胎。姜思茵从很小就知道,奶奶想要的是弟弟,不是她。   那次奶奶骂得特别难听,说她是扫把星,贱蹄子,不知好歹恩将仇报,因为她告密,告诉妈妈爸爸出了轨。   仿佛这件事本该永远瞒着妈妈的。   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当年是不是做错了,人到底是该维护正义,还是粉饰太平?   已经腐烂的关系真的有维持下去的必要吗?   “姜思茵。”突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姜思茵迟疑地回神,脑子里还像留声机一样播放着那些不堪入耳的骂词,恍恍惚惚的,看见驾驶座上的男人靠近。   他的下巴几乎要贴到她额头上,热气喷洒过来的时候,她才骤然清醒,瞪圆了眼睛:“你……”   “安全带。”男人嗓音有点无奈,把她身侧的安全带拉下来,扣紧,“叫你几声都没反应,睁眼睡着了?”   说完他没急着坐回去,手松松地搭在门框上,用胸膛包围出一个半圆。半圆里全都是熟悉的香味,被热气熨烫着,蒸腾着,把她的脸也蒸得微微发烫。   仿佛还能听见两人近在咫尺交错的呼吸声,姜思茵用力贴住椅背,紧攥的手指捏住裙摆:“谢谢。”   孟清时这才松了手,坐回去,唇角勾着意味不明的弧度。   车子平稳地驶出别墅。   孟清时开车不急不躁,不怎么超车,也不赶绿灯,姜思茵坐在上面舒服得困意都袭来了,但还是坚持着没睡。   孟清时似乎也有点困,打了个哈欠,把驾驶座车窗开了条小缝,放一点冷空气进来,手指一边跟着音乐的节奏轻叩方向盘,一边和她说话:“听说你找到工作了?”   姜思茵“嗯”了一声,因为犯困,嗓音有点糯糯的。   孟清时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把车子停在路边。   姜思茵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听见后备箱门打开又关上,孟清时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条厚厚的灰色围巾递给她:“披上再睡。”   姜思茵道了声谢,把围巾盖在肩上,在车子缓慢的行驶中真的睡着了。   姜思茵很少在别人的车上睡着。   只因为在潜意识里,这个人对她来说很安全。   **   因为以前在谢氏做过完整项目,这次公司直接给她分了活儿,小公司人手不多,也就没让带教老师指导。除了进行提案会前让部门上司把把关,几乎由她一人独自负责设计。   如果这次提案过了,就能直接转正。   任务繁重,姜思茵连着加了好几天班,都是晚上两点后才睡。   孟清时依旧半夜出门遛狗,有时候她能听到,有时候累极了睡着了,就听不到。   因为熬夜,本来这些天应该造访的大姨妈迟迟不见踪影,再加上极速变天,帝都一秒入寒冬,这天从公司回来的时候街上人都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   姜思茵最近忙得头晕脑胀,也没看天气预报,早上只穿了一件不算太保暖的呢子大衣,一出公司门,料峭的寒风像刀子一样扑面而来,她立马扣上扣子,在足以冰冻大地的气温下却依旧没什么作用。   为了省钱,她不舍得打出租,像往常一样走一公里路去地铁站,路上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感觉像处在世界末日,直到被地铁站的暖气包裹,整个人才像是重新在人间活过来。   小区离地铁站不算远,到家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脑子也有些昏昏沉沉,似乎感冒了。   原以为睡一觉就行,结果第二天早上刚摸到响了一下的手机,就又控制不住睡了过去。   自此昏天黑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感觉额头上覆着微凉的毛巾。外面天大亮着,似乎是下午,阳光被窗帘遮去了一半,另一半斜射进来铺洒在她床尾,隔着被子都能感觉到脚暖暖的。   床边的椅子上,男人坐着正在看书,书名是高深难懂的英文,姜思茵皱起鼻子嗅了嗅,并没有那抹熟悉的香味,才发现自己的鼻子彻底堵住了,说话时鼻子瓮瓮的:“你……”   刚一开口,就被自己嘶哑难听的嗓音吓到,她立刻抿紧了唇。   “醒了?”孟清时把书放在她的梳妆台上,俯身过来拿开她额头上的毛巾,用手背贴了贴,态度很温柔,“已经差不多退烧了,想吃点什么吗?”   姜思茵抿着唇,摇摇头。   “不行,你从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吃,生病也消耗了不少能量,再不垫点儿东西,胃受不了,身体也扛不住。”孟清时皱了皱眉,“粥可以吗?你的胃空太久,要吃清淡点。”   姜思茵连忙点头。   孟清时拿手机点完外卖,见她望着自己欲言又止,却又紧闭着唇不开口的模样,忍不住弯了弯唇:“你这是烧傻了?连话都不会说了?”   “……没有。”姜思茵尽量轻轻地发出声音,但听上去还是和平时很不一样,“就是很难听。”   所以不想说。   孟清时似乎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失笑了一下。   “不难听,很可爱。”他替她掖了掖被角。   他一句“很可爱”,姜思茵整个脑袋都懵了懵。   但男人的目光很认真,一点不像在开玩笑,甚至她从他眼中读出了一丝……宠溺?   可这种眼神却又和他对桐桐的不一样,她说不清楚,也看不懂。   孟清时没让她迷惑太久,笑了笑:“嗓子疼吗?我去给你拿点药?”   姜思茵点点头:“好。”   等孟清时把药拿来,她喝了一杯感冒冲剂,吞了两片消炎药,嘴里含着润喉片重新躺进被窝里。   “说话小心点,别呛到气管。”孟清时提醒她。   他真的细心到不像话。   姜思茵侧躺着看他回手机信息,才想起来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虽然在房间看到他的时候,她第一秒并没有感觉到危险和冒犯,只有一种平静。当他坐在她床边,他的书和手机放在她的梳妆台上,当他的手背贴在她额头试探温度,她居然有种离奇的错觉,他们似乎像这样平静而和谐地在一起生活了很久。   一定是那天在他家受到太大的触动,太向往那种有家人陪伴和亲情围绕的生活,才会产生这种诡异的错觉吧。   姜思茵默默地想。   孟清时短促地看她一眼,手指依旧在屏幕上敲着:“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姜思茵愣了愣:“啊?”   “今天周六,本来上午你该去给桐桐上课的。”孟清时把手机放到梳妆台上,表情略有无奈地望着她,“我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怕你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找物业要业主的联系方式,你朋友告诉了我房门密码。”   原来是这样。   姜思茵无比内疚地咬了下唇:“对不起啊。”   “没事,最近降温,要注意身体。”孟清时说,“生病了就好好调养,上课时间可以再约。”   姜思茵本来没那么容易生病的,就生理期前后身体会比较虚弱。上次她感冒也是生理期,骤然降温着凉。   但这些都没必要向他解释,姜思茵点了点头:“好。”   “对了,你朋友很关心你,但她人在G城回不来。”孟清时把手机递给她,“你给她打个电话吧,让她放心。”   姜思茵接过手机:“谢谢。”   孟清时站起身:“外卖快到了,我出去等。”   卧室门被关上,男人高大清瘦的背影被掩在门口,然后脚步声远了。   姜思茵给唐杏打了个电话。   那边传来女孩火急火燎的声音:“怎么样你好点没?去医院了吗?”   “没有,已经退烧了。”姜思茵回答。   “退烧了就好,你也真是的,怎么我一不在就把自己搞生病了?”唐杏责备的嗓音里夹着浓浓的关心,“以后稍微着点凉就记得吃感冒药预防一下,别以为自己身体很棒,你这次是运气好,有邻居帮忙找我,不然你想没想过后果?”   姜思茵认下她的责备,语气弱弱的:“唔,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对了,你那邻居人不错啊,声音也好听。”唐杏一秒变八卦,“是干嘛的?长得帅不帅?高不高?”   姜思茵提起精神跟她开玩笑:“怎么?男大学生不能满足你了?”   “什么呀,我是说你近水楼台,如果是优质男赶紧拿下。”唐杏咋了咋舌,“我是为你着想好不好?开启下一段恋情,把姓谢的远远摔在屁股后面。”   姜思茵无语扯唇:“别脑补了,人家孟医生就是好心。”   “哇塞?还是个医生?”唐杏语调瞬间升高,“颜值几分?”   姜思茵不懂这些,但在她看来,孟清时那张无可挑剔的脸怎么着也值……   “十分吧。”   她觉得自己挺客观。   唐杏深吸了一口气:“姜思茵,别暴殄天物,你不要我冲了?”   姜思茵无比平静地翻了个白眼:“你先把男大学生安排好吧,咱可以变心,但不能没有道德。”   “……你放心,我才没变心。”唐杏轻哼了声,“就开个玩笑,白大褂虽然诱人,但我可不跟医生玩,会有负罪感。”   姜思茵有气无力地笑了声:“哟,你还有这情操呢?”   “当然,白衣天使嘛。”   跟唐杏这么胡侃了一会儿,姜思茵感觉自己病好了大半。   挂掉电话,她起身去衣柜里找了套毛茸茸的家居服穿上,出卧室的时候,正好看到孟清时从外卖小哥手里拿过外卖。   关上门,回头看见她,眉骨微动了下:“你怎么出来了?”   “躺太久了,想动动。”她示意他看自己全副武装的家居服,“这样不会着凉的。”   “也行。”孟清时把粥放在餐桌上,赶紧走过去关了客厅和餐厅对流的两扇窗,只打开厨房一扇小窗通风。   姜思茵一边喝着热粥,一边看了孟清时一眼,为了不让她眼馋,他给自己点的也是粥。   “对不起啊。”她过意不去地开口,“我又麻烦你了。”   男人手里的勺子顿了顿,抬眸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秒很漫长,她仿佛看到那双桃花眼里有漫山开遍的桃花,清纯又热烈。   “没关系。”他微微压低的嗓音飘过来,像那双眸一样勾人,“我愿意被你麻烦。”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她脑子格外迟钝一些,思考起来很费劲。   愿意被她麻烦……是什么意思?   姜思茵感觉她此刻的脑子就像碗里的粥,稀里糊涂一大片,飘着若隐若现的肉末,却打得太碎,嚼不出什么肉味。   孟清时看着她懵懵的样子,心想自己似乎吓着她了,敛了敛神色,带着浅淡温柔的笑容说:“我的意思是,身为邻居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不用怕麻烦,兴许以后,我也会有麻烦你的地方。”   面对这个才帮助过自己的人,姜思茵说不出拒绝的话,唐杏说得对,如果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在家烧到失去意识,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于是点了点头:“好,那你有需要跟我说。”   “眼下确实有件事可能需要你帮忙。”孟清时毫不客气地开了口,“你也知道,我工作时间不规律,有时候回家太晚,这样对富贵不太好。”   姜思茵大概明白他需要什么了。   这种不规律的生活,对狗狗来说的确不太好。   “实不相瞒,我这样的情况其实不太适合养狗,但富贵是我一个好朋友送给我的,我不可能丢下它。”孟清时叹了一声,嗓音低下去,“我也找过一些帮忙遛狗喂狗的服务,可是富贵警戒心强,不喜欢那些人靠近。”   顿了顿,他望向她:“但它很喜欢你。”   “我知道这可能有点麻烦,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按照他们的服务价格给你酬劳。”   孟清时的话似乎无懈可击,从人情,到利益,她都说不出半个字不妥。   但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姜思茵想了想,摇摇头:“酬劳就不用了,这也不是多麻烦的事,再说我也很喜欢富贵。”   原本是邻居之间互相帮助,扯上钱就不对味了。   而孟清时似乎早有预料,对她的话并没有很意外,勾起唇笑得温柔:“那我替富贵多谢你了。”   **   兴许是孟医生照顾得太好,这次发完烧第二天,姜思茵感冒的症状已经不严重了。   为了不拖慢教学进度,她约了孟欣岚去给桐桐上课。   桐桐看见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姜老师为什么戴口罩啦?”   “老师有点感冒,怕传染给你。”姜思茵俯身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上次布置的作业有好好练习吗?”   “有!我练得可认真了!”桐桐拉着她往电梯间走,“老师快过来。”   等一大一小两个人进了电梯,站在走廊口的孟清时被孟欣岚戳了戳胳膊:“走都走了,还看。”   孟清时清咳了声,收回目光:“我没看。”   “懒得戳穿你。”孟欣岚笑着瞪他一眼,把人往厨房推,“桐桐最近练琴可乖了,看来新老师她是真满意,说想吃你做的甜品呢,快去。”   “才回来就使唤我?”孟清时慢吞吞走着,啧了声,“不做,找爸钓鱼去。”   “钓什么鱼啊?鱼塘都结冰了,能不能有点儿年轻人的爱好?没事总跟着爸混,怪不得像个老干部。”孟欣岚无语地碎碎念,“我跟你说,这可是绝佳的表现机会,女孩子都喜欢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男人。”   孟清时略微思忖了下:“女孩子……都喜欢?”   孟欣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保证小姜老师喜欢。”   “我没问她。”孟清时一脸严肃。   “是是是你没问她,是我家桐桐喜欢行了吧?”孟欣岚翻了个白眼,把他推进厨房,“我闺女没这面子还是怎么地?”   孟清时嘴上啧了声,还是动作麻利地打开冰箱准备食材了。   孟欣岚在旁边闲看着,忍不住摇头感叹:“就那么喜欢啊?”   孟清时瞥她一眼:“什么?”   孟欣岚了然地轻笑一声,用嘴型无声地说:“小姜老师。”   孟清时脱了手套,屈起指骨敲她脑门上:“还想吃就出去,别在这儿胡说八道。”   “啧啧啧,臭男人还嘴硬,当谁没谈过似的。”   曾经也是轰轰烈烈过的呢。   这样的眼神,她也没少在那个人眼里看过。   孟欣岚靠在厨房门口,望着电视机旁那棵发财树,思绪一下子飘得很远。   **   桐桐今天学得还挺顺利,除了在她讲乐理课的时候,偷偷画了张她戴口罩的小像。   姜思茵扬言要罚她多练半小时,桐桐便献宝似的要用小像贿赂她,姜思茵难得对她严厉,非得罚她多练半小时。   桐桐这孩子是有点调皮,只不过在她面前稍乖一些,还算能压住。   四点多的时候,姜思茵想站起来活动会儿,可刚一动,突然感觉到身体里一股熟悉的热流。   难道是大姨妈突然来了?该不会这么巧吧?   她没敢再动,今天穿了件白色旗袍,虽然是加了绒的厚款,可万一沾上一点,就会无比引人注目。   她拘谨地坐在椅子上,稍微挪动了一下,想活动活动腰,紧接着又是一阵翻涌的感觉。   完蛋了。   桐桐发现她眼神不对,疑惑地问:“姜老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姑娘解释,“你接着练。”   “哦。”桐桐乖巧地点了下头,屋里继续响起筝音。   琴房门突然被敲了两下,姜思茵回过头,看见孟清时端着个托盘走进来,随之飘来的是阵阵蛋奶交融的香甜气。   托盘被放在面前的矮桌上,是几只热乎冒气的蛋挞和布丁,里面还放了红豆和葡萄干。   “哇!舅舅做好吃的啦!”桐桐开心得手舞足蹈,刚站起来又小心翼翼地瞟了姜思茵一眼,“漂亮姐姐我可以吃一个再练嘛?”   小姑娘嗓音软糯糯的,还挺有心机,知道撒娇求人的时候叫漂亮姐姐,姜思茵无奈地笑了笑:“吃吧。”   “刚出炉的,你也尝尝。”孟清时递给她一个蛋挞。   看那只修长白皙的手拿起蛋挞送到她面前,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仿佛指骨间都是诱人的香气,姜思茵抬了抬手,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他的手指恍惚刮擦过她指背,又似乎只是那一瞬间周围气流涌动而产生的错觉。   孟清时蹲在她旁边,自己先尝了一个,点点头:“已经不烫了,刚刚好。”   桐桐咬下一口,无比享受地眯起眼睛:“好好吃!舅舅做的蛋挞最好吃了!”   “那你可得吃够,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孟清时见小姑娘一手拿起一个,恨不得生出第三只手的急切样子,笑了笑,“楼下还有,别抢老师的。”   桐桐努了努嘴:“知道啦,我就吃这两个。”   孟清时转头看向姜思茵,嗓音温和地问:“怎么样?合胃口吗?”   姜思茵迟疑地点点头:“很好吃。”   她该怎么说,这样一个又温柔,又成功,又热爱生活的男人,活成了她最羡慕的样子?   “好吃还有,一会儿给你带一盒回去。”孟清时望着她的眸底似乎在闪闪发光。   桐桐嘟起嘴巴:“舅舅我也要——”   “你妈说了,你得控制摄糖量。”孟清时用指背敲敲她脑袋,“看你这圆墩墩的,再重舅舅要抱不起了。”   桐桐嘴巴撅得更高了。   等孟清时端着空盘子出去的时候,姜思茵犹豫再三,还是叫了一下他:“孟医生。”   男人回过头:“嗯?”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外套拿进来?”姜思茵垂着眸不敢看他眼睛,仿佛怕被他看出什么。   如果这不是在别人家,而她恰好没带卫生巾,还穿着一身白色,或许都不会这么难为情。   孟清时愣了一秒,很快点头:“好,稍等。”   没过多久,她的毛呢外套被拿进来,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旁边椅子上。   她穿上外套去了趟卫生间。   刚一进门,就看见放在纸筒上的一袋东西,正是她此刻迫切需要的。   心口忽然像被什么无比轻柔地敲了敲,一阵水波无声的荡漾。   **   衣服没有被弄脏,危机也悄然解除了,只是感冒加上小腹的坠痛,令她接下来有些没劲儿。   终于捱到课程结束,她没在孟家逗留,怕又被留下来吃晚饭,孟清时医院也有事,正好把她带回小区。   经过便利店的时候,他下去买了袋暖宝宝,姜思茵接过后愣神了好久。   直到单元楼下,他把车稳稳地停在路边,转过来没头没尾地问她:“还好吗?”   “嗯,还好。”她也没头没尾回了一句,“今天也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孟清时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你好好休息吧,今天不用遛狗,我开个会就回来。”   今天她的确不太想动,恨不得马上飞回家里,倒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   姜思茵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嗯,那你开车小心。”   说完她捂着肚子慢吞吞下了车。   刚走进单元楼,忽然听见身后的车喇叭声。   姜思茵回过头,只见驾驶座车窗开着,那双桃花眼正灼灼地望着她。   吐息间白汽缭绕,让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有些似真似幻。   “102938。”   听见他的声音,姜思茵愣了愣:“什么?”   孟清时笑了笑,手搭在车窗上,有那么一股矜贵公子的调调:“我家密码。”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二天,姜思茵一大早就去了公司。   主管千叮咛万嘱咐今天的提案会不能出一点差错,一定要获得甲方爸爸的青睐,姜思茵便一直绷着劲儿,可直到十点多,甲方爸爸才姗姗来迟。   姜思茵深吸了一口气,赶走漫长等待积攒下来的困意,调整好笑容走到投影仪前,把U盘插进笔记本电脑。   “各位好,今天由我来阐述一下对贵公司嘉年华场地的设计方案……”   对上主管的眼神,姜思茵总算确定对方心里一块石头落下了。提案会结束,主管把她拉到一边,用力拍了一下她的后背:“可以啊,刚我都看不出来是新人提案。”   提案会很成功,她完全没有怯场。   用心做出来的设计方案,清晰明了的阐述,加上姜思茵特别挑选的烟蓝色旗袍和串珠披肩,和那家主打国风贵妇化妆品的公司无比契合,对方总监的反馈明显是满意的。   以前在谢氏,人才济济,她根本没有出面提案的机会。   回想起上次站在那么多人面前讲话,还是初三毕业典礼上的演讲,距今快有十年了。   那似乎是她二十四载的人生里,最光辉耀眼的时刻。   然而短暂的光辉过后,便是长久的跌入尘埃。   **   项目合同顺利签了下来,甲方负责人对姜思茵的表现特别满意,点名让她参与到项目推进。考虑到还是新员工,没让她负责,但也是十分明显的青睐了。   当天下午,主管就叫她去人事部办理了转正。   姜思茵很久没这么开心过,晚上回去遛狗都是哼着歌的。   路过便利店时,给富贵买了根特大号火腿肠。   便利店老板见她牵着富贵,笑着问:“孟医生的狗啊?”   姜思茵一边撕开火腿肠包装,一边点头回答:“嗯。”   “诶唷,孟医生都有女朋友了。”老板回头叫自己儿子,“大川,听见没?孟医生都有女朋友了!你能不能抓点儿紧?”   啥?   姜思茵一愣,忙不迭摇头:“我不是——”   愣神间,富贵已经开始自助式狼吞虎咽。   老板哪还听得进她说话,无比激动地训自己儿子去了:“我跟你说,你现在不着急,到时候好姑娘都被别人抢光了,你长得也就一歪瓜裂枣,别要求那么高,女孩子人品好,心地善良就行,你……”   老板还在对儿子苦口婆心,姜思茵无奈地摇了摇头,拍拍飞速啃完一根火腿肠的狗脑袋:“走吧富贵。”   富贵意犹未尽,舔她的手。   “没有啦。”姜思茵把手藏起来,笑着拉了拉狗绳,“回去找你爸要去。”   把富贵送回孟清时家里,正要离开,富贵睁着一双狗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尾巴用力地摇,似乎在依依不舍。   姜思茵忍不住心软,又陪它玩了一会儿飞盘,征求孟清时同意后给它开了个罐头,才回到自己那边。   说好的搬过来和她当室友,唐杏就给她开了张空头支票。   原先说多陪几天父母,紧接着工作室开张,又到处飞来飞去谈合作,说没时间搬家,暂时搁置,等忙完这阵再搬。   姜思茵到现在还是一个人住,九十多平的房子冷冷清清,她开始有点明白孟清时为什么会养条狗了。   周末休息,姜思茵把视频号收入和去孟家教学的外快整理了一下,合并五千块钱打到谢瑾成银行卡上,备注:【婚戒分期付款】。   婚戒定制用了五万多,算下来她和谢瑾成各两万七左右,幸亏平时她从来不要谢瑾成的钱,吃饭也是他付一次,她就会记着找理由请回去,他送的礼物也全都留在了谢家。   她跟谢瑾成之间干干净净,没太多利益的牵扯,不至于分手后算不清。   谢瑾成的联系方式早被她拉黑了,也就不用欣赏他装模作样的推拒表演。   其实他是个无比现实和利己主义的男人。   以前她被假象所蒙蔽,可自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许多细节如今回想起来,都令人脊背生寒。   如果项目进行得顺利,工资加上奖金提成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到时候应该很快能两清,让这个人彻底离开她的生活。   然而姜思茵没想到的是,钱转过去不过两小时,她下楼道倒个垃圾的工夫,居然也会碰到谢瑾成。   保时捷卡宴横在楼门口,像一块巨型拦路石,但他似乎并没有开走的意思,看见她,还满脸惊喜地下了车。   “茵茵!茵茵你等下。”谢瑾成拦住她刚刚转身的脚步。   姜思茵烦躁地抹开他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有事吗?”   谢瑾成手僵了僵,见她没继续往里走,便收回来,脸上挂着“深情如一”的笑容:“茵茵,你给我打钱是什么意思?我说过我们之间不用这样,你不用拿钱来试探我,只要你一句话,我愿意让你回到我身边。”   “谁试探你了?”姜思茵极其无语地瞥他一眼,“我说过,婚戒的钱我会还你。定制婚戒留着也没什么用,我们各付一半,你把我那枚给我,算是两清。”   谢瑾成笑了一声:“不是两清吗?那你为什么留着我的婚戒?你还是放不下我是不是?”   姜思茵扯了扯唇:“论斤卖,还是扔了,你管我?”   若是以前,姜思茵不会这么说话,跟他在一起的三年她几乎把自己磨成一个没有棱角的人,按照他想要的样子变得温柔贤惠,宜室宜家。   把婚戒拿回来,也是想亲手把这段感情挫骨扬灰。   分手了,还让对方留着他们的爱情故事定制的婚戒,总觉得心里膈应。   “茵茵,你别这样,我是真的想跟你重新开始。”谢瑾成认真起来,“你不是喜欢弹古筝,拍视频吗?我决定了,以后我不干涉你,你想怎么弹就怎么弹,视频也随便拍,我妈那边我会搞定,我说话算数,好不好?”   姜思茵垂下眸没说话,谢瑾成以为她是动容了,眼里流露出光彩,却猝不及防,被女孩抬起的锐利目光刺痛。   “谢瑾成,你真当我什么都不懂吗?”   她的眼神太过清醒,谢瑾成愣了愣。   姜思茵看着他,虽然他足足比她高了二十公分,却仿佛是她在居高临下,目光里充满嘲讽和蔑视:“以前见我是小打小闹,嫌我给你丢人。现在我一条视频两千万浏览量,找我的品牌商也越来越高端,你这是看到价值了吧?想为你处处碰壁的新项目找出路?主意都打我这儿来了?”   虽然这段时间没联系,但谢氏的新闻偶尔会推送给她,其中就有重大人事调动。谢瑾成离开了原来的子公司,去负责一家医疗器械公司,说是原来的负责人因为搞黄项目而跑路了,公司一团乱麻,他作为集团太子爷,临危受命去稳定军心。   被戳中心思,谢瑾成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茵茵,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那你要我怎么想你?”姜思茵冷哼一声,“一个和亲妈算计未来老婆的男人,为了你家利益,你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谢瑾成继续为自己解释,但明显没了刚才的底气:“我真的没有这么想过,茵茵你要相信我……外面冷,我们去你家谈好不好?我出差给你带了礼物,是你最爱吃的——”   “不要再白费力气了。”姜思茵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念在你以前帮过我的份上,我还想给你留点体面,你也自尊一下好吗?”   男人为了利益真的可以不要脸,不要尊严,也不要良心。   她一时之间也没法分辨,谢瑾成究竟是变成了这样,还是他原本就这样?   当初那个不计回报帮助她,陪伴她走出低谷的男人,真的是他吗?   还是她记忆里的一场梦?   三年前那张脸和如今的这张脸重合,一时之间,心底只有凉凉的讽刺。   兴许是她的话太过直白刺耳,谢瑾成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上前一步,将她抵在单元楼门口的柱子上,双手紧紧按着她的肩,低下头来。   姜思茵用力撇开头,男人嘴唇落了空,呼吸喷洒在她颈间,嗓音低哑,是他以往调情时惯用的语气:“你就这么嫌弃我了?以前不是很喜欢的吗?嗯?”   姜思茵梗着脖子,手用力抵在他胸口,胳膊也绷得笔直,使出全身的力气阻挡他靠近。   然而她到底僵持不过一个大男人,谢瑾成用身体压着她,一只手捏住她肩膀,另一只手强硬地掰过她脸。   灼热的气息眼看就要压下来,她胃里一阵阵恶心翻涌,却无法挪动分毫。   想抬腿踢他,连腿都被压得死死的。   绝望席卷过脑海,突然从空旷处传来一声无比嘹亮的狗叫。   姜思茵已经能从许多狗中第一眼辨认出富贵,自然也能听出那是富贵的声音。   在谢瑾成被吓破胆的同时,将他狠狠地往花坛里一推。   虽然谢瑾成前一秒稳住了身形,后一秒还是跌进了花坛,昨晚下过雨,滚得他一身泥。   还不停凄惨地嚎叫着。   这次富贵没放过他,尖锐的牙齿咬住他小腿,在他哀嚎甩动时也没松开,反而咬得越来越深,平日乖巧可爱的狗眼里此刻充满陌生的愤恨,牙齿里渗出血。   直到一抹颀长身影站定在姜思茵旁边,男人凉薄的眼里像夹着森冷的刀光,他故意顿了一下,才开口:“富贵,回来。”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含入V通知)   富贵终于松了口,把痛苦哀嚎的男人扔在花坛里,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孟清时身边。   半小时后,两人一狗在派出所里。   谢瑾成被带去打狂犬疫苗和包扎伤口了,姜思茵捧着警察大哥倒的茶,有点心神不宁。   虽然富贵扑过去的时候她心里挺爽的,不过发展到如此境地,她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万一谢瑾成说什么都不愿意和解,那岂不是给孟清时添了很大麻烦?   可反观另一个人,像没事儿似的在那逗狗玩。   为了避免狗再伤人,警察把它用绳子栓在椅子上,起初它不愿意,嗷嗷叫,被孟清时安抚下来。   孟清时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富贵。   “漱漱口。”他摸了摸狗头,嗓音带着点戏谑,“什么人都乱咬,也不怕得病。”   姜思茵:“……”   在气氛严肃的派出所里,她憋不住笑了出声。   因为有那一人一狗在,时间也不算那么难熬。   直到谢瑾成回来了,后面还跟着谢母,那个尖酸刻薄的阔太太打一进门就用鼻孔看姜思茵,嘴里碎碎念着:“就说你差点娶了个丧门星,还好你妈我精明,咱家没让她给害了。”   富贵听得懂似的,冲她一阵凶神恶煞的猛吠。   孟清时摸了几下狗头,它才忿忿不平住了嘴,嘴里还不停发出压抑的呜声,如果不是被拴着,恐怕已经冲过去了。   谢瑾成和他妈同等货色,或许骗得过人,却骗不过狗。   警察清了清嗓子,问孟清时和姜思茵:“你们两个的家长呢?”   姜思茵有一瞬间的局促,但很快被孟清时接过话茬:“我父亲刚下手术,在路上。”   警察见姜思茵似乎有难言之隐,再者她也没犯事,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谢母还要继续碎碎念,警察一句“肃静”,才终于住了嘴,一直等到孟父过来。   比起谢母一身醒目的名牌,空气里都散发着人民币的气息,孟父整个人要低调很多,但还是无法压住朴素的衣着之下并不朴素的气场。   一直坐在椅子上喝茶的老民警见了他,礼貌地笑着迎上来:“孟院,怎么是您啊?”   “听说我儿子的狗犯了事,过来看看。”孟父瞥了被孟清时摸头的富贵一眼。   “有话快说吧,我院里还有事。”孟父坐到调解室一侧,瞥了眼谢家母子,“你们什么诉求?是要赔钱还是怎么着?”   谢母坐在对面,无比神气地昂着下巴,嗓音尖锐:“不仅要赔钱,还得跟我儿子道歉,医药费你们也得全包。我儿子可是上市公司总裁,一分钟能挣好几万,你们算算你们耽误的时间,全都得赔给我们。”   孟父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看向自家儿子和旁边的小姑娘:“你们俩什么意见?”   姜思茵抢先开了口:“不能怪孟医生和富贵,是他先对我意图不轨,富贵是为了保护我才咬人的。楼门口有监控,你们可以看。”   谢母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这别人家的狗,凭什么保护你啊?你跟这男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吧?我看就是主人唆使狗行凶,一路货色,自己一身骚还污蔑我儿子,呸——”   “请你注意言辞,我们有录音,对方可以告你诽谤。”老民警神情严肃地看了她一眼,对旁边的手下道,“小区监控弄到了吗?把视频发我。”   没过多久,他手机收到了监控视频。   视频上谢瑾成对姜思茵所做的一切都清清楚楚,谢瑾成一看就慌了,连忙辩解道:“警察叔叔,她是我前女友,我俩以前感情很好的,这……这样很正常吧?”   老民警干了几十年了,眼睛也不瞎:“正常?那她为什么要推你?就算是夫妻,违背对方意愿也是耍流氓。”   谢瑾成抿了抿唇,求助地看向他妈。谢母刚说完姜思茵,却被儿子的流氓行径当场打脸,一时间表情有些难看。   “不过视频我看了,要说是正当防卫也很牵强。”老民警望向孟父,叹了一声,“这里谢先生已经被推开了,并且倒在草地里,骚扰行为结束,严格意义上已经不算是正当防卫。”   孟清时勾了勾唇,手指无声地在桌上点着:“但我的狗认为这个人依旧很危险,这个没办法客观判断,您也看到了,我没有唆使我的狗,它是自己冲过去的。”   谢母尖着嗓子哼了一声:“别强词夺理了,你就是故意行凶,我们不同意和解,不仅要他们赔钱道歉,还得拘留!”   孟父清了清嗓子,倾身向前,表情认真地望向老民警:“那骚扰的事怎么说?”   谢瑾成连忙张口:“我没有——”   “齐警官,这姑娘跟我儿子是邻居,也是我孙女的家庭教师,我可以跟你打包票,是个人品端正的好姑娘,你可得判得公正点儿,别让小姑娘受委屈,白被人欺负了。”孟父语气是商量的语气,目光却锐利而矍铄。   “明白。”齐警官望向谢家母子,解释道,“现在的情况是,谢先生对姜小姐存在性骚扰行为,证据确凿,如果对方坚持的话,可以判处15日以下拘留。”   “不行!”谢母一下子毛炸了起来,“我儿子可是上市公司总裁!不能被拘留!每天几个亿的交易,他拘留了公司运转不下去,你赔钱吗?”   “这里是派出所,请冷静,我正在为你们调解。”齐警官有些烦躁地瞥她一眼,“对于你指控的故意伤害行为,证据不足,且存在争议,如果你们坚持可以找法院打官司,但我建议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双方和解,毕竟你儿子是上市公司总裁,性骚扰的新闻,多少会对公司有影响。”   谢瑾成接手的公司如今正是风雨飘摇之际,禁不起一点打击,连让集团拨给资金的要求,董事会都通不过,否则也不会把主意打到姜思茵头上。   而姜思茵,不希望这件事闹大,让孟清时和他父亲因为自己受牵连,于是率先点点头:“如果对方不追究孟医生和富贵,我同意和解。”   谢母翻了个白眼,盯着她问:“你保证不会把事情发到网上,影响瑾成的公司?”   姜思茵如今的名气不是当初了,多少让人有些忌惮。   她再次点点头,目光很笃定:“我保证。”   “行,那我们就不追究了,放你一马。”谢母拉着谢瑾成起来,“走了,真是的,晦气死了,浪费我这么长时间。”   齐警官把文件夹推过去:“签个字,就可以走了。”   谢母不情不愿地签了字,拉着一瘸一拐的儿子走出派出所。   孟父医院有事,便没管两个孩子,解决完就上车离开了。   这里离家不远,姜思茵和孟清时牵着富贵往小区里走,孟清时似乎对结果不太满意,表情虽然和平时没什么差别,淡淡的,晕着温柔的光,脸上却不见什么笑容。   傍晚的火烧云缀在天空上,像晕染的油画一样美,城市褪去白天的繁忙,人间烟火逐渐浓重了。   路边的烧烤开了摊,姜思茵闻着那香味,肚子里的馋虫就被勾起来。   发现她不由自主地往那边回头,孟清时这才笑了笑,问:“想吃?”   “……有点,我好久没吃烧烤了。”姜思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脖子,望着烧烤摊的目光别提多亮。   孟清时走过去,拉开一把椅子,“那就吃吧。”   姜思茵看着他为自己拉开的椅子,愣了愣:“你也要吃吗?”   孟清时眉梢微动:“不欢迎我一起吃?”   “不是的。”姜思茵连忙解释道,“我以为你们医生都很懂养生,所以不喜欢这种路边摊,不健康。”   “哪那么多规矩。”孟清时拿了张纸巾擦桌子,唇角噙着笑,“懂是懂,但我们吃的未必比你们讲究,忙起来有什么吃什么,有时候夜里下班,就剩烧烤,没得选。”   “哦。”姜思茵点点头,像是知道了什么大新闻一样惊喜,“那今天我请你吧。”   孟清时把纸巾扔到垃圾桶,惊讶地抬眸,对上小姑娘笑意粲然的眼睛。   姜思茵看着他,似乎心情很好:“就当谢谢你今天帮我啦,还要给富贵点几根火腿肠。”   被她真诚的谢意击中心底,孟清时眼里的光却凝了凝:“谢什么,那家伙也没受到惩罚。”   “谁说没有?被我们富贵咬得那么惨。”姜思茵一脸认真道,“他腿上的伤得好久才能恢复呢,还要打好多针,疼死了,这么算起来我还是赚的。”   想起谢瑾成腿上的惨状,姜思茵心里就痛快,可当她猝不及防抬起头,看见孟清时的眼神,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她眼皮忍不住抖了一下:“你……怎么了?”   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平日里温润如水的桃花眼变得像探不到底的深渊,幽暗的目光仿佛要将她吞噬。   “不能这么算。”   姜思茵听见他声音,也像隔着层膜,不太真切:“……什么?”   忽然,一抹温柔的力道覆盖在头顶,是男人抬起的手,从头顶到后脑勺一路穿梭进柔软的发丝,和他低沉的嗓音一样传达着叹息和安抚:“我说,不能这么算。”   微微凉意紧贴着头皮,男人手指间的力道让她禁不住往前倾了一些,离他更近了。近到能感受到他胸膛的热度,能清楚嗅到他身上浅淡的木质香,仿佛被一阵风裹挟着,吹进她心底。   作者有话说:   和编辑商定下章入V啦!零点更新V章~希望宝宝们支持正版~   老规矩,前四天V章送红包!   下一本《荔枝春信》,先求个收藏啦~也是男暗恋~   文案:   黎栀刚回国,家里就给她安排了个未婚夫,谢家大少爷谢予琛。   听说人长得是芝兰玉树,如谪仙下凡,只不过年纪轻轻,居然跟一个老道士云游四海。   今年夏天他正好回来,履行两人之间的婚约。   谢家和黎家素有生意往来,为了不影响长辈之间的关系,黎栀找谢予琛商量和平解除婚约,却惨遭拒绝。   男人顶着一张星月皆为之黯然的脸,语气漠然高深:“父母之命,理当遵从。”   黎栀:“……”   这是哪个山洞爬出来的山顶洞人?   呜呜呜这婚她退定了!   听说道士都喜欢长发飘飘的矜持仙女,黎栀每次和他见面都打扮得艳俗性感,抛媚眼献殷勤,屡屡差点将人扑倒。   谢予琛仙风道骨,超脱物外,黎栀出门五百万跑车代步,一身奢侈高定,珠宝首饰不要钱似的往身上挂,让他陪自己出席拍卖会,当着他的面拍下价值三亿的宝石项链。   谢予琛起初坐怀不乱,绅士气度,后来果真也冷淡了她。   黎栀可怜巴巴地对父母说:“我和谢大少爷性格不合,三观不合,他好像很讨厌我,不然还是算了吧。”   隔天晚上,刚回到自己公寓,一周未见的谢予琛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口。   男人眼底浓黑如墨,像无底深渊:“为什么要退婚?”   黎栀被他看得晃神,心跳也失了韵律。   风尘仆仆的男人从兜里拿出一个黑丝绒盒子,里面躺着她心心念念的那枚粉钻。   昨晚她才得到消息,有个中国人在巴黎用六亿美金拍下了它。   “不是说送你这个就能结婚?”谢予琛望着她,嗓音低哑。   黎栀动摇了,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也不错。   况且以他温厚老实的性格,应该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然而婚后,她才知道什么叫识人不清瞎了眼。   温厚老实?   仙风道骨?   黎栀无比哀怨地揉着一天比一天酸痛的腰。   他怕是个假道士吧!   tips:   白切黑狼系霸总X黑切白纯情大小姐。   双处双初甜宠文,男主暗恋女主多年。 第15章 (一更)   她好像被那双眼勾住, 所有思绪都陷进去。   一直知道孟清时的眼睛很漂亮,从第一次在医院遇见他,就短暂地因这双眼睛失了神。他看着人的时候, 总能给人一种面前便是他的全世界的错觉。这种错觉很暧昧, 这样的眼睛也不能多看,所以她一直避免长时间的跟他对视。   然而此刻,他的手放在她后脑勺, 并不强势的力道却令她不得不抬起眸, 迷失在那片桃花林一般绚丽而深邃的眼瞳里。   “那是他应得的代价。”男人的嗓音也仿佛带着蛊惑,回荡在她耳朵边,“但无论什么代价,也不能抵消他做过的, 和你受过的伤害。”   兴许是被看得太久, 她胸口居然一阵阵发热,心脏跳动的频率也变得不太正常。   夕阳落在他眼睛里, 像两团温暖的火焰。   直到这种不可名状的气氛突然被打断, 烧烤摊老板笑吟吟问了一句:“两位, 点菜吗?”   姜思茵如梦初醒,忙转开视线, 落荒而逃似的走到摊位前:“那个, 我要一份羊肉串, 生蚝,茄子……”   孟清时目光浅淡而温柔地望着女孩,颊边的粉色不知道是夕阳映的,还是别的。   但总归是赏心悦目。   摸了摸富贵的脑袋, 他走过去站在姜思茵旁边:“她点的都要双份。”   “好嘞。”姜思茵几乎把所有的荤菜都点了, 老板指了指单独被她落下的鸡肝, “这个要不?自己家的鸡,新鲜着呢,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不用了,不爱吃。”孟清时从钱包里拿出一张100块,递给老板,“加瓶豆奶,还有雪碧。”   姜思茵见他付了钱,连忙伸手去拦:“说好我请的。”   老板挺有眼力见,火速找了钱递给孟清时,笑呵呵道:“哪有小姑娘请的道理啊。”   这两人明显是一伙,姜思茵没办法,只好作罢,拿着热乎乎的豆奶坐到桌边,一边捧着豆奶捂手,一边欲言又止地看着孟清时。   “其实我请得起。”姜思茵小声道,“我转正了,马上要发工资,还有项目奖金。”   “没说你请不起。”孟清时笑着拉开易拉罐盖子,“今天算我帮你庆祝,你留着下次。”   姜思茵想了想,也行:“那好吧。”   豆奶是热的,可雪碧是常温,这天气常温和冰的差不多,孟清时一口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   姜思茵看着都觉得冷,不禁把羽绒服帽子拉起来。   大冬天在外面吃烧烤的不多,老板烤得挺快,没一会儿就上桌了。   姜思茵一边啃着羊肉串,一边拿了根没放辣椒的火腿肠,喂给富贵吃。   富贵像饿了好几天似的,她羊肉串还没吃两口,火腿肠就风卷残云地解决干净了,望着她眼巴巴要下一根,嘴里发出和平时不一样的声音。   老板上菜时经过这边,惊喜地“哟”了一声:“这狗还会叫妈呢?”   孟清时闻言也笑了,拿了根火腿肠逗它:“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这个?平时也没喊过爸爸啊,过来,叫一声——”   富贵哪还会理他,疯了似的对着火腿肠狼吞虎咽。   姜思茵看着那一人一狗,想起老板刚才的话,整只脑袋都开始发烫。   一定是帽子捂得太紧了……   **   接下来一段时间,姜思茵变得比之前更忙,别说请孟清时吃饭,就连每周给桐桐上课都来去匆匆,要省时间回去加班加点,推进项目。   因为经常时间对不上,她也不能等,孟清时最近都没接送她,两人碰面的机会更少了。   以前遛富贵,她会去小区外的公园多走走,现在都只到它惯常上厕所的地方,解决完毕就送它回家。   被大金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也没办法,只能摸摸狗头安慰:“等我忙完这阵再带你去公园和别的小狗玩哦,乖。”   身形庞大的金毛再次发出那种可怜巴巴又可疑的声音。   “哟,这狗还会叫妈呢?”脑子里这话再次蹦出来。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姜思茵不自觉又开始脸颊发热,连忙捂着耳朵走出去,说了一半突然觉得不太妥,“对不起老板,我不是故意的……”   **   这个项目周期不长,很快便迎来了致雅公司的嘉年华活动,也是十周年庆。   作为姜思茵第一个全程跟进的项目,她收到了甲方的邀请函。时间和地点都很友好,足够她美美地休息一个周六,再去晚宴上吃喝玩乐。   部门主管肖祁在整个项目都很照顾她,周六那天,亲自开车过来接她去晚宴地点。   姜思茵出门的时候正巧碰见孟清时,是这一个星期以来第一次打照面。   她穿得隆重,一身浅绿色旗袍搭白色皮毛小坎肩,珍珠项链和手镯都没少,头发也挽得仔细,发髻上戴着白玉簪,刘海用卷发棒卷出了弧度;脸上妆容精致,一点樱桃似的朱唇在灯下盈盈发光。   孟清时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收起眼中惊艳,状似平常地问:“要出门?”   说着按了电梯关门的按钮。   姜思茵两只手拎着刺绣手包,“嗯”了一声,解释道:“甲方公司的晚宴。”   电梯平稳地下行,孟清时唇角勾了勾:“在哪儿?我送你。”   “不用啦,有同事来接我。”姜思茵朝他粲然一笑,走出电梯,指了指楼门口横着的那辆黑色奔驰,“我先上车啦。”   奔驰车主从驾驶座下来,是个穿着西服套装的高大男人,五官端正,样貌年轻,似乎也是为晚宴精心打扮过的,头发上抹了发胶,很有型。   他打开副驾驶的门,温和有礼地站在旁边,手按在车顶:“上车吧,美丽的女士。”   姜思茵忍不住笑出声来:“肖主管,您别这样,我好不习惯。”   肖祁勾唇笑了笑:“今天我不是主管,只是你的男伴。”   姜思茵无奈地笑着上车,紧接着车门被关上,肖祁绕过车头进了驾驶座,黑色奔驰在孟清时眼中绝尘而去。   **   公司老大也收了邀请函,可没空来,让他们代为送礼。   对肖祁这人,姜思茵不做他想,只是个很好的工作伙伴。表面上无可挑剔,长得帅,能力强,人缘好,但私底下她并不了解。   如果不是合作公司邀请这种明面上的场合,姜思茵也不敢贸然和肖祁单独参加。   晚宴是露天的,姜思茵负责花草摆放和设计,配合专业灯光师调出的灯光,简直美得像人间仙境。   她身上的旗袍和这个古色古香的仙境相得益彰,刚一入场,就被不少人注意到了。   搭讪的男士被肖祁应付走了两个,应酬甲方老板的时候,他本想替姜思茵挡酒,姜思茵却果断喝了。   一来是给甲方老板面子,二来,她不希望欠肖祁的人情。   肖祁一晚上和不少人聊着,也从没冷落了姜思茵,说今天机会难得,要带她多认识点人脉,以后工作用得上。   肖祁这人的确人缘好,哪怕是姜思茵只听过名字的大佬,跟他也能笑呵呵侃两句。   “来,小姜,咱们跟黄总喝一个。”肖祁喝红了脸,越发兴致勃勃,“咱可说定了啊黄总,下次有好项目,别忘了我们公司。”   肖祁仰头闷一大口,姜思茵忍着嘴里的苦味,只稍稍抿了一小口。   包里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本来她懒得拿出来看,可紧接着又震动好几下。姜思茵怕谁找她有什么急事,只好跟肖祁说了一声,去人少的角落拿出手机。   是孟清时发来的,几张富贵坐在窗前沉思状的照片,旁边放着的肉罐头居然一口没动。   【是不是你最近给它喂太多罐头了?】   【不应该啊,这小子以前可不嫌罐头多。】   【它是不是想你了?】   【瞅这小眼神,我看真的是想你了。】   【什么时候回来?你不摸摸,我看它今晚不会睡觉。】   孟清时平时话没这么多,不过对于富贵,他算是难得的父爱如山,微信轰炸也不奇怪。   姜思茵笑了笑,回复:【快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吧。】   虽然一会儿老板们还有午夜场,但她这种小喽啰是可以不参加的,一般也不会带女孩子去。   孟清时:【在哪儿呢?】   姜思茵给他发了个定位。   孟清时:【巧了。】   【我有点事要去趟三院,顺路,一会儿带你回来?】   三医院似乎的确离这儿不远,姜思茵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肖祁,醉醺醺的跟人侃天侃地,脚步都有点飘了,嗓门倒是还挺大。   他们这帮男人有个毛病,对于酒驾醉驾没那么敏感,总觉得自己车技好,不会出事。   姜思茵断不敢坐他的车回去,哪怕是叫代驾,跟醉汉一起也不安全,于是回复孟清时:【好,那谢谢了。】   肖祁本来是要和老板们去夜总会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姜思茵提前离开,就跟她去了停车场。   姜思茵有点警惕地跟他保持一段距离,礼貌地问:“肖主管,我帮您叫个代驾吧?”   走到自己的车旁,肖祁靠着车门笑了笑,大着舌头摇头晃脑地说:“不用,不着急,我们待会儿再走。”   姜思茵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您……还有什么事吗?”   肖祁紧跟着贴过来,因为醉得太厉害,脚步有些踉跄,被姜思茵灵巧地躲开。   吸取了之前谢瑾成给她的教训,她尽量避免给男人困住自己的机会,往空旷的地方移动。   肖祁追得有点烦了,站在原地吼她:“你别走啊,跑什么?我有话跟你说。”   姜思茵站在他两米开外:“您就在那里说吧。”   “这么远你能听到?”肖祁啧了一声,又抬脚朝她迈过来,身形不稳,差点要倒在地上。   姜思茵正犹豫着要不要扶一把,万一人摔坏了她不好跟老板交代,可还没犹豫出个结果,突然从身后出现一道高大身影,护在她面前的同时,把肖祁摇摇晃晃的身躯扶住。   来人虽然语调温和,却令人不寒而栗:“这位先生,你喝醉了,需要送你回家吗?”   “你谁啊?你特么从哪冒出来的?谁要你送了?”肖祁骂骂咧咧地指着他说。   孟清时松了手,任由他一滩烂泥似的跌在地上。   “好的。”孟清时勾起凉薄的唇角,脱下身上的长款毛呢外套,笼在姜思茵单薄的旗袍外。隔着外套把手腕内侧搭在她肩膀,看似亲昵的动作,被他做得绅士而有分寸,目光却凉得彻骨,任谁看了都会心惊胆寒,“走吧,他说不用送。”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二更)   姜思茵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他带走了, 坐进他的副驾驶之前,似乎听到有人叫肖祁。   她甩了甩头,把刚才的插曲抛至脑后, 动作娴熟地系上安全带。   车里开着暖气, 再加上孟清时车开得稳,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姜思茵原本是想坚持的, 可拦不住酒精麻痹大脑的意识, 越来越困。   孟清时正开着车,忽然听见“咚”一声钝响,紧接着女孩轻轻的呻.吟。他迅速往旁边瞥了一眼,只见姜思茵皱眉揉着右边额头, 表情有点难受, 显然是不小心睡着,把脑袋磕在了车窗上。   他在红绿灯前停下车, 长臂伸向后座, 拿了一个软软的抱枕给她:“垫一下吧。”   姜思茵接过来垫在窗户边, 把脑袋枕上去,迷迷糊糊说了声谢谢, 很快就呼吸均匀了。   毛毯有点滑下来, 松垮垮地搭在她肘弯上, 孟清时忍不住俯身过去,把毛毯重新拉起来,盖在她瘦削的肩膀上。   手指在脸颊边迟疑片刻,还是轻轻地拨开嘴唇边不听话的几根碎发, 掖在她精致玲珑的耳后, 以免待会儿被头发蹭痒了, 又不舒服。   她睡着,他醒着,便再不用掩饰目光中的温柔宠溺,和流淌过漫长岁月的无声眷恋,直到后面传来催促的喇叭声,才依依不舍地回到驾驶座。   **   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很久,到小区时,整个人神清气爽,原本微醺的眩晕感一点都没有了。   因为回来得太晚,找车位找了很久,最后停的地方离楼栋有点远。姜思茵打了个哈欠,解开安全带卡扣,刚一下车,温暖的男式大衣再一次把她围住。   衣服上全都是属于他的味道,层层叠叠地包裹上来,她不禁脸颊发热:“不用了,我有穿……”   “听话,别动。”孟清时给她从头扣到脚,对他来说刚刚过膝的大衣差点被她穿成曳地长裙,“腿不能着凉。”   她那外套也太短了,连肚子都遮不上,中看不中用。   孟清时情商没低到把这话说出口,神情间还是对她不顾身体的衣着不太满意。   姜思茵抿了抿唇,呼出一口幽幽的白汽:“……谢谢。”   即便是刻意礼貌的道谢,也没办法把某些暧昧变得疏离。   感受着大衣里的温度,嗅了嗅独属于他的香味,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胡思乱想。   绿化带的草坪都结了层霜,在月色下泛着茫茫的白,刺骨的寒冷却丝毫侵不了她的身。   在这样的夜晚跟他一起走着,居然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些。可他身上穿得单薄,即便看上去一点都不怕冷,她还是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还没下电梯,就听见富贵在家里叫。   孟清时打开门让它噤声,它便径直冲出来抱住姜思茵的腿撒娇,舔她满手的口水。   大金毛太黏人,姜思茵只好过去陪它玩一会儿。孟清时给她兑了杯温热的蜂蜜水,甜得发腻,平时不怎么喜欢蜂蜜的她居然一口气喝完了。   回去时还打包了两盒便当。   一份小米南瓜粥,一份软糯的粉蒸排骨,上面还用便签写了微波炉叮几分钟。   她的确饿了,晚宴上根本没机会吃,就只垫了块小蛋糕,剩下的全是喝酒。   孟清时总是那么细致入微。   粥在保温杯里,还有热度。她把排骨放进微波炉,托着下巴坐在餐桌旁,脑子里悠悠然放空了,只是隔着半透的玻璃看里面微弱的灯光和不停旋转的转盘,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排骨的香味溢满整个房间。   **   周一去公司,姜思茵没碰到肖祁。   中午吃饭的时候才听人说,他酒驾被交警抓了,还险些因为拒捕而被拘留。影响太恶劣,被大老板勒令在家反省。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想起前晚那人醉醺醺的样子,姜思茵叹了一声。   其实,昨天早上她收到过一条肖祁的道歉信息,说自己是喝多了失态,让她别放在心上。   姜思茵没打算跟他计较,也决定以后要离他远点。   姜意如说,酒品可以体现出人品,酒品差的男人,人品好不到哪里去。   比如她父亲,喝醉了会用皮带抽人。   姜思茵很快接了另一个项目,是原先那个项目老总介绍的,说对方是大老板,如果谈成了,会对公司有很大帮助。   肖祁想合作分一杯羹,姜思茵没拒绝。   毕竟在某些方面需要他的经验和人脉,谈项目他也更擅长。   前期洽谈她都让肖祁一个人去了,进行得也很顺利,最后方案定下来那天,肖祁有事走不开,她独自去甲方公司见那位大老板。   宽敞气派的办公室中间,她看到那个阔别九年的男人,依旧神采奕奕,就像她和母亲离开时一样。   姜思茵用了0.01秒的时间认出他,用0.1秒的时间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最后1秒钟,她公事公办地开了口:“冯总您好,我是青鸟科技的姜思茵,负责这次项目的一部分设计工作,这是我们最新修改的方案,请您过目。”   她保持着乙方对甲方的礼貌和专业,没再多看冯志杰一眼。   “真的是你……”反倒是办公桌后的男人,颤抖的声音泄露出失态,“我还以为只是名字巧合,茵茵,真的是你?”   姜思茵把方案往他眼前推了推:“冯总,请您过目。”   “茵茵,爸爸这些年很想你……”冯志杰站了起来,神态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我没有爸爸。”姜思茵始终噙着很淡的笑意,不为所动,“您姓冯,我姓姜,冯总您不要开玩笑。”   冯志杰那双与她酷似的眼睛盯着她,似乎想看出任何她在说谎的痕迹。   曾经有千千万万次,姜思茵痛恨自己这双和父亲相似的眼睛,以及身上流着那个人肮脏的血。   可真当他站在眼前,她反而内心平静,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九年的风雨飘摇,把许多痕迹都冲刷掉了,包括怨恨。   她希望他们只是陌生人。   冯志杰没看出任何破绽,即便他知道,他的女儿他不会认错。   “冯总,听说您十点还有会。”姜思茵瞥了一眼他面前的文件夹,“您是现在看,还是我等您会议结束?”   冯志杰坐下来,嗓音带着些嘶哑:“我现在看。”   方案都是照他的要求改的,没问题,签合同的时间很快敲定。   冯志杰还想说点什么,可会议已经要开始了,助理在催,他只好匆匆道别。   姜思茵回到公司,便向领导申请换项目,并用之前的加班时间调了休。   **   现在交通发达,回老家比以前方便多了。下了飞机转城际公交,就能直接到县城。   县城是姜家的祖籍,当年外公生意失败欠了许多钱,人也郁郁寡欢生了病,药石无医,全靠呼吸机吊着,在帝都花钱像流水。妈妈和爸爸离婚后,便带着她和外公回了老家。   县城也有疗养院,费用没那么高,还能托熟人的关系算便宜点。   那年她十五岁,从帝都最好的私立学校转回县城,开始靠政府补助金念书。   那也是她人生中至黑至暗的三年。   到县城客运站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姜思茵拦了辆出租车。司机是个头发花白的大叔,满脸皱纹和褶子,人却很开朗,车载广播里是郭德纲的相声,他一边听,一边跟着哼哼。   出租车一路开得飞快,经过市一中门口那条路,才慢了下来。   小县城停车不规范,每到快下晚自习的时间,一中门口本就不宽的公路两旁都被接孩子的私家车和电动车占据,横一辆竖一辆,歪七扭八。   来往车辆都走得格外小心,连出租车司机也不敢乱来。   这会儿正好前面红灯,路还堵着,那司机啧了一声:“见鬼了,什么时候政府才能管管这些乱停的?”   姜思茵笑了一声,眉眼里不见着急。   “小姑娘,你也是一中毕业的吧?”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   接收到她疑惑的眼神,司机笑呵呵道:“我看你眼熟,以前肯定拉过你的。”   “是吗。”姜思茵笑了笑。   她没说出口的是,高中三年,她都没坐过出租车。   出租车多贵啊,那时候没钱的人坐不起,她也不会骑自行车,实在赶不及了,就路边叫辆摩的,两块钱不加价,但她很少能舍得这两块钱。   每逢下雨,到学校都是浑身湿透,她的伞会被别人抢去,然后自己省着零花钱买把一模一样的,不让妈妈发现。   妈妈到现在还住在外公小时候住过的房子里,是外曾祖父的其中一处房产,当年值钱的都卖了抵债,就剩下这间,卖不出价,留着自己遮风挡雨。   老城区路边的旧楼,楼道里没灯,楼梯窄,边缘长年累月被人踏得平滑,走上去要无比小心。姜思茵开着手电筒一级一级慢慢地踏上去,敲响二楼的房门。   门开了,穿着厚棉袄的姜意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愣了几秒才开口:“你怎么回来了?”   “公司项目结束,领导放了个小假。”姜思茵走进屋,关了门,把背包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屋面积很小,进门不到两米就是墙,墙边有个放杂物的桌子,姜意如平时吃饭也在桌子上吃。   哪怕姜思茵回来,也只有两个人,收拾一小块地方摆碗筷就行,所以桌上的杂物从她上次离开到现在,一点都没减少,现在又多了个背包。   姜意如看了看她的背包:“你没带行李箱回来?”   “嗯,就带了几件内衣裤。”她点点头,坐到沙发上,把腿放进取暖器隔热的帘子里,手也放进去烤。   热气被逼在里面,在没有暖气的南方也不会冷。   姜意如舍不得用空调,也压根没买空调。   “这次放几天啊?”姜意如给她倒了杯热水,本来想放几颗茶叶,想想现在太晚了,便作罢,只给她白开水。   姜思茵接过杯子吹了吹,白汽把鼻子都晕湿了:“五天。”   “这么久?”姜意如既意外又惊喜,惊喜的是女儿能在家陪她,意外的是马上要过年了,领导怎么能同意她休这么多天?   姜思茵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说:“之前一个项目做得不错,领导挺满意的,破格让我多休几天。”   姜意如一听,反而神色暗淡下来,眼里泛着心疼:“那你前段时间岂不是很辛苦?”   “还好啦,一般辛苦,赚钱哪有不辛苦的?”姜思茵朝她挤了挤眼睛,抬起两根食指,“上周发工资拿了这个数呢。”   姜意如愣了愣,抬手捂住嘴巴,几秒后才不可置信地问:“这个数是……万?”   姜思茵笑得眉眼弯弯:“当然啦!”   “那你可不能再给我了。”姜意如说,“妈妈有钱,这小地方也用不着几个钱,你自己留着,大城市花钱的地方多。”   姜思茵暂且答应她:“嗯。”   母女俩看了会儿电视,姜意如忽然问:“对了,你跟小谢的婚礼快了吧?”   姜思茵目光一顿,整个人有点紧绷起来。   姜意如叹了一声:“订婚宴妈妈没去,亲家没说法吧?”   姜思茵喉咙哽了哽,嗓音带着些潮气:“没有。”   “是妈妈没用……”   哪怕过去那么多年,她依旧没勇气再踏足那个城市,连女儿最重要的日子都要缺席。   姜意如内疚地垂着头,眼泪滴在印花的塑料桌布上。   “没事的妈妈,真的没事。”姜思茵握住她的手,拍了拍,“其实……”   她欲言又止,过了很久很久才鼓起勇气。   “其实我跟谢瑾成,分手了。”对上妈妈惊讶的眼神,她心底反而一块石头落下来,“我们不会结婚了。”   仿佛被严冬的冷空气冰冻住,时间静止了。   半晌没有人说话,杯子里的水凉了,眼泪也干了。   姜思茵不敢抬头看妈妈,直到近处传来艰涩微哑的声音:“怎么分手了?”   姜思茵抿了抿唇,头埋得很低。   姜意如眼里有了一丝锐光:“是他劈腿,他对不起你?”   “没有,妈妈。”姜思茵连忙否认,表情很认真。   那一道锐光消散,姜意如望着她,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不敢确信,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那难不成是你……变心了?”   “……”姜思茵顿时失语。   果然在妈妈眼中,男女关系的问题不是男的出轨,就是女的出轨。   冯志杰的问题无非是出轨那一条,可她和谢瑾成之间的问题哪有那么简单?   她无奈地叹了一声,道:“我也没有,我们只是发现彼此不合适,所以才分手的。”   “没出轨还会有什么问题嘛?有什么问题不能沟通的?”姜意如激动起来,“你俩在一起三年,多不容易啊,小谢条件那么好,你跟着他也不会吃苦受穷,这怎么就……”   “妈妈,不吃苦受穷也不一定会幸福。”姜思茵无比认真地说。   姜意如一时间还没法接受,忍不住凄苦地碎碎念:“不吃苦受穷就不错了,你还要怎么样?和小谢分了,你上哪儿再找一个条件好,又对你那么好的?”   在姜意如的眼里,谢瑾成对她百依百顺,体贴又多金,是个完美无缺的男朋友,能跟他在一起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曾经姜思茵也这么认为。   但她自己受过的伤,不能再让妈妈受一次。   于是姜思茵没在她面前说谢瑾成的不好,故作轻松道:“哎呀,分都分了,您再怎么可惜也没用。俗话说得好,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姜意如眼睛都红了:“说得容易,小谢可是提着灯笼都难找……”   “谁说的?”姜思茵脑子里晃过一个人影,为了安抚妈妈受伤的心,暂且拉出来一用,“我最近就认识一个,长得比谢瑾成帅,比谢瑾成高,帝都大学附属医院的医生,年纪轻轻就是副教授,爸妈也都是教授,住的房子那地段比谢家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姜意如眼睛里有了光:“那你们谈了?”   “没没……”姜思茵摇头,对上母亲大人希冀的目光,顿时心软下来,只好睁眼说瞎话,“不过,应该也快了。”   “赶紧的,让我看看长什么样。”   无论是二十多岁的女人还是四十多岁的女人,骨子里都有点八卦基因在。   姜思茵拗不过她,手机里没孟清时的照片,只好点进他朋友圈,从他和科室所有同事的合照中指出那一个:“喏,就这位孟医生,长得帅不帅?够不够吊打谢瑾成?”   “哎哟这小伙子,真好看,妈妈要是年轻二十岁也喜欢这样的。”   “……”   “你可得把握住了,这次不能再出岔子了啊,再一晃都过二十五了,找对象就更难了。”   “……”老花痴果然上了套,姜思茵满意地摁掉手机屏幕。   正打算功成身就洗澡安寝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又亮了起来,电话铃声在深夜的住宅区显得有些突兀。   来电显示不是别人,正是孟清时。   姜意如一瞧乐了,眼睛眯成两条缝:“你慢慢接,多聊会儿啊,我先去洗澡,不着急不着急,年轻人熬熬夜没关系的,晚上聊天能促进感情。”   “……”姜思茵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字,突然有种挖坑把自己埋了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明天白天见哦~   晚安! 第17章 (三更)   出发前她给孟清时发了条消息, 说自己最近几天都不在帝都,没法帮他遛狗。那会儿他应该正在手术,没回, 直到现在才给她打电话。   本来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孟清时打电话也只是问问,顺便传达一下富贵对她的想念,而因为刚才那点插曲, 弄得姜思茵做贼心虚。   如果孟清时此刻坐在她对面, 一定能看见她通红的脸颊和耳廓,误会她对他有什么想法了。   背后议论别人,也是需要有强大的心理的。   姜思茵一边跟他说着,一边打开客厅的窗户, 让刺骨的寒风吹进来, 缓解她此刻的燥热。   长途跋涉让人身心疲累,应付完姜意如和孟清时两个人, 姜思茵仰靠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家里的床虽然大半年没睡过, 但依旧是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朝向和方位,枕头也是熟悉的高度, 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直洒在床脚, 把整个房间笼上一层朦胧的光。   没有一米八的席梦思大床, 也没有舒适的暖气,这晚她却久违地睡了个安稳觉。   梦里没有任何糟心的剧情,甚至她不记得有没有做梦,只知道第二天醒来时, 脑袋很轻松, 没有帝都的清晨那种从头到脚沉甸甸的感觉, 好像整个城市的重量都压在头顶上。   姜思茵对着窗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窗户一掀开,就闻到楼下早餐店牛肉包子的味道。   流动摊位的摆摊区也在附近,各种嘈杂却不讨厌的声音钻入耳朵,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走出房间,姜意如正端着热腾腾的老面馒头出来,桌上小碟子里放着她最爱吃的土豆丁。她吃馒头的时候,会把馒头掰成两半,沾满豆豉味的土豆丁夹在中间,一口咬下去,咸香的味道和馒头的软糯都是无与伦比的享受。   这样的早餐只在这里能吃到,帝都是没有的,就算偶尔能碰见,外面的土豆丁也不如妈妈炒得好吃。   姜思茵正用小勺子把土豆和豆豉往馒头里夹,姜意如突然笑着说:“今天家里有客人哦,一会儿你去菜场买条鱼,称点儿牛肉和排骨回来。”   “咱家还有客人?”姜思茵意外地抬起头,“稀奇啊。”   她知道姜意如现在虽然过着普通日子,可骨子里千金大小姐的矫情一点没少,当初回到县城后,就和这里的市井气格格不入。   后来倒是入乡随俗交了些朋友,但不爱带朋友来家里。   对她来说,家是一个私密的地方,任何入侵都会令她感到不适。   所以姜意如居然会请客人,这点姜思茵十分意外,忍不住问:“什么人啊?这么大面子?”   姜意如呵呵笑了两声:“小孟啊。”   “谁?我认识吗?”姜思茵瞥她一眼,咬了口馒头。   姜意如看着她,认真地重复一句:“就是小孟啊。”   看着自家老妈的表情,姜思茵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人。突然脑子一灵光,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刚咬下的馒头也掉到桌上。   “哎呀,早上你那个手机放桌上一直响,你又睡得死,我哪忍心进去叫你啊,一看是小孟电话,我怕他担心你,就接了一下,随口邀请了一句,这不他就答应了么。”姜意如笑得合不拢嘴,“年轻人,上道,我喜欢,不像那个小谢推三阻四的,请了七八回才来一回。你放心,这次妈一定给你好好把关。”   姜思茵嘴角抽了抽,昨晚是谁说谢瑾成提着灯笼都难找的?中年女人倒戈都这么快的吗?   姜思茵无语地把手机拿过来,给那边打电话,无法接通。   姜意如小心翼翼道:“这会儿可能上飞机了吧……”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姜思茵泄愤似的咬了一大口馒头。   **   姜思茵没想到,孟清时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邀请,比她回家时都积极。下午两点多,已经到了县城客运站。   姜意如把她打发去接人。   在那些行色匆匆的普通人中,她第一眼看见了鹤立鸡群的孟清时。   灰色系格子的毛呢外套,露出一截雪白的毛衣领,左肩挎了个不大不小的黑色旅行包,搭配很简单,在他身上却格外引人注目。   而那些老乡看他们的眼神,就好像他们之间真有什么似的,姜思茵想起导致他站在这里的前因后果,又尴尬又无奈:“那个,我妈妈……她比较热情,如果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孟清时唇角微勾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冷,那双桃花眼周围的粉晕更浓,望着她的时候还真像是脉脉含情,姜思茵只对视了一眼,就慌乱地低下头。   孟清时的目光落在她冻红的指尖,眉心蹙了蹙:“怎么没戴手套?”   “啊,出来得急,忘了。”姜思茵想把手揣进兜里,才发现这件羽绒服的衣兜是从上面开的,所以她揣手的动作看上去奇怪,也不舒服。   “等一下。”孟清时打开他的背包,从里面掏了一会儿,才掏出一双黑色皮手套,“将就用用吧,可能有点大。”   岂止是有点。   姜思茵接过手套比了比,手指长出来一大截,但好歹能用,也挺暖和,上面仿佛还有独属于他的香味,裹着冷空气飘进鼻尖,和他胸膛里的香味差不多。   莫名一阵脸颊发热,她连忙催促道:“那个,车叫好了,我们快走吧。”   两人并排坐在出租车后座,像约好似的,一路上谁都没开口。   直到快上楼的时候,姜思茵才停下脚步,说出她憋了一路的话:“不知道我妈跟你说了什么,她……刚知道我分手,可能一时间很难接受,如果哪里有冒犯的话,你担待一些……”   楼道很窄,这会儿正好有人要过去,孟清时侧了侧身给那人让路,手下意识地撑在墙壁上,像护着她的姿势。   等那人过去,他低下头,目光正好悉数落进她眼底。   两人正以无比暧昧的姿势站在墙边,她后背紧贴着墙壁,面前是男人炙热的胸膛,耳侧和腰际都刚好被他的手臂拦住。   虽然知道他不是有意的,姜思茵还是忍不住耳尖发烫。   他的胸膛离她很近,近得能通过空气的波动感知到他心脏的跳动,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臆想和错觉。   “我明白。”孟清时眼神认真地望着她,在黑暗的楼道里亮得像闪烁的星星,“就当是朋友邀请,吃个饭,度个假,我不会多想。”   姜思茵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嗯。”   虽然话说清楚了,可她心里还是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忽略掉了。   **   孟清时一进门,姜意如就激动地问东问西。   “小孟是帝都本地人啊?”   “是。”   “多大了?”   “30。”   “家里就你一个?”   “我还有个妹妹。”   “有妹妹好,有妹妹会疼人。”姜意如满意得合不拢嘴。   虽然姜思茵知道,最让她满意的还是这张脸,当初就是被冯志杰那张脸给骗了。   “小孟是什么星座的?”   “我不太研究这个,生日是7月20号。”   “哎哟,巨蟹座好。”姜意如眼睛冒光,“巨蟹座的男生性格好,顾家,跟我家茵茵双鱼座很配的呢。”   孟清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吗?”   “我跟你说星座这个东西你别不信,它很有道理的。”   “愿闻其详。”   ……   姜思茵极其无语地看着这两人聊了一下午星座。   当然,都是姜意如在那儿煞有介事地传播迷信,而孟清时这个堂堂帝都大学医学院的副教授,居然听得无比认真。   直到姜意如去厨房准备晚饭,她耳根子才终于清静。   清了清嗓子,对孟清时说:“不好意思啊,应付我妈挺累的吧?”   “没有,伯母很可爱。”孟清时笑着,脸上表情半点也不像开玩笑,一如刚刚听姜意如讲了那么久星座,也不见勉强。   所以姜思茵无法判断他究竟是真这么觉得,还是仅仅因为涵养,给她面子。   她只好呵呵笑了两声:“那就好,我还怕你觉得烦。”   “不会烦。”孟清时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和伯母相处很开心。”   姜思茵笑了笑,却紧接着听见旁边飘过来的轻柔嗓音:“跟你也是。”   像一枚石子跌入心底,叮咚溅起了水花,涟漪一层一层地漾开,哪怕最后归于平静,那里也永远躺着一枚温柔的石子。   孟清时没在看她,目光只是落在桌面上的印花桌布上,那里烫了个小洞,不知道是哪次姜意如煮火锅时不小心弄的,洞周围一圈焦糊的黑色,但她舍不得换,总说还能用。   姜思茵顺着他的视线,也盯着那个小洞看了一会儿,突然就把心头那点陌生的躁动压下去了。   石子被埋在湖底,只要她不想,就看不见。   她跟孟清时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这个稀松平常的小洞,和被罩上的补丁一样稀松平常,还有这老旧破败又逼仄的房子,但或许他是第一次看见,并且这辈子都不会遇到第二次。   她也不会让自己错第二次。   “我妈做饭可好吃了,都是外公的独门手艺。”姜思茵故作轻松地站起来,笑嘻嘻地把取暖器的罩子整理好,“你坐会儿,我去给我妈帮帮忙。”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一更)   骨头汤已经熬上了, 姜意如正在准备煎鱼用的配菜,姜思茵点了点泡在水里的魔芋:“妈妈这个要切吗?”   “切片儿。”   “哦。”   姜思茵把魔芋拿出来放到砧板上,听见她问:“你怎么不在外面陪小孟?”   姜思茵:“我给他开电视了。”   姜意如站到她耳边, 低声道:“看什么电视啊?多聊聊, 增进感情。”   “……”姜思茵扯了扯唇,一刀下去。   “切薄点儿,切这么厚你吃生的啊?”姜意如点点她手背, “指头弯起来, 折进去,一会儿把自己切了又哭鼻子。”   姜思茵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还是照做。   外面电视的声音挺大的,姜意如也就放心大胆地说话:“我跟你说, 这小伙子是真不错, 脾气好,性格好, 有涵养, 你别以为你妈真想让他学星座呢, 就是这种无聊话题,最能试探出一个人的本性。他都听你妈说了三个小时的星座, 都没表现出不耐烦, 这样的人能托付。”   姜思茵“哟”了一声:“妈您什么时候学会用计谋了?”   “吃一堑还不长一智?你以为你妈真傻啊?老了还是个老花痴?”姜意如扯了扯唇, 眼底滑过一抹自嘲。   姜思茵有点心疼地望向她,安慰道:“好了啊,过去的咱就不想了,要往前看。”   “是, 往前看。”姜意如笑着点点头, “说你呢, 小孟这么好,这次你加加油,好好跟人家在一起,你别以为你妈真就是看人家庭条件,势利眼,条件只是一个方面。冯志杰条件那么好,结果呢?”   姜思茵笑了笑:“嗯,您说得有道理。”   “其实小谢的事儿我也想开了,他到底是个做生意的,就算眼下看着好,以后怎么样都不一定,花花世界,男人很难管得住自己。”姜意如回头朝客厅望了一眼,“小孟就不一样了,又是教授又是医生,周围环境比较单纯,而且人品好,素质高,这样的男人道德感强,你是吃不了大亏的。”   顿了顿,压低嗓音道:“以后孩子也聪明。”   姜思茵无语地睁大眼睛:“妈您说什么呢!”   “我说实话啊,小孟这脑子无论怎么遗传,也得是个聪明孩子吧?你又不笨,我们家也没有特别笨的,就算中和一下生不出个科学家,那也比你强。”姜意如一脸正经道。   姜思茵哭笑不得:“什么叫比我强?我就这么将就?”   “还行吧,高中以前挺让我骄傲的。”姜意如叹了一声,“高中成绩不好也不能怪你,转学多少有点影响,妈妈理解,不求你出人头地,自己平平安安,过得开心就好了。”   姜思茵摇着头舒了口气,继续默默地切菜。   反正孟清时就来这一回,过段时间姜意如再问,就说两人没聊好,断了。   这儿离帝都山高水远的也够不着,顶多唠叨几句,再扬言给她找男的相亲。   吃完晚餐,姜思茵又被安排带着孟清时出去散步消食。   小县城人还挺多,晚饭后正是大家出来消食的时间,河滨公园是最热闹的地方。也就是那个翻修过的公园,看上去还有点档次,能给小县城长点脸。   去公园要经过一中,这会儿学生刚回去上自习,有一些迟到的在门房登记再进去,稀稀落落的,脸上都是不情不愿的神色。   孟清时在校门口停下脚步:“这是你念高中的地方?”   姜思茵眼皮颤了颤,面容平静地点头:“嗯。”   孟清时似乎很感兴趣,站在电动伸缩门前往里探:“能进去吗?”   “不能,学校半军事化管理,外面的人都不能进。”姜思茵嗓音沉沉的,干涩得没什么感情,又像是刻意压制着什么,“走吧,那边有家米豆腐很好吃,买给你尝尝。”   她似乎只是想把他带走,而随意找了个理由。   孟清时有种这样的错觉,但也只是转瞬即逝,看着女孩在路灯下半明半昧的脸,点了点头:“嗯,我们去买吧。”   卖米豆腐的是流动摊位,在这儿摆了十几年了,价格公道,一块豆腐只要五毛钱,以至于那会儿舍不得买炒饭的姜思茵经常在这里买米豆腐,一块钱就能填饱肚子。   但老板顾客多,早就不记得她了。   没想到现在还有不能手机支付的地方,孟清时出门也没带钱,于是姜思茵跟老板说了声,去附近的超市换纸币。   孟清时站在这儿等着,看着白色片状的豆腐泡在深褐色卤水里,一片一片被舀出来,淋上辣酱,再被老板用小刀从中间划几个十字,切成一个个小块,用竹签戳起来吃,喜欢折耳根的也会加上点凉拌折耳根。   卤水很香,豆腐比普通豆腐更劲道。   但孟清时不喜欢折耳根的气味。   刚有个女生端走一碗放了许多折耳根的米豆腐,经过身边时孟清时皱了皱眉,抬手用指头挡在鼻子下面。   突然肩膀被拍了拍,他以为是姜思茵换钱回来了,一转头,拍他的人他并不认识,是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生。   男生半疑问半笃定地开口:“您是……孟清时学长吧?”   孟清时无比淡定地点了下头:“嗯,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14届临床8班的!那会儿你去给我们班代课!后来没上几次,你就去读博了。”这男生激动得不行,“在这儿遇到你也太巧了吧!我的天我太激动了,学长你是这儿的人吗?你居然跟我是老乡?”   “我不是。”孟清时淡淡地回答,“来看个朋友。”   “哦,这样。”男生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能遇到也是缘分,学长我能加你个微信吗?”   孟清时蹙了蹙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男生以为他是不愿意,连忙保证:“我没事绝对不会烦你的,就是吧我总跟我那帮同事说我是孟教授的学弟,你还给我批过作业,他们死活不信,我得让他们开开眼……”   话没说完,孟清时手机已经递了过去。   男生眼睛都亮了,火速扫码加微信。   加完,孟清时状似无意地问:“你说你14届的?”   男生点点头。   “好像有点儿印象。”孟清时若有似无地笑了笑,望向身后的学校大门,“在这儿读的高中?”   “嗯嗯!这我母校!您别看它不起眼,可是省重点高中,我当年还是理科状元呢,文科状元也是我们学校的,嘿嘿……”   孟清时勾着唇,手懒洋洋指了下摊位:“你的好了。”   “这么快就好了?”男生接过老板手里的碗,依依不舍地告别,“那我先走了啊学长,朋友等我呢。”   “再见。”   孟清时送走叽叽喳喳的学弟,姜思茵也换好零钱回来了。   老板给盛了两碗,每碗三块,现在通货膨胀价格涨了一倍。姜思茵递给老板六块钱,往自己碗里舀了点折耳根,突然想起来什么,问孟清时:“你要这个吗?”   孟清时倒没表现出嫌弃,只是很果断地拒绝了:“我不要,谢谢。”   姜思茵端着纸碗过马路,上学那时候还是长方形的泡沫碗,米豆腐在里面铺得更开。她闻了闻折耳根的香味,忍不住在马路上吃了一口:“这个很好吃的,习惯了就戒不掉了。”   配料充足的凉拌折耳根,和土豆丁一样是她的最爱,不过一定要有辣酱。折耳根配米豆腐,土豆丁配馒头。   孟清时一只手端着碗,没像她一样急着吃。这里有斑马线,但没有红绿灯,他谨慎地看着来往车辆,抬手拉住女孩肘弯的衣袖:“小心点。”   男人眼底流露出无奈和宠溺。   他很少见到她孩子气的一面,来到这个小县城,大概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   第二天早上,孟清时从酒店过来,姜意如亲手做了卤牛肉面,比楼下早餐店的还要香。   “这可是我昨晚卤了一夜的,现在吃刚刚好,软烂入味。”姜意如献宝似的端到孟清时面前,“小孟你尝尝。”   姜意如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准女婿,那待遇比自家闺女都要好,姜思茵自己从厨房盛了一碗出来,餐桌小,坐不下三个人,她就坐在沙发上吃。   孟清时见状也站了起来:“伯母您坐着吃吧,我去那边。”   姜意如刚想摁他坐下,回头一看自家闺女在那边,想着两个小年轻坐一起正好,就没坚持,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   姜思茵往旁边让了让,孟清时挨着她坐下。沙发有点矮,两人各端着一碗牛肉面,低着头吃,有种农民工在墙角蹲一排的既视感。   姜思茵差点笑出来。可一想到在县城这两天,让孟清时受了不少憋屈,她就笑不出来了。   早知道就不该拿他骗妈妈,就算是为了安抚她情绪,缓冲分手带给她的冲击,也不该。   撒一个慌,要用千百个谎去圆。   更何况她不擅长撒谎。   假期才过去两天,她不知道接下来三天要怎么应付,孟清时会不会真的在这儿逗留三天。   直到公司一通电话解救了她。   “姜思茵,你哪儿去了?”是大设计部总监打来的。   “我调休五天,回家了啊。”姜思茵答道,“跟肖主管请过假的,都上传系统了。”   “我知道你调休,不管你在哪,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来。”总监语气严厉道,“甲方那边负责人说了,不是你出面就不签合同,这项目你必须跟进到底。”   姜思茵小心地瞅了眼姜意如,见她不在客厅,才小声问:“是……冯总的项目吗?”   “不然呢?”总监似乎真气得不轻,“也不知道大老板哪根筋搭错了,你给我小心点应付,这合同必须啃下。”   “听说有别的设计公司拿方案找他们了,你赶紧回来,机票公司报销。”   姜思茵就算再任性,再不想见到冯志杰,也不能拿公司这么大的项目开玩笑。   抠着窗玻璃上的漆渍,她叹了一声:“好,马上回。”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二更)   只在家待了不足两天的姜思茵, 不得不打包回帝都。   孟清时也跟她一起回去了。   姜思茵在飞机上把合同检查了一遍,到帝都刚下飞机,赶紧给冯志杰的助理打电话问什么时候能签合同。对方告诉她冯志杰还在T市出差, 后天回来。   俗话说夜长梦多, 姜思茵莫名有不好的预感,晚上还做了噩梦。   梦回十年前在帝都,那时候她还姓冯, 住在公主的城堡一样的别墅里, 她以为她有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妈妈,可以当一辈子公主。   然后城堡没了,爸爸也没了,她被关在高中校园的厕所里, 早上扎好的头发被人揪开, 皮筋被扔进垃圾桶,老师问她为什么披头散发, 为什么上课总迟到, 为什么考试不及格, 底下同学们都在笑她。   那些声音像魔鬼的咒语一样重复着,一整晚都没停歇。   第二天, 她是被电话铃声叫醒的。   睡过之后比昨晚更累, 额头像被千万只绵密的针若有似无地戳刺着, 伸手到床头柜摸了好久,才把手机捞过来。   整个人都软软的,没有力气:“喂?”   电话里传来唐杏焦急的声音:“你还睡着呢?”   “嗯。”姜思茵把手机压在耳朵下面,哑着嗓子问, “怎么了?”   唐杏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你……没看微博吧?”   “我做梦看啊?”姜思茵笑了一下, “快说, 怎么了。”   “那个。”唐杏顿了一下,语气很小心,“网上有一些关于你的新闻,不是太好……”   “哦。”姜思茵迷迷糊糊的,一开始还没转过弯来,突然脑子一个激灵,眼皮颤了颤,奋力睁开,“你说什么?”   唐杏叹了叹,说:“我发给你了,自己看啊,不过也别太生气,都是些吃饱了撑死的键盘侠,我试试找人帮你公关。”   姜思茵“嗯”了一声,揉着太阳穴从被窝里坐起来。   点开唐杏发来的链接,跳转到微博,看着那条大V转发的内容,她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   姜思茵不是第一次被公司里的人投以这样的目光。   可不一样的是,在谢氏被人污蔑的时候,她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自己,那些污蔑全都是假的,她可以堂堂正正,挺着腰杆直到离开公司的最后一刻。   “就是她吧?”   “没错没错,就是她。”   “看不出来啊,表面上清纯小白花,背地里居然那么浪荡。”   “天呐,我简直瞎了眼,还把她当女神。”   也有女孩子为她抱不平:“这照片没什么吧?不就是夜店蹦迪?难不成你们没去过?”   “你没看这博主写的?可不光是混酒吧,什么逃课,夜不归宿,抽烟喝酒,欺凌同学,能不能干的都干过。说当年那学校的人都知道,可惜我身边都是好学生,没有那种学校的。”   “那种学校怎么了?不就是个三本?我也是三本学校毕业的,就你高贵啊?”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她,你看看——这都能干出来,还长这么漂亮,没准儿大学就被包.养了。”   姜思茵站在茶水间外,听那些人肆无忌惮地争执,无论是骂她的还是帮她的,似乎都只是把姜思茵这个名字当做谈资。   她靠着冰冷的长虹玻璃,看着头顶上没一会儿闪一下的灯管,双眼刺痛,却还较劲地盯着,直到眼里盛满刀片似的光。   许多回忆和声音从心底涌了上来。   “会喝酒吗?来一杯?”   “我跟你说,现在社会上就是欺软怕硬,咱这学校也一样,你乖你就得受欺负,知道吗?”   “不过我不欺负你,你唱歌挺好听的,以后每天睡前来一首呗?”   “抽烟不难,我教你。”   “一口下去,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就全忘了。”   “其实我也挺惨的,我爸打断我妈的腿,我妈捅死了我爸,在牢里蹲着呢,亲戚都不要我,因为我有病,治不好,早晚要死。”   “学费?那都是我在夜总会卖酒攒的,因为我妈说想看我上大学。”   “你怎么这么笨啊?用肺吸——哎,别呛气管了啊。”   “笨死了,以后不许碰我的烟。”   高中三年,她是活在最底层的蝼蚁,任谁都能碾上一脚。   后来去了大学,遇到一个叫霍希窈的女孩,才终于活得像个人样。   霍希窈不是别人眼中的好女孩,却是她的守护神。   教她学会拒绝,学会保护自己,学会昂头挺胸地走路,学会喝酒蹦迪,用酒精麻痹神经,用肢体释放压力。   那些人说得没错,大学时她堕落,放纵,做了许多过去十八年都不曾想象过的事情。   但她没欺负过同学。   还有直到霍希窈死去,她也没学会抽烟。   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姜思茵坐在沙发上报复似的刷微博,其中也不乏为她说话的,甚至有她能明显看出是大学校友,好心阐明真相的,却都被辱骂声淹没了。   她的视频号早已沦陷,也收到了官方暂时封锁账号的通知。   唐杏发了消息过来:【我那发小真的气死我了,平时说自己多牛多牛,公司公关部吃屎的啊,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   【你别急,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姜思茵笑了笑,回过去:【不用了。】   【没关系的。】   没过多久,肖祁的信息也来了,只不过他发的是语音,有种装模作样的焦急:“我跟上面争取过了,总监说她也没办法,毕竟我们公司是准备上市的,你作为项目主要负责人在网上有这种不好的舆论,对公司会有影响。”   姜思茵:【也就是说,以后我都不可以负责项目了?】   肖祁:“唉,我这么跟你说吧,领导给出的建议是,你最好主动离职,不然冯总那边我们不好交代,而且就快签合同了,不能出差错啊,你走了,我们好对冯总表明态度……总监跟上面申请能给你多付两个月底薪,算是补偿。”   姜思茵扯了扯唇,回:【知道了。】   肖祁一直想独吞这个项目,她不傻,能看出来。老天给了这么好一个机会,他不可能错过。   第二天,她就去办了离职手续,总好过被人扫地出门,还能多拿两个月工资。   到公司门口,她把纸箱子直接放在了垃圾桶下。   没有什么值得带走的东西,也不会再有以后了。   **   姜思茵接了好几个电话。   有舒兰的,有老马的,有孟欣岚的。   唐杏告诉她自己要从深城回来了,项目没有继续谈,就直接订了机票。   最后是冯志杰的助理。   “姜小姐,我们老板想和你说话。”   公司群还没退,她恍惚看见过一条项目黄了的消息,似乎冯志杰中止了合作。   她没挂电话,开了免提扔在旁边,也不说话。   那边传来冯志杰的声音:“你的事爸爸知道了,和青鸟的合作我不打算继续,他们既然这么对你,我也不想把钱给他们。”   姜思茵心里哂笑着,作为集团董事居然这么不专业,可还是不想说话。   “是爸爸对不起你,这些年不在你身边,对你疏于管教,才让你走了歪路。”   姜思茵唇角勾起浓浓的嘲讽。   “算了,不说了,你想来爸爸这里上班吗?我可以给你安排很好的职位。”   “或者你自己选,想要什么职位都可以。”   “茵茵。”   “你能不能理一下爸爸?”   “冯总。”姜思茵终于回了他一句,嗓音里夹着微微哽意。   冯志杰似乎有察觉,呼吸顿了顿。   “你有妻子,有儿子,有家庭。”她轻呵了一声,嘲讽像云烟一样瞬息飘散,“我算什么?”   “……对不起,茵茵。”冯志杰叹道,“但我是你爸爸,这个永远不会改变。”   “你是别人的爸爸。”姜思茵睁眼望着天花板,目光逐渐涣散,和她的嗓音一样飘在空气里,不留一点点痕迹,“不是我的。”   **   帝都大学附属二院神经外科,接连三台疑难手术,半个科室的人都快虚脱了。   孟清时从更衣室出来,抬起胳膊动了动关节,听见身后有同事哀嚎:“我这个腰……哎哟喂,完了完了,腰闪了。”   他走过去对那人后腰怼了一拳:“这就闪了?年纪轻轻腰不好,反省反省你自己。”   “换你站八个小时!”那人刚一吼出声,突然想起孟清时似乎站了十三个小时,还灵活得跟猴子似的,啧了一声,“不说了,羡慕嫉妒恨,也不知道谁命那么好以后能当你老婆。”   “是啊,都是命。”孟清时轻飘飘瞥了眼他的腰,“腰不好,也是命。”   “……”   更衣室信号太差,孟清时直到回了办公室,手机才陆续收到消息。   其中两条是孟欣岚发来的。   一条是一个微博推送,另一条,是她语气担忧的提醒:【我给她打过电话了,好像状态不是很好,你忙不?有时间去看看啊。】   孟清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待他点开那条微博,看见底下那些腌臜刺眼的辱骂,眼底逐渐沁上血红。   刚穿上不久的白大褂被他迅速脱下来甩在椅背上,几乎是夺门而出。   护士站前围了不少人,正在分外卖,刚和他一起回来的医生对着他喊道:“老孟你还没吃饭呢!去哪儿啊?”   话音未落,人一溜烟没影了。   **   三年前,帝都二院神经外科住进来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姑娘。   脑癌晚期,没钱治,自己也不想治,来医院只是因为不想死在出租房,把房东的房子变成凶宅。   带教老师建议转到临终关怀病房,主任没同意,说对小姑娘来说太残忍,就安排在最角落的病房,床位号108,听着吉利,心里舒坦。   那会儿孟清时还在读博,远没有现在这样的盛名,但在科室内部也是众所周知的帅哥,没少被打趣。   “孟哥,108床家属挺漂亮的,你要不去看一眼?”   “就是挺容易害羞,吴医生跟她说句话都脸红。”   “哟,这么可爱啊?那得去瞧瞧。”   “孟哥,一块儿去呗。”   孟清时没搭理这些人无聊的游戏。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某天值夜班,听见走廊里传来幽幽的歌声。   听说108的小姑娘很可怜,没有父母亲人,只有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陪。   死前最后的愿望是听那个女孩唱一首《明天会更好》。   她的生命便停在了明天。   孟清时想起他当年看到的姜思茵,捂着嘴巴从病房里出来,瘦小的身躯顺着墙壁滑下去,缩在走廊角落的阴影里,抖动着肩膀压抑着哭声,脆弱得让人不忍心上前。   或许他那时应该走上去的。   就像现在一样,义无反顾地去她身边。   作者有话说:   先抱抱茵茵,一会儿孟医生再来抱抱。 第20章 (三更)   姜思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昨晚在沙发上看搞笑综艺,醒来的时候却在卧室。   难不成她梦游了吗?   浑浑噩噩地从卧室走出去,从厨房飘来一阵烘焙香味, 是小时候经过路边蛋糕店会令她忍不住驻足的那种香味。   男人腰间围着她没用过几次的小熊围裙, 正戴着隔热手套从烤箱里端出一个烤盘,里面是几个小巧玲珑的纸杯蛋糕。   姜思茵愣了愣,虽然不是第一次在自己家看见他, 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把蛋糕摆在料理台上, 孟清时脱掉隔热手套,朝她走过来。   两人离得并不远,他步履却缓慢,仿佛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抱歉。”他抬手将她没梳好的一缕头发捋顺, 掖到耳朵后面, “担心你,就不请自入了。”   没想到他如此直白地说出“担心”这个词, 姜思茵心口猛地一震。   昨晚应该也是他把自己抱进房间的, 那画面她不敢想象, 可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勾勒起来。   强迫自己忽略那阵阵异常的躁动,姜思茵抿抿唇, “哦”了一声, 眼里依旧没多少神采。   手机响了一下, 她整个人几乎身形一抖,却下意识的要去看,然而刚点亮屏幕,就被孟清时拿过去, 顺手揣进他自己兜里:“先吃早餐吧。”   把姜思茵按在餐桌旁坐下, 微波炉里加热的三明治放到她面前, 加上一杯现磨豆浆,他回到料理台前,拿起裱花袋给刚烤好的纸杯蛋糕裱花。   姜思茵呆呆望着那人灵巧又漂亮的手,和从他手里绽放出的奶油山茶花,心绪一下子就飘远了。   他知道吗?   应该知道的吧,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好像一夕之间,她成为了那个应该被全世界抛弃的人,而这种独特的关心,只会让她浑身过敏似的难受。   但她还是没浪费掉这些食物,机械地把它们都喂进肚子里去,她发现今天的三明治没有之前在他家吃过的那些好吃。   也许是一样的,只是她不一样。   “谢谢。”喝完最后一口豆浆,她面色平静地望向餐桌对面的男人,“这些我自己收拾吧,孟医生工作忙,不麻烦你了。”   孟清时感觉到她又在把自己往外推,但这次没打算识相退却,桃花眼灼灼地盯着她:“我今天不忙。”   “那也好,孟医生应该好好休息下。”她伸出手,唇角勾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把我的手机给我吧。”   哪怕那上面全都是辱骂她的字眼。   从昨晚开始,总有些以前认识的人带着链接来问她,这是不是她,无论有意还是无意地强迫她被这件事裹挟。   明知道不该看,却还是忍不住要看,甚至所有辱骂她的言语她全都牢牢记在脑子里,像复读机一样的不停回放。   孟清时不发一言地望着她,两个人像是沉默对峙,可空气里都是早餐香甜的余韵,她也没办法与他温柔而担忧的眼神对峙,低下头,带着哽意道:“没事的,你给我吧。”   都习惯了。   已经被刀片划烂的皮肉,不在乎多一道少一道,也早已疼到麻木。   为了让他放心交出手机,姜思茵尽量表现得理智镇定:“我知道网上的话都不能当真,都是些跟风的键盘侠,而且只要过段时间,风头就过去了,你放心,我——”   话音未落,她看见男人站了起来。   修长挺拔的身躯绕过餐桌,站到她旁边,从兜里拿出手机,却没有给她,指腹摩挲着手机壳边缘,嗓音里带着叹息,还有一丝笃定和了然:“你真这么想吗?”   女孩纤瘦的肩背耷拉着,头也缓缓地垂下去。   当他感觉到颤抖,便伸出手臂将她搂在身前,用手掌按着她的后脑勺,挡住所有的光线。   压抑的哭声逐渐释放出来,男人的衣服也感觉到湿润。   “他们凭什么那么说……”   “呜呜……他们好过分……”   “你说……我是不是完蛋了……”   “所有人都讨厌我,再也不会有人喜欢我了……”   “有的。”他的手在她肩背上轻轻拍着,“会有人喜欢你。”   顿了顿,他像是轻叹又像是释然:“会有人永远喜欢你。”   **   这些天,姜思茵总能吃到一些孟清时做的甜品,他不在家的时候,会让富贵过来陪她。   唐杏见她情绪调整得不错,只在这儿住了一晚就回爸妈那儿去了。   姜思茵最近的任务,就是种花。   说是孟清时从开花店的朋友那儿弄的几盆芍药,花店要关了,就剩这么几盆,卖不出去又舍不得扔,他便好心带了回来。   可他空有一双能救人的手,却养不活几盆花,不过才短短一阵,叶子就枯黄败落了,只能交给姜思茵拯救。   “现在种芍药已经太晚了,最好是9月10月的时候,不过既然已经种下了,我想想办法吧。”姜思茵用手指戳了戳花盆里的土,“土倒是挺松软的,你是不是没施肥啊?”   孟清时皱了皱眉:“老板说施过肥了。”   “要定期追肥的,你这样当然长不好。”姜思茵一脸认真,“别说来年开花了,能不能活都是个问题。”   富贵摇着尾巴跑过来,被她摁住狗头摸了摸:“乖,这个不能吃。”   像是能听懂似的,富贵就在花盆一米外坐下来,尾巴不停地摇来摇去。   姜思茵看着它乖巧可爱的样子,心底郁结又多散了些许:“你看看你爸养的花,丑死了,有些人也不是十项全能什么都会嘛。”   “是啊。”孟清时蹲在旁边,看着她难得露出的笑容,眼底流露出温和的宠溺,“所以得靠你了。”   这株芍药在姜思茵的悉心照料下,居然真的重获生机。   看着阳台上茁壮成长的绿叶,她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也正在缓慢地重生,就像这些花一样。   理智终于打败了情绪,她不会再去网上疯狂搜索有关自己的新闻,将那些辱骂她的话一条条翻个遍。   生活似乎回归到正常。   **   许久没下过楼,见过除了孟清时和唐杏以外的人。这天,姜思茵给孟清时发了条信息,说想带富贵去公园里玩,孟清时说自己正好下班,让她和富贵在小区里等他。   姜思茵给富贵喂了晚餐,把它的饭碗和水碗都清洗了一遍,给它戴上脖套和绳子,就和富贵一起下楼了。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孟清时的车开进来,他就近找了个地方停车,下车时手里拎着个小袋子递给姜思茵:“不是想吃糯米鸡?医院食堂今天有,给你带了一个。”   姜思茵闻了闻,眼睛发亮:“是有鸡肉的糯米鸡?”   孟清时笑了一下:“不然呢?”   姜思茵大学时在学校吃过的糯米鸡,就是个带咸味的糯米团子,鸡肉的口感全靠臆想。   而孟清时给她带的糯米鸡,一口下去就能咬到嫩滑的鸡肉。   见她一脸满足的表情,孟清时明知故问:“好吃吗?”   姜思茵捧着糯米鸡,双眼眯成两弯月牙:“好吃!”   孟清时笑了笑,牵着狗绳带她往小区外走。   今天心情好,打算奖励富贵一根火腿肠,孟清时在便利店门口停下脚步,把绳子递给姜思茵:“拿着,我进去买。”   是那次姜思茵给富贵买火腿肠的便利店。   自从被老板误会是他女朋友后,姜思茵遛狗都绕道走,这会儿站在门口颇有些不自在,于是往旁边避了一些:“你去吧。”   然而已经晚了。   老板看见孟清时,随即也看见了她,无比热情地笑呵呵道:“好久不见啊孟医生,和女朋友一起遛狗?”   姜思茵尴尬地扯了扯唇:“我们不是……”   “是朋友。”孟清时淡淡地解释着,唇角却勾起明显的弧度,“拿根火腿肠,一瓶酸奶。”   “哦,朋友嘛,明白明白。”老板笑意不减,把火腿肠和酸奶摆在收银台上,“八块钱,打折七块五。”   孟清时扫码付了钱。   离开时,老板在后面喊他:“我儿子都找到对象了,你可得加油啊。”   孟清时剥开火腿肠,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   老板冲他挤眼睛:“加油!!!”   “知道了。”孟清时若有所思地望向墙角阴影下站着的女孩。   糯米鸡吃完了,她正用眼睛搜寻附近垃圾桶的位置,手里的袋子早已被拧成麻花。   孟清时勾了勾唇,走过去,从兜里拿了张纸巾递给她。   姜思茵突然想起来什么,尴尬得脸红了红,说了声“谢谢”,接过他手里的纸巾擦嘴。   孟清时一直盯着她,直到她被盯得整个人快烧灼起来,男人终于拿走她手里的纸巾。   他抬起手,轻轻用纸巾贴近她脸颊,手指却不慎碰到女孩温软的唇。   猝不及防的肌肤相亲,两个人皆是一愣。   姜思茵触了电似的往后退,却忘了身后是台阶,脚一踏空,整个人仰面倒下去。   男人瞳孔微缩,捏紧沾了糯米的纸巾,上前一步,迅速而果断地搂住她腰身。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一更)   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在耳畔被无限放大, 男人宽阔的胸膛将她裹得紧紧的,呼吸间尽是熟悉的木质香味,因为体温的熨烫, 变得更加浓郁醉人。   她本该说句谢谢, 却一下子失去言语,害怕一开口心脏就从嗓子眼蹦出来。   它从没跳得如此迅速和杂乱,好像整个世界都颠倒过来。   她几乎深深跌进那双万千桃花盛开的眉眼中, 太广袤太深邃, 让她顷刻间迷失了方向。   直到她的腿被一阵调皮的力道拱了拱。   准确地说,是他们的腿。   富贵不理解人类的情绪,只知道吃完了一根火腿肠,还不够塞牙缝。   它剧烈地甩着尾巴暗示两人。   姜思茵立马从男人怀里出来, 仿佛被狗看到了什么限制级画面似的, 从脸颊烫到了脖子根:“那个,我, 去扔个垃圾。”   说着抬了抬手, 伸出柔软泛红的掌心。   孟清时耳根也泛着红, 不自觉用指尖揉了揉,把手里的纸团递给她。   小姑娘一溜烟跑向马路对面的垃圾桶。   **   富贵很久没去公园玩过了, 孟清时工作忙, 全靠姜思茵给它改善生活, 而前阵子她都没下过楼。   富贵在公园有好朋友,经常跟一条二哈和柯基追逐玩闹,几天没见,狗狗们友谊尚在, 大家都很欢迎它。   因为玩得太疯狂, 回家滚了一身脏兮兮的草叶和泥土, 孟清时打算给它洗个澡,叫了姜思茵留下来帮忙。   孟清时在浴室里放水,姜思茵一边给富贵摘身上的叶子和草,一边说:“你要是自己会洗澡就好了,你爸那么忙,是不是一年到头洗不到两次?”   “还行吧,平均两个月一次。”男人从浴室里出来,嗓音含着笑。   和狗议论主人恰好被主人听见,姜思茵有点尴尬地“呵呵”了两声。   孟清时一只胳膊把富贵捞起来,刚要往浴室走,门铃突然响了。   他走过去打开门,外面站着个戴帽子的陌生女人,一只手拎着个环保袋,另一只手拎着很多个环保袋,似乎有点吃力。   “您好,我们是杰*邦公司的,恭喜您被选中为幸运市民,获得我们赠送的周年庆礼物一份——”说着,那人把手里的环保袋递给他。   孟清时还没答应,富贵已经摇着尾巴要站起来,那女人见它可爱想摸摸,被富贵躲过去了,倒是一双狗眼亮晶晶地盯着她手里的袋子。   “你想要这个?”女人笑眯眯地把袋子往前一伸,富贵便用嘴叼住了,还摇着尾巴献宝似的跑回去给姜思茵。   孟清时满脸无奈地关上门,连同那句——   “祝您和太太夜晚愉快。”   姜思茵正接过富贵嘴里叼的袋子,“什么东西呀?”   手伸进去一掏,突然觉得不太对劲。   一个扁扁的,包装是黑色却令人禁不住浮想联翩的方形小盒子。   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推销的,一会儿扔了。”孟清时夺过她手里的袋子,随手扔在沙发角落,耳朵上也有可疑的红色。   富贵再次被他捞起来。   “祝您和太太夜晚愉快。”原来那人说的是那个意思。   姜思茵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忘掉这个小插曲,跟进浴室帮忙给富贵洗澡。   富贵作为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狗,洗澡的时候变得极其弱小可怜又无助,缩在浴室角落不停颤抖着身体,姜思茵心疼得不行,一直问孟清时水温是不是太低了,它是不是冷。   孟清时见惯了它这副样子,脸色无比平静:“装模作样,别被它骗了,抓过来抹沐浴露。”   一人一狗在浴室里追逐,富贵很快就被抓住了。   虽然过程一波三折,还是顺顺利利给狗洗了个澡,一身金毛被吹干后油光水滑。   姜思茵的任务也完成了,回家准备休息。   从他家离开的时候,看到玄关柜子上放着的环保袋,一想到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还是鼓起勇气问:“这个……要不我帮你拿出去扔掉?”   冷不防的,孟清时轻咳了声:“不用了,一会儿我得出去一趟,我自己扔。”   “……哦,好。”姜思茵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   随着时间的推移,网上议论她的热度逐渐小了,公众的眼球很快被即将到来的春节吸引过去。   今天春节有点晚,在二月份。   往年春节前工作都很忙,所以姜意如很久没给她打过电话,只是经常发一些养生推文给她,让她再忙也注意身体。   姜意如不知道她运营的视频号,也不刷微博,平时用手机上网只看医学和养生公众号,总想着保重身体,活久一些,好多照顾她几年。   所以姜意如还不知道她所经历的一切,以为她还在青鸟科技上班,混得还不错。   姜思茵不打算告诉她,订了腊月二十九回家的票,也假装自己还在上班,还很忙碌。   **   年底不太好找工作,但姜思茵还是试着投了些简历,心里没报什么希望,只是想试试。比起以前对着专业精挑细选,现在她已经不挑了,各种条件不限的职位她也会投。   没想到还真有人联系她去面试,职位是酒店前台。   虽然没听说过这个酒店,可现在各种五花八门的酒店很多,只要是正规酒店就行。记下对方电话里说的地址,她就出发了,羽绒服里面穿着压箱底许久的正装。   这酒店地段还不错,离她住的地方也不太远,交通便利,档次也还行。   姜思茵在前台登了记,有人带她去人事部面试。   面试官是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桌面上名牌写着“人事部经理”,姜思茵刚一进门,那人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把椅子也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她,目光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姜思茵,是吧?”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打转。   中年男人的目光有点令人不适,姜思茵闷着张脸“嗯”了一声。   那经理从椅子上站起来,缓缓走到她面前,因为太胖,每一步地面上的廉价地板都要跟着他颤一颤。   一股又酸又油的体味紧随而来,姜思茵不禁皱了皱鼻子。   “看你穿这身,还不太习惯。”中年男人笑了一声,视线从她领口移动到胸口,又往腰后臀部扫了扫,“不过身材好,果然穿什么都有味道啊。”   不适感越发明显了,姜思茵不动声色地把脚往后挪了挪。   男人的手搭在她肩膀上,一边轻轻拍着,指腹一边隔着衬衫摩挲她肩上皮肤:“这段时间受委屈了吧?网上那些话不好听,随便听听就行,别当真。你看你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在哪儿混不开?等你到了我们酒店,我会好,好,提,拔你的。”   姜思茵躲开他的触碰,他索性用掌心贴上她的背,缓缓往下移,油光满面的脸也越贴越近:“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不会亏待你的,你那个视频拍得好看啊,我就喜欢穿旗袍的女孩儿,你知不知道你穿那身有多勾人?这些个日日夜夜,我做梦都想见你一面,像这样……”   背后就是文件柜,她几乎已经退无可退,那只咸猪手也快要摸到她的臀。   姜思茵咬了咬牙,铆足了劲用鞋跟踩在他脚上,男人吃痛嚎叫的时候,她收起简历飞快地跑了。   “怎么了刘经理?发生什么事了?”   “草!那个烂.婊.子敢踩我!你瞅她那副骚样!谁不知道是出去卖的啊?还装清高!呸!”   刘经理故意扬高声调,所有的话都落进姜思茵耳朵里,外面工区的员工也听到了,不少人抬头看向脚步匆忙的女孩。   不知道是谁先认出了她。   “哎,她就是前几天网上传的那个……”   “好像是上学的时候混社会,还被人包养了……”   “我怎么听说是给人当小三,被原配追到学校扇耳光?”   “以前挺喜欢听她弹琴的,还以为是个千金小姐艺术家,脏死了,回头我得去洗洗眼睛和耳朵。”   “网上还说她参与校园暴力,黑料一把把的……”   “我的天呐,这种人凭什么活着?去死不好吗?”   “马上给她P遗照……”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麻木的双腿落荒而逃的,她躲进电梯里,疯狂按下关门键,试图把那些议论和谩骂隔绝在外,想离开这里,想把刚才经历的全都忘掉。   可她努力了那么久才拯救下来的心情却怎么都平复不了,持续失重,降到一层,那些声音还在耳朵边绕,像是地狱百鬼的魔音,叫得她眼前一阵阵黑,身体也仿佛跌进深渊里,怎么都坠不到底。   恍恍惚惚地走出酒店,恍恍惚惚地过马路,她好像被人拉了一把,又好像被人给骂了,一时间周围车喇叭声四起,她终于跌跌撞撞地到了对面,抱着路灯杆稳住身形。   “姐姐,你没事吧?”仿佛隔着好远好远的一声童音,那只柔软的小手却在她胳膊上扶着。   面色苍白的女孩吸了口气,接近零度的气温里,所有行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她一身单薄衬衫,冻得嘴唇乌青,整个身体抖得像筛子,却竭力挤出一道低哑的嗓音:“我没事。”   回到家,昏天黑地地睡了一觉,居然没有做梦。   现实已经比噩梦更可怕,以至于连噩梦都被赶走。   她不知道网上的谣传竟然已经到了那种地步,也没想到隔了这么久,还有这么多人记得。   但她早该想到的。   只要十个人当中还有一个人记得,这个世界就不会遗忘。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时间才六点半。   冬季天黑得早。   姜思茵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房门突然被敲响。   她谨慎地隔门问了一句:“谁?”   “姜小姐,有你的快递。”   姜思茵从猫眼看了看,的确是穿着顺丰工作服的快递员。   很奇怪,她的快递从来不写门牌号。   怀着疑问打开门,她签收了快递,在玄关柜子上用钥匙划开透明封带。里面是个精致的礼品盒,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用五颜六色的彩带遮掩着。   以为是唐杏突发奇想给她寄来的小礼物,她伸手扒拉开那些五颜六色的彩带,却猝不及防地,手指刺痛了一下。   盒子里什么都没有,彩带中藏着锋利的刀片。   姜思茵呆呆望着血流如注的手指,忽然想起来她忘了什么。   上午放到阳台上晒太阳的几盆芍药,此刻正在凛冽的寒风暴雪中挣扎。   帝都毫无预兆地下起了雪。   那些历经艰难才绿起来的叶子,最终还是难逃枯萎的命运。   作者有话说:   女鹅太惨了,我先反省,保证以后让她加倍幸福呜呜呜…… 第22章 (二更)   孟清时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掸掉肩膀上的雪,脱了外套放好雨伞,俯身摸了摸迎上来使劲蹭他的富贵, 听着狗不同寻常的呜呜声, 他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她没带你出门吗?”男人眉心微微一皱。   富贵憋坏了的时候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孟清时看了一眼狗碗,里面没有放过晚餐,他准备好留在餐桌上给她的小蛋糕她也没带走, 整个屋子都没有她曾经来过的痕迹。   时间太晚, 怕她睡了,于是他没发消息也没打电话,带着富贵下去上厕所。   这会儿雪已经小了一些,浅浅的积雪上多了一排人脚印和狗爪印, 富贵上完厕所突然警惕地望向某个方向。   孟清时拽了拽狗绳, 想带他回家,富贵却怎么都不动了, 甚至奋力拉着他要往那个方向跑。   孟清时疑惑地跟着富贵, 最终停在小区的垃圾桶前。   地上放着一个纸盒子, 已经被积雪掩埋了一半。   心底有种冥冥中说不上来的感觉,让他鬼使神差地打开手电筒, 拨开盒子上的积雪, 照在粘贴的快递单上。   是姜思茵的名字和电话。   这看上去是个礼品盒, 没什么值得注意,但手电筒突然照到一个金属片状的东西,反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孟清时拿起来一看,是一块锋利的刀片, 刀片和彩带上都沾着鲜红的血迹。   原来富贵是闻到了她的血, 才会激动地带他过来。   回去的路上, 孟清时打了好几通电话,没人接,发信息也不回,后来索性去敲她的门,敲了好久也不开,并且从里面反锁着。   他只能一边敲一边叫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才收到一条信息。   【我没事。】   **   第二天早上,姜思茵是被唐杏的声音吵醒的。   她在砸门。   “姜思茵!你给我开门!”   “你听到没有?别装死!赶紧开门!”   “让人担心有意思吗?我数三声,再不开我找人砸了?!”   “三,二,一——”   “姜思茵!我是你房东!你小心点我报警了!”   咔哒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睡了一下午加一整夜的女孩依旧两眼无神,脸色也苍白得不像话。   唐杏没来由眼眶一热,忍住了,搓着手钻进屋里,嗓音还是凶巴巴的:“冻死我了,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今天零下诶!零下!你让我在外面喊这么久!良心被狗吃了吗?”   “对不起……”姜思茵低着头给她拿了双拖鞋,嗓音还是初醒的嘶哑。   唐杏趿着拖鞋到沙发前坐下,接过她递来的水:“听说你被人寄刀片了?”   姜思茵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唐杏转过头,朝对门扬扬下巴:“你的好邻居告诉我的,人家大外科医生忙得要死,还担心你,让我过来看看。”   “哦。”姜思茵埋着头坐到沙发上,两只手搭在大腿上,以一种无比乖巧,近乎于自保的姿势。   “知不知道谁寄的?”唐杏问。   姜思茵摇摇头:“寄件信息保密。”   “没事儿,我去查。”唐杏冷哼了一声,“让我查到,还他一盒死老鼠。”   “不用了。”姜思茵抬起眸望着她,眼神无比平静,一点光泽也没有,“我明天回家了。”   唐杏怔了怔,试探地问:“回去过年……吗?”   “嗯。”姜思茵点点头,“东西我差不多收拾好了,你送的那些旗袍我就不带走了,谢谢,不过小县城应该用不上。”   这话唐杏回味了很久,才品出点意思:“你这是……不打算再回来了?”   “可能吧。”姜思茵低下头,两只手紧紧地绕在一起,“现在想多陪陪我妈,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唐杏望着她,眼里渐渐有了湿意:“是想陪你妈,还是想逃避?”   姜思茵蜷缩着微微发颤的手指。   “我们说好的,你给我当模特,给我当代言人,我们合伙一起发大财。”唐杏闭了闭眼睛,一串眼泪掉下来,“怎么,不相信我能把工作室做好?还是你没投钱,就能随时撂挑子走人啊?你这么不负责的?”   姜思茵摇了摇头,唇角勾着涩意:“我这样的形象,怎么给你当模特,当代言人?我会拖累你的。”   “我不怕,我们行的端坐的直,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唐杏通红的眼睛盯着她,“他们那样造谣你迟早会付出代价的,我诅咒他们嘴烂掉,舌头被人拔了,出门被车撞死,下辈子投胎当猪!”   姜思茵久违地笑了出声:“那承你吉言啊。”   “会的。”唐杏握住她的手,耍赖似的,“我不管,我只要你这个模特儿,换谁我都不干。”   姜思茵笑了笑:“你自己不是也可以?”   唐杏一本正经地掉眼泪:“我不行,我没胸。”   “……”   看着她了无生趣的表情,唐杏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决定,抬手摸了摸湿润的眼:“就因为那块刀片,你就要抛弃我?”   姜思茵用拇指指腹摩挲着睡衣上的刺绣,安静了许久,才说:“我好像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了,这个城市让我很闷,这个房子也让我很闷。而且我从来没觉得帝都这个城市这么小过,好像我只要一出门就会被人认出来,会被人骂。以前没有人认识我,现在却好像所有人都认识我,讨厌我,他们不在乎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只要讨厌就够了。”   “他们只是因为自己过得不如意,所以在你身上发泄恶意。”唐杏吸了吸鼻子,道,“就算不是你,换了别人也一样。”   “我知道。”姜思茵低下头,唇角勾了勾,“所以我不想再给他们当靶子了。”   唐杏瓮声瓮气的:“那回去就会好吗?”   姜思茵点了点头:“会的。”   在那个淳朴的小县城,大家都只关心自己身边的一亩三分地,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菜场里的菜今天是便宜还是贵了,老板有没有压秤;广场舞又多了什么新曲子,孩子能不能考上大学,能不能找个老实巴交的对象。   花花世界对他们来说太陌生,也太遥远。   姜思茵把所有的新旗袍都留下了,只有外婆那几件压在箱子底下带走。剩下的东西不多,衣服她不怎么买,生活用品都留给下一位租客,最后,她把一个陈旧的相框小心翼翼地用睡衣包裹起来,放进随身的背包。   相框里是一张年轻女孩的照片,粉红色头发,锁骨上纹着一只振翅飞翔的蝴蝶,栩栩如生。   **   买了第二天上午的火车票,姜思茵很早就起了。她没让唐杏送,两个人在车站一定会哭哭啼啼。   出门时七点半,姜思茵摁了电梯在门口等着,行李箱上搭了个背包,背后还背着一个,就是她全部的家当。   “叮”一声,电梯到了。   姜思茵把行李箱上的背包绳拉紧,正想把箱子进去,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   时间仿佛被静止了,除了男人肩膀和头顶的雪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然后慢慢融化。   他走出来,按住她捏着背包绳子的手,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嗓音:“要去哪儿?”   似乎一宿没睡,他眼下有骇人的乌青,显得双眼格外的大而深邃,平添了不少憔悴。   姜思茵听见自己沉闷的心跳声,也清晰地感觉到那里一丝疼,表情却很淡,和她的嗓音一样没有波澜:“回家。”   孟清时像是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他的手一直放在她手上,没有捏疼她,骨节却攥得发白。仿佛只是紧绷着自己的身体,压抑着足以毁灭这具身体的感情。   “别走好吗?”他以近乎央求的语气开口。   姜思茵深吸了一口气,忍住酸胀的眼眶里快要涌出来的东西,迎上他目光,努力让自己云淡风轻地说出两个字:“再见。”   然后她拂开他的手,拉着行李箱走进电梯。   孟清时再次拉住她手臂,阻止她进门的动作,他眼周从未有如此浓重的颜色,昔日淡淡的粉晕像充了血,看着女孩决绝的侧脸,熬夜生出的红血丝也侵染了一丝雾气。   因为两人的僵持,电梯响起警报声,但谁也不想示弱。   “放开。”   他手攥得更紧。   姜思茵叹了叹:“孟医生,我赶时间。”   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她,重复刚刚那句:“别走好吗?”   姜思茵闭了闭眼,终于下定决心想用力甩开他的手,身体却忽然被温柔的力道禁锢住。   是贴上来的男人的胸膛,还带着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和冰雪融化后尚未散尽的寒气。但两个人贴在一起,彼此很快就变得炙热。   “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他嗓音里夹着水汽,热乎乎的飘在她头顶,“姜思茵,我喜欢你。”   即便早有预感,脑子里依然猝不及防的一阵巨响,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在他的怀抱里逐渐软下来。   “我不准你再逃避了。”他握住她的手,一截一截地包裹进掌心,“留下来,任何事我们一起面对。”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子,20号更新在晚上11点哦,零点没有,大家不要跑空啦~ 第23章 (一更)   仿佛用了浑身的力气才抵挡住汹涌而来的情绪, 潜意识里有一个自己,只想要不管不顾地就这样留在他怀里。   然而,禁锢在腰际的手指她还是一根一根地掰开, 耳际传来男人并不平稳的呼吸。   “你问过我喜不喜欢你吗?”   孟清时呼吸一顿, 嗓音里带着不可置信的喑哑:“你……”   姜思茵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站在电梯里,隔着一道门望着他, 目光无比平静:“孟医生, 你很好,但我们不合适。”   “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真的很感谢。”她用力撑着酸涩的眼睑,浅浅地勾了下唇。   再次说出那句“再见”, 她的手按在关门键上。   可男人直勾勾盯着她, 按下了墙外的开门键,是从未在他身上有过的倔强的固执。   电梯门再次缩进墙壁里, 他用手按在门缝处, 骨节凸出, 泛着森森的白:   “就这么走了吗?桐桐你也不管了?”   “我已经跟孟小姐说过了,只能教她到这个程度, 以后, 她需要更专业的老师。”姜思茵平静地望着他, 公事公办的语气。   “那富贵呢?”男人眼眶通红,指了指身后的门,“它每天在家里等你……”   “没关系,它会慢慢忘了我的。”姜思茵笑了笑, 想起大狗撒娇的样子, 毛茸茸的脑袋, 总是舔她满手的口水,不禁也鼻头一酸,“有你在,它会过得很好。”   “姜思茵。”她冷淡而理智的样子令他情绪濒临崩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叫她的名字,尾音颤抖着,“那我呢?”   姜思茵紧紧攥着手里的包,太过用力的手指已经快失去知觉,仿佛浑身的力气都用来维持表面的平静。   像是从哪借来的一股勇气,她用了很久,才能够平静地望向他眼睛:“孟医生,我只当你是朋友。”   她看到那双桃花眼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甚至能清晰地听见满地狼藉的声音,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哭,嘴角扯起僵硬的笑容:“谢谢,就送到这吧。”   她按下关门键。   撑在门缝的那只手像是失去了力气,滑落下来。   视野里变得越来越窄,最后只剩下微弱的一线光,是他领带上的青色花纹。   然后,电梯合上了最后一条缝。   那瞬间她闭上眼睛,泪如雨下。   三年前,失去最好的朋友,却遇到了照亮她世界的谢瑾成,她以为过去的终将过去。   那天,她成为众矢之的,可她看见沐浴在晨光里的他,像一缕清新的风扫去心底的阴霾,她也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现在她知道了,过去会永远存在。无论是互联网还是人心,都不会饶恕任何一场过去。   她永远记得第一次遇到他穿白大褂的样子,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人。   而她早已满身污浊。   **   姜意如亲自去客运站接她,这是以前从来没有的待遇。   姜思茵看着前方拉行李箱的背影,突然发现妈妈的背不如以前那么直了,头发也有几丝不易察觉的白,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走路的时候,她的膝盖会微微弯曲,仿佛是为了省力。   她喉咙哽了哽,走上前,“妈,我自己来吧。”   “哎呀,这个有轮子的,不重。”姜意如笑着看一眼她,“你把你那俩包背好,快过年了,当心遇到飞车贼。”   姜思茵眼眶一热,收回手:“哦。”   妈妈总是这样。   总是想为她做好一切,却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报恩,仿佛这样,就辜负了一个母亲的责任。   几块钱的桌布她舍不得换,却在客运站门口叫了辆出租车。   回到家,又是精心准备的饭菜。   姜意如对她格外温柔体贴,虽然平时也是个细心的妈妈,但这次有些过分仔细,洗澡时花洒都帮她调好了水温。   睡前还有宵夜水果,姜思茵洗完澡,看见妈妈正在厨房切水果,红心火龙果和几个车厘子。   她心底开始有隐隐的预感,走过去,在篮子里放水洗车厘子,一边问:“妈妈,这挺贵的吧?”   姜意如笑了笑:“快过年了,吃点儿好的,我们超市才发了年终奖金,别心疼妈的钱,多吃点儿,不够再去买。”   妈妈干过很多活,服装店帮人卖衣服,因为不会昧着良心夸人卖不出去,发传单,小县城一个月发不了几次,也赚不了几个钱,菜场帮工,学用秤就学了好久,后来因为可怜一个老太太给人少算几毛钱,被赶回家了。   最终一份工作是超市员工,那会儿超市不好进,是一起跳舞的一个老姐妹介绍的。小县城就那一家大超市,算是个铁饭碗,一直干到现在,明年退休。   就一点不好,上班总得站着,所以还不到五十岁,膝盖软骨素流失,走几步就痛,也不能久站。   好在前年考核,她自己努力争取到了办公室行政岗,不用再去超市里站,平时也特别注意保养膝盖。   怕自己万一倒下,就没办法照顾父亲和女儿了,反而会成为拖累。   “妈。”想起这半天姜意如的反常,姜思茵还是鼓起勇气问出口,“您没有话要问我吗?”   “哦,问你啊。”姜意如嗓音里含笑,有种故作的轻松,“是不是工作干得好,领导让你提前放假回来了?我跟你说过,别太拼,咱们已经度过最艰难的时候了,你在外面只要能有个落脚的地方,能吃饱穿暖,过得开开心心的就行,该休息还得休息,身体最重要。”   一股泪意被她咽下去:“嗯。”   顿了顿,姜意如又说:“万一不开心就回家,还有妈呢。”   姜思茵把洗好的车厘子沥干水,一颗一颗放进盘子里,好像因为这句话,心情变得异常平静:“妈,我辞职了。”   厨房里安静了两秒,传来母亲淡定如常的声音:“哦,辞职了啊,没关系,年轻人辞职很正常。”   她不想再绕来绕去:“妈,网上那些你都知道了吧?”   其实从姜意如在电话里说亲自去客运站接她,她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厨房里只剩下刀切火龙果的声音,姜意如把火龙果全装进盘子里,才缓缓开口:“知道又怎么样呢?了解你的人知道你,不了解你的人,对你来说也无关紧要。”   “妈妈知道,那些话在你身上的确会痛,但再痛也会过去的。”姜意如用牙签戳了一块火龙果,递给她,“我说过了,不开心就回家,有妈在。”   当年的事也不问吗?   姜思茵呆呆地接过那块火龙果。   那放纵妄为的四年,也不问吗?   姜意如没再问,把水果端出去:“吃吧,我去热牛奶。”   第二天,姜思茵去疗养院看了外公。   这十年来,外公一直是持续性植物状态,通俗地说,就是植物人。   疗养院和特护的钱是分开算的,为了省点钱,姜意如一周请六天特护,超市做六休一,剩下的一天她自己来。   今天超市行政部有会,关系到退休后的工资级别,姜意如不想缺席,正好姜思茵在家,就替她去了疗养院。   这还是她第一次独自过来照顾外公,换床上用品,换尿袋,打扫房间,给屋里的花草浇水,外公喜欢君子兰,姜意如便在屋里种了几盆君子兰。   看阳光照在油润狭长的墨绿色叶子上,姜思茵突然想起在帝都的阳台上,那几株坚强求生却最终难逃厄运的芍药。   那个人温柔的样子,那天心碎欲绝的告白和挽留,炙热无比的怀抱,也在头脑里变得格外清晰。   昨晚收拾房间的时候,找到了那次他借给她的皮手套,忘了还给他,留着也不会再有用了。她把手套和霍希窈的照片放在一起,装进一个陈旧的糖果盒。   都一样,是归尘入土的东西。   每当有什么逝去,总会有人要流泪。   她也放纵自己流了一场泪。   “姜立国,医生查房。”清脆的女音将她思绪拉回来。   姜思茵回头一看,是个年轻女护士,站在医生旁边。   “你是姜立国的孙女吧?好久没见了呢。”   “嗯,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了。   她把这些繁重的生活丢给妈妈一个人面对,好久好久了。   **   “发没发现,孟老师最近很不对劲?”   “咋了?”   “除了吃饭就是在手术室,一台接一台,这就是铁人也扛不住啊。”   “那孟老师是金刚人吧……”   “噗嗤——”   “打个赌,他明天会不会倒下?”   “找死吧?当心他削你。”   “欸,你们说他是不是失恋了?”   “他恋过?”   “可这明明就是失恋的状态啊……”   “23床和26床医嘱开了?吴国强什么时候能做CT?明天的病例报告准备好了?”   突然从身后飘来的灵魂三连问,让正在八卦的一群实习生脊背一凉,浑身颤抖地回过头,对来人挤出尴尬又谄媚的笑。   “孟,孟老师……”   “我我这就去……”   “那个我去联系影像科……”   “我我我去写报告!”   一群人交代完自己的任务,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孟清时扯了扯唇,拿起突然响铃的电话:“喂?”   不知电话里说了什么,他沉寂已久的神色终于稍霁:“好,拜托了,我让她联系你。”   下午,他和人约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   刚进去,就听见一道清甜的女声:“孟医生,这里!”   孟清时循着声音看过去,唐杏坐在最角落的卡座里,穿着工作室设计的新款旗袍,气质婉约而不显稚嫩的粉色,他脑中不禁勾勒出另一个人穿上这身旗袍的样子。   没让对方察觉的短暂失神后,他走到她面前坐下:“你好。”   唐杏也坐下来:“喝点什么?”   “我自己点吧。”孟清时招来服务员,“一杯美式,谢谢。”   咖啡很快端过来,唐杏一边抿着咖啡,一边问:“孟医生找我什么事?”   孟清时没有说话,从身侧的文件包里找出一叠东西递给她。   唐杏看着看着,面色越来越凝重:“你查的?”   “我找人查的。”孟清时端着咖啡,低头凝视着蒸腾缭绕的热气。   “那孟医生需要我做什么么?”唐杏直截了当地问。   孟清时抿了口咖啡,说:“既然舆论无法控制,那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你指的是……哪种代价?”唐杏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从那叠纸里抽出一张,颤巍巍指了指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截图,“也包括这个?”   孟清时扯了扯唇:“你说呢?”   唐杏咽了口唾沫,朝他竖起大拇指:“孟医生,过去是我看错您了。”   孟清时扬了一下眉。   唐杏说:“我以为医者仁心,普度众生,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没想到您的宗旨是赶尽杀绝。”   “那你可能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孟清时望向她,唇角勾着凉薄的弧度,“太心软的人,是拿不了手术刀的。”   唐杏无比庆幸自己选了最角落的座位。   也就只有她一人看到,平日里温柔清隽的孟医生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气和戾气。   该是多么珍贵的人,才能让另一个人愿意摒弃自己完美的皮囊,释放出心底面目可憎的修罗?   “好,你放心吧,我会尽全力。”唐杏把那些资料整理好,收起来,发现后面居然还贴着张名片,顿时瞪大了眼睛,“谢寒屿律师?”   孟清时点点头:“他刚从国外辞职回来,还不太忙,你可以随时联系他。”   “苍天呐,我居然会有随时联系谢寒屿的一天。”唐杏无比珍视地把名片托起来,拍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没问题的话我先走了。”孟清时放下咖啡。   “等等。”唐杏叫住他,“你这东西都准备好了,带飞大佬也请好了,干嘛让我出面解决?”   “她的账号都在你手上,你也是她最信任的人,交给你,我放心。”孟清时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我还有更重要的事。”   “行吧,也是我该做的。”唐杏咋了咋舌,“孟医生还有什么要求?”   “我找过你的事,别告诉她。”没给她任何多余的解释,男人转身离开咖啡厅。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二更)   姜思茵是和妈妈吃完年夜饭后, 接到唐杏电话的。   两个人的除夕很简单,去疗养院给外公的房间贴上窗花和福字后,两个人就回家看往年的春晚重播, 吃着零食和水果, 聊点无关紧要的话题,时间就这么消磨过去了。   吃完年夜饭也没什么特别活动,就继续坐在电视前等即将开始的春晚直播。   姜思茵坦白了她和孟清时不会再继续, 姜意如出乎意料的平静接受。   “妈妈你不劝我吗?”姜思茵转过头问。   “劝你什么?”姜意如笑了笑, 再没有得知她和谢瑾成分手时的那种不甘和坚持,“你有你自己的想法,关乎你一辈子的事儿,没有人能逼你, 替你做决定, 妈妈也是。”   姜思茵低下头,脑子里重复着“一辈子”这个词。   这话让人觉得遗憾, 好像错过了什么了不得的一辈子, 可明明那本来就不属于她。   “对了, 茵茵。”姜意如突然想起来什么,“不提起小孟我还忘了, 前些天你王阿姨, 就是之前给我介绍工作的那个王阿姨, 说认识个不错的小伙子,在我们那个国有工厂里当技术指导员,不是工人,是个小领导, 研究生学历。”   姜思茵兴趣缺缺地抓了把瓜子, 不太娴熟地嗑起来, 每次都要把壳嗑碎了再吐到垃圾桶里,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爱嗑。   “那会儿你不是还跟小孟聊着呢嘛,我就给拒绝了,说你有对象。”姜意如试探着问,“要不我联系一下,见见?”   姜思茵莫名觉得很排斥,吐了口瓜子壳:“不要。”   “为什么不要?”姜意如皱了皱眉,说,“反正你也要留在家,跟小孟也不联系了,有别的男孩子接触接触挺好的。”   姜思茵闷着张脸,不说话。   姜意如是过来人,女儿的心事只要一个微表情,她就能猜个十成九。   叹了一声,说:“各人有各人的命,你啊要么就认命,咱待在小地方找个普通人过普通日子,要么就铆足了劲儿去往前冲。最怕的是你人回来了,心却还落在别处。”   “我没有。”像是急于向自己证明什么,她语气重了些,“见就见吧,你安排。”   姜意如望着她,眼里不乏担忧和惋惜。   唐杏电话来了,姜思茵走到阳台上接:“喂?”   “新年快乐啊宝贝。”几天前还哭天抢地依依不舍,这会儿电话那头的唐杏却似乎心情很好。   见她状态不错,姜思茵心里的负担也消减了些,笑着回道:“新年快乐。”   “我是来给你送新年礼物的。”唐杏神神秘秘地开口,“保证你听完霉运退散,新的一年欧气爆棚。”   “哟,真的假的?”姜思茵好奇起来,“说说?”   唐杏清了清嗓子:“经过我的不懈努力,最早在网上发你三年前照片,还有最先造谣你那些事儿的人,和买水军黑你的人都找到了,现在呢已经在走法律程序,我们这边有大佬,出山至今零败诉率,情况特别乐观,应该能等着看那帮人道歉的道歉,吃牢饭的吃牢饭。”   姜思茵愣了下:“那么严重?”   “嗯……是啊。你亲爱的我聪明机智,除了挖出那个人黑你造谣你,还顺带挖出了点儿别的东西呗。”唐杏洋洋自得地说,“等你什么时候再来帝都,可得好好请我吃个饭。”   “当然。”姜思茵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飘忽,“不过那个人是谁?”   那边空气寂静了一瞬,随即传来唐杏轻描淡写的笑声:“嗐,他是谁不重要。”   这更加证实了她心里的猜测:“是谢瑾成,对吗?”   唐杏沉默了片刻,好久之后才继续开口:“是……谢瑾成的堂妹,她是搞自媒体的,跟各平台一些营销号比较熟。当然了,谢瑾成那厮也清白不了,心胸狭窄的狗屁渣男,谢家人可真是蛇鼠一窝。”   顿了顿,她嘟哝道:“本来多开心的事儿,你说你非得刨根问底,现在搞得多膈应?”   “没事。”姜思茵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我只是想知道真相,现在知道了,心里就轻松了。”   唐杏那边只有叹息。   “谢谢你啊。”姜思茵抬手摸了摸眼角,那里有些湿润,“是我当了逃兵,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谢我做什么,我什么也没干,全靠那个大佬律师。”唐杏嗓音也沉下来,似乎是想到两人再见不易,语气带着忧伤,“要不是孟医生我哪有那能耐请得到他啊……”   “……孟医生?”姜思茵眼眸颤了颤。   “啊,那个,我是说。”唐杏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找补,“我本来想找个律师帮忙来着,但是没有靠谱的人脉,孟医生不是在国外留学过嘛,他认识一个特别牛的律师,这两天刚好回国,你说巧不巧?”   找补的痕迹太明显,姜思茵扯了下唇:“巧。”   “就是说嘛,你人美心善,连老天爷都帮你。”唐杏生生把话题绕开了,“今天和伯母吃什么好吃的啦?”   姜思茵靠在窗户边看月亮,今天的月亮还挺圆,就边边上被咬了一口:“酸汤牛肉,糖醋带鱼,珍珠丸子,粉蒸排骨……”   “停停停——”唐杏激动地打断她,“别说了,饶了我吧,我妈今天非要下厨,说是过年给我们爷儿俩提高提高生活质量,弄得我到现在胃里还反酸水。”   姜思茵是听说过唐杏母亲的厨艺有多“特别”,堪称黑暗料理鼻祖,可家里老公宠上天,谁都不敢嫌弃她做得难吃。   大过年的,的确难为唐杏了。   于是姜思茵由衷发表了同情:“别哭,摸摸头。”   唐杏哼了一声,嗓音娇软地抱怨:“有本事你来摸真的,别光嘴上撩,渣女。”   “……”   挂了电话,姜思茵在应用商店里搜索到微博,看着那个久违的图标,不自觉头脑放空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关掉了应用商店。   自从回到家,她就把微博卸载掉了,离开那个群魔乱舞的世界,图个彻底的清静。   或许习惯了清静,就不会再怀念喧闹和繁华了,心底某些偶尔躁动的情绪也就能真正平缓下来。   她要开始慢慢习惯。   “你说现在过个年,不能放鞭炮,不能放礼花,哪有什么年味儿啊。”姜意如站在她身后,也望着缺了一口的月亮,“小时候你最喜欢放鞭炮看烟花了,那地上火花噼里啪啦窜来窜去的,别的女孩儿怕得要死,就你,还追上去踩。”   姜思茵弯唇笑着。   她记得,把外公给她买的新鞋底烧焦了,新衣服也烧出个洞。   她伤心了很久很久,第二年继续跟那帮男孩踩鞭炮。   奶奶总说她疯起来没个人样,她也不在乎,反正奶奶看她哪里都不好。那会儿还不懂事,会故意在奶奶身后踩她的影子,冲她背影扮鬼脸,偷偷叫她老巫婆。   小孩子的世界很单纯,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小时候也太傻,居然那么盼望长大。   因为不知道长大以后,不是所有讨厌都能挂在脸上,也不是所有喜欢,都能让喜欢的人知道。   “快零点了,你猜今晚会不会有鞭炮?”妈妈问。   虽然县里禁烟,但周边村子还是会有人偷偷放。只不过再没有满城欢庆的气氛,每年坚持的人越来越少了。   不知道今年还有没有。   电视里传来春晚的倒计时,主持人和演员们激情澎湃的声音:“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她在心底默念了一句,却不知道要念给谁听。   谁也听不到。   会有烟花吗?姜思茵抬头看向只有孤月疏星点缀的天际。   像一种默契的回应,那里出现一个粉色的光点,然后慢慢地绽开,变大,成为一朵照亮半边天空的烟花。   紧接着一朵又一朵,初生的,消弭的,肆意绽放的交错在夜空中,仿佛把整个世界变成了白天。   “这……这么大的烟花,要申请燃放许可的吧?”耳畔传来姜意如不可置信的声音,“这得多少钱呐?乖乖,我可好多年没看到这么大的烟花了,上次还是前年政府放的呢。”   姜思茵始终盯着亮如白昼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这场烟花给了她一种不可名状的感动,想把每一个画面都记在脑海里,一秒都不能错过。   她想起那天富贵被带去医院打完疫苗,孟清时说它一整天不思茶饭,郁郁寡欢,她回家后担心地去探望。   金毛可怜巴巴地叼着她裤腿把她领到沙发旁,她实在不忍心拒绝,只好坐下,陪那一人一狗看电视。   电视里放烟花的时候,富贵胆小地窝进她怀里,姜思茵像妈妈一样抱着它,抱了很久很久。   孟清时也说了很多。   说富贵从小害怕鞭炮和烟花,第一次去祖宅上坟带着它,放鞭炮时一溜烟躲进了灌木丛,等放完鞭炮,用火腿肠诱哄才肯出来。   后来他再没带它回过祖宅。   说一次和几个朋友郊游,其中一个朋友偷偷安排了一场烟花给暗恋的女生表白,富贵吓得钻进了他的后备箱,还在里面撒了一泡尿。   那会儿她摸着狗头嘲笑它,说小傻瓜不懂欣赏,烟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了,就是因为太美好,所以才消逝得快。   而孟清时望着她,没说什么,眼里却仿佛在思考什么。   这是她看过最久的一场烟花,似乎想用无限延长的时间来对抗烟花本身的短暂。   但无论如何,该结束的总是要结束。   那些烟花似乎也舍不得离开,落下来的时候还奋力用残光照亮夜空,仿佛在夜空上缀满了密密麻麻的星星,过了很久很久才熄灭。   当最后一颗星星也消逝的时候,她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她以为不会再有联系的那个人发来的问候——   【新年快乐。】   心脏猛地缩了一下,她盯着屏幕上的字眼呆愣好久,才机械地回过去一句:   【谢谢,新年快乐。】   孟医生:【刚看了一场烟花,很漂亮。】   姜思茵仰起头,天已经重新暗下来,空气中却依旧弥漫着浓郁的硝烟味,那场绚丽而盛大的烟花被她在脑海里记得无比清晰。   【我也是。】   作者有话说: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女鹅女婿冲啦! 第25章 (三更)   第二天出门, 小县城到处都在讨论昨晚的烟花,却没有任何人知道是哪个人,或哪个单位放的。   姜思茵去买完姜意如要的酱油, 来回一路也没打探出什么八卦, 只好回家帮忙包饺子。   “你王阿姨安排好啦,那小伙子三十值班,今天休息, 你俩晚上出去吃个饭, 聊聊。”姜意如说。   姜思茵皱了皱眉:“大年初一的……”   “大年初一怎么了?反正在家也没事做。”姜意如往托盘里撒了点面粉,“我把你微信给王阿姨了,你留意点儿。”   “妈。”姜思茵抿紧唇,又松开, 不小心手下太用力, 饺子皮被她掐出个洞,“我能不能, 不相亲啊?”   “你瞅你瞅, 你能干点儿啥?”姜意如把她手里的残破品接过去, 一番补救和改造,总算弄出个像样的饺子, “妈就是替你着急, 你要不愿意没人逼你, 跟人家说清楚就是。现在社会开放,就算出去吃个饭,交个朋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啊。”顿了顿,姜意如继续说, “谈恋爱是一种经历, 谈了也不一定要结婚, 妈倒宁愿你多谈几个,多见识见识男人的参差,别跟我当年一样傻乎乎的,一门心思吊死在一棵树上,人家说什么都信。”   姜意如主动提起当年,这倒令她有点意外,不禁打趣道:“怎么吊死的?讲讲呗?”   “那种失败事迹有什么好讲的?”姜意如撇了撇嘴,“总而言之,女孩子谈得少就容易被忽悠,随便来个男的就以为是命中注定,天定姻缘了。”   姜思茵点点头,这倒是。   想当初对谢瑾成那种非他不嫁的孤勇,现在想想只剩下少不经事的可笑。   “不过妈。”姜思茵努了努嘴,朝门后面看了一眼,压低嗓音,“早上我出去买酱油,听说隔壁娇娇带男朋友回来,去参加了个什么同学聚会,男朋友知道她高中和大学的时候谈了好几个,还跟人同居过,说分就分了。”   姜意如倏地瞪圆眼睛:“这都什么年代了?就许他们男的花天酒地夜夜笙歌,女孩子多谈几个男朋友就不行了?那种裹小脑的男人送咱都不要,谁要谁倒霉。”   姜思茵把手里弄毁掉的饺子皮递过去,露出一个求救的表情:“妈,帮个忙。”   “……”姜意如一脸无语,“我能指望你干点儿啥?”   姜思茵望着她笑了出声:“妈您最好看了。”   “……少拍我马屁。”   “真的。”姜思茵眨了眨眼,凑过去嘟嘴亲她脸颊上。   无比庆幸这辈子能做姜意如的女儿。   下辈子也是。   下午,王阿姨介绍的男人加了她微信,并发过来一句:【你好。】   姜思茵讨厌这种尴尬开场,因为她也不会化解尴尬,但确定了自己的目的,也就没什么心理压力了。   斟酌了一番措辞,回复道:【你好。】   【非常抱歉,其实我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是我没和我妈说清楚,才造成这种误会。】   那人显示了一会儿正在输入中,消息才发过来:【没关系,也可以交个朋友。】   【我知道环城西路有家挺好吃的火锅,要不要去尝尝?】   【主要我家人都不在这边,朋友们也都回去过年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当陪我过个年。】   男人叫岳文骁,老家是北方的,被单位分配到这边工作,因为大年三十被领导安排值班,今年没回家过年。   姜意如说她在老家也没个朋友,总不能以后全都陪着她一个老太婆,年轻人要有年轻人的日子,就算不谈恋爱,也可以交几个朋友,经常出去吃吃饭,玩一玩。   于是姜思茵答应了岳文骁的邀约。   两人约在那家火锅店,岳文骁到得早一些,原本说要开车去接她,她没让,自己打了个出租车。   岳文骁在靠窗的座位等她,穿着格子衬衫和黑色短款羽绒服,板寸头,简单干练的工科男装扮。   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但和过于白皙的姜思茵同框,会有种无比强烈的对比感。   人很清瘦,长相是浓眉大眼的那种英俊,像个阳光男孩,完全看不出比她大三岁。   “来了啊,坐。”岳文骁人挺爽朗,没那么多繁文缛节,说话也十分大气,“菜单在这儿,我点了几个菜,你看看有没有忌口的,再加点儿。”   说好了不是相亲,姜思茵坐在他对面也觉得自在了些,扫完码,在小程序上选了几个爱吃的。   岳文骁没点一个荤菜,不知道是自己不吃,还是故意留给她点的,于是问了一句:“你吃什么肉?”   岳文骁低头敲着手机屏幕,似乎在跟人聊天,听到她说话时把手机放了下来:“我都行,你随便点,牛羊猪都来一个呗。”   “那好吧。”想着男孩子应该食量大,她便也不矫情,牛羊猪肉各点了一盘。   刚想下单,岳文骁又开了口:“你们女孩儿是不都喜欢吃虾?他那虾种类太多了,我看不明白,你也点两盘。”   “哦。”   姜思茵全都照点,到后来才知道男生食量大是个多么扯淡的误会。   岳文骁反而笑她,这叫刻板印象,说不许浪费,让她全部吃完。   最后姜思茵肚皮都快撑破了。   结完账,她把一半的钱用微信转给岳文骁,男人看了消息直皱眉:“你这是干什么?”   姜思茵一脸正经:“AA。”   岳文骁啧了声,把手机屏幕按灭:“谁跟你AA。”   姜思茵:“你要不收的话,我回头也让王阿姨给你。”   岳文骁笑了一声,“行。”   他把钱收了,回头问她:“这要是相亲,我是不就被你给毙了?”   “不相也毙了呀。”姜思茵淡淡地开口。   岳文骁这人相处起来没什么包袱,挺容易打成一片,她说话也就不遮不掩了。   岳文骁哭笑不得:“看不出来啊,嘴巴挺厉害。”   “并没有。”她这点小聪明,还是跟唐杏混久了耳濡目染的,其实以前嘴笨的不行,现在也只是偶尔能语出惊人。   “那我也跟你交个底吧。”岳文骁正色了些,“其实呢,你也不是我理想型,只不过王阿姨老公是我上司,他介绍的我总得走个过场,你上午跟我发那话,我还挺庆幸的。”   姜思茵眨了眨眼:“那你干嘛还约我吃饭?”   “不说了么,交个朋友。”岳文骁瞥她一眼,“觉得你这小姑娘挺敢的,上来就给我毙了,不得瞧瞧你本人多厉害?”   “哦。”姜思茵点了点头,“那结果呢?”   男人啧了一声:“也就那样。”   “……”   “走吧,送你回家。”岳文骁摁了摁车钥匙,对面街边车灯亮了,居然还是辆宝马三系。   姜思茵上了车,两人一路上胡侃瞎侃的,很快就到了。   上楼前,那人朝她摁了下车喇叭,从驾驶座窗户里呼着白汽:“听说你在家挺宅的,这样可不行,下次我叫几个朋友,带你见识见识县城的夜生活。”   姜思茵笑了笑,站在漆黑的楼梯前朝他挥手:“嗯。”   回到家,姜意如吃完饺子正在收拾碗筷,顺手用抹布擦桌子。在姜思茵的强势要求下,那张破洞的桌布终于在除夕之前被换了。   新年新气象,印着粉色芍药的桌布给屋子添上一抹清新的色彩。好巧不巧,又是芍药。她以为以县城人的眼光,在批发市场只能买到俗气的大红大绿,可姜意如偏偏看中这张芍药。   每次看到这张桌布,她总不由自主地想起窗台上那几株夭折的芍药,自然而然地,不能避免想到那个人。   不知道他除夕过得怎么样。   他那边的烟花,又是什么样子的。   姜意如的声音打断她飘忽的思绪:“回来了?那个小岳怎么样?”   “挺好的。”姜思茵迟疑地勾了勾唇,“人家说了,我不是他理想型,正好他也不是我理想型,所以您不用抱希望了。”   姜意如“哟”了声:“那你理想型什么样啊?”   姜思茵不说话,去开冰箱拿牛奶。   姜意如煞有介事地说:“个子一米八八,长得像最近电视上演那个什么帝君的是不?”   最近有个挺火的仙侠剧,里面男主演长得很像孟清时,姜思茵第一眼就这么觉得,但也没说,想不到姜意如跟她心有灵犀。   她只好装傻:“是啊,可惜人家是大明星,不会看上我。”   姜意如知道她装傻,便跟她一起装傻:“我看未必。”   把牛奶热上后,姜思茵去阳台上取衣服。   这季节衣服难干,一件毛衣得晾三四天,条件好的家庭都用上烘干机了。   帝都的出租房就有个,是中国好房东唐杏给租客买的,但其实那边天气干燥,不怎么用得上。   姜思茵摸了摸四天前晾的毛衣,终于勉强能穿,于是收了进来,想着还是攒点钱买个烘干机,冬天能好过一点。   正打算关窗的时候,突然发现院子里的路灯下站着个高瘦的人影。因为夜晚的视线看不太清,但还是感觉到熟悉。   不会是他的。   姜思茵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人已经不在了。   仿佛只是那一瞬间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以后恢复晚上九点更新哈~ 第26章 (一更)   岳文骁这人行动能力挺强, 初一说找几个朋友带她玩,初二晚上就攒了局。   姜思茵去了才知道是公园边上的烧烤大排档,人超级多, 多到在露天的座位也不会觉得冷。   岳文骁的朋友五六个, 有男有女,老板特别拼了个大桌给他们。   姜思茵很久没吃烧烤了。   吃烧烤的时候总会想起那天从派出所回来的路上,和孟清时一起吃的那次, 富贵围着她撒娇, 老板说富贵叫她妈妈。   即便过去了那么久,很多回忆依旧清晰,好像上一刻才发生过。   她很明白,这样是忘不掉的。   岳文骁的朋友在城郊有飙车的场子, 吃完烧烤打算去玩玩, 所以没点酒。   姜思茵从没参加过那么刺激的活动,有点害怕, 岳文骁在底下小声安抚她:“没事儿, 他们都挺怂, 跟兜风差不多。”   安抚完看了眼对面一个穿得最厚的男生:“你那学长呢?来了没?”   “快到了快到了,还五十米。”男生看了眼手机, “他不是本地人, 没来过这边, 刚走错路了。”   岳文骁瞥他一眼:“你也不去接一下。”   “我说去接,他自己不要嘛。”男生看着不远处路旁的香樟树,站起来挥手,“学长!这边!”   “哟, 这么帅。”   “这气质不一般啊, 干嘛的?”   “废话, 许畅的大学学长,肯定白衣天使啊。”   议论声中,姜思茵不可置信地对上那双许久未见的眼睛。   像是时间被施了魔法,其实算起来也没多久,那段空白的记忆却被拉得很长很长。   “抱歉,来晚了。”依旧是山泉般清冽的嗓音,孟清时说着坐到许畅旁边,正好在姜思茵对面。   男人穿一身灰色毛呢大衣配白色毛衣,而她是白色羽绒服和灰色打底,还戴了顶灰的毛线帽子,姜思茵莫名觉得尴尬,低下头抿了口茶水。   她不敢和他有过多眼神交流,坐下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只有她默默地刷着手机。   “行了都别试探了。”都问不到点子上,许畅索性站到椅子上高调介绍,“我亲学长,给我上过课,批过作业的。帝都大学医学院副教授,博导,附属二医院神经外科专家,毫不夸张,科室最牛,你们脑子有问题的都去找他治。”   “呸你才脑子有问题!”   “哇靠……这就是传说中的高精尖人才?”   “许畅你可以啊,连这种大佬都认识。”   “我以为骁哥就够牛了,这也太犯规了吧,我们这小县城蓬荜生辉啊。”   “话不多说,这得敬一杯。”   “来来来——”   “骁哥的妹子,你也别呆着,一起喝。”   被岳文骁拍了拍肩,姜思茵才反应过来人家叫的是她,迟疑地端着杯子抬起头。   也就没看到在此之前,对面男人眼底一闪而过的暗光。   “哥,咱上点儿酒吧?这么大个佬在这儿,你好意思喝饮料?”有朋友问岳文骁。   “行。”岳文骁笑了笑,招呼老板,“这边来瓶酒。”   说完问孟清时:“大佬能喝酒吧?”   “都可以。”孟清时点了下头,眼神很淡,“叫我名字就行。”   酒很快送上来,听说是老板自酿的粮食酒,香味很浓郁。   岳文骁边倒酒边问姜思茵:“你之前不是也在帝都么?还挺巧。”   姜思茵干笑了一声:“嗯。”   是挺巧。   本来应该在帝都的人,此刻却在这个小县城,还跟她凑到同一桌。   岳文骁又叫老板加了几个菜,没过多久,第一轮烤好的端上来了,大家哄闹着开始吃。   “学长,尝尝这个,我们这儿的招牌,炒肥肠。”   肥肠和脑花一样,是很多人都不能接受的东西,姜思茵在帝都没吃过,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不由担心地望向对面。   他倒是十分淡定地拿起来尝了一口。   心里一颗石头放了下去,姜思茵专心啃自己的肉串。   今天的孟清时和在帝都时很不一样,有种接地气的感觉,跟这帮人聊天也没什么壁垒。只不过他在这儿,大家都自觉地说普通话,不讲方言。   岳文骁虽然是北方人,但在这儿待久了,什么都能听得懂,所以在他面前大家不需要特别注意,反倒是孟清时,他的确听不懂这里的方言。除了这一桌,其余桌上说的话对他来说都像是天书。   姜思茵看着这帮热情友好的人,不禁有些眼眶酸涩。   想起她刚从帝都转学过来的时候,跟岳文骁情况差不多,因为姜家有个老保姆是跟着外曾祖父从这儿出去的,一直讲方言,她听多了也就能懂,但她从小帝都长大,并不会讲。   在一帮只讲方言的同学当中只有她说普通话,再加上长得好看,带来的衣服比县城里的孩子漂亮,遭到了班里某个大姐大的嫉妒。有人带头嘲笑她是外地人,父母离婚的事也渐渐传开,从一开始被孤立,渐渐演变成明目张胆地被欺负。   那时候对某些小团体来说,欺负人,没有底线,似乎也并没有校园暴力这一说。甚至连被暴力对待的人也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不讨人喜欢。   或许人都是慕强的。   如果那时候她足够强大,和现在的孟清时一样强大,是不是就不会被欺负?是不是反而会被吹捧迎合?   她猜不到,这世上也没有如果。   “来,尝尝这个。”岳文骁递给她一串刚上来的热气腾腾的烤猪肝。   姜思茵刚从神游中醒来,没来得及拒绝,那东西已经在盘子里躺着。   闻着近在咫尺的猪肝味,姜思茵皱了皱眉。   “她不吃这个。”对面的男人结束和许畅的交谈,把自己的盘子推到她面前。   满桌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两人身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僵持着,姜思茵正不知该怎么办,孟清时望着她叹了一声。   “给我吧。”他有点无奈地开口,“还想再吐一次?”   她心口猛地一震。   原来他全都知道……   姜思茵忌口的东西不多,猪肝算一样,第一次在孟家吃饭他给她夹了猪肝,她不好意思剩下,磨蹭到最后忍着吃了,结束后去厕所吐了出来。   那次在路边吃烧烤,老板介绍的猪肝他也不要,她还以为是他自己不爱吃。   原来他把她的喜好都记在心里,所以后来吃到的全是她爱吃的菜,有他在的餐桌上从来没出现过猪肝和别的动物内脏。   “哎呀,你不吃就说嘛,多大点事儿。”僵持间,岳文骁把那串猪肝拿回去,自己直接啃了一口,看向两人,“原来你俩认识?”   孟清时看着他的眼神里短暂晃过一丝不满,随即淡定地把自己的盘子收回去,“嗯,认识。”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点怪。   几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两人关系的不对劲。   但显然当事人并不想提,于是岳文骁假装没察觉到:“嗐,早说嘛,都是熟人,那得再喝一杯。”   杯里的酒都被满上了,孟清时喝了一大口,几乎见底,姜思茵只抿了一小口。   大家都默契地把这个插曲掠过去,继续该吃吃,该喝喝。   只不过姜思茵刚吃完面前的折耳根,孟清时就把自己那一小碟递给她。   岳文骁看着这两人表面上别扭实则无比自然的互动,若有所思。   然后他拿出手机,手指一顿麻利的操作。   几秒后,对面的许畅看着手机屏幕一愣,给他发消息过来:【骁哥,干嘛把我踢出群?】   岳文骁:【呵,叛徒。】   许畅:【……】   这一帮人都喝了酒,飙车只好改约下次。小地方交警还挺敬业,酒驾查得勤,特别那飙车场附近,经常被重点检查,这帮人不想讲规矩也得讲规矩。   他们还要去酒吧继续下半场,姜思茵说自己喝了酒头晕,想先回家了。   “我送你吧。”岳文骁拿出车钥匙跟上来。   “不用了。”孟清时打断他,“我跟她一起。”   两个男人目光撞上,一时间谁也不让谁,岳文骁直接搂过她肩膀,想把人带走,孟清时却将她手腕拉住。   “我住的地方离她家很近,顺路。”孟清时目光灼灼地盯着岳文骁,仿佛他不认输,就要把他盯出个洞来。   岳文骁笑了一声:“我开车近,两分钟。”   孟清时来这边确实没车开,这局似乎是岳文骁赢了,说完他洋洋得意,转着手里的宝马车钥匙。   却不料男人勾了勾唇,将女孩手腕捏得更紧:“可你不是喝酒了吗?”   岳文骁:……   他嘴角一抽,叫其中一个兄弟:“刘武,过来送。”   那人酒精过敏,全程饮料代酒,没沾过一滴。   “这样可以了吧。”岳文骁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孟教授?”   “嗯。”孟清时把目光淡淡地从他身上撇开,一脸温和地望向那个叫“刘武”的男生,“麻烦你先去取车,我们等你。”   岳文骁:?   孟清时把他放在女孩肩上的手推下去,毫不示弱地宣誓主权:“既然顺路,也送一下我。”   “……”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二更)   连姜思茵都稍愣了一下, 印象中,孟清时不是这么难缠又厚脸皮的人。   这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太浓,岳文骁的反应也令她摸不着头脑。   直到刘武把车开过来, 岳文骁上了后座, 把姜思茵也拽了进来。他本意是让孟清时一个人到前面去,怪只怪他的车太宽敞,后排完全能塞下第三个人。   于是车里呈现出一副诡异又尴尬的场面——副驾驶空空荡荡, 前排只有司机一个, 后排挤了三个。   姜思茵坐在中间,两边各是岳文骁和孟清时。   姜思茵靠近谁也不是,只好杵在车子正中间,上学的时候解几何题找中点都没这么严肃精准过。   而原本只有两分钟的路程, 因为堵车, 似乎要被无限拉长。   小县城虽然面积不大,可这些年出去的年轻人都混得好了, 春节回家遍地轿车, 这个点正堵得水泄不通。   姜思茵叹了口气:“还不如我自己走。”   岳文骁十分贴心地帮她把后座空调打开, 语气殷勤又宠溺:“自己走多冷,把你吹坏了怎么办?”   姜思茵嘴角一抽, 转头瞥了他一眼, 男人朝她笑得单纯无害。   紧接着身上一暖, 是孟清时把自己的围巾展开成披肩,披在她肩膀上,顺手把风速调小了些:“空调不能久吹,你嗓子容易干涩, 回家记得多喝点水。”   岳文骁凉飕飕扯了下唇, 盯着她肩膀上刺眼的围巾:“以后出门还是多穿点儿, 麻烦人孟教授,多不好意思。”   “有我在,没关系。”孟清时也直勾勾盯着他,“她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岳文骁几乎在咬牙切齿:“宝宝,咱不能听庸医的,大冬天还是得注意保暖。”   孟清时拧了拧眉,嗓音直接冷了好几度:“你叫她什么?”   姜思茵也一脸懵逼地望向岳文骁。   “宝——宝。”岳文骁特意拉长了音,“我跟她是家里介绍的,门当户对,两情相悦,正在以结婚为目的进一步接触中,至于您——前男友先生,过去式就是过去式,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消失,而不是纠缠不休。”   姜思茵愣住了:“不是,他……”   他什么时候成前男友了?岳文骁到底误会了什么?   孟清时脸上的神色一时间晦暗难辨。   不知道在意的是那句“前男友”,还是她和岳文骁之间的关系,总之整个人气压都很低。   岳文骁继续以现任的口吻添油加醋:“我知道你们以前感情很好,这些宝宝都跟我讲过,我不介意,重要的是以后。我可以不计较她是因为经历了什么才离开那个伤心地,但我不会让你再打扰她。”   车子龟速停在路边,两分钟路程堵车也堵到了,岳文骁轻飘飘开口:“孟教授,您该下车了。”   姜思茵整颗心都跟着车门关上的幅度震了震。   她甚至不敢转头去看孟清时的背影。   车子又开了一会儿,停在她楼下,刘武识相地把车刹稳,解开安全带:“骁哥,我去抽根烟。”   车里只剩下两个人,岳文骁打开一半的车窗,把手伸出去,身子仰在座椅上,无比闲适:“其实你那些事儿我都知道,以前谈过一个,三年,都快结婚了是不是?哎你别瞪我,我没查你,这不是王阿姨太热心了,把你的事儿都打听得清清楚楚,非跟我说这姑娘可漂亮可优秀了,差点在帝都飞上枝头变凤凰,让我抓点儿紧,别让你又跑了。”   “……”姜思茵收回目光,无语地闭了闭眼,“你知道的还不少,可惜了,不是他。”   岳文骁张了张嘴,半晌没合上。   姜思茵懒得跟他多说,只觉得折腾一晚上累得慌,正要开门下车,被岳文骁拦住。   “不是他那你俩眉来眼去的怎么回事儿?”   姜思茵眼皮一颤,嘴硬道:“谁跟他眉来眼去?”   岳文骁看出破绽,打趣地咋了咋舌:“我,我跟他眉来眼去行了吧?”   “……”   “他喜欢你?还是你俩互相喜欢?”   “你管真多。”   “反正我看出来了,那小子在追你。”岳文骁把手摊开伸到她面前,“给你两个选择,你要不喜欢他,我继续扮你对象把他打发走,你要喜欢呢,我好心帮你试试他。”   姜思茵哭笑不得,一把扇开那只手:“无聊,我回家了。”   岳文骁笑了出声,也没拦她,一直看着她跑进漆黑的楼道里。   姜思茵回到家,莫名有些惴惴不安地看了好几次微信,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什么,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放空大脑准备睡觉的时候,手机才响了一下。   是孟清时发来的:【你跟他那么说的?】   不管怎么样,姜思茵不想让他误会,觉得自己是个混淆是非的人:【没有,是他自己猜的,不好意思啊,我已经跟他解释清楚了。】   孟医生:【你们真的是那种关系?】   姜思茵打了两个字:【不是。】   手指停在发送键上方,犹豫着没按下去,脑子里闪现出岳文骁那个荒唐的提议,最终她还是甩了甩头,把这两个字删掉了。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索性当做没看到。   **   “小姜,这是你的卡,收好哦。”穿着护士服的中年女人笑着说。   “谢谢。”姜思茵也笑了笑,把卡放回卡包里,“以后需要缴费直接联系我就好了。”   女人点点头:“那咱加个微信吧,我们疗养院现在也有小程序了,以后你可以在手机上交。”   “好。”   “以后姜小姐总算不用那么辛苦了。”女人欣慰地笑着,想起以前也忍不住唏嘘,“说实话,她一个女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父亲,家里还没个帮衬的,我们看着都觉得可怜,每次催缴费都不忍心,现在你回来就好了,她也能有个依靠。”   姜思茵憋着眼眶的热意,点点头:“嗯,那我先走了。”   害怕多待一秒,就忍不住要流下眼泪。   这是她这些年待在家最长的一次,以前都是节假日匆匆地来,匆匆地走,无论是忙碌的工作还是挂心的男友,外面的花花世界总比一个小县城的母亲更有吸引力。   而这次,她所听到所看到的一切都在告诉她,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孝顺,有多么可笑。   她以为努力工作就可以。   以为真像妈妈所说,只要她跟谢瑾成过得幸福就可以。   以为偶尔打一笔钱给妈妈,就是多了不起的孝心。   可当她努力工作的时候,和谢瑾成憧憬未来的时候,为每一笔收入沾沾自喜的时候,妈妈却一个人在这里,在那个逼仄的小房子里,在孤清又绝望的疗养院里,独自承担着这一切,还从未对她抱怨过。   姜意如还在等她吃饭,她抹了抹眼角渗出的水渍,加快脚步朝家走去。   **   今天晚餐是酸菜鱼,姜意如的手艺总是能不用超市里的调料包,也做得比餐馆里好吃。   “妈,我觉得你就是被耽误的大厨,我们姜家的祖业应该是开餐馆才是。”姜思茵吃着鱼毫不夸张地说,“外曾祖父当年做的要是餐饮行业,肯定不会破产。”   姜意如哭笑不得:“就你会夸,一点儿家常菜而已,哪有那么好?”   “所以说是被耽误了嘛。”姜思茵一脸正经,“你这还是半路出家,半辈子没进过厨房都能做成这样,要是从小培养那还了得?我现在就是厨神的女儿,身价千万。”   姜意如都被她说得脸红:“嘴越来越甜了,不知道跟谁学的。”   对姜思茵来说算不得嘴甜卖乖,一条鱼,姜意如只吃了三分之一,三分之二都被她吃光了,包括里面的酸菜。最后剩下点汤,留着放冷藏明天还能吃鱼冻。   晚餐后母女俩在客厅里看电视,播的还是那个仙侠剧。   姜思茵不太想看那张酷似孟清时的男主演,可姜意如彻底栽进剧情里去了,一天不追浑身难受,她也只好陪着。   “哎呀,你说这好好的两个人干嘛非得虐来虐去?不是你误会我就是我误会你,这才好了没半集,可愁死我了……”姜意如边看边叹气,“不想看了,看得心里堵得慌。”   姜思茵马上点点头:“赶紧别看了,换一个。”   “那不行。”姜意如把遥控器塞到自己那侧的沙发缝里,生怕她来抢似的,“既然看了就得看完,不能半途而废。”   “……”当她还是三岁小孩,为了看动画片拼命抢遥控器?   不过电视上男主角那张脸,的确让她有去抢遥控器的冲动。   倒是不会真去抢的。   姜思茵把手脚又往取暖器里面拱了拱,突然手机响了,她十分烦躁地看向屏幕。   几秒后,才不情不愿地把手从取暖器罩子里拿出来,握住冰冷的手机:“喂?”   来电显示是岳文骁,那边传来的却是许畅火急火燎的声音:“妹子你赶紧过来!赶紧的!骁哥和学长杠上了!”   姜思茵愣了一下:“怎么回事?”   “没时间跟你解释!速度来救火!”许畅快急哭了,“你再不来两个都没命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一更)   姜思茵和姜意如说了一声, 下楼匆匆拦了辆出租车。   跟着导航从县里到郊外,一路变得黑灯瞎火,去了之后才知道, 就是那天他们所说的飙车场地。   许畅看见她下车, 连连挥手:“妹子!这儿!”   姜思茵跑过去,朝周围望了一圈,除了两个那天一起吃饭的朋友全都是陌生人:“他们俩呢?”   “他俩不在这儿, 早开出去了。”许畅拦下一辆迎面过来的赛车, “我们从东边去拦,快点儿。”   姜思茵赶紧上了车。   路上,许畅才得空跟她解释,今天几个朋友过来飙车, 岳文骁和孟清时俩人全程跟吃了炸药似的, 互相看不顺眼,后来情况愈演愈烈, 岳文骁提议比一局, 孟清时居然答应了。   “我学长哪玩过这个啊?他一老老实实三好学生, 赛车跟平时开的车不一样的。”许畅急得额头冒汗。   姜思茵当然知道,她平时坐孟清时的车都没见他开快过, 从不超速, 不轰油门也不踩急刹, 坐在他旁边总是稳稳当当,舒舒服服的。   “而且他俩还要去三步崖,你知道是哪儿吗?就车场最北边那块荒地,平时都没人去的, 不要命的才去, 谁能刹在悬崖边上三步以内, 就算赢,所以取了个名叫三步崖。”   姜思茵只觉得脑子都快不能思考了,嗡嗡作响:“那,那要没刹住呢?”   “废话,没刹住就掉下去了啊。”   “……”姜思茵嗓音忍不住颤抖,手心和后背瞬间冷汗涔涔,“能开快点儿吗?”   司机是个她没见过的男生,肌肉健硕的大花臂绷紧了,朝后挂挡,冷冷道:“坐稳。”   话音刚落,车子猛向前冲去,姜思茵整个人像是被钉进座椅内,一个急弯差点把脑花都晃出来。   这就是他们飙车的速度吗?   孟清时真的要跟岳文骁比这个吗?   许畅那些话她不敢想第二次,只觉得眼泪疯狂地想往外涌,却被她死死地憋住,憋得整个脑袋都在疼。   害怕他正在开车,正处在千钧一发的境地,她不敢打他的电话。可无论打与不打,都不能阻止心脏剧烈的跳动,像是要把胸口都炸开,整个人被灭顶的绝望和钝痛吞噬。   如果他不慎撞了车,如果他在悬崖上没刹住……后果她不敢想象。   车速像风一样,把她所有的意识都快要吹散。   当车子终于停在路边,姜思茵迅速打开车门跌跌撞撞地下了车,连视野都是模糊的,想跑向悬崖边那个似真似幻的人影,却禁不住双腿一软,堪堪扶住路边的树。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涌,干呕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一阵生理性眼泪过后,视野逐渐变得清晰,她看见两只手同时伸向她,熟悉的那双脚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仿佛劫后余生的是她自己。   对上孟清时充满担忧的眼睛,她差点管不住自己的双腿,情感快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但她还是忍住了,只看了一眼孟清时,忍下想再多看千千万万遍的冲动,用浑身仅剩的力气控制自己的眼睛转向旁边的岳文骁,嗓音嘶哑地问:“你在闹什么?”   “没有,就跟他玩玩。”岳文骁把她拉向自己的车,“你说你跑来干嘛?弱得跟只兔子似的,搞这么狼狈……”   孟清时刚要去阻止岳文骁,被同样吐了一阵恢复神智的许畅激动地抱住:“学长你没事吧?头晕不晕?想不想吐?要不要去医院?”   孟清时回头死死盯着岳文骁启动的车,神色绷得十分难看:“不用。”   **   姜思茵自从上了车,就没和岳文骁说一句话。   岳文骁感觉到她的冷淡,不禁主动找话题:“你这么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不是担心我吧?”   姜思茵歪头看着窗外,依旧不理他。   “……行,我道歉。”岳文骁叹了一声,“是我冲动,我幼稚,我不该拉着孟教授比这个。”   姜思茵转头看向他,嗓音里夹着未散的哽咽:“只是冲动和幼稚?”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岳文骁满脸求饶,“我不该拿人命开玩笑,不该背着你擅作主张,不过真没你想得那么恐怖,我跟你说,他也不是什么善茬……”   姜思茵扯了扯唇,调大车里的音乐,瞬间盖过了岳文骁的音量。   岳文骁把旋钮调小,无比严肃地说:“我告诉你他绝对练过,不然不能赢……”   姜思茵懒得听,把音乐声继续调到最大。   见她完全拒绝交流,岳文骁不得已放弃,手指敲着方向盘咕哝道:“啧,心眼儿偏到太平洋去了。”   “也没担心担心我。”   “我特么就不会死啊?”   姜思茵望着窗外,满耳朵震天响地的金属乐,一个字也没听清。   这场闹剧终于安全地结束,她感觉就像被抽干了力气,吹着山下的风才确认自己回到了人间。   岳文骁把她送回家,又郑重地跟她道了一次歉。   “算了。”姜思茵一路上心情也平复了些,“懒得跟你计较。”   正打算下车,发现车门还被锁着,她回过头看岳文骁,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也正望着她,嘴角勾着半个酒窝。   “他对你挺真的。”岳文骁难得用正经的语气说话,“看得出来,你也在乎他。”   在乎到眼里容不下第二个人。   姜思茵撇开目光:“你别瞎猜。”   “是不是瞎猜你最清楚。”岳文骁手指轻轻在车窗边叩着。   姜思茵抬眸望着二楼隐隐约约透出的灯光,压着嗓音道:“生活又不是爱情故事,只要两个人互相喜欢就可以。”   她指向视线尽头,那一扇小小的破旧的窗户,有点悲凉地笑了出声:“我属于那儿。”   “但是他……”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来,“应该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吧。”   高到从那扇小小的窗户里,望尽天空也望不到。   **   接下来两天,姜思茵在外面找工作。   正月里开门的几乎都是店面,在小县城找工作大多也只能这样。她决定先找个地方干着,有工资拿着,然后努力尽快考个编制,在这儿稳稳地扎下跟来。   这样才有底气照顾妈妈和外公。   这天,基本敲定了一家药店临时工,回家路上她逛了许久没逛过的饰品店,买了一些亮闪闪的东西,还买了一包糖炒栗子,打算晚上和姜意如边追剧边吃。   结果刚到自己家楼下,却发现院子里的路灯旁站着一个“不速之客”。   今天的路灯和那天一样,男人的背影也和那天她从阳台上看见的一样。   这一刻她终于确定,那天晚上并不是她的错觉。   孟清时望着她,目光好似跨越了千山万水那么悠长,踏着稳健的步子,逐渐靠近:“这么晚才回来?”   姜思茵点了下头:“嗯。”   在他继续往前的时候,她往后退了一步。   觉察到她的动作,孟清时目光一颤,还是停下了脚步,站在她一米之外。   “去约会了?”男人扯了一下唇。   “没有,去找工作了。”她坦然地迎上他目光,“明天就可以去上班。”   像是眼眸被刺痛,连光泽都暗了,仅剩的一丝笑容也变得有些破碎,男人艰难地道出一句“恭喜”。   “谢谢。”姜思茵笑了一下,“那我回家了。”   “我明天的飞机,回帝都。”孟清时赶在她转身之前开了口,“假期结束了,得回医院值班。”   女孩眼睑上的睫毛恍惚被风吹动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在昏暗的路灯下只能看清她头顶的发旋,和微微上翘的唇角:“一路顺风。”   语气生疏得好像只是朋友,甚至连朋友都不算。   孟清时望着她不为所动的表情,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再次发出低沉的声音:“我回去等你。”   “不用了。”姜思茵淡淡一笑,扬唇间,手指若无其事地抬起来,用右手摸了摸左手无名指。   她指间有莹莹的亮光,被路灯反射照进他眼底。   “孟医生,我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孩,不值得你这样。”她蜷起手指,那点钻光变得更耀眼,也更刺眼了,“待在这个小地方,找一份普通的工作,嫁一个普通的男人,不必像你这么优秀,至少能让我安心。这才是我该过的生活。”   孟清时眼睛红了,嗓音里也携着潮气:“我让你不安心吗?”   “你太优秀了,优秀到不真实。”姜思茵笑了笑,“对不起,我不会喜欢一个不真实的人。”   孟清时低头看着她的手,迎着那片令他眼睛和心脏都刺痛的光:“你喜欢他?”   问完之后,他用力地盯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双平静的眸子里看出一丝丝破绽,可姜思茵抬起头时,依旧淡定得无懈可击,那一刻他突然不想要答案了。   姜思茵知道他一定不想听到答案,也知道自己心里的答案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可脑海里再次晃过母亲头上的白发,脸上的皱纹,逐渐蹒跚的双腿,独自背负了太多的肩膀和脊背,和那间小小屋子里日复一日孤单守候的背影。   那些她错过的,如今却能凭想象勾勒出的画面,都像钝刀一样凌迟着她的心。   “喜欢。”她模糊地听见自己的声音。   当这两个字从口中落下时,她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同时心脏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残骸融进血液里,会伴随着每一秒的循环带给她长长久久的疼痛。   等到不会呼吸的时候,也就不会痛了。   她转过身,本就艰难支撑的身躯被男人蛮横地拉回去,用力地抱进怀里。   “除夕那晚的烟花好看吗?”他没再说任何有关感情的字眼。   姜思茵回想起来,那晚烟花美得那么不真实,就像此刻他的怀抱一样,不禁吸了吸鼻子:“好看。”   “还想再看一次吗?”他问。   姜思茵眼皮颤了颤,还没来得及回答,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炸响。   夜晚的天空亮了,像千千万万颗星辰落下来。   作者有话说:   女鹅只是暂时人生迷茫,等收拾好自己就去和孟医生团聚啦!理想和爱情我们都要!冲鸭! 第29章 (二更)   第二天, 孟清时离开得无声无息,没有电话也没有微信,仿佛两人之间的所有交集都在昨晚结束了。   昨晚分别之前, 他留了一句话。   他总是有办法在她心底留下最深刻的东西。   “记着, 我是唯一一个给你放过烟花的人。”   从那以后,生活仿佛彻底平静了下来,融入到这个缓慢而安详的小县城。每天早八晚六去上班, 做千篇一律的工作, 见差不多的人,晚上回家总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她。   然后像小时候一样,跟妈妈一起看电视,枕着窗外熟悉的月光睡着, 偶尔有一两道车声钻入梦里, 还是能睡得很安稳。   除了梦见他的时候。   但她梦得很少,也许他是真的被伤透了心, 连梦里都不愿意来。   二十五岁生日那天, 姜思茵和妈妈吃了蛋糕, 还收到很多人的祝福。   却唯独没有他的。   她连愿望都没有许,只是看着蜡烛, 从蜡烛的光晕里模糊地回忆起那张脸, 就像那天晚上的路灯下一样。   **   岳文骁喜欢跟那帮富二代一起玩, 姜思茵渐渐跟他们疏远了,但岳文骁还是经常找她,有时候一起吃顿饭,有时候路过药店给她捎点好东西, 但不再把她往那帮人跟前带。   最近一次联系, 是他们单位的迎新晚会缺演员, 问她愿不愿意去露一手。   “你们单位还有迎新晚会?”   “那是,温暖大家庭啊,你想来我帮你介绍?”   “呵,不用了。”   姜思茵答应了晚会演出,她只是很想弹琴了。   可是她没有现成的古筝,岳文骁说能帮她弄一把。   **   三月二十四号那天,唐杏打电话过来,告诉她谢瑾成的案子要庭审了,不出意外,一切都会得到妥善的解决,问她要不要去亲眼见证一下。   姜思茵犹豫片刻,订了去帝都的火车票。   在车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唐杏去车站接她。   见姜思茵拉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唐杏眼睛一亮:“好家伙,你这是打算长住?”   “没有。”姜思茵笑了笑,“这些全都是你的。”   唐杏愣住。   姜思茵把行李箱放进她的后备箱,十分小心地摆正:“给你带了些土特产,还有我妈做的酱,泡菜,你拿回去尝尝,喜欢的话以后我常给你寄。”   “别啊,我不要。”唐杏搂住她撒娇,“我要你回来陪我。”   姜思茵笑着揉揉她脑袋:“快点走了,别给他们送停车费。”   停车场超过半小时要收钱,唐杏把车开出去时,闸机上显示着二十八分五十九秒,收费零元。   姜思茵:“看吧,再磨蹭一会儿,十块钱没了。”   唐杏无奈地笑了一下:“是啊,谢谢亲爱的帮我省钱了。”   姜思茵知道,唐杏打心眼里不把这十块钱当回事,但还是会因为省下这十块钱,陪着她一起高兴。   “我今天下午还有工作,就不陪你去法庭了,你一个人不会走丢吧?”唐杏打了个弯,转头看她一眼。   姜思茵笑了笑:“不会的,你有事儿就去忙吧,不用管我。”   “那我把你送去酒店就撤了啊。”   “嗯。”   唐杏那房子租出去了,所以给她订了个离法庭不远的酒店,方便她中午睡个午觉就过去。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姜思茵拿起来一看,是岳文骁的信息:【到了?】   姜思茵发了个位置。   岳文骁:【啧。】   【帝都的楼高不高?】   【帝都的哥哥帅不帅?】   姜思茵面无表情地敲字:【帅,帅死了。】   岳文骁发了张正在理发的自拍来:【有这个帅么?】   姜思茵:【……哪来的杀马特?】   岳文骁:【什么杀马特?我还没理完!】   【一会儿剪完再给你看,帅得你立马从帝都飞过来给我□□。】   仿佛连空气都有味道了,姜思茵懒得理他的低俗趣味,索性把手机收了。   “谁啊?”唐杏问她。   姜思茵答道:“一个朋友。”   唐杏:“男的女的?”   “男的。”   “可以啊你,这才回去多久就有蓝颜知己了?是不是再过几天就能把我这红颜知己给忘了?”唐杏一脸警惕,“不行,我得把你留这儿,省得你回去喜新厌旧。”   “别闹,你们不一样。”姜思茵笑了出声。   “哪不一样?”唐杏眯了眯眸,“你该不会……在跟这个人谈恋爱吧?”   “没有。”姜思茵索性跟她交了底,“我妈朋友介绍的相亲对象,人挺好的,我俩处得不错,但我不是他理想型,他也不是我理想型,所以现在只是朋友,以后也只能是朋友,懂?”   “不懂。”唐杏一脸认真地望着她,“现在男的花花肠子可多,我建议你别轻易相信,没准儿人家是知道你不好追,所以以退为进,慢慢攻略。”   “……”姜思茵翻了翻眼皮,明显不信。   “你想啊,他要是上来就说看上你了,你不得躲他远远的,连个影子都见不着?”唐杏理智地跟她分析,“现在好了,你觉得你俩不可能,所以他能随时随地理所当然地出现在你身边,美其名曰你们只是朋友,等你习惯他在你身边了,他不就顺理成章得到你了?”   这套理论听着似乎是有点道理,姜思茵撇了撇唇,还是不以为然地轻嗤:“有那时间多挣几个钱不好吗?”   成年人的世界很复杂,但相亲市场的男女之间还是相对有规律的,对很多男人来说,只是要个结婚对象,无所谓有没有怦然心动的爱情,也不可能在一个人身上花很多时间,甚至还玩小年轻欲拒还迎拉扯暧昧那套。   用一句很伤人的话,这样对他们来说“性价比不高”。   而她对于岳文骁来说,就属于“性价比不高”的那一类。   以前姜思茵不懂这些,但药店有个离过婚的姐姐很懂,每次交班的时候都会聊聊天,告诉她这个世界上一些残酷的现实规则。   倒不是她多相信岳文骁的话,她甚至从没想过能不能相信,就那么信了,因为无所谓所以草率。   她只是太相信自己。   毕竟,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为她放过烟花的男人。   **   下午,姜思茵穿了唐杏给她准备的旗袍。   说是见证历史的时刻,更要打扮得光鲜亮丽,也让谢瑾成知道她过得有多好。   在法庭上看见谢瑾成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瘦得没有人样。   这段时间,应该是他这辈子最黑暗也最绝望的时光。   就像她被他挖掘拉扯出的那些不堪的过往。   如果说之前还有不解,有不甘和怨恨,现在姜思茵远远地望着他,只是毫无波澜的平静。   一切都是应该的,种下的因获得相应的果,仅此而已。   造谣诽谤,煽动网暴,还有他那家医疗器械公司涉及到的问题器械和事故,以及经济犯罪,数罪并罚判了十年,还要在网上公开正式地向她道歉,恢复名誉。   在此之前,听说他堂妹已经先进去了,时间比他短一些。   法官宣判的时候,她看见谢瑾成的目光对着她,里面似乎藏着很多话,但她看不懂。   很久以前她总以为能看懂谢瑾成的每一个眼神,并把它们曲解为所谓的喜欢和在乎。而当她真的明白一切,反而看不懂了。   只是一个眼神而已,哪有那么多虚假浪漫。   **   晚上去墓园的时候,姜思茵带了瓶酒。   霍希窈的忌日就在最近,但她可能要提前回去,不能当天来看她。   霍希窈最喜欢的梅子酒,从学校树林那棵做了记号的石楠树底下挖出来时,已经埋了三年多。   一口下去,姜思茵觉得整个人都晕了晕。   时间久了,度数也高了。   酒量是需要练的,姜思茵酒量最好的时候就是和霍希窈混在一起的时候,一瓶白的下来,还能在酒吧蹦一晚上。许多年不喝,功力大减,连霍希窈最喜欢的梅子酒也扛不住几口了。   看着墓碑上那个笑容明媚而不羁的女孩,她还是忍不住一口一口地灌下去,就好像女孩坐在对面,你一口,我一口,喝得越多,越像是回到那个时候。   她知道她醉了。   也许是今天太高兴,她很想醉。   醉了就在这里陪着她,就当回到那些年的宿舍,两个人彻夜讲故事,偶尔霍希窈还会开黄腔,故意逗她害羞脸红。   **   孟清时下班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像以往一样停好车,走进熟悉的楼栋,只是从某天开始,他没那么期待每天回家的时刻。   对面邻居换了人,也是个女孩,不知道做什么工作,倒是经常跟他夜里碰到。总是穿着衬衫西服小高跟,头发包着低丸子,系一个深蓝色蝴蝶结,应该是银行证券之类的地方。   今天他回来得还算早,富贵也让孟欣岚带桐桐来遛过了,想着能早点睡觉,有点累。   从小县城回来后,他发现自己很容易感觉到疲惫。   “叮”一声,把他微微神游的思绪唤回来,电梯门开了,他迈步走出去,刚要转身去开自己家门,突然发现邻居门口有人鬼鬼祟祟。   她半坐在地上像一滩烂泥,连旗袍下摆岔开露出大腿都不知道,只是一直奋力地抬着手指按门锁上的数字,门锁又一次传来错误提示音。   “怎么不对呢……唔……03……17……没错啊……又不对……这个锁怎么回事啊……”   浓浓的醉腔,楼梯间里也都是酒味,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他皱着眉刚走过去,就被她抱住了大腿。   “妈妈我进不去,呜呜呜……”女孩毫无形象地哇哇大叫,“妈妈,我被妖怪关在外面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三更)   即便被认成妈妈, 孟清时还是无奈地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她依旧倔强地要去开门,手脚乱动,便索性将她打横抱起。   女孩终于不动了, 带着酒味的呼吸喷洒在他胸前, 模样暂时乖巧许多。   富贵激动地在门口叫,被他一个眼神赶到阳台上去了。   孟清时本想把她放到卧室里睡,结果还没走出玄关, 女孩就嚷嚷着不舒服, 要下来。   “妈妈……”   孟清时沉了脸,把她放下来:“我不是你妈。”   脚终于踩到地面,姜思茵满足地弯起唇:“那你是谁啊?”   “我是孟清时。”   “孟清时?”她嗓音轻轻地重复一句,起初带着缱绻而绵软的调调, 随即嘴一扁, 无比伤心地哭起来,“孟清时, 对不起, 呜呜呜对不起……”   哪怕怨过她, 甚至有过短暂的恨,每次想起来都还会心痛, 可当她像个孩子一样在怀里哭的时候, 还是无法控制那个依旧在意着她的自己, 心软成了一滩水。   “好了,别哭了。”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头疼不疼?我去给你弄点醒酒汤?”   “我不要醒酒汤,我要蓝莓蛋糕, 呜呜呜……他说我过生日的时候给我做蓝莓蛋糕的, 呜呜呜……”女孩哭得肝肠寸断, “他不会理我了,没有蓝莓蛋糕,什么都没有了呜呜呜……”   “别哭了,乖。”孟清时轻轻把她揽在怀里,“先去睡觉好不好?等你醒了,就能吃蓝莓蛋糕了。”   “你是谁?”女孩吸了吸鼻子,刚回答过的问题她仿佛又忘了,“我不要你做,孟清时呢?你叫他过来。”   “……”   “他果然不会理我了呜呜……”   孟清时费了好大周章,才终于把她弄到房间的床上。   这样子是喝不进醒酒汤的,只好先让她睡一晚,明早起来再说。   身上的旗袍被她滚得快要衣不蔽体,看得他心口里烧得慌,只好用被子把人裹住,没一会儿她又喊热,拼命往出窜。   孟清时没办法,把她身上的被子换成一条薄毯,勉强能盖住身体,却遮掩不了凹凸有致的风光。   但她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孟清时坐在床边,也卖力地平复自己被撩动的欲念,却还是忍不住伸出手,用手背蹭了蹭她通红滚烫的脸颊,将脸颊旁乱糟糟的头发拨开。   那双嫣红的唇瓣翕动,发出梦呓般的声音,她翻了个身,将他的手压在脸颊和枕头中间,似乎觉得凉丝丝的很舒服,还用脸颊拱了拱,满足地抬手握住,仿佛是自己抢到的宝贝。   “姜思茵。”他有点无奈地开口,“我不是你男朋友。”   醉呼呼的女孩闭着眼睛努了努嘴:“什么男朋友?我没有男朋友。”   孟清时眼眸一颤,身体也僵住了,没有继续把手抽回来,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岳文骁呢?”   “他啊。”姜思茵毫不掩饰嫌弃的声音,“他是大笨蛋,自恋狂,弄了个杀马特造型,还以为自己很帅,丑死了……唔。”顿了顿,她似乎想到什么,弯起唇,“比不上孟医生一个脚指头。”   他的房间空旷,冷清,从没像这样温暖和旖旎过。   “哦。”趁她神志不清,他继续诱哄着问,“那你是喜欢岳文骁,还是喜欢孟医生?”   “我怎么可能喜欢岳文骁!我又没瞎!”她似乎生气了,嗓音抬得很高,但紧接着又平和下来,“孟医生……”   孟清时俯下身,靠近她,想听得更清楚:“嗯?”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原本在笑的女孩嘴角朝下弯去,眼泪也瞬间涌出来,滚烫地滴在他手上。   “我不能喜欢他。”   他眉心拧得很紧,手指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哑着声问:“为什么?”   “因为……”她的嗓音越来越小,快要吞进肚子里去,可样子乖得不行,他问什么,就说什么,“因为妈妈很辛苦,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妈妈只有我了。可是孟医生……”   “他那么好,会有很多人喜欢他的,他就算没有我,也可以……”   孟清时握住她的手,眼眶发红,第一次对她说出这样的字眼:“笨蛋。”   嗓音却带着明显的哽咽。   “他不能没有你。”   “你好吵啊。”被问了这么多话,姜思茵终于开始不满,“好热,我要睡觉。”   孟清时无比温柔地弯着唇角,手轻轻捋开她脸上的碎发:“那你睡了我的床,我怎么办?”   女孩闭着眼睛烦躁地皱了皱眉,然后撑起脑袋在他唇角“啵唧”一口:“闭嘴。”   等孟清时愣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亲,姜思茵已经放开他的手,翻了个身背过去了。   呼吸绵长而均匀,睡得正香正甜。   孟清时望着她熟睡的样子,很久都舍不得离开,直到听见女孩在梦里的嘤咛声,他低下头去听她说什么。   “孟医生。”   “嗯?”   “我没有……”   “没有什么?”   “我没有当过坏同学,没有欺负过别人,没有……”   他眼底漫过浓浓的心疼:“我知道。”   “没有不爱学习,没有故意迟到,没有撕考卷……”   即便他很清楚,此刻的她根本听不见自己的话,他还是忍不住红着眼睛,将唇贴在她的头顶上,无比郑重地告诉她:“我知道,我都知道。”   以前的他没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也会像一个贼一样打探另一个人的消息,打探她的过往。   当从许畅嘴里听说当年那些事的时候,就像一刀刀割在自己身上那么难受。   **   姜思茵只觉得做了一个漫长又模糊的梦。   梦里有一只无比聒噪的大狗,被她咬了一口之后,终于安静了。   因为宿醉,醒来时头疼欲裂,但最初席卷整个脑袋的疼痛之后,一些理智逐渐回笼。   她想起了昨晚。   昨晚她虽然喝醉了酒,但没有断片,虽然当时的一切行为和言语都不由自主,但过后还是能记得一些。   记得她从墓园出来叫了辆出租车来小区,当时的她想到要回家,而模糊的印象里这儿就是家。   记得她在门口输了很久密码都是错的,后来孟清时回来,把她带了进去。   记得她说了很多话,他问什么,她就说什么。   记得她想睡觉,有只“大狗”却聒噪得不行,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张嘴咬了一口。   想起咬那只“狗”时绵软微凉的触感,她脑子里一阵雷霆般的震响。   难不成她咬的是……   姜思茵不敢细想,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来,瞬间好像头也不疼了,身子也不软了,脚上仿佛有了无穷的力气。她从卧室跑到客厅,慌不择路间差点撞到了富贵。   和金毛大眼瞪小眼两秒后,她抬起食指竖在嘴巴前,小声问:“你爸不在家吗?”   金毛朝她甩了甩尾巴。   虽然逃跑的时间紧迫,可看到乖巧黏人的富贵,她还是觉得该做点什么才对得起它这张脸。于是从包里翻出两张纸币压在茶几的果盘下,走之前摸了摸狗头:“乖宝,拿去买火腿肠吃,姐姐走了,我会想你的。”   门被关上,狗的眼角也耷拉下来。   孟清时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富贵趴在墙角心情低落的样子。   从昨晚见到姜思茵,富贵一直表现得很激动,他突然察觉到什么,放下手里从超市买来做蛋糕的食材,迅速跑进卧室。   床上一片空荡荡,早已没了人影。   **   “什么?你要回家?”电话里传来唐杏突然抬高的嗓音。   姜思茵耳膜都震疼了,摸了摸耳朵把手机换到另一边:“嗯……我买了最近的机票,已经在机场了。”   “你怎么都不说一声啊?我还想晚上请你吃顿饭呢。”唐杏气呼呼地表达不满,“姜思茵,你太不够意思了。”   “哎呀,下次我请你呗,都说要你来我家玩了,我妈做饭可好吃,你尝了就知道。”姜思茵笑了笑,安抚她,“这次真的有急事,我得赶紧回去,带的东西你记得吃哦,如果喜欢我再给你寄。”   唐杏“哼”了一声:“什么急事比我还重要……”   姜思茵打了个哈哈,只说是工作上的事。   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闯了祸,在被抓包之前趁早开溜?   要是再和孟清时碰见,她没法找个地缝钻进去,大概只能尴尬得以头抢地。   **   本来担心被孟清时质问,可事实证明她的担心纯属多余。   直到下飞机,她都没收到那个人的只言片语。   心底有些复杂,说不清楚是庆幸还是什么,只想找点事情暂时忙碌起来,于是她提前跟老板销了假,去药店上班。   这段时间她跟店里的药师学到了不少东西。姜意如在家有个头疼脑热不舒服的,不必再动不动去找医生看,感冒了也不是只知道感冒冲剂和消炎药。如今她也会针对不同症状和症状的轻重,选择不同的药给她吃。   老板人很好,允许她没生意的时候在柜台里看书学习,公务员的书她已经看了三分之一,虽然第一遍也没记下来什么,但每翻过一页,都会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不知不觉又到了吃饭时间,有人进来买药,姜思茵给那人结完账,感觉到肚子饿了。   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突然门口的玻璃被敲了敲:“你好,是姜思茵吗?”   姜思茵转过头:“是我。”   “外卖接一下。”穿着黄色工作服的外卖小哥递给她一个袋子,小巧漂亮。   姜思茵不记得自己点过外卖,满脸疑惑地接过来,闻了闻,是蛋糕的香气。   粉色包装袋上面印着白色的小花,店铺名叫做“思慕”,她看了一眼外卖单上的内容,是蓝莓蛋糕。   昨晚的记忆又铺天盖地地袭上脑海。   然而她还没理清楚瞬间乱掉的思绪,手机就响了。   是孟清时:【蛋糕只能垫肚子,记得早点回家吃饭。】   “回家”两个字莫名让她心头一暖,手指摁下去,连回复也变得乖巧顺从:【嗯。】   【对了。】   孟清时发过来一张照片,是茶几上的两张纸币:【这算什么?】   姜思茵本想说,是留给富贵买零食吃的,算是她的一点心意。   可字刚打一半,对方手速比她快得多,消息已经发过来。   看着屏幕上的字,姜思茵手指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到柜台上。   【算是你强吻我的补偿?】   作者有话说:   有些人要开始变身了~ 第31章 (一更)   姜思茵隔着屏幕红了脸:【我什么时候强吻你了!】   一个大男人好意思说自己被强吻。   他知道强吻是什么意思吗?他见过真正的强吻吗?   姜思茵对他的大言不惭撇了撇嘴。   孟医生:【昨晚。】   姜思茵看出他是找茬来的, 怕他说出更不得了的东西,打算从头到尾翻脸不认:【对不起,我昨晚喝多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果有冒犯到你的话,不是我本意。】   想了想,加上一句:【谢谢你收留我。】   孟医生:【是吗?】   姜思茵:【嗯。】   孟医生:【不记得没关系。】   【你不记得, 不代表有些事就没发生过。】   【还有, 我不接受你的补偿,希望你能用认真的态度负责。】   姜思茵脑子嗡了嗡:【负责?】   孟医生:【对我的初吻负责。】   ……   她好像被碰瓷了。   虽然自己可能的确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做过一点过分的事,但以她对自己那点胆量的了解,最多也过分不到哪去。   远不到一个男人要隔着千里之外大喊负责两个字的程度。   孟清时绝对是故意的。   印象中昨天似乎有提到岳文骁, 可具体说了些什么, 她真的想不起来了,一些断断续续的模糊记忆, 怎么都串不成完整的剧情。   但之前她说过的那些话, 孟清时明显不信了。   他是多聪明的人呢, 能在手术台上临危不乱,沉着地应对任何生死攸关的瞬息万变。一点蛛丝马迹, 就能被他找到抽丝剥茧的突破口。   她当初那么努力才骗过他, 却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   晚上, 岳文骁来给她送古筝,顺便找她吃个夜宵。   姜思茵打从见面就兴致不高,面前放着她最爱吃的各种肉串,也似乎食欲不振。东西没吃几口, 倒是每隔一会儿唉声叹气一番。   “不是, 我这头发有这么难看吗?”岳文骁指了指自己的新发型, “至于这么被你羞辱?”   姜思茵瞥了他一眼:“烦。”   顿了顿,又说:“跟你没关系,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过话说回来,姜思茵还是习惯看他寸头的样子。现在头发长了,做了发型,就没那么干脆利落了。   有刘海的男人还是孟清时最好看,他总是打理得整整齐齐,保持在刚刚好的长度,清爽又帅气。   可岳文骁剪个刘海,瞬间变得比三十岁的孟清时还要老几岁。   当然了,这只是她的个人看法。   今晚从他们坐在这里开始,已经有不下十个女孩子偷瞄岳文骁了,可看见对面的她,估计以为两人是恋人关系,都没好意思上来搭讪。   岳文骁看着她,啧了声:“我说姜小姐,你对别人都是客客气气,温温柔柔,就对我这么不拘小节,我能不能理解为……我对你来说是特殊的?”   姜思茵又唉声叹气了一阵:“你想多了,我只是对你温柔不起来。”   有的人只要坐在这儿,就有一种欠揍的气场。   “唉。”   “别叹了行不?我现在一口气被你梗这儿,上不来下不去,憋死我了。”岳文骁烦躁地咋了咋舌,“你有事说事。”   姜思茵咬了一块脆骨:“算了。”   “……”   她不说,岳文骁也能猜到大致方向:“你这烦,跟这次去帝都有关吧?”   姜思茵抬了抬眼。   岳文骁知道自己猜对了,垂眸给自己倒了杯酒,唇角勾起一截浅得不能再浅的弧度:“见到他了?”   姜思茵手里拿着竹签转着:“嗯。”   岳文骁轻笑一声:“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   姜思茵沉默了下,点点头。   “忘不了你就去吧。”岳文骁仰头闷了一口酒,望向这季节逐渐清晰的夜空,几颗星星挂在月亮旁边,看似成群结队,却谁也不认识谁,彼此孤单冷清地挂在那儿,他眸子里也染了抹孤清,“人就活这一次,精彩就够了。”   姜思茵浅浅地勾了下唇。   她也想像他那么洒脱,但那样的洒脱对她来说是自私。   有时候想起冯志杰,她还是会免不了怨恨一番。为什么要抛弃她们母女,让她们相依为命,为什么要让妈妈过得那么寂寞和辛苦,而她,要被迫把自己绑在这里,跟喜欢的人隔着千山万水,也不敢说一句喜欢。   “其实,我以前也有个特别喜欢的女孩儿。”岳文骁端着酒杯,带着叹息开口。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讲自己的故事,姜思茵不禁好奇地抬眼看过去。   “可是她心里有别人。”岳文骁温情地回忆起来,“我呢就不信邪,陪了她好久好久。”   姜思茵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跟她表白了。”岳文骁眼神认真地望向她,“她答应了,说她也喜欢我。”   可真是个完美的爱情故事,姜思茵感动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看,只要你勇敢去追求,没什么现实是不能克服的。”岳文骁语重心长地说,“她那么喜欢那个人,后来不还是喜欢上我了?”   姜思茵差点被他绕进去,突然察觉到不对劲:“那你为什么还单身?”   岳文骁无比悠长地叹了一声。   然后抿了一口酒,望着她笑。   “因为我编的呗。”   “……”   差点抡起鸡腿砸到他笑得花枝乱颤的脸上,姜思茵白了他一眼,还是决定不浪费这个鸡腿。   岳文骁看着她啃鸡腿,目光有些晦暗不明。   “其实,我真挺希望你去的。”他不再是那副油腔滑调的样子,语气正经,平淡,像一个老朋友,“虽然现在的你看上去很快乐,但我觉得,你应该可以更快乐。”   姜思茵眼眶酸了酸,突然被鸡骨头硌到牙。   **   上班的时候,孟清时会给她点午饭。每天的午饭都不一样,但毫无疑问,全是她爱吃的。   而他要她负责的条件之一,就是不许拒绝他的投喂。   其实根本不用他说,自从知道生活的艰辛,姜思茵就再也不会浪费粮食了,只要放到眼前的食物,她都会尽量解决掉。   哪怕是当年在学校,有人故意把残羹冷炙留给她。   一起上班的同事看出了端倪,笑着说她这种女孩真好追,送什么都会接受。姜思茵只是笑笑,不解释。   那位教给她很多现实道理的人间清醒姐姐更是说,这种只会花钱的男人不能要,懒得用心意和时间,才会用钱来砸你。   直到她口中“不能要”的男人出现在这家小小的药店。   早晨从帝都赶飞机过来的男人,风尘仆仆,还拖着行李箱。   那会儿姜思茵正在帮忙称中药,人间清醒姐姐在收银台,最初也被帅哥迷了下眼睛,但很快恢复专业的态度:“您好,需要点什么?”   孟清时礼貌地微微颔首:“不好意思,找人。”   背对着的姜思茵听见他声音,手指抖了抖,差点洒掉九十块一克的藏红花。   后来,人间清醒姐姐也不清醒了,主动包揽了姜思茵的活儿,派她去外面发宣传单,用意不言自明。   孟清时拿了她手里一半的传单,两人站在热闹的超市门口,看到长得面善的老乡就塞一张。   发完时间也到中午了,姜思茵带他去超市里吃饭,点的是麻辣香锅。   这边类似于美食城,很多小吃店开在同一个大厅里,不知道谁买了螺蛳粉,整个大厅都被那股味道充斥。   姜思茵倒觉得还好,她偶尔也会吃,可她记得孟清时受不了这味道,顿时有点过意不去:“那个,你要是觉得臭,我们可以换一家。”   男人脸都没皱一下,冲她笑了笑:“没事。”   姜思茵满腹心事地观察他,想知道这人是真不介意还是在跟她客气,不管怎么说,这是她该尽地主之谊的时候。   猝不及防被男人抬起的视线攫住,像两片缀满桃花的深潭:“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姜思茵连忙低下头:“没,没有。”   看见女孩脸颊泛起的红晕,他明知故问:“你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姜思茵用力戳着碗里的豆腐,恨不得把脸埋进豆腐里,终于给自己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有点辣,我去买瓶喝的。”   她不知道孟清时会有这么黏人的时候,过年那几天他明明还不这样。从药店到超市形影不离,下午回药店上班,他就在那儿杵着,美其名曰闲着没事帮帮忙。   因为没穿白大褂,作为正儿八经的医生,头一回被来买药的老爷爷当成骗子。   他居然也不生气。   晚上送她到楼下,他得寸进尺:“我上去给伯母打个招呼?”   姜思茵哪能让他去,忙不迭摇头:“不用了,你早点回酒店休息吧。”   孟清时想了想,没坚持:“也是,不麻烦伯母多做饭,下次我提前说。”   “还下次……”姜思茵嘴角一抽。   “哦,说错了。”男人笑了笑,“不是下次,是明天。”   “你明天不走吗?”姜思茵脸上的礼节性笑容快绷不住了,“医院那么忙,你还那么多手术要做,你得回去照顾你的患者。”   “患者自然要照顾,可现在是我的休息时间,要留给更重要的人。”孟清时望着她,目光带着一丝缱绻,还有隐隐的戏谑,“毕竟,我也是第一次被女孩儿强……”   没等他说出那个字,姜思茵猛抬起手捂住他的嘴。   因为男人呼出的热气,她掌心一阵灼热和酥麻,而腰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双手臂,将她轻轻地往前一带。   她整个人跌向他,以极其暧昧的姿势被他搂在怀里。   突然感觉到身后空气异常的流动,姜思茵还没回头细看,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二更)   她瞬间从孟清时怀里蹦出来, 怔怔地望向楼梯口站着的姜意如。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妈……”   “伯母,您好。”   相比于她的局促,孟清时显得格外坦然。   最初那阵惊讶过去, 姜意如还算淡定地冲他们点点头:“正好我买了菜, 上来吃饭吧。”   自从一起进了门,姜思茵总觉得妈妈似乎有心事,去厨房问, 她却说没什么。   晚餐吃完后, 姜思茵回房看书。临近事业单位考试,她决定每天晚上都看两小时书,虽然时间紧迫没办法复习到位,考试也是半碰运气, 临时抱抱佛脚说不定有用。   孟清时在客厅里跟姜意如看电视, 那仙侠剧还没播完,她一边把切好的水果往客人那边送了送, 一边说:“这男主角眼熟不?”   孟清时喝了口水, 看见电视里那张脸差点呛住。   “我看着就觉得像你, 她还嘴硬。”姜意如笑着瞅了眼姜思茵的房门,“嘴上说不想看, 每天乖乖在这儿坐着陪我看。”   孟清时微垂下头, 唇角弯起来:“是吗。”   姜意如笑了笑, 也低下头,片刻后才发出一声轻叹:“我这姑娘,就是个傻姑娘。”   孟清时目光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水果叉。   “回来第一天晚上就把自己锁房间里哭,以为我不知道, 我还能不知道她吗?但我也知道她有主见, 决定好的事就不会听我的。”姜意如摇了摇头, “她一直觉得这些年对不起我,为了我才决定留在这儿,但其实我看得出来,她还是不甘心。她有喜欢的事情,也有喜欢的人,留在我身边,这辈子就只能稀里糊涂地过了。”   “我希望她过得幸福,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姜意如的声音有点哽咽,“可是我没用,什么都帮不了她,只能成为她的负担。”   等电视剧放完了,姜意如去厨房腌明天要做的鱼,孟清时也要回酒店去了。   他准备去跟姜思茵道个别,敲了敲房门,却没反应。   只好不请自入。   她的卧室很小,靠墙摆着一米二宽的木板床,铺着草绿色和白色相间的格子床单,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枕头上。   除此之外,屋里只有一扇临街的小窗,一个不到两米宽的衣柜,和一个小书桌,所有的书都摆在墙上钉的几层架子上。   姜思茵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台灯照在她脸上,像撒了层银白色的霜。   他忽然觉得她会冷。   走到边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只是动了动眼皮,皱了皱嘴巴,似乎很不满意睡梦中被触碰。   孟清时眼底柔情千转,不禁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把要掉下来的那几根掖到耳后,以免她睡梦中觉得不舒服。   然后把自己胳膊上的外套展开,披在她肩上。   “走了。”他望着她自言自语,是告别也是约定,“明天见。”   **   第二天姜思茵休息,睡到十点多才起来,一出房间就听到姜意如唠叨:“太阳都晒屁股喽,才起来,一到休息就不吃早餐,小心得结石。”   大人们总说不吃早餐会得结石,至于有没有科学依据,她不知道,就像小时候总有人说在屋里打伞会长不高,大人忽悠小孩的把戏还挺多,一代代传下来就跟真的一样。   姜思茵也就听听,不反驳也不接受,去厨房倒了杯水喝。   结果刚喝一口,大门响了,姜意如问也没问就去开门,然后她眼瞧着孟清时像进自己家似的无比自然地进了门,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递给姜意如:“去晚了超市就剩这个了,您看看可不可以。”   “行,都一样。”姜意如看了一眼,笑着拎进厨房,对姜思茵说:“人家小孟好早就来了,还帮我去超市买东西,你看看你睡得跟小猪似的,赶紧刷牙洗脸。”   姜思茵这才想起自己没刷牙没洗脸,睡衣也没换,就顶着一头乱发杵在孟清时面前,立刻跑进厕所关上了门。   她把自己整理好才出来,孟清时已经在厨房里给姜意如帮忙。   “小孟自己经常做饭吧?”   “嗯。”   “看你这手法就知道,专业的。”   “您过奖了,我厨艺一般,比不上您。”   姜思茵在外面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谦虚,撇了撇嘴。   “妈妈,您不是说厨房有灶神,客人不好进的嘛。”她站在门口问,“怎么就让他进去了?”   姜意如这人有时候神叨,跟外公学的信奉这些东西。   “小孟都来这么多回了,不算客人,自己人。”姜意如笑了笑,“是吧小孟?”   孟清时厚着脸皮道:“伯母能这么想最好了,我求之不得。”   “……”听完这两人一唱一和,姜思茵无语地回房看书。   第二天还得上班,孟清时吃完午饭就要去客运站,赶下午从市里回帝都的飞机。   姜思茵被姜意如打发去送了,出租车到客运站门口,孟清时从后备箱里拿出空荡荡的行李箱。   姜思茵今天上午才知道,里面东西都是带给她们的,拿出来箱子就几乎空了。有她回家后馋了很久的帝都特产小零食,有他亲手做的小饼干,和给姜意如的保健和保养品。   “送我进去吧。”男人提着箱子轻轻揽住她肩,嗓音有点撒娇的意味,“卖票的阿姨说话我听不懂。”   姜思茵嘴角撇了撇,没有拆穿他。   售票口早就换了个会说普通话的阿姨。   这两天的她心情很平静,意外的平静,也许是孟清时不容拒绝的坚定态度让她明白任何挣扎都没有意义。   他还是会这样,在她的生活中无孔不入。   姜思茵帮他买了票,送他去候车室,男人在安检机前面停下脚步。   两天了,他们没有进行过任何实质□□谈,有些问题依然横亘在他们之间。   姜思茵微垂着眸,视线落在他领带下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说过,不接受你的补偿,你得对我负责。”孟清时笑了笑,“既然你不自觉,我只好自己主动来要了。”   姜思茵被他的直白冲击得一愣一愣:“我——”   “我知道,你有顾虑,你现在也有些事情还没想清楚。”孟清时收起笑容,语气很认真,“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但你要给我别的理由,我一概不接受。”   顿了顿,他低下嗓音,缓慢地继续:“除了不喜欢,任何问题都可以解决,我会陪着你一起解决。”   姜思茵鼻头一酸:“怎么解决?”   扔下妈妈再去帝都,让她一个人守在这个孤独的小房子里,守着外公,独自承担那些辛苦和劳累?   以前她不知道能有多辛苦和劳累,也没发现妈妈居然就老了。因为她的忽视和不孝,比别的妈妈老得更快一些。   现在所有的问题都摆在面前,继续视若无睹,她做不到。   “如果你留在这儿,我可以每次休息都过来。”男人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仿佛他口中的千里跋涉,只是从一个路口到另一个路口那么容易,“如果你要走,我带你们一起走。”   面前的女孩低着头,睫毛微微颤动。   他知道她犹豫了,这些天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足以让他坚定守护好她的信念。   他轻轻地将她搂住,仿佛只是个熟人间的临别拥抱,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双臂克制得有多辛苦。   “车来了,我先上车了。”孟清时揉揉她脑袋,“能照顾好自己吗?”   姜思茵吸了吸鼻子,嗓音里晕着水汽:“嗯。”   **   岳文骁单位的迎新晚会那天,姜思茵很早就过去参加彩排了。选的是熟悉的曲目,所以并不需要花很多时间练习。   一身湖绿色旗袍的女孩优雅地坐在古筝旁,指尖流泻出淋漓悦耳的筝音,礼堂里瞬间安静了。   在大多数千篇一律的节目中,这样的表演是不多见的。   以为无非就是唱歌,跳舞,小品,因为人才紧缺,连魔术表演都没有一个,却来了个弹古筝的妹子,还这么漂亮。   大家一时间都惊呆了。   岳文骁站在台下,脸上爬满了自豪和欣赏。   “骁哥,这是你报的节目?这妹子谁啊?”   岳文骁看着姜思茵认真弹奏的样子,分明离得不远,他目光却格外悠远绵长,过了许久才淡淡回答:“一个朋友。”   晚上的演出特别顺利,最后节目投票,姜思茵还得了二等奖,奖品是一个小型破壁机,可以拿回家给妈妈磨豆浆喝。   一等奖据说是内定的,不过她并不介意。很久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弹过古筝,她只是想要这么一个久旱逢甘霖的过程,就像灰姑娘遇见王子的宴会,哪怕午夜过后一切都要变回原样。   她依旧是药店打工的小姜,一个埋头奋斗考编制的社畜。   但无论如何,这个过程是美好的。   身上还穿着漂亮而名贵的旗袍,化着精致的妆容,头发是发型师盘的,戴着塑料制的假玉簪子,姜思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瞬间的恍惚,但很快回归到现实。   是手机响了。   孟清时问她:【表演顺利吗?】   这些天他们总会聊天,像网友一样,却不止是网友,比起网恋似乎又差了点。   她笑了笑,回复:【顺利,你呢?下班了吗?】   孟医生:【下班了,刚到家。】   姜思茵:【那你早点休息吧。】   孟医生:【是挺累的。】   【不过还不能休息。】   姜思茵:【哦,要去遛富贵吗?】   说起来,她还真的挺想念富贵毛茸茸的触感,和对她撒娇时的样子了。   孟医生:【不用,它学会自己上厕所了。】   姜思茵一惊,瞬间张大了嘴巴:【!!!】   紧接着,孟清时发过来一段视频,是富贵在卫生间里上厕所,居然能四只脚踩在茅坑上,精准入洞。   她忍不住直呼好家伙。   这就是智商随主人吗?   孟医生:【我是说,还有别的事没做。】   姜思茵疑惑:【什么事啊?】   孟医生:【看看我朝思暮想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三更)   姜思茵以为她已经对这男人时不时的发作产生免疫, 却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朵。   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而当他信息发过来的时候,她便不由自主地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孟医生:【能给你打视频吗?】   她最后对着镜子确认了一下,妆容和发型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于是咬了咬唇, 敲下一个字:【嗯。】   **   晚会结束了,岳文骁和组里同事交代了一下明天的工作,刚从办公室出来, 就碰到一个穿西服套装的中年女人。   “你好, 是岳文骁对吧?”女人优雅地朝他伸出一只手。   岳文骁微笑颔首,跟她握了握:“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国家音乐学院的王璐。”   这个名字熟悉又陌生,但他只稍微回忆了一下, 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因为姜思茵, 他也了解了一些关于音乐和古筝的常识,在网上查阅过不少资料。   王璐这个名字, 在圈内可谓如雷贯耳, 他只在百度百科匆匆瞥过就留下了印象。   对于这人找到他, 岳文骁有点意外:“您有什么事吗?”   “想跟你了解一个人。”   “谁?”   “今天那曲《高山流水》的演奏者,听说是你推荐的?”   **   “答应过我好好睡觉的, 为什么没听话?”   “……”   姜思茵理亏, 毕竟是自己看书太过认真, 忘了睡觉的时间,不小心熬了夜。   但她没想到打了粉底,孟清时还能看出她有黑眼圈。   “我今天一定早点睡觉。”她一脸认真地保证。   “十点了,你还在外面, 能在十一点前睡觉吗?”孟清时表情严肃, “不过今天特殊情况, 允许推迟到十二点。”   姜思茵努了努嘴:“哦,那我现在回去。”   刚要起身,突然听见化妆间的门被敲了敲。   她转头一看,瞬间一整个呆住。直到那人对她露出温和可亲的笑容:“你好,能聊聊吗?”   姜思茵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深吸了口气才平静下来,对视频那头的孟清时说:“那个,我有事,先挂了。”   说完她匆忙挂了视频,直挺挺地站起来,乖巧得像个小学生,声音也十分礼貌恭敬,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王,王教授……”   王璐关上门,步履轻盈地走到她旁边:“你认识我?”   姜思茵用力点点头:“嗯。”   但凡学古筝的,不会不知道王璐这个名字,就连她这张脸也被深深地刻在骨子里。   甚至姜思茵熟悉她的所有曲目和演奏习惯,笨拙地学习过她的演奏技巧。   这个人曾经是她的偶像。国家一级演奏家,国家音乐学院教授,多少学生们心目中的神。   “那也好,我就不绕弯子了。”王璐笑了笑,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听你朋友说,你并没有上过专业的音乐学校是吗?”   姜思茵摇了摇头:“没有。”   “我觉得你很有天分,也很合我的眼缘。”王璐看着她,眼中不乏欣赏,“虽然没有经过专业学习,演奏也稍显稚嫩,但提升的空间还很大,如果好好训练,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姜思茵懵懵地站在她面前。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种话,一时间脑子里嗡嗡作响。   “说实话我很意外,你既然学了古筝,为什么还会被埋没在这里。”王璐站起来,面容严肃,“我不希望任何一个好苗子被浪费,这是对天分的不尊重。”   姜思茵眼眶不禁一阵温热,鼻头也发酸。   她似乎该说句对不起,为自己被迫舍弃的梦想和热爱。   “我能看得出你对古筝的喜欢和热情,不管之前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没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王璐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问,“现在你还想继续吗?”   姜思茵咬了咬唇,不知道该不该顺从内心的回答。   “我已经很久没收过研究生了,今年打算向学院要两个指标。”王璐看出她的挣扎和犹豫,没有逼问,鼓励似的拍了拍她的肩,“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很久,姜思茵才艰难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送走王璐,姜思茵恍恍惚惚地回到家,姜意如正在用拖把拖地。   她们的房子虽然小,但总是被姜意如打扫得特别干净。   姜思茵既没学到妈妈的厨艺,也没学到妈妈的勤快,一个人的时候只要不是乱到看不下去,都不会主动打扫。   那些年在帝都打拼,完美印证了那句话——一个人是用生活质量换取自由,在父母身边,是用自由换来了生活质量。   但或许是自己年纪也大了,这次回到家,和姜意如待在一起,她并没觉得不自由。   一切都是最好的。   每天都有热饭吃,一周不重样,营养均衡,还偶尔能吃到一些突发奇想的新尝试。   妈妈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数落她不学习,不写作业,只知道看电视和玩手机。   除了跟喜欢的人,跟深埋在心底的梦想隔了千里之遥,就像一根隐形的丝线跨越大半个祖国的版图,连到她心脏,时不时扯痛她本该毫无波澜的心。   当王璐站在她面前说出那番话的时候,那根隐形的丝线就像是显了形,并将她整个人层层缠绕起来。   她不能忽视那股力量,最向往的声音来自远方的召唤。   “回来啦?快去洗澡睡觉。”姜意如放下拖把,“你看看你还得卸妆洗头,赶紧去,弄完估计都十二点多了,真是的,也不早点回来。”   姜思茵笑了笑:“嗯。”   进浴室之前,还抱了抱妈妈。   现在她喜欢上了这种唠叨,感觉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水龙头的水被放下来,沾湿了手和脸,门外传来姜意如的声音:“牛奶给你热上了啊。”   她扯着嗓子应了声:“知道了。”   洗完澡,吹干头,姜意如已经进屋了,但牛奶放在发热杯垫上,客厅的灯也还留着。   姜思茵仰在沙发上喝牛奶,边喝边叹了一声,用手机鬼使神差地搜索:国家音乐学院研究生院。   今年的招考公告还没出,只有去年的,但应该大致差不多,她点进去看了一会儿,心事重重地退出来。   脑海里又浮现出孟清时的脸,他的温柔和坚定,他对她说说的那些话。那根隐形的丝线又拉得更紧了。   其实她真的是一个极易动摇的人,她知道,所以一直不敢松懈心底那根弦。可那股绷着的力气一旦出现松口,就很难再填补上来。   公务员考试的教材很厚,内容也太多,多到她觉得她这辈子可能都学不完。   她是那种只能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一件事情上,全力以赴的人,但这门学科复杂得就像把一整个世界揉合在一本书里,逼迫她全都装进她脑子,还得在考试的时候有条有理地剥离出来。   她把书放在床头,睡前翻了两页,眼皮就禁不住打架。   最后还是妥协睡着了。   这一晚睡得并不安稳,她梦见她回到帝都,还在全国最大的舞台上演奏,可当她演奏完朝台下一看,连一个观众也没有。   然后这个舞台消失了,她孤零零站在一片什么都看不清的白茫茫里。   是一个噩梦。   姜思茵半夜吓醒了,再睡着后才没有做梦。   第二天去药店上班,整个人状态都不好,趁没生意的时候打了会儿盹,是被岳文骁的电话吵醒的。   约她晚上去河滨公园看街舞,她答应了。   街舞她不感兴趣,只是想热闹热闹,用别的东西把脑子塞满,暂时不想任何令人头疼的问题。   **   音乐声震耳欲聋,年轻男孩和女孩在舞台上灵活肆意地摆弄着肢体。   姜思茵仅仅是看着,也仿佛跟着他们好好放松了一回。   等乐队收走,这里的震感还余韵未消,她揉了揉微微泛疼的耳朵:“今天为什么会有街舞表演?”   小县城的生活倒是越来越丰富,这点超乎她想象。   她念高中那时候所有人都是苦行僧,可现在的高中生,都能跳这么激情热辣的舞了,时间真的很可怕。   岳文骁点了根烟,看见她皱眉又在桥上摁灭了:“舞蹈培训班打广告呗。”   两人沿着河边走,这季节柳树已经变得枝繁叶茂,路灯下开始聚集一团团黑色的小蚊子。岳文骁有时候伸手一抓,能抓到一两只。   “王教授的事儿考虑得怎么样了?”岳文骁问。   姜思茵低着头,一步踩两块石砖:“不知道。”   岳文骁:“哟,终于成了不知道了。”   姜思茵抬眸瞪一眼他。   “这要换以前,你铁定要说‘我得留在这里照顾妈妈,我不能抛下我妈妈’。”岳文骁捏着尖尖的嗓子。   姜思茵一脚踹过去:“再学我说话我打死你。”   “错了错了,这裤子几千,你别给我踢坏了。”岳文骁赶紧躲开求饶,正色道:“不过话说回来,还是王教授的魅力比那谁大啊,小姑娘这么有志气,不为爱情折腰,我心甚慰。”   姜思茵懒得听他说相声,走到他前面去。   岳文骁乖乖地跟在她身后,很久没说话,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身上。   仿佛带了些释然,还有从未在她眼前展露过的留恋。   “说真的,你去吧。”走到大桥下吹着风,岳文骁看着她纷飞的额发,和那一张能称之为绝美的侧脸,“最起码要和你妈商量一下,别再自己一个人扛了。”   姜思茵低下头,手指轻轻绕着裙子腰带。   岳文骁叹了一声,难得口吻严肃:“你为她而作的决定,她有权利知道。”   作者有话说:   意难平之骁哥。   其实他也是个很好的人呐,可惜茵茵是属于孟医生的qaq 第34章 (一更)   一路上, 她都在犹豫要不要对姜意如开这个口。   她几乎能预料到姜意如知道以后的反应,一定会告诉她自己没关系,让她放心去帝都考研。就好像她所谓的商量, 只是为了让自己走得安心。   但她并不是那样想。   只要离开, 她就没办法彻底安心。   晚饭她吃得心不在焉,姜意如也似乎有心事,没怎么说话, 一桌菜两个人都没什么食欲。   “你把这青菜吃光了吧, 别的还可以留到明天热一热再吃。”姜意如说。   “嗯。”姜思茵把青菜全夹到自己碗里,“剩下的我都不要了。”   姜意如收了盘子去洗,留她一个人慢慢吃。   等她吃完送碗进去,姜意如正望着厨房的窗户外面发呆。   “妈, 您怎么了?”姜思茵看了一眼, 窗户外除了月亮什么都没有。   姜意如叹了一声:“没什么。”   她把碗接过来,用海绵刷沾洗洁精擦了几下, 才又开口:“阿茵, 我听说咱们国家念研究生, 是不是不限制年龄啊?”   冷不防的,姜思茵心底咯噔一跳:“妈, 您问这做什么?”   “我……”她支吾了下, “我今天用了一下你电脑, 做个财务表格,不小心看到你查的东西了。”   姜思茵突然想起昨晚睡觉前,她用电脑查了查国家音乐学院考研的科目和教材,好像忘了关。   她也没想过姜意如会用她的电脑, 一时间有点慌起来:“那个, 我就是随便查一查。”   姜意如叹了一声, 把洗好的碗放在沥水架上,走出厨房。   两个人坐在沙发里,电视也没开,就这么坐着。   直到姜意如先开口:“阿茵,妈知道你还是喜欢弹古筝,小时候吵着闹着要学,后来大了,你反而不吵了。妈知道是自己没能力,和你爸离婚以后不能再供你学琴,还不得已卖掉了外婆给你买的古筝。虽然你不怪我,可我一直觉得对不住你,又不敢说,怕你听了会更难受。”   姜思茵低着头,眼眶一阵阵泪意。   “但有些话我如果再不说,我怕会害了你一辈子。”姜意如握住她的手,“你想去哪里就去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为了我放弃小孟,放弃你自己的梦想,比起把你绑在身边陪着我,妈更希望你能真的幸福。”   姜思茵闭了闭眼,一串泪珠掉下来:“可是……”   “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从生下来就是你自己,其次你才是妈妈的女儿。”姜意如叹了叹,“你的日子还长,要向前看,你还要走很远很远,不能被绊住脚步,知道吗?”   姜思茵用力捏着她的手,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只能不停点头。   “傻孩子,妈不可能永远陪着你。”姜意如抱住她,像小时候哄睡一样拍她的背,“你要是一切都为了妈,以后妈不在了,你怎么办呢?”   “妈也不像你想的那么脆弱,我能照顾好自己,也能照顾好外公,很多事情不是别人说的那样的。只要你开开心心的,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就甘之如饴,一点儿也不累。”姜意如笑了笑,用手擦擦她的眼泪,“等妈老得走不动了,就跟你去帝都,到时候你烦我也得让你养着。”   姜思茵吸了吸鼻子,挂着满脸泪痕瓮声瓮气地问:“你会去么?”   “当然会去,一定去。”姜意如眼睛也湿润着,摸摸她脸颊,“妈得给你跟小孟带孩子去。”   姜思茵本就哭得红红的脸一下子更烫了,羞得打结巴:“妈你说,说什么呢……”   姜意如看着她笑出声。   姜思茵咬了咬唇,嘴硬道:“我又不一定跟他……”   “嗯,那不跟他。”姜意如懒得拆穿,“随便什么小王小李的,只要你喜欢,妈都给你带孩子。”   “……”   **   第一个知道她要回帝都的是唐杏,电话里尖叫声持续了半分钟之久,后来开口的声音还是颤抖的。   “你真的要回来吧?不是开玩笑吧?嘶——”她似乎捏了自己一下,禁不住痛呼,却又开心得不行,“好家伙我居然没做梦,嘿嘿嘿……”   “行了你别折腾自己了。”姜思茵哭笑不得,“回来是真的,而且我决定了,要考王璐教授的研究生。”   唐杏愣了一下:“等等,你不是要考公务员吗?怎么又变卦了?”   姜思茵笑了笑:“想通了呗,想实现崇高的人生价值。”   唐杏笑:“以前不也觉得当个螺丝钉挺有价值?”   姜思茵努了努嘴:“还没钉进去就已经生锈了,我还是算了吧。”   当初考公的决定对她来说只是为了生存。可是以生存为目的,未免也太可悲了。   她原本也不是那块料,就算拿到了所谓的铁饭碗,一辈子也只是个到点敲碗等饭的人,成不了那个崇高的体制内对国家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只有自己越来越好,才能让身边的人过得好,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之前居然想不明白,非把自己钻进死胡同。   唐杏问:“那你家孟医生知道吗?”   姜思茵蹙了蹙眉:“什么我家孟医生?”   “别装傻了,看那男的最近春风得意,就知道在你这儿尝到甜头了。”唐杏啧了一声,“可以啊你,要么不回,要么学业爱情双丰收,人生赢家。”   “才没有呢,你以为王教授的研究生那么好考?那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还要夸张。”姜思茵认真道,“你怎么知道他最近春风得意?”   “我不是去医院拔了智齿嘛,就正巧碰见他了,那叫一个容光焕发,扬眉吐气,让人嫉妒啊。”唐杏道,“不过话说回来,也保不准人家不是因为你,异地恋到底不靠谱,你回来得好好查查他。”   姜思茵懒得跟她掰扯这种无聊话题:“你够了,我跟他才没有。”   “哦对对对,没有。”唐杏顺着她打哈哈,“浪漫又朦胧的暧昧期嘛,我懂,以后我注意措辞好了伐?”   “……”   和唐杏定下了去帝都的时间,唐杏也安排好接机的时间,两人就挂了。   虽然已经决定回帝都,理清思绪后心情也变得轻松愉快,可一想到了帝都又得找房子租房子,积极性就被打消了一半。   琴行老马在大学城附近开了家分店,正缺人,都是老板自己看店。可老马娘亲身体不好,周末想回去陪老人家,正好能让姜思茵去做个周末兼职,工资不高,但能覆盖一部分生活支出。   再在周边租个房子,这样去学校自习和琴行兼职都比较方便。   说起大学城,倒是有一个地方挺近。   她知道孟清时之所以离开父母一个人住,是因为那小区既离医院近,离学校也近。   可惜唐杏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了。   **   “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   “这些酱带着啊,想拌个面饺子什么的,比外面买的酱干净,等妈什么时候有空去给你包饺子。”   “知道了。”   “在外面千万别亏着自己,该吃吃该喝喝,你学习练琴都得用脑子,更得吃饱吃好。”   “知道了。”   “有空也学学做饭,不为伺候人,也得把自己照顾好。”   “知道了妈……”姜思茵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拿着个袋子,里面放着箱子装不下的各种手工酱,满满都是姜女士的爱。她看了眼外面的大巴车,“我再不走要等下趟了。”   “那你去吧。”姜意如眼睛有点红,把她往门里推,“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嗯。”姜思茵抱了抱妈妈,忍着不舍的心情转过身,走过进停车场的闸机。   她选了靠窗的位置。   当大巴车驶出客运站的时候,她看见一抹瘦削的身影在尘土飞扬的马路边,变得越来越小。   **   从家里到帝都,一个多小时的大巴车,三个多小时的飞机。昨晚因为要启程而习惯性失眠,从市里客运站到机场的路上她补了一觉,上飞机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升空后耳朵总堵着,人有点难受,却不是晕机的那种难受。   其实她并不怎么爱坐飞机,只是更不喜欢在路上磨蹭很久很久,而飞机是最快的。   回家的时候因为想省钱,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如果不是靠睡觉消磨过几小时,她想她会在车厢里难受到疯狂。   小时候她明明很喜欢坐飞机。   喜欢升空和降落时超重失重的过程,喜欢从机舱里看云,喜欢看漂亮的空乘姐姐和帅气空少。   重要的是,那时候爸爸妈妈还在一起。   他们坐的都是头等舱。   后来她一上飞机就难受。   好在难受的时间很短,连看完三集电视剧,飞机已经在帝都的上空盘旋。   天黑了,整个城市纵横交错的灯光都在脚下,像一幅铺开的画卷。所有人都在这幅画里,画里装着数不清的人生,起承转合,喜怒哀乐。   她知道她也将会被装进去,成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光点。   但即便再渺小,再微弱,也要努力地发光。   帝都机场太大了,很长时间的滑行,刺耳的噪声过后,飞机才终于静止下来。   她给唐杏发了条消息,乘着摆渡车到航站楼,循着路上的指示标去取完行李,便跟着人流继续往出走。   唐杏向来是个守时的人,然而当她走出到达口,还是没看见熟悉的身影。   微信也没有回。   姜思茵皱了皱眉,刚要给她打电话确认,突然,身侧正在呼啸的晚风停了下来。   一抹高大而挺拔的身影挡住了夜晚的寒冷。恍惚夹杂着佛手和白茶的木质香,淡淡地侵入鼻间。   隔了那么久依然清晰好分辨。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随之飘来男人低沉而温柔的嗓音:“欢迎回来。”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呜呜呜呜呜呜! 第35章 (二更)   上次见面分明还没过几天, 却好像已经很久没见到,也或许是这个人加上帝都的天帝都的空气,会有种格外的久别重逢感。   姜思茵愣愣地抬起手, 只听见对方轻笑了下:“行李。”   她脸一红, 慌张地把箱子和袋子递过去。   孟清时掂了掂:“这么重?”   “嗯,我妈让我带了好多东西,要不是我说拎不了, 还能更多。”姜思茵指了指他手里的袋子, “那个我妈说,有两罐是给你的。”   这一路她就像只骆驼,给他和唐杏驮了一大堆吃的。   “那帮我谢谢伯母的关心。”他倒是毫不推辞。   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姜思茵也坐进副驾驶, 在飞机上难受了一路, 一上车就感觉到久违的舒适,开始有困意袭来。   她放松身体眯了一觉, 人变得神清气爽, 望着车窗外熟悉的景色伸展了一下双臂。   冷不防的, 听见身旁男人的声音:“来帝都怎么不跟我说?”   他还是问了。   姜思茵知道一定是唐杏告诉他了,所以来接她的人是孟清时, 可她不确定唐杏到底向他透露到了何种程度。   除了说她要来帝都, 还有没有对他说更多。   她拣了个不怎么出错的回答:“你工作忙, 我想着等我来了再告诉你。”   “只有我忙?”男人笑了一声,却明显透露出不悦,“岳文骁呢?堂堂国企大工程师,他倒是闲, 你的事儿全都能管。”   姜思茵顿时觉得窘迫, 嘟哝:“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思茵。”他依旧平稳地开着车, 但情绪不太平稳,直白地向她袒露心情,“我吃醋了。”   唐杏他可以不计较,那是她的闺蜜,无论他与她发展到什么程度都不能也不会想去取代的存在。   但岳文骁,从始至终就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他直接得令她不知所措,在副驾驶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轻抠着安全带。   “找到地方住了吗?”半晌,他继续问。   姜思茵摇摇头:“打算先找个宾馆住两天,再去看房子。”   “不用了。”孟清时在路口转了个弯,“先住我那儿吧。”   她刚懵懵地点完头,突然意识到什么,惊恐地望向驾驶座,慌张得有些语无伦次:“不不行,我怎么能住你那……”   “为什么不能?”孟清时扯了扯唇,语气有点凉飕飕,“你倒是可以跟岳文骁出去吃夜宵,压马路,看表演,跟他商量人生大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   接下来的他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啧了声,把手搭在车窗上,看样子真emo住了。   姜思茵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明目张胆地表达醋意,明目张胆地酸溜溜,就连这样的阴阳怪气也并不让她觉得反感。从最初被质问的不知所措,变得有点新奇,还笑了出声。   孟清时眉头一蹙:“笑什么?”   姜思茵接着笑:“你这样还有点可爱。”   她和岳文骁到底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本来不由自主地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看他吃醋还挺有意思。   特别是她说出“可爱”这个词的时候,发现孟清时耳朵尖一道可疑的红。   顿时更可爱了。   他假装不动声色,语气也不容拒绝:“作为你隐瞒我的惩罚,这件事没得商量。”   紧接着车子开进小区,她知道自己也入了瓮,逃不掉了。   **   富贵在门口迎接她,激动得汪汪叫个不停,尾巴快要甩到天上去,仰着脑袋张着嘴巴,样子乖巧可爱到不行。   怕吵到邻居,姜思茵连忙蹲下去揉狗脑袋:“好啦,摸摸,别叫啦别叫啦。”   富贵停下了叫声,欢快地绕着她打转,踮脚站起来舔她。   大舌头就快要舔到脸,被孟清时给拉开了。   以前姜思茵不明白,也没细想过他的一些行为,懂了之后才恍然大悟,这人居然连狗的醋都会吃。   就是个表面宽容大度,镇定自若,实则心眼比针眼还小的老陈醋坛子。   “对了,你之前给我的‘补偿’……”孟清时突然开口。   “不是补偿。”姜思茵连忙纠正他,脸上却爬满窘迫,“是给富贵的零食钱……”   “哦,说错了。”孟清时煞有介事,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边说边摸了摸富贵,“是妈妈给的零食钱。”   “……”姜思茵抿了抿唇,嘟哝:“什么妈妈,别乱说。”   舔不到姜思茵的富贵开始舔他的手,他笑着安抚:“妈妈还没答应当你妈妈呢,继续努力。”   富贵轻轻地“汪”了一声。   孟清时假装听懂他说话,点点头:“哦,是爸爸要继续努力。”   姜思茵看着他一个人自说自话,不禁脸颊发烫,连忙转移话题:“我睡哪儿啊?”   “这里的房间你都可以选。”他扬了扬下巴,面向主卧,“那间也可以。”   姜思茵羞得脸颊通红:“除了那间……”   孟清时笑了笑,不再逗她,“我帮你把东西拿进去。”   行李被放进他房间对面的那间卧室,虽然面积小,但收拾得也很整洁。像是知道她会来似的,早就换上了干净的四件套   。   风格和她家完全不一样,白的白灰的灰,没一点生活气息,是传说中的性冷淡风。   若是以前,姜思茵可能会觉得这风格跟他很搭。至于现在……   望着窗外天空上的星星点点,她叹着气摇了摇头。   **   或许是长途跋涉后的疲累,也或许是他的床太软太舒服,卧室里还点着助眠的熏香,这一晚她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孟清时已经不在家了,富贵喂了早饭,正窝在客厅落地窗前柔软的垫子上睡觉,听见她的声音,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抱大腿。   姜思茵与它嬉闹了一会儿,才感觉到肚子饿。安抚下激动无比的富贵,去厨房一看,烤箱门上贴着张写字的便签——   【早餐在这儿】   字后面还画了个爱心,但画的人明显笔法不熟练,线条并不流畅,中间还有拼接涂改的痕迹。和前面工整清秀的字迹产生鲜明对比,看得她忍俊不禁。   姜思茵笑着打开烤箱,小蛋糕的香味扑鼻而来,旁边还有放在里面一起保温的豆浆。   记得以前两人一起吃早餐的时候,孟清时总会给她打一杯豆浆,自己却是别的,咖啡或牛奶。   他亲手磨的豆浆是没有任何添加的纯正味道,喝习惯了,反而不喜欢外面售卖的那些甜豆浆。   姜思茵一边坐在餐桌上吃,一边给他发了条微信:【早餐看到了,谢谢。】   没过多久,对方回了个电话过来。   姜思茵开了免提放桌上接听:“喂?”   “早餐好吃吗?”孟清时问。   富贵听到主人的声音,激动地跳上椅子,对着桌面上的手机张嘴吐舌头。   姜思茵安抚地摸摸它头。   “还不错。”说完补充了句:“比以前没有退步。”   孟清时笑了笑:“也没有进步是吗?”   姜思茵扁了扁嘴,没回答,咬了一口小蛋糕。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孟清时道,“那以后你得负责我的进步。”   姜思茵:“我怎么负责?”   对于“负责”两个字,她总是不可避免地想歪。   但这也不能怪她,有的人总是热衷于索要各种“负责”,一点也不吃亏。   “厨艺是要练习才能进步的,你多给我机会,我才能多练习。”电话那头传来戏谑的嗓音。   姜思茵还没开口,电话里依稀一阵哄闹,她担忧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男人语气云淡风轻,“是我的学生在问,他们是不是有师母了。”   姜思茵不自觉抿紧唇,脸颊热起来。   孟清时把问题扔给她:“你说我应该怎么回答?”   姜思茵嘟哝了声:“随便你。”   “这可不兴随便。”男人笑了笑,“跟你有关的事,不能随便。”   仿佛被豆浆的热气蒸到,整个人都有些燥热,姜思茵起身走到阳台上。   这个户型的阳台很大很宽,长度也有好几米,站在阳台上,像一个通透的露天花园。   脑子里晃过“花园”这个词,令她短暂地怔了怔,目光落在落地窗尽头的三层小花架。因为被别的家具挡着,她之前没有发现。   这是她走后新添置的。   花架上摆着密密麻麻的花盆,和这间性冷淡风的房子稍有些格格不入,而令她无比意外甚至震撼的是,在那些状态参差不齐的多肉中间,有几盆芍药正含苞待放。   郁郁葱葱的叶子,娇艳欲滴的花苞,散发着勃勃生机。   “你……”她不可置信地轻声开口,“你把它们救活了?”   虽然她的话指代不明,但对方似乎很快懂了,嗓音里含着笑意:“嗯,救活了。”   想起去年冬天它们在风雪里飘摇的画面,她眼眶汹涌一阵泪意,吸了吸鼻子。   “知道我为什么要选芍药吗?”他问。   姜思茵记得他当初的说辞是,朋友开的花店要关门了,他随便弄回家几盆,随便养养。她那时没有想太多,所有的注意力只是怎么让这几盆娇弱的植物熬过漫长的冬季存活下来。   但此刻的预感告诉她,当初的一切都不是随便。   就像他刚才那句话——   “跟你有关的事,不能随便。”   眼眶热意更甚,她清晰听见电话里传来的声音:“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   那头嘈杂声没有了,他似乎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万籁俱寂,只有男人饱含深意的低沉嗓音,轻柔,却掷地有声地落进她心脏。   作者有话说: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出自《诗经·郑风·溱洧》 第36章 (三更)   姜思茵后来才知道, 这是《诗经》里的话,讲的是古时候男女之间互赠芍药以定情。   此刻她虽然不全懂,但从他缱绻柔和的嗓音中也能猜到些什么。   想起这男人的直白, 她已经有点招架不住的预感, 连忙顾左右而言他:“你那个,那个多肉怎么养成这样啊?丑死了。”   除了几盆碰运气长得不错的,几盆中规中矩要死不活的, 剩下好多都在垂死挣扎。   “抱歉, 我能力有限。”他毫不羞愧地承认,“剩下的就拜托你帮帮忙。”   姜思茵:?   “我一会儿有台手术,要去准备,先不和你说了。”这种时候他倒是溜得快。   姜思茵没办法, 同情心作祟, 没办法看着这些小生命继续被他折腾,于是帮忙整理了一下他的花架。   彻底救不活的, 她装进垃圾袋里, 松了松土, 留下还能用的。又去小区附近的花店找老板要了些干土,把还能拯救的多肉重新埋起来。喜阴的搬进客厅放在电视柜上, 让它们免遭阳光的荼毒。   孟清时大概以为所有的植物都要晒很多太阳, 生怕浪费一点点阳光。   那些被他泡烂根的, 她又从自己行李中找了几张便签纸,贴在每一个花盆上,写清楚是要少浇水还是多浇水,多久浇一次, 就像医生给病人开药时一样。   写着写着, 姜思茵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算是在不同的地方, 跟他做着同样的事吗?   下午,她约了一个以前认识的中介去看房子,坐着小电动一个小区一个小区看,到后来人都麻了。   现在的房价比她当初离开的时候更贵了,租金也水涨船高,看了看手机里的账户余额,姜思茵只觉得心肝肉疼。   “先这样吧,今天谢谢你啦,我回去好好考虑下。”姜思茵坐在学校附近最便宜也最破旧的小区门口的石墩上,叹了口气。   “那你可得快点儿考虑,现在行情好,最好的几间说租出去就租出去了,房源在公司系统上,也不止我一个人有。”中介小姐姐一脸认真地说。   姜思茵点点头:“嗯嗯。”   “真不用我送你回去啊?”小姐姐坐在小电驴上问。   “不用啦,谢谢。”姜思茵笑了笑,“这儿不远,我可以自己走回去,顺便买点小吃。”   “那你注意安全啊。”小姐姐看了眼头顶黑漆漆的天,“我走了,拜拜。”   “拜拜。”姜思茵冲她挥了挥手。   送走中介,姜思茵叹了口气,累得肩膀垮下来。   又在石墩上坐了一会儿,开始往原来的小区走,经过附近的流动摊位买了份烤冷面。   小时候没吃过烤冷面,家里人对路边摊避之不及,更不会允许她吃,后来跟妈妈回到南方小县城,就没见过这种东西。   再后来上大学,跟霍希窈吃过一次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   很多人说路边摊不卫生,可在她看来,路边摊才是最有人间烟火气的地方。就像以前学校后街那家烤冷面,无论多晚都会守在那儿,附近的店面都关门了,那个老爷爷也不会走,能让无论多晚下自习的学生都吃到一口热乎的烤冷面。   老马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不用着急,等安顿好再去上班,反正也是兼职,什么时候想做都行。   姜思茵开玩笑问有生意吗,老马呵了一声,说现在的大学生可会折腾,就喜欢这种看上去阳春白雪的玩意儿,把分店开在大学城附近是他做过最正确的决定。   “到时候你穿一旗袍,就在店门口弹两曲,没准儿我培训班都能办起来。”老马乐呵呵,“做得好我升你当店长。”   姜思茵轻嗤:“可拉倒吧,我可没时间给你当店长。”   她和老马定好了,每周末两天,老马回去享天伦之乐,她看店,工资一天150块,有表演另算,卖出去乐器提成另算。   这对于兼职来说已经是比较优厚的条件了,她知道,老马是在有意帮她。毕竟这样的兼职招工发出去,愿意的学生一抓一大把,怎么都轮不到她了。   遇见老马也算是她的幸运。   在路边吃完烤冷面,姜思茵转身往家里走,这会儿正是夜生活开始的时候,附近酒吧开门了,有嘈杂的音乐声飘过来。   虽然很多年没去酒吧蹦迪,但她心底还是会忍不住跟着音乐声律动,踩着节奏往前面走着,嘴里哼着曲调,差点撞到一个瘫在马路牙子的流浪汉,吸了口气,赶紧绕开。   然而刚走两步,突然听见一道低喝声:“是你!”   姜思茵惊恐地回过头,确定声音是那个流浪汉发出的,那人脸又黑又脏,五官都看不清楚,只一双眼睛在路灯下发亮。衣服破旧不堪,快要遮掩不住身躯。   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人,以为对方是故意发神经,准备加快脚步溜之大吉,结果那人迅速扑上来拉住她裤腿:“你不许走!”   姜思茵被吓得惊叫一声,甩了甩腿,那人却索性站起来抓住她衣服,用无比愤恨的眼神盯着她。   周围很快有人围观,但也许是流浪汉身上太脏,都不敢上前帮忙,眼瞧着她被纠缠。   “姜思茵,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我破产赔光了,现在只能流落街头,你必须付出代价!”黑黢黢的脸上泛着油光,越离越近。   姜思茵又害怕又疑惑,从被他碰到地方开始浑身发毛,不停地往后退:“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认识你,你化成灰我也认识你!”   如果眼神能吃人,她应该早被这个疯子给生吞活剥了,姜思茵瑟瑟发抖地继续退,却不小心撞到了什么。   是一副温热躯体,携着熟悉的木质香味将她包裹起来,从背后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拦在她面前。   姜思茵站到他身后,看着男人和那个流浪汉对峙,心脏还在惊魂未定地狂跳着,双腿也有些发软。   “你又是谁?你是她同伙是不是?你们这群王八蛋!不得好死!”那流浪汉目眦欲裂,突然手中银光一闪,就要扑上来。   姜思茵看清他手里的刀刃,惊恐地大喊出声:“小心!”   话音未落,她就呆住了。   那人握着刀的手指不知怎么一松,刀掉在了地上,而他开始哇哇痛呼,眼睛里流出生理性眼泪。   孟清时的手捏在他手腕,嗓音冰冷地问:“还来吗?”   流浪汉语无伦次地求饶:“不不不,不来了你,你快放手啊啊啊疼——疼死我了——”   孟清时面无表情地放开手,然后带着姜思茵离开。   她几乎是亦步亦趋地被他拉着走的,过了很久,都已经进入电梯,狂跳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刚才那个人……”   “没事了,就是个疯子。”孟清时说。   姜思茵嗓音还有点颤抖和发涩:“可是他好像认识我。”   “嗯。”孟清时应了一声,“可能是之前那件事的参与者吧。”   “你是说,那些赔钱的人吗?”姜思茵想起那流浪汉的话,“可是我也没收到很多……他怎么会……”   虽然打官司收到的赔偿金她强行分了一部分给唐杏当做感谢,可就算两个人加在一起,也并不足以让现在的她变富裕一些,更不足以让一个人穷到流落街头。   说起来网暴这件事,如果不是请了谢律师那样的行业大牛,也许他们的诉求根本就得不到一丝一毫的重视,所以后来判处的赔偿金其实不多。最重要的是谢瑾成原本就有罪,而对她来说,恢复名誉就是最好的结果。   “这其中你可能不太清楚。”孟清时打开家门,走进去,“那次搅浑水的都是自媒体行业,有的根基不太稳,对他们来说赔偿倒是其次,因此受到的舆论冲击可能影响到他们后续的业务发展,甚至已经达成的合作。就像一个创业期公司业务被叫停,资金链断裂,自然运行不下去。运气差的,可能还会背上债务。”   “这么复杂吗……”她简直叹为观止。   “是啊,你知不知道,那次之后你又出了次名。”孟清时背靠着玄关柜,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神里不乏宠溺,还有一些淡淡的释然,“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头顶上的温暖一直蔓延到心底,姜思茵笑了笑:“是啊,不重要了。”   该付出代价的都已经付出代价,就算有些人真那么不走运,在自己看来付出了远超出理所当然的代价,但就像她当初被辱骂,被驱逐,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曾经受到的伤害也没有任何道歉和赔偿能真正弥补。   有些事注定没有办法被精准量化,不管怎么做都是遗憾。   想起刚刚在街上的事,她突然好奇地问:“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居然会打架?”   对上女孩那一脸“三好孟医生居然会打架”的眼神,孟清时无奈地勾起唇:“我哪会打架。”   “那你怎么刚才那一下就——”说着她用自己的右手拉起他左手手腕,捏住,模仿他刚才的动作,“就把那个人弄得哇哇叫。”   孟清时低头看她握着自己的手,笑了一声:“我只是知道怎么能让他疼。”   姜思茵恍然大悟:“所以这属于医生的专业范畴吗?”   “不,不属于。”他否认,目光灼灼地望进她眼睛。   姜思茵不解:“那是什么?”   孟清时缓缓地转过手腕,反将她捏着自己的手指包裹进温热的掌心。   “治病救人是专业范畴。”他的手稍稍用力一扯,女孩猝不及防地跌进他怀里,“但保护你,是本能。”   姜思茵忍不住吸了口气,那一瞬所有的神智都跌进他那双深邃如海的眸。   哪怕看再多次,依旧会觉得这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也最勾人心魄的眼睛,只要不小心跌进去,就很难再全身而退。   毫无瑕疵的俊脸缓缓低下来,她甚至能感觉到男人温热的鼻息。   姜思茵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手心也冒了汗,目光颤动不止地落在他越来越近的薄唇上。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 第37章   姜思茵向来是个对亲密关系有明显界限的人, 却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排斥这个男人的靠近。   甚至两人还没有明确确认过关系。   从前和谢瑾成在一起,一周拉手, 三个月初吻, 直到订婚也没有更进一步。一方面是谢母思想守旧,另一方面也是她自己,心里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然而此刻被他抱在怀里, 像是胸腔里被一团棉花糖塞得满满的, 溢出柔软和甜蜜,仿佛无论他做什么,她都能坦然接受并期待着一切发生。   这太不合常理了。   额头相抵,鼻尖带着微微凉意触碰到她, 眼看两人的唇瓣就快要贴上的时候, 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情难自禁的两个人同时颤了颤,如梦初醒。   “您好, 家里有人吗?”外面是个男人的声音。   姜思茵这才想起来, 整个人囧得不行:“那个, 我,我买的教材和复习资料……有点重, 就让他送上来了……”   虽然房子还没找到, 但她得早点准备开始复习, 所以走之前在家连夜买了复习资料。本来是寄到唐杏家的,因为她现在住在这儿,就通知快递改了送货地址。   孟清时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走过去开门。   签了字, 把她那一大箱书籍资料搬进来:“怎么这么多?”   “是在网上找别人买的, 去年刚考过的学姐, 除了教材还有笔记文献什么的。”姜思茵看他搬着这么个大箱子,虽然不见很吃力,但还是忍不住想搭把手,“那个,你慢点,小心闪着腰……”   “腰”这个字刚说出口,就被男人淡淡地瞥了一眼,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姜思茵突然意识到什么,脸红了个透,连忙转移话题:“……你就放这里吧,不用搬进屋了,等我找到房子会带走的。”   孟清时把箱子放在茶几旁边,她刚想道句谢,男人皱着眉走近:“你刚说什么?”   嗅到他身上携带的危险气息,姜思茵眼皮一颤:“等我找到房子会带走的……”   “你还想去哪儿?”孟清时眉头皱得愈深,“今天遇到的那个人保不准还会出现,你这段时间就住我家,哪儿都别去。”   如果那时他晚到一秒,甚至如果他没有出现在那里,他不敢想象她会遭遇什么。   “可是……”姜思茵张了张口,还没说什么,就被他不容置疑地打断——   “没有可是。”   见她乖乖地垂下脑袋,也不争辩了,他抬手揉揉她头发,神色稍霁,语气也温柔下来:“好了,快去洗澡休息,明天上午我没事,带你去学校逛逛。”   姜思茵点了点头:“嗯。”   **   第二天一大早,孟清时带她去熟悉校园。   “那边是文学院教学楼,那边是经管学院,那边,化学系和物理系……”   “你们医学院呢?”   “医学院在图书馆背面,这儿看不到。”孟清时指了指远处一座高高的建筑,“那就是图书馆。”   图书馆周围绿植环绕,依稀能看见高高的塔楼后面掩映在绿树之间的白墙,应该就是医学院教学楼。   姜思茵笑了笑,不假思索地开口:“那我在图书馆学习,不是就离你很近了?”   说完才感觉到哪不对劲。   转过头,只见男人目光灼灼盯着她,夹着点戏谑的神色:“你好像很高兴。”   姜思茵脸一热,躲开他的注视:“也没有很高兴。”   可眼睛里都快开出花了。   孟清时也不逼迫她承认,笑着带她往图书馆走,路上遇到几个认识的同学向他打招呼,一口一个孟老师,孟教授,问候完都不可避免地打量起他身边的姜思茵,带着浓浓的八卦眼神。   姜思茵不由自主地离他远了些,想尽量保持在旁人看起来不太像同行的样子。   孟清时跟一个学生说完话,突然发现她不见了,再一看,小姑娘正站在几米之外的花坛边踢石子,蹙眉叫了一声:“姜思茵。”   姜思茵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到。”   孟清时笑了,他旁边的男同学也笑起来:“教授,这是今年刚收的师妹?”   姜思茵今天穿了件嫩绿色旗袍,外面搭着白色的薄款针织衫,一头乌发自然垂下来,在耳朵边夹了朵雏菊边夹,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小清新,的确挺像个学生妹。   “嗯,没错。”孟清时居然承认了,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姜同学,还不过来?”   姜思茵走过去,脸上不自觉带了点娇嗔,刚想纠正自己的身份,那男同学已经笑着跟她打招呼:“师妹你好,我叫齐放,是你的师兄,以后师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管好自己的实验就行。”孟清时脸沉了沉,“她我会亲自负责。”   “教授你这么忙,照顾师妹这种小事情就……不……”齐放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看着孟清时轻轻拨动她耳旁碎发的亲昵动作,瞪圆了眼睛,连忙改口,“我是说我实验这么忙,就不代劳了!”   表情极为谄媚,满满的求生欲。   “那个,教授我还有事我就先走了,你们……你们自便……”说完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姜思茵看完他变脸的全过程,惊讶于现在医学生的演技之浮夸,突然被揉了揉脑袋。   “走了。”孟清时轻笑着拍拍她肩。   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亲昵状态,姜思茵窘迫地低下头:“你刚刚为什么不解释?”   “没什么,只是觉得挺有意思的。”孟清时又摸了摸她的头发,爱不释手的顺滑和冰凉,“你不觉得有点像角色扮演吗?”   “什……什么角色扮演啊?”姜思茵脸一热,耳朵尖瞬间飘起红晕。   “我说的是字面意思。”孟清时表情认真,“还是你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才没有。”在整只脑袋都红透之前,她转身跑到他前面。   关于“角色扮演”,还得从某次看电视说起。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那是她还住在他对门的时候,富贵黏着她不让她走,她只好留下来看会儿电视。   富贵喜欢看电视,但不像别的猫猫狗狗喜欢看动画片,作为一只嘎了蛋的公狗,居然对人类的爱情片情有独钟。   那天给它放了个爱情片,他俩也百无聊赖一起看,结果开头就是刺激场面,还是女演员穿着护士服戴着兔耳朵cosplay的限制级。   虽然只是剧情需要,不露骨,但氛围感烘托得到位,足够看得人面红耳赤。   后来孟清时尴尬得换了台,富贵还一直不满地嗷嗷叫。   然而从此刻男人的眼里,她看不出丝毫和当初一样的尴尬,他似乎很乐见她害羞,总是镇定而游刃有余。   孟清时在图书馆门口刷完卡,和门卫说了一声,就放两人一起进去了。   “图书馆分南楼和北楼,自习室都在南楼,如果想借书的话,可以在自助机器上查询。”孟清时教她认路,“电梯在这边,楼梯在那边,卫生间在走廊尽头,两边都有,每层差不多都一样。”   “中庭是休息的地方,但学生一般在这儿背书,不会影响到自习和看书的人。”   “那儿有个小超市。”孟清时指给她看院子对面的一扇玻璃门,“需要什么可以在那儿买,价格比校外便宜一些。”   听到“便宜”两个字,姜思茵眼睛一亮,问:“刷校园卡吗?我办的那种也可以吗?”   大学有针对校外人士的一卡通,可以进图书馆借书,也可以在食堂和校内某些店里消费。   姜思茵打算一会儿去办一张。   “嗯。”孟清时笑了下,“要本校学生和教职工卡。”   姜思茵努了努嘴:“那跟我没关系了。”   孟清时漫不经心地说:“你可以刷我的卡。”   那语气就像告诉她今天晚餐吃什么菜一样理所当然,小心脏仿佛被什么戳了一下,扑通一个弹跳,姜思茵低下头:“那多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你可以刷完再给我。”孟清时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当然你不给我也不会介意。”   姜思茵抬手摸了摸微烫的脸颊,才发现已经走到超市门口了。孟清时问她:“要喝点东西吗?”   嘴里还真有点渴了,姜思茵点点头:“可以去看看。”   两人进了超市,店员也认识孟清时,笑着问:“孟教授要买点什么?”   孟清时回头问她:“你想喝什么?”   “矿泉水就好。”   “那就两瓶矿泉水。”孟清时刷了校园卡,拿着矿泉水出去,给她一瓶。   姜思茵正在奋力拧瓶盖,孟清时把他拧开的那瓶递过来。她稍愣两秒,说了声“谢谢”接过。   两人走出尽头那扇自动感应门,也是图书馆的后门,来到一个方方正正的院子里,姜思茵抬头一看,“医学院”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想起路上遇到的那个学生,姜思茵生怕再来个认识的,产生尴尬和误会,连忙找理由开溜:“要不我现在去办卡吧。”   孟清时拿手机看了眼日期,拧眉道:“今天周一,财务不受理校外人员办卡。”   “那我明天再来……”   “不用了。”孟清时把手里的卡递给她,“你以后拿我的吧。”   “那多不好,你自己还要用呢。”姜思茵忙不迭摇头,抬手推了推,“去实验室还有买东西都得用。”   虽然她没去过实验室,但也知道那种地方一般有门禁。   “实验室现在都刷脸,用不上。”孟清时轻轻握着她手腕,转过来,把卡片放进她掌心里,然后用另一只手合上她柔软的指尖,“如果需要买东西,就麻烦你代劳一下。”   作者有话说:   孟医生:管了我的钱就是我的人了。   今天搬了个家,事有点多,没时间码字sorry……   已累瘫qaq明天见啦~ 第38章 (一更)   姜思茵还是收了他的卡, 就为那句“麻烦你代劳”。   孟清时是个太过完美的人,似乎他什么都可以自己做好,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而他总是在帮助她。   能有为他代劳的事情, 对她来说是一种幸运。   遛狗是一样,如今又多了一样。   晚上,两人在家吃晚饭, 孟清时做的酸菜鱼火锅, 姜意如打电话过来问她。   “吃什么呢?”   “酸菜鱼。”姜思茵把镜头转给她看。   “哟,这么丰盛啊。”餐桌上除了火锅还有许多配菜,姜意如笑眯了眼,“又是小孟做的吧?”   姜思茵摸了摸头发:“嗯。”   “你看看你, 住人家的吃人家的, 这么好意思呢?”姜意如说,“你偶尔也下个厨, 让小孟歇歇行不?”   “那我也得会做啊。”姜思茵努了努嘴。   跟孟清时比, 她那点煮方便面的厨艺都不好意思献丑。   “没关系的, 伯母。”孟清时对电话里的姜意如说,“我会做就行, 她负责吃。”   姜意如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看你给她惯得越来越懒, 以后连吃都要喂了。”   姜思茵没来由脸一热, 对上男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在母亲看不见的角度,他唇角勾起揶揄的笑意。   姜思茵匆匆说了两句挂掉电话,他才缓缓开口:“伯母的提议也不是不行。”   “……”姜思茵红着脸瞪了瞪他。   这男人如今越发爱打趣她了, 真怀念从前那个既温柔又绅士的高岭之花孟医生。   **   姜思茵在图书馆学习了几天, 也逐渐习惯了那里的环境。   和学生们一起复习的氛围感的确不错, 连看书效率都提高了。以前在家偶尔想学点东西,书放着一个月也翻不了几页。   她周一到周五在学校学习,周末便去给老马看店。   琴行分店在学校对面的小广场,地段不错,还挺显眼,她在那儿坐了一上午,就来了好几个学生妹妹看琴,虽然没说要买,但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以前是崇洋媚外,现在的人却越来越崇尚传统的东西。   “真的好想学呀,但是感觉不是我能学会的东西……”   “是的是的,看着就好难。”   “可是姐姐弹得好好听,弹古筝的女孩子果然好有气质哦。”   姜思茵道了谢,告诉她们其实也不难,还讲述了一些通俗易懂的基础知识,学生妹妹表示会考虑一下,和爸妈商量。   没生意的时候,她就用老马店里的古筝练习,既能帮他吸引客流,也省下了自己租乐器的钱。   和孟清时的“合租”生活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波澜,除了经常被逗得脸红心跳,很多时候感觉就像和妈妈生活在一起。   只要他不手术不加班,就会有好吃的饭菜,家里会自动变干净,用过的东西会自己回到原处,换下的衣服也会自动进洗衣机,然后干干净净香喷喷地叠在她门口的小椅子上。   对于洗衣服这事儿她有点不好意思,虽然都是用洗衣机,但总觉得心里怪怪的。跟他说了一次,孟清时答应以后让她自己洗。   他时不时会让她从学校买点东西,有时候是一袋面包,有时候是芝士片和肉,或者酱油什么的,后来姜思茵也会记得随时补充早餐食材和调料。   “我怎么觉得你俩跟两口子过日子似的?”唐杏过来参观,顺便给她带点最新款的旗袍,挑眉看了眼孟清时的主卧,“你干脆搬那屋睡得了。”   “那怎么行?”姜思茵红着脸道,“你别乱说,我们现在就是室友关系。”   “呵,室友关系。”唐杏冷笑一声,“什么室友每天做饭给你吃?大过年千里迢迢跑你家给你放烟花?还放两次?哦对,作为房东,还不收你房租呢。”   “我知道。”姜思茵低下头,“就是现在我们两个人的状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感觉就剩下那层窗户纸,可谁也不去捅破,但除了没发生过的亲密关系,他们就像是恋人一样。   她默许他的靠近,他也理所当然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他对她好到让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无以为报。   唐杏听完笑了:“他应该也不想要别的,除了你以身相许。”   “……”   唐杏帮她把衣服都挂好,还嘱咐她尽快把卖家秀拍给她,姜思茵送她到停车的地方。   唐杏发动车子,从车窗里望着她叹了一声:“说真的,你俩这暧昧期够长了,再不谈恋爱就没感觉了,到时候他对别人有了感觉,你可别后悔。”   姜思茵满腹心事地点点头:“嗯。”   她知道以前的自己太胆小懦弱,是他朝她迈出十步,她才会小心翼翼伸出一只脚的人。   而只要一点点风吹草动,她就会把那只脚缩回。   所以直到现在她依旧站在原地。   她确实应该勇敢地往前走了。   今天是她给自己定的休息日,偶尔也需要松弛一下,本想在家宅着看看电影,陪陪富贵,可送走唐杏后心里便平静不下来。   她试着给孟清时打电话,响了五六声后才接听:“喂?”   虽然平时没少打电话,可这次莫名有点紧张,姜思茵用指腹揉着自己衣服上的绣花:“那个,你在实验室忙吗?”   现在她已经基本能判断出他是在医院还是实验室。   医院是嘈杂的,实验室是安静的,而如果在手术,他不会接她的电话,像这样过了很久才接听,对面还安安静静,多半是从实验室出来。   孟清时“嗯”了一声,嗓音短促,像是的确很忙,但依旧耐心回答她的问题:“今天事有点多,怎么了?”   “哦,没事。”仿佛心里一阵潮水退下去,如果换做以前,她大概就会缩回那只脚了。而这次她鼓了鼓勇气,将那只脚试探着迈出去,“那你中午有时间吃饭吗?”   孟清时笑了笑:“不好说。”   “那要不要我……”姜思茵刚想说出口的话被另一端学生的喊声打断。   “教授——”   “抱歉,我现在有点忙,忙完再给你回?”孟清时开始往回走。   姜思茵生怕耽误他正事,忙不迭道:“不用了,你去忙你的吧,我没什么正事。”   “好,那晚上见。”   “晚上……见……”   姜思茵挂了电话,便去房间里换衣服。   她不想等到晚上了。   记得他告诉她学校附近挺好吃的一家中餐厅,路过时炒了几个菜,饭也多拿了几份,想着实验室如果人多,可以给学生一起吃。   到了实验室楼下,她没给他打电话,问了一下门卫:“大叔,我可以进去给朋友送饭吗?”   门卫见她面善,长相打扮也年轻,大概以为是学校的学生给同学送饭的,于是没多问,懒洋洋递给她一本小册子和一支笔:“登记一下。”   姜思茵写下自己的姓名电话,把小册子还回去:“大叔我可以进去了吗?”   见小姑娘这么懂礼貌,门卫大叔的表情比之前和善了些,脸上浮现出笑容:“去吧,别待太久,影响同学做实验。”   “好的!谢谢!”她拎着一大袋吃的去找电梯。   之前孟清时告诉过她实验室的门牌号,让她有事可以去找他,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来。   乘电梯上了四楼,她跟着指示牌去找那间实验室。   “1109,1108,1107,110……6,就是这个吧。”姜思茵停在一扇虚掩着的门前。   她不敢贸然进去,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年轻女声:“请进。”   姜思茵推开门,跟里面的人目光相接。   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长得很漂亮,只是头发随意地用黑色抓夹夹在脑后,就有一种大气慵懒的美。   “同学你找谁?”女人问她,语气淡淡的不算客气。   哽在喉咙里的话被她锐利的眼神给堵下去了,见姜思茵不开口,女人不耐地收回目光:“这儿是医学院实验室,没事的话请不要妨碍科研。帮忙关下门,谢谢。”   姜思茵有些僵硬地动了动嘴唇,刚想解释,就听见“滴”一声,屋里一扇电动门打开,同样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出来,往那个女人所在的文件柜走过去,语气熟稔含笑:“中午吃什么啊吴教授?”   姜思茵看着他,突然觉得手里的东西有千斤重,不自觉攥紧了手指。   吴教授把看完的文件放进柜子里,重新用抓夹拢了下头发:“不知道,你吃什么顺便帮我带一份吧。”   “那我去食堂看看。”孟清时把白大褂挂在墙上,一转头,才发现站在门口的姜思茵,神色愣了一下。   吴教授也看见了她,漫不经心地说:“那个同学你怎么还没走?你有事儿吗?”   大概是不喜欢她的态度,也大概是那两人穿着同样的白大褂站在她面前,有着同样惊人甚至是般配的外表,还那么熟稔地说话,她心口泛起一阵绵绵密密的酸涩。   语气也不自觉带了些不爽。   “我不是同学。”她攥紧手里的袋子,目光倔强地看着那两人,“还有,我有事。”   她抬手指了指孟清时,“我找他。”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二更)   吴教授愣了一下, 疑惑地望向身边的孟清时,男人也看见了女孩手里提的保温袋,和她攥得紧紧的手指泄露出平和的表面之下并不平和的情绪。   他走过去, 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无比自然地揽过她肩:“过来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肩上温柔却坚定的力道将她先前的那点不快都驱散了,努了努嘴:“你那么忙。”   “再忙对你也有时间。”当着同事的面,他毫不避讳地说。   吴教授终于忍不住啧了声:“孟教授, 工作场合注意影响。”   孟清时煞有介事地看了看表:“现在是休息时间, 吴教授要一起吃吗?她好像买了很多。”   “也没很多。”姜思茵咕哝道。   别人都可以,但不太想给她吃。   姜思茵平素是个没大脾气的人,可对于无比在乎的人和事,还是会有些小脾气。   孟清时也察觉到了她的小脾气, 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当做安抚。   吴教授挺有眼力见,说了句“我去食堂, 不打扰你们”, 就脱掉白大褂离开了。   “这里是你的办公室吗?”姜思茵问。   “就是一个公共休息室和资料室, 我的办公室不在这儿。”孟清时把笔记本收到柜子里,饭盒在桌上一一排开, 似乎知道她在顾虑什么, 解释道, “平时他们点了外卖也在这儿吃。”   姜思茵点点头:“哦。”   吴教授离开的时候十分贴心地帮他们关上了门,这会儿并不宽敞的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个,连空气仿佛都沾染上彼此的气息。   可这里又不止他们两个,墙上还挂着吴教授的衣服, 姜思茵知道这很正常, 他们是同事, 就会因为工作而有交集,但还是心口酸酸的,说话语气不自觉有点闷:“刚刚那个吴教授,你们很熟吗?”   “嗯,她算是我师姐,现在我们做同一个项目。”孟清时一脸正色地回答完,望着她笑了一声。姜思茵站着,他坐着,他抬手揉揉她额发:“怎么,委屈了?”   姜思茵抿紧唇,不想承认。   但心里就是委屈了。   “老吴对学生都那个态度,是有点儿凶,以后我跟她说,对姜同学不可以这样。”孟清时笑着逗她。   姜思茵努了努嘴:“谁是姜同学……”   “我们这儿只有三种人。”孟清时望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学生,老师,家属,你算哪个?”   “我——”姜思茵词穷了,感觉他说得有道理,但不多,然而她无法反驳。   嘴皮都快要咬破,却说不出“家属”这两个字。   孟清时不疾不徐,好整以暇地抛下一句:“那在你想好之前,就是姜同学。”   说完他拿起桌角的座机话筒,打了个电话:“都放下手里的活,出来吃饭。”   姜思茵买了五六份米饭,原本就是想着他能和学生一起吃,打完电话没多久,就有几个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大学生从实验室出来,一个个都跟中了彩票一样高兴。   “绝了,教授居然请我们吃饭。”   “我的天,这顿饭足以载入史册了吧。”   “呵呵,说不定是鸿门宴,咱实验又得从头做。”   “……”   有学生注意到了姜思茵,眼睛顿时冒光:“教授,这位是?”   “我知道我知道。”那天逛校园遇到的男同学窜出来回答,“咱教授新收的师妹。”   说完转过头用无比低的声音对他们说:“教授不好意思承认,我看其实就是师母,你们一会儿说话小心点。”   “卧槽他谈恋爱了?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还没谈。”   “赶紧的快谈啊,谈恋爱多耽误事儿。”   “可喜可贺……老孟沉迷美色就是我们的福报……”   孟清时哪能没听见他们交头接耳,扯了扯唇,懒得揭穿:“都不饿吗?不饿回去做实验。”   “哎哟喂我饿死了。”   “我都前胸贴后背了。”   “我都头晕眼花要猝死了。”   “让我看看有啥好吃的?”   “我最爱的糖醋里脊!啊啊啊别抢我第一块!”   姜思茵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大学生,不禁弯起唇角:“菜很多的,你们慢点吃。”   他们异口同声:“好的师母!”   “……”   这帮学生战斗力太强了,一桌饭菜被扫了个精光,吃完都被打发回去做实验。   姜思茵有点担心孟清时:“你真的吃饱了吗?”   早知道就给他一个人买了,是她没想到会有这样饿狼扑食的画面。   “吃饱了,那么大一碗饭呢。”孟清时笑了笑,把收拾好的袋子系起来,“倒是你,都没吃几口。”   姜思茵摇摇头:“我早饭吃得晚,不太饿。”   这倒是实话。   孟清时要去扔垃圾,顺便也送她出去。   门卫大叔见两人走在一起,有点意外:“孟教授,这是你学生?”   孟清时看了眼小姑娘窘迫的样子,意味不明地反问:“您看像吗?”   门卫大叔还没回答,姜思茵不知哪来的勇气,亲自反驳道:“不是的。”   虽然她很想重回校园,也很怀念当学生的感觉,却唯独不想做他的学生。之前的玩笑她没觉得怎么样,可今天吴教授的态度让她突然感觉到他们之间不能是这样。   无论他们差距多远,都不该是学生和老师的差距。   她还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追得上他的脚步。   姜思茵说完就加快脚步走出了实验楼,孟清时跟上去,刚把垃圾扔进路边的垃圾桶,却发现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迈步跟上去,在路口拦住她,轻轻握住她手腕,叫她的名字:“姜思茵。”   姜思茵低着头,头顶上的发旋都写着倔强和不高兴,却不是对他,只是对自己不高兴。   恼恨自己为什么是一个如此庸碌的人。   “怎么了?嗯?”他揉了揉她后脑勺的头发,耐心地俯下身,“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没有。”姜思茵鼻尖有点酸,吸了吸鼻子,“你什么都好,什么都很优秀,是我的问题。”   孟清时叹了一声,手指轻轻捋她头发:“聊聊?”   姜思茵迟疑地点点头。   他带着她到学校的湖边,坐在草坪边缘的大石块上。   阳光明媚的午后,不少男生女生在这边走着或坐着。湖面在微风下荡漾起褶皱,草的嫩芽也被吹得摇摇晃晃,像青绿色的海,柳树抽条,一切都绽放着无限生机。   心也在携着湖水气味的春风轻拂中平和下来,她躺在大石头上,感受着被树叶筛碎后并不刺眼的阳光,冷静地对他说出自己的想法。   最后她有点茫然地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说起来有点草率。”孟清时笑了笑,一条腿伸直放在石头上,另一条腿屈起来,手里拿着一根从树上掉下来的枯树枝,像个悠闲的大学生,“我对你一见钟情。”   姜思茵愣了愣。   她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她在急诊室无比狼狈的样子,哭花了妆,手掌一片血肉模糊,当时一定也疼得面目扭曲,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能让他一见钟情。   “只是见到你的那瞬间,你就走到了我心里。说不出什么理由,如果一定要问的话,就是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喜欢。”孟清时望着前方荡漾的湖水,“无论你开心还是难过,我的情绪都会跟着你变化。”仿佛想到什么久远的记忆,他目光变得无比悠长,“你哭和笑,任何表情,我都觉得很可爱,但我不希望你哭。”   他转过头,指腹轻轻摩挲她的眉眼:“无论你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子,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的,也许并不完美,但就连缺憾也是好的。喜欢一个人,就是接受并喜欢她的一切。”   风迷了眼睛,她有点想哭,但温热的眼眶被他微凉的手盖住。   “而且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也有缺点,只不过你暂时没发现。”男人笑了一声,嗓音仿佛带着安定的魔力,“学生都说我这个人冷漠无情,吹毛求疵,眼中只有实验和数据,把他们当机器用。说我比地狱魔鬼还可怕,还冥顽不灵,死性不改,死要面子,坚持我自己的理论和方法一定是对的。”   姜思茵瓮声瓮气地开口:“难道不对吗?”   “当然了。”孟清时轻轻用指腹蹭她的睫毛,“哪有人会一直是对的?我只是个医生,不是神。”   姜思茵抓住他的手,睁开眼睛看着他:“可我觉得你好像不会犯错。”   孟清时无奈地勾起唇:“那你对我滤镜有点严重。”   姜思茵眨了眨眼,依旧半信半疑:“是吗?”   在她心里,他差一点就是神了。   只是还没飞上天而已。   “不要盲目崇拜我。”孟清时笑着摸摸她脑袋,表情变得认真,“也不要妄自菲薄。”   姜思茵瓮瓮地“嗯”了一声。   “你也很优秀,你只是还在努力。”他低沉而坚定地说,“我今年三十一岁,你还有六年才到我这个年纪,凭什么觉得我比你优秀?”   姜思茵其实早没那么丧了,语气也轻松许多:“那你二十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孟清时看了看头顶的树叶:“那会儿我刚开始读博。”   “……”她就不该问这样的话。   “茵茵,你不该介意我是不是太优秀。”他低下头望着她,眼底像有一片深邃的海,“对于一个喜欢你的男人,你应该考察他人品家世如何,够不够包容你,疼爱你,未来有没有能力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还有,值不值得托付终身。”   他轻轻用手掌盖住她的眼睛:“至于其他,我有的,你自己也会有。” 第40章 (三更)   从来没有人用这种方式肯定过自己的价值。事实上, 她也是第一次对一个人袒露心扉。   她这一生做对的事情不多,但此时此刻她能确定,喜欢和信任孟清时, 是她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   不止是因为他本身, 而是因为他总能让她看见自己越来越好,会发光的一面。   因为喜欢上他,也逐渐变得更相信自己。   **   当姜思茵知道因为自己让老马的琴行分店变成了网红店时, 她正在房间里帮唐杏拍最新一批旗袍的卖家秀照片。   消息是唐杏发来的, 然而带给她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喜悦。   “宝贝,宝贝你咋不说话了?”唐杏问。   “没,没事。”姜思茵恍恍惚惚地回过神,对着镜子僵硬地笑了一下。   唐杏察觉到她情绪不对, 也很快联想到什么, “你是……担心那件事?”   姜思茵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发出很轻的声音:“嗯。”   直到现在, 她的微博依旧没有下载回来, 她依旧主动脱离一切与之类似的社交软件, 而“网红店”的存在,毫无疑问勾起了一些回忆和后怕。   “没事啦, 现在的网络环境比以前不一样了, 虽然妖魔鬼怪依旧多, 但平台所有账号都要实名,说话要负责的,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黑料都能随便抖。”唐杏安慰她,“那事儿早风平浪静了, 没多少人记得, 万一真有胡说八道的你可以举报, 大不了咱再请谢律师,直接律师函伺候。”   “唔,你看看今天的片子可不可以。”姜思茵把这茬绕过去。   “嗯嗯,好吧,我去看照片。”唐杏知道她是不想再说,“那你早点休息。”   “知道了,晚安。”   “晚安。”   姜思茵把旗袍脱下来,打算去洗澡睡觉,今天孟清时下午有手术,估计得做到半夜,她不打算等了。   次卧没有单独的卫生间,她洗澡上厕所都是在外面的卫生间,好在孟清时主卧有独卫,一般她出来的时候不会碰见,因为是和异性合住,她平时也都注意穿好衣服才出来。   然而她今天原本以为孟清时要半夜才回来,结果洗完澡就听见外面有动静。   更要命的是,她只拿了睡衣没拿文胸。   虽然没有36E的傲人身材,但也不算太小家子气,实在没办法就这么走出卫生间。   她只好留意着外面的动静,想等孟清时回房后再出去。   等了很久才听见主卧室门响的声音,她终于舒了口气,离开雾气缭绕的卫生间。   可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两声狗叫,屋里的孟清时闻声开门:“怎么了富贵?”   狗倒是没叫了,两个人却在走廊里面面相觑。   几乎在他视线下移的后一秒,姜思茵脸颊通红地抬手捂住胸口,羞得舌头都开始打结:“你你你你快进去!”   孟清时这一下也是懵的,像如梦初醒,赶紧转过身关上了门。   姜思茵脚底抹油地跑进卧室,也关上了门。   刚洗过的头发还包着,水□□发巾吸干了,头顶却凉飕飕,这季节说冷不冷,说热也还不热,没到炎夏的时候,晚上的风带着寒气。   她把头发放下来,对着梳妆台镜子梳了梳,没一会儿后背也湿了。   该吹个头发的,可这会儿她实在没脸踏出这扇门。   直到卧室门突然被敲了敲,她不自觉吸了口气,汗毛都竖起来:“有什么事吗?”   外面的人清咳一声:“那个,你刚才洗了头发,没吹。”   姜思茵缩了缩凉飕飕的后背:“我知道。”   孟清时:“吹风机给你搁门口了。”   “……”   “你放心,我马上回房。”   “不用了。”姜思茵突然把门打开,依旧红扑扑的脸抬起来,鼓起勇气跟他对视,手伸出去,接过他手里的吹风机,“谢谢。”   没道理让别人连在自己家客厅活动的自由都没有了,姜思茵抿了抿唇,说:“你可以在外面。”   她已经穿好了内衣,虽然想起刚刚的事还有点尴尬,但意外总归是意外,也只是个意外。   孟清时的目光落在她乌黑浓密的长发上,还有衣服上被晕湿的痕迹,突然开口:“你等我一下。”   姜思茵懵懵地站在门口,等他片刻后回来,手里拿着条白色浴巾。   他把她拉到镜子前坐下,把女孩背后长长的头发撩起来,用浴巾隔在睡衣和头发之间。   这样头发里的水都被浴巾阻挡,不会再弄湿她的衣服。   紧接着,房间里响起吹风机的声音,盖过了她心底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声。   不知道怎么的,就演变成此刻的画面。   她坐在梳妆台前,而他在帮她吹头发。   男人修长的手指埋在她光滑的发丝中间,一缕一缕地撩起来,每一缕都吹得无比认真,指尖时不时碰到头皮,引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酥麻。   向来拿着手术刀游刃有余的这双手,此刻却无比拘谨,他似乎怕扯痛了她,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   她头发多,吹了好久才半干,但孟清时特别有耐心,一直吹到每根头发都摸不到一点水,才把吹风机收起来。   “你每次都要吹这么久吗?”他从镜子里望着她,手依旧忍不住摩挲她的发丝,“手累不累?”   这气氛要命的暧昧,好像随时可能发生无法控制的事情,姜思茵甚至不敢看镜子里的男人,也害怕看到自己红得不像话的脸庞,喉咙里溢出的嗓音比平时还要细上几分:“还好……”   孟清时看了眼梳妆桌上体型庞大的吹风机:“是不是挺重?”   这吹风机还是从家里带来的,母亲用了三十几年的老款吹风机,个头大,重量也惊人。孟欣岚给家里换了个几千块的吹风机,就把这个给他拿走了,反正他也用得少,倒是姜思茵过来以后,使用频率才剧增。   对姜思茵一个女孩来说,用起来确实有点偏重,可谁让她在前公司抽奖得的几十块钱的小吹风机坏了呢?有总比没有好,她暂时也不想花钱再买。   于是摇了摇头:“也还好。”   孟清时看着镜子里羞涩垂眸的女孩,和站在她身后的自己,仿佛他们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下一秒他就可以将她搂进怀里,亲吻她,再放到身后那张大床上……   心口不禁有些燥热,这股燥热很快席卷了全身,在让她瞧出端倪之前,他最后用手指梳了一下她的头发,动作带着一些眷恋和不舍,温柔地说:“早点休息。”   姜思茵低着头,还是没好意思看他:“嗯,你也是。”   一夜好眠。   梦里她总觉得有那么一双温柔的手穿进她发间,近乎迷恋地与她的头发嬉戏。   第二天晚上从学校回来,她收了一个快递,可她最近并没有在网上买东西。   快递是写着她的名字和电话号码,送到孟清时家门口来的,这就更令人匪夷所思了。   拆开一看,居然是一个崭新的吹风机。   网上很有名的那个牌子,她这辈子也只偶然在理发店用过一次,三千块一个的吹风机。   突然想起来什么,她给孟清时发微信:【是你买的吹风机吗?】   孟医生:【嗯。】   昨晚他的话还言犹在耳,她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不用买新的……】   问她重不重,累不累,然后立马买了个新的,她不是傻子,能猜到是为什么。   孟医生:【那吹风机三十多年了,早该退役了。】   【岚岚说这个好用,你有空帮我试试。】   有空帮他试试三千块的吹风机……   姜思茵看着玄关柜子上的小风筒,一时间哭笑不得。   **   姜思茵本来想回家陪妈妈过端午节,姜意如却告诉她自己已经买了去帝都的车票,要来看看她和孟清时。   出发前一天晚上,姜意如给她打视频,孟清时也在。   “小孟啊,上次带的酱吃完没?吃完了伯母再给你带。”   “不用了伯母,还剩挺多,够吃好久的。”   “听说你喜欢吃米豆腐,伯母做一点带过来?”   “伯母,您不用带东西了,路上不方便,而且我们也不缺什么。”   一晚上尽让他俩“母慈子孝”了,姜思茵被忽略得明明白白。   “说的也是,在家做完带过来不新鲜。”姜意如点点头,沉吟了下,“那我带食材过来现做吧,做完给你们放冰箱里,能吃好久呢。”   姜思茵难得插句嘴:“妈妈我想吃你拌的折耳根,你给我弄个大罐子呗。”   “行,就你嘴馋。”姜意如笑得合不拢嘴,问她旁边的男人,“小孟吃不吃折耳根?”   明显感觉到旁边的人气息抖了一下,姜思茵差点没憋住笑。   孟清时到现在依旧接受不了折耳根的气味,在超市远远看见都要皱眉。   然而姜意如问得热情,他只能装作淡定地点头:“我吃。”   “好好好,喜欢酸的还是辣的啊?”姜意如笑呵呵问。   孟清时看了一眼姜思茵,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心底却早已视死如归:“我口味跟她一样,您看着做,都行。” 第41章 (一更)   姜思茵不敢想象孟清时被迫吃下折耳根的样子, 那肯定会是让她终身难忘的画面。   不过晚上睡觉前,姜思茵还是给姜意如又发了条微信,让她多带一瓶拌酱来, 辣的。   孟清时更喜欢辣辣的味道。   端午节那天, 他们去超市买了点包粽子的材料,就去车站接姜意如。   说了不让她拿太多东西,还是大包小包塞满了后备箱。   “妈, 我就让你带瓶拌酱, 食材可以过来再买,你这都是些啥啊?”姜思茵惊呆了。   “还说呢,你自己都忘了吧?棉袄都落在家里,我看你冬天怎么办。”姜意如看她一眼, “还有我让人给你打的新棉被。”   “冬天还早着呢。”姜思茵哭笑不得, “而且现在谁还用棉花啊?又重又吸潮。”   特别是冬天的大棉被,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如羽绒被轻盈保暖。   “我还是喜欢棉被。”姜意如一本正经地说, “现在外面卖的那些轻飘飘的, 质量能好到哪去?”   这令人无语的代沟,姜思茵刚想再说点什么, 孟清时笑了笑:“伯母说得对。”   说着朝姜思茵使了个眼色, 她便也偃旗息鼓了。   确实犯不着跟母上大人争辩这些。   路上, 姜意如接了个视频,似乎是县城的老姐妹。   “哎哟,我看着你给我发的照片了,这帝都就是不一样啊, 街那么宽, 都比得上咱那大广场了。”   “是啊, 大城市嘛。”姜意如笑了笑。   那位阿姨也笑呵呵:“你不是说去看闺女和她男朋友吗?见着人了?”   姜意如:“见着了,在车里呢。”   “哎哟,这车不错。”   “你看看,这儿有灯带,空调,头顶上还有大天窗,好看吧?”   “真有档次,你闺女以后要享福了。”   “这才哪到哪啊,以后日子还长呢。先不跟你说了啊,我这儿还有事,挂了。”   挂完电话,姜意如听见副驾驶传来姜思茵的嘟哝声:“妈,您别跟人家乱说。”   还男朋友,真是张口就来。   姜意如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孟清时,似乎把嘴里的话咽下去了。   一直到家里,参观了一下孟清时的房子,去厨房准备做米豆腐,还把姜思茵叫进去帮忙,这才压低嗓音问:“你俩现在什么情况?还没在一起呢?”   “妈,哪那么快啊……”姜思茵嗓音闷闷的。   “你这也太慢了吧?”姜意如一脸着急,“不是我说你,像小孟这么好的条件,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你不抓点儿紧把他攥手里攥牢了,到时候一拍两散,你哭都没地儿哭。”   “再说了,你俩还没在一起,就住一块儿了,这算啥?”   “妈,这世界上有个词,叫合租。”姜思茵一本正经地说,“现在他充其量算是我房东。”   只不过不收她房租。   “那也不行,我跟你说,感情都是有保鲜期的,别看你俩现在好着,再磨蹭下去彼此都没热情了,这恋爱还怎么谈?”姜意如一副过来人的劝诫语气,“除非你觉得你不喜欢他,你要不喜欢就别耗着人家,缺德。”   “没有。”姜思茵咬了咬唇,小声道,“我喜欢他。”   很喜欢很喜欢。   甚至比当年对谢瑾成还要更喜欢。   那时更多的是懵懂的依赖,连自己都搞不清楚就稀里糊涂地开始了。但现在这个对一切都清晰明了、心智也足够成熟的她无比确定,她很喜欢,甚至爱这个男人。   “妈,您就别说了,赶紧做。”姜思茵低着头嘟哝道,“我自己事我会看着办。”   “行,那你出去吧。”姜意如一副嫌弃的眼神看了看她笨拙的手,“别在这儿添乱,出去陪小孟说话去。”   “……”叫我帮忙的也是您,嫌我添乱的也是您。   来自亲妈的嫌弃她无力反驳,叹了一声,还是出去了。   孟清时在给她房间拿新的床单和被罩,今晚姜意如跟她一起睡。   这房子原本有三房,但小卧室做了储藏间,没有买床。   “茵茵,我进去了?”孟清时站在房门口请示她。   姜思茵连忙大喊:“等等!”   她跑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干净四件套:“我自己换就好。”   “这个是床笠,要压在下面。”孟清时一脸认真地询问,“床垫你能抬得起来吗?”   好像不能……   “那,你等我一下。”说完她立马钻进卧室,以最快的速度把床上和椅背上堆的衣服藏进肉眼看不见的地方。   孟清时不会擅自进她房间,所以平时她东西也放得很随意。   又检查了一下整个房间,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才开门让他进来。   拆掉原来的四件套,孟清时把床垫抬起来,包裹上崭新的床笠。   从没见过的粉色小猪四件套,似乎是他最近新买的。除了吹风机,他平时也偶尔为她添置些小东西。   床头的星球灯,放化妆品的收纳盒,虽然她化妆品不多,几乎空着,但摆在那里就很好看。   整个房间从她最初搬进来,陌生得没一丝人气,逐渐变得越来越有温度,如今就像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小家。   而这个小家里,随处可见他的痕迹。   两人把套好的被子平铺整齐,看着粉粉嫩嫩的小猪床,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他眼里她就是这种风格吗?   有点无奈,可更多是沁满整个胸腔的甜。   看着男人认真套枕套的动作,她很想对他说点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   趁他没注意的时候,凑过去轻轻地在他脸颊边贴了一口。   只是唇瓣和脸颊的触碰,她就仿佛被电到,在同样怔愣的男人反应过来之前,飞快地跑了出去。   **   姜意如做的米豆腐Q弹软糯,口感比街上卖的更细腻些,中午炒了一盘,煮了一些在火锅里,剩下的都放进冰箱,留给他们以后吃。   下午三个人一起在客厅包粽子,姜意如手法熟练,姜思茵以前总跟她一起包,虽然不熟练,但慢慢的也能包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孟清时还有不擅长的东西。   因为以前都是买了吃,头一回自己包粽子,哪怕跟着姜意如的步骤,还是失败了好几次,最后都是送到姜思茵手里帮他补救回来的。   姜意如拿了五六个粽子去厨房,打算蒸熟了晚上吃。   客厅就剩下两人,姜思茵明显感觉到旁边的人靠近了些。   自从上午偷亲他之后,她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跟他独处,总觉得这人看她的眼神十分危险,一旦有机会,就要将她生吞活剥。   这下可让他逮着机会了。   姜思茵抬起一只沾满糯米和油的手,挡住男人贴近的脸:“你想干嘛?”   他手上也都是糯米和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挡住自己,可虽然不能做什么,却还是有了独自说话的空间。   他望着她,目光灼灼:“亲我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姜思茵脸热了热,嘟哝道,“就那个意思。”   孟清时笑了,眉梢微挑:“哪个意思?”   “就是……我盖章了。”她鼓起勇气开了口,却还是被他过于灼热的目光烫到,窘迫地低下头,“你以后不许撩别的女生,不许跟女同事笑那么好看,也不许给女同事买饭。”   女孩的声音委委屈屈泛着酸意,孟清时望着她,唇角却浅浅地勾起来:“还有吗?”   姜思茵眼皮颤了颤:“还有什么?”   孟清时笑着说:“对男朋友的要求。”   “男朋友”三个字,顿时让她整个人如同被蒸熟一般,分分钟原地化掉。   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腾地站起来:“那个,我先去洗个手……”   孟清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然后继续和手里的粽子皮慢悠悠地拉扯。   毁掉十一个粽子,第十二个总算成功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不怕慢,也不怕等。   **   姜意如坐长途累了,平时困得也早,今天比平时更早一些,姜思茵把她安置好后,打算去阳台上取洗澡要用的衣服。   哪想刚要按遥控器,背后忽然一暖。   熟悉的香味钻入鼻间,让不熟悉的拥抱也变得令人安心,她一时间忘记了挣扎,直到头顶飘来男人低沉的嗓音:“没撩过别的女生,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跟女同事只是礼节性微笑,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更注意。”   “是给女同事带过饭,但她会转给我钱,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如果你不喜欢,以后我也不会帮她带。”   整个人轻飘飘的,不知是因为过于亲密的怀抱,还是他直白又坚定的话语。胸口也仿佛涨得满满的,噗通噗通毫无规律地跳动起来。   想说自己也没那么无理取闹,此刻汹涌而至的安全感,足以让她不再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然而她开不了口,害怕嘴一张开,那颗狂跳的心就会从嗓子眼蹦出来。   直到手被男人温暖的掌心握住,带着从未有过的潮热,她手心早已出汗,感觉到浑身燥热却并不排斥他更加滚烫的怀抱。   “所以,姜同学。”他附在她耳边低声开口,“决定要做我家属了吗?”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二更)   姜思茵咬了咬唇, 头快要低到胸口里去:“……反正,不是同学……”   男人笑了出声,灼热的气息都埋进她脖颈。   他抬起她的脸, 额头相抵, 呼吸也逐渐乱了。夜色惑人,想以正大光明的身份,做点什么肖想已久的事情。   他毫不犹豫地贴上她的唇, 还来不及感受那一瞬从柔软处窜遍全身的电流和火花, 就突然被一道开门声打断。   两个人同时如梦初醒,姜思茵赶紧从他怀里出来,回头一看,果然是一脸愕然的姜意如。   “那个, 我, 我刷个牙。”姜意如捂着眼睛转向卫生间,“你们继续, 继续……”   姜思茵哪还敢继续, 火速取完自己的衣服溜了。   孟清时给富贵喂了晚饭, 也回到自己房间没再出来。   倒是给她发来了表情包:【委屈.jpg】   姜思茵哭笑不得:【你还委屈!】   【我都尴尬死了呜呜呜,我不敢跟我妈说话!】   孟医生:【伯母生气了吗?】   【她会不会想揍我?】   姜思茵:【揍你也活该……】   才刚刚确定关系就……当时她居然也脑子一热, 被他给蛊惑了。   可回想起来, 孟清时的嘴唇好软, 柔软中带着一丝凉意,但两人碰到的时候,很快就变得温热。   如果姜意如没有出现,继续亲下去会是什么感觉……   姜思茵猛地一头扎进被窝里。   她都在想些什么啊啊啊!!!   不是没谈过恋爱, 也不是没跟男的亲过, 为什么会变得跟个十八岁花痴少女一样?   孟清时这个人有毒吧?   姜思茵数了很久的羊, 在梦里还开了个牧羊场,再后来她见到牧羊场的男主人,居然是孟清时。   梦里的他穿着一身牧民衣裳,帅得不像话,还笑着对她说:“老板娘,亲一个。”   她被惊醒了,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旁边姜意如还睡着,她看了看表,已经是早晨六点,外面天应该亮了,只是窗帘的遮光效果太好,屋里还一片黑暗。   她用手电筒照着光换好衣服才出去。   今天她破天荒选了一件平时不太爱穿的嫩粉色旗袍。   只是打开衣柜的一瞬间,就被那抹粉色吸引了,毫不犹豫选择了它。   等她洗漱完毕,孟清时已经做好早餐,是她昨晚随口提了一句的牛肉粉。   比起面,姜思茵更喜欢吃粉,孟清时家里的面条几乎都换成了粉,无论她什么时候想吃,总是有的。   男人端着给她磨的豆浆从厨房里出来,放到餐桌上,顺势扶着桌子低下头。   姜思茵脑子一嗡,想起昨晚,脸瞬间就红了,手指抵在他额头上,嗓音细若蚊蝇地说:“我要赶紧吃完去背书……”   孟清时望着她抹了隔离霜依旧透出红晕的脸颊,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好,那你快吃。”   解决完早饭,姜思茵去图书馆背书,孟清时去医学院实验室,两个人正好同路。   她在车上就看了一路的专业课知识点,孟清时发现她似乎比平时都更刻苦认真的样子,嘴角噙着略带深意的笑,却也不拆穿她的小心思。   无非就是害怕被亲。   车子一到图书馆后门的停车场,她火急火燎地收拾东西要下车。结果拉了拉没锁,纹丝不动。   她疑惑地转头去看孟清时,才听见“咔哒”,中控锁打开的声音。   但他同时也俯身过来,拦住她逃跑的空间。   “放心,我不会像有的小坏蛋,趁人之危,强吻我。”孟清时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句话,惹得姜思茵脸更红了。   “你能不能别提那茬……”感觉喝醉酒那事儿能变成她一辈子的黑历史,时不时被他提溜出来,找她捞点好处。   “能啊。”孟清时笑着偏过头,点了点自己的左脸,“这儿亲一下,放你走。”   在男女之间的事情上,他从来不会少了自己的好处。   姜思茵只好闭着眼睛凑上去,可唇瓣碰到的,却是另一片柔软。   他不动声色地转了头。   棉花糖一样的触感,仿佛比昨天更软了,然而她还来不及感受更多,男人却率先退了回去,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姜同学,你该去背书了。”   姜思茵红着脸落荒而逃,可更要命的是,她时不时回想起那阵绵软的触感,一颗心就像被吊着,意犹未尽。   到了自习室,她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完成今天上午的学习任务。   中午姜意如发消息过来,说做好了饭等他们回去吃,姜思茵给孟清时打电话,他没接,于是收好东西去了实验楼。   门卫大叔这次没让她登记,直接就给她开了门。   姜思茵熟门熟路地走到那间实验室门口,门关着,但她从窗户能看见里面坐着许多人,似乎是在开会。   孟清时在最前面的位置,比起学生们正襟危坐,他显得更闲适自然,坐在转椅里听一位学生讲解ppt上的内容。   房间隔音好,她听不见里面讲什么,ppt上的内容也像是天书,但孟清时此刻认真聆听的模样让她忍不住犯起花痴。   她一直知道他有多迷人,却还没见过这样的他。   在医院,他是救死扶伤的医生,在这里,他是一个项目的支柱,所有学生的领航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睥睨天下的魄力。   而他也会耐心地解释和引导,在这里培养出一批批和他一样的医学界栋梁,拯救疾病,和死亡抗争。   她呆呆地望着那个男人,浑然不觉他已经发现了她。   墙上时钟指向十二点,有几个学生已经捂着肚子互相对眼神,蠢蠢欲动,但他们知道以孟教授的习惯,会议内容不讲完是不会放他们去吃饭的。   名副其实的拖堂狂魔。   然而今天,他居然打断了助教的讲解:“先到这儿吧,大家吃个饭,下午继续。”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直到孟清时率先走出去,才发现窗户外面站着的女孩。   “卧槽,怪不得……”   “我说的吧?看看,美色误人,我们的好日子来了!”   “求求教授好好谈个恋爱吧,我跟男朋友都半个月没见了……”   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男人,姜思茵愣了一下:“你会开完了吗?”   “还没,下午继续。”孟清时笑了笑,“好像是该吃饭了。”   放在以前,与工作有关的事他一定会一鼓作气,没有任何因素可以打断工作。   作为一个工作机器,不按时吃饭也行。   但作为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不行。   两人并排往楼梯间走,学生们也都三三两两出来了,见到他们热情地打招呼。   “教授再见!”   “教授下午见!”   “师妹也来了?师妹好啊,又来接教授下班了?”   孟清时拧了拧眉,握住她的手,对那些人严肃地命令:“叫师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脸上,姜思茵羞窘地低下头。   **   他们俩工作和学习太忙,姜意如决定下午就回县城了。   孟清时给她买了机票,两人亲自送她去机场。办完值机,孟清时借口去便利店买水,母女俩在安检口短暂的独处。   “妈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跟小孟在一块儿好好的。”姜意如摸摸她的头,“妈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机场这个地方太让人依依惜别,原本没觉得多难过,眼眶也不自觉热了。   姜思茵用力点点头:“嗯,妈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有什么事都要跟我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对我报喜不报忧。”   “知道了,妈知道。”姜意如眼眶微微发红,“你长大了,也坚强了,妈妈为你骄傲。”   “放心吧妈妈,我会考上的。”姜思茵目光坚定地望着她,“我会过上我真正喜欢的生活,不会再放弃了。”   无论是梦想的学业和事业,还是喜欢的男人,都不会再放弃。   **   学习很苦,如今的生活也很枯燥,但和有的人在一起,就是能化腐朽为神奇。   每天中午,孟清时都会陪她到湖边睡午觉,比起趴在自习室桌子上,这样的午觉格外惬意,能真正驱散高强度学习带来的疲惫。   被树叶筛碎的阳光照在脸上和身上,她戴着眼罩,视野里一片黑,却能感觉到一阵阵温暖从交握的掌心流淌遍全身。   好不容易又熬到周末,能在家吃一顿精心准备的饭。   孟清时做了一整盘虾,一半蒜蓉味一半香辣味,还有从海鲜市场买来的各种海鲜做成的凉拌捞汁海鲜锅。   最近正是吃虾的季节,前两天看着朋友圈各种眼红,如今终于轮到她让别人眼红了。   餐桌上各种角度拍了几张,选出最好看的,都不用P图,发在朋友圈就是大片feel。   孟清时从厨房给她拿了一小碟折耳根,放在她那侧,离自己远远的。   姜思茵吃了一根,皱皱眉:“折耳根这么美味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喜欢?”   孟清时笑了笑:“是我无福消受。”   他总能把一些话说得很有艺术性。   明明可以说它并不美味,但他不会让这句话很刺耳,就算不喜欢,也不会侮辱她的喜欢。   这是刻在骨子里伴生的涵养。   越跟他在一起,她越相信喜欢上这个男人,是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一件事。   “要不你尝一口吧?”姜思茵无比认真地望着他,想要与他分享自己的心头美味,“有些东西就是闻起来臭,你吃一口,就会发现它其实很香。”   “……”孟清时微微蹙眉,看着她夹过来的折耳根。   姜思茵使出杀手锏:“我妈如果知道你吃了她做的折耳根,一定会特别高兴。”   “是吗?”孟清时反问她。   姜思茵忙不迭点头:“她一高兴,下次见面你就是她亲儿子。”   “那倒不必。”孟清时笑了笑,“我只想当她女婿。”   “……”   孟清时看着她,思忖几秒,说:“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慢慢习惯这个味道。”   姜思茵眼睛亮了亮:“什么办法?”   男人的手扶在她后背,轻轻把她往自己怀里一带,目光落在女孩沾着辣椒面的嫣红嘴唇上。   刚吃过折耳根,呼吸间都是浓郁的折耳根气味。   他却用掌心托住她后脑,低下头,温柔地衔住。   作者有话说:   恋爱谈起来啦!!! 第43章 (三更)   两人确定关系到现在, 涉及到亲吻都是浅尝辄止,她总是容易害羞,每次亲完溜得比兔子还快, 孟清时也就放任她, 你追我逃玩得不亦乐乎。   这是第一次,他强势地禁锢着她的身体,托住她的脑袋, 不容许她有一丝一毫的退却。呼吸尽数被他掠夺, 无论是原本就属于她的气息,还是他并不喜欢的折耳根的气息。   他的入侵并不像平日里性格的温和平淡,像是放出一头身体里蛰伏已久的兽,要将她整个人吞吃入腹。   而她已经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 沉沦在这个彼此交融的热吻中, 予取予求,卑微地将一切都献给他。   连同她整颗心, 整个大脑, 一切可以思考可以随着脉搏跳动的细胞, 仿佛都只为了他而存在。   每一次濒临窒息,他好心给她喘息的空间, 在她以为得救的时候又再一次霸道侵入。她试着回应他, 甚至想争夺主导权, 却屡屡被欺负得更狠。   最后脸红了个透,唇舌都麻了,整个人瘫软在他怀里,才终于被放过。   鼻尖和嘴唇依次被轻啄, 男人低哑含笑的嗓音坠进她颤巍巍的心底:“是挺香的。”   什么挺香, 刚刚他们说了什么, 她早就记不得了,脑子里嗡嗡响着,全都是缭绕的雾气,和那个漫长而缠绵的吻。   “再不吃虾要凉了。”他把她抱到大腿上,双臂环住她纤瘦的腰身,“我给你剥?”   她整个人都被禁锢起来,也没法自己剥。   孟清时戴上手套,修长的手指开始灵活地剥虾壳,动作像做手术时一样优雅却精准,剥得也很快,没几秒,一块干净完整的虾肉送到她嘴边。   姜思茵张了张口,却被他拿远了,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指了指自己的唇。   刚吻得太久太激烈,两人的唇瓣都是充了血的嫣红,那令人脸红心跳的感觉又涌上来,她硬着头皮凑过去亲了亲。   男人很满意,把那块虾肉喂给她吃。   一个吻换一只虾,更贵一点的海鲜可以允许他自由发挥,孟清时觉得很划算,并乐此不疲地剥了一晚上。   后来两人都喝了点小酒,姜思茵差点脑子一热被他哄进对面房间,幸好及时清醒过来,坚持回了自己房间。   可靠在门板上,听着门外那人的笑声,突然又觉得不甘心和不舍得。   好像一秒钟也不愿意跟他分开了。   这势头有点危险。   姜思茵在桌子里找了张便利贴,写下几个醒目的大字贴在床头——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随时督促自己不要沉迷爱情,被男人阻挡前进的脚步。   **   琴行自从成了网红店,客人就多了,除了周围大学城的学生,还有不少从远处慕名来打卡的游客。   虽然店是因她而红,许多人都是为了来看这个弹古筝的旗袍美人,还有提议让她建个社交账号的,但她都拒绝了。   她只想当个勤勤恳恳的小员工,每周末过来看看店,练练琴。尽量多做成点生意,多拿点提成。   老马对她很大方,说如果生意一直这么好,到年底送她一把琴。   晚上孟清时过来接她回去,没开车,顺路买了她喜欢的烤冷面。   姜思茵一边吃着烤冷面,一边歌颂老马对她的恩德。   她终于要有自己的琴了。   其实她也能买一把,但以她现在的经济能力买不了太好的琴,差的她又不想要。   老马打算关了老城区那家店,之前教学用的琴都会处理掉,说可以随她挑,虽然是二手的,但每把档次都不低。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把之前录视频用的那把带回家。   孟清时听着她滔滔不绝地夸赞老马,眉眼染了一丝浅浅的不悦:“他有那么好?”   姜思茵点点头,把吃完的纸碗扔进路边垃圾桶:“老马帮了我很多,前两年在他那儿录视频,他只收一点点租金,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只好答应给他的培训班当老师。可惜他那培训班人太少了,最后没办起来,我也没帮到他什么。”   “老马那个人,看起来其貌不扬,像个俗不可耐的人,其实他骨子里是个浪漫天真的艺术家。以前家里做生意赚的钱都砸店里了,也一定要圆这个艺术梦。所以对我们这些古典音乐爱好者,他能帮一点是一点。”   孟清时看着她眼底的光,眼神也柔和了些:“那的确是得谢谢他,让你也有机会圆梦。”   “是啊。”姜思茵回头看向远处变得很小的店门,“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命很衰,总是遇到不好的人和事,但仔细想想,我其实也挺幸运的,只不过我一直把不幸放得很大,忘记了自己也有那么多幸福的时刻,身边有好多帮助我的人。”   “虽然我爸抛弃了我,但妈妈很爱我。虽然没有念很好的大学,但那时候我过得很开心。虽然……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可总有人在为我奔波,我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孟清时握住她的手,她回头冲他笑了笑:“虽然现在25岁的我看起来好像有点失败,但是我相信,不会一直失败的。”   “你怎么会失败。”他低头吻了吻她的手,“你是我见过最了不起的女孩。”   姜思茵当他是在哄自己,笑出声来:“我哪有不起了?”   “一直都很了不起。”   她感觉他的目光很遥远,像是穿越了漫长的时间才进入她眸底,里面夹杂着一些她看不太懂的情绪。   她以为是错觉,没有在意,侧过身环住他的腰,轻轻地靠在他怀里:“忘了说,还有你。”   孟清时温柔地捋开她额发。   姜思茵望着他,眼底有浓浓的眷恋和深情:“你才是我最大的幸运。”   她上辈子一定做了天大的好事,积了好多好多德,这辈子才能和他相爱。   **   孟清时脱单的新闻很快在学校里传开,虽然他本就是没人敢摘的高岭之花,放那也是放着,可依旧碎了一地少女心。   原来高岭之花之所以摘不到,是因为你飞不到山顶。   而姜思茵早就是那帮学生眼中的仙女,仙女拿下高岭之花,似乎是理所当然并轻而易举的事。   姜思茵原以为事情永远会这么平淡顺利下去,可没想到的是,互联网的记忆就算淡出人们的视线,可只要人有心,它就不会彻底消失。   某天学校论坛出现了一个hot新帖,持续被顶在灌水区最上面,内容就是当初她被人讨伐的截图。   这一天就连待在自习室学习,都觉得一直有人偷偷看她,总能听到一些窃窃的声音,隐约提到她的名字。   姜思茵起初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坐在她对面长达半个月的女生默默地把手机递给她。   姜思茵看着屏幕上的内容,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你别担心,这种引战内容管理员看到了会删除的,应该已经有人联系技术部的学长了。”女孩小声对她说。   “谢谢,我没事的。”姜思茵冲她挤出一个笑容,“你快看书吧,别影响你学习。”   这一天她都有点心不在焉,可心里再难受,她也不敢给孟清时打电话。   她知道他今天一整天手术,是和院里专家接连讨论了很久的疑难病例手术方案,非常困难,也非常重要。他已经提前告诉过她,可能没法陪她吃晚饭。   下午三点多,帖子被删除了,可没过多久,同话题讨论帖又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可能因为是学校论坛,里面并没有什么侮辱的字眼,只是各种无聊吃瓜和臆想讨论,甚至有人在底下编故事。   这次她没有成为被辱骂的对象,但还是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觉得身心疲惫,打算五点就提前回去,刚把资料都收进书包,孟清时给她发来微信:【在图书馆?】   姜思茵迟疑了下,回过去:【嗯。】   【你手术结束了?】   孟医生:【结束了。】   姜思茵:【顺利吗?】   孟医生:【挺顺利的,手术成功,就等病人醒过来。】   【我来接你,咱去吃点儿好的?】   似乎又感觉到有八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姜思茵赶紧回:【不用啦。】   明知道没什么用,她还是不希望他和自己一起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那么忙,应该不会看学校论坛的八卦帖,哪怕过两天从别人嘴里知道,也好现在过来被人围观。   也许到时候热度就减退了。   想及此,她继续编辑信息:【你今天很累了,就在医院附近吃吧,我可以自己去。】   【今天我请你~】   然而她第二句还没发出去,突然感觉到哪里不对。   自习室里的学生都齐刷刷望向同一个方向,她也沿着那些目光转过头,只见孟清时穿着一身简约的白衣黑裤,就那么径直朝她走过来。   无视所有的窃窃私语,无视那些带着八卦或带着鄙夷的目光,无比坚定地走向她。   众目睽睽之下,接过她手里的背包,挂在自己的右肩上。然后用左手牵住她的手,牢牢地包裹在掌心。   眼里是坚定而温暖的光:“走吧。” 第44章 (一更)   从自习室出去, 他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的力道和温度逐渐安抚了她心底原本的忐忑不安。   照顾到两人的腿长差距,他并没有走得很快, 就像平时两人出门散步的样子, 步履是悠闲的。   但姜思茵还是感觉到一些不同。   以前他不会这样来自习室接她,他并不喜欢被人围观,最多也是在楼下打个电话, 让她下去。   想了想, 她大概也猜到缘由:“论坛的事,你都知道了?”   “知道。”孟清时淡淡回答着,牵着她走进电梯。   姜思茵心口一颤:“那你还过来……”   “我不过来,你是不是又一个人胡思乱想了?”按下电梯键, 门缓缓地关上, 他也搂住她腰身,轻轻拂开她额角的碎发, 语调低沉而认真, “我说过, 任何事我们都一起面对,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经受这些。”   心口变得暖烘烘的, 眼眶也不自觉热起来, 一整天低落的情绪仿佛都被他的细致和温柔驱散。   姜思茵忍不住弯起唇, 吸了吸鼻子,嗓音有点瓮却含着笑意:“所以你主动送上门来给人八卦?”   “是啊。”孟清时用手指托起她下巴,指腹轻轻摩挲她的唇,低声呢喃, “跟你一起的八卦, 我不介意多一些。”   以前他不喜欢这些无聊的事, 偶尔有学生在他面前聊八卦,都会被他数落。   但他不介意让所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事,知道这是他在乎的女孩,会倾尽一切去守护的女孩。   无论任何伤害,他都会帮她挡下。   电梯门打开的那刻,他的正好低下头去,一个轻柔而充满珍惜的吻落在她唇瓣。   门外等电梯的学生都傻了眼,男人却兀自镇定地牵住女朋友的手,消失在这群人的视野中。   当天晚上,论坛最火的帖子变成了医学院男神教授公然秀恩爱帖,还有学生给他们P上了结婚照。   之前八卦的热度就这么被压下去了,没人再提及。   学校甚至出现了他们的cp粉小分队,于是几乎每天都会有磕糖的帖子出现,有时候是拍到他们在湖边午休,有时候是孟清时送她来自习室,有时候两人并不在一起,却被发现穿了同色系“情侣装”。   说起情侣装,姜思茵的衣服越来越多了,唐杏那儿只要有新款都会给她送,她卧室衣柜已经放不下了,不得已想借用孟清时的衣帽间。   原本他自己衣服不多,她刚搬来的时候他就提过,毕竟次卧衣柜太小,对女孩来说可能不够用,但那会儿她觉得不好意思,因为衣帽间在他卧室,她进进出出很不方便。   可如今兜兜转转,她还是重新跟他提了这件事。   孟清时答应得很快,并带她去看衣帽间。除了他自己占用的一个小柜,其余空着的全留给她。   于是姜思茵把那些旗袍和小裙子都搬进了他的衣帽间,自己房间只留下睡衣和家居服,终于显得不那么拥挤。   只不过这样一来,她每天早上得去他的衣帽间换衣服。头两天动线不太习惯,便索性把化妆品和首饰也搬过去了。   “所以你这算是半只脚踏进主卧当女主人了?”唐杏啧啧不停,“可以啊,同床共枕指日可待。”   “你别胡说,就用个衣帽间而已。”怕孟清时在外面听到,她刻意压低嗓音,继续整理着刚从阳台收进来的衣服。   “对你来说就是用个衣帽间,保不准人家怎么想呢。”唐杏提醒道,“别以为男人都跟你这么单纯。”   姜思茵摸着他的衬衫袖子:“不会的,孟医生不是那种人。”   虽然没事儿总想亲亲,但他一直对她很尊重,除了亲亲以外的事会征求她意见,到现在也没有更过分的行为。   “你说你们俩两情相悦,同居到现在,一次擦枪走火的都没有?”唐杏问。   “……没有啊。”姜思茵老实回答。   “不是吧,你家孟医生是不是不行?”唐杏道,“他以前谈过没?从理论上来讲,都三十多了还是纯情少男,说不定真的身体有问题。”   姜思茵被她说得脸红,心里却不免有些忐忑,但还是反驳道:“你别瞎猜了,不会的。”   “会不会只有你自己知道,我还忙呢,先不跟你说了啊,过两天送衣服来,拜拜。”唐杏果断挂了电话。   晚上,两个人一起看电视,姜思茵有点心不在焉。因为白天唐杏那番话,心里就像长了个小小的疙瘩。   虽然她爱的只是他这个人,就算真的某些方面不完美,也不会影响她爱他,她依旧会跟他在一起。但有些问题一旦存在,还是会想要弄清楚。   姜思茵把手机放到旁边,望向正在给富贵梳毛的男人:“孟医生,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恋爱后她还是喜欢这样叫他,总觉得这个看似普通的称呼对她来说并不普通,在唇齿间缠绕的字眼总会带着一丝软糯缠绵,让她想起第一次遇见他,那惊为天人的一瞥。   他是所有人的孟医生,可唯独对她来说,这个称呼是特别的。   孟清时把富贵放下,梳子也收好,拍了拍屁股让狗自己玩去了,朝她坐近了些,搂住她腰身:“什么问题?”   姜思茵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问出口:“你以前真的没谈过吗?”   男人似乎有点意外,但很快笑了笑:“没谈过,没有前女友,也没有过暧昧对象。之前被表白的经历需要一一向你坦白吗?虽然记得不太清楚,但如果需要,我可以努力想想。”   “……不用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姜思茵窘迫地低下头,“那你一直没谈过女朋友,那个……那方面……都是怎么解决的啊?”   以前谢瑾成告诉她,男人跟女人不一样,男人天生是有需求的,虽然不知道当时他是认真的成分多,还是想哄骗她就范的成分多,但她知道从客观来讲,这话不全假。   孟清时垂眸看着她的表情,见她一会儿疑惑,一会儿苦恼,眉头皱得紧紧的,仿佛被什么天大的问题困扰着。   他忽然明白过来,抬起她下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在担心什么?”   被他触碰的地方突然像火烤一样烫了起来,整个人一激灵:“没,没有担心……”   “说谎。”男人低下头,灼热的呼吸也逼近,在她感觉到危险的时候,轻笑了一声,“要听实话吗?”   姜思茵眼眸颤了颤,鬼使神差地点点头,过后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厚脸皮,脸颊“唰”地更红了一个度。   “大多数时候我太忙,除了工作就是休息,没空去想那些。但的确,偶尔也需要发泄一下。”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眼里全都是坦诚。   已经说到这地步,姜思茵也就舔着脸继续问了:“那怎么……发……泄?”   孟清时用自己的手握了握她的手,答案瞬间明了。   可一想到那画面,她整只脑袋都烧起来了,浑身也变得燥热,迫不及待地想从他怀里出来:“……我知道了。”   说完她刚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却被男人铁钳一般的双臂箍得紧紧的,动弹不得。   他的怀抱也很烫,比平时更烫。   “这就行了?”嗓音有些低哑,像砂砾缓缓摩挲她的心脏,“姜同学不亲自验证一下?”   姜思茵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唇瓣被贴住,脑子里一阵闪电似的光,伴着他抿住她下唇发出的轻笑:“不怕我骗你?”   来不及再说一个字,她被他摁倒在沙发上。   富贵以为她被欺负,跑过来用脑袋拱孟清时,被男人略带烦躁地瞥了一眼:“去睡你的觉。”   便委屈巴巴地回到阳台狗窝。   客厅里逐渐升温,姜思茵感觉到男人从未有过的热情,还有自己心口最凌乱的跳动,一切都像失了控的列车,不断加速,也不知道要开往哪里。   心里短暂的天人交战过后,她说服自己接受,今晚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可是男人突然停了下来。   姜思茵错愕地望向他,和那对同样失控迷离的目光撞上,只见他低下头,闭眼衔住她微张的唇,也握住她紧张到出汗的手:“姜同学,该你检查了。”   “检查通过有奖励吗?”他哑着声问她。   这是她从未踏足过的领土,姜思茵紧张得声音都颤抖:“什么奖励?”   “比如……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手指被他握住而变得灼烫,她整个人就像被放在蒸笼上的螃蟹,全身都因为熟透而变红。   “茵茵,其实没有人愿意等的。”他附在她耳朵边开口,因为她,语气愈发的沉,“我怕你还不习惯,怕你觉得我对这段感情太草率,觉得我不够珍惜你,但是……”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竭力压抑着保持平和的嗓音:“你是我最珍惜的宝贝。”   “以前只有我自己知道,可现在,我必须让你知道。”   知道那些年月被他藏在心底爱而不得的女孩,如今在他怀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足以令他灵魂颤抖。   珍惜和想要得到,从来都不是两码事。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二更)   姜思茵怎么都没有想到, 他所谓的“更进一步”,就是让她从次卧搬到主卧。   这事让唐杏一语成谶。   那晚没有进行到最后,他也给了她心理缓冲的时间, 不过姜思茵算是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天下乌鸦一般黑, 也没有哪个男人,不是那种人。   区别不过是将想要的东西藏得深与浅,获取的方式有所不同。   姜思茵早上醒得早, 因为要晨读, 已经形成严格的生物钟,但孟清时有时候手术做到很晚,半夜才回来。   但只要不是夜班,她每天醒来都在他怀里。   “要起了?”感觉到怀里的动静, 孟清时眼睛还没睁开, 就把她抱得更紧些,下巴抵在她头顶蹭了蹭。   姜思茵感觉到他挽留的动作, 笑着戳戳他胳膊:“放开, 我要起床啦, 你自己睡。”   孟清时仿佛还在梦里,长腿将她压住, 嗓音迷迷糊糊带着沙哑:“别起, 再陪我睡会儿。”   姜思茵哭笑不得, 又在他怀里扭了扭:“我今天要去背单词。”   男人就像只八爪鱼,她越扭,他抱得越紧:“不就是单词么,我教你背……”   “……”   “baby……”   姜思茵嘴角一抽:“什么呀?”   “这都不懂?”孟清时低笑一声, 睁开惺忪的眸子, “宝贝。”   “……”   “造个句, 你是我的宝贝。”他一个人自说自话,在她额角落下一吻,“You\'re my baby.”   “换一个,honey。”   姜思茵对他无语了,可又忍不住笑出声。   想起唐杏说过的,床品见人品,那孟清时骨子里还是个撒娇精。   “honey,你怎么不理我?嗯?”孟清时将她的身子转过来,抓住她的手,将她压在被褥里,“honey,你这英语学得不行啊,得请个老师。”   姜思茵被他压得快喘不过气,红着脸道:“谁考研考这个……”   孟清时笑了一声,鼻尖轻轻抵着她鼻尖,凉凉的,彼此呼出的气息却灼热:“真不要老师?”   姜思茵说实话有点心动:“什么老师?”   “明知故问。”男人抿了一口她的下唇,“一流学府博导,一对一教学,免费的,考虑一下?”   姜思茵不信,摸着他的良心问:“免费?”   “嗯……”男人沉吟几秒,似乎也不愿做赔本的买卖,握住那只柔软的手,笑道,“每天一个吻,行吗?”   “好像……还挺划算……”   “那就这么定了?”他把脸埋进她颈窝。   男人短短的胡茬和头发蹭着她柔嫩的肌肤,又痒又疼,她忍不住咯咯笑,下意识地搂住他脖子:“干嘛呀?”   孟清时扶着她脸,灼热的呼吸往上游移,再含住那双柔软的唇:“收学费。”   姜思茵见他也不是真困,只睡了两三个小时,居然还有心思这样,过了好久才气喘吁吁地被他放开。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豆浆打好了,三明治也做好了。因为比较着急,没有煮牛肉粉,但他做的三明治她也百吃不厌。   “你不回去补觉吗?”姜思茵看见他换了身外出的衣服。   孟清时把吃完的盘子放进洗碗机,笑了笑:“收了学费得干活啊,我跟你一块儿去。”   “今天不用了。”姜思茵知道他昨晚几点才回来,早上又闹腾醒了,心疼得不行,“你还是回去睡觉吧,睡眠不足对身体不好的,新闻上那么多人熬夜猝死……”   “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再说了,今晚值夜班不能陪你。”他摸摸她脸颊,“得提前补补。”   姜思茵瞪着他,不说话,眼神倔强地站在门口。   “行,我答应你,就陪一个上午行吗?”孟清时不得已败下阵来,“吃完午饭我回来睡觉。”   姜思茵这才愿意理他:“真的?”   男人一脸认真地点点头:“真的,我保证。”   “我会查监控的。”姜思茵指了指头顶的摄像头,“你要不听话,就罚一个月亲亲。”   姜思茵平日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很少发脾气,而此刻因为担心他的身体,两腮鼓得像包子,努力表现出最强势的一面,就像一只小绵羊穿着大灰狼衣服,挺直了腰杆也只是一只小绵羊。这画面分明应该很可笑,却也让人鼻头泛酸。   “知道了。”男人嗓音软下来,轻哄道,“保证听姜同学的话,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这还差不多。”姜思茵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把手里的书包递给他,“走吧孟老师。”   **   有了孟清时的指点,英语一些迷惑的地方顿时豁然开朗,天书一样的政治也似乎没那么难了。   可惜专业课和他的涉猎范畴相差十万八千里,实在帮不上忙。   孟清时给她讲解了一套题,让她继续做下一套,在旁边回学生的邮件。纸笔的沙沙声和笔记本键盘轻柔的敲击声仿佛在彼此应和,让她感觉到这段路上有人陪伴的温暖。   虽然很辛苦,很艰难,但还好他一直都在。   回完邮件,孟清时翻开她的专业课教材,《中国古代音乐史简述》,看了半页,开始打第一个哈欠。   于是在桌下寻到她的左手,拉过来十指扣住,一边揉搓一边提神。   手被他牵着闹着,姜思茵实在静不下心看题,转过头瞪了瞪他,用口型说:“别影响我。”   孟清时没松开她的手,却也不使坏了,就安安静静地牵着。   等姜思茵做完第二篇阅读,忍不住想抬头伸个懒腰,才发现旁边的男人早已睡着了。   一只手还跟她牵着,另一只放在桌上,用那侧胳膊枕着脑袋,睡姿安详,眉目如画,令她短暂失了神。   “累成这样……”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动作小心地往他那边靠了靠,也歪着头躺在桌子上,唇角浅浅地弯起来。   用笔帽轻轻划过他的额发,眉毛,越过翘挺的鼻梁,到嘴唇的时候却收回来了,转而用食指指腹轻点了一下。   软软的,但跟每次亲吻的时候感觉不一样。   从前她不敢想象会有一天,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对他,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这么温馨,也这么亲密。   “孟清时。”她用气声喊他的名字。   男人似乎睡得很熟,呼吸均匀,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她轻轻地把脸凑过去,在他鼻尖亲了一下,就像他每次亲她的时候一样,然后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睡颜,继续用软糯的气声说话:“我喜欢你。”   反正他听不见,她便一句又一句,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你怎么这么好看?”   “孟清时,孟医生。”   “我好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最后她也学他平时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发。怕惊醒他,没敢用力,掌心的触感又痒又麻,加上偷偷使坏的刺激感,她忍不住差点笑出声,还好憋住了。   卷子还没做完,她不敢耽误太久,于是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稳定下心神,重新拿起笔。   正打算继续看题,突然感觉到灼热的视线落在脸上。   转过头,男人目光如炬地望着她,一点都没有初醒的茫然和惺忪,深邃的眼底仿佛翻涌着浪潮。   交握的手被他拉过去,她整个人也猝不及防倒向他,被一个炙热的吻接住。   手掌扶在她后颈,力道温柔地摁着,让他们呼吸贴合得更紧密。   “别动,也别出声。”仗着座位在角落,他愈发过分,轻轻啃了一下她的唇,“不然要被发现了。”   两个人现在的状态,她哪里敢动一下,无论把谁的目光引过来,一定会是今天论坛的最火爆话题。   过了很久他才放开她,轻轻摩挲着女孩被亲得饱满莹润的唇,像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一样满足。   姜思茵咬了咬唇,瞪他:“身为教授,在自习室耍流氓……”   孟清时笑了一下:“不是姜同学先轻薄我的吗?”   “我——”   唇瓣再次被摁住,男人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轻薄教授,罪加一等,不过看在你深情告白的份上,这次就罚到这儿。”   “还要做题吗?”他瞥了眼桌上的试卷。   姜思茵懊恼地瞪了他一眼,拿起试卷和笔,把椅子搬到最角落。   果然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天上也不会掉馅饼。   如今她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用一百二十倍的注意力,才能在身边坐着这个男人的情况下还认真专注地学习。   当天晚上,孟清时值夜班不在家,姜思茵一个人躺在床上玩手机,百无聊赖地打开学校论坛想看看有什么新八卦。   只见屏幕上方飘红滚动着一条醒目标题——   【快来看现实偶像剧!呜呜呜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教授!】   姜思茵心底“咯噔”,像是被那片红色狠狠敲了一下,手指颤抖着点开帖子,连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不知道演员在看到自己拍的吻戏时都是什么心情,但她知道,至少这一刻,她不想出现在人类面前。   把手机扔到旁边,哀嚎一声,用枕头蒙住脸,每一下呼吸都是孟清时身上的味道。   夜晚总是会放大情绪。   哪怕两人才腻歪过一个上午,她好像又有点想他了。 第46章 (三更)   自从搬到主卧, 几乎每天早上都是从他怀里醒过来,第二天依旧空荡荡的床令她有些不习惯。   孟清时一般值完夜班还会查个房才回来,但如果有别的事, 可能会继续留在医院。   虽然今天是周末, 姜思茵还是醒得早,也许是空荡荡的床令人感到格外空虚,她第一次萌生了去医院探班的想法。   以前她总不想去, 一来是不好意思, 二来也知道医院忙,怕影响他和同事工作。   然而在床上抱着他的枕头,嗅着一整晚给予她安眠的气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迫切地想见到他。   在路上她都想好了, 如果他不忙, 就接他一起回来,如果他忙的话, 她送个早饭就走, 一定不影响他工作。   **   虽然霍希窈当年住院时也在神经外科, 她陪了很久很久,都能闭着眼睛从医院门口到病房, 但这两年医院重新装修过一次, 很多地方都变了, 她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地方。   科室格局倒和当年差不多,只不过整个装修焕然一新。   白色主调,现代简约加点科技元素的风格,门口墙上贴着医护人员名单, 她一眼就从密密麻麻的照片里看到了孟清时。   他总是那么显眼, 无论在哪里都发着光。   照片似乎是很久前拍的了, 五官没什么变化,但照片上的笑容还有点青涩,头发也比现在修得短一些,像个男大学生,是她如今看见会忍不住摸头叫弟弟的模样。正气凛然,还有点乖。   现在的他会显得柔和一些,也没有那种铆足了劲的孩子气了,对什么都轻松自如,游刃有余。   把目光从照片墙上挪开,姜思茵打算拿手机联系他,突然听见护士站传来的声音:“你是……孟医生女朋友吧?”   姜思茵愣了愣,看过去,一个年轻护士正朝她笑。   “真的是你啊。”女孩看见正脸似乎确定了,眼中都是惊喜的光,“来接孟医生下班吧?他刚接了个会诊下去了,你可以去他办公室坐坐。”   对方太热情,姜思茵腼腆地笑了一下:“谢谢,他办公室在哪边?”   护士小姐姐站起来:“我带你去吧。”   医生办公室写着门牌,走两步就看到了,面积很大,摆着十几张桌子,里面有两个男医生正在忙,听见动静抬起头,明显都愣了愣,但很快交换了个八卦的眼神。   护士小姐姐清了清嗓子:“那个,孟医生办公桌在那儿,靠窗的那个。”   姜思茵点点头:“好,谢谢啦。”   “不客气。”护士小姐姐说完就出去忙了。   “老孟女朋友?”其中一个男医生推了推眼镜。   另一个靠着椅背双手环胸,好奇打量的眼神并不令人反感,姜思茵拘谨地站在孟清时的办公桌前,问:“你们怎么知道的?”   刚才那个护士也是,她确定从来没见过,居然知道她是孟清时的女朋友。   双手环胸打量她的男医生下巴点了点,冲他桌子的方向:“岂止我们,整个科室都知道。”   姜思茵低头看向孟清时的桌面,才发现干净整齐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个白色相框,里面是有次她和富贵玩飞盘,孟清时随手拍的照片。   富贵含着飞盘跑回来找她,亲昵地钻进她怀里,一人一狗都笑得特别开心。阳光正好打在他们身上,周围泛着一层浅浅的金色光晕,整张照片都让人感觉到温馨和美好。   “我们开玩笑说来着,找个PS高手把老孟P上去,就是幸福一家人。”男医生笑得眼角鱼尾纹都出来了,“妹子,感谢你啊,不然我们神外就是名副其实的和尚庙了。”   “别瞎说,咱郭主任有老婆的。”   “有老婆不算,我指的是适龄未婚男性,那四五十还没娶上老婆的也不算。”   姜思茵好奇地睁大眼睛:“还有四五十没娶上老婆的?”   “有啊,老孟的亲师兄,咱廖大主任,四十六岁单身男青年,应该不是母胎。”他戳了戳旁边那个,“哎,老廖谈过吧?”   “谈过,去年相了次亲你忘了吗?那姑娘还送了几次饭来着,后来跟一小鲜肉跑了,老廖消沉了好一阵呢。”   姜思茵兴致勃勃地听起医院八卦。   “我怎么听说是因为老廖那个……那方面有点不行?”   “谁说的?我听说是小姑娘太主动,把老廖给吓着了,两人才认识三天就……嗯……后来小姑娘也嫌他不上道,就跟小鲜肉跑了,倒也不是不行。”   “不过话说回来,熬夜伤肾,咱干这行的说不准,有好些三十出头的小年轻都不行了。”   “妹子在这儿呢你瞎说什么?”   姜思茵有点尴尬地笑着,举了举刚刚收到消息的手机:“那个,孟医生说他快回来了。”   “回来了?这么快?”   “那个我好像有个医嘱要开,我过去一趟。”   “我出去订个早饭去。”   “妹子你俩记得锁门啊。”   姜思茵:“……”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喂!   孟清时进来的时候那两人刚出去,却连个照面都没打,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孟清时把笔收进白大褂兜里,朝她走过去。   姜思茵刚要往他身上靠,被挡了一下,低声道:“等等,衣服脏。”   他脱了白大褂,手消完毒,才坐下来把她抱腿上:“跟老魏他们说什么了?”   到他怀里一瞬的心跳加速,让姜思茵没忍住瓢了嘴:“说你们熬夜伤肾……”   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忙不迭摇头:“不是,没说你。”   孟清时啧了声:“就知道这俩老小子没正行。”说着揉了揉她头发,“少听他们胡说八道。”   “哦,随便听听嘛,我又不信。”姜思茵笑了笑,搂住他脖子。   “嗯。”孟清时扶着她的头,两人鼻尖蹭了蹭,“我肾好不好你知道。”   姜思茵瞬间红了脸,娇嗔着用拳头捶他胸口。   最近他们都睡在一起,虽然没进展到最后一步,但他行不行,她的确是知道的。   “那个,我给你带了早饭。”姜思茵连忙转移话题,把桌上的保温盒拉近,“我自己做的。”   “你自己做的?”孟清时笑着,眉头却调皮地一拧,“我要不要告诉你,今天上午有台手术……”   姜思茵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瞪着他直呼大名:“孟清时!”   “嗯,我吃。”他一边懒洋洋掀开盖子,一边吻了一下她唇角,“你给我下毒我也吃。”   “哪有给你下毒。”姜思茵嘟哝道,“就是小米南瓜粥,还有冰箱里的奶香馒头,我用微波炉热了一下。”   孟清时揉了揉她的脸:“不高兴了?”   “……”   “开玩笑的。”孟清时又对着她唇角啄了一口,“你给我送顿饭,我一整天都有干劲儿,连上七台大手术。”   “不行。”姜思茵皱了皱眉,“七台大手术要累死了,你还休不休息啊?”   “休息。”孟清时笑着哄她,揉了揉她的脑袋,“一会儿查个房,手术安排别人去做。”   姜思茵担忧地问:“可以安排别人吗?会不会不太好?”   “就是个小手术,本来顺手一做的,看老魏他们闲得慌,还有时间跟你满嘴跑火车,正好我查完房就溜了。”孟清时亲了亲她,“陪你回家。”   姜思茵抿唇笑了笑:“我要去琴行。”   “那陪你去琴行。”他把吃过一口的馒头喂给她,“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睡觉。”   姜思茵“噗嗤”笑了出声:“好啊,那你得乖乖睡觉。”   “保证乖。”   姜思茵正啃着他喂的馒头,突然馒头被拿远了。   “乖的人是不是能要点儿奖励?”男人点了点自己的唇,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姜思茵嘴角一抽,这次却没有乖乖就范。   “我们换个奖励吧?”她说。   孟清时眼神期待地望着她:“什么奖励?”   姜思茵笑了笑,把桌上的碗端起来,舀了一勺粥。   “啊——”举到他面前,“我喂你吃。”   这奖励倒是新鲜。   他能感觉到他们的恋爱渐入佳境,比起刚开始的被动接受,她也在努力尝试自己主动起来,给他一些不同的感受。   他轻轻含住那勺粥,果然比自己喂的更软糯香甜。   他便也喂给她一口馒头。   两个人喂来喂去,都没发现门口聚集的人头,直到有人实在忍不了了,开始发出啧啧的声音。   “哎老钟,你知不知道咱科室那个姓贾的医生?”   “谁啊?”   “就那个,母胎单身三十年,最近才找到对象的。”   “没搞对象的时候眼睛里只有工作,连只雌蚊子都近不了身,还说什么,医院是工作的地方,不能夹带任何私人感情,禁止在办公室谈情说爱,哎,这话他说的吧?”   “对哦,上次小罗跟男朋友发个微信,还被他训了一顿,小姑娘哭可惨了。”   “要不说那个贾医生双标呢?自己搞对象就在办公室公然亲亲抱抱,要不要脸呐?”   终于有个单纯的实习生一脸认真地发问:“咱科室有姓贾的老师吗?叫什么名字?我咋没听说过?”   “有啊,假正经。”   “……”   作者有话说:   啊这恋爱的酸臭味~ 第47章 (一更)   姜思茵羞得往他衣领里钻, 被安抚地摸了摸后脑勺,然后他站起来,温柔地把她放在椅子上。   “主任马上就到了, 都不准备查房吗?”孟清时一边冷冰冰说着, 一边披上了白大褂。   和刚才温情脉脉的判若两人。   他拿着病历夹往门口走,其余几个医生也拿上自己的东西,有个扎着丸子头的小姑娘凑到姜思茵面前:“师母你好呀, 我叫秦晓月……”   姜思茵脸上的红晕还没退下来, 尴尬地点了点头:“你好……”   “秦晓月,再不过来老孟削你!”一个年纪稍长的医生提醒道。   “知道啦。”秦晓月努了努嘴,抱着病历夹不情不愿地跟上去。   办公室终于没人了。   姜思茵抬手摸摸脸颊,强迫自己忘掉刚刚的画面, 冷静下来。   等他们查完房, 孟清时带她出去,开车去琴行的路上, 她还是忍不住问:“你以前真是那样吗?”   孟清时回头看她一眼:“哪样?”   “就是……有点凶。”姜思茵回想起他在办公室的样子, “其实现在也有点凶。”   前面是红绿灯, 孟清时把车停下来,故意揉乱她头发:“我还没凶过你是不是?”   “你敢凶我试试呢。”姜思茵娇嗔着瞪他一眼, 把镜子扒拉下来整理自己的头发, “怪不得小姑娘都怕你, 对女学生也不怜香惜玉的。”   孟清时挑了挑眉:“你希望我对女学生怜香惜玉?”   姜思茵想了想,还是说:“咱遵纪守法就行。”   孟清时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眼里是满满的宠溺。   过了一会儿,才说:“以前呢, 觉得谈恋爱没意思, 不懂他们那些人能在工作的时候还惦记着, 多耽误事儿啊,就更觉得这事儿没意思了。”   姜思茵“噗嗤”一笑,居然觉得能理解他:“那现在呢?”   “现在……”他叹了一声,握住她的手,“发现自己也就是个经不住诱惑的俗人吧。”   姜思茵一脸认真地看着他:“那我岂不是把高高在上的孟教授拉下神坛了?”   男人笑了一声,捏着她下巴,两人的脸贴近:“那仙女什么时候也下个凡?”   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姜思茵突然明白他所说的“下凡”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臭男人想的那些坏事儿,当即脸一红,眼皮颤了颤:“时机……未到……”   “那我可等着了。”孟清时啄了一口她的唇,退回驾驶座,紧接着红灯变绿,启动车子,时间卡得刚刚好。   **   唐杏最近被男大学生缠住了。   两人谈的时间挺长,从去年延续到今年,原本抱着玩玩而已的心态,结果两人都动了真心。后来知道对方哪是什么穷大学生,父亲是外交官,母亲是知名外企董事长千金,妥妥的有钱人家公子爷,成分比她这土豪二代高贵得多。   最狗血的是对方母亲找到她,想甩她五百万支票,原因是她年纪太大,想给儿子找个小的。   一时气急分手后,前男友每天都去她家楼下和工作室门口报到,深情人设立得稳稳的,可唐杏不傻,也知道他同时在和他妈安排的好几个千金见面。   “呵,俗话说的好啊,男人靠得住猪都能上树。”姜思茵凉飕飕扯唇。   唐杏嗤了声:“这话可把你家孟医生也骂进去了。”   姜思茵连忙改口:“除了孟医生。”   “就知道,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唐杏叹了叹,“不过还是祝你和孟医生恩爱长久,咱俩总得有一个苟住。”   “放心吧,我一定会苟住的。”姜思茵点点头,“你到底怎么想?跟他彻底完了吗?还有没有可能复合?”   “他要是不跟那些女的来往,兴许还有可能。”唐杏捧着咖啡,低垂的眸子暗下来,“我喜欢他,但我不能容忍任何形式的出轨,一点也不行。”   姜思茵无比心疼地伸出手,在她头顶上揉了揉:“摸摸,别难过了,咱能遇到更好的。”   唐杏勉强笑了笑:“嗯,人生还长呢,我好歹比他多吃几年米,能栽他身上?”   “就是嘛。”姜思茵知道她在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顺着说,“说不定你跟他分了,转头遇到个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霸道总裁,而且还是暗恋你十几年那种,哇塞,苏爆了好吗……”   “姜思茵。”唐杏哭笑不得地叫她名字,“你最近看了不少脑残小说吧?”   姜思茵摇摇头:“我没有,我认真学习呢。”   唐杏眯了眯眸,一脸审视的表情。   姜思茵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只好承认:“好嘛,就是孟医生的妹妹,她那儿有好多言情小说,这不是她女儿现在识字了,怕教坏小朋友嘛,就全送给我了呗。我也没经常看,就偶尔换个脑子,看一点点。”   唐杏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恋爱中的女人么,我懂。”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小说套路真多诶,比我们那时候看的精彩多了,我最近看的那个青梅竹马霸道总裁暗恋文,你要不要我借给你看?”   唐杏“呵呵”了声:“不必了,你自己看吧。”   “我觉得挺适合你的,你不说你有个青梅竹马……”   “stop,别提他,我俩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了。”   “为啥?”   唐杏突然怔了一下。   姜思茵疑惑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见她微微扯开唇,发出轻飘而破碎的声音:“去年他和林湛打了一架,林湛哪是他对手啊,骨头都折了,我当时气得不行,就……”   林湛是她的小前男友。   姜思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觉得他打得好。”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虽然他打人不对,我也的确是有点冲动。”唐杏叹了一声,“当时话说得挺绝情的,也拉不下脸去找他了。”   姜思茵越想越觉得剧情有谱:“说不定他就等着你去呢。”   “人家世界500强企业大总裁,日理万机的,哪有空记得我这种小角色?”她对着姜思茵咋了咋舌,“别把言情小说代入现实,不是所有男人都跟你家孟医生一样。”   姜思茵抿着加了奶和糖的咖啡,明明是熟悉的比例,却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   “要不一会儿你陪我去楼上逛逛吧。”姜思茵转移话题,“孟医生生日快到了,我想给他买个礼物。”   “行啊,给男人买礼物我在行,保证把你家孟医生的心抓得死死的。”   唐杏带她逛了几个小店,有定制情侣水杯,情侣对戒,还有情侣装的,比起现买,定制的礼物独一无二,更具有意义。   姜思茵定制了一对水杯,和情侣对戒,知道孟清时不喜欢花哨,就只选了素圈,让人在里面刻字。   “这是您的单据,过两天凭单据来取礼物哦。”店员小姐姐笑着说。   “谢谢。”姜思茵把单据小心翼翼地放进钱包,问唐杏,“这个他应该不会不喜欢吧?”   “我又不是你家孟医生,我哪知道。”唐杏说,“不过有样东西我能确定,他百分之一百会喜欢,而且喜欢到上头,终身难忘。”   姜思茵眼睛亮了亮:“什么东西?”   唐杏拉着她走进对面的内衣店。   “相信我,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这个。”唐杏指了指模特身上那轻飘飘的半透明布料,性感的红和蕾丝结合,碰撞出一种令人心跳加速的视觉冲击。   “这个……”姜思茵看一眼都脸红,“不不行,还是算了吧……”   她转身要走出内衣店。   店员正好笑呵呵迎上来:“小姐姐,这款不喜欢的话我们还有别的款哦,里面很多的,您可以仔细挑选。”   “……”   “我们顾客反馈效果都不错的哦。”店员开始卖力营销,“其实模特这款上身真的特别美,不挑身材,谁穿都好看,像您这种长得又漂亮身材又好的,保证男朋友看了把持不住。而且质量特别好,不用担心被撕坏的……”   她好像进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姜思茵连忙说了句抱歉,拉着唐杏飞快跑了。   **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白天被唐杏带进那家店的后遗症,导致她在家看着孟清时,总有些隐隐的不自在。   等他洗完澡坐到沙发上,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被男人一把捞过去:“躲什么?”   “没有。”姜思茵找了个借口,“你身上太热……”   孟清时瞥了眼空调:“是你非说要开28度。”   两人对于空调温度总是意见不同,孟清时怕热一些,她怕冷一些,但每次都是他迁就她。   反正热一点没什么,他更怕把她冻坏。   姜思茵强迫自己甩掉脑子里的魔怔,乖乖地靠在他怀里看电视。   可就连电视里女演员穿着裙子走路,都能让她联想到那件半透明的情.趣.睡.衣。   孟清时会喜欢那种吗?她甚至忍不住心底有些蠢蠢欲动。   从来都是他迁就她的喜欢,无论是吃饭的口味,从讨厌折耳根到能够面不改色地咽下,还是空调温度,总依着她开到28度,怕她夜里睡觉冷,哪怕自己很热也会抱着她。   她买的情侣家居服,五颜六色和幼稚的图案,他也就吐槽两句,但都会跟她一起穿。   她知道孟清时本来不是这样一个会迁就的人,对工作和对别人都是说一不二,只有对她,因为爱才会迁就。   “孟医生。”她突然无比认真地望向他。   孟清时用手指勾着她头发玩:“嗯?”   姜思茵斟酌了一下词句,问:“你希不希望我换种风格啊?”   孟清时蹙了蹙眉,似乎没太懂:“什么风格?”   “就是……”她还是不太好意思,隐晦地说,“穿衣服的风格。”   男人似乎认真想了想,最终笑着点点头:“换换也挺好的。”   反正无论什么样的她,在他眼里都只有好看。   第二天,姜思茵给唐杏发了条微信:【宝宝,我们昨天看的那家店叫什么啊?】   唐杏:【昨天逛那么多,你说哪家?】   姜思茵:【就那个……内衣……】   唐杏发来一个狂笑表情包:【终于想通了?要解放天性了吗?】   姜思茵:【……不许笑。】   过了一会儿,唐杏分享给她一个链接:【这是旗舰店。】   【里面款式挺多,你还能选选,两件八折呢,我算了下,比店里活动还便宜。】   姜思茵:【哦,好。】   她本来也没打算再去实体店,要再遇见那个店员,她估计要尴尬得用脚抠出个玛丽苏城堡。   选了两件自己最喜欢的,偷偷摸摸下了单,姜思茵看着手机屏幕不禁感叹起来。   网购可真是二十一世纪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啊。   作者有话说:   安利好基友容烟的文文~《偏偏是你》,男暗恋火葬场~宝贝们去冲!   文案:   【一】   沈沂是所有人眼中近乎完美的结婚对象:帅气多金、聪明绅士、有责任心。   而赵南星是众人眼中最不适合娶回家的女人:性格强势、雷厉风行、加班狂魔。   偏偏两人结了婚。他们结婚时,共同好友私下打赌:多长时间离婚?   最多的押了三年。   三年过去,两人没有离婚甚至同时出席在聚会上,众好友逐渐接受事实。   可没想到结婚第五年,赵南星在朋友圈晒出了离婚证。   众人:……???   【二】   赵南星和沈沂幼时是邻居,两人上同一所小学,后来沈沂回到城市,自此失去联络。   再次重逢是在同学会,她送喝醉的沈沂回家,一夜未归。   两人就那么稀里糊涂的结了婚。   从小到大对自己有极高要求的赵南星觉得自己一定能做好所有事,包括婚姻。   更何况结婚对象是人人看好的沈沂。   但五年过去,在流掉一个孩子后,她主动向沈沂提出了离婚。   【三】   医院午间休息时,电视上在放最近风头正盛的沈律师采访。   有人难掩花痴地说:“沈律师这长相,是好看到跟他吵架我都得先扇自己的程度。”   正默默吃午饭的赵南星想,那是你没经历过吵架时你歇斯底里,而他不说一句;也没经历过你受伤住院,而他当天出差;更没经历过意外流产,深夜痛哭,而他不抱你一下,冷漠至极地在日记里写幸好。   所有人都觉得沈沂是绝佳好男人,只有赵南星知道,这男人骨子里多冷漠。   后来沈沂冒着暴雨站在医院楼下,一条横幅上写着:赵南星,我错了。   直到他晕倒在大雨中被送往急诊科,赵南星都没出现见他一面。   青梅竹马离婚日常//刑事律师X急诊科医生   ◎1V1//双C//非典型追妻火葬场//男暗恋 第48章 (二更)   年初姜思茵过生日, 那会儿两人的关系正别扭,虽然在妈妈身边也过了个不错的生日,但回想起来连他的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收到, 还是有点遗憾。   后来他给她补了个亲手做的蓝莓蛋糕, 那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蛋糕。   两人在一起后他的第一个生日,她不希望他有任何遗憾。   那天运气不错,孟清时上白班, 也没有临时加手术, 只是有一个会诊要晚回去,也不会太晚,大概七点。   正好给她留了准备的时间。   在客厅墙上贴上“happybirthday”的气球,挂好串灯, 摆好星空投影仪的位置, 每扇门上也贴了漂亮的气球。   把这些都布置得差不多,订的蛋糕也送到了, 她小心翼翼地放进冰箱里。   六点半的时候, 姜思茵在厨房煮面, 唐杏给她发了条信息:【孟医生回来了吗?】   姜思茵:【还没呢。】   唐杏直接甩了个电话过来:“准备好了吗宝贝?紧不紧张?”   姜思茵往锅里打了个鸡蛋:“啥?”   唐杏咋了咋舌:“当然是这个美好的夜晚啊,你跟孟医生的第一次诶, 也是我们茵茵宝的第一次, 需要本军师帮你打打气加加油给点儿过来人的指导吗?”   姜思茵被她说得脸红:“不用……”   原本顺理成章的事, 也早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被她这么一搅合,还真有点紧张起来。   鸡蛋不小心戳碎了一点,形状没那么好看了, 姜思茵嘟哝道:“都怪你, 鸡蛋碎了, 给孟医生的长寿面不完美了。”   “那是你自己手滑好吗?”   “怪你。”   “行行行,怪我。”唐杏拿她没办法,“对了,你那个买好没?”   “哪个?”姜思茵刚把面盛好,就听见富贵的叫声,“孟医生回来啦,我先不跟你说了。”   她匆匆挂了电话,跑到客厅把遮光帘拉上,蛋糕也从冰箱拿出来。   富贵总是在孟清时走到楼下就开始叫,所以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回厨房把长寿面撒上新鲜的葱花,闻了闻香味,再端到餐桌上。   最后关掉门口的电闸,打开星空投影仪试了试。客厅的天花板和墙面上顿时洒满了星云,像银河一样好看。   一切都是她想要的效果,完美得令人心动。   终于等到门开了,她激动地抚着胸口躲在厨房拐角,黑暗中只能听见自己微微乱掉的心跳声,和门口男人开灯的声音。   电闸被她关掉了,屋里依旧是一片黑暗。   “茵茵?”孟清时走进客厅,叫了她一声,“你在吗?”   他在客厅又按了下开关,依旧没灯。刚要拿手机开手电筒的时候,突然被一片柔软撞了个满怀。   眼前黑暗的客厅开始有亮光,是一片星空银河铺满整个视野,缓缓地流动着,闪烁着,让人如坠梦境。   纤细的手臂轻轻环在腰间,女孩呼吸间有潮热的气体晕湿他后背,还有她温柔软糯的嗓音:“生日快乐,孟医生。”   满片星河下,他听见自己心跳失控。   她的手在他腰前扣得很紧:“我没办法送你烟花,不过星星也很美,这是我找到的巨蟹座和双鱼座,你喜欢吗?”   他握住她的手,点了下头:“喜欢。”   “以后巨蟹座和双鱼座每天都会在一起,我们也要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他转过去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亲女孩光洁的额头:“当然好。”   几乎是沉沉的气声,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姜思茵抬手捧住他的脸,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一下:“你想先吃长寿面还是蛋糕?”   “长寿面吧。”她笑着替他回答,“面条再不吃要坨了。”   孟清时仿佛什么都依她:“好。”   “那要先许愿吹蜡烛。”   “好。”   姜思茵把蜡烛插在蛋糕上点燃,看着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浓密的睫毛盖住修长的眼睑,蜡烛的光在他英俊的脸上摇晃跳跃,这一刻显得幸福又安详,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还有他心里的那三个愿望。   “第一个,希望茵茵能考上心仪的学校。”   “第一个愿望就给我呀?”   孟清时侧头亲了亲她:“第二个,希望茵茵能永远在我身边,快乐,幸福。”   姜思茵皱了皱眉:“没有给你自己的吗?”   “有,第三个是给我自己的。”孟清时捏了捏她的鼻尖,“不过要保密。”   “好吧。”姜思茵笑着抓住他手,“快吹蜡烛。”   孟清时吹了蜡烛,她去打开门口的电闸,见男人挑着碗里的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按网上教程煮的鸡蛋,本来很漂亮的,但是不小心戳破了一点……”   “没事,也很漂亮。”孟清时摸了摸她的头,“这可是最漂亮的人煮的。”   姜思茵忍不住笑出声:“快吃吧你。”   “嗯,还挺好吃的。”孟清时吃得很香,“不是第一次煮吧?”   “当然不是。”姜思茵一脸得意。   虽然这还是第一次连卧个鸡蛋都要在网上查教程,想把一碗面煮得无可挑剔。   孟清时拧了拧眉,用审视的表情望着她:“还给别人煮过?”   姜思茵点点头:“嗯呐。”   “男的女的?”   姜思茵想了想:“都有呢。”   孟清时眉头拧得更紧了:“男的是谁?前男友?”   姜思茵忍不住“噗嗤”一笑。   孟清时一脸较真地按住她头,问:“有我的好吃吗?”   姜思茵眨了眨眼:“不知道呀,我没问。”   孟清时吸了口气:“有我的碗大吗?”   姜思茵竭力憋住笑:“那没有。”   男人终于面色稍霁:“鸡蛋有我的漂亮吗?”   姜思茵忍不住破了功,搂住他脖子笑起来:“笨蛋,是我妈和外公啦。”   她没给谢瑾成煮过长寿面,谢瑾成也看不上她这点笨拙的厨艺。总说让她练练厨艺,可做完后他嫌弃的样子又让她没信心继续。   不像孟清时,她知道自己这碗面味道普通,可能还不如路边小摊上随便一碗清汤面,但孟清时吃面的样子会让她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碗面。   他会永远把她放在最好的位置,连同她的一切,对他来说全都是最好的。   太年轻的时候不懂,以为心动就是爱,在一起就是爱,可现在她才知道,真正被人全心全意地爱着是什么样的感觉。   是百分之百的相信和肆无忌惮,从来不会担心自己不够好,害怕他不喜欢。   一个浅浅的吻落在额头上,孟清时满足地笑了一声:“那我就是除了咱妈和咱外公,第一个吃到你煮的面的男人?”   姜思茵脸一红,娇嗔道:“是我妈和我外公。”   “哦。”男人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我妈和我外公。”   “……”   姜思茵拿了个小碗出来,两个人一起吃,快要吃完的时候,她神神秘秘地跑回房间,拿出一个精致的包装袋。   孟清时顺手把她搂进怀里:“给我的礼物?”   姜思茵满脸献宝似的笑:“嗯!三个礼物。”   “那我得好好看看。”孟清时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大盒子,“情侣水杯?”   “是定制的哦。”姜思茵指着透明盒子里的水杯,“这个古筝图案的是我,这个听诊器图案的是你,喜欢吗?”   “喜欢。”孟清时吻了吻她的额头,“以后咱就用这个。”   说完,他从袋子里掏出另一个小盒子,笑了一下:“这是什么?”   姜思茵激动地打开丝绒盒的盖子:“看!我给我们选的对戒,里面还有对方的名字,这样就算我不在你身边,它也能陪着你啦。”   男人目光微动,轻轻拿起那枚小巧的女戒,“我不是很喜欢这个说法。”   姜思茵愣了一下:“嗯?”   孟清时握起她的手,将戒指缓缓地圈进去:“你不能不在我身边,这个戒指会代我牢牢圈住你,让我的名字永远刻在离你心脏最近的地方。”   稍稍悬起的心被他放下来,原来他不是不喜欢这个礼物。   姜思茵鼻头酸酸的,轻轻吸了吸鼻子,从盒子里拿出属于他的那枚:“我也给你戴上。”   交握的双手闪着同样的光芒,孟清时抬起来吻了下她的手指:“还有第三个礼物呢?”   想到那第三个礼物,姜思茵整个人都莫名燥热起来,原来信誓旦旦的不紧张,却连舌头都打结了:“那,那个,我需要准备一下,你等……”   “那先看我的礼物吧。”孟清时将她牵起来。   “什么?”   他带着她来到书房门口,他说最近要简单改装一下,灰尘大,所以她都没进去。   孟清时一只手蒙住她眼睛,另一只手搭上门锁:“乖,先闭好。”   姜思茵听话地合上眼睑。   然后她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她被他推着往前,直到脚步停下来,孟清时放下蒙在她眼皮上的手。   她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面前矮桌上摆着的东西,张了张口,却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   回忆刹那间席卷了脑海,将她带回很久很久以前。   她还是小小一个,坐在外婆腿上,外婆说,这把古筝送给茵茵做生日礼物。   第一次考级失败,哭着说以后再也不弹琴了,外婆告诉她无论多难,都不能放弃喜欢的东西。   外婆出殡那天,雨下得好大好大。   后来,有人收走了姜家的庄园,再后来,她和妈妈被赶出爸爸的家,身上唯一值钱的只有那把古筝。   看着它被拍卖行的人带走时,她没哭,只是前一晚弹到手指出血。   姜思茵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到它。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今天是甜茵茵!女朋友太甜啦! 第49章 (一更)   “这是……我的吗?”嗓音不可置信地颤抖着, 姜思茵不敢动一下,也不敢眨眼,生怕这一切都是在做梦。   “是你的。”身后是男人无比确定的声音, 他牵着她走过去, 坐在桌子后面的长凳上,握着她的手轻轻放在筝尾,那里有一片枝头梅花的图案, 因为许多年月过去已经略显陈旧, 但手指触碰到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真实。   “以后它永远都是你的。”孟清时轻轻搂住她僵硬的肩膀,“不会再有人抢走了。”   由起初的震惊慢慢平静下来,眼眶忍不住变得湿润, 她吸了吸鼻子, 通红的眼睛望向他:“你在哪找到的?是不是很贵啊?”   她知道这把古筝值多少钱,足以让她和妈妈回到老家交足外公一年的疗养费, 她的学费, 过了许久吃喝不愁的日子。   “没有。”孟清时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当年买走它的是个老艺术家,已经去世了, 他儿子原本不想卖给我, 但我跟他说了你的事情, 他很感动,没有漫天要价。”   他没告诉她具体是多少钱,可她知道就算没有漫天要价,这把筝的价值也不是老马店里任何一把能比的。   她原本想着再努力半年, 到年底就能拥有一把自己的琴。虽然是老马送的二手, 但也是自己无比熟悉的那把。   看着女孩皱眉思索的样子, 孟清时笑了一声,揉揉她头发:“好了,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是你男朋友,你也说过我是你最大的幸运,没道理连这种事都要让别的男人抢先。”   她张了张口,还没出声就被打断:“朋友,老板,都不行。”   姜思茵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书房的格局变化:“你说的改装,就是给我弄了间琴房?”   “嗯。”孟清时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上,让她舒舒服服地躺在他怀里,“以后我在那儿看书的时候,你就坐在这儿弹古筝,这样我一抬头就能看见你,你也能看见我。”   姜思茵眼里还水盈盈的,忍不住笑了一下:“那你不会分心么?”   “分心就分心吧。”孟清时握住她的手,蹭了蹭她鬓角柔软的绒毛,“你最重要。”   明明是他过生日,却把她感动成这样,姜思茵仰起头亲亲他的唇,又稍微偏转过身,搂住他脖子,无声地邀请他。   虽然她有时候也会撒娇要亲亲,但孟清时感觉到今天的她有些不同。比平时更主动,却似乎也因为顾忌着什么,有不易察觉的怯意。   他稍稍退开,喘着气问:“我的第三个礼物呢?”   女孩颊边晕着团团粉霞,眼神羞涩里带着勇敢和坚定:“第三个……你自己要……”   他吻了吻那片粉霞:“要什么都可以?”   “嗯。”姜思茵点了点头,“都可以。”   这样的孟清时,让她没有任何犹疑和退却,轻轻贴上他的唇,用她自己的方式深入和缠绵,虽然很青涩,但已经足够挑起男人心底的火苗。   孟清时将她抱起来,走出书房,用脚踢开又关上卧室的门。   虽然一切发生得和预料中不一样,她没有穿上准备好的睡衣,身上还是早上出门那件烟粉色醋酸缎旗袍,但也没办法停止重来了。   屋里只有从窗外渗进来的月光,亮度对她来说刚刚好,黑暗足以遮掩内心的羞涩,而她也能看清他的脸。   可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深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她艰难找回一丝理智,“等一下……”   “嗯?”他已经在理智溃散的边缘,灼热的呼吸钻进她脖子里,来寻求一丝克制。   姜思茵伸手按了一下床头的开关。   电动窗帘缓缓地合上,视野所及是星河遍布,像是把夜空搬进了房间里。   “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男人低哑的嗓音落在她耳畔。   “还,还有个东西……”姜思茵突然想起来什么,“我好像忘了买……”   孟清时望着她,目光微微一动。   姜思茵捧住他脸,小声道:“不过没关系,我明天早上去买个药……”   “傻瓜。”炙热的唇抿住她耳垂,逐渐往下。   星光在头顶上变幻和流动,是纠缠不止的巨蟹座和双鱼座,都悄悄融进了彼此的星云。   **   记忆中,这个房间从来没如此乱过。   孟清时向来是个有条不紊的人,所有东西都会放在它们该在的地方。衣服不是在衣帽间,就是在浴室门口的衣架上,而不是凌乱地扔在床边地毯上,衬衫和裤子,她的旗袍和丝袜,全都没有章法地揉在一起,还有用完的计生用品,没顾得上扔进垃圾桶,散落在不同位置。   这还是当初来家里推销产品的那人送的,他居然没扔,还奇迹般地派上了用场。   以至于回想起刚才的一切,她很担心那些东西有没有被他弄破。   他平时不是这样克制不住的人,也或许男人都是这样,骨子里住着一头野兽。   可是她不讨厌,甚至很喜欢。   洗完澡在窗边看真正的星空,两人穿了一套情侣睡袍,他的是蓝色,她的是粉红色,衣襟和袖口处绣着同样的花,是唐杏工作室即将推出的新款。   吊椅是姜思茵搬进主卧后买的,两个人窝在里面刚刚好,怕她滑下去,孟清时搂着她的腰把她往上面抱了些,只听见女孩娇柔的声音:“疼……”   男人担心地皱了皱眉:“还疼吗?”   “不是……”知道他想茬了,姜思茵脸一红,解释道,“腰有点疼。”   “是酸吧?”他轻轻地帮她揉,“让你平时一坐那么久,不记得起来动动。”   “我以前也不酸。”姜思茵抿了抿唇,“都怪你……”   “嗯,是怪我。”他从善如流地笑着,宠溺也不乏揶揄,“臭男人么,没把持住。”   女孩攥起的拳头在他胸口锤了一下,就被他握进掌心,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她的手指,和指间微凉的素圈。   刚刚在屋里,他也是这样紧紧握着她的手,从灵魂到身体都彼此完全地交付。   他不是对这种事情热衷的人,过去三十年也没觉得非有不可,但如今居然食髓知味,想摒弃一切跟她不见天日地厮混在一起,像着了魔一般。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逃过这一劫,而他甘愿为她沦陷下去。   “明天你也休息一天吧。”孟清时吻了吻她的额发。   腰酸的位置被他揉着,已经比刚刚缓解不少,姜思茵舒服地瘫在他怀里:“干嘛?”   “干什么都可以,想跟你待着。”孟清时笑了笑,“就像现在一样,只有我们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一整天。”   平时她工作日要学习,周末要去琴行上班,就算他陪着,两个人独处的时间也有限。   有了今晚的亲密,她也不想那么快和他分开,只短暂思考了一下,就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孟清时捧着她的脸吻下来,浴着星月懒散的光,悠然而闲适的唇齿嬉戏,时不时被她咬一口,再使坏地咬回去,也总是力道轻轻的,怕弄疼她。   今晚让她哭了一次,他已经心疼到不行。   第二天本想睡到自然醒,可姜思茵六点左右的生物钟太顽固,虽然醒来后很累很累,浑身酸痛,但还是醒了。   感觉到她的动静,孟清时将她搂得更紧些:“乖,再睡会儿。”   四肢像八爪鱼似的禁锢着她,不让她动弹一下,被窝里两人都只穿着薄薄一层,他浑身的热气将她笼罩住,肌肤相贴,身后的人呼吸绵长而均匀,很快又给她带来困意。   姜思茵迷迷糊糊睡了个回笼觉,直到上午九点多才又醒过来。   神清气爽,身体也舒服多了,只是活动起来依旧会有酸痛的感觉。   孟清时帮她揉了会儿腰,外卖来了,除了午饭还有一盒药膏。   昨晚他虽然尽量温柔,但动情的时候还是没克制住,她也不给他检查,只好让跑腿带了盒药膏。   他果然一整天都跟她腻在一起,看电影,撸富贵,窝在沙发里睡午觉,连饭都不做了。这一天除了抱着她,就是收外卖,点的还都是大补的菜,一个劲要她多吃。   虽然昨晚的确消耗多,可姜思茵觉得照这么吃下去,自己会穿不下s码的旗袍。   晚上他们带富贵出去遛弯。   自从富贵能自己上厕所,出门的机会比以前少了,一戴上狗绳就开始高兴得嗷嗷叫,大有脱缰野马的气势。   姜思茵根本牵不住,只好让孟清时牵着,另一只胳膊搂着她,时不时低下头来偷个香,从出门就像两个连体婴儿。   姜思茵不是第一次谈恋爱,但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甜得发腻的滋味,会不由自主的想贴贴,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每分每秒都要贴贴。   路过一家手机店的时候,孟清时带着她走进去。   姜思茵不解地问:“你要换手机吗?”   “我不换手机。”短暂环顾四周后,他径直走向某个展台,“给小懒虫买手表。”   “我干嘛要手表啊?”   孟清时拿起面前的智能手表看了看,星光色表盘和表带,精致又漂亮,于是叫来店员:“这款还有货吗?”   “先生来得巧,再晚点就要卖光了,这颜色很火爆的。”店员笑了笑,“您要多大表盘?”   “这个是多大?”他抬了抬手里的。   “这个45,比较适合男生,女孩儿戴41的更秀气。”店员说。   孟清时点点头,把表带圈在她手腕上,然后笑了。   姜思茵努了努嘴:“笑什么?”   “你戴上更像小朋友了。”孟清时笑着调侃,“小天才儿童手表。”   姜思茵被他气笑了:“我不要这个。”   “不给你买这个。”孟清时摸了摸她的脑袋,望向店员,“给她拿个41的吧。”   “就说嘛,女孩子得戴41的。”店员笑得合不拢嘴,“还是这个颜色吗?”   “嗯。”孟清时点点头,“再拿个黑色的45。”   姜思茵睁大眼睛:“你买两个吗?”   刚刚她看了眼价格,就不敢看第二眼,够换个新手机了。   “当然要两个。”孟清时牵起她的手,两人的戒指轻轻碰撞,然后十指相扣,“成双成对的,才不会走散。”   作者有话说:   暗号【双鱼座】   老地方见~   (评论区不要出现这三个字哈) 第50章 (二更)   两人都戴上了新手表, 他的黑色和她的星光色,成双成对真的很漂亮。再加上那对闪闪发光的戒指,她一秒钟也不想松开他的手。   坐在湖边休息的时候, 孟清时将她搂在怀里, 手指拨弄着她腕上的表盘。   “这个是心率,这个是血氧,随时打开就能看见, 如果有异常会报警。还有摔倒, 车祸检测,我已经设置好了,如果你不小心摔得很严重,或者发生车祸, 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这么神奇啊……”姜思茵叹为观止。   “还有这个。”孟清时点开一个app, “从明天起我们一起运动,每天的运动量必须达标。”   姜思茵莫名脸一热, 紧张起来:“运动?什么运动?”   “饭后散步一小时。”孟清时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捏捏她鼻尖, “你想到哪儿去了?”   姜思茵囧了囧,连忙否认:“……没有, 我想的也是这个。”   “是吗?”孟清时低下头, 凑近她, 表情认真地调侃,“那你脸红什么?”   “……”   摸了摸她的脸颊,烫得都能煮鸡蛋了,孟清时真怕她原地烧起来, 终于不再逗她。   “其实, 我也是昨天才发现你体力这么差, 以前是我疏忽大意了。”孟清时轻轻摩挲着表盘,“这个手表会提醒你每天站立十二次,在自习室坐太久,一定要听话起来活动一会儿,知道吗?”   看着他担忧的神色,心底淌过一股温暖,姜思茵握住他的手,点点头:“嗯。”   “我每天会检查的。”孟清时捏着她手腕晃了晃,“它可不会帮你作弊。”   姜思茵被男人无比严肃的样子逗笑了,仰头亲他:“知道啦,孟教授。”   刚想退回去,却被男人搂住脖子,一记绵长热烈的深吻。   富贵转开眼睛耷拉着脑袋,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   **   孟清时说他有个兄弟想请她吃饭,姜思茵着实有点惊讶。   倒是她一直忘了让孟清时请唐杏吃个饭。   两人合计合计,索性大家一起聚,人多热闹,也不容易尴尬,不然姜思茵和两个大男人吃饭,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   唐杏答应得很果断。   “这可是孟医生第一次正式请我这娘家人吃饭诶,你说我穿啥?”头天晚上她找她商量,两个人打视频。   姜思茵练了两小时琴,在孟清时书房的大椅子里瘫着:“随便呗,就吃个饭而已。”   “那可不能随便。”唐杏一本正经地说着,从衣柜里抱出一大堆衣服,“我得展现出你闺蜜的风采,不能给你丢人啊,可是吧我又怕打扮得太漂亮,被你男朋友他兄弟看上了,我吧最近真没有谈恋爱的兴致……”   姜思茵咳了咳,刚喝的水差点喷出来。   “对了,孟医生那兄弟是干嘛的?年纪多大?长得帅不帅?”唐杏问。   姜思茵摇摇头:“我不知道啊。”   唐杏:“你咋连这都不问,就答应跟人家去吃饭?”   “因为是孟医生的朋友嘛,我跟他去还问那么多干嘛?”姜思茵满不在乎地说。   唐杏无语:“我看你哪天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   姜思茵笑得满脸甜蜜:“怎么可能啊?他不会的。”   “呵,男人靠得住猪都能上树,这可是你说的。”   “那孟医生就是世界上唯一一个靠得住的男人。”姜思茵无比认真和憧憬。   “沐浴爱河的女人真可怕。”唐杏用彻底没救的眼神望着她,摇了摇头,“我发现你俩自从有了x生活,你这脸皮厚度简直了。”   “有吗?”姜思茵摸摸自己的脸。   唐杏咋了咋舌:“看看,这脸都不红了。”   听见外面的狗叫声,姜思茵站起来:“他回来了,我先不跟你说啦,我们明天见。”   “行,明天见。”唐杏主动挂了电话。   已经是晚上八点,孟清时才从医院回来,姜思茵刚跑过去就被他抱了个满怀。   她仰起头亲亲他的脸,问:“累不累啊?”   “下午三台手术,还有临时加的急诊手术,累死了。”他把她抱得紧紧的,像是要揉进身体里,“让我充会儿电。”   “嗯嗯,充充电。”姜思茵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小时候妈妈哄她睡觉那样,“把我的电都给你,收到没?”   “收到了。”孟清时低下头,在她唇瓣上啄了一口,“吃饭没?”   “吃了,我自己做的,还给你留了一点。”姜思茵牵着他往厨房走,“虽然不太好吃吧,但是也不难吃,我觉得我很有进步的。”   她从前是想到下厨就头疼,虽然曾经有过短暂的兴趣,也想过为人洗手作羹汤,可被那个人毫不掩饰的嫌弃以后,就再也不想做那样的尝试。   她害怕再次看到别人嫌弃的眼光。   可是在这里,有一个人总是包容她,赞扬她,让她相信很多事情她其实能做好。   他不会嫌弃她笨拙,嫌弃她进步得慢,每一次前进的沾沾自喜他都会陪着她一起笑。   而她会把面条煮的越来越好吃,也会炒简单的菜,还会学着他的样子做三明治,打豆浆。   她知道哪怕她不做,也会有人一直为她做,但她总想自己也能为他的忙碌和疲惫分担点什么。   在他身边,她好像知道了两个人在一起最好的意义。   不是不计回报地为对方妥协,哪怕被伤得体无完肤,也不是仗着对方的偏爱,有恃无恐地骄纵任性。   饭菜用碗罩起来还是有点凉了,剩一丝丝热度。   姜思茵坐在对面,双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连吃饭的样子都舍不得错过。   “好吃吗?”   孟清时吃得津津有味:“好吃。”   姜思茵已经参透了他的语言艺术。   他口中的“好吃”可以是真的好吃,也可以是不错,一般,合格。   但真正难吃的时候,他会告诉她怎么做。   “明天吃饭的地方定好了,一会儿我发给你,你告诉你闺蜜一声,等我下班接你一块儿过去。”   “好呀。”   两个人一起在厨房收拾,姜思茵不喜欢收拾,但孟清时做卫生的时候她会在旁边帮点小忙,或者帮倒忙。   “你最近是不是太辛苦啦?”她从背后抱着他,隔着衣服摸摸腹肌,“腰都瘦了。”   “放心,它可能只是瘦了。”孟清时一本正经地说,“使用上没有区别。”   “……”   “不信晚上试试?”   姜思茵瞪他一眼:“我生理期。”   男人稍顿一下,语气担忧起来:“怎么早了几天?有不舒服吗?”   “不知道,也没不舒服啊。”姜思茵摇摇头,“你看我还生龙活虎的,能给你做饭。”   孟清时把手擦干,握住她的手揉了揉:“这几天别做了,也别碰凉水。”   见他转过身,姜思茵笑着把头埋进他怀里:“好吧。”   “特别是冰奶茶。”男人语气严肃地说,“不许喝。”   “……”   孟清时用指尖抬起她下巴:“能不能听话?”   姜思茵可怜巴巴地冲他眨眼睛。   她生理期很少会不舒服,所以以前该吃吃,该喝喝,没什么特别忌口的,姜意如劝了好多年她不听,也拿她没办法。   “零钱包呢?”男人挑了挑眉。   姜思茵乖乖地从兜里拿出来递给他。   孟清时打开她的零钱包,把里面的所有纸币都拿出来,放进自己兜里。   姜思茵扁了扁嘴,快哭出来了:“你……”   孟清时不为所动,把零钱包倒过来,剩下的钢镚也倒在手里,一阵叮铃哐啷的声音,听得她心都碎了。   然后眼睁睁看着他把钢镚也放进自己兜里。   “你抢劫……”   男人勾了勾唇,把空荡荡的零钱包还给她:“嗯。”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呜呜呜,说好让我管钱的……”   “孟清时你变了……”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男人搂着她的腰,无视掉她泫然欲泣的表情,“你手机里的交易记录我也会检查。”   姜思茵忍不住一阵哀嚎。   “好了,等这几天结束,给你发个大红包。”孟清时揉揉她脑袋,安抚道,“乖,听话。”   姜思茵嘟着嘴不理他,犟了犟,想出来,男人手臂却像铁钳似的纹丝不动,她索性仰起头咬了一口他下巴。   “嘶,真生气了?”孟清时下巴上顶着一排牙印,被咬得不轻,却还是先吻了吻她,“七夕想要什么礼物?”   姜思茵哼了一声:“别想收买我。”   “不收买你。”他又亲了一口,“哄你,行不行?”   两个亲亲,女孩眉眼间的嗔怒散去了些,嘴巴还是撅得高高的:“那得看你表现。”   “嗯……”孟清时略微沉吟了下,“这两天有空的话,把想要的东西都加购物车。”   姜思茵愣住:“干什么?”   “你说呢?”孟清时轻轻捏住她嘴唇,“嘴巴都撅天上去了,不知道清一下购物车,能不能哄好?”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姜思茵眼皮颤了好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嗯。”他吻了吻她的发心,无比宠溺地揉乱她头发,“不限额。”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臭情侣!甜死我自己! 第51章 (一更)   “what?清空购物车?!”唐杏两只眼都快瞪出来了, 夺过她手机一顿狂点,“这还不整点儿大的啊?神仙水,lamer, 还有那个你一直想要的小内内洗衣机, 对了,要买带烘干的,宝贝我认识一个代购店, Hermes海外正品, 价很好哦……”   “我用不着。”姜思茵拿回手机,把她加上的那些大牌护肤品都删了,留下她平时常用的那款水乳精华和给孟清时买的洗面奶,富贵的狗粮和罐头, 想起家里的纸快用完了, 又对比了好几家价格,加入购物车。   “我说姜小茵, 你要不要这么贤惠?”唐杏咋了咋舌,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趁着热恋期让他多给你花花钱,等结完婚你更舍不得花, 人家也不见得愿意给你花了。我妈说我爸结婚后那个抠的啊, 啧啧, 买什么东西都跟得跟他报备,多花几百块能嘚啵嘚啵念叨一个月。”   “那你爸妈不也恩恩爱爱的嘛,你看你妈多幸福,你爸虽然爱叨叨, 但是他爱你妈妈呀。我爸倒是舍得给我妈花钱, 结果呢?”姜思茵扯了扯唇, “人家不是说嘛,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所以我妈离开冯家的时候,连一个子儿都没能带走。”   唐杏沉默了。   “而且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他工作那么辛苦……”姜思茵往购物车里加了点零食,叹了一声,“你知道吗,当我第一眼看见他给我买回来的琴,我高兴坏了,可是后来越想越心疼,你说他得上多少台手术,加多少个班,熬多少个夜才能赚到这把琴的钱?”   “好了好了,明明是开心的事儿。”唐杏抱着她拍了拍,“而且你家孟医生不是有钱嘛,人家爸妈都是大学教授,兼任好几家公司的独立董事,他们家会差钱?等你嫁过去你就偷着乐吧。”   “孟医生不是靠爸妈的人。”姜思茵一脸认真。   “是是是,人家有理想有追求,独立男性嘛,姜小茵你就是捡着宝了,少跟我嘚瑟行吗?”唐杏指着自己的脸,“你面前这位仙女分手俩月了,还沉浸在爱情的创伤里,很痛苦。”   姜思茵摇了摇头:“看不出来。”   唐杏气笑了:“你——”   “这样吧,我让孟医生帮忙留意一下身边有没有什么优质青年,给你挑挑。”姜思茵说。   唐杏:“我那么大面子呢?我还能挑?”   姜思茵点点头:“随便挑。”   两人在图书馆路边的长椅上聊得正嗨,突然听见熟悉的喇叭声,姜思茵回头一看,车窗降下来,驾驶座上正是她们刚刚提起的那人。   “孟医生来啦。”她把唐杏拉过去,“上车上车。”   唐杏的车前天被人追尾了,还在4s店修理,于是过来蹭他们的车。   坐在后座,唐杏把脑袋搁在副驾驶椅背上,冷不丁看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听说孟医生很会开车。”   姜思茵刚喝了口矿泉水,差点喷出来,没忍住呛了两声:“咳咳……”   孟清时给她抽了张纸巾,温柔笑道:“当心点。”   “不是,你别激动。”唐杏指了指方向盘,“我说的是这个开车。”   姜思茵把脸撇向车窗。   “谈不上很会,只是茵茵喜欢在车上睡觉,平时就开得慢一些。”孟清时语气温和地回答道。   唐杏啧了声:“你别说,坐你车上确实舒服啊。”   孟清时笑了笑:“过奖。”   “对了茵茵。”唐杏戳了戳她肩膀,“你不学个驾照吗?”   姜思茵摇摇头:“我现在没时间,考完再说吧。”   “那也快了,就明年。”唐杏朝她眨眨眼睛,“等你拿证,我送你辆车啊。”   姜思茵愣了下:“这……不太合适吧?”   虽然她们闺蜜之间经常互相送送小礼物什么的,唐杏有时候代购化妆品也会借口买多了送给她帮忙用,但一辆车对她来说还是太贵重了。   “有什么不合适的呀?就是我现在还在创业初期,肯定买不了很贵的啦,比不上我们孟医生,青年才俊,前途无量。”唐杏一脸认真地说。   “唐小姐有心了,不过确实不太合适。”孟清时握住女朋友的手,从后视镜对她礼貌并感激地笑了笑,“唐小姐创业辛苦,我们怎么好意思?等茵茵学了驾照,我会给她买的。”   唐杏眼睛一亮:“真的吗?孟医生说话算数噢。”   孟清时笑着颔首:“当然算数。”   姜思茵悄悄给她发微信:【你干嘛呢?】   唐杏:【我就是……看他会不会接茬……谁知道你男朋友这么上道啊?】   【他剥夺了我表现的机会!我不服!】   【你那次说喜欢的芭蕾猫我都托人打听了,现在预定明年拿车~时间刚刚好~】   听说那只猫落地得二十万,她也就是逛街的时候恰好遇到车展,被颜值吸引了,但从没想过要买。   姜思茵连忙找了个借口回:【不用了,那车也就是好看,不实用。】   唐杏:【你就在市里开开又不跑长途,有什么实用不实用的?那车又漂亮又小巧,好开好停,最适合女生平时代步了,你买的话我也买一辆,咱俩一起姐妹款!现在油价也太高了还是电车省钱。】   姜思茵撇了撇嘴。   在她看来嫌油价贵再去买辆电车的人,都不需要省这钱。   **   孟清时的朋友已经提前到了,三个人一起进包厢,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落地窗边转过身,身高腿长,长相英俊,有点商界精英那味。   “来了?都快坐吧,我点了几个菜,你们看有没有要……”   男人热情的嗓音戛然而止,脸上表情凝住。   姜思茵也感觉到挽着自己胳膊的唐杏身子一僵。   “要加的。”男人保持着笑容继续说完这句话,看向姜思茵,“你好,我叫顾寒洲,是老孟的大学同学,好朋友。”   “你好啊,我是姜思茵。”姜思茵看了看旁边的女孩,“这是我闺蜜唐杏。”   顾寒洲的目光转向唐杏,仿佛有一微妙的失神,但很快换上标准化笑容:“唐小姐,你好。”   唐杏背脊挺得笔直,脸上也挂着无可挑剔的笑容:“顾先生好。”   姜思茵以为是因为这男人长得帅,唐杏那一瞬惊喜到了,反正她平时也爱看帅哥,逛街遇到极品经常一惊一乍的,便没多想。   四个人过去落座,两个女孩坐一边,男人坐一边,顾寒洲在唐杏对面,姜思茵发现唐杏话少了很多。   顾寒洲是请客的人,也自然身兼活跃气氛的任务,明显每次话茬落到唐杏这儿一整个气氛都尴尬起来。   姜思茵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奇怪。   好在一顿聚餐还是顺利地结束了,姜思茵看时间还早,正想提议要不要去玩点别的,比如KTV之类,孟清时率先开了口:“我跟茵茵还有点事,寒洲,你送唐小姐回去?”   姜思茵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被男人在桌下握住手指。   顾寒洲点了点头:“好。”   “不用了,不麻烦唐先生。”唐杏站起来,“工作室就在附近,我也有事要忙,各位我先失陪了。”说着拍了拍姜思茵肩膀,“宝宝我们下次再逛街。”   “好啊,那你注意安全。”   唐杏拿着包施施然走了,门被关上,虽然屋里还有三个人,却莫名觉得顾寒洲整个人有些落寞。   “你俩不是有事儿吗?”他看过来。   姜思茵愣了愣:“哦,我们……”   “那我们先走了,你自便?”孟清时用询问的眼神看他,仿佛还有点担心。   “走吧,我没事儿。”顾寒洲笑了笑,“刚助理发来信息,我也得回公司签个文件,买完单就走。”   “那行。”孟清时站起来,顺手从椅背上拿起姜思茵的包,牵住她手,两个人离开包间。   姜思茵觉得气氛真的很奇怪,尤其是顾寒洲这人,给她一种有故事的感觉,进电梯的时候忍不住问:“你这个朋友是干嘛的?”   “顾氏集团听说过吗?”孟清时反问她。   姜思茵点点头:“当然听说过。”   世界500强企业,几乎囊括了日常生活的大部分产品市场,听说有不少大牌也被它收购了。   孟清时笑了笑:“那是他爸给他的。”   “……”姜思茵万万想不到,自己有朝一如能和这么牛的人坐在一起吃饭。   不过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终于在走出电梯的那一瞬间,脑子一灵光,有什么东西对上了。   唐杏说她有个青梅竹马。   长得帅,个子高,有钱,家里开公司的。   世界500强集团总裁,百亿身价,日理万机。   再想起唐杏今天的状态,姜思茵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   顾寒洲不会就是那个把她前男友打了一顿,又被她骂了一顿后绝交至今的倒霉竹马吧?   脑门突然被敲了一下,轻轻的,伴着男人温柔的嗓音:“想什么呢?”   姜思茵紧张地抓住他袖子:“你那个兄弟顾寒洲,有什么青梅竹马之类的吗?”   “怎么,关心他?”孟清时挑了挑眉,手指揉进她发间,“我在这儿,不许想别的男人。”   姜思茵哼了一声:“醋坛子。”   “我们去对面儿吧。”孟清时指了指人多的地方。   姜思茵被那片灯海晃了眼睛:“那是啥?”   “好像是儿童乐园在办什么活动。”孟清时牵着她的手过马路,“走吧姜小朋友,哥哥带你坐旋转木马去。”   姜思茵忍不住一笑:“好呀,谢谢叔叔。”   孟清时捏了捏她的下巴:“再调皮,晚上收拾你。”   “我才不怕呢叔叔。”姨妈护体,肆无忌惮,姜思茵把胳膊挂在他脖子上撒娇,“叔叔我们去坐摩天轮吧叔叔。”   “……”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二更)   孟清时拗不过她, 也从来没想要拗过她。   从她提出要求的那一刻,他就会立刻调整好自己的步伐,满足她所想要的一切。   两个人坐在摩天轮里, 因为天热, 里面稍微有点闷,这也是他起初没想去坐的原因。   随着摩天轮越升越高,五彩斑斓的夜景也越来越远, 公园和街道渐渐地匍匐在脚下。姜思茵趴在窗户边往下看, 虽然有点腿软,但还是被惊艳得挪不开眼睛。   “你看!那是我们刚刚吃饭的地方!”   “从这里还能看到小区诶!那个钟楼是不是我们后面那栋?没想到从上面看这么漂亮!”   “广场上好像有个爱心!是不是谁在表白?还是求婚?现在的小年轻真会玩浪漫!”   姜思茵兴奋得喋喋不休,连腿都不软了,还拿手机拍了好多照片。   “茵茵。”孟清时叫她。   姜思茵刚放大镜头拍下那个爱心, 笑嘻嘻地转过头:“嗯?”   昏暗里男人目光深邃地望着她, 眼底依稀有银河般璀璨的光。   姜思茵愣了一下,听见他说:“我们要到最高点了。”   “啊, 是吗?”她下意识地仰了仰头, 刚要转回去看看最高点的风景有什么不同, 突然连脖子带人被搂过去。   男人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摩天轮静止了, 好像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 只有唇齿间溢散的薄荷糖的香味, 还有彼此的温柔和缠绵。   她主动勾上他脖颈,将自己送给他更多。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关于摩天轮的传说没有一个女孩会陌生,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幸运, 能和心爱的男人在摩天轮的最高点拥吻, 带走永远在一起的祝福。   她内心还住着个小姑娘, 但孟清时早已不是小伙子了,她以为他不会知道,哪怕知道也不会在意这种幼稚童话。   他的年龄不允许他幼稚,他的理智也不会让他相信童话。   然而他吻了她很久很久,直到摩天轮继续转动,才轻轻捧着她的脸,给彼此留下呼吸的余地。   “不用羡慕别人的浪漫。”他温柔啄了一口她的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她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眼睛,那片只住着她一个人的桃花林,此刻布满缱绻的春意。   到他这个年纪,早就该看透一切虚幻的东西了。   爱情和浪漫,都抵不上一日三餐和柴米油盐,他对她的好也总是落在实质上。   给她做健康餐,指导她学习,监督她锻炼身体,纠正她的坏习惯,有时候就像个长辈一样。就连给她送礼物,也是古筝和运动手表这类实用的东西,很少会出现玫瑰花和气球。   他给她最大的浪漫,就是过年时那两场烟花。   两人在一起后,似乎所有浪漫的小心思都是她在主导。   生日惊喜,情侣水杯,情侣对戒……   久而久之,她以为他们之间这样的模式就很完美了,也从不奢求孟清时会像二十出头的男孩子那样,激情四溢,惊喜连连,他的激情大多体现在床上。   “我反省,作为男朋友我不够称职。”他把她抱在怀里,呼吸慢慢灼烫她的头皮,“以后我每周送你一次花,每个月买一个小礼物,买你喜欢的那种花花绿绿的,没什么用的。”   他笑了一声,轻轻吻她的头发,“有空就带你来坐摩天轮,然后像刚刚那样……”   姜思茵脸埋在他怀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低头问她:“好不好?”   姜思茵在他衣服上擦了擦眼泪,瓮声瓮气地说:“好。”   **   现实有时候比电视剧还抓马,姜思茵没想到,顾寒洲真就是唐杏那个倒霉竹马。   那天聚餐过后,顾寒洲倒没联系她,可唐杏却失眠了。   想起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种种,当初因为林湛被打而狠狠骂了他一顿甚至绝交的事更令她内疚不已。   当初是被爱情迷昏了头,如今理智了,才发现这人打得没错,当初痛斥林湛的那些话也没错。   顾寒洲那顿骂挨得多少有点冤。   “那你打算怎么办?”姜思茵叹了一声,“跟他道歉,和好吗?”   唐杏长长地舒了口气,窝在工作室的懒人沙发里像一滩烂泥:“不知道啊,我看他根本就不稀罕,人家现在发达了,有没有我这号人脉根本不重要。你没看他那天,都没怎么拿正眼看我。”   姜思茵想了一下:“那也许他是那什么……近情情怯?他不好意思看你。”   唐杏切了一声:“顾总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再怎么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在真正喜欢的人面前还是会手足无措。”姜思茵一脸认真地说着,被唐杏瞪一眼,连忙解释:“我说的是那个霸总竹马暗恋我的小说。”   “……姜思茵,你现在真是个彻彻底底的恋爱脑。”唐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简直有病,才跟你讨论这个。”   “我才不是恋爱脑。”姜思茵反驳道,“孟医生还嫌我满脑子都是学习和考研,不够重视他。我跟你说,他现在越来越黏……”   “秀恩爱滚。”唐杏扔过去一个抱枕粗暴地打断她。   姜思茵一脸委屈地躲开。   以前她也不理解那些秀恩爱的人,心想有什么好秀的,秀多了惹人烦。可自从和孟清时在一起,她才明白有些欲望是不受人为控制的。   比如,和对方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再比如,向这个世界炫耀自己的幸福。   **   最近医院很忙,七夕那天都调不了休,孟清时有个重要手术安排在下午,顺利的话,晚上能回来陪她过节。   姜思茵把家简单布置了一下,吃完饭还烤了点小蛋糕,新学的手艺,掌握得还不太熟练,但屋里已经有香味了。   富贵馋得直摇尾巴,姜思茵给它喂了根火腿肠吃。   “要是人都像你这样多好啊,无忧无虑的,只管吃吃睡睡就行了。”姜思茵摸着狗头,叹道,“你爸这么辛苦,下辈子你养他呗,让他像你一样只管吃吃睡睡,什么都不用操心。”   想了想,她又摇头:“不行,那孟医生岂不是变成狗了?”   两个坚信唯物主义的人,还总说下辈子还要在一起,就像电视剧里的生生世世。   她说过奈何桥的时候都不要喝孟婆汤,这样就不会忘掉彼此了,可是孟清时说,每一世都是不一样的,带着前世的记忆就不能好好体会这一世的人生。   他说,哪怕他不记得,也一定会找到她。   “这辈子能遇见他,我觉得很幸福。”她轻轻搂着大狗,下巴在狗头上蹭了蹭,“你呢?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大尾巴甩起来,有风扇在她脸上。   最近换毛,屋里到处狗毛飞,风里的狗毛都快飘嘴里去了,她还是在笑。   如果真正喜欢,就不会嫌弃的。   哪怕嘴上抱怨怎么那么多狗毛,孟清时还是会认真地给它梳毛,给它吃最好的狗粮和罐头,把它当家人一样疼爱。   他就是那么一个人。   对所有的选择都坚定而温柔。   **   八点档电视剧一集结束,孟清时回来了。   富贵早早地去门口迎接,尾巴甩了好久,终于闻见自家主人的气息,门打开时高兴得窜来窜去,汪汪叫个不停。   被孟清时摸了摸脑袋,才安静下来。   看见男主人和女主人抱在一起,就识相地去阳台上晒月亮了。   起初富贵还会在他们亲亲抱抱的时候不合时宜地求同等待遇,后来它似乎懂了,那是自己永远不配得到的。   于是会乖乖回到自己的窝,甚至连看都不看。   有时候姜思茵甚至怀疑,富贵的狗头里装着个人脑袋,还知道非礼勿视。   从客厅到浴室,一切都顺理成章,花洒热腾腾的水淋在身上,加重了身后那人带给她的感受。   孟清时不知道在哪买的小盒子,花样太多,清凉的,发热的,滋养的,各种香味的,带这纹路那纹路的,每次都叠在一起让她抽盲盒。   刚刚抽了个螺纹款,剁手的想法持续了快一个小时。   等一切都平息下来,孟清时用浴巾包裹住她,放在门口的洗手台上。   姜思茵生怕他继续,手撑在他胸口娇滴滴地嘟哝:“我累了,歇会儿……”   “知道,不弄你。”他笑着挑挑她下巴,“问你个事儿。”   姜思茵警惕地颤了颤眼皮,缩回手:“什么事?”   “购物车给你清了。”他说,“看见没?”   当然看见了。   九十九个待发货订单,她特意选的数字。   姜思茵假装淡定地“哦”了一声:“行吧,那上次的事儿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你了。”   孟清时望着她笑了一声:“那我就谢谢你大发慈悲了。”   姜思茵傲娇地点点头:“嗯哼。”   “不过今天帮你付款的时候,有个客服找了我。”孟清时一脸认真地说。   姜思茵忽然心口慌了慌:“什么?”   “让你给个五星好评。”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眼睛。   姜思茵顿时更慌了:“……哪个店啊?”   男人沉吟了几秒,开口:“好像是叫……xx内衣?”   作者有话说:   和学霸谈恋爱真好啊,学霸都那么会举一反三,呜呜呜……   我羡慕女鹅我不说。 第53章 (一更)   姜思茵浑身酸疼地瘫在床上, 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不知道,只觉得好像连做梦都在晃。   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孟清时应该去上班了, 走之前换了新的床单, 也给她换了身干净柔软的睡衣。   姜思茵拖着残躯坐直身子,才看见垃圾桶里的红色布料,和那些用完的tt扔在一起。   手机被她薅过来, 是男人发来的信息:【早餐在烤箱, 别太晚,凉了就不好吃了。】   想起这人昨晚的恶行,她哼了一声,没回, 但还是禁不住诱惑直奔厨房。   孟清时早上烤的华夫饼, 香气四溢,她咬了一口突然想起来什么, 点开xx内衣店的客服聊天框:【你好, 在吗?】   客服一一:【你好呀小姐姐, 请问对商品满意吗?可不可以给个五星好评呀?这个月好评任务还差一点点[可怜.jpg]】   姜思茵想想还是觉得被坑了,敲字:【你说这个睡衣质量好, 不会被撕坏的。】   【可是我昨天穿了一次, 就……】   客服一一:【啊这, 一般是不会被撕坏的,我们也没收到过类似的投诉呀。】   【小姐姐你男朋友是不是太那个……粗暴了?】   姜思茵:【……】   【没有。】   似乎察觉到她的不高兴,客服直接给出了解决方案:【非常不好意思,给您带来了不好的体验, 我这边退给您30块您看可以吗?另外加赠您一套情侣款内衣。】   本来觉得30块有点少, 但加上赠品似乎可以接受, 于是她回了个:【好。】   客服一一:【麻烦小姐姐把你和男朋友的尺码发过来哦。】   姜思茵发了自己的尺码,然后顿住了。   她不知道孟清时穿多大的内裤。   或许……XXXL?多少个X呢?   可她也不能确定,毕竟他虽然那个啥,但身材挺瘦的。   想给他发微信问问,但实在难为情,打了几句都删掉了,突然灵机一动,跑回衣帽间翻他的衣柜。   姜思茵由衷感叹自己的智慧,让她成功避免了一次尴尬。   把尺码发给客服后,姜思茵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背上包包去自习室。   暑假期间学生少很多,不用一大早去自习室抢座位了。孟清时没空管她的时候,她都是从家里走过去,路上慢悠悠地听英语广播,背一背单词,既学习了也运动了。   穿着旗袍背着小布包的长发飘飘的漂亮女生,总能引起不少男生的注目。   她每次走路都会遇到同一个男生,骑着自行车从旁边经过。起初她并没留意,后来有次过马路差点被飞车党撞上,那男生拉了她一把,两人才认识。   对方自称是音乐学院大三的学生,叫余嘉木,学音乐剧的,因为正在上王璐的选修课,所以听说她想考王璐的研究生,就主动套起近乎来。   姜思茵对他没有太热络,但因为顺路,经常会碰到,然后不咸不淡地聊几句。   大多数时候是余嘉木骑着自行车在旁边喋喋不休,她偶尔礼节性地应两句。   那天余嘉木说能帮她弄到去年考研的专业课真题和答案,两人才终于加上了微信。   **   临近开学季,陆续有学生来学校参观和报到,清静了一个暑假的校园又重新热闹起来。   余嘉木参加了音乐系和音乐学院的联合迎新晚会,最近都在帝都大学排练节目,经常给她发一些排练的小片段来。   姜思茵只看看,很少回,偶尔发个大拇指表情。   这天晚上,姜思茵刚走出图书馆,余嘉木出其不意地出现在门口:“姐姐,这里!”   姜思茵有点惊讶:“你不是在排练吗?”   “今天排练顺利,结束得早。”余嘉木咧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姐姐我请你吃饭去吧?”   姜思茵摇了摇头:“我男朋友来接我。”   她从来没隐瞒过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实,余嘉木似乎也并不在意:“哦,那我送你过去吧,正好也想看看姐姐的男朋友。”   见她犹豫,连忙补了一句:“我顺路。”   姜思茵只好答应。   “姐姐,你男朋友肯定特别优秀吧?”   “嗯。”   “是哪个系的学长?”   “他是医生。”   “哦,那年纪应该不小了。”   “……”   “对了姐姐,医生是不是特别忙啊?我看这么多天他也才接过你一次。”   姜思茵点点头,中肯道:“工作是挺忙的。”   余嘉木皱了皱眉:“那姐姐以后岂不是会很辛苦?”   “不会啊。”姜思茵笑了笑,“他对我很好。”   “是吗……”   走着走着,两人已经到了停车场,孟清时的车停在显眼的位置,她一下子就看见了,不自觉加快脚步。   同时,站在车门旁的孟清时也看见了她身后那只跟屁虫,眉心稍稍一蹙,无比自然地搂住她腰:“这位是?”   “哦,这是音乐学院的余嘉木。”姜思茵淡淡地介绍。   孟清时看他的眼神带了抹审视,但还是礼节性地伸出手:“你好。”   余嘉木抬手跟他握了握:“你好啊,姐夫。”   孟清时嘴角微微一抽,看向姜思茵,似乎想问她哪招来这么个弟弟。   姜思茵面露无奈:“那个,你不是买了电影票吗?是不是要来不及了?”   “嗯。”孟清时无比淡定地接下她胡编的理由,“上车吧。”   “等一下姐姐。”余嘉木突然叫住她。   姜思茵回过头:“怎么了?”   余嘉木从兜里掏出一张色彩斑斓的票:“我们学院办的音乐剧演出,下周六,姐姐有时间去吧?”   犹疑间,余嘉木朝她眨眨眼睛:“我是男主角哦。”   “谢谢。”孟清时替她接过来,“能带家属吗?”   余嘉木脸上的表情僵了僵,空气里静默几秒,才终于见他点点头,笑容有些勉强:“当然可以。”   “好,再见。”他不由分说打开副驾驶的门,守着她上去,亲手为她系上安全带。   上车后,男人便一言不发,似乎很专心地开着车,但姜思茵感觉到气氛不对。   她主动开口打破沉默:“要不,我们去吃饭看电影吧?”   “已经六点了。”孟清时语气淡淡地说,“看完回去太晚,你明天还要学习。”   过于淡定反而不正常,姜思茵凑过去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吗?”   男人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没有。”   姜思茵戳戳他胳膊:“那是吃醋了?”   孟清时握住她手,不让她再乱动:“坐好,开车的时候别闹。”   过了一个红绿灯,才听见他比刚才柔软一些的声音:“没生气,也没吃醋,我知道你眼睛不瞎。”   姜思茵“噗嗤”一笑:“你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呢?”   孟清时没有回答,换了个话题:“想吃什么?”   “都行。”姜思茵把脑袋靠在他肩上,“就是好饿好饿,越快越好,要不然回去煮碗面吧?”   孟清时把车子停在路边。   比起回去,这里的面馆更快一些。   番茄肉末炸酱面,姜思茵吃得无比满足。吃完孟清时看了下附近电影院的票,场次都不好,只好作罢:“周六再看吧,好像有新电影上映。”   姜思茵漱完口点点头:“那到时候再说。”   “去湖边逛逛?”   “好呀。”   孟清时把车停在荒无人烟的大桥下,那里是一片未开发的地段,也没有停车收费,姜思茵夸他省钱意识有进步。   自从两个人在一起,她发现孟清时虽然花钱不算恐怖,但只是因为他需求不多,购物的欲望不大。可但凡他需要的东西,买的时候都不怎么在意价格。   买菜只挑新鲜好看的,加油不会选有优惠的时候,吃饭逛街不记得用券,出门停车也不会比较附近哪家商场的停车费更便宜。   这些在姜思茵介入他的生活后,全部都有了变化。   孟清时起初不喜欢她这样,看她精打细算的时候总会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给的不够多,让她没有足够的安全感,但后来看着她拿计算器戳来戳去的样子,发现她是真的很开心,于是便听之任之了。有时候也会被她感染,习惯性节约一些。   姜思茵下了车,拥抱住远离人群的新鲜空气,觉得整个人都清新起来,高强度学习后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像每次饭后散步一样,打开手表的运动模式,看着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时间和数据,劲头十足。   因为新手表,她喜欢上了每天完成运动目标的成就感。   两人从这座桥下走到另一座桥下,再走回来,姜思茵有些累了,看到停车的地方便激动起来:“完成了完成了!我要回家瘫着撸富贵!”   男人身高腿长,她跑得快,他步子迈大一点便很快跟上。   拉了拉车门,没开,姜思茵回头冲他嘟哝:“锁——”   话音未落,就被压在车门上,接住他灼热的呼吸。   “这辆空间大点……”他由暗示转为明示,手掌在她背后游移。   今年他添了辆SUV。   之前那辆轿车空间小,两人都受了些憋屈,姜思茵便也放弃了这个想法。   此刻又被他撩得蠢蠢欲动,主动搂紧他的腰。   在这种事情上,姜思茵很乐意跟他尝试新的玩法,虽然每次到最后苦的都是自己,但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中途来了个电话,余嘉木的,姜思茵不敢接,孟清时却帮她接了,还无比贴心地帮她举到耳朵边。   “姐姐,你明天早上几点去图书馆呀?”   “……”   “我帮你带早饭吧,宿舍门口的小笼包可好吃了。”   “……”   “姐姐,你在听吗?”   姜思茵紧咬着唇,生怕被听见,可某人还在故意使坏。   后来,所有声音都被他吃下去,男人拿起她手机,帮忙回了句话:   “她明早不去。”   很久之后,姜思茵才想起为自己的天真默哀。   孟清时就是孟清时。   他哪怕换上糖水的包装,也还是原来那个老陈醋坛子,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咕噜咕噜冒酸水的那种。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老陈醋】,记得去找我哈~ 第54章 (二更)   第二天, 她果然没能早起去图书馆,但孟清时难得休息在家,给她辅导了一天的英语和政治, 顺带, 也为自己谋了点福利。   孟清时在旁人面前依旧是清心寡欲的高岭之花,但只有姜思茵知道,他和“清心寡欲”这个词没一毛钱关系。   有时候去实验室等他, 还有八卦的女学生偷偷问她跟教授谈恋爱是不是很无聊很无趣, 他真的对女人感兴趣吗?   姜思茵只能笑而不语。   可能他们所见到的孟教授,跟她每晚同床共枕的压根不是同一个人。   她几乎没怎么遇到过余嘉木了,偶尔遇见,也许两人都觉得尴尬, 只点点头打个招呼。   她想应该不是因为那晚的事, 孟清时向来谨慎,也没真让他听到什么。后来他似乎因为公事去过一次音乐学院, 至于有没有单独找余嘉木说点什么, 她不知道, 也不关心了。   她自始至终没动摇过,哪怕是他贴在她身后咬着她耳朵故意叫姐姐的时候, 也没有哪一个瞬间, 她想到的是别的男人。   **   孟清时不知道从哪帮她弄到了往年的专业课真题和答案, 还有王璐教授的文献和课程录像合集。考研的最后冲刺阶段,他抽了很多空出来陪她。   临近考试她有点焦虑,连续几天睡不好觉,他便去找中医科同事学了舒缓放松的按摩手法, 每天回家帮她按摩。   姜思茵躺在他腿上, 男人手指轻轻点按着她头顶穴位, 不知道想起什么,她忽然笑了出声。   孟清时手顿了顿:“笑什么?”   “你不要停嘛,继续。”姜思茵闭着眼睛,满脸享受的样子,“我就是想到有个高中同学,他那时候想当飞行员嘛,但是招考对视力有要求,他又有点儿近视。那时候手术还没普及,都不敢做,他爸爸也是学的中医按摩,每天在家给他按。结果你猜怎么着?查视力还真合格了。”   孟清时笑了笑:“那他考上了吗?”   “不太清楚,不过……”姜思茵皱了皱眉,“听说现在在厂子里上班,不知道是没考上,还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我跟他不熟。”   孟清时用指腹轻轻搭在她太阳穴。   “孟医生。”姜思茵叫他。   “嗯?”   姜思茵睁开眼睛看着他倒立的脸:“所以每次你给我按摩的时候,就觉得你很像爸爸。”   孟清时只是目光一动,笑了一声,没有其他的反应。   姜思茵抓住他手:“你不生气吗?”   男人用指尖刮她掌心:“嗯哼。”   姜思茵不怕死地问:“不收拾我吗?”   “……”似乎也犹豫了下,他说,“等你考完,再好好收拾。”   姜思茵努了努嘴:“秋后算账的男人最小气了。”   孟清时也不跟她反驳,手绕到后面去按她颈椎,姜思茵疼得哇哇叫,他只好简单按了几下,继续她喜欢的脑部按摩。   “其实,你说我像什么都好。”指骨在她头发里轻轻顶着,他也轻轻地开口,“过去你缺失的,想要的,我都想补偿给你。可能没办法做得完美,但我会尽量去做。”   鼻头忽然一酸。   姜思茵瓮声瓮气地叫他:“孟医生。”   男人唇角微勾:“嗯?”   “你下来。”她无比认真地望着他,“我跟你说悄悄话。”   孟清时俯下身,侧了侧头想听她说什么,却被姜思茵抱住脑袋,含住他的唇。   虽然方向倒着,她还是灵巧地探进去,勾着他嬉戏纠缠,过了很久才放开。   然后笑盈盈望着他,摸了摸男人被亲得饱满莹润的嘴唇:“这才叫强吻哦。”   **   考试那两天,孟清时一直跟她在一起。   早上把她送到考场门口,等她考完出来带她去吃饭,因为考场离家太远,订了个钟点房给她午休。   吃饱睡足,下午再送她去考试。   姜思茵活了二十几年,考了无数场试,还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   他的确把她缺失的全都补给了她。   曾经看着那些同学走出考场投入爸爸妈妈的怀抱,心酸羡慕到想哭。   而现在,她有了属于她自己的怀抱。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她埋在他怀里哭了好久,仿佛好多年积攒的压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哭得撕心裂肺,眼泪浸湿了他胸前的毛衣。   他没问她任何话,只是静静地抱着,轻拍着她的背。   过了很久,等哭声歇了,他亲亲她额头,像以往每次那样,说带她去吃好吃的。   姜思茵抹了抹眼睛,深吸一口气,朝他绽出一个轻松而灿烂的笑。   “走吧。”   她已经向梦想交出了答卷,也尽了最大的努力。   相信时光不会辜负她。   **   孟清时的父母自从知道两人在一起,就开始催着孟清时带她回家,因为准备考试而耽搁到现在。   眼看快过年了,姜思茵除夕得回家陪妈妈,所以定在小年那天。   姜思茵又开始了新一轮焦虑。   “怎么办啊?我好紧张。”她坐在沙发里抱着抱枕,紧张得浑身上下都绷着。   孟清时刚挂了电话,定好明天几点回去,坐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紧张什么?我爸妈你又不是没见过。”   “可是……”   “他们很喜欢你。”捞过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孟清时温柔安抚道,“无论是作为桐桐的老师,还是我的女朋友,他们都很满意。”   姜思茵不太敢相信:“是吗?”   她总觉得这样很奇怪。   毕竟以前见面时她的身份是家庭教师,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孟清时女朋友,倒像是她当初别有意图。   孟清时听了她的顾虑,忍不住笑:“那我要不要告诉你,真正别有意图的是他们?”   姜思茵愣住。   他侧过头亲了亲她:“其实从你第一次去给桐桐上课,我爸妈就看上你了,还有我妹,她一开始就动机不纯。那天你回家后,我爸妈打电话给我进行了很长时间的思想教育。”   姜思茵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口,问:“教育什么?”   孟清时拍着她的肩,叹道:“说以前给我介绍那么多女孩儿,我一个都看不上,他们已经对我仁至义尽了,说这次要是追不到你,他们从此不会再管我。”   姜思茵不解:“那多好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所以他们威胁不了我。”孟清时把她抱到腿上,“我喜欢谁,必须我自己做主,不过他们还算干了件歪打正着的事。”   姜思茵脑子突然一灵光:“不对。”   男人挑了挑眉:“嗯?”   “你……”她表情严肃地望着他,咬牙切齿道,“你跟很多女孩儿相亲过吗?”   孟清时好整以暇地翻着她衣领。   姜思茵当他是默认,不高兴地嘟起嘴巴:“孟清时,你是不是以前喜欢过别人?”   她不信,以他这样的优质青年,被介绍的肯定也不乏超级大美女,就没有一个动过他心的。   孟清时继续不说话,眼神悠闲地看着她。   “比我漂亮吗?”   “比我温柔吗?”   “比我……比我……”   她想不出别的优点,灵魂三连问卡在了最后,急得眼睛都红了。   下一秒却被他托住脑袋,重重地吻了上来。   缠绵悱恻的呼吸交融,很久后才听见他贴在耳旁的声音:“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漂亮,没有人比你温柔,也没有人比你更能让我快乐,姜思茵,从始至终都只有你,我只爱,也只爱过你一个。”   “那些都算不上相亲。”他轻轻含住她耳垂,“我没见过她们,所以你问的问题,一个都不存在。”   姜思茵抱着他脖子笑了出声。   想彻底独占一个人的心是不讲道理的。   他的过去她无法改变,但如果有,也还是会介意。   介意曾经有别的女孩也见过他的温柔体贴,热情和霸道。   “那个。”她跨坐在他腿上,搂着他脖子忸怩地问,“你爸妈比较喜欢什么样的儿媳妇?我明天穿什么风格的衣服比较好啊?颜色要素一点?还是喜庆一点?”   “跟平时一样就好。”他安抚地摸摸她头发。   “可是第一次正式见你爸妈,不好太随便吧?”姜思茵跳下沙发拽他的手,“你帮我选选,快。”   孟清时拗不过,只好跟着进了衣帽间。   几乎所有衣服都被她翻了个遍,因为太多,更加难以抉择,到最后自暴自弃地问:“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穿旗袍?”   “不会,他们很喜欢。”孟清时索性帮她挑了一件,“就这件吧,粉色很衬你,长度适中,款式也不错。”   “那外套和首饰呢?玉髓好不好?珍珠好像太贵气了,外套穿针织的吧……”解决了一个问题,紧接着迎来下一个问题,“对了你明天穿什么呀?我记得之前给你买了件粉色衬……啊——”   话音未落,忽然双脚悬空,被孟清时将她整个人托起来。姜思茵忍不住惊叫出声,四肢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其余的明天再说。”他抱着她往卧室里走,呼吸也越来越灼热,“从现在起,你的时间只属于我。” 第55章 (一更)   第二天, 姜思茵跟着他回家。   大半年没进过这个别墅院子,没想到这么快就时过境迁。她给桐桐上课的时候,屋外那几颗香樟树还只是小树苗, 现在却已经初见雏形了。   而她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似乎从当初踏进这扇门开始, 一切都在悄悄地酝酿起来。   她不自觉握紧了孟清时的手。   男人安抚地回握:“紧张吗?”   姜思茵摇了摇头。   她只是想握得更紧一些而已。   第一次拜访的礼物是孟清时陪她准备的,摒弃了常规的烟酒茶,买了孟父喜欢的渔具, 给孟母的营养品, 给孟欣岚的围巾和给桐桐的芭比娃娃。   “哎呀你说这孩子,带这么多东西。”孟母笑得合不拢嘴,连忙领她进门,“路上累了吧?快进屋休息, 你叔叔刚洗的水果, 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随便挑。”   孟父正好端着盘水果从厨房过来, 也对她颔首笑了笑:“来了啊, 坐, 吃水果。”   一大盘车厘子草莓,和一盘切好的蜜瓜。   “这瓜可甜了, 多吃点儿。”孟母把自家儿子摁到她旁边坐下, 拍了拍他肩膀, “今天用不着你帮忙啊,陪好茵茵。”   姜思茵尝了口蜜瓜,果然好甜。   突然听见一阵欢快的脚步声,紧接着桐桐奶声奶气的叫唤:“姜老师!”   姜思茵转头一看, 桐桐正从楼梯上跑下来, 身后跟着孟欣岚, 小丫头今天穿了件粉红色公主裙,漂亮又可爱。   许久没见,对她一点没见生疏,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摇她的手:“老师你去哪里了呀?桐桐好久没见到你,好想你呀。”   一旁的孟清时捏了捏她的小耳朵:“看到姜老师,连舅舅都不叫了?”   “舅舅。”小姑娘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还冲他扮个鬼脸,回头望着姜思茵又咧嘴笑起来,“桐桐最近练琴可乖了,老师我弹给你听好不好?”   “好啊。”姜思茵笑着点点头。   “吃完饭下午再弹啊,乖。”孟欣岚拍了拍女儿的头,“你看看你,像什么话,都把老师裙子弄乱了。坐好,妈妈去给你热牛奶。”   “哦。”桐桐搬了把小板凳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帮她摸摸裙子上的褶皱,“老师,你以后会经常来玩嘛?妈妈说我以后都能见到你,是不是真的呀?”   姜思茵迟疑了下,还是点头:“嗯,老师以后会经常来看桐桐的。”   孟清时揽过她肩,微微俯身对小姑娘道:“桐桐,以后可不能叫老师了。”   桐桐睁大眼睛:“为什么呀?”   孟清时将她搂紧了些,当着小孩面在她额角亲了一下,“叫舅妈。”   桐桐愣了下,然后无比惊恐地“啊”了一声。   孟清时哭笑不得:“你这小孩儿什么意思?”   “妈妈说得没错!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就会欺负漂亮女人!”桐桐哼了一声,抱住姜思茵的胳膊,“你不许欺负姜老师!”   “哦。”孟清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我可没少欺负,你管得着吗?”   姜思茵脸一热,瞪他:“当着孩子面瞎说什么呢?”   孟清时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我又没说什么,你在想什么?”   姜思茵脸更热了,百口莫辩:“我……”   “咳咳……”端着牛奶过来的孟欣岚清了清嗓子,看向孟清时,“哥,你能不能有个长辈样?”   “就是。”姜思茵小声嘟哝附和。   “嫂子你好好管管他。”孟欣岚坐到旁边,把桐桐抱腿上,“咱喝牛奶了啊,不理你舅。”   “嗯!那我喝完要跟姜老师一起玩!”   “先喝吧你,看你舅那眼神,也不怕他吃小孩。”   “舅舅为什么要吃小孩?”   “因为他跟小狗一样,护食。”   “……”   姜思茵看着孟清时吃瘪的样子,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临近过年,孟父孟母让保姆都回家和亲人团聚了,今天的小年家宴是夫妻俩亲手准备的,菜品精致又齐全,桐桐刚跑过去就激动地叫起来:“过年啦!又有好多好吃的啦!”   孟欣岚怕她摔跤,赶紧摁在儿童座椅上。   孟父说了些客套话,无非是欢迎准儿媳,祝福两个年轻人越来越好的话,大家就开始享用午餐。   姜思茵原本还对今天的聚会有点忐忑,但孟家的气氛和他家人对她的态度,很快打消了她心底的顾虑。   想起上次坐在这里的心情,一切就像是做梦一般。   曾经羡慕过的,看上去遥不可及的幸福,如今却真实地被她握在手里。   下午桐桐想听她弹琴,姜思茵和她去了琴房,孟清时说什么也要跟着。   “舅舅你是跟屁虫吗?”桐桐一脸认真地问。   男人轻嗤了声:“你不懂,这叫护花使者。”   桐桐反驳道:“妈妈说这叫狗皮膏药,又臭又黏人。”   姜思茵忍不住“噗嗤”一笑,还凑过去闻了闻。   孟清时眉头一拧:“干嘛?”   趁小孩没看见,她踮脚亲了一下他脸颊:“香的。”   原本板着张脸的男人瞬间雨过天晴,在桐桐奋力开门的时候,捞过她脖子,重重地吻了一下她的唇。   姜思茵生怕被看见,娇嗔地一拳砸在他胸口,却被男人牢牢地握住手指。   两个女孩在琴房里弹古筝,孟清时说什么都要留下来听,起初还听得津津有味,后来也许是饭困,也许是曲子太催眠,他打了很久的哈欠,桐桐也被传染得一个接一个哈欠,实在忍不了了,把他赶出去和外公钓鱼。   桐桐现在不会像当初那样听着曲子睡着了,会无比认真地坐在旁边学她的节奏韵律和指法,整整三个小时,注意力一直很集中。   直到孟清时上来叫她们吃饭,桐桐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好累喔,但是好开心。”   “你是开心了。”孟清时扯了扯唇,把衣架上的外套拿起来搭在姜思茵肩上,摸了摸她的手指,“这么凉,也不记得穿衣服。”   姜思茵笑着握住他手,摇了摇:“走啦,我饿了。”   整个半天没搭理他,心里还是有些内疚,下楼的路上她一直挽着他胳膊,下巴在他胳膊上贴贴。   女朋友馨香柔软的身子贴着,无声地撒着娇,孟清时心底那点小郁闷轻易就被哄好了:“跟我爸钓了不少鱼,一会儿拿回去,明天想吃什么味儿的?”   姜思茵笑了笑:“番茄~”   “好。”   “还是酸菜鱼吧……”   “行。”   “要不……”她冲他眨了眨眼睛,用撒娇的嗓音道,“试试烤鱼呀?”   孟清时揉了揉她的脑袋,满脸宠溺:“你还有一晚上时间,慢慢想。”   电梯门一打开,桐桐就飞快地跑出去:“妈妈,我要被臭死了!”   孟欣岚疑惑地过来接住女儿:“怎么了?”   桐桐瞪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恋爱的酸臭味!”   姜思茵:“……”她转头埋进孟清时怀里。   居然忘记有小朋友在了。   孟父下午钓了条大鱼,晚餐加了个鱼火锅。   刚把所有的菜端上桌,门铃突然响了。   孟欣岚走过去一开门,明显身形僵了僵,也没说话,立马就要关上。   外面的人似乎用了些力道撑住门板,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岚岚,今天是小年,我给伯父伯母带了些礼物。”   孟欣岚语气冷下来:“您请回吧,心领了,但用不着。”   “岚岚,我们之间能不能别这样?”   “那你觉得应该怎样?”   姜思茵一头雾水地听着,只见孟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要走上前的时候,被孟清时拦住。   “爸,我去。”   他走到门前,将孟欣岚护在身后:“聂先生,岚岚不想见你,有什么事跟我说?”   孟母把女儿拉回来,“没事儿,让你哥处理,我们先吃饭。”   孟清时关上门出去了,姜思茵满脸担忧地望着外面,一口也吃不下去。   同样如坐针毡的还有桐桐,但小姑娘明显只是好奇,一脸想凑热闹的表情。   姜思茵忍不住小声问她:“那人谁啊?”   想起孟清时刚刚的样子,真怕他出去后要打人。   “一个男的。”桐桐说。   姜思茵:“……”   桐桐小心瞅了眼她妈,才示意她低下头来,凑到姜思茵耳朵边小声说:“就是那个又臭又黏的狗皮膏药。他说他是我爸爸,不过我妈妈说我爸爸早死了,所以他应该是个骗子。”   “哦。”姜思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小孩子单纯,听见什么就信什么,姜思茵却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孟欣岚。   孟欣岚比孟清时小三岁,今年二十八,桐桐五岁了,算起来她大学毕业没多久就有了桐桐。   没有结婚,独自生下了女儿,独自抚养到这么大。   如果桐桐的父亲还在,并且能承担这份责任固然是好,就怕两人之间曾经有过无法填补的裂痕。   孟清时回来的时候,姜思茵无比担忧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才放心。   外面那人已经走了,一家人好好吃了顿饭,看天色不早,孟清时带着她回去。   路上,姜思茵爱不释手地摸着手腕上孟母送她的镯子,还是没憋住好奇心:“那个人,真是桐桐的爸爸?”   孟清时扯了扯唇:“生理学上的精子提供者而已。”   难得见他嘴巴这么毒,姜思茵被他逗笑了:“那里面是有什么内情吗?”   “不算什么内情,也就是我妹当年涉世未深遇到个渣男,傻乎乎的要等他回国,连孩子都生了,结果人家在国外逍遥自在,女朋友一个接一个。”   “呸!太渣了吧!”姜思茵气得咬牙切齿,“你刚刚怎么没揍他一顿?”   “几年前就揍过了,那会儿无牵无挂,能把他往死里揍。”他在红绿灯前停下车,俯下身摸了摸她的脸,“现在不行啊,有家有口的,怕你心疼。”   姜思茵“噗嗤”一笑:“那你跟他说了啥?”   “也没说啥。”孟清时一脸正经地说,“就去后院把我爸养的藏獒给放了。”   姜思茵懵懵地眨了下眼:“这情节好像有点熟悉?”   “是啊。”孟清时似乎也想起了很久前的事,轻轻揉着她头发,满眼温柔和眷恋,“我们家的狗,专治各种渣男。” 第56章 (二更)   当初谢瑾成被富贵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 姜思茵搂着他胳膊靠在他肩上:“都说是狗随主人,还是我们孟医生一身正气,才会让渣男受到制裁!”   孟清时笑了一声, 顺势低头亲了一口:“嘴这么甜?”   他抬起她手腕, 看着腕上的玉镯,调侃道:“这镯子是我祖母送给我妈的,你戴上它, 可就是我预定的老婆了。”   姜思茵满脸甜蜜地点点头:“好啊。”   “这就答应了?”孟清时意外地挑了挑眉, “我还没求婚。”   “那你得求婚。”姜思茵表情认真,“你求了我再答应。”   她从头至尾都没说过不答应,或者还要考虑这样的话,坚定又果决得令他动容。   “茵茵。”他握住她的手, 无奈又宠溺, “你怎么这么好拐啊?”   “不用拐。”她用脑袋蹭蹭他脖子,“我就是你的。”   这是她认定的男人, 不需要犹豫, 也不需要忸怩。   因为他, 让她变得无所顾忌,会直白地表达出喜欢, 和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希望。再不用担心自己不够好, 也不用担心喜欢和付出得不到回报, 她会毫无保留地全都给他。   车子缓缓地启动,姜思茵和他的右手十指相扣:“其实你知道吗,刚认识的时候我好羡慕你。”   “你本人那么优秀,又有那么和睦友□□, 爸爸妈妈彼此恩爱, 和妹妹感情好, 还有一个乖巧可爱的侄女,你们家就是我理想中最好的样子。”   “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羡慕你。”   曾经她只能在泥潭中仰望,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和他站在同一片光里。   “不用羡慕我,茵茵。”孟清时紧紧握着她的手,“这些你也都会有,你值得拥有更好的。”   因为她习惯左手戴戒指,孟清时便戴在右手,每一次两人十指相扣,连摩擦碰撞的声音都那么动听。   **   除夕前两天,孟清时跟着她回了老家县城,打算过完假期再回去。   如今正是吃烤红薯的季节,姜意如最近弄了个烤红薯的小推车,空闲着便出去摆摊卖红薯。   本来赚点外快是挺开心的事,姜意如跟她讲的时候还挺有成就感,可姜思茵后来从岳文骁那里知道,她已经有两次被冒充城管的人欺负了,连人带摊掀了一次,还烫伤了手。   那些人无非是看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没有老公,孩子也常年不在家,才肆无忌惮地欺负。   岳文骁有空便会去照看,可他自己工作也忙,没办法面面俱到。   姜思茵道了谢,说自己会想办法的,让他以后不用再管。   岳文骁在电话里啧了声:“是不是兄弟啊?跟我这么见外?屁大点县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举手之劳的事儿,就路边遇到个陌生人我也得管吧?”   姜思茵说不过他。   虽然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岳文骁变成了“兄弟”,那只是他单方面宣布,就像帮姜意如那件事一样,不许她拒绝。   不过岳文骁性格就那样,她没怎么往心里去,随他了。   两人坐飞机到市里,孟清时居然提前租了辆车,说是大巴车太颠,人多,车里还有股味儿。   姜思茵觉得有点怪,他这人平时没洁癖。   租的车还是崭崭新,和他在帝都的SUV是同款,只不过少了她给他弄的那些车饰。   孟清时对这些花里胡哨的没需求,买车后所有的装饰工作全都是她完成的,导致那辆车除了外观是高大威猛的黑色,哪都看不出是男人的车。   把副驾驶座椅调到熟悉的角度,姜思茵在路上睡了一觉。   他开车依旧是稳的,哪怕路面不平,也没怎么颠着她。   到县城的时候还是下午,小县城的午后人少车少,很安静,再加上是冬天,大家都不想出门。   到家门口的时候,却看见路边车位上有辆熟悉的车。   是岳文骁的宝马,新贴了墨绿色车膜,但那车牌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两人停好车下车的时候,正好看见岳文骁下楼。   姜思茵这次回家穿了身带毛领的改良旗袍,下车时孟清时给她披了件羊绒大衣,头发挽起来,松松散散地夹了朵铃兰花,和脸上浅淡的妆容很相配。   岳文骁看见的那瞬间,明显愣了一愣。   孟清时脸色不怎么晴朗,一只手推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把姜思茵的手握得很紧,十指相扣,一点缝隙都不留。   岳文骁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像是被手指间闪烁的那抹银光拉回神智,嘴角微微一扯:“回来了?”   “回来了。”孟清时抢在前面开口,“岳先生这是要走?”   寒冬腊月里,两人之间像是有火花四射,电闪雷鸣,姜思茵小心脏不由自主的悬起来,想说话,可谁都没给她机会。   岳文骁:“是啊,陪了阿姨好久,单位还有事儿,回去一趟,阿姨请我明天再来。”   孟清时:“明天就不麻烦岳先生了。”   岳文骁:“不麻烦,习惯了都。”   孟清时:“有些习惯可能不太合适。”   岳文骁:“我这人吧随便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孟教授也随便些,别那么小肚鸡肠。”   孟清时:“那不巧,我这人不喜欢随便,太随便了,容易失去分寸。”   “停停停,你们俩干嘛?”姜思茵把他俩都瞪了一眼,看着岳文骁说:“你不是单位有事儿吗?还不去?”   他再不走,说不定要晴天打霹雳了。   岳文骁轻轻抛了抛车钥匙,“行,我走了,你也快上去吧。”   “拜拜。”姜思茵朝他摆手,“谢谢你过来陪我妈。”   岳文骁走向他自己的车,看见那辆霸气侧漏的SUV,啧了声:“车不错啊,孟医生这是发达了?”   姜思茵:“你话怎么这么多?”   岳文骁的车终于开走了,车尾从街角消失的那刻,孟清时脸色才稍霁。   姜思茵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她想起去年这时候,孟清时过来找她,没开车,岳文骁无比神气地开着他的宝马三系招摇过市,后来两个大男人在车里像三岁小孩一样幼稚地打嘴仗。   还有刚刚孟清时看见他,那满身遮掩不住的醋味儿。   看了眼岳文骁离开的方向,她慢慢转向身边的男人:“你不会是因为他,才要租车过来的吧?”   孟清时轻笑了声:“怎么可能?”   说完牵着她往楼上走。   “孟医生你耳朵红了。”姜思茵笑着迈开腿,“你撒谎。”   “……”   虽然是个没羞没臊的老男人,但总有一些可爱的小细节。   比如他嘴硬的时候,耳朵会红。   姜意如许是从窗户里看见了,隔着半层楼梯就开门迎接。   “小孟啊,路上累不累?快进来,屋里烤火。”   等两人都进了屋,她赶紧关上门,隔绝掉外面的冷空气。   “我们这儿没暖气,你将就将就,坐沙发旁边暖和。”   “想喝点什么啊?我煮了花茶,还有橙汁,牛奶……”   “伯母您歇着吧,我自己倒。”孟清时走过去端起茶壶,“又不是第一次来。”   姜意如笑了笑:“那你自己看看,喝什么都行。”   孟清时给三个人都倒了花茶。   在帝都,大冬天进屋就得脱衣服,姜意如在家却还穿着大棉袄,脸也冻得发红,姜思茵看着心疼不已:“妈,要不我还是给您买个空调……”   “不要,我不习惯那玩意儿。”姜意如连忙拒绝。   这事儿已经提过很多次了,姜思茵每次提完都无奈作罢。买是小事,买完被妈妈数落也是小事,可就怕她舍不得电费,买了也不用。   “这不巧了吗,单位过年福利,我抽奖得了一个。”孟清时坐下来,“家里也用不着,我让人给您送来吧。”   姜意如愣了愣:“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留着也是浪费。”孟清时笑了笑,“您等等,我问一下。”   姜思茵凑过去看他手机,眼睁睁看着他在网上下单付款,一套忽悠行云流水,当着她妈的面耳朵都没红一下。   姜思茵在桌子底下戳了戳他的腿,然后被牢牢握住,付完款的男人云淡风轻地说:“明天就能送到。”   姜思茵用手指刮他掌心,却被攥得更紧了。   姜意如问了下电费要花多少,孟清时说买的是最省电的,尽管花。忽悠着忽悠着,又给她买了个烘干机。   姜意如进厨房做饭时,姜思茵压低嗓音问:“你怎么说买就买啊?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孟清时喂了她一颗焦糖味瓜子,勾着唇说:“我孝敬未来岳母的,为什么要跟你商量?”   姜思茵瞪了他一眼,可又绷不住笑:“孟清时。”   “嗯?”   “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知道,下次跟你商量完再买。”   “……”   “这次就别拦着我表现了。”孟清时用指腹擦了擦她嘴边的瓜子屑,若有所思地说,“我得让未来岳母知道,亲女婿和外面野男人的区别。”   “噗——”姜思茵拍了他一下,“什么野男人啊?”   孟清时咬了咬牙:“岳文骁。”   姜思茵哭笑不得:“你怎么老跟他过不去?”   “不是我跟他过不去。”孟清时捏捏她的脸,“作为你的男朋友,我感谢他平时对伯母的照顾,但他也要知道,我才是你的男朋友。”   “哦。”姜思茵点点头,“吃醋了嘛。”   “这不叫吃醋,是捍卫我的合法权益。”   “吃醋就吃醋,还嘴硬。”姜思茵想摸他头,却被忽然靠近的唇吻了一下。   “是吃醋了。”他贴着她,低笑道,“不能我一个人酸。” 第57章 (一更)   听说他们回来, 姜意如提前去超市买了鱼和海鲜。   前两月还在家换了个折叠餐桌,吃饭不那么逼仄了,多来两个人也摆得开。   “这桌子还是小岳帮我搬回来的呢, 你别说, 折叠的就是好用,平时没人的时候把边上收起来,不占地儿, 来客了支起来能坐好几个人。”姜意如笑呵呵地说。   姜思茵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孟清时, 见他冒酸水又不敢发作,憋得笑容僵硬那模样,差点笑出声来。   “对了茵茵,我听小岳说, 你考研成绩是不是快出来了?”姜意如又问。   “嗯。”姜思茵剥着虾点头, “过几天,出来我告诉你。”   孟清时把剥好的虾肉喂到她嘴边, 她张嘴就吃了, 两个人都很自然娴熟。   姜意如笑得合不拢嘴:“这么大人了, 还要别人喂。”   “没事儿伯母。”孟清时拿了个小盘子,“我也给您剥。”   平时拿惯了手术刀的手指的确比常人要灵活, 孟清时剥虾的速度很快, 没一会儿盘子里的虾肉就堆成了山。   姜思茵看他那极力表现又难掩得意的样子, 就好像在说:看吧我亲爱的丈母娘,岳文骁那野男人可没这么温柔体贴。   总是憋不住想笑。   吃过晚饭,孟清时无比高调地陪她们娘俩去公园散步,一路上遇到姜意如认识的大妈, 都主动自我介绍。   姜思茵想着今晚过后, 大概半个县城的人都知道她有男朋友了, 以及男朋友的身家职业,都会传得沸沸扬扬。   这样一来,那些无聊的社会青年应该也不会把姜意如当成孤寡老人肆意欺负了吧?   她不禁笑了笑,握紧男人的手。   孟清时以为她叫他,温柔地回过头:“怎么了?”   姜意如正在找路边菜贩买菜,每次经过便宜的菜贩摊子她总要买点什么,菜买得划算吃起来都更香。   姜思茵拿她没办法,两个人就在一旁等着。   “谢谢啊。”姜思茵握着她的手,踮起脚尖靠近他耳朵,说完还亲了一下。   然后看着那一块缓缓变红。   “这菠菜比超市可新鲜多了,明早给你们下面条吃。”姜意如提着一袋菜笑呵呵走过来,“逛好了吧?咱回家?”   孟清时把她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里:“嗯,回家。”   把母女俩送回家,孟清时拿手机看了一眼,突然面色有些犹豫。   “那个,伯母。”他试探着开口,“我刚刚看了一下,县里的酒店好像订满房了。”   “哎呀,订满房了?”姜意如皱起眉,“这大过年的这么多人住酒店呢?”   “妈,咱这儿总共就一家像样的酒店,剩下的都是小旅馆,很多人不愿意住。”姜思茵道,“可能最近过来走亲戚的人多吧。”   孟清时点点头:“都满房到后天了。”   “那,你看这——”姜意如瞅了眼自家这小小的客厅,小小的沙发,“让你在这儿睡是不是也不太好……要不我跟茵茵挤一间,你睡我那屋。”   以前姜意如住主卧,主卧里有张一米八大床,今年冬天姜意如自己搬到姜思茵以前住的小屋去了,说房间小,暖和。   姜思茵知道她是故意把大床留给自己。   “伯母,我能睡沙发。”孟清时说着往下躺了躺,“您看,这刚好能睡下。”   “这多憋屈啊……”姜意如满脸心疼,“你这腰能受得了?”   “没事儿,我腰好。”孟清时一脸认真地说。   姜思茵不自觉咳了两声,瞪他。   “那行吧。”姜意如无奈点点头,“阿茵,你去给小孟拿两床被子和垫絮来,拿厚的啊,右边柜子里是晒过的,取暖器也给他开着,这屋夜里冷,窗户记得管好,厕所也关着,不然漏风。”   说完她便去洗澡了。   姜思茵又瞪了他一眼,去房间里拿被子。   床品都放在最上面,姜思茵用手摸了摸门,打不开,正要去搬把椅子踩上去开,身后忽然一暖。   男人结实的手臂搂住她腰,抬手轻轻松松地拉开柜门。   灼热的呼吸从头顶飘下来,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带着无比性感的嘶哑:“拿哪个?”   姜思茵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明知道妈妈在洗澡不会出来,还是像做贼一样紧张,声音都带了点颤:“你看看,我妈应该都有写字。”   “哦,这个是垫絮。”孟清时扯了扯,依旧搂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箍在怀里,“被子要多重的?七斤还是八斤?”   姜思茵撇了撇唇:“七斤就够了吧你。”   “不够吧。”男人低下头,吻轻轻落在她额角,“你不在,我怕冷。”   姜思茵忍不住“噗嗤”一笑。   “要不一会儿等你妈睡了,我进来陪你?”他小声提议,“明天早上她醒之前我再出去,不会被发现的。”   姜思茵一脸正经地瞥他:“我没要你陪。”   “那我要你陪。”孟清时把她箍得更紧,“可怜一下我吧,我有病。”   姜思茵抬了抬眸:“什么病?”   孟清时:“抱着你才能睡着的病。”   “……”   这条最终还是给否了,孟清时乖乖睡在沙发上。   因为保不准姜意如半夜会出来上厕所。   姜思茵躺在床上,外面的人给她发微信:【宝贝】   【……】   【女朋友】   【……】   【未婚妻】   姜思茵嘴角一抽:【干嘛呀你?】   孟医生:【睡不着。】   姜思茵:【睡不着使劲睡。】   孟医生:【沙发好硬。】   姜思茵:【不是你自找的?】   出发前就提醒过他尽早订酒店,她以为他自己早搞定了,孟清时向来做事稳妥,考虑周到,不用她操心。所以她绝对不信他不是故意拖到现在等到没房然后赖在她家里的。   孟医生:【这就没良心了吧?我还不是想离你近点儿。】   【酒店孤单寂寞冷,你想见我都见不到。】   【出来一下?】   【抱抱?】   姜思茵还是没禁住诱惑,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在昏暗中缓缓靠近沙发。刚走过去,就被一双手臂捞入怀里,差点溢出的叫声被一个炙热的吻所代替。   她晚上换了睡衣,再不是那身扣子超难解的旗袍了,上下两件,他的手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嘶——好凉……”姜思茵拍了拍他的胳膊。   男人把手放到取暖器旁边烤了烤,然后继续。   “……”   “孟清时,你被人夺舍了吗?”姜思茵恨不得把那只咸猪手吃掉,“你以前不这样的。”   “要怪就怪你太诱人了。”他低头轻嗅她头发,“就是唐僧也禁不住啊。”   突然听见姜意如卧室门响,姜思茵吓得整个人一抖,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孟清时只慌乱了一瞬,在灯被打开之前用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姜意如看了他一眼:“小孟,还没睡啊?”   孟清时坐在取暖器前,看上去是因为太冷才弯着脊背,其实是为了挡住被窝里多出一个人的形状,拿着手机煞有介事地说:“嗯,我给学生回个信息,伯母您早点休息吧。”   话音刚落,他淡定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痕,差点忍不住闷哼一声。   姜思茵躲在被窝里干坏事。   姜意如担忧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是不是沙发太小了?还是被子不够厚?”   眼看姜意如要走过来检查,孟清时连忙笑道:“没事伯母,刚不小心磕着脚了。沙发挺舒服的,我一会儿就睡。”   姜意如这才松了口气:“那你小心点啊,看不见就开灯,别又磕着了。”   “嗯。”   终于把姜意如目送进厕所,再目送着她回到房间,孟清时重重地舒了口气。   姜思茵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头发乱蓬蓬的,朝他眨眼:“孟医生,你也有今天哦。”   孟清时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夜太黑,那双眸格外深不见底。   “我去睡觉啦。”姜思茵一脸天真地笑了笑,往他腰那块瞥了一眼,“你先哄哄小朋友吧,加油!”   刚刚的惊险才过去,孟清时不敢再造次,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扬眉吐气地回到房间。   姜思茵一头扎进被窝里,笑得打了个好几个滚。   手机亮了一下,是那人发来的信息。   【你等着。】   姜思茵埋进枕头又笑了一阵,才回:【孟小二睡着了吗?】   孟医生:【……】   【过两天收拾你。】   姜思茵闷着笑:【好哦。】   不就是腰酸腿疼下不来床么,就算她平时乖乖的,每次结果也好不到哪去。   没想到做坏事还真挺爽的,怪不得某人乐此不疲。   **   孟清时这觉似乎睡得不错,第二天看上去神清气爽。   吃完早餐,送空调的师傅打来电话,孟清时下去给人带路。   姜意如这才小声问她:“这空调是小孟买的吧?”   姜思茵愣了下,被那双火眼金睛盯得没办法撒谎,只好点头:“嗯。”   “我就知道,当时我还没反应过来,过后一想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啊?”姜意如拍拍她的肩,叹道,“这孩子是个可靠的,对人好都落在实处,不像以前那个,光嘴上说得好听,你得好好跟人相处,别任性,啊?”   姜思茵笑了笑:“知道了妈。”   “妈可就等着好消息了。”姜意如搂住她肩,凑近道,“见过他父母了没?”   “见过。”   “怎么样?”   “挺好的。”姜思茵说完忍不住补充一句:“特别好。”   “哟,那什么时候能结婚啊?”   “那我哪知道。”姜思茵脸热了热,“我们不着急……”   姜意如朝门口瞥了眼:“我看某人挺着急啊。”   “……”   “昨晚真当我不知道?妈也是过来人。”   “妈……”   “往你屋里放了点儿东西,免得你们年轻人血气方刚。”   “……”   “舍不得就别让人睡沙发了啊。”   话音刚落,送空调的师傅走进来,孟清时走在最后面,帮一个师傅把外机箱子放在门口,问道:“说什么呢?”   那一瞬目光相接,她脑袋都快烧起来了,支吾道:“说……说你睡沙发挺好的。”   完事扭过头飞快地跑进卧室。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二更)   空调装上了, 终于不用在家里冻得直哆嗦,看电视也能大大方方地把手拿出来了。   第二天就是除夕,晚上三个人去超市买了点明天做年夜饭的菜, 和两个孩子爱吃的零食。   姜意如回家就去厨房卤肉和藕片, 姜思茵去洗澡。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孟清时本来想叫她,瞥了眼来电显示, 岳文骁。   最终还是私心占了上风, 摁下接听键。   那边传来男人兴致勃勃的声音:“我买了仙女棒,是给你送过来,还是明天一起玩儿?”   “是我。”孟清时淡淡应了声,“你在哪儿?”   岳文骁嗓音里的笑消失了:“楼下。”   孟清时:“聊聊?”   对面顿了顿, 轻呵一声:“好。”   夜晚路边, 两人都收起了平日里的幼稚行径,但还是彼此针锋相对的眼神。   孟清时率先开口:“我跟她已经准备结婚了, 你还要这么纠缠下去吗?”   “孟教授, 你未免也太草木皆兵了。”岳文骁笑了笑。   孟清时冷冷地扯了下唇:“你敢说你问心无愧?”   “我不敢。”岳文骁点了根烟, 手拿着打火机插进裤兜里,吞云吐雾地笑了一声, “那又怎么样?”   孟清时皱了皱眉, 撇开目光:“她不会喜欢上你。”   “我知道, 我也没指望她喜欢我。”岳文骁扯了扯唇,瞥他,“你知道我以前怎么看你么?”   孟清时没回话,等着他说。   岳文骁抽了口烟, “孟教授, 你的确优秀, 是这个社会的栋梁之材,是医学界的一颗璀璨明星,但那又怎么样?这些都的属于你自己的,对她来说,也只有让她死心塌地地喜欢你这一条,是有意义的。”   “其他方面,我并不觉得我比你差,可惜的是她只喜欢你。”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孟教授,你是从小生活在空中楼阁里的天之骄子,家境优越,一切都顺风顺水,但你知道她最在意的是什么吗?”   “恕我直言,你们之间的差距很大。”岳文骁掸了掸烟灰,嗓音被料峭的寒风裹挟得发凉,“也许你永远不能真正体会她的难处,你能为她解决的都只是表面,伯母需要的陪伴,她远在千里的担心,你能懂吗?能做到吗?”   “以前我的确是这么想的。”话锋一转,岳文骁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是在这儿待久了吧,格局也就剩下这么点儿,我不放心她跟着你,总觉得时间长了她总能发现你们不合适,我呢,可以一直在这儿等她回头。”   “她不在的时候,我帮忙照顾伯母,有空就来陪陪她,我以为我做这些总有一天她能看见我的好。”   孟清时冰冷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了些,语气也夹着轻叹:“她看见了,岳先生。她把你当成很好的朋友,也很感激你。”   “是啊,只是朋友,只是感激。”岳文骁低下头,弹落的烟灰也掉在地上,“所以我明白,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谢谢。”孟清时由衷地点了下头,“但你说的那些我不是不懂,我跟她的经历不一样,也许没办法感同身受,但我很在意也很珍惜她想要什么,我跟她之间,没有任何阻碍,她的责任和担心我都会陪她一起承担。”   “那我就放心了。”岳文骁释然地笑了笑,扔掉烟,朝他伸出手,“你也放心,我说了只是朋友。”   孟清时也抬起手,轻轻握了握:“希望岳先生把握好分寸。”   “我没那么不要脸。”岳文骁啧了声,“你让我放心,我就不会是你的威胁。”   “以后呢?”他问。   岳文骁眉梢微动:“以后?”   “虽然短暂地当过对手,但我很欣赏你。”孟清时望着他,“你应该拥有自己的幸福。”   “会的。”岳文骁望向头顶光秃秃的树干,和挂在梢头的月亮,语气洒脱自由,“我这种人吧,活着就挺幸福。”   “你是我羡慕的那种人。”孟清时笑了笑。   “我也羡慕你啊。”岳文骁啧了声,“抱得美人归,就别跟我凡尔赛了。”   “是。”孟清时毫不犹豫,“如果能让我选,我还是想做我自己。”   “呵,过分。”岳文骁转身拉开车门,从后座捞了个袋子扔给他,“拿去玩儿吧,新年快乐,不谢。”   孟清时接过去,果真还没来得及道谢,他就麻溜上了车。   紧接着宝马飞驰上街道,像一阵风消失在昏暗的拐角。   **   姜思茵洗完澡出来,发现桌上放的袋子,打开一看,眼睛顿时就亮了:“你买的吗?”   “不是。”孟清时淡定地回答,“刚才岳先生送来的,你在洗澡,我就帮你去拿了。”   姜思茵摸着仙女棒的手抖了抖:“你俩没吵架吧?”   孟清时挑眉:“我是那么幼稚的人吗?”   姜思茵满脸不信地望着他。   “我也就是把他揍了一顿,胳膊腿都揍折了,跪地磕头说让我饶了他,以后再也不纠缠你了。”孟清时煞有介事地说,指了指桌上那袋东西,“这是我缴获的战利品。”   姜思茵差点信了,如果不是他依旧穿得整整齐齐人模狗样的这身衣服。   “小朋友才吵嘴,成年人都是用拳头解决。”孟清时拽了一下她胳膊,让她稳稳地落进自己怀里,“怎么,心疼吗?”   姜思茵见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也不拆穿:“心疼什么?成年人自己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等着警察叔叔把你抓走教育呢,到时候你求我,我捞你出来啊。”   孟清时笑着吻了一下她的唇:“调皮。”   姜思茵也满脸甜蜜地勾住他脖子,感觉到脖子凉凉的,把他的衬衫领子往上扯了扯:“你就这么出去的啊?冷不冷?”   “不冷。”孟清时说一句话,就啄她一口,“你男朋友皮糙肉厚。”   姜思茵戳戳他的脸,还会回弹:“这不皮肤挺好的嘛。”   “嗯。”男人笑了笑,“偷你那个水用了点儿,还不错。”   姜思茵:???   她考完犒劳自己买的神仙水?   “孟清时,你怎么这样!”   孟清时笑着把头埋进她脖子里。   “你用了多少!”   “大概……一个手掌那么多?”   “我说早上看怎么少了!我每次都只用一点点!”   “那我以后少用点儿。”   “……你自己买不好吗?”   “不好。”他蹭着她脖子里的香味,头发茬扎得她痒痒的,“要跟你用一样的才行。”   “……”   他捏捏她嘟起来的嘴唇:“用完我给你买,嗯?”   “哼。”   孟清时一边亲一边哄她,姜思茵表面装不高兴躲躲闪闪,还是忍不住让他得了逞。   两人正抱在一起闹得欢,厨房门突然被打开。   姜思茵脑子里嗡地一下,忙跳起来坐到沙发最角落,两人之间隔着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距离。   姜意如无比淡定地瞥了一眼:“我上个厕所,你们继续。”   “……”   姜思茵哪还有脸继续,摸摸烫死人的脸,拿起手机:“我去睡觉了。”   孟清时咳了一声:“我洗澡。”   “嗯。”姜意如点点头,“对了小孟。”   孟清时礼貌地看过去:“嗯?”   “这沙发还是太硬了,今晚别睡这儿了,年纪轻轻的,别把腰睡出毛病。”姜意如一脸正经地指了指姜思茵的房门,“她那屋床大,你俩挤挤。”   孟清时愣住,直到她关上卫生间的门,才后知后觉点了下头:“好的。”   姜思茵在床上刷了会儿朋友圈,跟唐杏聊了几句,最近唐杏的工作室遇到点小麻烦,她又帮不上忙,只能聊表宽慰。   刚把唐杏哄去睡觉了,突然有人敲门。   姜思茵走过去打开,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这么从门缝里挤了进来,还穿着睡衣坐到她床上。   “你不去睡你的沙发跑我这儿干嘛?”   孟清时把她捞过来一起倒在床上,亲了口,“岳母大人恩典,让我跟你一起睡。”   姜思茵瞪大了眼睛。   “还是岳母大人心疼我,担心沙发睡久了对腰不好。”男人啧了声,指尖勾勾她下巴,“不像你,小没良心的,也不心疼心疼我。”   姜思茵抓住他手,轻轻的一巴掌呼他自己脸上:“不是你自己说的你腰好吗?”   “是挺好的。”他闷笑着把头埋进她脖颈,嗓音压得很低,“有多好你知道。”   姜思茵努了努嘴,脸颊不自觉开始发热。   他灼热的呼吸充满暗示地在脖子里逡巡,手指穿进她柔软的发丝摩挲。   “茵茵。”   “嗯?”   “商量个事儿呗。”   “你说。”   “昨晚沙发睡得好难受。”   姜思茵哭笑不得,抓了抓蹭痒她脖子的头发茬:“这不是给你睡床了吗?”   “嗯,可是昨晚睡得我腰都僵了,今天一整天不得劲儿。”男人嗓音里带着点撒娇,“还早呢,活动一下?”   “……”   “嗯?”   “……”   “嗯……亲亲。”   “……”   “抱抱,贴贴。”   姜思茵嘴角一抽,却忍不住笑出来,生怕被隔壁的人听到,压着嗓音娇嗔道:“你贴哪儿呢?流氓。”   孟清时拉过被子,把两人都罩起来。 第59章 (一更)   第二天, 一行人去疗养院看外公,妈妈陪外公说了会儿话,虽然还是跟以前一样得不到回应。   孟清时去找主治医生要了外公的病历和片子, 还有以前的治疗方案。   姜思茵问他:“怎么了吗?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她差点忘了自己男朋友就是主修神经外科, 和外公的病应该对症。   “没问题,跟我想的差不多。”孟清时笑了笑,“我们学校的研究所正在研发一种仪器, 是针对植质状态患者的, 可以让部分存有意识的患者在目前的昏迷状态下,实现和周围人的交流。”   姜思茵用了几秒才从这句话的信息量里走出来,不可置信地开口:“这么神奇吗?”   “嗯。”孟清时点点头,“是一种功能性核磁共振, 可以通过磁场和无线电波, 探测他大脑中的意识活动,前提是, 你外公的大脑并没有完全变成植物状态, 还有他自己的意识。”   姜思茵听完默默地垂下了头。   “怎么了?”孟清时摸摸她头发, “不高兴?”   “没有。”她笑着摇摇头,“其实我一直知道, 外公他其实已经醒不来了, 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是想继续这样躺在床上, 日复一日地当个植物人,还是有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彻底解脱,一直都是我们在替他做决定。”   他叹了叹, 轻轻地搂住她肩膀:“我明白, 对你们来说, 死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姜思茵把头靠在他胸口,听着男人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如果那个仪器能让我们听见外公他自己的意愿就好了,要生还是要死,应该让他自己决定。”   “虽然目前还没有研发到这个程度,但希望一定会有的。”孟清时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我们一起等。”   “嗯。”   “走吧,你妈妈出来了。”孟清时抹了抹她微湿的眼眶,“笑一个,别让她担心。”   姜思茵朝他咧了咧嘴。   孟清时牵住她手,眼里是一如既往的缱绻温柔。   年夜饭准备得很丰盛,孟清时去厨房帮忙了。姜思茵也被她妈薅进去帮忙,说不能白吃白喝。   但跟那两人比起来她简直什么都不会,只能洗洗菜叶削削土豆。   可就连削土豆也要被自家娘亲数落:“阿茵,这刨子不是这么拿的,你皮都没削动,别又把手划了啊。”   “不都是刨子吗?我们家就这么拿的。”姜思茵努了努嘴,“是你买的这个不好用。”   孟清时望着她笑了笑,把手擦干净挨着她蹲下来。   “来,我教你。”他把她整个人圈住,握住她的手,把刨子转了个面,“用这面,然后这种刨子你得往下压一压,才好用。”   “多麻烦呀,我们家的都不用。”姜思茵抱怨道。   姜意如咋了咋舌:“哟,你们家的,现在跟你妈都不是一个家了啊。”   “……”姜思茵脸一热,连忙转移话题,“我是说你买的这个不行,谁用刨子还要往下压呀?多费劲。”   孟清时宠溺地笑了笑:“你去看电视,我来吧。”   姜思茵把土豆和刨子递给他,欢欢喜喜地撒丫子跑了。   姜意如回头看自家女儿像条咸鱼瘫在沙发上,无奈道:“你就惯她,越惯越懒,本来就够懒的了。”   “没事儿,她开心就好。”孟清时笑得满脸温柔。   “真不知道我这闺女是个什么命。”姜意如叹了一声,“说她命好吧,跟着我吃了这么多年苦,人生也走了好些弯路,别人都功成身就了,她这才刚刚走上正轨。可要说她命不好吧,又偏偏遇见了你。”   孟清时削着土豆,每一下都特别认真,像他承诺的语气一样认真:“您放心,有我在,她肯定会幸福的。”   在姜思茵的记忆里,这是爸妈离婚以来的第一次,除夕过得这么有年味儿。   姜意如脸上一直是挂着笑的,她已经许多年没看到妈妈这么轻松地笑过了。   跟着他们一起去院子里玩仙女棒,小小烟花绽放出的亮光里,对每个路过的邻居说这是她女儿和女婿,骄傲得不行。   两个人追逐打闹着,一下子好像年轻了十岁。   姜思茵踮起脚尖想把仙女棒放他头顶当兔子耳朵,孟清时便顺势搂住她腰,她只能把手举得高高的,整个人趴在他身上。   他手里的两根噼里啪啦响着,伴着男人突然惊慌的声音:“糟了。”   姜思茵笑着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你头发被烧着了。”   “……”姜思茵愣了一秒,一边尖叫着一边跑开,“啊啊啊!!!妈妈我头发被烧着了!!救命——”   “骗你的。”姜意如一脸无语,看着两个加起来岁数过了半百的成年人比三岁小孩还幼稚。   姜思茵转头跑过去报仇:“孟清时我杀了你!!”   “有本事你别跑!你不就腿长吗!”   他还是被她抓着了,压根也没想赢她,把女孩抱在怀里揉揉脑袋:“好了,逗你玩的。”   姜思茵哼了一声。   片刻后,她突然面色严肃地开口:“那个……”   孟清时挑了挑眉:“嗯?”   “你头发……”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手里的仙女棒拿回来,指了指他的头,“烧,烧着了。”   孟清时呵了声:“骗我是吧?”   “没有,真的。”姜思茵一脸认真。   “想报复我也换个别的。”孟清时明显不信,“我玩剩下的招你也用。”   姜思茵急了,手里的仙女棒都扔了,要摸他脑袋。   孟清时突然皱了皱鼻子:“你闻没闻到一股糊味儿。”   “我说了啊。”姜思茵指着他的头,“你头发……”   “……”   第二天早上,正月初一,两人坐在县城里一个老师傅的理发店里。   店面很小也很破旧,这时候连锁理发店都没开门。   幸好孟清时的头发就那一小片被烧短了点,没烧出个洞,老师傅用推剪给他推成平头。   姜思茵突然想起来什么,坐在旁边无比严肃地问他:“孟医生,你有舅舅吗?”   孟清时愣了下:“怎么?”   “他们说。”姜思茵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开口,“正月里剪头,死舅舅。”   “……”男人似乎有点无语,清咳一声,说:“我没舅舅。”   过了没多久,孟清时手机响了,让姜思茵帮她看看是不是工作群里的消息。   姜思茵点开微信,是家庭群消息。   孟欣岚:【哥你最近出门小心点儿啊。】   【桐桐的头发被口香糖黏了,弄不掉,我带她去理发店剪个头。】   姜思茵忍不住捂着嘴,笑到肚子都疼麻了。   孟清时用余光瞥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姜思茵捂着肚子艰难地开口,“就是觉得,舅舅是个高危职业,你太不容易了……”   孟清时看了她举起来的手机,肉眼可见的嘴角一抽:“……”   “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姜思茵想认真点,却绷不住又噗嗤笑出声,“我一定会。”   假期总是结束得很快。   姜思茵想在家多陪陪妈妈,可她的初试成绩下来了,分数很高,有希望可以参加复试,得抓紧时间回去准备。   虽然是信奉唯物主义的现代人,但姜思茵还是免不了关心则乱,为了稳妥起见没让孟清时开车去市里,两人一大早坐城际客车转机场大巴,顺利到了机场。   走进航站楼,孟清时低头看了眼脖子上的红围巾,伸手要取。   “不行。”姜思茵给他系紧了些,“这个你得一直戴到正月结束,保佑你平安度过。”   “一定要这个吗?”孟清时一脸认真,似乎在思考他一个半公众人物每天戴着红围巾去学校和医院可能引起的骚动,“我能不能换个别的?”   姜思茵:“你想换什么?”   “要不你给我买几条红内裤吧。”男人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口,“反正你知道我尺寸。”   姜思茵脸唰地红了。   她小心地瞅了眼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也没人听到孟清时的话,才咬咬牙道:“你自己去买。”   “你上次买的就挺好的。”孟清时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我最近好像有点二次发育,你可以买大一号。”   “……”姜思茵差点笑了。   都三十了还二次发育?   “以后买内裤的事儿就交给你了,你买的料子很舒服,我很喜欢穿。”他煞有介事地给她安排任务。   姜思茵无语地拉着行李箱往前走,步子迈得飞快:“……那是送的,不是我买的。”   “你照着买不就是了。”男人长腿阔步轻松地跟上,嘴里还振振有词,“你帮我买内裤,我帮你买内衣行不行?”   姜思茵:?   这是可以拿来交换的吗?   孟清时见她还不答应,索性拿出杀手锏,装模作样地解开围巾结:“这儿空调太闷了,我不想戴。”   姜思茵连忙抓住他手,气呼呼道:“我给你买内裤行不行?给你买一箱,戴好了,不许动。”   孟清时得了逞,捏捏她脸颊:“回去就买。”   “行。”姜思茵嘴角一抽,“回去就买。” 第60章 (二更)   孟清时平安度过了正月, 姜思茵也收到了学校的复试通知。   复试科目比较复杂,偏实用性,包括乐器演奏, 姜思茵几乎每天都泡在家里的琴房, 还报了网课学习。   时间紧,任务重,孟清时也不敢打扰她, 只能做好后勤工作, 管吃管喝,管心理疏导。   当然也有身体上的,适当放松有利于学习。孟清时这人讲究科学,也不会亏待自己。   很快便迎来了四月。   那天孟清时请了假去音乐学院陪她复试, 一个上午的时间, 他等在外面比进去考试的人还紧张。   好不容易盼到人出来,看见她脸上洋溢着轻松自如的笑容, 他心底一块石头才终于落下来。   “挺好的?”他摸摸她的头。   “嗯, 超常发挥。”姜思茵踮脚搂着他脖子, 笑得眉眼弯弯,“我觉得我肯定成。”   “我也觉得你肯定成。”孟清时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 “以后就是我的大音乐家了, 我得拿什么供着你呢?嗯?”   姜思茵“噗嗤”笑了出声:“太夸张了你。”   旁边忽然响起一声清咳, 姜思茵转头一看,居然是王璐,她立马尴尬地笑了笑,从男人怀里退出来:“王教授……”   “果然是我看中的人, 没让我失望。”王璐冲她点点头, 看向孟清时, “男朋友吗?”   姜思茵乖巧腼腆地点点头:“嗯。”   王璐淡淡打量了一眼,温柔地勾起唇:“男才女貌,很好。”   “谢谢教授。”孟清时握着她手,手心有微微湿意,“那如果能考上,我家茵茵就拜托您了。”   “好。”王璐点了下头,“喜酒也给我留一杯。”   孟清时爽快地应下:“没问题。”   “我还有事,先走了。”王璐拍拍姜思茵的肩,“等学院消息。”   “嗯,教授再见。”   虽然说的是等消息,可无论是初试成绩还是复试考官们的反应,以及刚刚王璐的态度,她都知道八.九不离十了。   目送走王璐,她用手指敲了敲孟清时指间的戒圈,“你怎么还紧张啊,孟教授?”   也是堂堂帝都大学的教授,她还没见过他手心出汗。   “第一次当家长见孩子的老师,难免会紧张。”孟清时摸了摸她的头,煞有介事地说。   姜思茵娇嗔地瞪他一眼:“没正行。”   孟清时笑着搂紧她:“以后真就是姜同学了。”   “嗯哼。”姜思茵努了努嘴,“那你也不许占我便宜,孟教授。”   男人挑了挑眉:“我占的还少吗?”   “……”姜思茵脸一红,捶他,“流氓。”   本来想去外面吃饭,可孟母知道她今天考试,特意叫两人回家,说茵茵辛苦了,得吃顿好的犒劳一下,还亲自下厨和孟父一起做油焖大虾。   姜思茵很久没来过,自从过年回家就开始闭关复习,客厅的发财树都换成了吊篮。   孟清时说以前那盆被孟母浇太多水,冬天怕它渴,结果涝死了。   孟欣岚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嫂子不是学这个的吗?我哥阳台上那些花都被养得可好了,你给评评理,就我妈这养花花草草就跟小时候养我跟我哥似的,想起来猛塞一顿,想不起来就饿着,我俩能平安长大可真是奇迹。那花花草草的可遭不住啊,娇贵得很,得用耐心才养得好。”   孟母从厨房探出个头:“这话说的,你俩现在不都脑子没毛病?还长得人模狗样的,就是我生得好。”   孟欣岚啧了声,无比认真地叮嘱姜思茵:“嫂子,以后你俩的孩子千万别给我妈养。”   姜思茵忍不住脸热了热,“这个,还早……”   “没事儿逗茵茵干嘛?人家比你小三岁,还是个小姑娘,以为都你似的没羞没臊啊?”孟母怼了她一句,“桐桐呢?又出去野去了?”   “啊,许耀他们去公园烧烤,昨天打电话让桐桐知道了,跟我闹一晚上,非去,我说我不去,你自己去,她还真敢。”   “你也是真敢,小丫头五岁让她跟那帮叔叔出去。”   “没事儿,欢欢帮我看着呢。”孟欣岚吃了颗樱桃,唇角弯起来,眼里也带了丝笑意,“还挺甜。”   “就你昨天拿回来的樱桃?”孟母问。   “嗯。”孟欣岚转身上楼,“我去忙会儿,吃饭叫我。”   姜思茵也吃了颗樱桃,连连点头:“真的好甜呀,我没吃过这么甜的樱桃。”   “是吗?”男人把头伸过去,“我尝尝。”   “你自己没手?”姜思茵瞪了他一眼,还是乖乖喂给他一颗,“甜不?”   “还行。”孟清时一脸认真。   姜思茵狐疑地又尝了一颗:“挺甜的呀。”   孟清时要笑不笑地盯着她,在她刚咬住下一颗的时候,凑过去吻她的唇,把那颗樱桃也抢过来。   舔着唇畔樱桃的汁水,满脸得意:“这个挺甜。”   姜思茵:“……”   菜都备好了,厨房里就剩孟父一个大师,孟母出来给他们削水果唠嗑。   她望着两人神神秘秘道:“这樱桃是你妹昨天拿回来的,我就说挺甜,她还死活不吃,问她哪儿买的也不说,脸臭得跟什么似的。今天早上一起来,啥事儿没有。”   孟清时挑了挑眉:“是吗?”   “最近这丫头怪怪的,情绪很不稳定,一会儿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一会儿又闹不高兴,问就是工作上的事儿。”孟母瞅了眼楼梯的房间,“她以前可不这样,我怀疑啊,是不是谈恋爱了。”   姜思茵倏地睁大眼睛。   “你俩有空帮我盯着点儿,别让她又被人骗了。”孟母满脸担忧,“这丫头自从跟姓聂的断了之后,这么多年除了工作就是桐桐,其实我挺希望她能找到个一辈子对她好的人,毕竟我和你爸不可能永远护着她啊,你们以后也有你们自己的生活,她一个女人带个小丫头,让我和你爸怎么放心?”   “知道了,妈。”孟清时握着姜思茵的手说,“我俩会看着办的。”   姜思茵也连忙点头:“嗯,放心吧阿姨。”   “哎呀,还叫阿姨呢。”孟母拍了拍她的手,“我可盼着你改口叫妈了,你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要是有主意了,就请亲家母来帝都聚一聚,吃个饭,带她四处玩玩儿,把事儿也给定下来。”   “妈,不急。”眼看小姑娘耳朵尖都红了,孟清时连忙给她解围,“您就等着啊,千万别催。”   “行行我等着,我不催。”孟母把狝猴桃切好了放进盘子里,盘子推到他俩面前,“吃吧吃吧,我去厨房看看你爸。”   姜思茵吃了一块他喂过来的狝猴桃肉,问:“你真的不急啊?”   孟清时望着她,又用叉子喂给她一块:“急不急都是我们俩的事儿,跟他们没关系,所以你别有压力,按照我们自己的步调就行。”   姜思茵轻轻嚼着,汁水都甜到心脏里去了。   “我的私心当然是越快越好,一天都不想再等。可你要是觉得刚考上,还不想那么快结婚,要专心学业的话,我可以等你。”孟清时摸摸她头,“我等了那么久,不在乎这一两年。”   姜思茵看着他深邃注视的眼眸,忽然怔了怔,脑子里似乎晃过一些念头,却一个都没抓住。   好像他真的等了很久很久,他们也不止相识这一年。   姜思茵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忽略这种奇怪的想法,也许太爱一个人,就会常常产生宿命般的错觉,仿佛他们有生生世世的缘分,是带着上辈子的牵绊才找到彼此的。   “孟清时。”她望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要不换我等你吧。”   男人微微一愣。   她冲他笑了笑,抬起两人交握的手指,在他的戒圈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唇印:“我等你跟我求婚。”   **   吃完饭,孟清时要回学校开个会,姜思茵有点困了,他把她带到自己房间里睡午觉。   这是她第一次走进他从小长大的房间,墙上还贴着许多奖状,有一个玻璃陈列柜,放满各种奖杯和荣誉证书。   和她想象的一样,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优秀和耀眼。   “别看了,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孟清时拽拽她手,“怎么,不困了?”   姜思茵指了指墙上的奖状:“你还参加过踢毽子比赛呢?”   孟清时咳了一声:“那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   姜思茵“噗嗤”一笑,突然觉得小时候的他应该很可爱:“有没有你小时候的照片啊?我想看。”   “有。”他捏捏她脸颊,“可是现在一点了,你再不睡就错过午休时间了,等你醒来再看,嗯?”   姜思茵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好吧。”   孟清时把她安顿好就离开了。   老房子和新房子不一样,房间里总有一股木头的香味,姜思茵在他床上睡了一会儿,被微信的提示音吵醒。   把手机拿过来一看,三点半了,她居然睡了两个多小时,脑子还有点迷糊。   微信是孟清时发来的:【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里面有照片。】   她瞬间清醒过来。   火速下床跑到他书桌旁边,打开左边第二个抽屉。   里面有一本影集,黑色布艺的封面,精致高档,但明显很有年头了。   姜思茵把影集放到桌面上,正要打开,突然发现抽屉里剩下的笔记本压着张黄色便签,似乎写了什么字。   好奇心驱使着她把那张便签抽了出来。   便签已经褪色了,边角泛白,似乎不小心被水打湿过,上面的字迹被晕开了些,但还是能看清楚。   姜思茵拿着便签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医生您好,我下午有个重要面试要去一下,麻烦您帮忙看一看108床的病人,非常不好意思qaq但是我不工作的话就很快交不起住院费了,谢谢呀。这是我电话:152********,有事情可以打给我,我会马上回来的。】   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字迹,她脑子里就像陈年的磁带被卡住,只有断断续续的无法分辨的声音,数不清的画面极速地在脑子里飞驰而过,却每一幕都看不清楚。   那些只顾着奔波的年月,她从未留意过身边的人,那天把便签放在值班室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当天值班的是谁。   可原来,他那时候就记住她了吗?   他眼里总是深邃到不见底的眷恋,那些仿佛跨越了漫长岁月的温柔,和那种宿命般的熟悉,原来都不止是她所以为的那样简单。   他所说的一见钟情,原来比她以为的早了那么那么多年。   眼泪滴在便签上,把那些字迹晕染到模糊,她连忙用手去擦,却越擦越看不清楚。   慌乱间把便签翻到背面,是一个无比隽秀工整的字:【好。】   每一笔都是无比认真的力道,仿佛自言自语的认真。   因为没人会看见。   作者有话说:   一个好消息,这是正文的倒数第二章啦~ 第61章 正文完结   门锁咔哒一声, 开了。   姜思茵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没听见,直到一只温热的手掌从背后伸过来, 轻轻拿过她手里的便签。   “怎么哭了?”他把她搂过来, 让她微微颤抖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明知故问,“谁惹你伤心了?我揍他一顿。”   姜思茵倏地破涕为笑, 拳头软软的捶在他身上, 被男人握住手,十指相扣。   “好了,四年前的孟医生说他错了。”他轻轻揉着她的头发,每一根手指都带着温柔, “他应该勇敢一点的。”   虽然当他理清楚自己的心意, 再遇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成为别人怀里的宝贝。   他曾经想过要好好守护这个坚强到令人心疼的女孩子。   他也以为, 那个人能替他好好守护。   结果他还是错了。   但幸好, 命运总是会歪打正着地走向它该去的方向。   他最终没有错过她。   “你真的喜欢我那么久啊?”姜思茵仰着头, 眼里还蕴着水渍,眨巴眨巴望着他, “那你怎么那么晚才说?”   孟清时拿了张纸巾, 轻柔地给她擦脸和眼角。   “你要是当年横刀夺爱, 说不定我就跟你跑了。”姜思茵抽了抽鼻子,“你对自己就那么没信心?”   “是。”他笑了笑,指腹轻轻摩挲她脸颊,“都怪我。”   当年他若是有岳文骁一半的勇敢, 他们之间不会是这样。   而她也不必受那些苦。   所以他说他羡慕岳文骁, 是真心的。   “但是茵茵。”他低声对她说, “我可以当小三,被人指点唾骂,但我不希望你也遭受那些。所以如果重来一次,我也许还是不会跟他抢。”   姜思茵瞪了瞪他,刚想说没出息。   孟清时低头吻她的眉心,说:“但我一定会守着你,不让你被他欺负,为他难过,直到你愿意离开他的那天。”   “那我也会变心的。”姜思茵捧着他的脸,啄了一口他的唇,“孟医生,有没有人说过你上辈子可能是个狐狸精?”   孟清时笑了一声,回吻她。   她咬了他一口,又轻轻舔了一下,咯咯地笑道:“你会偷心。”   “那也就偷你一个。”他把她从椅子上抱起来,走向身后的大床。   姜思茵连忙攥住他胸口的衣服:“干嘛?我才睡醒。”   孟清时把她放在床上:“陪我睡。”   “都几点了你还睡觉?”姜思茵蹬了蹬腿,撑住他压下来的胸膛,“一会儿要吃饭了……”   “谁说我睡觉?”他捉走胸前那只柔软的小手,放到唇边,另一只手开始不老实,“睡你。”   “不,不行……”   “怎么不行?”   “会被听见的……”   “那你小点儿声。”   床铺很快被揉得一团乱,她也再说不出一个不字。   以前她不知道孟清时对她哪来那么多精力,现在却隐隐约约懂了。   那可能是三年来日日夜夜思而不得的怨气。   **   最近姜思茵的事有点多。   复试成绩下来,她正式成为了王璐教授的学生,虽然还没入学,但已经迫不及待地去旁听她的课。再加上孟欣岚的事,她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孟欣岚的确是有个正在暧昧期的异性。   那男孩在音乐学院读研,还是网络上小有名气的原创音乐人。两人的关系是被姜思茵不小心撞破的,不然还不知道孟欣岚要瞒多久。   孟欣岚感情上受过伤,不太敢相信男人,但她没有否认自己对那个男孩动了心。   理智告诉她对方比她年纪小,以后没准还是个公众人物,自己又带着个孩子,两人怎么看都不合适,可一方面弟弟攻势猛,另一方面她也控制不住自己躁动的心。   那天带回家的樱桃是弟弟送的,她看见了漂亮女生对弟弟表白,头天晚上忍不住气闷,可睡了一觉又觉得自己有毛病。   最近孟欣岚烦得很,又没有个能吐露心声的人,没事就会叫她出去喝一杯,聊聊天。   “嫂子,你说我能怎么办?”孟欣然虽然比姜思茵大三岁,可碰上感情的事还像个小姑娘,“我告诉他我有孩子了,这辈子也只想要桐桐一个,不想结婚,就算结了婚也不会再生孩子,可他就是听不进去啊。他说他也不想要孩子,正好,说什么两个人真正相爱是不需要孩子的,你说现在的小孩儿怎么想法都那么奇葩?我跟他之间隔着那——”她伸开两条胳膊比了比,“——么长的代沟好吗?”   姜思茵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眼皮抖了抖:“他多大?”   孟欣岚:“24。”   “比我还小呢。”姜思茵掰指头数了数,“三年一代沟的话,你俩隔着一个半代沟,但其实也还好啦,现在姐弟恋很流行的,大五岁的都属于正常。”   孟欣岚叹了一声,垂下眼。   “我从来没觉得桐桐是累赘,虽然她爸爸……但她永远都是我的宝贝,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影响我爱她。”   “也许我的想法有点自私,我妈也说我对她再好,也不能弥补她缺失的父爱,但我就是不希望生活中多一个人,他可能会改变我们现在原本的生活,甚至对桐桐不好。”   姜思茵默默地摇了摇头,手里的咖啡捧到冰凉,也没喝第二口。   傍晚,两个人去幼儿园接桐桐放学。   这学期桐桐上大班,九月就可以上小学,小姑娘数学特别好,已经会背圆周率了。   路上有点堵车,好不容易在幼儿园附近找到个车位把车塞进去,姜思茵跟着孟欣岚穿过人流,到教室门口时,桐桐正站在老师旁边和一个男的说话。   那人穿着件纯白T恤和卡其色九分裤,露着脚踝,脚下一双干净的运动鞋,看上去充满青春洋溢的少年气息,俯身对着小女孩笑:“怎么样,跟我打赌吗?”   桐桐鼓着腮帮子在思考,没有半点抗拒和警惕的样子,似乎两个人已经很熟:“赌什么?”   “如果你妈妈今天没穿裙子,算你赢,叔叔带你去吃烤串儿,如果你妈妈穿了裙子,就算叔叔赢。”   “那叔叔赢了要怎么样?”   男人笑了笑:“那你就帮个忙,周末哄你妈出去玩儿。”   “哇。”桐桐叫了一声,“你就是想跟我妈妈约会。”   “知道就行,别说出来。”他轻轻敲了下小姑娘的头,“叔叔要面子的。”   姜思茵瞥了眼孟欣岚身上的浅蓝色碎花裙,是她不小心喝咖啡洒了,中午随便换的一身,轻笑道:“就是他?”   孟欣岚叹了一声:“嗯。”   “桐桐。”孟欣岚伸出手,“过来,跟妈妈回家了。”   “妈妈——”桐桐兴高采烈地跑过来,突然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瞪,扁着嘴就要哭,“妈妈,你怎么换裙子了?”   身后男人一脸得逞的笑容:“输了啊小鬼,答应我的。”   “没事儿桐桐,咱不理他。”孟欣岚把女儿抱起来,一本正经地教育道,“好孩子不可以跟人打赌,这种事情不算数啊,咱回家,姥爷今天做好吃的了。”   说完转过身就要离开。   男人紧跟上来,“姐姐,不带这样的。”   孟欣岚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   “姐姐,那算我输行不行?我请桐桐吃烤串儿,你也一起呗。”   “小朋友不能吃这些,不卫生。”   “那我去你家吃饭?”   “……”   最后还是把他给甩掉了。   姜思茵从驾驶座看着那道越来越远的挺拔身影,似乎还在朝这边跑,笑了一声:“还挺执着的,真不考虑啊?”   “嗯。”孟欣岚无比娴熟地握着方向盘转弯,“我们桐桐不需要爸爸。”   后座的小姑娘脑袋探过来,贴在孟欣岚胳膊上:“妈妈,可是那个叔叔很好玩诶,桐桐喜欢和他玩儿。”   “跟舅舅不好玩儿吗?”孟欣岚问她。   桐桐沉默了,然后点点头。   “桐桐,你要记着,外面的叔叔再好也只是叔叔,你不能太相信人家,知不知道?”孟欣岚温柔叮嘱,“除了姥姥姥爷,舅舅舅妈,还有你妈妈我,不能随便跟其他人走,再好玩也不行。”   桐桐乖乖点了下头:“知道啦。”   孟欣岚把姜思茵送回小区又离开。   最近孟清时似乎很忙,医院忙,学校忙,有时候回了家还神神秘秘地出去一两小时。   如果不是每天晚上还有足够的精力跟她进行深入交流,照样是温柔体贴面面俱到,都要怀疑他外面有人了。   进门后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回来过的痕迹,姜思茵叹了一声,准备打电话问他回不回来吃饭,正在绕着她腿转来转去的富贵突然跑出家门。   姜思茵慌了,连忙叫它:“富贵,回来!”   哪想到今天这大狗有点不听话,完全无视她的呼唤,拖着尾巴就跑进安全通道,姜思茵赶紧关了门跟上去。   “富贵,别跑了。”姜思茵边上楼边叫它,“你要去哪儿啊?慢点行不行?”   富贵像是能听懂似的,放慢脚步在楼梯间等她。   可当她快要抓到的时候,又嗖一下继续往上跑。   ……这狗是成精了吧?   横竖上面就是个天台,四周有围栏围着,姜思茵便不担心了,慢吞吞往上走。大约爬了四层,面前出现一扇半掩的天台门。   富贵坐在门前对着那扇门甩尾巴。   姜思茵指了指面前的门:“你是想进去吗?”   富贵坐着不动,依旧甩尾巴。   姜思茵好像懂了:“你是要我进去?”   富贵“汪”了一声,仿佛在回应。   姜思茵摸了摸它的狗头,“那你别乱跑,等我一下。”   “汪。”富贵乖乖坐下了。   姜思茵狐疑地拉开面前的门,门有点窄,她小心翼翼地踏过门槛。   夜幕低垂,天台上黑漆漆的,因为富贵在后面她不怎么害怕,又往前走了几步。   突然,身侧出现一丝亮光,她转头一看,是一串星星灯绕着一棵金橘树。   当她视线落下的时候,光点开始逐渐地蔓延,变得更多更密集,直到小小的串灯几乎把整个天台都点亮。   她这才发现,自己面前是一大片芍药花丛,每朵都开得鲜艳又灿烂。   上面用灯串成一个爱心的形状。   姜思茵捂住嘴巴,激动地望向四周,在那颗金橘树旁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整齐的西装,头发是打理过的样子,过年时剔的平头长长了,额头分出好看的刘海,点缀了那张原本就无可挑剔的脸庞,让他整个人变得更温柔。   孟清时手里捧着一束花,满天星围绕着的戴安娜玫瑰,那一大片娇嫩又惹眼的粉色直直地撞进她心底。   她说过她不喜欢红玫瑰,太热烈太浓艳了,她喜欢的花就像她喜欢的爱情一样,偶尔闪耀,但总是安静而内敛的,颜色呢要浅一些,不能太刺目。   他全都记得。   一束九十九朵的粉红色戴安娜玫瑰,是她喜欢的样子。   而她喜欢的人,正缓缓地朝她走过来,像带着一束光,将周围的夜空都照亮。   他站在她面前,眼底仿佛有星河流动。   “曾经有人说我这辈子,打从出生起就顺风顺水,没尝过人间疾苦,说我一直活在空中楼阁,没办法真正懂你。”   “是,我的确,以前对你的了解很片面,但是喜欢你这件事,一点都不片面。”孟清时望着她,满眼都是认真的深情。   “我越了解你,就越想跟你在一起,想我们之间有更深的牵绊,想介入你的生活,你的一切,还有你的一生一世。”   控制不住眼眶的热意,她吸了吸鼻子,视野逐渐变得模糊。   “我想一辈子守护你,照顾你,当你的爱人,亲人,这个世界上和你联系最紧密的人,想跟你永远在一起,没有任何事能再将我们分开。”他缓缓抬起手,拿着一枚熠熠闪光的钻戒,在她面前单膝跪地,“茵茵,嫁给我好吗?”   她奋力地从模糊的光影里寻找他的影子,想擦干眼泪,却挫败地发现越擦越多。   猝不及防的求婚让她整个人都混乱了,可还是记得点头,不停地点头。   直到无名指被钻戒圈住,那一抹冰凉伴着他指尖的温度在她心底留下永远的印记。   她被他拥入怀中,久久的亲吻,唇齿间氤氲着淡淡的玫瑰香。   富贵从楼梯间跑过来,绕着两人的腿转来转去,似乎激动地想站起来,却被孟清时摁住脑袋。   “大人亲亲,小狗不能看。”   富贵“呜”了一声,索性趴在姜思茵脚边,耳朵耷拉着,尾巴还在摇。   “未来的孟太太,想看烟花吗?”孟清时笑着问她。   姜思茵张了张口,却被他蒙住眼睛。   “知道你想看。”他低头亲了一口她的唇,“乖,给我三秒钟,变个魔术。”   “三,二,一。”话音落下,他也放开了手。   深蓝色的夜空里绽放出恒久的光亮,像一场盛大的典礼,整个天空都是舞台。   姜思茵感动得胸口发烫,嗓音也带了丝颤抖:“你又乱花钱。”   “未婚妻教训的是。”孟清时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将她的后背摁进他胸膛,“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怀中女孩破涕为笑:“嗯哼。”   “还挺好看的。”   “就原谅你了。”   “其实,烟花不会消失,也并不短暂。”孟清时望着亮如白昼的天空,唇角勾起无比温柔的弧度,“就算它不在天上,也会留在我们心里,比想象中要更长久。”   “而且,每场烟花都是不一样的。”   “嗯。”姜思茵点点头,与他十指相扣。   每场烟花都是不一样的。   他们一起看过的烟花,就像属于他们的一辈子,绚烂,独特,无法复制。   也会像爱情一样,永远存在。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这章给宝宝们发红包~   接下来还会有甜甜的番外,继续跟我磕糖呀!   下本写《荔枝春信》,男主暗恋,先婚后爱小甜文~可以去收藏一下,12月开文哦。   文案:   黎栀刚回国,家里就给她安排了个未婚夫,谢家大少爷谢予琛。   听说人长得是芝兰玉树,如谪仙下凡,只不过年纪轻轻,居然跟一个老道士云游四海。   今年夏天他正好回来,履行两人之间的婚约。   谢家和黎家素有生意往来,为了不影响长辈之间的关系,黎栀找谢予琛商量和平解除婚约,却惨遭拒绝。   男人顶着一张星月皆为之黯然的脸,语气漠然高深:“父母之命,理当遵从。”   黎栀:“……”   这是哪个山洞爬出来的山顶洞人?   呜呜呜这婚她退定了!   听说道士都喜欢长发飘飘的矜持仙女,黎栀每次和他见面都打扮得艳俗性感,抛媚眼献殷勤,屡屡差点将人扑倒。   谢予琛仙风道骨,超脱物外,黎栀出门五百万跑车代步,一身奢侈高定,珠宝首饰不要钱似的往身上挂,让他陪自己出席拍卖会,当着他的面拍下价值三亿的宝石项链。   谢予琛起初坐怀不乱,绅士气度,后来果真也冷淡了她。   黎栀可怜巴巴地对父母说:“我和谢大少爷性格不合,三观不合,他好像很讨厌我,不然还是算了吧。”   隔天晚上,刚回到自己公寓,一周未见的谢予琛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口。   男人眼底浓黑如墨,像无底深渊:“为什么要退婚?”   黎栀被他看得晃神,心跳也失了韵律。   风尘仆仆的男人从兜里拿出一个黑丝绒盒子,里面躺着她心心念念的那枚粉钻。   昨晚她才得到消息,有个中国人在巴黎用六亿美金拍下了它。   “不是说送你这个就能结婚?”谢予琛望着她,嗓音低哑。   黎栀动摇了,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好像也不错。   况且以他温厚老实的性格,应该能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然而婚后,她才知道什么叫识人不清瞎了眼。   温厚老实?   仙风道骨?   黎栀无比哀怨地揉着一天比一天酸痛的腰。   他怕是个假道士吧!   tips:   白切黑狼系霸总X黑切白纯情大小姐。   双处双初甜宠文,男主暗恋女主多年。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