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这主播超强但过分咸鱼   作者:漆荞   简介:   *已完结*   【本文文案】:   开局不要房租的荒楼凶宅一间,电脑一台,附赠两位数存款,请自觉进入极限求生模式。   正常思维:搞钱!搞事业!我要卷死所有人!   东翎·家里蹲·玺(佛系咸鱼脸):“好的,不着急,先来打把游戏。”   *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小可怜,住荒楼,门无锁,白水煮面配点盐,维C全靠药片凑。   别的主播碰瓷挑衅,他无动于衷,忙着打游戏;   工作室前来招揽,他屏蔽消息,忙着打游戏;   小人找事上门,封了他的直播间,锁了他的游戏账号——   没游戏能打后,咸鱼他!居然!   卧!起!来!了!   雷霆之速解决完恼人的苍蝇后,他躺了回去,继续打游戏。   观众:……什么叫不忘初心啊!   *   1.《鬼屋模拟器》——目标是世界第一恐怖的鬼屋。   玺哥:我的鬼屋不要钱,要命。   2.《星船夜游》——睁眼后,发现面前的护士拿着有手臂粗的大针筒。   玺哥:谢谢,这么好的东西应该拿去给母猪做产后侧切伤口缝合手术。   3.《暴风雪之夜》——各怀鬼胎的旅游团去偏僻深山的高级洋馆寻找真相,却被一场暴风雪封住了行动。   玺哥:还没上山是吧?我要打电话给交管局举报这辆车超载。   …………   主播们:求求你别说话了。   *   有主播慕名前来取经:“你是怎么做到活到今天还没被打死的?”   东翎玺道:“谢邀,首先,一命通关普通玩家连跪几百把的超难关卡;其次,单杀游戏区一哥,把他撵得像赶鸡;最后,掌握单手杀蛇的屠宰技巧。”   主播:“……”   东翎玺:“这,就是咸鱼的躺平之道。”   主播:驴我吗??   【阅读提醒事项】:   1.本文为无CP,玺哥独美。   2.但是,但是——!我以后会开一本玺哥为男主的言情无限流!如果无法接受的话,请及时避让QAQ   3.有一部分现实剧情,会涉及到玺哥的家庭背景。   4.非电竞向。玺哥他就,真的是很躺平的那种,你懂吧.jpg(试图比划   5.想不出来还要说啥了……想到再加。   6.感谢每一位读者小天使的阅读和支持~比心!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游戏网游打脸直播   搜索关键字:主角:东翎玺(玺凛冬)┃配角:游顺(游虞子),泡打粉,耿星俊,末拿赫┃其它:直播,单机游戏,主播   一句话简介:咸鱼专治各种不服   立意:坚持自己就会吸引到能认可你的伙伴 第1章   电工刘师傅今天接到了一个寻常的水电安装工作。   不寻常的,是工作的地点——   “山峦叠小区?”   这是本地出名的高端楼盘,物业有指定对接的维修公司,像刘师傅这样的散户是很少接到山峦叠的单子的,这让他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麻烦您去北门等着,我到时候会和您打电话的。”   说话的是一个听着很年轻的男音,说话慢条斯理,不徐不疾,透出一股奇异的优雅感。   “有钱人家的娃娃讲话就是不一样哈。”他颇感新奇,好一会儿才分析出萦绕在心头的那股既视感源自哪里,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哎哟,这声音……很适合去电台里头讲那种鬼故事嘛!”   这让刘师傅生出一丝好奇来,不知道有这么一把嗓子的男娃会长成什么样子。   有钱人家的娃,估计得从头到脚堆一身花花绿绿的名牌吧?也说不定,现在讲究一个返璞归真,看上去不显山露水的,实际上别有玄机。   有钱人穿的背心,那能跟他老婆地摊买来的一样吗?   “好了,出发!”   有些漏风的车门发出“砰”的一声震天响,刘师傅系上安全带,拖着一身斑斑泥点的面包车就这么一颠一颠地朝着城郊开去了。   驶过了高架桥,周遭变得荒凉,城市的喧嚣热闹被遥遥甩在了身后,入眼处是沁人心脾的茵茵绿色,车的前窗不断掠过大块的不规则树荫,洒落下带着夏日清爽感的凉意。   那遥遥弯起的豪华浮雕拱门逐渐变大,越来越清晰。   山峦叠作为本地最贵的楼盘之一,小区环境优美秀丽,光是栽种的树木就多达三十多种,每年还会轮换树种。   就连门口的保安亭也是盖得气度非凡。   刘师傅停住了车,一时间有些踟躇。   老实说,到他这个年纪的人,吃过的盐巴够多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   但这会儿,刘师傅看了看门口停着的那几辆锃亮的豪车,又扭头看自己开来的面包车——   那不断摇晃抖动的车门,那因为懒得修补而发黑的掉漆,还有车屁股上新粉刷的“通下水道,接水管,修空调、水表、热水器”的广告……   呃,是有些格格不入喔。   就那么一迟疑的功夫,兜里的手机便震动了起来,发出了响亮又悦耳的音乐。   雇主道:“您到了?”   这电话来得极巧,让刘师傅也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往周遭看了一圈,一时间生出一股错乱感,只觉得雇主仿佛蹲在某个角落里,正无声地监视着他。   因着他杵在原地不动,又突然像受惊了似的扭头左看右看,保安起了些疑心,打开了保安亭的门,向他走了过来。   小年轻身强力壮,看着就不是个好惹的硬茬,这身高一压下来,老刘愣是生出些心虚感来。   一个紧张之下,他不禁提高了嗓门:“小娃啊,北门我已经到了,你……你是山峦叠哪户的啊?”   不知为何,这个相当简单的问题,引发了雇主短暂的沉默。   保安走到了他的身边,审视的目光扫射了过来,顿时激得老刘后背一阵发麻,一股蚂蚁在锅里乱窜的慌乱感油然而生。   他把手机移开了一些,小声对保安道:“正在问呢,别着急。”   为了表示自己所言非虚,他打开了“免提”。   恰逢这时,雇主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响了起来:“啊,没有哪户。”   “……啥意思啊?”   “我不住山峦叠。”   刘师傅:“……”   咔——崩——   是脑神经断裂的声音。   “你不住山峦叠,你喊我来山峦叠干啥??”刘师傅气急败坏,“耍人啊?好玩儿是吗??”   青年却丝毫没有被这么大分贝的音量所影响,只是平静道:“麻烦您转个身,我就住在马路的对面。”   “对、对面?”刘师傅一脸狐疑,“对面不是没有东西吗?”   这里就山峦叠一个小区,哪里还有能住人的地方?   很快,他发现自己说错了。   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话说得也没错。   一转过身,他的视线就灰暗了下去,耀眼到近乎灼热的太阳光被面前庞大的钢铁巨兽切割殆尽,一股森冷阴恻的凉气拂了过来,愣是让他打了个哆嗦。   “啊……”   刘师傅下意识地仰起脖子,愣愣地看着这栋沉默不语的雄伟建筑。   它足有21层,却显得十分颓唐,在太阳下巍然站立的样子,仿佛是一块展示历史遗迹的残破墓碑。   因为经受风吹雨打和日光暴晒,建筑物外层剥离的痕迹十分触目惊心,外头未拆的手脚架也锈迹斑斑,褐红的鳞片如同某种皮肤病,传染一般地爬遍钢筋。   保安道:“是不是哪里搞错了啊?这楼都废弃不知道多少年了……听说还闹鬼呢,上次有个业主的小孩去里头搞什么探险,回来马上就发高烧了,人差点就没了。”   “哦……”   刘师傅点点头,总算是想起来了这栋楼的来历。   它始建于八年前,当初政策打算以它为中心打造一个新的商业区,因此盖得格外巍峨大气,想当做地标建筑来吸引投资。当时报纸和电视轮番宣传轰炸,也算是短暂地风光过。   可惜,随着开发商的跑路,这一块儿彻底搁置了下来,和其他建筑一起成为了环绕在山峦叠小区附近的空楼。   人是会极力找寻意义的生物,如果没有意义的东西,那就会被彻底扫出视线范围。正如路边的小石子、电线杆,没有意义地存在着,人自然而然地赋予了它“无视”的结果。   这栋楼也是一样。   直到被青年提醒了,他才意识到,那个位置竟然还存在一栋建筑。   但是……怎、怎么会有人喊他来这种地方加水管?难道说荒废了这么多年,这里终于要重建了?   在保安客气却警惕的视线中,刘师傅提着维修箱,哼哧哼哧地走过了马路,踏入了那栋灰尘密布的大楼。   *   冷,太冷了,这里简直就像是个被水泥封住的棺材。   一进入大门,刘师傅的手臂就被激出了鸡皮疙瘩。   地上是蒙蒙的一层厚灰,午后静谧的微光把空旷的水泥墙染上一层清澈的金黄,悬浮的灰尘受了惊一般地退开。   雇主在什么位置?   不如说……真的会有人在这种地方住着吗?自己不会是被耍了吧?   刚这么想着,他的手机就叮铃咚地响了起来,空无一物的灰色墙胚把声音放大得更加清脆。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这听惯的铃声显得极其陌生,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招魂曲。   愣了数秒,他才接起了电话,那头传来了青年略带失真的声音:“师傅,请右转,我在最后一间。”   他依照着青年的指示,慢慢地走入走廊,这才发现地上的灰尘上遍布着纷繁复杂的脚步,还有重物被拖拽的痕迹。   周遭的一切都安静得不可思议,阴冷,潮湿,恍惚间还能听到一些缥缈又诡谲的声音——从遍布阴影的角落里,从天花板的潮块里,从他余光无法触及到的视觉盲区里。   “呼……哈……哎哟,哈哈,这,根本没人嘛。”他干笑着,脚却是加快了步伐。   嚓擦嚓——   鞋底摩擦水泥地的声音越发清晰。   刘师傅觉得奇怪极了,这栋大楼占地颇大,声音能传很远,按理说青年给他打电话的说话声是能被听见的。   但他什么也没听见,整栋楼如同万物俱灭,连虫子的爬行声音都没有。   “他妈的,到底在哪里啊!”   为了壮胆,他故意大声嚷嚷起来。   “他妈的——”   “在哪里——”   走廊回环传递着声音,交织碰撞出一连串的回音,阴恻恻的像是某种诡异生物的喃喃啸声。   刘师傅很快就不说话了,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这感觉更让人难受。   他快步走到了走廊的末端,目瞪口呆地看到走廊最后的房间竟然装上了一扇厚重的防盗门。   他什么都修,防盗门也是其中之一,自然能看出这扇朝外开的门是难以想象的结实,就连山峦叠区也鲜少有人能用得起防盗系数如此高的类型。   在走廊其他地方都是灰色空洞的情况下,这扇门不像是用来防盗的,更像是……   更像是,用来关住某种“东西”的。   *   咕咚一声,清晰的吞咽声清晰地响起。   刘师傅咽了一口唾沫。他以前所未有的谨慎态度走上前去,颤抖着握紧了把手,向下压去。   他本来没指望能打开,但随着他手臂的轻轻弯折,门细微地晃动了一下,随之拉开了一道缝隙。   光流泻了出来。   在惊愕袭上大脑以前,他先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响动,紧接着,门上淌下了鲜红的液体,从门框一直流淌到他的手上,滴滴答答地从指缝滴落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啊!   他踉跄着退后,工具箱砰地掉在地上。随着他的动作,门的缝隙持续变宽,里头震耳欲聋的电钻声争先恐后的扑了出来。   ……等等,电钻?   滋——滋滋、滋——滋滋滋——!   钻头转动的声音时断时续,更像是濒死的鸟儿在竭尽全力地警告着危险。   脸上戴着墨镜的青年转过头,电钻的声音戛然而止。   滴——哒——   红色的液体在地面上扩散开,洇湿了他的鞋底。   青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漆黑的发丝从脸上滑落,墨镜下的皮肤是如同吸血鬼一般不正常的苍白。   他缓缓道:“你来了啊。”   文质彬彬的青年,空旷死寂的烂尾楼,还有他手中因为惯性还在不断旋转的电钻头……   刘师傅终于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别杀我,别杀我!”   他哭得涕泪四流,牙齿咯咯地打着战,颠三倒四道:“我媳妇还等着我回去吃饭,我儿子才上大学,呜呜,我还要挣钱,我我我……”   青年愣了一下。   刘师傅杀猪般的求饶声回荡在走廊里,一时间宛如无数游魂怨鬼在齐声嚎叫,场面可谓热闹非凡。   哭着哭着……   嗯?怎么没动静啊?   刘师傅这才发现,青年已经摘了脸上的墨镜,含笑着看着他。   他的声音顿时哑了下去。   风一吹,背后浸出的冷汗透来一股冰凉,大脑跟着也冷静了不少。   青年见他闭了嘴,才用和电话里如出一辙的优雅腔调道:“师傅,您摸到的是铁锈水。”   说着,他放下了手中的电钻,将空无一物的双手摊开,展示自己的无害与善意。   青年不笑的时候,惨白的皮肤映衬得他冷漠又阴森,俊秀的五官也透出一股颓废冰冷,那模样活像是太平间的尸体,或是和尸体抵足而眠的变态杀人狂。   但这一笑起来,就像是阳光重回大地似的,一瞬间就让刘师傅的魂儿又回来了。   “铁、铁锈水?”他愕然地低下头,鼓起勇气看了一眼被水渍染得发红的地板,“这,这……这怎么弄成的这样?”   青年善解人意地指了指上方:“管子开裂了,所以我才找您的。” 第2章   刘师傅战战兢兢地往上望去,这才发现上方的管道破开了一道裂隙,污浊不堪的水流成串地爬下,整个墙面被污染得像是凶案现场。   这管道不是埋在墙体里的,而是被铁钉和挂钩固定着,悬挂在墙上。   刘师傅抖索道:“你这是另外加装的啊?”   “是的啊,还好政府不断水断电。”青年轻描淡写道,“我特意选了这个房间,这里有水龙头,能省点管道延长线。”   刘师傅的气力总算是回来了些,他爬起来,故作平静地倚靠在墙面上,试图掩盖自己发抖的双腿:“你这搞得也忒吓人!我老命都差点给交代在这里……不是我说,你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这楼都多久没维修过外墙了,明儿没准就塌了!你是打算在这儿开店吗……噫——!”   他又是叫出了声。   他终于看清楚了青年刚才做的事,这让整个画面变得更加诡异了。   这个青年正在……打洞!   被深深地钉入墙面是足有两指宽的铁链,粗得可以捆大象,另一端不是别的,竟然是……   一台电脑!?   电脑被放置在一张升降桌上,四面八方的铁链被焊死在它的外壳和主机上,纷繁复杂的接线上跑着五颜六色的灯,杂乱的电线被细心地收束整理了起来,整个电脑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卧居在正中心的大蜘蛛。   屋子里的其他构造也极其诡异,除开漏水的那一面,其他墙壁上贴满了棱角突出的消音泡沫,地面是柔软厚实的吸音材料地毯,连门框下方也粘上了消音条,确保声音能够被封死在这间小屋子里。   他干笑了一声:“小老弟,这隔音做得挺好的啊……”   “是啊,不过主要是因为墙体够厚,我也只是简单地再加了点东西上去。”   ……你管这种天花板都贴得严严实实的装修叫“简单贴点东西”?   “就算是屋子里在剁猪肉,声音也传不出去吧?”   青年微微一笑:“剁猪肉没问题,剁别的也没问题。”   十分温和的表情,偏偏这唇角一弯,莫名泄露出了浓浓的恶意。   刘师傅讪讪地笑了一声。   不过刚才抬头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另一个奇怪的地方。屋子里的电子设备看上去价格不菲,但其他的东西却极其简陋,例如室内的光源就是一个小灯泡,用几根接线粗暴地接在电线上——这种结构刘师傅只在那种几平方的蜗居出租房里见过。   一般用这种灯具的,都是舍不得叫电工上门的。他之前去的那家,已经忍受了大半年的夜间无光环境了,就是想要节省点电费。   青年似乎是嫌光芒太刺眼,灯泡外头还加了一个破破烂烂的简易灯罩,是一张快递行业常见的泡棉纸。   白色的棉纸在空中轻飘飘地悬挂着,活像是个吊死的晴天娃娃,风一吹,还自顾自地转起了圈。   整个房间传递出来的氛围诡异又恐怖,刘师傅一时间心生敬佩,在这样的屋子呆久了,怕是没病都要折腾得疑神疑鬼了,而这青年竟然气定神闲,仿佛还有常住在此的意思……   这小伙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   刘师傅一边装着水管,一边悄悄地打量着这位雇主,嘴里也没闲着:“你说话倒是没啥口音啊,普通话挺标准的哈……外地人吗?”   青年倒不是很难相处,和气道:“我是馥海人。”   “……哦。”   屋子里陷入了一阵沉默的氛围。   青年看着年纪不大,大学生的模样,但身上萦绕着很重的病气,皮肤是久不见天日的雪白,打一眼上去近似不见天日的地底生物。   他似乎对维修很有兴趣,刘师傅忙活的时候,他一直饶有兴致地旁观。他的眼睛这会儿显得奕奕有神,柔化了他其他五官如深海一般的冰冷和潮气,也让他的气质变得亲近起来。   刘师傅琢磨着,这小娃难道是辍学了?五月份应该是娃娃上学的日子吧?   “我已经毕业了,毕业证书要六月才能拿到。但家里催得着急,我就先搬出来了。”   啊,原来是这样……   刘师傅手中的锤子蓦地停住了。   他咽了口唾沫:“……那个,小兄弟,我刚才好像没说话?”   “这个问题之前帮我搬行李的人已经问过了。”青年淡定道,“看您好像很好奇,我就顺便解释一下。”   原来是这样。   刘师傅长舒一口气,他还以为这小兄弟有什么特异功能,比如说读心之类的……   “没什么特异功能,也不会读心,您放心。”   刘师傅:“……?”   哈??   *   说话间,青年已经往洞里填好了速干水泥。   铁链防盗,这未免也太硬核了。   刘师傅顺口问道:“你是出来找工作的吧?怎么不租个房子呢?”   “没钱。”   “你有钱装那么厚的防盗门,没钱租房子?”   青年诧异地扬了下眉:“这是之前就有的,我就买了个铁链子来锁电脑。这门也没法关。”   刘师傅回到门口,推拉了一下才发现,这门没法上锁。   怪不得刚才他一拉就开了,他还以为是雇主故意没锁的,感情这门就是个摆设。   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他隐约感觉到,这地方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仿佛……他以前曾经在哪里见到过。   但他确信,这是他第一次踏入这栋大楼。   青年人倒是十分和蔼可亲,让他全然忘记了第一印象的恐惧。他按青年的要求,在隔壁加装了热水器,改成了简陋的淋浴室。   总的来说,刘师傅还是挺喜欢这个雇主的,屁事少,要求明确,对审美毫无要求。   有的客户会要求走线有美感,但青年就一个要求——   “能用就好。”   刘师傅咔咔一阵打着钉子,震得毛坯墙扑簌簌地掉灰。这个小房间跟隔壁完全相反,丝毫没有装修的痕迹,入眼处只有一阵粗糙的灰,像是外头朦胧阴沉的天空。   “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了,谢谢。”   如果所有的雇主都能这么好搞(糊)定(弄)就好了,他心想。   弄完了这舒心的一单,刘师傅提着工具箱走了出去,但始终感觉有些疑惑。   他对这个房间的熟悉感,到底是源于什么呢?   就在踏出大门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来了。   那是三年前的某一天,他路过了报亭。他已经很久不看这种实体杂志了,但商家却很有策略,将最震撼眼球的标题放在了显眼的位置,让他一眼就看到了。   【三死五伤,警察缴获十年来商茨市最大毒品量!交易房间断肢横飞,墙壁血流成河】   虽然标题写得腥风血雨,但抓捕过程倒并不凶险,警察赶到场的时候,房间里的人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活像是醉倒的野猪。   至于三死五伤,是因为这群吸毒吸多了的年轻人产生了幻觉,互相砍杀出来的。   因着无聊,刘师傅把这篇报道看完了。报道里虽然贴的是黑白照片,但那特殊的吸音材料和魔幻风格的装修仍然让刘师傅印象深刻。   没错,就是那种特殊的有凸出棱角的材料。   只是,当时报道并没有写出详细的地址,倒是交代了因着出色的隔音效果,再加上这一带荒楼众多,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被改造成了一个毒窝天堂。   为了避免神志不清的人跑出去发疯,暴露这里的秘密,这里的锁被设置为只能从外部锁死,内部无法打开。   本来,因着这个特殊构造,这桩惨案可能需要好几天才会被发现。但巧合的是,那天刚好有人路过,看到了玻璃上血迹斑斑的血手印。   警方以风驰电掣的速度赶来,一举将人抓获归案。   虽然犯罪团伙的次要人员全部落网,但截至目前,首脑仍未不知行踪。   想到这里,刘师傅感觉自己心里打了个突。   那个看上去挺纯良和善的雇主肯定没看过这则新闻,不然绝不会选择住进这种装修晦气的房间里……他要不要提醒一句呢?   刘师傅刚有这个念头,便听到了从敞开的大门里传出的“滋滋”电钻声。   ……算了。   这小娃看上去就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说话也邪门,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就算不知道这则新闻,正常人也不可能会住这种阴间的地方吧?   刘师傅摇了摇头,略显迟疑的右脚抬起,离开灰尘遍布的阴沉楼体。   他背对着大门,迈入温暖和煦的阳光里。   *   青年将电钻上蒙蒙的尘土洗干净,收进角落的工具箱,伸了个懒腰:“好了,接下来是极限生存时间。”   因着缴纳了修水管的钱,他这会儿的存款变成了——   98.7元。 第3章   直播间飘过零零碎碎的弹幕。   【这屋子挺适合用来当抛尸现场的。】   【难道不是吗?看墙壁上那些血,我看着都害怕。】   【刚才主播不是说了这是铁锈水吗?】   【怎么可能,我作证,主播进来以前墙上都血迹斑斑的,那个时候水管还没重新接上去】   【别造谣,我是第一个进这个直播间的,那个时候水管子已经开裂了。】   【师傅刚才的反应好好笑……主播干嘛要用插件挡住人脸啊,真想看看师傅当时的表情啥样的。】   【放过师傅吧,师傅都被吓瘫了hhhh如果不用猫头挡脸,那就是社死现场了】   画面是做过处理的,会自动把人的头部变成可爱的猫猫头,因此,大家只能看到一只猫头人在忙碌——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有几分喜感的。   【我是新来的,请问这个主播真的是在直播24小时生活在发生过凶杀案的房子里吗?】   【人家主播的重点明明是怎么用100块钱过一个月】   【他光是那张电动单人床就不止100了吧】   【什么电动单人床,那是电动轮椅】   【主播买过来不就是当床睡的,那叫个锤子的轮椅】   【还能当椅子】   【还能当出行工具】   【羡慕了,肥宅的终极快乐,一整天在床上当咸鱼】   【羡慕了】   【羡慕了】   *   看到这些弹幕,青年笑了一声,只是声音很低,并没有传至直播间里。   跟别的主播不一样的是,他的摄像头没有对准自己的脸,而是放在了一个可以纵览全房间的位置。这让观众的视角像是一个警卫人员,以居高临下的态势俯瞰着全局,如同窥视狂一般置身事外地注视着屋内人的一举一动。   目前直播间的人数还不是很多,虽然新人有网站给予的福利推广时间,但在没有爆点的情况下,多数仅能积攒几十个观众。   而青年的直播间,现在已经有两百来个人了,不得不说这都是直播间名字的功劳。   【100块一个月,在凶宅中和亡灵一起普普通通地苟活】   不知道是房间朝向问题还是摄像头的问题,整个画面确实透出了一股冷色调的阴冷感,哪怕是大红大蓝的吸音材料也显得森然冷峻,仿佛一块涂了染料的冰。   网友们搓着手上的鸡皮疙瘩,只觉得自己隔着屏幕都快受不了了。   而身处在实地的青年却很淡定,慢慢悠悠挪到墙边,打开了那台被死死焊在墙上的电脑。   【这个电脑是什么情况,喷了】   【防盗手段过分硬核】   【毕竟除了电动床,最值钱的可能就是这台电脑了】   【还有手机】   【不不,那个手机我确定是充话费送的,上个月我去营业厅的时候看到过,同款】   【好惨的主播,怜爱了】   当然,在看热闹的弹幕中,也夹杂着一些质疑。   【这老哥不需要上学上班的吗?】   【现在主播也太会哗众取宠了吧】   【不会就是直播洗脸刷牙玩儿手机吧,那我可先走了啊,真几把无聊】   【不爱看可以出去啊】   【这都有腿毛??】   正在弹幕叽叽喳喳的时候,直播间的画面突然跳了一下。   短暂的黑屏后,装修阴森的小房间消失,替代它的是一个黑白为主色调的二维游戏画面。   屏幕上的小圆圈轻盈地转了个圈,制作公司的logo浮出,“鬼屋模拟器”五个森然的大字也跟着飘了出来。   滋——嗡——嘟嘟——   是充满时代感的电子音乐,8bit风格,让人第一时间就能明白“这玩意儿是个老古董”。   音乐森冷低沉,跟一片漆黑的屋子相当适配。   坐在电脑跟前的青年闲闲道:“好了……现在,开始打游戏吧。”   观众:……?   *   【等下,我以为你是个生存主播?】   【如果是打游戏我可走了,我对这种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1】   【+2】   【能跳过游戏快进到主播洗澡吗】   【快进到直播杠精入土,呜呼】   他的语气慢悠悠的:“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梦想,我反正有个很朴实的梦想,我想当废物。”   【……??】   【好突然啊!!】   不得不说,青年这句话着实吓了人一跳。但他说得轻松随性,大家便以为这只是新人主播吸引观众的一种小花招,谁也没当真。   有些观众还嘻嘻哈哈地附和了起来——   【虽然但是,也是我的梦想】   【就是,谁不想当废物呢?】   青年笑了一下,接着道:“所以,我决定追求我的梦想到底,那就是——没日没夜地天天玩游戏,争取早日修到羽化登仙。”   【?】   【???】   到这一局时,观众们突然发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了起来。   这个主播……   他好像是认真的啊!?   青年完全无视了屏幕上飘过的大片问号,自顾自慢悠悠道:“至于那些说着‘我对游戏没兴趣,不想看,能不能换个东西直播’的人,不好意思……”   说到这里,他一改沉静平和的语调,变得激昂了起来——   “废物之所以是废物,那就是因为,废物自愿选择了废物的生存之道!那就是,无论无关紧要的人在耳边嘶吼得多大声,我都要不改初心,不慕金钱,不逐名利,不求认同,不在乎任何人的赞美或嘲讽,始终坚定不移地选择当废物的权利!”   青年肃穆道:“既然世界上一定会有废物,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   【…………】   【…………………】   【都没人吐槽了吗?】   【因为到处都是槽点,反而不知道该从何吐起了。】   【我无言以对了,我以为我在什么宣誓现场,热血肺疼起来了!】   【我也肺疼了,被搞岔气了】   【啊……所以,这是要当游戏主播的意思?】   青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套,把衣服捋得光滑平整:“纠正一下,是主业家里蹲,副业打游戏。”   【草!】   【竟然理直气壮地说出了“家里蹲”三个字啊???】   【但是,“家里蹲”得有家吧,这是主播的家吗?】   【拉倒吧,谁会把家装成这样?】   青年道:“当然,这就是我家,因为我的户口本就一页。我在哪里,家在哪里。”   【…………】   “这只是我的梦想。”青年若无其事道,“现在姑且……户口本还是四页纸。”   【笑死,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了仇恨……主播跟家里关系不好吗?】   【四页纸?有兄弟姐妹?】   “其实算是被家里赶出来的吧。”青年支着下巴,语气倒是坦荡,“以前就知道家里不待见我,地是我哥的,钱是我哥的,房子什么的都是我哥的,完了前段时间突然巴巴地跑过来跟我说,继承香火的责任就落在我身上了,我很责任重大啊。   “他们说得还挺语重心长的,什么‘男人啊,要先成家再立业,玺子啊,以后游戏以后就不要打了,你得讨老婆了……’我说,那我哥还没找女朋友呢,这就轮到我了?我妈就急了,说:‘你哥那是咱老X家的希望,是要干大事业的人,那跟你能一样吗!?’   他仿佛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沉默了数秒后,他“啧”了一声,用死鱼一般了无生趣的嗓音道:“我就走了。”   【主播是充话费送的吗?】   【有点心疼是怎么回事,但主播这语气我又想笑】   【啊,懂了,是被家里伤害了,心灰意冷了才跑出来的】   青年严肃道:“不,伤害倒是称不上,主要是他们不让我打游戏了。”   本来,家里有吃有喝地供着,他也识趣,不争不抢,也不会主动自讨没趣,两边都很相安无事。如果只是逼婚,他可能还会在爹妈着急上火的时候敷衍应和两句,如果他们有需要,他还可以来段相声。   一听到游戏不让打,他连夜就跑路了。   ——还带上了电脑一起跑。   弹幕幽幽道:   【这就是整个屋子所有家具和摆件都大喇喇地放着,只有电脑被铁链绑着的原因吗?】   【草……还真是】   【主播就一没感情的打游戏机器人】   青年长长地吁出气,摊开手道:“总而言之,我出来就是为了打游戏的,所以呢,你们想看什么都跟我没关系。如果我琢磨起了你们的口味和想法,那只能证明,我想从你们口袋里骗钱了——从这个角度说,你们应该感到高兴。”   说罢,他耸了耸肩:“当废物就可以不用回应别人的期待,还能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这个哥说话真的好颓,不知道为什么给我一种要出家的感觉】   【总结:爱看看,不爱看滚】   “我选择了这样的生活,那其他人的感受就不在我的考虑范畴。非要在直播间里赖着,请便。但我提醒一句,苍蝇的嗡嗡叫对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是没有半分影响的。”   撂下了类似于反派的言论后,青年毫不在意地点下了“游戏开始”的按钮。 第4章   短短数分钟,直播间的人数急速下降。但还有相当一部分网友留下了,目前直播间人数72人。   弹幕数量变得稀少了很多,但讨论还是挺热烈的。   【在凶宅玩鬼屋模拟器,这个主播心很大啊】   【我已经开始害怕了】   【这游戏没听说过啊?有谁玩过吗?】   整理了一下领口处的麦克风,青年颇为愉悦道:“这款游戏的发行日期是1970年,可以说是一个非常有年代感的老游戏了。但哪怕是在那个年代,玩过的人也非常少。因为它不是一个正式发行的作品,是个腰斩作,目前流传出来的只有一个试玩版本。”   虽然是第一次进行网络直播,但他的语速很平稳,没有丝毫卡壳,仿佛早就习惯了对着电脑自言自语的做法。   “这个试玩版本是从一个废弃的移动硬盘里找出来的,至于项目为什么腰斩了,我也不太清楚。”   他将光标移到“开始”键上,用随性的语气道:“嗯,来玩吧。”   一张羊皮纸缓缓展开,随后,纸上的画面慢慢地放大,褐色的蓝天白云逐渐清晰了起来。镜头再推近,移到了云彩的下方,露出了一个祥和宁静的小镇。   屏幕上突然跳出了一只幽灵。   [杰弗森]:哦,亲爱的,你就是来拯救我们这个快倒闭鬼屋的天使吗?   幽灵的像素大眼睛眨动了两下,露出了忧郁的神态:[我们“春花花青草地鬼屋”,现在已经是在生死线边缘挣扎了!]   青年认同地点头:“有这样名字的鬼屋,确实很难想象该怎么营业。”   杰弗森又道:“如果再继续欠债下去,我们,我们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鬼屋,一定会被回收的!”   “嗯,如果我是投资人,在听到鬼屋的名字的时候,我就会拿推土机把这地方给推平了。”   [杰弗森]:为了保住我们这些老员工的饭碗……冲吧,亲爱的______。   [请输入您的姓名]   青年随意地敲下“xssxs”,跳出来“小肾上腺素”。   “就这个名字吧。”   [杰弗森]:冲吧,亲爱的小肾上腺素!   弹幕突然问道:【玺哥怎么不用自己的名字?】   差点忘了交代,青年的名字是非常罕见的复姓“东翎”,单名“玺”。   是一个即便用真名做直播,也会被人认为是艺名的非常规名字。   他的直播账号则是真名倒过来的“玺凛冬”,相比之下,反而显得低调朴实了很多。   东翎玺支住下巴,不紧不慢地按着鼠标:“玩游戏嘛,重要的是角色‘扮演’。如果每次都用同一个名字,扮演起来就容易人设冲突,那样就没法好好投入了。”   “玺凛冬”同样也是扮演的角色之一,虽然已经非常接近于他本人了,但那仍然处于“扮演”的范畴。   只是……又有谁说得清楚,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呢?在学校,扮演好学生的角色,在家里,扮演好儿女的角色,在车上,扮演好乘客的角色……   “我”,这也许是无数个扮演角色的总称吧。   只不过,总有一些角色,一旦放在太阳下,是会被“我”亲自杀死的。   那些黑暗面,决不能被任何人知道,包括“我”自己。   *   进入游戏以后,他有些惊讶。   画面虽然是像素风格,但看得出来美术水准在那个时代称得上优质,自由度也非常高。   鬼屋能自定义的地方很多,地板,墙壁,天花板,可以随意地扩充场地,设置隔间,打通地下室,抬升楼层。   至于配件,那就更多了。光是灯就有蘑菇灯、大吊灯、幽灵灯、蜡烛灯、幽冥灯、宫灯、南瓜灯等等几十种,灯光的颜色还可以自定义,红蓝绿黄五彩缤纷。   鬼屋能够设置的机关也纷繁复杂,游玩设施多达上百种,占地也有足足300平方米。   可惜,可能是为了操作方便,只能进行单层设计,无法盖复式楼鬼屋。   他用鼠标点击了一下周围的荒地,跳出了“收购”的选项。   也就是说,如果钱足够多的话,他可以把鬼屋扩张到整个小镇。   ……鬼镇啊。   听上去怪有劲的。   收购荒地的钱比较少,但如果要收购市中心之类的繁华地带,他就需要给出高昂的拆迁费了。   尤其是这栋酷似钟楼的建筑物,价格竟然高达5亿。   这是什么东西,敢开这样的价格……   杰弗森喜气洋洋地提醒道:“这是俺们小镇的镇政府哒!”   好的,打扰了。   *   如果按照正常的套路,现在他应该开始布置鬼屋了。   首先,用设备提高鬼屋的惊吓度,赚到他的第一桶金,再拿着这些钱升级鬼屋的设备,扩大知名度,吸引更远的顾客前来,这样就可以——   赚到更多的钱,再升级,再挣钱,升级、挣钱、升级、挣钱……   但东翎玺没有这么做。   正相反,他加速了游戏的时间,然后把窗口缩小化,开始浏览起了新闻网页。   【玺哥干嘛呢?】   【我本来以为他打开网页是要查攻略……这现在看的都是啥啊?】   页面刷出来的速度极快,五花八门,从饮食到建筑,从无聊的口水笑话到严肃难读的政策方案……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他以让人怀疑压根就没认真看的浏览速度往下拉,然后很快地关掉,再点开下一个。   鼠标轻微的“哒哒哒”声如同扫射一般,不绝于耳。   【不是,这是在冲什么阅读KPI吗?】   【这种速度,就算去那种看新闻就给钱的APP,都会被认为是在刷单吧??】   【人类迷惑行为大赏】   观众们被迫看了一些他们以前从来不会涉猎领域的新闻,从一开始的抱怨连连到乐此不疲地猜测东翎玺的下一个浏览内容,竟然也感觉到了一丝娱乐。   因着东翎玺的浏览速度奇快,不用等很久就能开奖,还挺上瘾的。   【我猜他下一个要点“老汉偷电瓶为给弟弟娶妻凑彩礼,结果偷的是弟弟电瓶”】   【我想看“把1万根火柴捆在二踢脚上,能实现上天梦想吗?”,玺哥看这个!】   【压一根辣条,是“月租20万的房子,在冬珠市能租到什么样的?”】   就在大家兴致勃勃地猜测时,东翎玺停住了移动光标。   他没理会弹幕的哀嚎,径直切换了界面,回到了游戏中。   1月30日……1月31日……   在游戏窗口跃出的那一刻,右上角飞快跃动的时间恰恰好走到了最后一天,一秒都没浪费。   杰弗森如约而至,笑吟吟地出现在画面中央,前来检阅玩家一个月的成果。 第5章   【我曹,怎么卡得这么好】   【玺哥运气挺好的啊】   观众们都以为这只不过是个巧合。   东翎玺按了下回车,屏幕上慢慢地浮现出的数据形式的总结。   *收入:0*   *纳税:0*   *客流量:17*   之所以有客流量但没收入,是因为他什么也没设置,连门票都设置为“0元”,自然是一分钱也没有。   *鬼屋恐怖度:0*   看到这一行,他的视线多停留了几秒,似乎思考了一会儿。   但很快,他便又移开了目光,往下浏览。   *最终评价:E级*   他不带任何犹豫地点开了存档,选择了——   回档。   他回到了1月的第一天,选择了重新开始。   而这一次,他打开了购置设备的界面。   【玺哥终于要认真玩儿了吗?】   【那之前的放空炮是在干啥?就为了骗我们多看网页界面吗?】   【会不会是在混时长?如果玺哥签了公会或者工作室的话,我记得必须要上播到一定时间才能拿到钱的】   【玺哥那样子像是会签工作室的吗?】   【谁知道呢,没准连刚才的“废物”宣言也是在装模作样地立人设】   这些言论,东翎玺一概没理睬。   他玩游戏的时候很专心,深黑色的眼珠浅浅地映着一层电脑的屏幕光,宛如黑暗中闪烁着的一点萤火在摇曳。   金钱很快就消耗一空。   让大家没想到的是,鬼屋这么多空间,他就只添置了一样设备——   [旋转木马],营收率:4.78,恐怖度:0。   *   营收率是一个游戏中的综合数值,包括了对顾客的吸引力、设备需要的启动资金、人员的流动率、口碑影响以及游玩时间等等。   4.78是个相当高的数字了,差不多是在告诉人:这个设备花钱少,维修率又很低,很挣钱的!要钱速来!   小人一顿紧锣密鼓地忙碌,空荡的室内顿时多了几十台木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这一台的马头紧贴着上一台马的马屁股。   那架势活像是挖了一个兵马俑的坑洞,下一秒就要带领着这群玩意儿往外冲锋了。   弄完了这一切,东翎玺按下了时间加速键,又切回了网页,刷刷刷地浏览。   这一次,他回到游戏界面的时候,有人感觉出来了一丝不对劲。   【哎,怎么又是刚刚好?】   【每次都卡在杰弗森出来的时候……】   【玺哥不会在算时间吧?掐着点回来?】   【怎么可能,这得数着秒回来,才能刚好卡上……巧合吧?】   这一次,各项数值总算有了波动,唯独恐怖度还是0。   东翎玺看了一眼最终评价——   仍然是E级。   下一秒,他打开了存档,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1月1日,杰弗森把鬼屋交给他的第一天。   观众这会儿是真被他弄得看不懂了,弹幕一通乱飞,但他没有解释的意思,真正贯彻了“爱看看不看滚”的宗旨,开始了同样的□□。   账户上全部的资金,都建了同一个建筑——   [血源喷泉],营收率:1.6,恐怖度:70。   弹幕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   一个喷泉在喷血,呈现出来的效果可能是恐怖。但若是几十个喷泉在并在一起,一会儿S型一会儿Y型地扭动,那可能会有人怀疑这个主播可能脑子有病,想要在鬼屋挖环形山。   【这他妈就一直在第一个月打转啊?】   【倒是玩下去啊!刚挣到钱就给清零,这谁受得了啊】   【第一个月就这样混过去了……】   然而,这些声音就像是被黑洞吞噬掉了一样,没得到半点反馈。   【别的不说,这主播的心理素质是挺好的,居然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真的在浏览网页吗,还是只是在搞笑?】   等东翎玺再次切回游戏界面的时候,即便是迟钝的人,也感觉出来不对劲了。   【这是第三次了……吧?】   【还是卡得一秒不差,我他妈,为什么?这真的能卡得上吗?】   【主播掐表了?不掐表我不信能这么准】   【问题是,就算是掐表,那也应该是后两局的事了,第一局他才刚打开游戏,咋知道要掐多少时间呢?】   弹幕一时间都陷入了空白。   数秒后,才有一个观众怯怯道——   【我刚才就想说了,但没敢说……有没有可能是,第一局的时候,他根据1月1号到1月2号的时间流速,临时口头算出来的?】   【开玩笑吧,谁会没事记这个?而且这玩意儿真的能口算吗?——我是说数秒。】   【你特么当这个主播是超人】   那个观众被弹幕嘲得不敢说话了,悻悻地闭了麦。   *   杰弗森的检阅结果出来了。   因为换了建筑设备,这次数值有所波动,挣的钱自然赶不上先前那一次了。但因为恐怖值的上升,游客慕名而来,客流量增大了。   只是,评价等级仍然是最低档的E级。   接下来,东翎玺接连又实践了四次。在第三次的时候,他总算开始混合搭配了,同时建了两种建筑。   在最后一次的时候,评价等级往上跳了一级,变为了“D级”。   弹幕充斥着指手画脚的玩法指导,一个个都满是干劲地当起了云玩家。   【特么早点这么搞不就好了?一看就是不会玩的,谁会上来就□□只建一个建筑的?】   【老早八早就有人喊你同时建[游园惊魂]和[恐怖医院],这俩搭配起来收益和恐怖值都高,非要在那儿跟傻子一样挨个试……】   【就是啊,一看就没法玩儿的玩法非要去试,这不闲的吗?】   不过,也有一部分弹幕的画风特别清奇。   【现在应该没人质疑玺哥掐表这个事了吧?】   算上最开始的两次,总共六次,每一次都是踩点踩得刚刚好——就算瞎子来了,也得承认,这绝不会是巧合。   虽然没人看见他是什么时候掐的表,但这不妨碍大家默认他这是在偷偷装逼。   东翎玺并没有说话。   他支着下巴,在电脑前陷入沉思。   沉默,持久的沉默。   直播间内只能听到游戏欢快又孤寂的背景音乐在不断循环播放,其他什么声音也没有。   【我掉线啦?】   【还是主播掉线了?】   正在大家有些懵的时候,青年突然像是搞清楚了什么似的,伸了个懒腰,用了然的语气道:“这样的话……就通关了。”   此话一出,弹幕都有些懵。   【通关?】   【我就去倒了杯水,怎么回来感觉错过了一个世纪?】 第6章   东翎玺像是在整理思路似的,一手支着下巴,一手用指尖有节奏地敲着桌面,笃定道:“这个游戏的等级评定怎么来的,我大概清楚了。鬼屋恐怖度的权重最多,大概占了65%,客流量10%,金钱15%,顾客好评6%-7%,剩下3%我还搞不清楚,但影响不大,暂且可以忽略掉……   “也就是说,如果是冲着一次通关去的话,最重要的是恐怖度。   “至于这个收益率会影响什么,我也差不多懂了。如果想要每个月实现效益最大化的话,应该在第一个月建[旋转木马]和[玩具修理厂],然后第二个月拆掉一半的[玩具修理厂],拿着返的钱去买十块地皮,剩余的钱去建[恐怖医院]。第三个月……”   他也不管弹幕跟不跟得上,自顾自地把自己脑中列出来的计划整理了出来。   直到全部说完,他才刹住了车,重新放慢了语速总结道:“这样的话,最快只要11个月——也就是在当年12月的时候——升到S级。”   弹幕这会儿都炸开了花,活像是把鲶鱼放进了沙丁鱼的罐头里,搅得整个弹幕海洋都乱糟糟一片。   【不是,他在瞎说吧?这才第一个月,他就知道后头几个月要怎么打了?】   【他刚才把设备清单来回看了好几遍,我觉得不像是在瞎看……】   【我真感觉这个主播在吹牛[瀑布流汗]他这都能算出来的话,叫他神棍算了,呵呵】   【但没人觉得他说得好像挺对的吗……我感觉挺靠谱的……】   【别的不说,主播说第一个月建[旋转木马]和[玩具修理厂]肯定是对的】   之前吆五喝六让东翎玺建[游园惊魂]和[恐怖医院]的人顿时坐不住了,虽然没人在意他,但他脸上还是感觉到了针刺一般的火辣辣感。在一股莫名的羞耻和愤怒的冲击下,他冲动地打出弹幕道——   【你怎么知道对的还是错的,你是这个主播的水军啊?】   对方回道:【因为我刚也下了一个鬼屋模拟器,试验了一下,按玺哥的方法,其他数值变化不大,口碑度上升了三分之一。最重要的是,金钱可以倍杀[游园惊魂]和[恐怖医院]的搭配。】   对方的语气很平和,但正因着这种像老师给小朋友掰扯算术题的和缓,反衬得他更加像个只能无能狂怒的口嗨键盘侠。   又有人道:【哪怕玺哥这个方法不是最优解,超过9成的方案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这个数字还是太保守了,超过九成九吧。】   他嘴硬道:【吹,就硬吹】   【我刚才把玺哥说的数值拿去拉了条函数,结果你们猜咋的?电脑演绎出来的,跟玺哥的方案很相似,两条函数非常接近】   【卧槽,玺哥牛逼】   【前头跑掉的人太可惜了】   【真的,我没想到随手点进来一个直播间看主播发癫,居然能蹲到这么狠的角色】   【这脑子干啥不好,非要用在打游戏上头……】   最后一个观众的感慨引来了一部分的不满,“打游戏咋了吃你家大米了”的言论层出不穷,弹幕又吵成一团。   但这一次,没有人再去嘲讽主播了,刚才所有嘲笑“废”的弹幕仿佛一瞬间销声匿迹了似的,全然消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偷偷去给自己火辣辣的脸贴膏药去了。   就在弹幕期待着东翎玺能继续玩下去、把他所言的计划变为现实的时候,青年突然往后一仰倒,跟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懒洋洋道:“到此为止,剩下的不玩儿了。”   【我靠,为什么啊?】   【这就是大佬的任性吗?】   【别啊别啊我还想看下去的啊!】   青年浑然不在意道:“脑完了,不打。”   *   在刚才沉默的档口,他的大脑已经演算到了游戏通关:买下整个小镇,订购了全新的霓虹灯招牌,还在镇门口举办了剪彩仪式——   “从今天开始,本镇正式改名为‘春花花青草地鬼镇’!欢迎各位前来体验我们的一体化特色鬼屋!”   等他脑内的鬼镇亮起一大片像素霓虹灯的时候,兴奋感也随之褪去。   整个游戏能提供给他的最大乐趣没有了,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才懒得管观众怎么想,摆烂就完事了。   不过,因着身体惯性,在杰弗森出现以后,他又多点了两下鼠标。大约是因为等级升到了D级,居然触发了一段新剧情。   杰弗森的表情是强装的镇定:“啊……有‘客人’来了呢。”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趾高气扬的牛仔小伙,这是一个浑身漆黑的小幽灵,身边还在一簇一簇地冒着黑气,一看就不好惹。   [帕提]:哟哟哟,让我看看,这不是一直在世界鬼屋排名里一直稳居倒数第一的“春草草绿油油鬼屋”吗?   杰弗森忍不住道:“是‘春花花青草地鬼屋’!”   帕提回得吊儿郎当:“好的,冬黑黑大荒地鬼屋。”   小幽灵气得跳脚了:“挑衅的时候把名字叫对是牛仔的基本素养吧!”   东翎玺顺嘴道:“并没有这种基本素养。”   结果,鼠标一点,黑色的小幽灵就一顿狂笑:“哪有这种基本素养!”   ……吐槽居然同步了。   *   东翎玺忍不住额外又吐槽了一句:“而且说实话,冬黑黑大荒地听起来更像是鬼屋的名字吧。”   杰弗森自然是不知道他的胳膊肘往外拐了,叉腰恨恨道:“帕提,你这次来又是想干什么?”   帕提笑嘻嘻道:“当然是来通知你,一年一度的世界鬼屋排名大赛要开始了。不过呢,我是建议你——”   四个巨大的黑体字一个一个地砸了出来,宛如山峰倒塌。   “赶、紧、退、出!”   “又是倒数第一的话,你们的新主人面子上也会很难看的吧?”帕提转身面向屏幕,像是挤兑东翎玺一般。   杰弗森大吼道:“别开玩笑了——!”   “我找到的可是世界上最优秀的设计师!”它结结巴巴地说着,小幽灵急得脸上都泛出了像素红晕,梗着脖子道,“小肾上腺素,他,他……他会设计出最受欢迎的鬼屋的!”   说完,他也跟帕提一样转向屏幕,仿佛征求意见一般看着屏幕外的玩家,急切道:“对吧?”   “最优秀的设计师……”东翎玺意味不明地重复了一遍,轻轻吁出一口气,“我可不是啊。”   “哈哈,就是这个其貌不扬的家伙?”帕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你的眼光还真是越来越差了,怪不得开什么就黄什么,行业冥灯啊。”   “你你你,你可以侮辱我……但我不准你这样侮辱小肾上腺素!”   帕提才不理睬:“反正我的“地狱惊变”会争夺世界第一的!你们就跟在我屁股后头吃灰吧!”   说罢,黑色的小幽灵扭动了一下身体,倏地一下消失了。   东翎玺支着下巴,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地狱惊变……可恶,光从名字上就输了啊。”   [世界排名开启了]   他查看了一下排行榜,发现帕提的“地狱惊变”正在第十二名。   至于“春花花青草地”……嗯,三万五千多名。 第7章   杰弗森期期艾艾道:“虽然现在还很困难,但是,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们是可以一雪前耻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护我们的鬼屋,不要让它倒闭呀。   “镇政府也、也会为我们加油的!等我们打败了帕提,就可以不用交税啦!”   东翎玺闲闲道:“这语气,简直就像是已经知道我们输定了啊。”   那必然是输定了。   哪怕不浪费一分一秒,使用最优解来买地皮、扩张、扩建……要超过帕提的“12名”,也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保守估计也需要9个月。   而这个鬼屋评比大赛,却是在7月底就举办了。   “这是怕玩家一个人玩单机会感觉不够挑战吗……这种生怕鱼跑了的样子倒是和现在的氪金手游是一脉相承啊,都是套路。”   东翎玺这么想着,手却是很诚实地操纵光标,移向了鬼屋评比大赛的详细说明。   下一秒,他的视线顿住了。   虽然说明密密麻麻,但总结一下的话,最关键的信息点应该是——   玩家的评定等级如果能到A、B、C,就能在鬼屋的门口挂上对应的金、银、铜荣誉奖章。   如果能够达到S级,那鬼屋协会将奖励纯金的等身幽灵雕像一个,表彰玩家为鬼屋事业做出的贡献。   这个雕像可以摆在鬼屋的任何一个位置,能让客流量增加20%,但是,即便没有这个效果,它本身也足够吸引人了。   这不就是游戏成就吗?还是白金大奖杯!   哪个收集癖能错过呢?   *   感觉到东翎玺的犹豫,大家都乐了。   【心动了心动了】   【谁不想要纯金雕像呢】   【还是等身的,救命,我也想要了】   然而……   有弹幕冷静地指出——   【这个雕像,第一年拿不到的吧?】   【玺哥刚才说了,最快也要11个月才能到S级,但7月就开大赛了……缩短一两个月可能还好,毕竟系统有随机性,但这都快缩短一半时间了】   【所以,第一年被帕提羞辱,已经成为既定事实了吗hhh】   不过这也很正常,为了增加过程的波折性,许多游戏都会制造这种必输局面,好让玩家能多玩几轮,延长游戏时间。   “确实,按正常的游戏途径,是绝对拿不到这个雕像的。”   大家都能听得出来,这时候东翎玺的声音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刚才,青年尚且是带了些漫不经心的,一直保持着游刃有余的姿态。而现在,他的兴致像是完全被激发出来了一样,不仅腰杆子挺直了,语调都上扬了。   “哼……有趣。”用像是“我要变身了”的语气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喃喃自语,他的手在灯光全暗的环境中伸向抽屉,摸出了里头的一副平光眼镜。   架在鼻梁上后,青年稍稍舒展了一下脖颈,随后抬起了头,直直地看向电脑屏幕。   镜片微微一闪,滑过的流光遮住了他眼眸中的兴奋和战意。   “我接受你的挑衅。”   *   【变了变了,真的变了】   【这是要来真的了吗?】   之前,在进行过场动画的时候,东翎玺总会切换到网页去浏览新闻。但这一次,电脑屏幕全程停留在了游戏界面上,飞快跳动的数字无声地营造着紧张迫人的气氛。   按照正常的流程,玩家要拿着钱去装修鬼屋,增设1-2个游乐设施,拨出一部分钱拿去镇上宣传,开通鬼屋到镇上的直通大巴。   积攒口碑以后,再花钱扩大经营区,增加更多游乐设施……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白皙到接近失血的指尖敲了敲鼠标,他没有选择常规玩法下初期回报率最高的“[旋转木马]搭配[玩具修理厂]”,却设置了一个初期根本就没有人选择的高投入低回报项目——   *密室逃脱*:游客可以在封闭的密室中充分享受解谜的乐趣。   [请设置通关一次所需要的时间]   他敲入“100years”,被警告“超出最长时限”。   调整了数次,最后输入了“48h”,通过。   “比想象中的时间少了一点……算了,够用了。”   *   在密室逃脱的出口,他又设置了一个紧挨着的密室逃脱,同样的48h。   把收取费用和门票统统调低到零,他又把剩余的钱全部拿去镇子上打宣传广告。   很快,一群像素小人坐着公交车蜂拥而来了。   [小兰]:听说这里的鬼屋是免费的!   [小白]:我最喜欢密室逃脱了!   [小花]:但真的好远啊……要是有直通的大巴,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愿意过来的。   在这种小人里,也不乏画风清奇的角色。   [小李]:要不是听说小兰会来鬼屋,我才不会来这种破地方!   在一群头顶飘着“开心”标志的小人中,这个鲜红的“愤怒”标志显得格外显眼。   小人们蜂拥着走来,踏入了新开张的鬼屋中。   春花花青草地鬼屋的标牌闪烁了一下,旁边的幽灵狞笑着露出了猩红的舌头——   杰弗森:“欢~迎~来~到——鬼的世界!”   小人们头顶的“开心”符号跳了跳,随后变成“捧腹大笑”。   小幽灵颇有些手足无措,因为吓不到人,他窘迫得脸都红了。随后,他的身体倏地变为透明,看上去像是想要把自己藏进空气里:“哎,哎!为什么这群人都不害怕啊!”   虽然身体是透明了,但杰弗森脸上的像素红晕并没有消失,因此所有人都看到了小幽灵满屏乱蹿的慌张模样。   好一会儿,杰弗森才别别扭扭地显出身体,用有些抱怨的语气道:“我知道啦,是鬼屋的恐怖值太低了……小肾上腺素,你应该多买些装饰品,好增加鬼屋的恐怖氛围!不恐怖的鬼屋可是没法留住游客的呀!”   *鬼屋恐怖值*:0。   *维修费*:300元。   东翎玺笑了笑,没理它。   【啊啊啊玺哥好狠心,陪它玩啊!】   【心疼了心疼了】   【玺哥这样子,我真的幻视那些黑心大老板了……】   像素小人还在不断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小花]:真好玩!   [小明]:难度有点大啊……   [小绿]:幸好有小兰在我身边,不然我肯定要怕死了!   刚才就显得不高兴的小李,这会儿看到小绿黏在小兰旁边,“生气”符号旁边又多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焰。   [小李]:什么破密室!一点都不好玩!   “这怎么还带虐狗和三角关系呢。”他嘟囔了一声,看了眼状态。   *游客惊恐值*:0。   他的视线转回对话栏,在“怕死了”上面停留了数秒。   这个小绿,好心机啊! 第8章   随着时间的流逝,小人从一开始的新鲜感满满变得疲惫暴躁起来。   [小白]:游戏时间未免也太长了……   *游客心情值*:下降。   *游客状态*:糟糕。   [小黄]:下次再也不会来了。   [小黑]:上当了!   他看了眼状态栏,微微一笑。   *口碑*:良好。   果然,如他想象的一样,这个游戏为了做到拟真,许多设定都非常贴近现实。就比如说“口碑”这个设定,必须要等小人从鬼屋脱离出来,才会计算入内。   在鬼屋里骂街是没用哒!必须要回家和小伙伴一起骂,才能造成垃圾鬼屋风评下降哒!   48小时以后,一群状态极差、心情极糟、饥寒交迫的像素小人终于被这个密室给放了出来。   但还没等他们痛哭流涕地欢呼一句,他们就进入了下一个密室。   [小李]:这地方一点儿也不恐怖。   然而,状态栏却显示着——   *游客惊吓值*:极高。   *游客状态*:糟糕   东翎玺抿住唇,眼神变得深沉,鼻腔发出一声“呵”的嗤音。   小孩,这么嘴硬是追不到女朋友的。   【玺哥刚才干嘛这么高贵冷艳地“呵”了一声,我莫名感觉被嘲讽到了】   【被小绿笑到了吧,我也笑死了,好茶的小绿】   【心机小绿是真的心机】   [小绿]:小兰,我们回家吧,这里好讨厌。   真是进度喜人啊,回去大概就能喝上二位的喜酒了。   [小黄]:我想上厕所——   [小明]:我好饿,我好渴,我想吃东西。   然而,跟鬼屋内部的哀鸿遍野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入口处的队伍排成了长龙,还有源源不断的像素小人在赶来的路上,大家全在雀跃不已,兴奋地等待着入场。   [小在]听说这里有个很好玩的密室!   [小真]队伍可真长啊,我好期待!   [小钱]快点到我吧!游乐设施要是能多点该多好啊。   密室里哭天抢地,而户外则是翘首以盼,这画面着实有些黑色幽默。   他哼着走调的小曲,加速了游戏时间。   48小时后,第一批进入密室的人出来了。   口碑瞬间大幅度下跌,跌到了“平庸”的档位,门口排着的队伍当即四散,只剩下三分之一的长度,评价也从“好期待”变为“还要继续等下去吗”了。   第二批游客出来以后,口碑滑坡到了“较差”,排队的人全部消失了。   [当日收入:0]   [扣除维护费用:300]   金额从561迅速下滑至261,眼看是要挺不过第二天了,就在这时,杰弗森从屏幕下方缓缓地漂浮了上来。   [杰弗森]:选择了不太适合在初始阶段经营的项目,现在是不是觉得有点捉襟见肘了呢,我亲爱的小肾上腺素?   [杰弗森]:不过没关系,我去找了政府帮忙,为你申请到了宝贵的无息贷款!   [杰弗森]:现在你可以欠款1万3023块啦!   “果然。”他笑了一声。   浏览完所有的项目后,他就察觉到了一件奇怪的事:如果开局不是选择“游园惊魂”等特定的几个游乐设施,玩家的游戏体验会急速下滑。   想要开局玩儿得比较舒服,那就只有寥寥5个设施可以选择,即5.67的“游园惊魂”,5.32的“恐怖医院”,4.78的“旋转木马”,4.66的“山村棺椁”和4.14的“冥界之主”。   参数若是在3以下,那就根本没法玩了,哪怕是用最优解去操作,也必定会在3个月内破产。   至于他选择的密室逃脱嘛……   参数是所有项目最低,仅有1.28。   会选择这个项目的只有“不差钱”的主儿。多数人只会在后期扩张的时候,才会选择设几个密室逃脱,帮助拉高已经很难再往上爬的口碑。   但是,一个在装修鬼屋上有着极高自由度的游戏,没道理在玩法上会如此局限。   这不,杰弗森马上就来帮玩家开挂了。   *   “我随便猜一下,玩家选不同的游乐设施,杰弗森提供的贷款金额应该也是不一样的。”   他获得的贷款金额应当是最高的档位了:极低回报率的密室逃脱,全部免费的娱乐设施,不要钱的门票,超低的口碑,以及无物贩售的商店。   【但这一万块钱其实也没什么用啊……】   【确实,跟洒洒水差不多,只能说从马上死变成了下个月再死】   【而且玺哥还花了好多钱在密室逃脱这个没用的建筑上,拆掉只能回收一半的钱,怎么想都是亏大了】   东翎玺的唇边泛出浅浅的笑,语气欢快:“谁说我是在建没用的建筑?”   【……哎?】   有了一万的贷款额,他没有拿去建造高回报的设施,而是再次开放了密室。   “来吧,都来玩儿吧。”   他按下了“宣传”键,定定地看着再度出现在屏幕右下角的公交车,像是得了有趣的玩具似的眯起了双眸,看上去极为无辜。   “我的鬼屋,不要钱喔。”   *   这一次,来的人明显比上一次少了很多,应当是受了口碑“很差”的影响。   第一批进入密室的仅有7个人。过了很长时间,入口处才排了零星的两三个人。   第一个48小时。   [小李]:无聊的地方,哼。   [小白]:还算是比较好玩。   [小黄]:就那样吧。   随着时间推移——   [小路]:我累了……   [小杂]:我想吃东西。   *游客状态值急剧下降*   *因为您的鬼屋聚集人数较多,人气逐渐攀升*   *您的宣传造成了人群在入口排起了长龙,请建更多的建筑,满足他们想要玩耍的心愿吧*   青年喝了口放在电脑边的葡萄糖补充液,悠然道:“放心,我一定会让‘所有人’都玩上免费的鬼屋的。”   *   第二个48小时。   饥寒交迫的游客们走出出口,一连串的抱怨也爆发了出来。   “从来没见过这么糟糕的地方!”   “我恨这里!”   “这个鬼屋应该早点倒闭!”   然而,鱼贯而出的像素小人,仅仅自由地前进了一个格子。   他们绝望地发现,外头并不是象征着自由的蓝天白云,而是另一个……全新,设施却又却无比熟悉的密室!   但是,仔细再一瞧,这熟悉中却又带着一些新鲜感。   这里有一些上个密室没有的东西。   [小黄]:有食物!   [小白]:有张大床!我可以休息了!   *增设休息室,鬼屋的舒适度上升*   *游客的需求得到了满足,心情指数上升*   *口碑上升*   然而,这些小人定睛一看——   [矿泉水]:每瓶100块,仅有3瓶。   [方便面]:每包200块,仅有3包。   [休息处]:每次1000块,仅供一个人休息。   七个像素小人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第9章   *游客对您的鬼屋十分失望*   *游客对您的鬼屋非常满意*   这两个提示不停地交替出现,鬼屋的评分上上下下不断波动,最终停在了一个比原先略高的地方,单日营业额也达到了1900。   “这个游戏里头,游客是不会死的。”他将垂落到额前的碎发拨回耳后,淡淡道,“可能是因为全年龄的限制,也有可能是因为游戏制作组不想要这种单纯的游戏出现太过沉重的设定,总之,它们的状态值降到最低也是不会死的。”   他突然拧了拧眉,若有所思道:“怪不得这游戏是腰斩作品啊……”   屏幕上,第一批的小人们终于捱完了难熬的第二个48小时。   [小黄]:我要告诉所有的同学,千万别来这里!   [小路]:再也不会来了!   [小杂]:我想见妈妈……   在这些咆哮之声里,只有两个人格外格格不入——   [小白]:其实还挺好玩的。   [小李]:无聊的地方,哼。   等小人们好不容易走出密室,迎来的却是……   第三间密室。   同样的构造,同样的出入口相连接,同样的48小时。   小人们:让我死。   *   鬼屋内部虽充斥着不和谐的骂骂咧咧,然而,因着信息不通,外头还不断有人加入排队的长列之中。   这也越来越考验青年的极限操作。   “收入增加28993,好,再购买一块地皮,资金减少26319,游览车维修扣除3000。再往坑里投放60包单价326元的方便面……OK,口碑维持现状。”   “游客不满提高20%,气氛降低1.2,不行,人太少就没钱收购了,矿泉水给100瓶……啊,差点忘了,快要到收税的日子了,矿泉水单价从100提高到128——这样应该就能凑拢缺口了。”   “消掉一个卫生间,返还三分之一建筑费,买一个吊灯,增加1.23的氛围度,气氛上升,游客排队忍耐时间增加62秒。够了,新地皮还需要60秒就能盖完了……”   青年的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游戏屏幕,略长的漆黑发丝从额边滑落下来,投下斑驳的阴影,却掩不住眼中熠熠生辉的色泽。   如果要让其他人看到这场面,也许会觉得好笑。那专注程度让人不禁怀疑,哪怕这会儿拿电椅来招呼他,大概也无法让他移开视线吧。   但是,要是站在青年背后多瞧几眼,那股异常感就会逐渐浮出。   游戏的金额在0和上千之间来回横跳。他卡的时间之精准,已经到了钱刚入账,下一秒就被尽数花出去的地步,让人禁不住奇怪:都是有零有整的数,他是怎么做到一分不差全部清空的?   购买地皮、扩容扩建,用有限的物资操控游客的心理浮动——在这些步骤里,他并没有借助任何的工具,全靠心算和记忆来有条不紊地完成。   “买入10203,卖出2912,买入1211,卖出19288,买入33493,卖出92341……”   游戏的时钟在飞速地转着,像素小人仿佛一窝蚂蚁一样,不断地增长、扩大,直到延伸到屏幕之外,无法被捕捉为止。   【我看得是目瞪口呆,这也太极限了吧?】   【谁还怀疑玺哥刚才是在掐表?谁??】   【有没有人录屏啊,我傻得都忘记录了……想以后拿出来多跪着看两遍】   【我也傻了,忘记录屏了】   【哈哈,我在录!!等会儿放蒙树的视频区,大家按需自取】   这个老哥的弹幕一出现,便有几个弹幕跟着飞了出来——   【牛啊,现在还敢去视频区放录屏,勇士】   【敬你是条汉子[大拇指]】   *   蒙树网一开始的定位实际上是视频网站,只是后来直播业务更加热门,才把主要精力放在了直播上头,但也没有完全取消视频区。   两边虽然冠着“蒙树”的名字,但各有各的运营方针,颇有种井水不犯河水的边界感。   连APP都是拆成了两个,一个叫“蒙树视频”,一个叫“蒙树直播”。尽管这两个APP内部均设置了UI,点击便可以直通另一个区,但这种仿佛在隔空较劲打擂台战的感觉也足以窥见一丝微妙来。   因着直播区更为强势,所以经常会有人把直播的录屏扔在视频区,俨然把视频区当成了自家后花园仓库。这也引发了视频区强烈的不满,认为这种没有经过剪辑的超长视频毫无技术含量,却因为看的人多频频被推送至首页,这完全是劣币驱逐良币,是对视频区的污染。   后来,在积怨已久的情况下,视频区的观众爆发了,一边喊出了“录屏滚出视频区”的抗议口号,一边训练有素地冲进录屏视频,挨个给了举报大套餐。   这还不算完,随着战场的升级,口号干脆升级成了“直播滚出蒙树”,许多直播间都被关停,而直播区也不甘示弱,双区联动之下,打得那叫一个鸡犬不宁,两边就像自我献祭一样,就差同归于尽了。   直到蒙树改进了推送机制,降低了纯录屏视频的权重,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算结束。   就在大家纷纷感谢那位勇者老哥的档口,突然,一道强烈的金光出现在直播间的最上方,如同一个锃亮的探照灯亮起,这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诚寒迪”进入直播间]   【大土豪啊!!】   【玺哥这才第一天开直播间,就有土豪来了,我酸了】   【土豪发红包,土豪发红包[馋]】   在蒙树,为了刺激消费,vip达到7级以上,就可以设置入场特效,让花了钱的客户充分享受那种备受瞩目的感觉。   [诚寒迪]:就是随便看看,不用太关注我。   观众们俱是内心发出一声“哕”的呕吐声。   还“不用太关注”?弹幕是五颜六色的炫彩特效,字体还比其他人要大上一圈,这是要所有观众都当瞎子不成?   想感受低调,起码把那能亮瞎眼睛的金属描边效果给去了吧?   当然,还真有瞎子。   那就是此刻全身心投入高强度计算之中的东翎玺。   [诚寒迪]:这是在做什么?   有几个热心观众给他解释了一遍。   [诚寒迪]:听不懂啊,主播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实在是有人忍不住了,在一片叫“土豪”的弹幕中,发出了一条实话弹幕——   【好了,不就是玺哥压根没理你吗,找什么存在感呢?】 第10章   一般这种带入场特效的土豪,主播们都会非常热情地招呼,叫名字叫大哥都是基础了,有些还会直接问土豪想看他做什么,让唱歌唱歌,让跳舞跳舞,把存档删了从头开始打也无怨无悔。   土豪一开心,就哐哐哐地砸钱,大家皆大欢喜。   因此,这也算是一种潜规则,正常的主播都不至于把客户得罪得太彻底,但……   东翎玺,他不是一个正常的主播。   不,他也许都不觉得自己是个主播,正如他所说,“主业家里蹲,副业打游戏”,直播这俩字自始至终都没出现过。   因此,诚寒迪终于享受了一把普通人应该有的待遇——在东翎玺眼中,仿佛众生平等,统统是被无视的对象。   土豪平时享受惯了被人前拥后簇的感觉,这会儿碰上这么个脑子不正常的主播,那可不就心态崩了。   在直播间里东拉西扯了一阵,见玩游戏的那个还是一声不吭,他终于祭出了杀手锏——   [诚寒迪]:主播签工作室了吗?我有门路可以给你内推,但也得看你有没有被签的资质。   【玺哥应该是没签的吧……】   【酸了,开播第一天就有工作机会送上门了,我还在发愁找工作】   【口气这么大,还要看资质……哪个工作室?】   [诚寒迪]:龙深寨,听说过吗?   【卧槽!】   【我刚还在想,不会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野鸡杂牌吧,没想到……】   【龙深寨啊,老天,玺哥运气可真够好的】   弹幕顿时一片艳羡。   当然,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对工作室如数家珍的,也有人发出了疑问——   【这啥啊?】   【龙深寨啊,洽妮在的那个!最近妮妮子不就在招人吗?都签了好几个小主播了】   【龙深寨听说对新人蛮友好的,一旦签了就会下大力气捧,好几个之前糊得没姓名的小主播都翻红了】   【但他们收人好像也挺严格的……我朋友之前就去应聘了,结果没几个月就被刷下来了,说是不符合他们的要求】   【啥?妮妮子什么时候去的龙深寨啊?我这个妮家骑都不知道】   【去了好久了。妮妮子现在是龙深寨的招牌主播啊,宣传得都飞起了,你竟然不知道?】   【假妮骑吧,除你粉籍.jpg】   洽妮这张虎皮一拉出来,连带着诚寒迪这个跟她沾了个边的人也跟着金光闪闪了起来。   诚寒迪似乎从这些七嘴八舌的弹幕里获得了给脸皮增厚的力量,倨傲地发出弹幕:我跟妮姐关系还行,因为工作交集,还算能在她面前说上几句话,主播如果有兴趣,可以考虑跟我私聊。   [诚寒迪]:如果主播有值得我们龙深寨挖掘的潜力,让妮姐来带带你,来你直播间给你加个火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这条弹幕只引起了其他观众的惊愕和羡慕,但问题是,他最希望能发出诚惶诚恐式热烈欢迎的那个人——   这个名为“玺凛冬”的猫猫头主播,仍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诚寒迪自己也接触过主播的后台界面,因此他很清楚,高级vip的弹幕是多么醒目,根本就不存在看不到这种可能。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玺凛冬看到了,但他并不想理睬自己,压根就懒得搭理。   他顿时火起了。   虽然诚寒迪这个账号是公司的,他只不过是一个上着账号的打工仔,但每次顶着这个账号招摇过市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遭受过这种“侮辱”了。   是的,在他看来,这无疑是一种侮辱,而且是从人格的层面出发的、兼具嘲讽和鄙夷的彻彻底底的侮辱!   不理我是吧?   他脑子一热,花钱买下了“小喇叭”这个道具。   下一秒,东翎玺的界面中心就跳出了一行字——   [诚寒迪]:我们工作室的待遇真的挺好的,主播不考虑一下吗?   【哇,好霸总啊!】   【小喇叭一个就要100块吧……不亏是土豪啊】   【从来没被小喇叭砸过,草草草,疯狂羡慕了】   小喇叭可以无视屏蔽,直接在屏幕中央展示内容,也被称为“土豪的传声筒”。   因此,东翎玺的光标,就这么被突然弹出的字给拦截了,点了个空。   慢了一秒的后果就是,运转丝滑流畅的游戏过程,断开了。   小人从密室里走了出去,携带着“再也不来了”的愤懑言论,让口碑直接往下掉了一个等级。   诚寒迪的嘴边露出解气的笑容,又一口气买了十个小喇叭。   [诚寒迪]:我们工作室真的很期待人才的光临,主播意下如何?   [诚寒迪]:龙深寨包吃包住,不仅会为主播提供专门的直播场所,还会定期开设在主播培训,让主播能更快找到自己的定位。我们找的授课老师经验非常丰富,在直播行业深耕多年,学员一个月能涨粉两百倍,上播最勤奋的那位眼看就要成为明珠级的大主播了。   [诚寒迪]:加入我们,就是成功的开始!   这连续的几条小喇叭,盖得整个界面一片密密麻麻的字,根本就没法操作。   被密室困住的小人争先恐后地逃窜而出,因着口碑下降,鬼屋门口排队的人群也逐渐散去,入账的金钱一下子停滞了。   *   【啊,这……我都看不清游戏界面了】   【就是,刷广告能不能出去啊?】   [诚寒迪]:气坏了啊?哎哟,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靠钱说话的,打广告怎么了,我凭本事刷的小喇叭,你有本事让主播拉黑我啊,哈哈哈。   更多反驳的弹幕也随之跟上,把这些零零碎碎的抱怨压了过去——   【什么呀,土豪也是好心啊。你看玺哥住的这地方,还不如去工作室呢】   【就是,土豪好心喂驴肝肺】   【我都看心动了,我能不能来应聘嘤嘤嘤】   【玺哥还不快上,我都着急了】   【不会真的以为有人会无视土豪,去讨好白票吧?不会把不会吧不会吧?】   看着一堆帮他说话的人,诚寒迪总算是心气顺了。   对啊,这才是他出场以后应该有的待遇。   玩游戏玩傻了的傻子,竟然敢无视他?幸好他诚寒迪大人有大量,不跟这小子一般见识,还大发慈悲花了小喇叭来提醒他自己的大驾光临。   哟,这光标都不动了,是开始后怕了吧,后悔了吧?开始泪流满面想着“我为什么没有看到土豪进来,我该死”了吧?哼,如果这小子及时跪下来给他磕个头道个歉,他勉为其难还能……   下一秒,他便看到电脑上的画面闪动了一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了直播区的首页。   一个冰冷的提示框跳了出来——   [您已经被主播“玺凛冬”踢出直播间]   [您已经被永久禁止进入“玺凛冬”的直播间]   他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那个理应对他感恩戴德的新人主播,居然,敢,把他踹出去!   是系统出现错误了吧!   他反复点击那个直播间,最终不甘地发现,他,诚寒迪,真的被拉黑了。   “啊——!你妈的——!!!”愤怒到极致的咆哮声从他的喉咙里爆发了出来,震荡在空气中。   *   在终于恢复空白的电脑前,东翎玺丝毫没有自己踢了“大款”的自觉,喉咙间溢出低声的抱怨:“吵死了……从来没见过这么着急要我拉黑的奇怪要求,满足你。”   说罢,他就埋头于游戏之中,再也没有别的多余话语,仿佛刚才只是打死了一只无关紧要却又恼人清净的蚊子。   弹幕竟然出现了一片空白。   直到数秒后,才有人怯怯道:【是我看错了吗?玺哥,他……把土豪踢出去了?】 第11章   在确认诚寒迪已经不在直播间里头以后,全场沸腾了。   【头一回看到主播踢金主……】   【我刚就想说了,这个诚寒迪真是忒把自己当回事】   【欺负玺哥是新人主播呗,那内欠儿登的样子,我看他就等着玺哥去跪舔他了】   【我信玺哥没签工作室了,就玺哥这脾气,上班第一天就能把老板气哭】   嘻嘻哈哈的弹幕并没有让猫猫头主播分心,他很快就把脱缰野马一般的小人给拉扯了回来,诚寒迪制造的崩坏局面总算是稳定了下来。   而这时,游戏里的时间也走到了六月的终末。   鬼屋评价的等级为——   A级。   这速度其实是相当可怕了,如果按正常的游戏流程,玩家此时应当还在C级和B级之间挣扎。   因此,在A级的评定出来以后,弹幕有一小波的轰动,谁也没想到东翎玺竟然能这么快突破了B级,势如破竹一般突进到A——他们本以为,东翎玺应该会在B级再多卡上一两个月的。   A已经是能拿到金牌的水准了,在正常情况下,那也是说得出名号的大型鬼屋了。   然而,它和S级相比,中间仍然横亘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因为,A到S,需要总分数再涨一倍。   东翎玺从E级到A级花了6个月,这算的上是三连跳一样的速度了。想一个月从A升级到S,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光靠涨物资的钱,已经卖不动了吧……】   【让资产翻倍哪有这么轻松,而且还得考虑恐怖度】   【越到后头,恐怖度越不好升了】   杰弗森开心地祝贺了小肾上腺素,随后又提醒了一遍,再过一个月就是鬼屋大赛揭晓谜底的时刻。   “如果输了,肯定要被帕提那家伙狠狠嘲笑吧……”   小幽灵耷拉着脑袋,但很快,它像是意识到了屏幕前的玩家应当压力更大,慌忙打起精神道:“没关系啦小肾上腺素!你已经非常棒了!只要你一直坚持着打造世界上最棒鬼屋的想法,我们就一定会有打败他的那一天!”   等到小幽灵消失的那一刻,日历也揭过了一页,正式进入了7月1号。   “不用等到‘那一天’。”东翎玺笑眯眯道,“我的习惯是,报仇要趁早。”   说着,他一口气收购了周围所有的地皮,然后开始了谁也没想到的操作。   他开始……   轰隆隆地挖地!?   挖掘机车队浩浩荡荡地开来,勤勤恳恳地挖起了坑。东翎玺打开建筑清单,把光标移动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选项上——   [恐怖蜡像馆]   *   *您的鬼屋占地超过10000平方,解锁成就“一方霸主”*   *您的鬼屋同时游玩人数达到10000人,解锁成就“流连忘返”*   可能有些人会觉得是游戏出现了bug,为什么占地一万平方米的鬼屋能容纳一万人?平均每平方都站着一个人,这合理吗?   这非常合理。   因为——   蜡像馆建在地下。   而且是在地下1000米的位置,只有通过乘坐速度为3×10^8米/秒的幽灵游览车才能抵达。   因着速度太快,这种游览车是单程的。坐上这列车的乘客不仅可以享受免费的车票,还能欣赏免费的爆炸效果和燃烧画面,场面一度鸡飞狗跳,十分热闹。   [小灰]:哇,游览车炸了!好大的烟花喔!   [小锁]:这真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事!   大姐,火都烧你身上了,还有趣呢?   你别仗着自己死不了就在火海中实地演习100米往返自由泳啊!   随着游览车一批一批地送人头,原本空荡荡场地很快变得拥堵起来。   “恐怖蜡像馆”里头没有一尊蜡像,全是四处迷茫游荡、状态“极度糟糕”的像素小人。   [小中]:妈——妈——   [小且]:女儿——你在哪里啊——妈妈下来看你了——   [小弱]:呜呜、呜呜呜……   [小听]:嗨?这里有吃的吗?哪里能睡觉啊?   离最终日期还有[五天]。   他抛洒出大量的物资,营业额冲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峰。   当然,税金也是前所未有的高昂。   离最终日期还有[四天]。   物资的供应全面中断。   无数像素小人发出迷茫的询问:“食物呢?”   *游客发出强烈抗议*   *鬼屋气氛下降,目前状态:普通*   离最终日期还有[三天]。   依然是断粮的一天。   越来越多的人被送入了万人坑……啊不,是蜡像馆。   馆内的气氛越来越糟糕,摩擦冲突指数越来越高。   点开游客评价,三句之内必有吵架。   *游客的游玩意愿持续降低*   *游客的购物欲望上升*   该日无任何收入。   离最终日期还有[两天]。   *游客惊恐值上升*   *鬼屋恐怖值上升*   该日无任何收入,账面的流动资金仅够再支持一天。   离最终日期还有[一天]。   *游客心情下降*   *游客状态极糟*   是时候了。   “对了,我之前有说过竞争世界第一鬼屋的宣言吗?没有的话,我现在说也来得及吧?”他点开了食物界面,用欠揍的悠闲语气道,“快来我的鬼屋玩吧,这里一点也不吓人!”   光标移到“供应数量”的旁边,他按下了“最大”键。   *鬼屋恐怖值达到100,解锁成就“极具恐怖”*   *   小吕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28岁,在小镇上操持着维修摩托车的工作,双亲健在,只不过平日生活在另一个小镇。   小镇祥和而安逸,平时绝少有什么娱乐活动,因此,在听说镇上新开的鬼屋好玩到让人流(无)连(人)忘(生)返(还)的时候,他心动了。   小吕坚信自己并不是玩物丧志的人,他的内心有杆秤,“if排队人数>15”,则“returnbreak”,他马上扭头回去修理摩托车。   一检索扫描,队伍不长也不短,刚好是14个人。   于是小吕走了过去,站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但同时,他又想着:“要是排队时间超过360秒,我就不玩了,回去修理摩托车。”   第357秒,他被通知入场。   小吕觉得自己今天运气真是不错,抱着欢欣雀跃的心情缓缓步入馆内。   然而,进入鬼屋的那一刹那,他的内心就浮出一丝失望。   因着人潮拥挤,他移动的速度十分缓慢,但这并没有唤起他的不安。鬼屋内部灯火明亮,平静到让人觉得无聊。   倒吊的女鬼,从棺材里卧起的骷髅,会动的死尸……这些熟悉的鬼屋机关,这里一个也没有。   只有回环曲折得如同大肠一般的走廊,走廊,以及……走廊。 第12章   光秃秃裸露的地板,闪烁着冰冷光泽的无机质灯光,灰扑扑的原始墙面。   整个屋子最恐怖的也许是大门口“春花花青草地鬼屋”的招牌。   行走在这样的环境下,小吕有一种快要被人潮吞没的错觉,仿佛自己是一条被封死在水泥罐头里的沙丁鱼,被人群裹挟着顺游飘下。   直到走到路的尽头——   一条长长的游览车正停在路边,无声地招呼他过去。   小吕坐上了空着的座位,听到了车子引擎发动的巨大轰鸣声。   这是鬼屋旅程的开始,还是……   他的眼睛眨了一下,眼前的场景瞬间改变。直到周遭火光冲天,他的大脑才将将补全了后半句——   ……还是,送他去出口呢?   小叉:“车子一头撞在地上,坏掉了!”   小呃:“快逃啊,快逃啊!车爆炸了!”   小软:“这是什么地方?”   是恐怖蜡像馆。   有个声音在耳边呓语着,令小吕无师自通了当前的状况。   他呆呆回头,只看到了地面上燃烧的游览车残骸。即便他是修理摩托车的一把好手,面对这样彻底的毁坏,也只能无助地选择放弃。   往上望去,铁轨从地面90度往上爬去,仿佛一条悬挂的瀑布。直到他把脖子仰酸,也没能看到铁轨的终点。   这是事故吧。   不然就是谋杀了。   他跌跌撞撞地走进蜡像馆,倏地和馆内黑压压的人对上了视线,那目光幽幽凉凉,像是可怜,又像是嘲笑。   小若:“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小瘫:“我现在,非常的,饥饿……”   小填:“年轻人,你看到过我的母亲吗?她说今天要来鬼屋看我,但我两天没吃东西没喝水了,我饿得走不动路了。”   那些人的眼睛,带着死亡的气息。   但在涣散的死气背后,却又藏着狼一般的阴冷狠绝。   小荣:“告诉我,哪里有食物,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小任:“我有钱,我有钱,我有钱——!”   这不是人类,这些是披着人皮的魔鬼,他们的魂魄已经死亡,但□□却还固执地留在这个湿冷、阴凉、散发着难言恶臭的地下蜡像馆,如同一抹不知疲倦的游荡幽魂。   他有预感,如果在这个时候,食物从天而降……   那么,这些饥肠辘辘的人,将化为最可怕的野兽。   “叮叮咚——”   角落的广播欢快地响了起来。   他震悚地往声源望去,发觉所有面容痴呆的人都扭头往声源望去,整齐划一得如同听到了巴甫洛夫摇铃声的犬只。   下一秒,无数的包裹从天而降,砸到了地面上。   面包的香气在场馆内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四散而开,他没空去想集装箱为什么能穿越厚实的天花板,他只知道,这片黑暗的场所亮起了绿油油的贪婪之眸。   一双,两双……   无数的绿色充斥整个场馆,将理智全部吞噬。   *   [杰弗森]:恭喜你,小肾上腺素,你的单日营业额首次突破10亿!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我很为你开心!   [帕提]:可恶……怎么会……   *   *最终评价:S级*   *您的排名位居世界第一*   *您经营的鬼屋恐怖值842,游客恐惧值999,获得“年度最恐怖鬼屋”称号*   杰弗森开心地摆动着幽灵尾巴,围着满脸懊恼的帕提转了一圈,才嘚瑟道:“你输给小肾上腺素,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毕竟小肾上腺素可是世界上最棒的鬼屋设计家!”   说完,杰弗森转回屏幕,微笑着说道:“小肾上腺素,和你相伴了那么长时间,我也终于能够放心了……我看到了你对鬼屋的用心,看到了你调整家具位置一次次不厌其烦的努力,看到了你无数次地修改项目,就为了给大家提供最优质的游戏体验,谢谢你,小肾上腺素,谢谢你给我们小镇带来的欢乐。”   他眨了眨眼睛:“你是‘春花花青草地’最好的老板……我们为你骄傲。”   屏幕上的幽灵洋溢着温柔喜悦的笑容,电脑前的青年脸上却是一片沉默冷肃。   “这就是……腰斩的原因。”   在柔和的背景音乐中,他缓缓道:“制作组希望这款游戏能够为真正梦想经营鬼屋的人提供乐趣,所以,他们砍掉了死亡的设定,将幽灵设定成被欺负了就会哭的好人,设定了丰富的小镇人物关系……他们想要,玩家和这些小人交上朋友。”   小绿会陪小兰一起去鬼屋。   暗恋小兰的小李会因为嫉妒跟过来,虽然留下了糟糕的记忆,却还要不服输地继续挑战。   小填的母亲会因为儿子长期逗留鬼屋而担心地找过来。   小且会呼喊走散的女儿名字,拼命地寻找她的踪迹……   然而,想要快速通关的玩家,一定会发现一条捷径:把小人困在某个封闭场所,利用他们的恐惧,高价抛售物资。   这和制作组希望玩家能沉下心、不紧不慢地经营者这一方小天地的愿望背道而驰。   “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导致的腰斩,比如资金链突然短缺甚至是断裂,比如那个年代盗版横行,压缩了正版的生存空间,制作组只能选择解散……但也许,‘游戏做出来不是我们想要的样子’也是一个原因吧。”   制作方是真心实意地希望玩家能享受制作、装扮鬼屋的乐趣,他们给了小小的蘑菇灯八个方向的不同造型,让玩家能够得以尽情地施展自己的设计灵感。   如果玩家长时间被困在同一个等级,镇长会来为你加油打气,居民会对你说不要灰心丧气,连小猫咪都会衔上耗子蹲在鬼屋的门口,努力替你招揽生意。   哪怕看似是大反派的帕提,在你打败他以后,他会扭扭捏捏说:“好了,你现在有资格做我的朋友了……什么?不行,你、你没有说不的权利!”   只是一个不坦率的小朋友在渴望友谊。   “哎……这种游戏一点都不适合我,太治愈了,会让人有一种没必要的负罪感。”东翎玺嘀咕了一声,想了想,鼠标点开存档——   [删除]   [您确定要删除吗?]   [是]   一切数据痕迹都被清洗干净,宛如什么都从未发生过一般。   永远不会受伤的小人静静地躺在数据文件里,等待着下一个主人的光临。   如果有机会的话,再来一次这个小镇吧,这里有你前所未见的、最为可怕的小幽灵。   可怕之处在哪里呢?它会带着哭唧唧的表情拜托你,夸你是世界上最棒的设计师,害羞的时候还会让身体变透明。   但你还是能看到两团像素红晕在满屏乱窜,掩饰不住地翘尾巴欢喜。   等你清醒后,你就会发现自己接手了一个一穷二白的鬼屋,身上背负起了全镇希望,目标是——   哎,什么,竟然是世界第一?   嗯,来玩吧。 第13章   游戏界面被关闭,直播间的画面又变成了那诡异的蓝红色房间。   主播在打完游戏以后,没有跟观众发生任何互动——但诡异的是,观众们居然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兀自热烈地讨论着自己感想。   仿佛这个主播不理睬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都懒得去指摘他在直播方面的不敬业。   也许是对方头顶着的猫猫头让大家宽容了许多,偶尔会有那么一瞬间幻视小猫咪在勤勤恳恳地上播——给你播就不错了,两脚兽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妮姐……你觉得怎么样呢?”   诚寒迪拘谨地坐在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眼中流转着紧张又期待的目光。   在那层假意的激动下,还潜藏着一丝旁人觉察不出的恶意。   坐在老板椅上的美人闻声,总算是抬了下眼皮,豆蔻色的指甲在手机的背板处敲了敲,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这主播还挺有意思的。”她淡淡道。   目前玺凛冬直播间的人数维持在500上下,最高峰时候甚至冲到过700。不过,随着游戏的结束,人数也在逐渐下滑,很快就掉到了200多。   不得不说,开播没多久,在全然没有宣传、主播自己也懒得招呼观众的情况下,这算是一个挺好的成绩了。   更别说满屏的弹幕。   这点人数能产出那么高密度的弹幕量,洽妮这个看过不知道多少场直播的人都鲜少看到这种情况——很多人看直播是懒得说话的,让他们抬抬手指发条“主播加油”都费劲。   这只能证明,“玺凛冬”这个主播本身确实是有些东西在身上,简单来说,就是“很有梗”,“很有观众缘”。   这并不是人人都有的天赋,一些长相非常漂亮的大美女去直播,可能都会因为没法引起观众的兴趣而遭到直播滑铁卢。   如果说玺凛冬是无意造成这样的结果,那就很可怕了,说明他确实非常适合直播行业,是老天爷追着喂饭。   如果他是刻意为之……就更可怕了。   天赋不常有,不知道自己怀揣宝藏的人也好利用,之后要是成为了威胁,扼杀了就是。   但如果是能“复制”的话……他能打造一个讨喜的人设,就能再打造出来第二个。   “你刚才说,你被他踢出来了?”洽妮抬眼,总算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诚寒迪。   “不!止!他把我拉进黑名单里了!”一提起这件事,诚寒迪的嗓门都大了两个八度。   但洽妮严格来说算得上是他的上司,许多人不知道的是,洽妮的身份并不是简单的龙深寨签约主播,而是龙深寨的二把手,不仅负责整个团队的运营和宣传,有时候还要兼管后勤。   他平日里跟这位BOSS打交道的地方并不多,但洽妮的脾气,员工们都有所耳闻。   那是真的不、太、好。   见她不悦地皱了下眉,诚寒迪立刻道:“我是按公司要求的话术说的,当时弹幕的反响都很好,还有几个小主播来私聊我了……但玺凛冬一直就没什么反应。我那会儿以为他没看到,就买了小喇叭想提醒他一下,然后还没说几句,他就把我踢出去了。”   他顿了下,又小心道:“妮姐,现在好几个论坛里,都有热帖讨论这件事了,我有点怀疑……”   他压低了声音:“这小子是特意在钓鱼,拿我们寨当他的垫脚石呢。不然,一个新人主播,哪可能有那么多水军下场,在论坛里噼里啪啦地来回炒作啊。”   这一下,可把自己的责任给摘了个干干净净。   洽妮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她接过诚寒迪的手机,翻看了几页——   “什么玩意儿?”   看着满屏的玩梗和嘲笑,洽妮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美人的手一用劲,手机顿时发出了“咯吱嘎”的挤压声。   诚寒迪被吓得一个激灵,为了挽救手机的寿命,他赶紧道:“妮姐,不生气,我已经在联系他们的管理员删帖了!”   他假模假样地劝着,实际上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实际上,哪有什么水军呢?水军正是他自己。   为了引得洽妮发火,他换了好几个号在楼里上蹿下跳地带节奏,可把他给累坏了。   看洽妮表情阴晴不定,诚寒迪最终决定下一剂猛料:“他这么费劲地炒作,又看不上咱的工作室,我猜有可能是想留着清白身钓幽冥九天那种级别的……”   话音还未落,洽妮一巴掌拍在了办公桌上,手中的手机如同惊堂木一般发出了让人牙酸地撞击声。   “咚”的一下,如同砸在诚寒迪狂跳的心脏上,差点没让他两眼一黑晕厥过去。   这是他的手机啊——!   洽妮没留意他抽搐的眼角,冷笑一声,面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硬起来:“幽冥九天?胃口还不小。”   她此刻的动火,跟刚才单纯的怒意有着些微的区别。在抒发愤懑的同时,又掺杂了一些几乎让人无法捕捉的怨恨。   这并非是小公司对大公司的警惕与好胜心,而更像是掺杂了私人感情的憎恶。   果然,洽妮跟幽冥九天有仇!   诚寒迪简直想开瓶啤酒庆祝一下。   幽冥九天是蒙树最强势的几个大工作室之一,作风也非常强硬,经常四处去别的小工作室挖人,把萝卜连根带土全给打包到自己的地盘,有时候一签就是五六七八个主播一起打包带走,这跟斩草除根似的做法引得许多工作室都怨声载道。   洽妮不喜欢幽冥九天这条信息,是他从洽妮的言行举止和公司运作的蛛丝马迹猜测出来的。不过呢,其实也不用上猜,当工作室老板的人,看到“幽冥九天”四个字,有几个不会吓得原地起立的?   他也不关心洽妮跟幽冥九天有什么仇,他就知道,这个杀手锏一用出来,玺凛冬那个该死的猫猫头,绝对死定了!   就在他不停抑制着自己苍蝇搓手冲动,等待着好戏开场时,洽妮又开始拖动进度条,再一遍看起了玺凛冬的视频。   这让诚寒迪有了不好的预感。   在洽妮第三次把进度条拖回开始时,诚寒迪忍不住了,提醒道:“妮姐,帖子还挂着呢,需不需要我再派人去催催?”   表面是说帖子的事,实际上是在提醒洽妮,“你可别忘了,这是你的仇人啊”。   洽妮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他。她确实是个标志的大美人,称霸舞蹈区这么久绝非浪得虚名,但这会儿猫一样的眼睛微微眯起时,那股像刀片一样剐得人骨头发寒的感觉便涌了上来,毫无镜头里甜软亲善的模样。   诚寒迪原本嘴里还在嘚吧嘚的,被她这么盯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嘴唇嚅嗫了两下,僵硬地紧紧闭拢起来,一丝声响也不敢发出。   洽妮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手像赶苍蝇一样小幅度地挥了挥,语气随意:“你回去做自己的事吧。”   诚寒迪灰溜溜地走了。   刚点头哈腰地帮洽妮关上门,他的脸就拉了下来,拳头捏起,对着那扇紧闭的门挥舞了一下,牙齿咬得紧紧的。   但最终,他不得不深呼吸,强行保持住镇定,假装若无其事地把手放回了身侧。   妈的……玺凛冬这个小子就邪门。   不会真的要让洽妮给招揽进来吧?   那他岂不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   洽妮在恢复安静的办公室里默默地坐着,在内心不断地权衡着利弊。   沉思片刻后,她登了小号,点开“玺凛冬”的直播间。   青年这会儿正一边开着电脑下游戏,一边准备晚饭。   虽然他的气质又颓又丧,但姑且还没忘了进食这件事——尽管对他而言,吃饭这事儿似乎只能算一件不得不做的苦差事,一举一动充满着机械式的敷衍感。   青年慢慢悠悠地从桌子下拿出一个小奶锅,抓了一把挂面。手一松,面条就像是花一样在锅里散开。   在等面条沸开的过程中,他抽屉里拿出了七八个小药瓶,挨个掰开瓶口,数出不同的小药片咽下去。   【玺哥生病了吗?】   但很快,便有眼尖的人认了出来:【好像不是,这些是药店一两块钱一瓶的维生素】   【什么,还有一两块钱的维生素?我为什么每次去药店,都是几十块上百块起步?】   【因为这种药利润低啊,有些店甚至不会放货架上公开卖,卖保健品就赚得多多了。但是你如果特地向店员要,也是会给你拿出来的】   有人疑惑道:【他干嘛吃那么多啊?】   【你们不觉得,他这种一片一片数着咽的吞法,很像是在卡着身体最低必要摄入量吗?】   这话一出,观众都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确实,青年虽然掰药瓶的速度快,但动作有条不紊,冷静中带着一丝计划好的条理感,仿佛是早就算好了每日维生素需要的量,精打细算地保持着最低的存活需求。   刚才打游戏的时候,他精准而强悍的控场能力很容易让观众产生错觉,仿佛他在现实中也应当是一个强大又养尊处优的上位者。但这会儿回到现实,他们才如梦方醒——   这小子原来真的是个穷鬼啊!   【玺哥不会是因为买不起新鲜蔬菜,所以才提前备好了维生素吧?】   【啊这,说到这里,玺哥上一顿是吃的什么?】   【挂面】   【为啥不买泡面?】   不得不说,弹幕确实是人才辈出,有人出来解释道:【泡面性价比不高的,只是方便携带。挂面的话,五毛钱的量可以吃到饱了。从这个角度说,玺哥应该是真的穷,而不是在那里装模作样……】   【他不会打算接下来这一个月都吃挂面吧?】   【没准呢,不然提前备那么多维生素干嘛?】   此话一出,弹幕倒抽一口凉气。   眼见着观众纷纷开始打赏,有围观的主播道:【咳,我说个烫知识……提现是按月提的,这个月的收入,玺哥得下个月才能提出来】   【草,那这个月怎么办?】   【咳,不如我们来赌玺哥一下能坚持多少天顿顿吃挂面?】   弹幕的反应出奇的一致——   【滚啊!】 第14章   情况居然比她想得还要有利。   洽妮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觉得自己签下他的概率提高到了九成九。   穷啊……她就喜欢这种穷又倔的,好骗。   毕竟,一个人都穷到需要去住这种破烂房子了,不出去搬砖打工,反而坚持干游戏直播,大概率为人天真幼稚,幻想着“有朝一日我手握屠龙刀踏上财富的王座”,认不清现实也看不清自己的斤两——最适合骗来当低级劳动力。   只需要给他画个大饼,和他畅谈一下未来主播行业将如何迅猛发展,我们要如何抓住机遇,未来成为头部大主播以后要怎么花这笔巨款,住豪宅,开豪车,醉生梦死……   一套组合拳下来,这种没见识的愣头青还不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她就可以拿出一份一个月八百块的合同,让他每天直播十几个小时,少一个钟头就要扣50块,没有奖金,没有年终奖,还不给上五险一金。   毕竟,当年她也是这样被骗过来的。   这只是在教育教育他们,什么叫做“社会”。   况且,她带这群新人入行,按理说这些人应该给她交学费的,不倒贴个三十万她还懒得收呢。分文不取还给学徒费,她简直是在做慈善。   这么一想,不行,之后她得再找借口收点学徒费。   又在合同上加了一笔“每年应当向甲方支付一定的培训费用”后,她终于暂时满意了。   她在给这小子最后的机会,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如果他不识相……   洽妮鲜红如血的指尖敲了敲鼠标。   [欢迎“洽妮”进入直播间]   她不介意,再毁掉一个未来有可能会成为新星的潜力主播。   选什么不好,非要选游戏区……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冷漠得如同超市顶光照射下的假人模特。   *   诚寒迪坐在工位上,耷拉着脑袋,心不在焉地机械敲着键盘。   如果玺凛冬那小子真进来了,要怎么办?洽妮那态度,八成是要忽悠人当个自走黑料制造机,这活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前期要把对方稳住,势必得捧着哄着。   到时候,自己岂不是还得腆着张脸去喊他“X哥”?   这他妈的怎么让人忍得下去?   正当他脑中思绪万千之际,却听到隔壁工位的女同事发出一声“噗嗤”的轻笑声。   谁!谁在嘲笑他!   他猛地抬起头,却发现女同事压根就没看他,而是拿着手机,跟另一位小妹子低声说着什么。   那论坛的版面非常有特色,诚寒迪一眼就认出来,是国内游戏相关论坛里流量最大的“南霞堡”。   她们在笑什么?   本来诚寒迪还没留意,但越来越多的人贼贼地偷笑了起来,这种不可言说的隐秘的快乐像是病毒一样在整个格子间里扩散,间或夹杂着“老板”、“妮姐”、“丢人”等关键词。   诚寒迪不甘地看了一眼手机,公司的工作群毫无动静,静悄悄的宛如太平间。   他心知,其他应该背后拉了小群,这导致其他人的快乐和他自己毫无关系——没有人拉他进这种小群,他只能一个人在那里暗暗地干着急。   最后,在南霞堡的吹水板块,他找到了真相。   首页的帖子飘红了好几个,最显眼的标题是这样的——   [“洽妮老爷,按您的吩咐,我已经去招揽您看中的那位新夫(主)人(播)了。”   “他屈服了吗?”   “不,他把我踢出来了,连带着把您也拉黑了。”]   一口水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   游顺是个大二的工科学生,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就是喜欢看看直播,尤其爱看别人打游戏,因此平时也混迹在各种游戏直播的论坛里,和素昧平生的兄弟们一起快乐吹水。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打开“南霞堡”论坛,发现首页正飘着一个标题变成赤红色的热帖。   【震撼我妈!有个新人男主播因为讨厌“小哥哥”这个称呼,直接把洽妮从直播间踢出来了,关键是事发三秒前洽妮还在邀请他来自己的工作室!】   【更新:现在已经进展到妮家军完全占领新人的直播间了,玺夫人估计只能考虑秽土转生了,R.I.P.】   游顺愣了一下。   洽妮在南霞堡的名头还是挺响亮的,虽然她是舞蹈区的主播,但同时也出过很多知名游戏的COS,还被官方邀请出席了很多线下活动。   可以说,在南霞堡的死宅们眼中,洽妮算是最接近纸片人地位的真人女神(之一)了。   不过,对她不感冒的人也有许多,游顺就是其中之一。怀着看热闹的心情,游顺点了进去,浏览起了帖子——   [楼主]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离奇的事。   如果我是洽妮,我要么自己吊死在树上,要么就把这个脑瘫主播吊死在树上。   幸好我昨天手快录屏了,邀请兄弟姐妹们来欣赏一下明珠大主播的社死瞬间。   {视频链接}   [1L]草(双语),在点开来以前,我没想过会这么好笑。   [2L]搞事的唇角在疯狂上扬。   [3L]确定是男主播吗,男人就算对洽妮说的话没兴趣,多少也会对美女客气一点吧?怎么可能会把人直接踢出去啊?   [4L]{直播房号}过来看看呗,主播现在在直播睡觉,明显是个小哥哥吧。   [5L]喊什么小哥哥!喊玺哥!(狗头)   [6L]同意3楼,合理怀疑这只是个像男人的女人。   [7L]游虞子不就是这样的,看她男装的照片,你完全看不出来她是个女生。   游顺:“……咳!”   他摸了摸鼻子,继续往下看。   [8L]不一定是女的,也可能是基佬啊。   [9L]我赌是基佬。   [10L]基佬+1。   [11L]奇怪了,妮妮子这样的大主播,怎么会去这么小的直播间?   这话一出,顿时有人绷不住要嘲笑了。   [12L]她?大主播?哈哈哈哈你在逗我?   当然,反驳的声音也来得很快——   [13L]整个舞蹈区才内几个明珠级的主播啊?妮妮子要还不算大主播,难道你这样的酸鸡才算吗?[龇牙笑]   蒙树的主播等级分为石、叶、花三个等级,每个等级再细分为一到五级。在这之上还有一个“明珠级”,这代表这位主播拿到了蒙树一年一次的年度点评的资格。   在明珠之上,还有一个额外的称号“桂冠”,源于蒙树三年举办一次的“桂冠盛宴”,每次只有99位主播能够入选。   如果说明珠级代表着蒙树的中坚力量,属于站内叫得上名字的大主播,那么桂冠主播就是当之无愧的蒙树台柱子了。   大多数人都和“桂冠”无缘,因此明珠级算是普通主播努努力、踮踮脚能够拿到的最高荣誉了。   因着近年蒙树舞蹈区的逐渐式微,像洽妮这样体量的主播,放在其他区也许不过尔尔,但在舞蹈区确实能称得上是扛把子了。   …………   在楼层盖到五十几楼的时候,洽妮的粉丝终于大批量地杀到了。   “笑你妈儿个锤,我们妮妮子也是你们能笑的?”   “这个龟孙敢这样欺负我们妮妮子!气死我了,这踏马是我放心尖尖上的人啊!”   “天空没有下雨,但我听见了你心里的雨声,我的妮,让你不高兴的混账,即便代价是我的尸体,我也要百倍奉还。”   游顺呛了一声,扔掉手机“啊——”地喊了一声,只觉得自己的脚指头能把寝室抠成豪华四合院。   隔壁床的舍友睡眼惺忪地支起上半身,拿脚丫子踹他的头:“什么毛病?”   “没事没事。”他把被子上的手机捡回来,点开了楼主发的视频。   视频这么短,再好笑又能好笑到哪里去?他能忍住不出声的。   游顺这么想着。   *   跟游顺想象中不太一样的是,视频并不是从洽妮入场开始录的。   大概楼主一开始也没想起来要录,因此,视频的开端就是洽妮在公屏发言道——   [洽妮]:小哥哥,考虑一下我们龙深寨吗?妹子超——级——多——   [洽妮]:我们联谊会也很多,每次活动都会成几对~~   弹幕整个一群魔乱舞现场,间或夹杂着一些下三路的下流笑话,看得游顺是眉头大皱。   就算有稍微正常一点的弹幕,多数画风也是这样的——   【这谁顶得住啊】   【这,你们都没考虑过玺哥有女朋友的情况吗?】   【你们看玺哥像有对象的样子吗?他刚还在游戏里追着情侣放火……那热情劲,一看就是老FFF团成员了】   【就算有女朋友了,也可以跟漂亮妹子一起玩的嘛[嘿嘿]】   真见鬼……这群人脑子里除了废料以外,就没别的东西了吗?   他不太能想象身处在其中的洽妮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但估计是不会太开心。   这么一想,哪怕要面对这样的局面,她都依旧选择了要来招揽这个新人主播,这只能说明——   这个主播恐怕真的有两把刷子。   他瞥了一眼直播间的标签,发现对方就孤零零挂了一个“游戏”。   奇怪了,龙深寨有游戏主播吗?   啊,好像是有的。   这个工作室最大的问题就是收人又多又杂,仿佛哪个领域都要去掺一脚,颇有点来者不拒的意思。   但跟广收尽收相对应的是,他们留人的条件又相当苛刻,经常有人因为通不过他们的实习要求而被赶出去——这让游顺不禁升起“这公司不会是在忽悠人去当免费劳动力吧”的猜测。   这主播,也会是一个炮灰吗?   屏幕上,萌萌的猫猫头歪了歪,似乎是在表达自己对当前情况的困惑。   【玺——哥——,快答应啊,机不可失啊!】   【美女邀请你呢,你傻着干嘛?】   [洽妮]:小哥哥,怎么不说话呀?   这句话仿佛是释放了什么信号,主播总算是有了动作。   下一秒,视频的画面就变了,从一个游戏窗口跳成了桌面。   主播打开直播间,光标毫不停顿地移向某个挂着网红美女头像的账户移去,带着早就锁定目标的一往无前气势。   【我知道了,这是要加妮妮子私下交流了】   【羡慕老铁,直播第一天就有艳遇】   【果然没人逃得过美女的诱惑啊[苍蝇搓手]】   下一秒,所有看视频的人一起见证了这位新人主播的迷惑操作——   右键,踢出直播间。   [是否真的将该用户驱逐出去?]   确定。   叮的一下,洽妮像是坐了火箭一样,嗖一下被发射了出去,直接消失在了大家面前。   【“洽妮”已被主播踢出直播间,请各位观众友善交流,继续维护和谐的直播氛围】   “最烦别人喊我‘小哥哥’。”主播语气肃穆道,“少来这种没用的套近乎,喊‘玺哥’!”   随后,又有几个账号被接二连三地踢了出去,游顺认出来,那是刚才在弹幕里开黄腔开得最厉害的。   “拜托,别拿我这里当垃圾场啊。”青年把手里拎着的条状物砸在了桌面上,震得整个桌子都跳了一下,“怎么说呢……拜这些所赐,我感觉我的厌人症更严重了。”   他的声音仍是那般慢条斯理,大家甚至能想象出来猫猫头贴纸下青年含笑的模样,但他的动作却跟语气全然沾不上边,凌厉、干净,甚至是……有些残酷。   他抽出桌边的餐刀,手腕稍稍一动,锋利的刀尖刺下,直直地扎入被他砸在桌面上的某样活物脑中——大家这才认出来,这是一条在拼命挣扎的蛇。   冰冷的尾巴一会儿卷起,一会儿左右摇动,最终不甘地垂落了下去,再也没了动静。   看对方杀蛇这干脆利落的手法,观众们的背脊顿时窜上了一股凉意。   在一片静默中,一条弹幕不合时宜地飘了过去——   【好耶,今天玺哥加餐,有肉吃了!】 第15章   屏幕前的游顺笑岔了气。   然后——   被舍友制裁了。   一只脚丫子踹在了他的头上,伴随着雷霆般的怒吼:“大顺!大早上你发什么疯!”   *   最后是整个宿舍都被喊起来了。   在把游顺胖揍了一顿以后,大伙反正也是闲着无聊,遂纷纷来到玺凛冬的直播间开始溜达。   看了几分钟,舍长充容庆就道:“这个哥的直播间算是废了。”   屏幕上能容忍的最大弹幕数量是有限的,所以,在弹幕量超载的情况下,系统只能随机挑选一些弹幕显示。   而现在,屏幕上全部是鲜红色的弹幕,齐刷刷地飘着——   【妮家军在此,踏破河山,寸草不留!】   其他正常的弹幕根本就显示不出来。   充容庆忍不住看了眼发帖时间,咋舌道:“都过去七八个小时了,他们不累啊?”   “应该是脚本发送的,不是真人在刷。”游顺下了判断,“当然不排除有傻子在肉身冲塔。”   刚才拿脚踹了游顺的梁康钧也点头道:“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灰烬脚本’。”   充容庆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这玩意儿是一个大神开发出来的,据说,开了这个脚本以后,极限模式能把线路冲崩,直接让直播间变成灰烬。”   游顺抓了把头发,补充道:“不过那肯定得需要好多台电脑了。不然,在直播间崩以前,电脑的CPU就得先烧糊了。”   “啊,我插一句,虽然开起来的效果确实是能把直播间冲成灰,但叫‘灰烬脚本’是因为开发的大神叫‘灰烬’……灰烬他研发了很多脚本,不止这一个。”梁康钧马上进行了纠正,又有些担心道,“玺哥这下惹上大麻烦咯。”   游顺目瞪口呆道:“喂喂,你这就叫上‘玺哥’了吗……”   梁康钧撇撇嘴:“我不止要喊,我还要关注他呢。”   说着,他当真点击了“关注”,笑了:“喔,巧了,我是第666个粉丝。”   宿舍最小的是一个跳级生,有着一个很可爱的名字“余姬”。他的思路跟别人都不太一样,关心道:“玺哥在玩儿什么游戏?”   游顺惊奇道:“原来还有你不知道的游戏啊?”   “嗯……应该是有点年头的东西了,新一点的游戏我基本上都玩过了。”余姬试图在公屏询问,可惜的是,因着妮家军的攻势,他的弹幕愣是没显示出来。   因着怎么也找不出相关讯息,余姬干脆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是一款恐怖题材的第一人称扮演游戏,玩家从梦中苏醒,便看到自己面对着一堵白墙,身上穿着束缚衣,双腿还被拷在了椅子上。   乱蹿的电流声后,主治医生吩咐护士给主角注射镇定剂,随后便关上门,行色匆匆地走了出去。   “乖乖的……很快就能结束了……”   面无表情的护士拿起粗得能扎穿野猪皮的大针头,灰扑扑的脸上透露出呆滞的神情,仿佛丧尸一般一摇一晃地向“我”走来。   就在这一刻,过场动画突兀地结束了。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档口,主角却已经先动了。只见这个面容痛苦的中年男人发出了宿醉之后无力的干呕声,但却是毫不含糊地使出了一个头槌,直接撞得护士一个趔趄。   护士连连后退了两步,捂住头上渗血的位置,痛苦地嘶叫一声。   血液仿佛激发出了她残忍好斗的本能,她的面目变得狰狞,张牙舞爪地咆哮着,向主角扑来:“你这……狗杂种——!”   在双手双脚被捆缚的情况下,“我”跟护士猛烈地对抗了起来。   比较要命的是,玩家不仅得关注对方的动作,还得谨防突如其来的惊吓。   比如——   “哒——滴——哒——”护士的嘴角像是拉链拉开一样,一路裂到了耳根的位置,长长的舌头宛如吊死鬼一般黏糊糊地垂落下来,几乎要舔到玩家的屏幕上。   隔着液晶显示器都让人感觉到了一股恶臭。   “啊啊啊啊!”显然没想到开局就这么雷击,吓得游顺一个激灵。   但主播却跟个没事人似的,轻松惬意地进行着QTE对抗,嘴里还念着:“护士小姐的牙口看上去不错啊,完成‘三口一头猪’看样子是轻轻松松。”   护士显然不可能领略他的冷笑话,翻着白沫的漆黑液体从她的嘴角滴滴答答地淌下:“安静点,安静点——!病人就应该有自己的自觉——”   她的瞳孔不断地扩散着,直到占据整个眼眶,高举起手中足有手臂粗的巨大针筒:“你——需要接受,治——疗——!”   主播嘴里还闲闲道:“哎,有这种好东西,应该拿去给产后的母猪缝合侧切伤口……我这样的废物无福消受啊。”   说罢,坐在椅子上的主角一个干脆利落的兔子蹬腿,踢在了护士那张扭曲阴冷的鬼脸上。   这一脚凌厉又致命,护士的身体像喝醉了似的左摇右晃,绵软畸形的手臂无力地甩动着,像是两条被狂风吹动的条幅。   扑通!   她昏死在地上,宛如一滩烂泥陷入阴影之中。   “呼,呼……”主角不住地喘着气,用脚尖蹭着护士掉下来的针筒,一直蹭到手边,再用那能当小剪刀使用的针头割断了手中的束缚带。   刚进行完生死搏斗的主角虚弱无比地站起身,拖着受伤的脚一趿一趿地向大门走去。   偏偏主播道:“好耶!热身运动结束,出门散步。”   ——禁止“好耶”!   观众们一起在内心发出了呐喊声。   *   看着满目“妮家军出征”的弹幕,余姬感觉自己一口气噎在胸口上不来,诉苦道:“我现在就很难受你知道吗,就是那种……我好想夸夸这个主播操作好犀利反应速度好快,但面对这么一群机器人,我感觉我,就真的很孤独,自嗨那种感觉……”   换来的是梁康钧头也没抬的回答:“好了,小老弟,这么紧张的场面,你还有心思发弹幕?”   说话间,在复读弹幕中,突然飘过了一条不太一样的东西——   【哎,奇怪了,玺哥这次怎么不先死一次,回收死亡结局了?】   “确实,帖子里说过,玺哥好像有BE回收强迫症,基本上每个线路都会先送个人头……”梁康钧说到一半,突然发现,重点并不是这个,而是——   “哇靠,妮家军的弹幕怎么没顶住啊?”   *   那条弹幕仿佛一个讯号,在这之后,越来越多的蓝色弹幕出现了,顺势把鲜红的弹幕挤了大半出去。   “灰烬脚本没有我想的那么厉害嘛。”余姬奇异道,“这不一下子就被顶下去了吗?”   游顺倒是立马反应了过来:“不是,这些不是正常的观众……这是有人在拿‘灰烬’对冲!”   充容庆喷了:“这是拿魔法来攻击魔法?”   “脚本还能自动举报发了关键词的账号,按这种高强度的发弹幕频率,大概是举报了就秒封……真就是AI之间的互相残杀了。”   随着主角在病院里和一堆异形怪物互相厮杀,红蓝两色的弹幕也进入了拉锯的状态,你追我赶,仿佛赛跑似的。   只要一方的弹幕颜色多起来,另外一方很快就会追上,然后重新回到双方平分秋色的局面。   但在这背后,是调得越来越高的弹幕频率,以及逐渐被压缩到极限的电脑性能。   “这是看热闹的老哥开的?”   “应该是,希望两边都别上头,不然电脑估计很快要过载了。”   他话音未落,屏幕上的鲜红色弹幕突然锐减了三分之二,只剩了零零星星的几条还孤军奋战地飘在上头。   “啊,烧掉了。”游顺毫无同情心地合拢双手,做了个“默哀”的动作,“希望钱包没事。” 第16章   “丢你雷母啊!真够晦气的!”诚寒迪的嘴里爆出了国骂,“重启也不顶用,难道真的要重装?”   和游顺想的不一样的是,诚寒迪面前的电脑还亮堂着,没有零件被烧毁的迹象。   但是,诚寒迪也许更愿意出问题的是电脑。   原因是——   在屏幕正中央的灰烬脚本,界面呈现出不太正常的灰色。所有的按钮都处于强制关闭的状态,寒冬一般萧瑟。   和之前能够随心所欲调用各种功能的生动场面大相径庭。   在左上角的窗口栏,印着一行以前从未出现的字样。   【YourFather】   它仿佛一个被落了锁的宝盒,旁人只能瞧着它华美的外观,对着它内部的宝藏干瞪眼。   “冚家铲,才跑了这么几分钟就扑街,生块叉烧都好过你!”诚寒迪“咚咚”暴躁地敲着主机。   灰烬脚本是他目前为止用过最好使的水军工具,不夸张地说,有了这玩意儿,他一个人就能营造出一百个人同时观看直播并且参与讨论的假象。   不仅如此,脚本还能自我学习,绕开平台方的监管,一次比一次更难捕捉、更近似真人。   ——简直像是一个张开了网络触手、拼命向外界汲取知识的海葵猎手。   而现在,这个给予了诚寒迪无尽希望的脚本,居然……不能用了!   叮铃咣当一顿响后,他抬头看着依然处于锁定状态的脚本,绝望地破口咒骂道:“电脑公司又拿什么烂货过来,骗钱生仔冇屎忽啊!”   但他没想到的是,这只不过是糟糕的开始罢了。   下一秒,他愕然发现,他无法操控光标了。   不是不能移动了,而是彻底……从视线中,消失了。   刚刚还在的光标小箭头这会儿仿佛从未出现,他的屏幕上只有一个个堆叠的窗口,消息提示在右下角不停地跳动闪烁,像是一声声催命的呼唤。   诚寒迪看着面前诡异的一幕,愕然地低下头——   自己的手,并没有搭在鼠标上。   谁……是谁在操控他的电脑!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啪嗒”一声滴落在键盘上。   快捷键,对,他还能用快捷键……!   他急中生智,掏出手机搜索打开杀毒软件的快捷键,却发现,键盘也失灵了。   “砰!砰砰!”   键盘被他的拳面撞击着,发出刺耳的碰摔声。   这台电脑里,装着洽妮资深粉丝的通讯录,还有各种和其他公司对接的关键信息!这是绝对不能出现问题的啊!   但无论诚寒迪如何声嘶力竭地挠着自己的头,发狂似的地拍打着键盘,也无法阻止软件被某种神秘的力量一个接一个地关闭。   最后,连桌面都被黑暗吞噬殆尽。   一片漆黑的屏幕上,淡银色字样的原始字体慢慢地显露,速度不快也不慢,刚好比他的阅读速度要稍慢一些。   【我找到了一个有趣的游戏】   后面的字样,被一竖行一竖行地拓印出来,仿佛一张被缓缓展开的羊皮纸。   【来·玩·吧?】   【是/否】   诚寒迪汗如雨下,眼球不住地转动着,在这两个选项之间来回移动。   是还是否?选哪个?   不不,冷静下来,这一定是陷阱,正确的做法是什么也别动……   像是能读出他此刻的心理似的,淡银色的字尽数消失,转而出现的是——   【你很清楚,你没有选择权】   玩。   玩。   玩。   仿佛蚂蚁看到了腐尸一般,无数大大小小的“玩”兴奋地聚拢了过来,越来越多,密集得宛如漫天撒出的豆子,一层又一层地叠加,直至把最后一个像素点也覆盖成白色。   随后,画面又突变了。   屏幕上的银白骤然收缩成了一条细线,化为一只巨大的眼睛,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的凝视一般,缓缓地睁开——   诚寒迪惊恐地“啊”了一声,一股寒气从后背蹿出,竟吓得向后翻倒,一头撞在了地上!   等他再爬起来时,屏幕上诡异的一切都消失了。   电脑安安静静地保持着关机的状态,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   “什么?诚寒迪他不做了?”   洽妮觉得自己仿佛在听天方夜谭:“扯犊子呢?说不做就不做?他以为他有的选?不做就给我赔钱!”   “他连夜收拾东西回老家了,请了三天的病假,现在手机也打不通,赔钱的事可能得等他回来再商量。”助理尽量不带感情波动地进行描述。   实际上,她内心乐开了花。   诚寒迪在公司内人缘极差,本事没多少,眼睛却长在头顶,自以为自己是葭榕市本地人,有房有车就高人一等,经常说着令人作呕的话去骚扰同部门的女员工——可以说,大家都忍了他很久了。   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诚寒迪竟然夹着尾巴跑了。助理知道的时候,一个没忍住就噗嗤笑出了声。   真想给赶跑这丫的神仙上个贡。   洽妮的表情仿佛是想骂脏话,但她忍住了,抬起手摆了摆:“行,他不做是吧,他不做,有的是人做!你去!”   “我、我啊?”   洽妮绷着脸道:“不然呢?以后他的活儿你顶上——给我去直播间骂这个狗娘养的!”   助理:“……好的妮姐!”   *   助理在直播间津津有味地蹲了一下午,一无所获。   这主播玩的游戏小众又冷门,还全都是单机。   想骂他菜吧,没法对比——全蒙树可能就他一个人在玩儿这破游戏;   想喷他嘴臭吧——这主播都没有菜狗队友,能有啥骂人的机会啊?   甚至于,有那么半个小时,助理还认真地看起了直播,跟弹幕一起愉快地吹水聊天,急迫地等待着后头的游戏剧情。   看着停留在打字框没有发出去的“玺哥该不会是想……”,助理沉默了。   你是来搞无间道的啊,不是让你被敌方魅力感化得投敌的!   清醒一点!   *   游顺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变化。   “活人好像多起来了。”   虽然屏幕上还是大片被红色的弹幕占据,但白色的原始颜色弹幕也多了起来。   至于支持玺凛冬的蓝色弹幕……   几乎是完全消失了。   梁康钧奇异道:“怎么回事,他们难道私底下约定好休战了?”   灰烬脚本只要一出,几乎每次都是以主播的退场而宣告结束。哪怕主播和对方和解了,面对千疮百孔的直播间,这些新人大多都会选择重新再开一个账号。   几个人讨论了一番,觉得大概是主播私底下破财消灾了。   果然,当晚,洽妮就应了游顺的预言,发了条动态——   [洽妮]:希望家人们不要去打扰其他主播哦,我知道自己不是钞票啦,也不可能人人都喜欢我的~只要家人们继续支持我就很开心了![开心][比心]   这场无硝烟的对抗才算是暂时熄火。   也不能这么说。   顶多只能算总体休战,局部交火。   有不少洽妮的活人粉丝还继续蹲守在直播间里,看样子是想来场长期的攻坚战。   东翎玺倒跟个没事人似的。直播间乌烟瘴气的时候,他平心静气;直播间这会儿恢复了嘈杂热闹,他也无动于衷。   没有理会观众们“今天直播哪个游戏”的问题,他镇定自若地打开了一个红黄底色的网站,一边用筷尖挑着面条、不紧不慢地保持进食,一边以奇快的速度浏览起了网页。   南霞堡的老哥老姐们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楼主]有没有万能老哥能告诉我,现在玺哥在看什么网站?   不得不说论坛人才辈出,才盖了十几楼,就有人给出了正确答案。   [14L]别乱猜了,我现在就开着这个网站,答案是“商茨市政务公开网”,他应该在看新一期的政府工作报告。 第17章   [15L]?   [16L]???   [17L]不是,那玩意儿真的有人看得下去吗?   [18L]我是14L,我负责任地说一句,我自己都看不下去。实在是想象不出来除了市委〇记以外,还有谁会一边嗦面条一边兴致勃勃地看这玩意儿。   吃瓜群众们:“……”   14楼老哥用了个臆断成分很严重的“兴致勃勃”,但谁也没对这一点提出异议,因为——   光从视频的情况来看,这个词儿说得十分贴切,甚至可能还程度说浅了。   这他妈该叫“如饥似渴”才对。   他按部就班地吃饭、收拾,收完了就坐回电脑跟前,调出存档,继续开始在病院进行饭后消食的散步工程。   *   刚看完玺凛冬吃清汤寡水素面的画面,梁康钧不由得脑补出猫猫头下可怜无助又弱小的表情,默默地投了一块钱的礼物下去。   就像是跟风一样,在他之后,又有十几个人送了礼物,不过都是一块两块。   这些里头,价值最高的是一个投了海洋球的妹子,总价值十块。   一般为了鼓励观众打赏,主播会把打赏的人的名字念一遍,并且说一些惯例感谢的话。   但玺凛冬不这样。   他就跟个死人一样若无其事,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眼睛瞎掉了,或者装了什么插件把送礼提示给屏蔽掉了。   总之,这让大部分人都没了继续打赏的心情,只有那个妹子又投了一个海洋球下去。   海洋球仿佛石沉大海,连个水花都没起来。   【这个主播性格好傲】   【他连妮妮子都懒得理,妹子别费劲了,省点钱给自己买排骨吧】   海洋球妹子没说话,但用行动表现出了自己的倔强。   她又投了一个海洋球。   而此时,玺凛冬也加载完了进度条,进入游戏界面。   *   在退出游戏以前,医院的主任刚跟主角来了次“友好亲切”的贴面摔跤,而东翎玺也非常热情好客,回敬了一个燃烧的玻璃瓶,帮这位有双排共48颗鲨鱼牙的大哥做了次免费的整容。   “狗屎……!这地方真是太见鬼了!”主角喘着粗气逃入隔壁的隔离区,翻身压在了门板上。   “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顶得门板不住地歪斜摇晃,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哦,上帝,总算是结束了……”主角刚嘀咕了一声,下一秒位于他腰腹位置的把手就被一阵大力给顶飞了出去,“咣当”一下落在了大理石的地板上。   主角的全身都僵住了。   原本门把手的位置变成了一个光秃秃的洞眼,在主角游移不定的视线投射过去的那一刹那,一只爬满了血色蠕虫的巨大眼睛堵了上来——   “啊!”   主角吓得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背后的玻璃柜摇晃了两下,一沓文件夹稀里哗啦地砸了下来。   那只大眼睛仿佛是想从孔洞里挤进来,但努力往前挤了几次后,它眨巴了一下,不太高兴地退了回去。   窸窸窣窣、吧唧吧唧……   奇怪的蠕动声和摩擦声从门外响起,逐渐远去。   这一下是真的安静下来了。   主角摸了摸自己的头,抽着冷气捡起了身边的文件夹,一打开——   第一页,正是他本人的照片。   他把视线移动到名字栏——   [请输入你的名字]   东翎玺对名字倒也没太多讲究,因此信手在键盘上按了两下。   伴随着尚存的“妮家军出征,踏破河山,寸草不生!”弹幕,观众们眼睁睁地看着光标慢悠悠地吐出了两个字——   “你爹”。   *   弹幕上飘过了一片“哈哈哈”,俨然成为了欢乐海洋。   虽然东翎玺现在的形象变成了暴躁老哥,但他确实只是随便敲了几个键。   出现这种结果……只能怪输入法自己太有想法。   当然他也不是很在意观众的想法(包括这群突然暴跳如雷的妮家军),因此,游戏进入了下一个剧情点。   模糊的画面像是透了光似的,从黑暗中缓缓浮现出来。   这是一段CG画面,画面是黑白色的,显然,这是一段主角的回忆。   车子在轻微地晃动,车头的位置打着扇形的光,周围黑沉的森林在不断地往后退去。   一个黑发的清秀年轻人打破了车内的寂静:“好歹说句话吧,各位。”   这显然是一个东亚人,外貌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幼弱一些。   他紧握着方向盘,语气轻松:“好不容易举行了一次难得的线下活动,用来发呆的话,会不会显得太浪费了一点?”   另一个有着一头卷毛头的青年顿时露出了凶狠的眼神:“能说的话已经在刚才的九个小时里全部说完了,阿兰图,我只想说……你这该死的路痴!不会认路就不要开车啊!”   阿兰图怪叫着:“嘿嘿~听不见~”   眼看两个笨蛋又要打起来,主角发话了——   “你爹”道:“好了,费尔墨,别说了。每次二选一都会开到错误的道路上,我想阿兰图应该压力也很大。”   弹幕猛地增多了。   【这个名字……呃……】   【草了,这什么父慈子孝现场】   【哈哈哈哈哈哈原本正常的台词突然变得好爹味儿】   但也有人在说别的事情——   【后视镜怎么会没有主人公的脸?】   东翎玺若有所思:“看来是因为建模师也觉得没办法描述出我的帅气了,只好给个空白来供人想象。”   弹幕顿时刷出了一大片问号。   【我新来的,请问这个主播一直这么厚颜无耻吗?】   【我知道了,为什么“我”没有脸,是因为玺哥脸都不要了】   东翎玺慢慢悠悠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在佩达穆茶,他们的传统就是不画神灵的脸,而是用一团空白的气代替,表示‘神的伟岸我们无法直视也无法描述,唯有最深远的想象才能还原其面貌的十分之一’——所以说,我的猜测那是有理有据的。”   观众的回应是一连串的问号。   这会儿,一个女性柔声道:“你爹说得对,阿兰图都连续开车七个小时了,现在大概体力和精神都已经到极限了……”   费尔墨一下子火了,大喊道:“那还不都是因为阿兰图说他在深山里看到了一栋豪华大别墅……拉倒吧!”   阿兰图一边开车还一边不忘挤兑:“请你把‘大别墅’这三个字收回去,那是由世界享誉的顶级设计师所规划出来的最新前沿艺术建筑,乡下人。”   费尔墨开嘲讽道:“是是是,你高贵,这么高贵的上等人怎么还开老爷破车?这不得我们四个来抬着你走吗?”   阿兰图十分委屈地看向主角:“你爹,你快管管他~你看看费尔墨他这个人,多无理取闹!”   东翎玺扶额:“无论怎么看都是你更无理取闹吧。”   他话锋一转:“但是,既然你都喊爹了,那我就管管我的不肖子吧。”   谁能想到,主角一点也不给玩家面子,摆出了与世无争的姿势,假装没有听到阿兰图的话。   阿兰图连续喊了好几声“你爹”,主角才摊手道:“这件事跟我可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你跟费尔墨的事。”   刚还摩拳擦掌、试图当爹的东翎玺沉默了。   半晌,他幽幽道:“看来我跟这个主角相性不是很合。” 第18章   【妮家军出征!-合不来那就别玩儿了啊】   【妮家军出征!-就是,你当主播还喘上了,本事没有,架子贼大,爱玩儿玩儿,不爱玩儿就滚】   【妮家军出征!-你以为你的废话有人想听吗,无聊!】   可能是吃过饭大家都有劲了,本来有些疲软的红色弹幕,这会儿瞬间暴增,一下子挤占了屏幕的三分之二。   零星的正常弹幕可怜巴巴地夹在其中,反倒像是个误入的迷惑路人。   有些只想看直播的观众不胜其烦,忍不住开启了对喷模式。   结果,妮家军狂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双方喷了个你来我往,热闹非凡,甚至连东翎玺说了啥都不知道了,一心只想用键盘战胜对方,弹幕氛围顿时变得一塌糊涂。   直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好运来!那个好运来——”的高亢歌声传出,这群人才懵逼地停住了敲键盘的手。   【耳机党阵亡】   【声音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大!】   东翎玺暂停了声音拉到最大的音乐播放,用唯恐天下不乱的语气道:“撕得好!撕得再响亮些!”   “打起来!打起来!左勾拳!扫堂腿!往脸上打!”   【?】   【妮家军出征!-你算什么东西,配在这儿指手画脚?】   东翎玺也不生气:“你们换口号了?出征后头的‘寸草不生’呢?那不是你们的生命和灵魂吗?”   【……】   “不是说要为妮妮子献上生命和爱与欲的最后火光吗?”   “不是吧不是吧,你们的爱就只有这么一点吗?连饱含着中二……啊不是,饱含着无尽热血与爱意的口号都不愿意喊出来,你配说爱她吗?”   【妮家军出征,踏破山河,寸草不生!】   【妮家军出征,踏破山河,寸草不生!】   东翎玺闲闲道:“太好了,谢谢您嘞,又帮我把弹幕热度提高了一点。我看看……不错,现在我的直播间热度又上升了三位。”   “哪天我成了桂冠主播,我肯定在颁奖台上说,‘谢谢洽妮主播的粉丝,花着自己的网费电费,兢兢业业地为我的主播事业添砖加瓦’,这叫什么,这叫国际主义援助精神啊,不上个联合国做个和平演讲真的很难收场。”   “再这样下去,马上我就可以超过洽妮的直播间了,请保持这个发弹幕的频率,加油!你们可以!”   *   “总而言之,情况就是这样了。”助理说完,又期期艾艾道,“妮姐,我是觉得,差不多得了。靠着普通手段,很难搞死他哦……”   洽妮揉了揉头,示意她走。   她心知助理说的是事实。   她干直播有些年头了,大小主播都接触过。但即便是蒙树说得出名字的头部主播,在碰上类似的恶意攻击时,也会表现出来类似于“崩溃”的情绪。   主播一旦陷入了负面状态,大概率会进入“祸不单行”的下行阶段。无他,一旦调整不过来,打游戏也好,说俏皮话也好,情绪崩溃的情况下铁定要连连失手。   观众对于长期跟的主播虽然宽容,但也并不是当爹当妈一样无条件地护着。   说白了,大家只是找一乐子。你不行了,再换一个行的也是一样的。   而玺凛冬这个主播,可怕就可怕在,他的情绪极其稳定,稳定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完全没因为外界的攻讦而影响到直播效果。   加上他打游戏又确实厉害,这样下去,只要不断有慕强的观众补充进来,他迟早会风评逆转。   对大主播桀骜、冷淡?同游戏区有比玺凛冬狂一千倍、一万倍的主播,只不过是一言不发踢个人罢了,这也能说得上是事?   可惜了,这么好一把刀,不能被她所用。   一把不服管的刀还不如早点折掉,省得以后阴沟翻船,划拉得自己满手是血。   游戏区不需要有第二颗星星跟人分庭抗礼。   她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打开了公司的内部通讯录,按照工作室的名字往下翻找。   锡正、福早、三伏雪、不怕不理、月明星稀、海陆两栖……   最终,她的手指停在了“幽冥九天”上。   “啧……”她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咂嘴声,光是看到这四个字,都能让她感到喉咙口一阵阵地冒着反胃感。   在这一栏下头,只挂着一个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后头还加了个括号,备注着“号码可能更换/不一定会接”。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啪”一下被对面挂断了。   她也不气馁,反倒眼睛里生出些亮色来,再接再厉地又拨了过去。   “咔哒”,这一次,电话被接通了。   听筒处流出低沉又带了点沙哑的烟嗓男音,还夹杂着些许的不耐烦:“谁啊?”   她倒是没想到对方居然接这么快,竟然一时有些语塞。   直到对面又问了一声“什么事”,她才压下那股惊奇,客气道:“泡老师,是这样的……”   *   吃了睡,睡了吃,吃完打游戏。   东翎玺的一天显得如此简单枯燥、朴素无华。   如果忽略他直播间不断上涨的在线人数,这生活轨迹就像一个大学里随处可见的宅男。   他每次直播都没什么规律,游戏也是随便挑的,完全捉摸不透。观众看他直播就像开盲盒一样,不到他打开游戏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今天能看到什么。   在经历了一个回环的大迷宫以后,阿兰图几人终于在汽车耗光油以前到达了所谓的“艺术建筑”。   确实是很新潮、让人理解不了的艺术。   因为在主角看向建筑的那一刹那,他的视线就扭曲了起来,无论怎么看,面前的东西都像是一只活着的、生着糜烂肉肢的庞大螳螂。   但如果仔细看,又变成了白色的刷漆和华美的浮雕。   我这是生病了吗?——主角心想着。   “不不,恭喜你!你只是快疯啦!”东翎玺这欢乐的语气仿佛是想给倒霉主角再放串鞭炮。   *   如阿兰图所说,内部空无一人,窗帘上还蒙着一层细细的灰。   诡异的是,大厅内并排放着五张床,反倒是标着“客房”的房间里头什么也没有——这跟他们的人数刚好符合。   事后想起来,这东西像极了诱捕人类的陷阱。   “阿兰图,这不会是你特意拿来逗我们的吧?”   面对费尔墨的质疑,阿兰图叹了口气:“能不能用你那并不发达的脑子想想,我哪有那么多钱能在深山盖洋馆啊?”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身为女生的绯冴连忙张开手,挡在了二人中间:“好了!你们两个!停——住——!现在大家都快累死了,赶紧睡觉吧!”   身为主角,“你爹”相当自觉地走到了最中间的床上,倒头就睡。   主角的小狗也跟着乖巧地跳上了床,盘成一团,静静地卧在主角的枕头边上。   然而……   一觉醒来,这个世界就变了。   *   回忆结束。   “呼……哈……呼……”   在一片朦胧中,他仿佛听见了费尔墨的呼唤:“喂,你爹!你爹!”   主角的喉咙间溢出如同呓语一般的含糊声音:“什么?”   “听我说……在这里,你随时都会陷入幻境之中,你一定要时刻分辨自己有没有身处在现实!千万不要被梦境侵蚀!”   “什么,我怎么知道我在不在做梦?”   “你一定会想起来的,那个梦里没有、但现实里存在的东西……!”   “费尔墨……费尔墨!”   这一声又一声地呼喊,如同落入黑洞中一般,再也没有了回音。   *   “唔……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从昏睡中苏醒后,主角迷茫地抬起头,又看了看四周。   “我怎么在一个像茧的东西里……?”   主角自然是看不到自己的处境,但处于上帝视角的观众却能看到,他正躺在一条红外线交杂缠绕的履带上,这条履带的尽头,则是——   一只巨大的、不断挥舞着节肢的螳螂。   随后,玩家的视角猛地切换,转移到了主角身上。   屏幕呈现的画面大部分是漆黑,只能通过少量的茧的缝隙瞧见外头风景。只要操纵被丝线捆住双腿的小人跳两步,外头的画面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摇晃起来。   【要在五感封闭的情况下跑路啊?这也太难了吧[流汗]】   【这游戏好变态,刚过了这么大一个迷宫,现在又出这么高难度的逃生关卡】   【都是新来的吧?哎,我这种玺哥的老观众已经很难感到紧张了,真羡慕】   还真有不少是看热闹的新观众,有人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随着主角一个矮身,千钧一发之际从螳螂的臂刀下一呲溜滚过去,解释的弹幕也随之而来——   【你永远可以相信玺哥的技术[滑稽]这家伙每一场都在超神发挥】   【玺哥,YYDS!】   只不过,这样有闲情逸致的观众只能算是少数。   大部分弹幕都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两边混战得大有旁若无人之势。   偶尔,会有观众受不了:【你们要吵架能不能出去?】   【弹幕都没法看了!再这样下去,我要跑路了!】   虽然抱怨归抱怨,但倒也没几个人真的被劝退,只能说是口嫌体正直的发泄。   这些游戏都是主播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挖出来的,不在这里看的话,又能去哪里呢?   本来几天看下来,观众们也有些习惯了这种吵来吵去的环境,但没想到,今天有人跳了出来——   【兄弟姐妹们,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隔壁泡老师也在直播这个游戏哎!】   此话一出,弹幕的风向立刻被带跑了。   【卧槽!不是吧?泡老师??是泡打粉吗?】   【泡老师不是只打MOBA的吗?】   【活久见啊……】   【他是终于受不了匹配到的菜狗队友了吗[偷笑]】   【我去隔壁看了一下,还真是哎!】   【而且泡老师打的进度比玺哥还快一点】   【不是快一点,是快很多!泡老师快了两个关卡了!】 第19章   充容庆看得有些懵,问道:“泡打粉是谁?”   不知为何,游顺的声音有片刻的停顿,半晌才答道:“算是蒙树直播区的……台柱子吧。他冲劲挺猛的,现在是明珠级了,下一届的桂冠应该有他一个。”   游戏区的明珠级主播,跟舞蹈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游戏区是蒙树最热门的几个区之一,能从这个区里杀出来的明珠级,随便挑一个都能流量十倍杀洽妮。   而作为游戏区最TOP级别的泡打粉,那几乎可以说是自带腥风血雨的流量中心了。   充容庆指了指弹幕:“他们说他只打MOBA啊?现在怎么来打单机了?”   “啊,那倒也不是完全不打……他初期就是做单机视频的,但因为观众基数不大,前期一直挺糊的,后来换成去打MOBA,人气才弯道超车了。”   “大顺,没想到你一个视频区的人,居然对直播区居然也这么了解啊。”充容庆唏嘘道,“直播区的主播以前播啥游戏你都如数家珍……当主播是挺辛苦的。”   没错,游顺也是主播,而且是隔壁视频区非常出名的“女”主播。   令他自己都很哭笑不得的是,他初期的粉丝激增并不是源于他的敬业或是视频水准高,而是因为……   他发布的某一个视频里,他出镜了,并穿了女装。   当时他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MV拍摄结束后,他为了留作纪念,还在动态里贴了一张自己穿着水手裙、双手捧花的照片。   从那以后——   他,游顺,主播账号“游虞子”,就成了“女主播”。   哪怕后来有新粉表示“游虞子怎么看都是男生吧?”,下头也会有一大堆人和他仔细掰扯“游虞子是女生”的理由。   一二三四五点下来,新粉纷纷倒戈。   以至于后来游顺不断澄清自己是男生,并发各种自己男装的照片,粉丝们也只是宠溺地回答“好,游游小公主说得都对”,或是“游游穿男装也能这么帅气!好耶!老婆真全能!”。   游顺:哈哈,我不活啦!   “……嘛。”想到这里,游顺一阵心梗,揉了揉头发,也没有接舍长充容庆的话题,“如果他是在跟洽妮打配合的话,应该不会就停留在跟玺哥打同一个游戏的地步,肯定还有后招。”   *   一直盯着直播间的梁康钧讶异道:“嗯?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剧透的……”   果然,新涌入的弹幕开始刷屏了。   主角这会儿刚从螳螂嘴里逃生,正惊魂不定时,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婴儿哭声。   【别慌啊别慌,是狗子找来了】   【费尔墨说梦里没有但现实里有的东西,就是狗子。后头只要看有没有狗子,就知道是不是在做梦了】   果然,在主角心惊胆战地躲进柜子以后,门口冒出了一只咖啡色的小狗——正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那只。   直到这一刻,游戏真正的趣味点才算体现出来。   《星船夜游》是一款探索类型游戏,根据剧情的推进,主视角会在人和狗之间来回移动。比如说一些逼仄的管道,人类无法进去的话,就可以切换到狗身上,让狗爬进去,叼出需要的钥匙。   在人类开机关的时候,小狗还会围着主人转圈、摇尾巴。   如果忽略掉关卡背后透露出来的黑深残背景的话,这一幕还是显得非常温馨的。   ——是哦,那简直不能更温馨啦!   毕竟什么惊吓点都被弹幕剧透了,连阴森的背景音乐都显得可爱起来了呢!   【请各位放心,这个房间什么事儿也没有】   【天花板会有血滴下来】   【走到尽头会有光柱突然升起,不能碰!碰到就会死!】   已经有观众感到不满了:【能不能不要在公屏剧透?】   还没等其他观众附和,反驳声纷至沓来了——   【谢谢高能君,谢谢谢谢,我就是胆子小,有剧透安心很多】   【也就是提前半分钟知道剧情,这能影响什么啊】   【不是剧透我还懒得看了呢,看到最后发现是坨屎最心塞了,浪费我时间】   不满剧透的观众的声音被迅速压了下去,但这部分人选择了用实际行动进行抗议——   “直播间人数跌了好多。”余姬惊叹道,“原来那么多人都讨厌被剧透啊。”   游顺也被惊到了:“玺凛冬应该找个房管的,如果把这些人都踢出去封了,直播间可能还有的救。”   “新人主播可能不懂这些,要不要去私聊一下提醒他?”   梁康钧看了他们一眼,凉凉道:“你们觉得玺哥他在乎这个直播间吗?”   四个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不在乎。”   这还用问吗?   可能是发现了这招有用,残存的妮家军也不再复读了,而是跟着一起复制这些剧透弹幕。   “算……算了。”余姬也不想自讨没趣,“大不了把弹幕关掉。”   “但那样就没什么意思了啊,不看弹幕,跑弹幕网来干什么?”   ……灵魂拷问。   “大顺,你有什么招?”   “一般情况下,我都有房管,根本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游顺干巴巴道,“我也不知道,主要现在他们已经欺负上瘾了,不把人逼到退出直播界是不会罢休的……哪怕现在玺哥滑跪认错也没用了。”   “那去泡打粉的直播间声讨?”   “没用的,你有什么证据这是泡打粉唆使干的。”   “这不是很明显了吗!”余姬指了指手机界面。   他刚才因为好奇,跑去了泡打粉的直播间,在这里发现了很多熟悉的观众名字——都是从玺凛冬的直播间跑过来避难的。   【还是泡老师这边好,没剧透万岁!】   【泡老师目前的进度还是最快的,强】   【没想到泡老师玩RPG也这么熟练,爱了】   “红利都被泡打粉给吃了,这不是泡打粉让粉丝去捣乱的,还能是什么?” 第20章   “倒也不一定是他撺掇的,但他肯定是故意的。”游顺分析道,“我刚才发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他的直播时间就比玺哥迟了五分钟,而且之前也没有预告过,是临时开的。”   “你的意思是……泡打粉是故意和玺哥撞车的?”   “是啊。”   “可是,他为什么要搞这种小动作?”   游顺提醒道:“庆哥,我的好舍长,你去看看洽妮的打赏榜单第五是谁。”   充容庆:“破案了。”   梁康钧:“破案了。”   余姬:“破案了。”   赫然是泡打粉——他甚至都懒得开个小号,直接大号下场打赏。   “这种榜单一般前头的都是托儿,是刺激土豪消费的。泡打粉能霸占第五,已经能说明……”   梁康钧一锤定音:“他是个受不起刺激的土大款。”   “喂喂,说得也太直白了……”   “他倒也不是什么土大款,但确实是个很容易上当的笨蛋。”游顺扶额,“可能是欠了什么人情要还吧。”   “你怎么知道是欠人情,而不是狼狈为奸?”   这次是余姬接茬的:“啊,因为泡打粉是出了名的‘寡王’啊。他从出名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打游戏,既没有跟其他主播连线PK过,也没有跟任何人一起打过游戏。”   他晃了晃脑袋:“说实话,看他帮洽妮出头,我也挺震撼的……不过想也是啦,洽妮这种大美女,随便招招手,想献殷勤的主播不要太多哦——说不定泡打粉是想给粉丝们找个嫂子呢。”   梁康钧道:“你们说,他有没有可能是嫉妒玺哥涨粉太快了啊?毕竟玺哥严格来说也算是游戏区的,会威胁到他吧?”   余姬扒了一下玺凛冬的主页,惊讶道:“你不说我都没发现,玺哥现在1万粉了都。”   “这才几天啊……”   每次下拉刷新,关注玺凛冬的人数都在上升。   不得不说,这种刷数据的方式有点上瘾。   虽然这一万的粉丝,大概有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冲着吃瓜看热闹来的,算不上什么铁粉,只是随手一关,图一乐罢了。   而且,恐怕有不少人关注就是为了骂他。   游顺道:“只要玺哥脸皮够厚,坚持直播一个星期,这些蚊子苍蝇就会走了。”   “但玺哥会就这么忍忍吗?”   梁康钧凉凉道:“我觉得不会。”   “但他这个人超颓的诶,我不觉得他会跟人怼起来……”   “他是不会跟人怼,但……”余姬歪了歪头,迷之自信道,“我总觉得,他不会让这群人耀武扬威太久。”   几个男孩子谈话间,游戏里的人物已经走到了道路的尽头。   *   果然,正如弹幕所说,数道光柱拔地而起,像是妄图拦人去路的栅栏——或者说,更像是监狱的隔绝门。   主角的头上突然冒出了一个感叹号。   “阿兰图——!”   光柱内部晃晃悠悠地吊着一个铁笼,笼子里关着的——   正是失踪了好一阵的阿兰图。   当然,这一点早就被弹幕剧透了,几个人看得也是毫无惊喜感。   对话框到这里,突然不动了。   紧接着,一条弹幕飘了过去。   【接下来,阿兰图会突然拿出一把电锯,把自己的头切下来,血从笼子里溅出,喷了主角一身】   “草……”充容庆爆出一句粗口。   他完全能想到,如果这个剧情是通过游戏演绎出来的,那场面得有多么震撼,给观众的冲击会有多么强烈。   但因为剧透,游戏体验被破坏殆尽了。   弹幕顿时出现了许多激情辱骂,但这不影响妮家军的跟进,鲜红的弹幕迅速将屏幕席卷成血海。   [阿兰图]:“啊啊……是你爹啊。”   [你爹]:“阿兰图——!你怎么会被关在这种地方?”   阿兰图很勉强地笑了一声。   黑发青年的神态跟开场时的幽默自在有了截然的不同,这会儿他的面色发青,看着就像是要不行了。   他虚弱道:“你爹,我终于想明白了,那栋建筑根本就是个陷阱,是虫族文明妄图延续后代,想要抓人类过来当幼虫的孵化机。我被虫族的女王看中了,所以才被关在这里……”   主角急急道:“阿兰图,别说了,我这就想办法帮你出来!”   [阿兰图]:“………………”   他并没有说话。   要开始了吗?是在准备拿电锯出来吗?   四个人并没有留意到,因为那句剧透,他们的心已经提了起来。   [你爹]:“阿兰图!!!”   [你爹]:……他好像只是晕过去了。啊,算了,先把他救出来吧。   下一秒,过场动画就结束了,玩家重新获得了操控权。   良久后,梁康钧:“……就这?”   “不是说死了吗?”   “电锯呢?不是说血会喷到‘你爹’手上吗?在逗我?”   提心吊胆了半天,最后什么也没发生,这简直是耍人的节奏啊!   就在这时,弹幕又悠悠地飘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主角会遭遇弗兰肯斯坦一样的缝合怪物,并且发生一次追击战】   【胡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瞎剧透的能不能死一死】   【是突然出来了一个仙女姐姐,然后主角就晕过去了,醒来以后发现自己两个肾没了】   【我刚从泡老师的直播间回来,听我的!阿兰图拿着电锯过来杀主角了!】   【扯犊子,我也是泡打粉的直播间回来的,阿兰图都死了好吧!】   四人:“……” 第21章   游顺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   “真有你的……玺哥真的是好能带节奏一个人。”他差点把眼泪笑出来,“刚才发假剧透的,应该就是玺哥的小号吧。”   到现在,弹幕已经彻底乱成了一团,许多人都掺了一脚,出于好玩儿开始自发地瞎编剧透,全屏都是自相矛盾的弹幕,导致妮家军也不知道该复制哪条了。   一会儿说人死了,一会儿又是人没死,由此还延伸出了无数的站队,例如“鬼魂派”,例如“阿兰图装神弄鬼派”,又例如“地球是外星人的畜牧场派”……   而此时此刻,泡打粉的直播间,也在悄悄地发生一些变化。   全然陌生的观众溜达了过来,兴致冲冲地询问道——   【泡老师!我是玺哥直播间过来的,请问现在进展到哪里了,阿兰图真的是史莱姆假扮的吗?】   泡打粉:“……?”   妈的,你们在说什么?   *   但是很快,剧透大军又想到了新招。   既然现在鱼龙混杂,辨不清是敌是友,那就盯准了发正确剧透的人!   其他的剧透,通通无视!   这一招确实好用,并且,因着追随者增多,剧透的人感到了成就感,两头跑得愈发勤快。   很快,聚集效应就产生了。   剧透的人隐隐约约有了小圈子头头的感觉,追随者们一声接一声地叫着“大神”,形势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   刚才的混战宛如昙花一现一般消失了。   有些观众有心想要再把水搅浑,但在剧透人的一呼百应下,也被挤压得毫无生存空间。   “唉……”   宿舍四人齐声叹了口气。   “没办法啦,散兵游勇打不过这种正规军的。”游顺叹了口气,“虽然我挺讨厌那种粉丝整齐划一、指哪儿打哪儿的严格管理模式的,但不得不说,在这种情况下,有正儿八经的粉丝群真的会比较好使。”   “玺哥要是也有粉丝群的话,应该不至于被打得那么惨烈。”   “要不,我们私底下开一个?”   游顺摆摆手:“算了吧,开个群容易,但后续你有精力管吗?我反正没有。我连自己的粉丝群都懒得管。”   梁康钧凉凉道:“大顺要是有管粉丝群的意识,也不至于现在还被人当成女生。”   “喂!”   就在几人以为接下来的直播始终要跟黑子共存亡的时候,一个几乎要被他们遗忘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家玩得很开心嘛。”   弹幕一下子变多了。   【玺哥,您还活着啊原来】   【什么?千年古尸竟然开口说话?这背后到底深藏什么样的秘密?】   【没死能不能管管剧透?】   最后一个说话是之前一直维持高冷、一个劲砸海洋球的妹子。   没想到一开口就是暴躁老姐。   但下一秒,她又道:【给个房管的身份,我替你把这些捣乱的都踢了】   舍长充容庆不怎么看直播,看到这里,他用十分惊奇的语气道:“大顺,你们搞直播的都这么有福气吗,妹子一个赛一个主动啊。”   游顺一噎:“跟我没关系,我除了经常收到辣眼睛的照片以外,什么都没有。”   余姬突然用默哀的语气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秒,这个预感成真了。   最小化游戏,桌面,找到用户,右键。   一气呵成的操作后,海洋球妹子就被踢出了直播间。   还是永久性拒绝进入的那种。   【艹……草草草草草!!】   【疯了疯了疯了,这个主播杀疯了】   【不是,我真搞不懂,人家小姑娘怎么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啊?】   【玺哥:我对外人唯唯诺诺,对自己人重拳出击!】   “我没说过吗?”玺凛冬若无其事重复了先前的爆炸言论,“我有厌人症。”   【???】   “我不想跟人类发展超出和菜市场大哥大姐友谊级别的友好关系,也不想和人有比和外卖员更进一步的交流,我是一具尸体,只有供你们观赏和评头论足这一种性质,不要把我当成可以交流沟通的‘人’,我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可以随意批判但不会发生情绪交互的网络世界的幽灵。任何试图消减我二维属性的人类都是我的敌人。”   【有没有人来翻译一下他在说啥?】   【翻译:我是社恐,我有中二病,都别他妈的来烦我】   【膜拜课代表】   【你们说玺哥是不是恐女癌晚期患者?女的稍一示好,玺哥就跟踩到了尾巴一样跳起来】   【明白了,玺哥他肯定是基佬!】   【那我有机会了吧,玺哥我可以!我为爱做1做0都行!看看我!】   于是,这名英勇的观众也被“请”出了直播间(不过他很快就又自己溜进来了)。   东翎玺的声音仍颓散无比,却是十分果断:“我讨厌人类。”   *   听到这主播欠揍的话,助理沉默了。   “惨啊,姐妹,是真的惨。”同样在看玺凛冬直播的同事发出吃到瓜的“鹅鹅”大笑声。   “幸好钱不是我的,不然我现在该掐着他脖子让还钱了。”助理颇为无语道。   本来,洽妮的意思是,让她打赏几个钱,骗个房管的身份,再继续反装忠地搅混水。现在被对方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了出去,计划自然是泡了汤。   这丫根本就是油盐不进啊!   她还挺喜欢这个主播的直播风格的,所以这活儿接得也是顺水推舟,只是——   “这也太没面子了。”听着周围同事们的调侃,她扶额道。   她要脱粉抗议!   起码脱粉一秒钟! 第22章   《星船夜游》这个游戏就这么在剧透和假剧透齐飞的状况下打完了。   虽然直播间的气氛还算欢快,但随着“To be continued”的字样出现在右下角,一层阴云也覆盖在了大家的心上,沉甸甸得像是一块挪不开的秤砣。   妮家军的身影销声匿迹了,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就消失了,正相反,他们由明转暗,变得更加棘手、更加无孔不入了。   果不其然,接下来迎来的是更加恶劣的情况,也让大家确定了——   玺凛冬确确实实是被人搞了。   如果说,同时玩一个游戏能解释为“撞车”,那么,连续第三次、第四次乃至第五次“撞车”的话……   这应该叫做“碰瓷”。   【泡打粉好歹也是一个大主播,怎么这么恶心啊?】   吓得立刻有人提醒她:【姐妹说话小心啊,这里潜伏着不少泡打粉的粉丝呢,小心等会儿他们就出来骂你哦。】   直播间的人数倒是没怎么下降,但多出来的都是看热闹的各家粉丝,纯观众走了不少——不少人都去隔壁看泡打粉的直播了。   不得不说,人多确实显得热闹,而且泡打粉的直播间整体环境都好太多了,起码在里头呆着不会感觉糟心——观众流失算是情有可原,怪不了什么,   还在玺凛冬直播间驻守的人也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泡打粉是心血来潮,过两天就回去继续打MOBA了。   但很快,一件非常尴尬的事就发生了。   泡打粉的人气实在是太高了,但为人极为倨傲暴躁,“寡王”的外号也不是空穴来风,一般有敢得罪他的人,能当场被他骂得回去哭着找妈妈,平时哪有主播敢跟这种炮仗起冲突。   这会儿追着个小主播打,而小主播虽然没正面回应,但也不肯暂避锋芒,愣是不换游戏也不下播,颇有不动安如山、四两拨千斤的淡定感。   这几天,东翎玺在隔壁视频区也算是个热度人物了,只要有人剪视频骂他,就会有泡打粉和洽妮的粉丝赶来点赞送花,各博主一下子发现了财富密码,宛如团建一样地齐齐上前痛打“落水狗主播”。   结果就是……玺凛冬的粉丝数量,涨到5万了。   当然,他虽然出名了,但并不是什么好名声,他的真粉走在外头都颇有些心惊胆战,羞于承认。属于那种有人说“啊呀你是玺凛冬的粉啊”,别人会疯狂摆手“你别瞎说啊我只是吃瓜”的程度。   在这种情况下,泡打粉打玺凛冬,那颇有种匡扶正义、民心所向的感觉了。   南霞堡还开了转播帖子,专门记录双方今天打什么游戏,并且实时更新他们的进度。   东翎玺打游戏是非常佛系且任性的,游戏里出现的每一个字他都会看,连物品说明都会仔仔细细地扫一遍,没事还喜欢作个死,专门回收一次死亡结局,这就导致他的游戏进程推进得并不快。   而泡打粉则是默默卯足了劲冲关,每一次都会跑在对手前头,有时候还会出现套圈的情况——泡打粉都开始二轮了,东翎玺还在一轮中间的位置晃荡呢。   每当这个时候,玺凛冬直播间的观众们都会深感耻辱,一个个大呼小叫求主播打得快一点,把嚣张的泡打粉按在地上摩擦。   但最终,他们也只不过是一次次迎来失望,因为东翎玺当真一点都不理观众,只是淡定地玩游戏,玩到一半还会去下个挂面。   一批又一批观众被这种摆烂的态度劝退后,剩下的人只能强颜欢笑地互相抱团安慰了。   【算啦算啦,喜欢玺哥又不是因为他通关速度有多快】   【就是,玺哥有自己的想法,我们看着就好了,没必要让他跟别的主播一样搞什么速通】   当然,这些话会迎来泡打粉粉丝们的无情嘲讽——   【得了吧,是你家主播没本事~没本事就承认嘛,又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们泡老师一样天赋异禀的】   【泡老师可是专业电竞队里出来的,你家主播只是个家里蹲,确实没法比啦没法比】   【噗,怎么挽尊都挽得这么可怜,我都不好意思嘲笑了】   正在粉丝们洋洋得意的时候,那个被他们贬为“家里蹲”的主播,突然使出了一个漂亮的侧旋铲过地面,贴着BOSS粗壮如柱的猪腿滑了过去。   随后,他操纵着游戏角色恰到好处地来了个二段闪跳,侠客的身影高高跃起,停滞在半空中。他手中的武器闪了闪,从匕首转为长剑,锋利的寒光在太阳下闪出一丝耀眼的亮芒。   叮!叮叮叮——   暴风骤雨一般的金属撞击声后,一口鲜血从BOSS的口中喷出,如同山岳一般的黑山猪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摇晃,随着侠客的一拳砸下,彻底倒在了地上。   鸦雀无声。   好一会儿,才有人道:【哎呀妈呀,让我想想……专业电竞队出来的泡老师,这一关打了几次?】   立马就有人出来一唱一和:【好像打了4次才过哦!】   【我们玺哥打了几次啊?】   【哇哦!俺们的家里蹲小主播居然就打了1次呢!】   【Big胆,怎么能暗示我们泡老师不行!告诉你们,真相是4比1小!屏幕前的观众们,你们学会了吗?】 第23章   一直以来都只有泡打粉的粉丝在其他人地盘上耀武扬威的份。   游戏区本来就是实力为王,而泡打粉的实力绝对对得起这份嚣张,而《雪原鏖战》是出了名的操作难,BOSS战更是让无数玩家气得要扎小人诅咒制作组,泡打粉只用了四次就通关了,当时可是被粉丝狠狠地当做实绩吹嘘了一通。   而现在……   这个被他们嘲得不行的小主播,一次就通关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比泡老师的技术还牛逼!   作弊了,这一定是作弊了!   玺凛冬的观众好不容易逮着这么好的机会,能狠狠地把对方嘲上一通,这会儿当然是开足了马力地嘲讽。   这下,泡打粉的粉丝们被刺激得发狂了。   先是有人发难,说这个主播根本不可能一次通关,肯定是早就玩过这个游戏,私底下偷偷练了一千遍一万遍,这会儿的“一次通关”只是训练过N次的结果。   再然后,很多人都不承认这是玺凛冬自己打出来的了,“剪辑说”,“代打说”乃至“造假说”甚嚣尘上。   哪怕是玺凛冬的观众,在铺天盖地的“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和一些“专业人士”逐帧分析的言之凿凿下,也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动摇。   在这种情况下,默默坚守在直播间里看直播的观众,便透出一股孤军奋战的孤独感了。   *   [非溶]:玺哥加油![水晶杯X1]   水晶杯的价格不高,但也不算低,100块一个的价格,是属于普通人咬咬牙才能砸出来的。   【我的老天,玺狗真的有活人观众啊?我还以为都跟我一样,是来吃瓜的呢】   面对满屏的嘲讽,高飞荣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说得越多,越容易被人揪着字眼一顿穷追猛打,这种事在直播间里上演过了无数次,他也不至于傻到再去自讨没趣。   事实上,这几天,直播间残存的少量观众均是如此,他们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时不时弱气地说一声“加油”,默默地、倔强地用打赏来证明自己的立场。   【我不得不说,玺狗真的是很能装死哎,事儿都闹这么大了还能若无其事地继续打游戏,论脸皮我是服气的。】   [非溶]:玺哥那是打游戏太认真了[水晶杯X1]   【噗,没人感觉玺狗的粉真的很惨吗,反驳得好虚弱】   【但凡玺狗少造点假,腿毛不至于这么卑微,还需要靠砸钱获得一丁点可怜的尊严】   【果然是垃圾人粉的垃圾主播,游戏区还有这种造假来给自己脸上贴金的垃圾,还有观众捧臭脚,真是够恶心的】   高飞荣感觉脑子“嗡”地一下,血液一瞬间全都涌到了头上。   在造假这一块儿,游戏区有着比其他区更加严格的要求。毕竟游戏最看重的就是实绩,这也是粉丝在外安利时最大的底气。   这也正是泡打粉性格这么差,却仍然不缺人气的根本原因——他的实绩实在是非常之耀眼,能让粉丝在游戏区乃至其他区横行霸道。   [非溶]:他没造假,谢谢[水晶杯X1]   这句话迎来的是满屏的讥笑。   【哈哈哈笑死人了,我们泡老师的技术那是所有游戏区一起见证过的,玺狗算个屁啊,有本事开个从背后拍的视频来证明他没造假啊?】   【对对对,请跟我们泡老师一样,摄像头架在身后,同时拍键盘和屏幕,不然别在那儿给老子扯什么清不清白的】   【他敢啊?他敢的话,我马上砸100个游艇来当他榜一,不敢的话,玺狗出门就被创成植物人,嘻嘻嘻】   高飞荣一时间语塞。   这是让所有玺凛冬的观众都尴尬乃至感到理屈的地方,包括他自己,也难以反驳。   就算可以用“主播理睬造谣的人一下都算输”这种话吵赢,但赢了又怎么样呢?   路人的风评并不会改善分毫。   【算啦算啦,要造假狗澄清,那不要了亲命了吗?】   【科普烫知识,这个主播在开播第一天就说了,自己绝对不会因为考虑观众喜好而改变直播的内容。看到没,人家一早就把退路给摆好了,不澄清那叫坚持人设哦】   【哎呀~小主播只是想立个一命通关的高玩人设嘛,又没伤害谁,人家为了这一次的吹牛,私底下都不知道练了多少次了,你们好坏呀,干嘛要戳穿啦?】   [非溶]:笑死了,玺哥才不是立高玩人设,人家就是高玩好么[水晶杯X1]   虽然他打出“笑死了”三个字,但实际上,小伙子被气哭了。   从来没在网上被这么多人围攻过,如果搁以前,他还能冷笑两声,安慰自己“不跟傻叉一般见识”,但现在……   妈的,他竟然真情实感了。   他在主播开直播的第一天就关注了,一开始以为对方只是拿“100块”当噱头,但他看到对方下挂面的时候,他实在是忍不住,一边心酸着一边笑出了声。   穷得很真实,就像刚上班那会儿的自己。   兜里就剩几十块钱了,却还是要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假装得精神满满,穿梭在不同的面试会场。   回到狭窄出租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西装挂起来,生怕压出褶皱,然后才是坐在堆满了各种衣服和杂物的床边,端起盒饭狼吞虎咽。   当时的想法只是“哇,这个主播好勇哦”——如果换了是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一意孤行地选择当主播的。   成年以后,有些年少时期的梦想自然而然就死了,也许这算不上遗憾,或许还值得称赞,在他眼里,这代表着对自己人生负责的开始。   但有时候,在夜深人静之时,带着满身疲惫穿过昏黄的走廊,打开漆黑大门的那一刹那,他的脑中会依稀响起这么一句话——   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么,应该是哪样的呢?   直到那天,他因为无聊随意点开了一个直播间,听主播掷地有声地说道——   「所以,我决定追求我的梦想到底。」   他知道,自己是个普通人,只适合成为大城市那川流不息的繁闹背景板之一,这种略显奢侈的话绝无可能从自己口中说出。   只是,那一刻,他从屏幕的那端,感染到了一丝久违的意气与骄傲。   你追求你的梦想,那我就见证你的梦想。   于是,他按下了“关注”键。   ——然后,就被气了个半死。   没人跟他说,追求梦想还要有挨骂这个环节啊!!   而且这挨骂的量也太大了吧!   【高玩?得了吧,就玺狗?】   【死鸭子嘴硬不过如此了】   【说起来,非溶怎么不打赏了?没钱啦?喂喂不会吧,玺狗粉丝这么菜的吗?】   【泡老师家的打赏都几千几万起步的啊,玺狗就只能吸引跟他一样穷又嘴硬的菜逼是吗?[捂嘴笑]】   高飞荣的脸皮一阵胀红,虽然明知道网上的人不可能冲到现实里来骂他,但他的脸上还是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火辣辣的。   ……确实是没钱了。   他现在工作刚步入正轨,闲钱大多给了家里贴补家用,只留下很少的一部分给自己当零花。   不行……这口气他忍不下去。   没关系,刚才只是把娱乐的钱扔进去了,少吃两顿烧烤就当是防止痛风了。哦对了,前段时间看中的那块手表不买也没事,本来也就不是必需品,这样的话还能再余出来两千……   就在高飞荣打开充值界面的时候,他听到耳机里传来了没什么精气神的懒洋洋声音:“好了,别砸了。”   一开始,他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对他说话。   但接下来,玺凛冬停了手里的动作,清清楚楚道:“这位非溶同学,别打赏了。”   高飞荣愣了一瞬间,手一抖,密码当即给输错了。   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还好我没取‘天下地上唯我独尊非溶大人’这种网名”,他很怀疑,如果他取了这种名字,主播八成会为了让他尴尬一个字不少地念出来。   第二个念头才是——   我的妈,玺哥跟我说话了!!   弹幕显然是跟他一样的反应,潜伏着的观众都出来了——   【我的老天啊,玺哥这是第一次明确喊出某个观众的名字吧?】   【原来玺哥也会跟观众互动吗我流泪了我现在扔钱还来得及吗?】   【玺哥玺哥看看我!![海洋球X10]】   【我他妈也算大开眼界了,别的直播间都是主播哄金主,就玺狗这里离谱】   【你管得着吗?就砸,我就送钱[小海豹X1]】   他们看到玺凛冬把手按在了猫猫头的贴纸后头,估计不是在按太阳穴就是在按眉心。随后,猫猫头主播说:“别送了,谁再送我踢谁。”   如果是别的主播,大伙儿估计会以为是欲迎还拒,逆反心理下砸更凶也说不定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但……   想起来这主播不太正常的脑回路,观众们默默把手从“打赏”的界面撤了回来。   正在这时,弹幕飘过一行——   [“普兰斯托”赠送一个海洋球]   [普兰斯托]:玺哥别踢我!!这是刚才网卡了没发出来的!!别踢我啊啊啊啊!! 第24章   十秒钟后,这小伙子发现自己还在直播间里,顿时又支棱了,发了个狗头叼玫瑰的骚表情以示狂喜。   只是,除却他以外,其他人都莫名不安了起来。   无他,打玺打了这么长时间,早就习惯了对方无视的样子,结果这会儿突然有了反应——   很难不让人产生“在教室里聊八卦聊疯了,结果在讲台上打瞌睡的教导主任突然站起来”一般的恐怖感啊!   但对高飞荣这样的观众来说,在短暂的愣神过后,一股希望骤然升腾了起来。   理智告诉高飞荣,玺哥就是一条怎么戳都不动弹的闲鱼,自在,悠然,顶多有了兴趣就去逗逗小朋友。   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个主播都真正贯彻了“我是一具尸体”的箴言,这让观众也不敢对他抱有什么太大的期望。   他……不可能是在认真考虑要反击的事吧?   不会吧?   ——会吗?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偏偏玺凛冬停住了,连着游戏角色也不再移动了。   雪原的侠客独自站立在冬日寒风之中,搓了搓手,又像是无聊一般,在原地跳了跳。   仿佛……屏幕后的那名操作者,正在思考一件为难、头痛又不得不去解决的难题,以至于玩游戏的心情都没有了。   高飞荣的眼睛越瞪越大。   扑通——扑通——   心跳声逐渐变得嘈杂激烈。   雪原的冷风在耳机中呼啸而过,寒冷的咻咻风声凛冽而尖锐,游戏背景音乐的琵琶声绵长寂寞,按理说,置身于这种环境中,应该感到扑面而来的飞雪寒意才是。   他的手心却出汗了。   大动脉在突突地跳着,如同临刑一般地等着那最后的宣判。   玺哥,你的决定是什么呢……?   沉默了让人难以估计的漫长时间后,青年开口道:“嗯,这么说吧……”   他想说什么?   高飞荣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正不自觉地前倾,背脊紧张地绷了起来。   主播停了数秒,才又道:“我……”   滋——!   一声过分响亮的电流音劈开了众人的耳膜,随后,直播间的画面闪烁了一下,倏地化为一片虚无。   这是……掉线了?   [主播正在准备中……]   那悬在半空中的心猛地一顿,随后深深地坠落了下去,如同掉入了没有梦境的意识深层。   一条弹幕带着深深的迷惑飘过——   【啊?玺狗居然怕得临阵脱逃了??】   高飞荣无言地吁出气,退出直播间。   他将手机锁上,倒扣了过来,往远处推了推。   该准备下班,回到现实了。   他想着。   *   东翎玺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电脑。   漆黑的电脑屏幕倒映出他苍白的脸颊,还能看到他眼中残存着一丝未褪干净的愕然。   ——仿佛是被某种“意外”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是吧,竟然在这种时候……”东翎玺念念有词道,“本来想了一个超帅的台词准备要说出来,这下岂不是白费功夫了吗……”   下一秒,门就被推开了。   一个染着黄毛的精神小伙笑容灿烂地大喊道:“师父,我来啦!有没有很惊喜!”   看到青年抬起头,对他露出充满黑气的表情,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嗯?难道是我做的有哪里不对吗?”他迷惑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师父,我是按你的吩咐,把电闸拉断了才进来的啊?”   东翎玺在入住这栋大楼以前,特意跟他说过,如果有事来找他,务必要拉了电闸再进来,电闸没断不准进来。   耿星俊这次是突然来访,也没跟东翎玺打招呼。但他琢磨着,师父平时网络的行踪飘忽不定,信息八百年才回一次,压根就联系不上,打招呼跟直接突然袭击也没多大区别吧。   坚定拥护着“师父让我怎样就怎样”的行动原则,他果断拉下了电闸——师父估计也没啥要紧事,顶多就打打游戏呗。   然后,他就目睹了令人永生难忘的……师父的黑脸。   “……没什么。”东翎玺的双手交叉在一起,抵在下巴的位置,鬼气森森地笑了,“只不过是刚打过了一个稍微有点难度的关卡但还没来得及存档结果你一个断闸导致我游戏进度清零了——而已。”   耿星俊:“……”   这充满怨念的语气,根本就不是师父你说的“而已”吧!!   *   “没事没事!”耿星俊充满自信道,“进度到哪儿了,我帮你打上去!”   ——然后就被虐了个哭爹喊娘。   “没事搞什么突然袭击。”东翎玺揉了揉眉心,总算是觉得郁结的心情消散了一些。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就是要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耿星俊一边操作人物,一边分心道:“师父我也不想的啊!但警局那边的阿sir说想要见你,我也没办法嘛。”   说话间,游戏中的剑客一个狼狈的卧趴,险之又险地避开了BOSS的死亡冲刺。   随后,侠客掏出匕首,像是嬷嬷给小宫女扎针一样疯狂扎对方的脚背,总算是以一种不太体面的猥琐方式把血条给磨空了。   看“You Win!”的标识跳出,耿星俊长出一口气,擦了把两鬓津津的汗水。   师父打这种游戏,未免也太变态了!活着不好吗?   “师父,我打完了!”他看东翎玺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遂狗腿地提醒道,“咱是不是要收拾东西出去了?”   没等东翎玺回答,他很自觉地把口罩拿了过来,问道:“这次需要拿镇痛剂吗?”   “拿。”东翎玺头也不抬道。   耿星俊拉开抽屉,顺着滑轮一起暴露在灯光下的,是两排码得整整齐齐的医用针筒。   这场面对于普通人来说确实是有些震撼的。   他拿起旁边的纸盒,感觉到分量过分轻了。打开扫了一眼,他提醒道:“师父,镇痛剂就剩一次的量了。”   “我知道。”东翎玺随口道,“医院那边估计也要催我了。没事,这种事只要多来几次,那就像提前一晚上告诉自己有重要事情必须得六点起床,但一睁眼发现闹钟没响,时间已经到八点了一样……疼着疼着良心就不会痛了。”   耿星俊面无表情道:“师父,我有时候真觉得,你还没被自然淘汰掉,那都是现代文明像救沉底的死猪一样拼命地拉扯着你的功劳啊。” 第25章   嘴上调侃着,耿星俊手上也没停,把纸盒子塞进了袋子里,又顺手捞出了一根没拆封的针管。   看着装在医用塑封袋里的细长针头,耿星俊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尖锐物品恐惧症之类的毛病,不然怎么会有全身发毛的感觉。   这种感觉……   和那次一样。   他怀疑,自己大概永远都忘不了那一瞬间的冲击感了。   *   他第一次见到东翎玺,在一个安静又寻常的深夜。   「又输了!什么破玩意儿!」他摘下耳机,怒骂出声。   那会儿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外头的温度在海风的搅动下变得略显刺骨,但网咖里却仍然宜人温暖。   耿星俊自然是体会不到蜗居在室内的美妙之处,他本来是大好的顺风局,愣是被挂机的猪队友搅和输了,他心里正冒着火呢,只想出门吹吹风降火。   跨出门槛的那一瞬间,他也没看路,这一撞,就把青年撞出去了老远。   ——好鬼鬼祟祟的人。   这是他对师父的第一印象。   对方脸上的黑色口罩几乎把脸遮去大半,鸦羽般的发丝散落在耳边,只露出一双被阴影遮去大半、看不出情绪的眼眸。   「呃,你没事吧……」   察觉到有东西掉在了地上,他好心走过去捡了起来:「喂,东西别漏了……」   耿星俊的友好态度,截止于他看清手里的东西之前。   借助网咖锃光瓦亮的灯光,他看清楚了,他捏着的是一个有些皱的塑料袋,空荡荡轻飘飘,里头只放着……一个针头。   ——用过的。   数秒钟后,他的惨叫声引得网咖的老板都冲了出来。   再过了几分钟,不停闪烁的红□□就风驰电掣地赶了过来,停在他的身边。   耿星俊发誓,他之前从来没有碰见过阿sir们行动这么快的时候。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就迷迷瞪瞪地坐在了派出所里,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颠三倒四的胡话。   亏得警察还能听懂,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眼睛还在闪闪发亮,这让耿星俊一度怀疑自己在对方眼里是不是一块肥美的五花肉。   然而,仅仅半个钟头后,所里集体欢腾宛如过年的气氛就凝固了。   「好了,检验出来了,人小伙子不是吸.毒的。小王,别在那儿兴奋了,今年抓毒的指标,咱市还是垫底。」   女警姐姐的语气能听出一丝空欢喜的悲伤感:「另外,那个针头也核实过了,确实是医院开的,那个小伙子不太走运,身上有挺严重的毛病,需要时不时打点镇痛剂……都散了啊,都散了。」   报了假警,耿星俊正在那儿无地自容着呢,没想到一个警察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严肃道:「小同学,你有这样的警惕心非常好,下次如果还有线索,请继续给我们打电话。」   看他懵逼,警察又重重强调道:「一定要打啊!」   耿星俊发誓,在那位阿sir走以前,他听见了一声很轻的“要不要考虑去跨市打毒抢业绩啊”的嘟囔。   他又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看到那个青年从所长的办公室出来。   说实话,他第一时间真的没敢上去认,是青年脸上先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你还在啊?」   好家伙。   耿星俊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   在熟悉了以后,东翎玺偶尔会开一些“我是帅哥我好烦恼”的玩笑,但耿星俊从来不反驳,无他,当真是在第一面的时候就被震慑住了。   在对方揭口罩以前,他只觉得这家伙“估计是个不太好接近的类型”。   在镜头中显得还算正常的东翎玺,在现实中是任何人都能看出的不正常的病态消瘦。   没被衣服遮住的手腕棱角突出,下颌的线条瘦削锐利,仿佛体内的骨骼随时都会破开薄薄的皮肤,尖锐地刺入空气中。   黑紫交织的外套松松地披在身上,被兜帽裹住的半张脸埋葬在黑暗中,眼眸疏离又倦冷,加上那头慵懒颓唐的鸦羽色发丝,虽然让他的气质清俊优雅,但也越发脆弱病气。   这也是耿星俊一开始误会了的原因——青年这模样,搁谁都要多想。   但现在,他口罩一摘,明明是一样的眼睛,一样的苍白皮肤,偏偏却让人感觉到了神采飞扬。眼睛一弯唇角一扬,便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如沐春风感。   我的妈,这是超级大帅哥啊——这是当时耿星俊脑子里唯一在呐喊的内容。   至于为什么认他做“师父”,那是从派出所出来以后的事情了。   总之,耿星俊答应以暑假结束前随叫随到为代价,换东翎玺来教他打游戏。   然而,截至目前,东翎玺还从来没差遣过他什么,倒是他时不时就要叨扰上门。   *   “师父,阿sir还在等你。”   快到吃饭的点了,耿星俊还没胆子放警察的鸽子,只得出声提醒道。   东翎玺在埋头写什么,耿星俊眼尖,看出了界面是蒙树的主播动态。   好一会儿,东翎玺才把黑屏了的手机放进抽屉里,拿起一旁的口罩:“走吧。”   耿星俊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师父……你这种从头包到脚的样子,我真的怕过不了安检。”耿星俊委婉道。   “那就让宗茂约在一个不需要安检的地方。”东翎玺的眼睛变成生无可恋的死鱼眼,“外头人太多了,我都十年没出过门了,有点不习惯这么热闹的场面。”   耿星俊更沉默了:“师父,你才21岁。”   十天还差不多,扯什么犊子的十年啊!你以为你是古墓里的小龙女吗?   “好吧,被你发现了。”东翎玺肃穆道,“其实我只当了7年的家里蹲,因为虚荣心所以四舍五入说成了十年,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谁会因为这种东西失望啊!!”   *   等到了饭店,耿星俊感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心情极其复杂。   总结一下的话就是——   尴尬。   非常尴尬。   到最后,耿星俊就差跑起来了,反倒是说“不习惯生人视线”的东翎玺显得淡定异常。   关上包厢的门,耿星俊长出一口气,感觉自己仿佛是渡了个劫。   “跑那么着急干啥?”宗茂正在泡茶,看耿星俊气喘吁吁,有些惊奇地问道。   东翎玺闲闲道:“跟我一起出门,有压力了呗。”   宗茂瞬间感同身受了:“确实,跟你在一块儿,不管是大姐姐还是小妹妹,全都看你去了,我特码在你身边被衬托得像条狗。”   这话就有些打趣埋汰的意思了。   跟东翎玺典型的东方式俊秀外貌相比,宗茂的五官更为硬挺锋利一些,也算是从小被人夸“俊”长大的。   但在东翎玺面前……确实有点拿不出手。   没法比啊,他就一长得还不错的警察,但面前这小子,就算放演艺圈,估计都能靠脸制霸全场——这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等级,放一起太欺负人了也!   可惜了,年纪轻轻就热衷当家里蹲,浪费了这张能当电影男主角的脸。   “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吧。”进门后,东翎玺就在拧消毒酒精的瓶口了,还示意耿星俊把镇痛剂拿出来。   “烟,要来根吗?”   东翎玺拒绝了:“不了。会上瘾的东西,我都不太喜欢,包括烟。”   看到宗茂似乎是打算开瓶二锅头,东翎玺补充道:“也包括酒。”   宗茂只能把烟放回口袋里,悻悻道:“镇痛剂也属于可能会上瘾的范畴。”   “所以我只在必须要镇痛的场合才打它。”东翎玺轻车熟路地单手给自己绑上止血带,“不然精神集中不了。”   看东翎玺神情淡定,宗茂好奇道:“你现在也还在痛吗?”   “当然,人只要在呼吸,就会带动肌肉起伏、骨头摩擦。但好在人体会产生内啡肽,抵消这种不适感。”   东翎玺稳定地把针筒推到底,细密的睫毛垂下,投下一片阴影,令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   这种开玩笑一般的闲适态度,总让宗茂疑心这小子是不是又在逗人玩儿。   “其实呢,除非有必要,一般情况下我是不会选择说谎的。”   原来是这样,哈,谁信啊……哎?   宗茂的思绪暂停了几秒,才想起来这小子能读心。   “真的不会读心。”   见对方用“啊对对对”的不信眼神看自己,东翎玺默了数秒,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我的内啡肽不怎么能产,如果碰上要紧的时候,就只能靠药物辅助了。”   平时还好,他早就习惯忍痛了,有时候游戏打得兴起了,甚至还会短暂地遗忘这件事,但这一点多少还是限制了他的发挥。   在进行精密思考或者操作的时候,是容不得一丁点外力的破坏。   东翎玺嘴上说着,动作也没停。将针头套回塑料盖里后,他补充道:“不过,药剂打多了,脑垂体会进一步偷懒,产得越来越少。所以,我的原则是——能不打就尽量不打。”   耿星俊本想帮他把打空的针筒扔掉,被制止了。   “医疗废弃物要专门拿去医院回收。”   不得不说,这样子的东翎玺,让耿星俊产生了一种他是个老实的好好市民的错觉。   宗茂默了一秒,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是他临时喊人出来,他平时工作太忙,这点空都是挤出来的,还真没考虑过东翎玺这家里蹲会不会有事。   因此,他问道:“晚上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如果很着急的话,那也只能约改天了。   东翎玺非常自然且理直气壮道:“约了人打游戏。”   ——他!就!知!道!   “这次跟以前不一样。”东翎玺支着下巴,按着肩上的棉花球止血,透出些漫不经心,“下了战书又逃跑的话,会显得我这人很不真诚,以后我说自己是老实人就很没有说服力喔。”   另外两个人整齐地大叫了起来,但抓的重点完全不一样——   宗茂:“我觉得你对自己的定位可能有点问题啊,老实人?什么老实人?”   耿星俊:“什么?战书???” 第26章   “嗡——”   手机在耳边震动的声音实在是令人难以忽视,一条接着一条,像是炸开锅一样。   早知道就开免打扰了。   泡打粉冷着脸,顶着满头的低气压划开手机的锁屏,先入眼的是幽冥九天的内部群。   【你们快看这个视频!![链接]】   【你们说真的还是假的啊?】   下头的回复是——   【不要命啦?发在这里?】   【你发错群了!快撤回快撤回,别让泡老师看到了!】   随后是多达50条的表情包,企图把这条撤不回的消息给刷上去。   哦,那他还真要看看了。   正想点开,屏幕上却是多了一条刚发过来的消息——   [末拿赫]:泡泡,这次多谢了。   他的手指顿了一下,先回复了一句“有什么好客气的”,然后才点开了群里的视频。   ——嚯,来源居然是蒙树的视频区。   他知道最近视频区在拿他剪素材混KPI,但也没想到到这么离谱的地步了,不仅添油加醋了一番,硬是把事情歪曲成了二男抢一女,还把洽妮的魅力说得天上地下独一份,言之凿凿泡打粉为她怒发冲冠,因此不惜自降咖位,非要跟一个小主播过不去。   泡打粉:“操。”   这下是真的给气醒了。   在看视频的时候,他还划到评论区看了一下,本想看看有没有人驳斥澄清一番,结果——   哇~全都在八卦呢!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手指按住太阳穴,感觉指腹下有青筋在突突地跳。   亏了,这人情还得,都快把他自己搭上去了。   烦躁地搓了把脸,泡打粉琢磨着不然就到此为止吧。幽冥九天对他的直播数据是有要求的,他不能搞得太过火。   再直播单机下去,观众估摸着也要没耐心了——事实上,这两天他的直播数据已经掉了很多,很多大粉都起了微词。   不过换言之,只要他数据达标,在不踩底线的情况下,他怎么作都行。   正打算单方面撤出战场的时候,他的指尖无意中碰到了评论区的“最新”键,评论顿时翻了个新,最上方的一条是——   【我靠我靠,你们说泡打粉今晚八点会跟玺哥决斗吗?我现在整个人就很激动】   回复1:啥?决斗?为了妮妮子吗?   回复2:我不知道,但玺哥第一次发直播预告了,这要不是对泡打粉说的,我把键盘吃了!   回复3:有没有谁去提醒一下泡打粉啊,我真等不及要看热闹了@泡打粉@泡打粉@泡打粉   什么直播预告?   泡打粉摸出另一个手机,登了小号上去。   为了能跟玺凛冬的直播内容撞车,他不得已临时注册小号关注了对方,关注列表就那么一个,一上去就看到了对方的动态。   [玺凛冬]:今晚八点,直播《石窟惊魂夜》。   这是对方开播以来,发布的唯一一条动态。   ——已经快被顶成热门了。   尽管评论大多数都是在骂他,但泡打粉却丝毫没有轻松惬意的感觉。   相反,这条字数寥寥的动态,让他身上的寒毛都倒立起来了。   泡打粉知道,最近游戏区有很多人为了蹭热度在直播和他俩一样的游戏,但他不在乎。   但他没想到的是,玺凛冬也不在乎。   有些人可能会误以为,这是专门发给他的战书,然而泡打粉心知肚明,这并不针对某一个人,而是发给所有的人,仿佛在说——   “行了,你们谁有想法,都一起上吧,我懒得一个个打了。”   在沉默了这么多天,突然主动挑衅……是什么改变了他的想法?还是说他在虚张声势?   说起来,没人骂他吗,要对决的话,凭什么他来挑游戏?   万一他私底下苦练这款游戏,练得炉火纯青了才跑出来跟人PK呢?   这么想着,泡打粉搜索了一下,惊愕地发现,这款游戏还没有发布,竟是一款预售游戏。   而发布时间,正正好是玺凛冬说的晚上八点。   先前那种隐隐约约的不好预感成倍地放大了,泡打粉意识到,对方玩的这一手,是在把他架火上烤。   怪不得所有人都默认了他一定会应战,这是一款还没发布的游戏,谁也没法占谁便宜。别说剧透了,连关卡大家都是头一回接触。   在这么公平的前提下,他作为先碰瓷的一方,倘若是反倒先怂了,观众的情感倾向会变成什么样,不难想象。   但是……   因为太过荒谬,泡打粉一脸迷惑地笑出了声,他的主播生涯还从来没碰上过这种奇葩,都不知道这会儿该露出什么表情了。   玺凛冬他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打单机的技术是假把式吧?   这货是哪里来的自信,下战书说要打一款全新的游戏?   就凭他被自己套了快两圈的缓慢游戏进度?   “行吧……”   泡打粉拿起工作机,登上主播账号,发布动态——   [泡打粉]:晚上八点,不见不散。   这算是应战了。   当然,泡打粉也是个不在乎别人想法的主儿,看也没看那些代表着“艾特”的红点,直接退出了APP。   好久没有跟人用游戏对决了,真让人有些不习惯。   泡打粉把指尖搭在键盘上,突然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抖动感。他敛下眼,这才发现,他的手居然在因为兴奋而轻微颤抖。   他嗤了一声:“出息。”   空格键被狠狠敲下,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彩虹色的背灯向四周流泻开,他的手腕也随之恢复了稳定。   *   【七点五十八了,啊,为什么玺哥还没上播!!】   【玺狗要临阵脱逃了(确信】   【往好的方向想,没准是回家路上出车祸了,现在躺在医院里抢救呢】   这条弹幕刚弹射出来,直播间的画面晃了晃,猫猫头主播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不过今天,他的样子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哎,玺哥今天怎么穿这么多?】   大家看惯的白T恤倒是也还穿着,但又披了件黑紫为主色调的外套,本来有些散漫慵懒的气质被深色一压,顿时多了些不太寻常的冷峻感。   拿小号潜伏在直播间的泡打粉,这会儿也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他能感觉得出来,青年身上的气势跟先前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的猫猫头身上总是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倦怠感,这会儿就像是……沉睡的凶兽终于到了觅食的时刻,睁开了他的双眸。   【今天真的不是玺哥的暗黑人格在上播吗?】   【就,有种‘我要开始认真了’的感觉……】   【战袍一穿,气质全改】   玺凛冬道:“倒也没有,就是刚打完针,有点冷。”   说着,他还没什么形象地提了提膝上的灰色毛毯,颇有种凄凄惨惨的萧瑟感,看上去和平时无异。   然而,他一张嘴,大伙儿就喷了。   【玺哥的声音??】   【怎么用变音器了啊?】   没错,玺凛冬这次开了变音器,这会儿声音既可爱又懵懂,宛如五六岁的小萝莉在说话。   【啥啊,这,真就第二人格上线了呗?】   这个小插曲让原本有些紧张的氛围松弛了下来,甚至还透出了些喜感。   然而,泡打粉却并没有因此放下心来,相反,他脑中的警报等级进一步上升了。   ……不太好的预感。   他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但之前那种稳操胜券的笃定感在逐步崩解。   这种不妙感,在青年捞起眼镜戴在鼻梁上的那一刻,到达了巅峰。   “嗯,来玩吧。”   青年操着一口和猫猫头十分适配的萝莉音,这般轻描淡写道。   墙上的时钟,秒针“哒哒”地走过初始的起点,时针无声息地对准了“8”。   八点,到了。   *   游戏下载进度0%……15%……70%……   叮,下载完成。   泡打粉几乎是一秒都没有停,打开界面,按下“开始”键,载入了剧情。   这种速度,哪怕是在他前几天的“碰瓷”中,都没有出现过。   内心对危机本能的预感在驱使他快一点,更快一点。   仿佛在被无法用肉眼捕捉到的幽灵野兽驱赶,他甚至顾不上和弹幕互动,只顾着用前所未有的迅猛速度,仿佛推土机一样地荡平一切挡在他面前的障碍。   【泡老师今天发疯了】   【???这剧情过得这么快,我都没看清楚字】   【我怀疑泡老师也没看剧情,就一个劲在那里瞎点】   【但真的好丝滑,真就没有一处卡的地方啊……】   正在弹幕这么讨论的时候,泡打粉这种势如破竹的前进姿态,停住了。   这是一条昏黑的暗道,充斥着神秘诡谲的气氛,背景音乐也极其阴冷低沉,仿佛一种不详的预兆。   之前的游戏节奏一直很紧张快速,突然没头没尾来了一条这样的小路,这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让人踟蹰着不敢上前。   是陷阱也没办法了。   “……进去了。”泡打粉硬着头皮道。   小人往前走去,“沙沙沙”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暗道里,更让人感觉不安了。   这才刚进去没多久,“扑通”的摔倒音效就响了起来。   因着环境分外安静,大家又一直提心吊胆的,这给人突然来一下,倒是让人吓得够呛。   泡打粉也差点叫出声,好在没真的嚎起来,不然就丢人丢大发了。   但大家还是从他震颤的瞳孔看出了端倪,一个个笑得幸灾乐祸。   小人摔得向前直直地扑去,头顶冒出了代表着“眩晕”的金星。它踉跄着站起来,回头一看——   [泡打粉]:……啊,是一条裂缝。   幸好,这只是游戏的一种惊吓手段,而不是实打实的死亡触发机关。   小人继续向前,向前……最终,它平安无事地走到了尽头。   【这制作组一直很坑……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我开始慌了】   正在这时,有眼尖的观众道:【等下,刚才走过去的那段墙上,好像有字!】 第27章   泡打粉一看,确实如此。   他是操作方,视线很自然会以小人为中心移动,有时候反而不如旁观者看得细。   凑过去一看,墙上像是乱涂一般印着斑驳的红色痕迹,呈现出发黑的颜色,仔细一瞧,是一行鲜红又可怖的大字——   [满腹罪恶的人,请转身离开,不要回头,否则将无法逃脱。]   [泡打粉]:“……血吗?”   又往前走了一段,一道亮色从正前方照射了下来,在地上形成条状的光带。   是一扇百叶窗。   但和正常的窗户不一样的是,这扇百叶窗的窗叶,是钢铁浇筑而成的。既无法调整角度,也无法从这扇窗户逃脱出去。   旁边放着一张椅子。   “不是吧,喂……”泡打粉的头皮开始发麻了,“坐上去以后,铁定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出来吓我吧。”   虽然很清楚制作组的套路,但整个场景也没别的东西了,泡打粉只能硬着头皮让小人坐了上去。   同时,他飞快地抬起手,用手指遮住眼睛的大部分视线,并且往后一个仰倒,仿佛是想让自己尽量离屏幕远一点。   【笑死了,泡老师每次玩恐怖游戏就怂头怂脑的】   【这么怕恐怖类型,还玩恐怖游戏,真的作死www】   小人坐在了窗边的凳子上,外头传来了一声嘶哑的声音——   [???]:“牧师大人,您在吗?”   [泡打粉]:(这……!不是说附近的居民全都迁走了吗?怎么还会有老人的声音!)   [???]:“牧师大人,能救救我吗?我再不把内心的罪恶诉说出来的话,我一定会变成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的。”   泡打粉纠结了一会儿,从“请说”和“我不是牧师”之间,选择了前者。   [泡打粉]:“……请说。”   [???]:“我今天看到几个孩子,进入那个‘被诅咒的洞窟’了。”   [???]:“我想要去提醒他们,只要走进去,就没办法再从那里出来了。但是我不能说,我一个字也不能说……”   [???]:“吃人的恶魔正在注视着我们,监视着我们……”   [我费劲地想要看清楚说话的人的面貌,但百叶窗的角度似乎是精心被设计过的,外头的一切都被遮得严严实实,只能感觉到呼呼的风刮在我的手上]   [过了好久,我才惊觉老人已经消失了,他的离开就像出现一样突然,不可捉摸]   小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宣告着这个触发事件的结束。   但泡打粉很清楚,这段剧情,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   接下来,恐怕才是制作组想要祭上的大招。   果然——   【死了……】   【啊,也挺正常的,这关好坑】   【倒不如说总算死了……泡老师今天发挥算是超神了】   但面对满屏夸奖的弹幕,他的脸色并没有好看上多少。   他只想知道,玺凛冬推到哪里了。   正好这时,一条弹幕飘过——   【笑死我了,隔壁猫猫头自己下的战书,结果因为网太差了,游戏下了半个多钟头,现在才刚登进去……好丢人啊,我要是他我马上造火箭逃离地球】   泡打粉:“……哈?”   那他刚才累死累活推得这么快是干什么?难道是为了跟空气互搏吗?   *   【玺哥!!快啊快快快,天哪赶不上了要!!】   【隔壁泡打粉都推到暗道了!(掐人中)输定了输定了啊啊啊】   【我已经在帮玺哥写认错书了,希望能给玺哥一个还算体面的葬礼[安详]】   东翎玺的动作倒看不出什么着急的感觉,依旧气定神闲,但当他进入游戏以后,大家才终于感觉到了——   主播这次真的认真了。   如果说泡打粉过剧情是瞄一眼,不停快速按回车键,但尚且还是在“瞄”的范畴中,那东翎玺的过剧情方式,那称得上是不要脸了。   他按住了“Ctrl”键,屏幕上的立绘也好,文字也好,迅速地滚动了起来。立绘不断地前移后退,人物脸上的表情抽风一般地变化,文字更不用说了,就像一本书被拈在了手心了,“哗啦啦”在十秒钟内把它从第一页抖到最后一页——   在这样的高速跳跃下,压根就没有任何人能看清楚写了什么东西。   刚才还有人在泡打粉的直播间那边嘲笑看不到剧情,这会儿回来看到这画面,一个个都傻眼了。   【玺哥急了吧,这都开始跳剧情了】   【什么急了,会不会说话,这叫量子速读![狗头]】   弹幕的满屏乱飞压根就没有影响到东翎玺分毫。   他此时的状态和先前任何一次直播都不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电脑前,镜片后的视线如同钉子一样扎在那急速飞跃的文字上。   电脑上不断闪烁的幽光在他的镜片上映出斑斓的色彩,像是无数盏急速运转的跑马灯。   这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状态骤然停住了。   第一个选项出现。   但还没等观众缓过劲来,东翎玺就果断地按下了其中一个,随后,屏幕上的文字再度滚动了起来。   第二个选项……   第三个选项……   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了。   【???玺哥是不是真的在看剧情啊?他选的每一个都是正确的哎?如果是不看剧情瞎选的话,他运气能这么好?】   【就是啊,刚才泡打粉因为不看剧情,被剧情杀好多次了,后来学乖了放慢速度看剧情,才没那么惨了】   【他是不是偷偷去看泡打粉直播了,然后摸着泡打粉过河?】   【不可能啊,刚才有一个选项,他跟泡打粉选的不一样……我觉得他是真的在看剧情】   *   此言一出,弹幕的数量顿时激增了一倍!   【胡说,这么快的速度,我眼睛都要花了,玺狗怎么可能看得清字?】   【就算看得清,脑子也没法处理这么多信息吧??】   【我刚才在尝试跟上快进的节奏了,但……真的就是‘这知识不进脑子’的状态】   【别给玺狗脸上贴金,要吹的话,拿证据啊】   那名观众弱弱道:【你们忘了吗,平时玺哥看网页的速度,也就比现在慢一点而已】   【……】   【…………】   【原来他真的在看吗?我一直以为,那是他在故意搞笑】   说话间,东翎玺操作的小人已然站在了暗道的入口处,追上了泡打粉当前的进度。   有人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   十五分钟。   仅仅……十五分钟。   *   东翎玺那边是欢乐满满,但泡打粉这边,气氛就显得十分凝重了。   这是一场极其凶险的追击战,一个黑漆漆的怪物会从旁边的洞窟蹿出来,如果被追上,它锋利的牙齿就会刺入小人的咽喉,把人活活咬死。   应当说,这是游戏截至目前最难的一道关卡,怪物的奔跑速度和小人的速度大致处于持平,两个人的距离仅需两秒就能被追上——这也意味着,给玩家的容错时间只有两秒。   泡打粉虽说是游戏区的知名大主播,走位也还算擅长,但单机游戏确实是很久没有接触过了。   黑压压的周遭环境以及阴森的背景音乐,怪物奔跑吼叫的吓人音效,以及不熟悉的迷宫地图,让他送了好几次人头。   平日泡打粉玩游戏顺风顺水、所向披靡,逆风局也能跟对手打个势均力敌,今天因着游戏的绝对弱势设定,被怪物撵得嗷嗷叫。   怪物扑上来时还会出现巨大的CG图,像鲨鱼一般呈现尖刀状的锋利牙齿间还流着涎水,看上去恶心又恐怖。   伴随着一阵啃食的声音,画面才会彻底黑下去。   这个动画效果第一次看是吓人,第N次看,那就是痛苦了。   看惯了平时泡打粉在战场上为王的豪气风发,现在一直反复看枯燥的死亡动画,这批没什么太大耐心的观众开始躁动了。   【行不行?泡打粉你到底行不行?】   【刚才都已经在这个位置死过一次了,怎么又死?】   【泡老师,别玩儿单机了,感觉有点没意思……】   【不想看就滚出去,你算什么东西还对泡老师指手画脚的,给了几个钱啊就敢这么狂?】   泡打粉其实也不太想继续打了。   当前直播间的人数,放他刚接触直播行业的时候,大概会让他高兴得跳起来,连续直播个十几个小时也能劲头满满。   但放现在,那就是严重的滑坡了。   泡打粉本以为,重新玩回自己“最热爱”的单机游戏,应该会感到很开心的。但实际上,随着死亡次数的增加,他逐渐感到索然无味。   收到的打赏金额是正常情况的三分之一,观众的不满情绪也在累积,继续玩儿下去,有意思吗?   玺凛冬的进度条滞后了那么多,直播间大概早就没法看了,那他是不是也应该到此为止了呢……   脑子里刚划过这个念头,他的眼睛就不受控制地瞪大了些许。   【玺凛冬进入直播间】   游戏流程卡住太久而带来的低落气氛瞬间一扫而空。   【玺哥来了哈哈哈哈】   【要打架吗?打起来,打起来】   【双、厨、狂、喜】   【梦、幻、联、动】   [玺凛冬]:别在意,我是来凑热闹的。   作者有话说:   入v啦,先给所有小天使比个心!   说真的,我开文以后,一直在想,哇,到底什么人会在无cp写主播打单机啊……(挠头   就真的,很离谱,越想越离谱。   在这里谢谢大家,让我能在离谱的大道上再多狂奔一会儿(。   另,如果有兼看【耽美】的宝,感兴趣的话,可以来看下我家基友的文hhh   (说起来,本来她不让我带来着,说什么频道有壁blabla,无cp带耽美不好带什么的,担心会浪费我的位置。   然后我一脸呆滞地回复:可是我甚至用无cp男主文带言情女主文的预收耶……   她哽住了,我也哽住了。   啊,我不管啦,就当我和她的爱是可以冲破频道界限的!猫猫头霸总脸.jpg)   下头是她的文名和文案!   ——————————   文名:死遁后在前男友面前翻车了[娱乐圈]   文章ID:5925959   作者:陆沉沉   文案:   时空系统0327号员工陆连宸,性格温和、业绩突出,唯一翻车的任务是隔壁感情科同事临时丢给他的烂摊子。   他的任务对象是个天才alpha唱作人,而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和他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然后离开,成为对方永远的白月光兼灵感来源。   本着任务完成死生不复相见的想法,陆连宸勤恳做任务、认真谈恋爱。   车祸死遁的刹那,看着满格的完成度和前男友痛不欲生的眼睛,他终于松了口气,去往了下一个任务世界。   然后……   陆连宸:这是我上个任务里养的猫   系统:巧合   陆连宸:这是我上个任务住过的院子   系统:巧合   陆连宸:这是我上个任务对象兼前男友   系统:巧……   陆连宸:你好,他在看我(。   因为bug,陆连宸的任务世界重叠了。   他的身份是新的,但是任务世界还是上一个。   他是应聘顶流男团Starry主唱位的选秀新人,而负责对他们进行考核的主导师,正是他死遁抛弃的前男友兼Starry队长顾远之。   陆连宸:……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下一秒,剧本开启。   聚光灯打在了他身上。   *   众所周知,《星空之上》不仅替Starry找到了主唱,还捧出了一位顶流。   陆连宸靠漂亮脸蛋和绝佳业务能力绝地翻盘,吸了大批粉丝,还成了Starry的团宠,唯独亲手把他带出来的Starry队长不待见他。   采访不提,团综不cue,常年不同框。   只有陆连宸知道,出道当夜,他就因为对方的易感期被摁在了练习室。   信息素的绝对压制之下,他的前男友抚过他眼尾的一点泪痣,语气温柔地问他:   还跑不跑?   ———————— 第28章   这句话如果是放两个普通关系的主播身上,倒是没什么,没准还会成为一段友谊的开始。   但是,在泡打粉卡关甚久的前提下,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嘲讽。   在竞争对手的围观下,有几个人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游戏我打不过,不打了”的?   泡打粉笑着说了句“欢迎”,但读取存档的手却有些颤抖。还好摄像头是对准他的脸,这才没让观众瞧见他的失态。   压力骤增。   就像是有铅块坠在他的手上一样,他突然觉得每一根手指的移动都变得钝重了起来。   玺凛冬看上去不像是个喜欢说话的主播,除了看热闹那句,他没有再说别的。但哪怕只是“玺凛冬”三个字挂在那里,每个笔画都像是化为了尖锐的刺,扎得他坐立难安。   公屏还在不断地涌出“玺哥”二字,这让泡打粉的内心不禁涌出了想把弹幕统统关闭的暴躁感。   要搁别的时候,他估计早就开始骂人了。但这会儿玺凛冬在场,不知为何,他便端了起来,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现在有点压力了,接下来我要认真了哈”。   【喔!!噢噢噢噢!我期待的画面要出现了吗?】   【泡老师认真起来就是最强的!】   【泡老师,上呀!让新人主播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实力!】   没错,就让你这小子看看,什么叫做游戏区台柱子级别大主播的游戏意识和游戏操作!   [LOADING...]   [泡打粉]你……你是什么东西……   怪物啸叫了一声,以极快的速度扑了过来。   [泡打粉]不好,得快逃……!   这段过场动画他已经看了无数遍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压力负荷在身的原因,他竟然一反常态地感觉到了血压上升,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原本在微微颤抖的指尖也冷静了下来,变得无比精准。   地图在他的脑海里缓缓铺展开,他确信,这一次,一定可以……!   Enter键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追逐战,正式开始。   *   玺凛冬的直播间也是一片哗然,但气氛显然比另一边好得多。   【我在直播间看玺哥打开直播间看直播,好家伙,终极套娃】   【笑死我了,我要举报玺哥水时长】   【为什么玺哥跑去看泡打粉的直播啊?自己不想玩了?】   【他可能想偷懒,摸着泡打粉过河】   【我实话实说,就算提前知道地图也没用的,游戏留给人的反应时间太少了,不多死个几次熟练跑动速度和卡点是不可能过的】   【是的,其实泡打粉的进度已经很快了,他除了刚开始懵了一下,后头都是因为陷阱的合理死亡,而不是手残送人头,我其实觉得他被骂有点冤枉】   【你是怎么呆在玺哥的直播间又清楚泡打粉的进度的?炫耀你有两个手机吗?】   【我身在曹营心在汉^_^】   泡打粉当然不可能知道他们正在拿自己开涮,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眼前的像素小人上头。   小人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以奇快的速度向着灰蒙蒙的坑道冲去。   第一个路口右转。   三岔路口左转。   中央的圆盘需要绕一圈,等怪物冲到紫色的那个像素点再从右下折返。   这个十字路口会突然飞出来一把尖刀,需要前进一下触发机关再马上后退。   不知为何,越是接近终点,他的情绪就越是激昂,丝毫没有了之前的不耐烦感。他没有时间去在意其他人的评头论足,也没有精力去思考自己再花时间在一款受众稀少的单机游戏上是不是赔本投入。   他只知道,向前,再向前。   仿佛他的精神也附着在了拼命奔跑的小人身上,向着那道光靠近,直到可以伸手触摸为止。   在全神贯注的走位中,他像是又回到了那个蝉声大鸣的午后,满怀期待地点开了他第一款游戏。   他为什么最开始选择的是直播单机游戏呢?   是喜欢。   为什么喜欢呢?   因为,在经历反复的挑战失败后,调整自己的手法,调整游戏的思路,在一次又一次的冲关后摸索出最有效率的路线,直到艰难的关卡被彻底攻克……   这就是他最喜欢的游戏类型。   滴滴答答的滴水声中,小人冲到了迷宫的最末端。只要穿过这条走道,就能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这是一场视觉盛宴,是明珠级的大主播在火力全开下能为观众呈现出来的最佳演出。   【明明只是像素游戏,我为什么看得紧张死了啊!】   【吓得我抱紧了我的舍友!】   【啊啊啊快成功了!泡老师给我冲啊!】   就在小人踏入那条涂着血字的走道时,异变突生。   怪物,消失了。   “哎……?没事了?”   泡打粉松开了键盘的下方向键,小人停住了脚步。   居然真的没事了。   “追逐战难道到这里就没了吗?”   他总有点不踏实的感觉,因此又操作小人往回走——   咕唧。   这像是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抓住了活物,发出了欢畅的欢呼。   紧接着,墙上延伸出了无数血色的藤蔓,把像素小人吊了起来。   鲜红的字像是要从屏幕中冲出来一般,一个接一个由小到大地“拍”了出来。   [‘满腹罪恶的人,请转身离开,不要回头,否则将无法逃脱。’]   [违反约定的罪恶之物啊……]   [就请你在此长眠。]   【草,忘记还有这个东西了】   【防不胜防】   弹幕纷纷发出感慨。   事实证明,主播的直播状态确实是会影响观众的感官的,在泡打粉久违地进入忘我状态后,观众的苛责都少了许多。   当然,想搞事的观众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玺凛冬,你偷学得怎么样啊?学会了还是学废了?】   这个观众本意是想嘲讽他,让他明白自己和大主播的差距,没想到玺凛冬很不要脸地回答道:【差不多是会了。】   粉丝们:……真敢说。   【那你玩一下试试呗。】   【就是,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别别,等泡老师先把这关打过了吧。要是玺哥先通关,泡老师岂不是很丢人】   这简直是反装忠的典范了。   泡打粉都差点没稳住自己的表情,一句“怎么可能”涌到了嘴边,硬是被他咽了回去。   兴许是玺凛冬的刺激,他现在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他很确定,下一把他就能结束这个关卡。   用眼睛看和实际上手操作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眼高手低正是这个道理。他呈现出来的是最优解的跑法,但自己上手那就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   玺凛冬没有说话,只是退出了直播间。   在泡打粉看来,这无疑是一种认怂。   总不可能是玺凛冬压根就懒得搭理观众吧?一个主播,就算再傲气,也是要讨好观众的,只不过是程度的问题罢了,没有例外。   泡打粉将光标落在了“读取存档”上,就在左键即将按下去的那一瞬,他拧起眉,突然道:“我去喝点水,提下神。”   *   泡打粉蹲在了厕所里,关上门,偷偷地登录了小号。   「差不多是会了……」   这句话,莫名其妙让人在意得不得了。   好吧,他承认,他是被弄得很不爽。自从变成大主播以后,甭管背后多少人骂过自己,但当着他面的时候,他们无不是语气友善甚至是讨好的。   像玺凛冬这样大放厥词的家伙,不看下他被打脸的场面,泡打粉觉得自己待会儿吃宵夜可能都不香了。   当然,他选择性地遗忘了自己故意碰瓷的这一事实。   直播间内响起了他听了无数遍的BGM,泡打粉想起来自己被血虐的经历,嘴角忍不住勾起幸灾乐祸的笑容。   赶紧接受游戏制作组的毒打,认清这惨痛现实吧!   不然没准还有人以为,那把人血虐得死去活来的关卡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呢。   【玺哥学成归来啦?】   【听说泡老师在这关死了十几次?】   【准确的说是14次】   【玺哥你准备死几次啊?不能比泡老师还多吧?】   大家都做好了玺哥不理不睬的打算,谁知道他竟然回答了:“一次吧。”   泡打粉:“……”   他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气愤或者恼火,而是笑出了声。   一次?   这跟穿了个裤衩子就说自个儿要上火星有啥区别?   *   弹幕显然也把这句话当成了哈牛逼。刚才大家都看过了泡打粉的闯关画面,短短1分多钟的追逐战需要记忆几十个陷阱的位置和触发效果,简直是坑中坑中坑。   观众们刚开始还想陪着玺凛冬一起记忆,但多数人在七八个陷阱以后就放弃了。   实在是记不住。   他们都觉得,玺凛冬能在五次内达到泡打粉目前的进度,已经算是操作非常强的主播了。   不过嘛,男人夸大其词,炒个气氛,也是很正常的,对吧?这叫战术吹牛。   因此,他们没有泼冷水,而是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吹捧。   【666,有志气有志气】   【玺哥加油,一次过!我看好你噢!】   因着妮家军还在兴风作浪,里头也不乏阴阳怪气的嘲讽。不过玺凛冬的脸皮可能是钢板做的,他完全无视了这些弹幕,用轻松到没有任何紧张感的力道散漫地按下回车键。   “总之,先来玩儿吧。”   变声后显得软乎乎的尾音懒散地下沉,倦怠中又带着些兴致盎然。   追逐战,正式开始! 第29章   在一开场,玺凛冬的操作就结结实实吓了所有人一跳。   他并没有像泡打粉一样,在怪物扑过来的时候马上操作小人往屏幕下方逃去,而是站着不动。   【这是什么操作?】   【玺哥这是打算上来就送一个人头?】   泡打粉心如明镜。   同样都是游戏直播,游戏思路总归会有相似的地方,他很清楚玺凛冬是想在进入迷宫以前,先在相对开阔的地方绕圈,好拉大怪物和主角之间的距离,这样哪怕之后操作失误,也有时间能够弥补。   但是……   这个方法,他已经尝试过了,是根本不可能的。   原因很简单,怪物不会真的傻傻地绕着圈跑,它的判定很科学,是依照它和小人的最近距离时时刻刻发生变动的。   也就是说,它会跑斜角,甚至是杀回马枪。   如果是想要绕圈放风筝的话,纯粹是死路一条,只是平白缩短了被怪物抓住的时间罢了。   他哂笑了一声,准备等着死亡计数喜加一。   万万没想到的是,玺凛冬并没有按照他所想的思路绕圈,而是在即将被怪物扑倒的时候,操纵小人向下方跑去了。   这让泡打粉都有些懵了。   现在变成了怪物紧紧追在小人的屁股后头,二者在屏幕上看上去就像是队友一样,亲密无间地一起行动。   光看这幅画面,谁能看得出来是一场追逐战呢?   【玺哥喝假酒了?这是要遛狗的节奏?】   【完了,那接下来玺哥一个失误都不能有,就算是慢半秒也不行】   【没人觉得怪物看上去很乖吗?我竟然觉得有点可爱】   确实是这样。   玺凛冬往哪个方向,它就往哪个方向,看上去听话又乖巧。   在泡打粉的直播间看上去恐怖又吓人的怪物,这会儿竟然透出了一种怎么追都追不上的委屈感。   【虽然但是,玺哥不会是为了享受收个宠物的感觉,故意在快被追上的时候才开始跑吧】   【如果是别的主播,我会觉得是你想太多,但如果是玺哥……】   【说是脑子抽了好像也说得通】   【同意】   【同意】   …………   弹幕的气氛一片欢乐,但泡打粉却是看得越发惊心。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游戏是最新发布的,他都要怀疑玺凛冬是提前练过几十甚至上百遍才过来直播的了。   每一个陷阱的位置,他都像训练到不需要思考一般,精准无比地转弯、绕圈、踩点。   一气呵成,轻松得像是在喝凉开水,小人在迷宫里畅快地跑动着,同样的跑动姿态,偏偏在他手里却是游刃有余般的惬意。   向左,向右,过地图,拉扳手,跳跃,破坏,下梯。   作为最清楚这些关卡难度的人,泡打粉呆若木鸡地看着屏幕上的像素人,几乎要怀疑自己跟他玩儿的不是同一款游戏。   这里每一个机关的触发时间都需要精确到以秒为计,玺凛冬让怪物追得那么紧,那么他也许需要精确到半秒,0.1秒,甚至……更短。   这个关卡肯定会中招的。   小人哒哒地冲过去了。   这里总该死了吧,他死了两次,不死是不会注意不能贴边跑的。   小人哗啦右移了一格,又很快贴了回去。   “原来是因为这里有个浅一点的砖格……”   泡打粉忍不住惊呼起来。因着小人的移动速度太快,那个砖格又只是颜色比周围浅一些,所以,在神经紧张的状态下,他压根就没发现这里的陷阱是怎么触发的,只能记住这一段路不能贴边跑。   玺凛冬真的只看了一遍他的跑法吗?   仅仅一遍,就能在快速的追击中发现这个颜色不一样的砖格,并且马上化为所用?   很快,下一个陷阱就来了。   这是泡打粉认为整个关卡中最有难度的地方,在右进触发陷阱后,需要用最快的速度返回,否则就会被墙上飞出来的标枪捅个正着。   这也是他一开始就猛戳下键第一时间逃跑的原因,这里的标枪会数排齐发,根本不可能靠速度冲过去,只能等待标枪发射结束再通过。   但……   他看着就差咬到主角屁股、一步不离的怪物,面目有些扭曲。   大哥,你哪里等待的时间啊?   但是,没想到玺凛冬并没有采用一进一退的触发方式,而是直接折了个方向,向上跑去。   于是,让所有观众都大吃一惊的画面出现了。   怪物很自然地追在了后头,跟着转了个弯,但与此同时,下方的标枪发射了出来,“咚”的一下,直接扎到了怪物的身上!   怪物的头上出现了代表眩晕状态的“金星”,扑通倒在了地上。   【这游戏还能这么玩儿?】   【玺哥这是欺负怪物不懂,拿它当肉盾啊】   也有人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玺哥要等怪物贴屁股了才跑,他是不是早就想这么干了?】   泡打粉的第一个反应是——   不可能吧。   显而易见,光是把怪物刚好卡在相邻的位置这个操作,难度就很大了,非常考验对主播的预判和反应力。   哪怕让泡打粉自己来做,他也没信心能次次成功,三次里头能成功一次就算是不错的。   更别提之后要一直吊着它放风筝,去完成那些繁琐复杂的关卡。   他更愿意相信,这是玺凛冬刚才键盘突然失灵,或者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无奈之下才被迫想出来的骚操作。   正常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的方法,在第一回 合就选择尝试啊!   而且……还成功了!   如果泡打粉看过鬼屋模拟器的视频,他就会明白,正常人适用的原则是完全不能放在玺凛冬身上的。   但是他没有。   因此,他产生了严重的误判。   又或许,在内心的深处,他是在对于自己在这场对决中隐隐约约处于下风的状态感到了恐慌。   出于某种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情绪,他选择了回避这个问题,将一切归咎于“玺凛冬的状态好”,归咎于对方今天超常发挥了。   他也许确实不错,但我也不差。   如果我状态好,我也可以。   ……真的可以吗?   在这样纠结的状态下,玺凛冬已经操作着像素人跑到了漆黑的走道里,也就是泡打粉最后一次死亡的地方。   【玺哥牛逼!】   【强,真的强】   【玺哥是不是之前偷偷玩过了?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玺哥是不是要比泡打粉先通关了?】   【泡老师怎么也没想到,他去喝了口水的功夫,就永远地失去了他的“桂冠”】   【泡老师“名作之壁”的被动Buff发动了】   泡打粉的脸有些绿。   这其实是一个梗。桂冠级主播是严格数量要求的,拢共就99个。上一届泡打粉是可以擦边当上桂冠的,但就在时间截止的最后一天,突然,一名家喻户晓的科学家为了搞科普入驻了网站,仅仅一天,她的粉丝数量就冲到了全网第十,顺理成章把擦边挂住的泡打粉给挤了下去。   因此,有好事者给泡打粉取了个嘲讽性质的外号,叫“主播界的名作之壁”。   当然,时间转瞬即逝,现在的泡打粉自然是不用担心这种事了,下轮桂冠主播的名单绝对有他一个,但这终归是斤斤计较到现在的意难平。   ……恼火!   他没忍住,用小号发了一条弹幕:【信不信走道里还有陷阱?接下来可没泡打粉趟雷了,不见得还有之前那么顺利了哈】   妮家军们像是得了什么号令似的,这会儿纷纷跟进。   【坐等玺狗翻车】   【心疼泡打粉,自己辛辛苦苦试出来的陷阱,全给玺狗做了嫁衣】   【来来来,接下来让我们见证一下玺狗的真实实力吧[龇牙笑]可别让爷把牙都笑掉辣】   这种话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玺凛冬的状态,他松开了加速奔跑的按键,小人恢复了正常的走路速度,在昏暗的走道里不紧不慢地走着。   果然,游戏制作者是按捺不住搞事的心的,在小人走了两步以后,对话框出现了。   [布比卡因]这是……   墙上的砖缝里缓慢地爬出红色的藤蔓状长条物,这正是之前泡打粉违反了“不能回头”规定的时候,把小人吊起来吸食致死的不明植物。   也许,该叫它们——“不明生物”?   [布比卡因]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像是人类的血管一样,在不停地收缩鼓动……   [布比卡因]不能触碰到这个东西,不然……下场一定会很惨的!   [存档已自动更新]   这意味着,这个关卡,应当……非常难。   连有着折磨玩家兴趣的制作人都难得好心,帮忙自动存了个档。   下一秒,这些红色的藤蔓就一齐向着主角爬行了过来。   *   泡打粉松了口气。   它们的速度并不快,如果小心一点,是可以避开的。   他刚这么想,那些藤蔓就哗地分裂了开来,一生二,二生四,并且分裂出来的藤蔓也还在持续不断地分裂。   【卧槽!】   【卧槽!】   【除了卧槽你们能不能说点别的!虽然我第一反应也是“卧槽!”】   【卧槽!玺哥死定了!】   泡打粉也没想到,在经历了令人紧张疲惫的追击战后,居然还有这么高难度的后续逃脱关卡。   这简直是不给人留活路啊。   “啊……”   当了全程哑巴的玺凛冬,竟然这时候突然开口了。   他的语气不是之前略带着倦意的散漫样子了,像是半梦半醒的人终于睡醒了似的,变得兴致高昂了起来:“不错,终于来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弹幕上刷过了一片齐刷刷的【?】。   【这是我今年听过最装逼的话】   【还“终于”,玺哥是想说他之前一直都没认真,现在总算是要开始发力了?】   【我愿意尊称玺哥为“逼王本逼”,操,这句话太逼了】   【玺哥,死得慢点啊,我怕你人头送太多,计数君会阵亡】 第30章   倒不是大家不给玺凛冬面子,而是……   红色藤蔓占据了九成以上的位置,留给人活动的空间大概只有一丁点,想要逃脱出去,难度堪比用脚在米粒上雕花。   一般人光是看着这密密麻麻的蠕动场面都要感觉头晕了,更别说是找到正确的通路了。   身为主播,泡打粉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玺凛冬会死几次?   如果是他自己的话,应该能压缩到十次以内。玺凛冬的操作水准并不比他低,甚至……可能还略高一些。   ……真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如果是玺凛冬的话,也许五次就可以了。   五次。   这个数字在脑海中出现时,让泡打粉都一阵头晕目眩。   他自己能做到吗?   非常勉强。   并且,如果要超越玺凛冬的话,他必须把尝试的次数压缩在三次左右,不然观众一定会觉得他“无能”。   如果有玺凛冬的通关过程作为辅助,那么,三次内通关是有希望的。   但是,他不能离开直播间太久,不然大家都会疑心他是不是去做了喝水以外的事情。   顶多再拖延十分钟,他就必须得回去了。   这会儿泡打粉的心情就非常矛盾了,一方面是希望玺凛冬能尽快通关,但另一方面,玺凛冬要是不多死个几次,他的脸往哪儿搁?   玺凛冬的死亡次数,最好是五次以上,七到八次这样。   [你爹]准备好了吗,要开始了……!   泡打粉没有发现,在回车键下落的那一瞬间,他也跟着挺直了背部,全神贯注地看着手中的屏幕。   所有的藤蔓朝着小人一起扑了过去!   小人很敏锐地向着右下的位置跑去,随后从两根刚好收缩回去的藤蔓间穿插而过。   就在小人离开的后一秒,一条藤蔓就折返了回来,把唯一的生路堵死。   但凡多犹豫一下,或者多观察一会儿藤曼移动的方向,这会儿就该被活活困死在包围圈里了。   前进,后退,左移,右动。   每一根藤蔓都在交织着,舞动着,分裂着,追逐着,如同要把所有落入其中的活物吞食殆尽。   然而,在这繁杂无序的增殖中,小人站的位置总是安全无恙的空白砖块。   仿佛,那些凶残无比的凶物在自发地避让,不敢和这个孱弱无比的人类发生接触。   这已经不是超强的观察力能够解决的了,这简直像是……在预判!   看着小人不断地在这片翻滚的红色海洋中跳跃、飞奔,泡打粉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   玺凛冬不会是观察了所有藤蔓的爬行方向,然后把唯一确切安全的地方给计算出来了吧?   下一秒,他就把这个念头扔了出去。   不可能,这不可能有活人能办得到。   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泡打粉的脑中思绪纷繁复杂,小人却是进度奇快,已经到达了走道的中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要游戏不再生幺蛾子,目前的藤蔓已经不可能困住玺凛冬了。   然而……   藤蔓身上突然鼓出了好几个大包,随后,鼓包破裂,类似于孢子的粉色圆形不明物飞了出来,呈现圆环夹击的态势向小人收缩而去!   【卧槽!】   【还来?还来?】   制作者的恶意却还不仅限于此,直线飞行的孢子消失在走道深处后,下一批喷出来的孢子,竟然还会绕着小人飞舞!   这导致孢子的行动轨迹更难判断,游戏的难度大大提升。   连弹幕都少了许多,大概是因为这紧张的局面让人根本难以腾出手去打字。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在疯狂上翻,已经逼近了两万人,并且还在不断上涨。   就在大家逐渐有些习惯野蜂飞舞的孢子时,被人忽略的藤蔓突然动了!   而且不是一条,是两条夹击,和孢子一起向小人冲来。   泡打粉紧紧地盯着屏幕,下意识在大腿上用无名指敲出了不存在的右键。   向右,向右可以避开。   但是……   右边的墙壁上,一道方形的裂口张开,一根标枪如同蓄势待发的捕猎蛇一般,猛地窜了出来!   四面夹击,避无可避!   【玺哥死亡次数:1】   *   计数君终于如愿以偿地记下了第一个死亡字数。   和先前想的不一样,他并没有感到任何的幸灾乐祸,只有无尽的敬佩,以及……些许的唏嘘。   那个场面,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躲过去的吧。   但是……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计数君瞪大了眼睛。   小人……依然好好地站在原地,没有出现死亡画面,也没有跳转到BE的CG。   游戏,还在继续。   *   “不可能!”泡打粉失声叫出了声。   发生了什么……刚才是发生了什么!   弹幕同样一片哗然,喷射的汉字几乎要把屏幕盖住。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个关卡站在原地不动就能过?】   【这是BUG了还是游戏本身的设定?】   但很快,就有好心人出来解释了。   【我去看了回放,太强了,你们猜怎么着】   【玺哥先是往左移了一格,避开了藤蔓】   【然后向下移动了一格,逃过了右边的标枪】   【之后往右移动了一格,躲过了第二根藤蔓】   【再马上上移,刚好跟孢子擦肩而过】   【但因为动画效果让物体和人物重叠了,所以呈现出来的效果就是他站在原地,好像什么也没动过一样】   【太佩服了,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分析出陷阱的先后顺序,不慌不忙地挨个闪避……这是我见过最强的主播】   【恐怖如斯】   【恐怖如斯】   【复读:恐怖如斯】   大家津津有味地讨论着这场半秒内完成的神之闪避,一时间连妮家军的高频率弹幕都被压了下去。   屏幕上的小人仍在向着下方冲刺,走道已经走过了三分之二,制作者也许是良心发现,孢子发射的频率不再像之前那样喘不过气,只要精力集中,过关胜利在望。   就在最后一段路的时候,在空中飞旋的孢子突然也发生了裂变!   这一瞬间,玺凛冬贡献出了堪称完美的高级闪避,没有任何多余的走位,用了最少的挪动步数,在夹缝中成功冲了出来。   【说真的,玺哥是开了作弊器吧】   【我觉得他肯定提前玩过,玺哥交代,是不是跟制作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我发去论坛了,让老哥老姐们看看啥叫神一样的操作】   两边的藤蔓像是做着最后的挣扎一般,向着小人拼命伸展、挥舞着自己的触手。但因为距离的问题,小人只要奔跑在走道的最中心,藤蔓就只能徒劳地用肢体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曙光,近在眼前了。   就在泡打粉也跟着有些松懈下来的时候,屏幕的下方忽然冲出了那只黑漆漆的怪物,向着小人张牙舞爪地扑去!   巨大的咆哮声在坑洞里响起,几乎要把人的心脏吓停!   “我日!”   泡打粉的手一抖,手机当场滑了下去,摔在厕所的瓷砖上,   他却是来不及检查手机有没有出现什么裂纹,而是蹲了下去,死死地盯着游戏界面。   让他愕然的是,玺凛冬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似的,仍然操纵着小人向着下方跑去,和怪物不断地缩短距离,直到——   重叠!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三秒不到,等到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小人已经从怪物的身上穿了过去。   怪物如同被吹散的蒲公英,全身闪耀其星星点点的光辉,分解成了一堆像素颗粒,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卧槽,我明白了,那个怪物是用来诈人的!大家还记不记得“不能回头”的禁令?】   【太阴了实在是,我刚才第一反应真的是回头跑!】   【现在想想,那个怪物的颜色确实要浅一点,这是在暗示怪物其实是“虚影”吧】   【但那种情况下,走道黑不溜秋的,谁会注意到怪物的颜色比之前要浅啊?】   【玺哥啊】   【草,我竟然无言以对】   出口的光芒,近在咫尺了。   弹幕一片欢欣雀跃。   就在这时,小人突然毫无缘由地弯折了一下路线,但又很快回到了正路。   【玺哥干嘛?】   【蛇皮走位宣泄一下兴奋吧】   【哈哈哈突然觉得这有点可爱啊】   大家并没有想太多,因着小人终于消失在了出口的一团白光中,弹幕都撒起了花。   只有泡打粉和少数人知道,为什么小人会突然弯折了一下路线。   因为在进来的时候,小人在那个地方摔过一跤,摔跤的效果就是“被迫回头”。   然而,在玺凛冬做出“躲避”的动作前,泡打粉都忘记了,还存在这样一个坑。   滴水不漏,他把可能产生纰漏的地方都堵了个严严实实。   泡打粉很清楚,如果玺凛冬跟自己的技术差不多,或者只是高出一些,那么,他也许会不服气,也许会心生嫉妒,也许会奋起直追,也许会“总有一天”或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地下挑战书。   但是……   如今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好胜心。   在天堑面前,没有人可以生出自不量力的挑战心,不会真的有人以为,蚍蜉能撼动大树的。   他最大胆也不过是揣测玺凛冬能“五次通关”,但实际上,人家已经站在了他根本不敢想的位置。   【刚才计错了,我重新计一下】   【玺哥死亡次数:0】   【恭喜玺哥完成了微不足道的小目标,达成“一命通关”成就】   *   高飞荣脱口而出道:“玺哥牛逼!!”   这一场游戏直播看得人是热血沸腾、心潮澎湃。本以为玺哥也是要讲人情世故的,这一轮可能会因为泡打粉的名声在外而选择暂避锋芒,谁知道……   真就迎面杠上了,还赢得这么无懈可击,漂亮得一塌糊涂。   现在再回去看玺凛冬那条动态,不知为何,他竟从黑色的方块字里脑补出了一丝浓浓的不屑,仿佛有一个猫猫头在说——   “不是我说,在座的各位,有一个算一个,你们全是垃圾。”   说玺哥是临阵脱逃的人都看见了没!还有谁!还!有!谁!   虽然之前打赏打到他肉痛,这个月八成要吃土了,但没关系——   他!高!兴!   高飞荣抓了抓头,正想着还能从哪里挤钱出来打赏,系统却是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您收到一个来自主播“玺凛冬”的红包。] 第31章   高飞荣愣了一下。戳开一看,红包的数额不多不少,正是他之前怄气时砸下去的打赏数字。   他很清楚,这种打赏费用,主播和平台是各分一半的。   所以说,玺凛冬如果给他发了和打赏一样的钱,那么被平台抽去的那一半,肯定是主播自己补上的。   “当个主播还得倒贴钱,玺哥真是在做赔本买卖。”   他嘟囔了一声。   对方这个举动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了一丝拒绝的意味,很温和,却也很坚定。   他想起玺哥开播时说的话。   「如果我琢磨起了你们的口味和想法,那只能证明,我想从你们口袋里骗钱了——从这个角度说,你们应该感到高兴。」   主播不打算“骗钱”是一码事,但……硬塞给他的钱为啥也不肯要啊?   怎么说呢……   “哇哦。”高飞荣的内心由衷地发出一声惊叹。   ——妈哦,这主播真酷啊!   *   泡打粉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抖。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远远超出了他“十分钟就回来”的扬言。   他扫了一眼自己的直播间,果然弹幕都在疑惑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有人甚至怀疑他是被马桶吸住去了异世界。   他忍不住苦笑一声,异世界倒是没去,但外星人见着了一个。   他卡关卡了二十分钟有余,人家两分多钟就给过了,气不气人?   在游戏进展到前半段的时候,他的内心有些高傲自满,虽然暗暗心惊玺凛冬的记忆之好和适应之佳,但内心还存着“我集中精神应该也是可以做到的”之类虚幻的侥幸想法。   但进入黑暗走道以后,比前半截骤然提升了数倍的游戏难度把他打醒了。   人家说是来凑热闹的,那还真的是来凑热闹的。   你以为你的存在很重要吗,抱歉,没你人家照样一命通关。   在自己自以为最擅长的领域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这对一个成名后被捧得高到飘飘然的主播来说,几乎是致命性的一盆当头冷水。   泡打粉坐回到椅子上,看着那个熟悉的游戏界面,突然觉得,不管是小人的原地站立的动作,还是背景音乐的滴滴作响,都像是套上了一层塑料布一般,十分模糊又遥远。   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就像是嚼着一块没有糖味的口香糖,口腔里还尚存着橡皮的质感,但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想法了。   【泡老师回来啦?】   【泡老师,隔壁玺哥通关了,你可以去抄作业了】   【泡老师应该不会介意我们在这里剧透吧~~】   最后还跟着一个欠欠的滑稽笑脸。   这名观众仿佛在说——   不是想剧透吗?   OK,那我们玺哥就挑个刚发布的游戏,把进度推进到最快,让你们没有人能剧透。   你来我们玺哥的直播间剧透,现在,同样的手段还给你。   玺凛冬本人大概是无所谓别人如何对待他,这种主播之间微妙的明争暗斗他也许知道,也许又不知道——在泡打粉看来,在游戏操作上堪称无限接近完美的玺凛冬,已经够的上“天才”二字,不擅长人际交往或是谋划算计也实属正常。   有这样的实力,任何阴谋诡计在他面前都是脆弱到不堪一击的齑粉,他又何必在意那些庸人沾沾自喜的小手段。   但他的观众,却是实打实会因为他的遭遇而愤愤不平,为他的粉丝肆无忌惮地破坏弹幕规则而愤怒。   泡打粉苦笑一声。   要不怎么说是反噬呢。   如果现在他说,他并没有去怂恿粉丝跑玺神的直播间恶意剧透,这话说出来未免也太假了。   但事实确实如此,他虽然答应了要还人情,但作为一个自尊心强烈到接近高傲的主播,他真不屑用什么挑动粉丝去围攻一个新人小主播。   对他来说,这未免有些跌份儿。   当然,现在他知道了,人家虽然是新人小主播,但已经是能把人牙齿都绞成粉末的绞肉机了。   他虽然并没有去实际指引粉丝去这样做,但当有人打着他的旗号肆意妄为时,他没有制止。   没有制止,就是放任,就代表了他的默许。   他活该。   满屏的弹幕吵成一团,房管尽职尽责地工作。   【泡老师直播辛苦,希望看得开心的兄弟姐妹投个礼物捧捧场,看热闹的也不要发表恶意言论】   【请各位喜欢泡老师的观众及时举报挑架的弹幕,我会全部踢出去的】   在房管的努力下,弹幕很快又恢复了祥和宁静。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是了,以前都是这样,在他第一次因为操作失误靠痛骂粉丝出气的时候,在他开始懈怠、无故推迟直播时间的时候,在他的粉丝在其他直播间挑事,说着“泡老师打得比你好多了”,引得对方主播过来声讨的时候……   房管都会尽职尽责地把这些噪音给排除出去。   整个世界只存在着认同他、赞美他的人,他就是这个宇宙唯一正确的法则。   “……哈。”   轻微短促的气流拉出一道微弱的叹息,仿佛溺水之人在最后关头浮出水面的混沌吐息。   虽然,他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清醒,永远记住一个主播应该有的骄傲和对游戏绝不妥协的热爱。   但是……   他无奈地笑了笑,竟是罕见地服了软:“玺哥挺厉害的,我比不上他,让大家失望了,不好意思。”   这句话一出,整个直播间都快爆炸了,几乎连房管都要控不住局面。   虽然玺凛冬的观众跑过来看热闹的也不少,但即便是他们,也没想到会从泡打粉的嘴里听到“玺哥”两个字。   单纯从粉丝数量上来看,两个人压根就不是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宛如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次元壁怎么突然就破了!】   【泡老师消失了半个小时,难不成是去隔壁偷学了?】   【草上加草,不是,那个凛啥冬的有那么牛逼吗?我等会儿得去看看】   老粉们也是难以置信。   泡打粉在整个游戏区都是出了名的说不得,拿他跟别的主播进行对比,那是绝对的踩雷话题。   或者说,如果不是这种几近执拗的求胜欲,他也不会爬到这么高的位置。   即便面对桂冠级的游戏主播,他虽会肯定对方的优点,但并不是出于欣赏的角度,而是为了“你这点做得不错,但马上就是我的了”地学习过来。   这一句“我比不上他”几乎要让观众以为他吃错了药。   【玺哥难道是用钱收买了泡老师的节操?】   【泡老师别这样,说好的“我只是让你替我先在那个位置上坐坐”呢】   直播生涯里,泡打粉也算是口吐了无数句狂言,“我只是让你替我先在那个位置上坐坐”就是其中一个名场面。   这本来是属于失败者的狼狈退场,然而,仅仅半年,泡打粉坐火箭一样的涨粉速度就让它成了游戏区无比励志的绝地反击。   他笑道:“有机会跟他进行主播连线PK的话,我再找场子回来。”   *   听到了泡打粉的话,普通观众只是刷着“好耶”,“双厨狂喜”这种话。   但游顺却是吃惊不小:“他要跟玺哥连线PK?他俩粉丝差距那么大,这跟奶新人有啥区别?”   梁康钧撇嘴:“只能说,是金子大家都会抢,哪需要它自己发光。”   “不对啊!”游顺猛地拍了一下梁康钧的背,“他俩都是游戏区主播,观众都是同一批,这不是人气分流吗?就算是要联动,那也应该找其他区的主播才对!他奶玺哥,那纯粹是献祭,懂不?”   “啥意思?”   “意思是……”游顺颇为正直地拍着自己的胸口,“我奶玺哥,那才是互赢!”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心动了,那就赶紧抢人去吧。”梁康钧幸灾乐祸,“我估计这会儿来邀请玺哥的人不少了,你看还有没有机会领取到一个爱的号码牌。”   余姬虽然年龄最小,但补刀丝毫不含糊:“玺哥已经把两个女生永久踢出直播间了,你用‘游虞子’的名号去邀请,小心……”   他“好心”道:“顺哥,要不,我们提前准备好棺材,在你社死的瞬间,用最快速度把你抬进去?”   游顺:“……你是魔鬼吗?”   梁康钧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替他登陆了账号,问道:“你确定要把‘击鼓传花’的挑战传给玺哥是吧?”   游顺捂着眼睛尖叫道:“别问我,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余姬煞有介事地点头:“懂了,顺哥的‘不知道’就是‘要’的意思。”   梁康钧扶额:“好的,发送出去了,你可以不用再鬼叫了。”   游顺火速放下手,“呼”地松了一口气,对舍友笑容灿烂地比了个大拇指。   下一秒。   叮——   “啊,好像有私信过来了。”   “啊啊啊啊——!不要拆,不要拆!!快点把界面关掉!”   新一轮的鬼叫又开始了。   “别吵了。”余姬面无表情地戳开那个小红点,“是系统发来的,喊你充会员。”   “呼……”   宿舍里充满了此起彼伏或惋惜或庆幸的吐气声。 第32章   东翎玺丝毫没有自己正在跟蒙树游戏区顶流对着干的自觉,老实说,他也不是很在意这一点。   打完游戏,他似乎是感觉有点饿了,又去给自己下了碗面条。   他吃饭和他睡觉一样规矩,用筷子尖挑起几根面慢慢地嚼,没有发出半点响声,眼睛却在扫视着网页,飞快地浏览信息。   吃完以后,他顺手转到了蒙树的主播后台,有些诧异地扬了下眉尾。   居然有不少人发来了信息,整个私信箱被塞得满满当当。   “你好,有兴趣签约做职业主播吗……”   “考虑做MOBA类型的游戏直播吗,提供吃住,待遇从优……”   “我们暴雨梨花战队正在收人,觉得你操作还不错,没有经验也没事,我们这边有很多大神,如要详谈请加XXXX……”   “小哥哥,可以认识一下吗?很喜欢你呢,觉得你一定长得很帅……”   东翎玺的指尖停顿了一下。   点击头像,拉黑,确定。   全直播间的人都听到了猫猫头男人的一声长叹:“唉,长得帅真是一种麻烦。”   众人:?   *   三分钟后,南霞堡论坛热帖新鲜出炉——   【理性讨论:玺哥到底有多帅?他既然帅,为什么不敢放自己的脸出来?】   前头都是一些观众在凑热闹水贴,但在第39层的时候,有个“老懂哥”出现了。   “[39L]其实我觉得玺哥不可能帅到哪里去的,很简单,你们仔细看直播的画面,他的手瘦得骨节都非常明显了,喉结线条很突出,包括锁骨也能清清楚楚看到骨骼的形状……   这种人身上不会有多少肉的,大概率脸上都已经凹陷下去了,眼眶会很深,加上他还有作息颠倒的问题,气色会很差,脸应该是黑黄黑黄的,还有很重的眼袋和黑眼圈。   综上,我觉得,他长得大概跟吸.毒的人差不多吧……”   在最后,这位老懂哥还放上了几张照片,各个面似活骷髅。   那冲击力……简直堪比监狱教育小讲堂。   放出来没多久,图就被夹了,变成了404NotFound。   [40L]我冷静了。   [41L]我也冷静了。说实话,一般长得特别帅的哥,他们声音都是有点公鸭嗓的,因为他们不需要靠嗓子吸引人,靠脸就行了,只有那种丑人才会苦练什么“磁性性感的帅哥嗓音”。   [42L]弱弱地说一句,玺哥也算不上是标准的帅哥音吧……   [43L]确实不算“标准”帅哥音,但很诡异,一听那声音我就感觉这货应该是个大帅哥。而且挺好听的啊,很舒服,没有一些所谓“低音炮”的矫揉造作感。   [44L]41L在地图炮啥啊,帅哥就不能天生有一把好嗓子吗?嗓子好听的帅哥不能活了是吧?   [45L]理性探讨,帅哥会刻意用猫猫头挡住自己的脸吗?尤其是像玺哥这样自信的人?别告诉我挡头是为了保护隐私哈。看隔壁泡老师,露脸以后他粉丝就暴涨了,这妥妥是红利啊。   [46L]我是新观众,请问一下啊,玺哥不是开了变声器吗?你们咋知道他嗓子啥样呢?   [47L]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他之前的嗓子也是开变声器掐出来的?[狗头]   …………   [96L]这是在胡说八道些啥啊??我要是玺哥,我就告你们这群孙子诽谤。   看到这里,东翎玺没绷住,忍不住笑了一声。   他确实不算是讨小姑娘欢心的那种标准帅哥嗓音,不浑厚也不磁性,清澈中带着些不太常见的优雅斯文。但若是兴致高昂起来,那种斯文感便会变成肆意风发的张扬,极具感染力。   这会儿一笑,透出了些轻快的愉快感,教人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嘴角上扬。   他看了一眼96楼的ID——   【游虞子的鱿鱼籽】。   他沉吟片刻,返回后台,点开了那个头像是大鱿鱼的对话框。   【您确定要接受来自主播“游虞子”的击鼓传花挑战吗?】   【是】   *   击鼓传花是蒙树直播网的传统节目了,是网站为了推动主播多元化尝试而推出的项目。一方面是促进观众向不同的分区流动,一方面也是倒逼主播去尝试更多的直播方向,避免其长时间囿于一隅。   直播行业更新速度快,宛如逆水行舟,倘若一直原地踏步,实际上是在倒退。   游顺是从一个舞蹈主播手里拿到击鼓传花资格的,舞蹈区主播提出的要求是让他跳宅舞,歌曲都帮他找好了。   本来游顺也可以像其他主播一样,意思意思跳一下,大家乐呵乐呵就行了。   但游顺不。   在听完那首歌以后,游顺他一拍桌子,厉声道:“这样好听的歌曲,我绝不允许我自己随便糊弄它!”   于是,游顺搞来了一比一还原的水手服,弄了顶金黄色的假发,还请了隔壁化妆学院的姑娘来帮自己上妆,逼着梁康钧和余姬给自己打光,当莫得感情的搬道具工具人,还让摄影社的舍长充容庆用专业的镜头,拍摄了一个一镜到底的类微电影的视频。   在视频的最后,游虞子站在教室面前,“少女”的脚尖十分扭捏地以内八的形式靠在一起,仿佛是在犹豫什么。   在音乐甜美的“想要见到你的心情,压倒了被拒绝的恐惧”的歌声中,“少女”终于抬起脚,光线一隐一闪,音乐骤停。   随后,鞋跟敲在地板上的清脆声音响起。   叩、叩、叩——   背景响起越来越快的脚步声,仿佛是“少女”终于见到了喜欢的心上人,按捺不住欣喜地飞奔而去。   ——大门轰然合拢。   视频发出去仅仅三个小时,直接网站登顶。   所有人都傻了:原来击鼓传花还能这么玩儿!?   从游虞子以后,击鼓传花才从一个可有可无的应付节目,成为了主播界需要挖空心思对待的项目,许多精良的直播和视频都是从击鼓传花诞生的,俨然成为了蒙树的招牌。   但是,游顺拿到“花”以后,却是一直压在手上。一方面,击鼓传花单次只能传给一个人,以他的流量,无论交给谁,粉丝之间都会猜忌不已——   为什么传给他,却没有传给某某、某某某或是某某某某?   但是,但是……他总得传给一个人吧!   另一方面,大家都默认了他才是让击鼓传花发扬光大的开山鼻祖,他交出去的“花”,势必会让别人平添一份期待,两个主播的产出视频会被拿来做对比,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   所以,这花他只能一直压手里,委实是个坑爹的烫手山芋。   不过,现在问题算是完美解决了。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接过花的主播也不算少数了,他周围的好友基本上都互相接了一圈。他现在交给一个新人主播,大家也不会想太多。   最妙的是,万一最后对方拿出来的视频不尽人意,看在“新人”这块免死金牌上,大家也会宽容许多。   游顺可不想送花还给送出仇了。虽然玺凛冬那一身生无可恋的咸鱼味连猫猫头都要挡不住了,大概率也不会在意苍蝇环绕在身边的嗡嗡声,但是……   游顺自己会感觉非常、非常尴尬啊!拉踩什么的快点停一停!!   *   在发现玺凛冬同意了击鼓传花的邀请后,全宿舍都欢呼了起来。   “大顺,两年了,整整两年了,你这花我都怀疑要烂你手里了……”   被这股氛围感染着,游顺竟然也有了热泪盈眶的感觉,跟舍友抱头痛嚎了起来。   可是——   他明明才是送花的啊!这种被人施舍了的感觉是要闹哪样!   “太好了,顺哥不用去天台哭了。”余姬笑眯眯道,“其实我还蛮想看顺哥哇哇哭的,刚才差点就告诉顺哥‘你被拉黑了’,花了好大力气才忍住的。”   “你是魔鬼!!”   充容庆已经在翻自己的摄影箱子了:“到时候还是我给你们拍摄?”   游顺挠了挠头:“这次我应该会选线上挑战吧,我感觉玺哥他好像不太想要露脸。”   “他可能真的有点社恐。”余姬看着一片空白的对话界面,“一个字也没说,他是不是以为顺哥是系统自动发送的机器人?”   “不要这样啊!”游顺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我试试看!”   他用“游虞子”的大号关注了玺凛冬。   数分钟后,那个单向的小箭头变成了“互相关注”。   “哦YES!”   游顺还在苍蝇搓手想着要怎么不显刻意地打招呼的时候,却发现对话框猛地跳出来了新消息。   [玺凛冬]:你好,介意我击鼓传花再多带一个人吗?   看着这行字,游顺竟然产生了一种近乎于懵逼的感觉。   不是,怎么回事?   这家伙私底下跟人交流用的句子,简直……正常得有些不正常了!   这真的是那个在直播间里杀疯了的猫猫头?   确认了好几遍自己没找错人,游顺用掌心拍了一下额头,把自己错乱的思绪抢救回来。   想什么啊!对方也是普通人类,这么讲话有什么不对的,别把网络人设跟现实挂钩行不行!   ……淦,怎么说呢,还是好怪啊!   这个猫猫头这会儿正常到让人害怕。   一边内心纠结着,他一边打字道:“不不,完全不介意。你要带谁?”   [玺凛冬]:泡打粉。   哦,泡打粉啊……   ……啊?   [游虞子]:?   [游虞子]:????!!!!   Oh、NO————!!   他现在把“不介意”的消息撤回还来得及吗? 第33章   泡打粉这会儿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东翎玺提前预订了击鼓传花的名额。   他这会儿……正忙着郁闷。   虽然承认了自己技不如人,但他完全没有释然的感觉。回到自己的直播间以后,他看着面前打到一半的游戏,死活没有继续往下打的心情了。   于是……   他转回了自己的舒适区!   MOBA!他来了!!   乱砍!乱杀!狂喷队友是菜狗!   观众们齐齐狂舞乱喜——   【好耶!是平时的泡老师回来啦!】   才不是平时的他。   他还是好郁闷啊——!   “不打了。”他没什么兴致道,“今天就这样。”   有个粉丝弱弱地问道——   【泡老师,之前那个单机游戏你还会往下打吗?】   【我是好几年前关注你的,今天又让我想起来最开始你玩单机游戏的样子了,就……挺开心的】   【泡老师,会继续玩吗?】   ……大概是,不玩了吧。   他把手机关了机,往外一甩,倒进柔软的被子里,呼出一口气。   茫然中夹杂着惆怅。   不可能打得过的,那种怪物……   不服输的泡老师,在这一刻,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绝望感。   就像是,当初做出“以后不再打单机了”决定时候那样,深刻地感知到自己匍匐在天堑边缘的无力和渺小。   承认自己办不到对自尊心过强的人来说是种煎熬和折磨,泡打粉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不想碰单机像素游戏了。   只要想到像素小人在如同雪崩一般的障碍物中奔驰跳跃的画面,他就忍不住一边吟诵“神迹啊”一边感觉喉咙口泛出一阵干呕的感觉。   也许该算作……无能狂怒?   就在他觉得自己身体仿佛被抽空,产生了前所未有虚无感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大作,吓得他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   手指头挣扎了好几下,他嘴里骂着“烦都他妈的烦死了”,一翻手机——   来电:末拿赫。   *   泡打粉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划开了接通键,语气中甚至带着些喜悦:“喂,老赫,怎么打电话啊?吓死我了,我以为公司来骂人了。”   末拿赫的语气很无奈:“你手机是不是又开免打扰了?我发你那么多信息都不回,只能打电话了。”   泡打粉抓了抓头发,有气无力道:“不好意思啊,我刚思考人生去了。”   “突然下播,我怕你公司来找你麻烦啊。”末拿赫提醒道,“你不怕他们扣钱啊?”   “草!那就让他们来扣啊!干,生产队的驴也没这么拉磨的!”   泡打粉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刚入主播行业的时候,也收到过所谓工作室的邀请,但那会儿他心高气傲得很,觉得靠自己也能在游戏区闯出一片天,因此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半年后,仍然籍籍无名的泡打粉,灰溜溜地接受了工作室开出来的合同——很压榨,但他没得选择。   但不得不说,泡打粉确实是努力又有天赋,在公司离奇kpi的压力下,他竟然真的自己摸索出了一条路子,做出了自己的特色。   后来,幽冥九天开高价挖了他走,他这才算是从泥潭里挣脱出来,过上了勉强能够喘口气的日子。   回想起以前的日子,泡打粉真觉得,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最穷的时候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他润喉糖都买不起,只能状似散步地溜达到前台,厚着脸皮地东张西望,一边祈祷没人看自己,一边在前台妹妹的微笑中硬着头皮拿走两颗薄荷糖。   太羞耻了,他根本不想回忆。   末拿赫,就是那会儿同在地狱里,和他一起为了活命而挣扎的“战友”。   ——也是现在蒙树游戏区当之无愧的“一哥”。   *   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泡打粉跟末拿赫,这俩游戏区TOP级别的大主播,私底下是认识的。而且,关系还挺不错。   能劝得动“寡王”的,目前看来,就末拿赫一个,别无分号。   泡打粉对别人是不怎么服的,但倒是一直很听末拿赫的话。不得不说,这跟末拿赫出了名的好脾气有很大的关系。   泡打粉对自己的臭脾气很有自知之明,对于末拿赫的关心,他嘴上不说,心里其实是感激的,不然他不会这么爽快地接电话。   果然,末拿赫很快就提到了这次他史诗性的滑铁卢:“玺凛冬的直播,你是不是没看啊?我去替你看过了……”   泡打粉无精打采道:“我看过了。”   “……哦。”像是腹稿都无用武之地了似的,末拿赫噎了一下,才道,“论坛还没看过吧?”   “没呢。”   “那你最好别去看了。”末拿赫的声音变得小心起来,“他们骂得……挺难听的。真不知道都一群什么人在发言,说你这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那个新人主播甩你一条街啥啥的,看得我都火了。比赛前没看他们吭声,现在一个个全出来落井下石……真会放马后炮。”   泡打粉没说话。   手机听筒里只能听到微弱的电流“沙沙”声,其他什么都没有。   ……真见鬼。   末拿赫不禁感到了一丝疑惑。平时这小子脾气爆得要命,一点就炸,按他的预想,这会儿对方该气得跳起来了,电话“咔”一下挂断都有可能。   但偏偏,对方这状似“平静”的样子,反而让他感觉心里更没底了。   “喂,你不会真的跟他们说的一样,去厕所偷偷哭了一遍吧?”他开玩笑道。   “谁哭啦!妈的,老子头不打爆他的!”果然,那熟悉的暴躁声音从听筒里流泻了出来。   ——呼,还在听就好说。   末拿赫放缓了声音道:“泡泡,别难受,我其实觉得吧,玺凛冬他可能是认识游戏开发者。”   “……哈?”泡打粉的声音中,迷惑要远多于其他成分,“怎么说?”   末拿赫谨慎地组织着措辞:“呃,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对你滤镜吧,我觉得你的技术是最顶尖的那一批了,比我都要好得多。如果连你都没法保证能一遍过的话,那估计没有人……”   还没等他继续往下说,泡打粉就打断了他:“老赫,说了多少遍了,别在我面前说这种话。我游戏区没服过谁,但你,我是真的服——你技术绝对是比我好的!妈的……”   他不高兴地“嘁”了一声:“安慰归安慰,别说这种鬼都不信的浑话……你再这么贬低自己,老子真的要生气了!”   末拿赫:“……啊。”   嘴里发出了短暂的卡壳气音。   任谁都听得出来,烟嗓青年暴躁声音背后是不加掩饰的佩服和认可,更是一种被刻意掩饰过、不太好意思承认的关心。   尤其是,考虑到泡打粉对游戏区其他主播的评价多半是“有可以学习的地方,但也就那样吧”,或是“还行,但跟我比还差一点”,这句“你绝对比我好”简直能称得上是他嘴里能说出来的最高级别的赞美了。   “我真觉得你比我强……好好,不说了。”末拿赫苦笑道,“你也别谦虚,你打MOBA,我打TPS,我俩都不是一个类型……”   “啊,说到这里,老赫!我也想打TPS了!”   泡打粉这句话一出,末拿赫的意识就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有一瞬间感觉心脏都停跳了。   下一秒,泡打粉又道:“你说,我现在能转去打别的游戏了吗?”   这并不是他的“通知”,而是一种征求意见的询问。   呼……   末拿赫感觉自个儿快出窍的灵魂又复位了。   泡打粉虽然脾气暴,但某方面说,他又很执拗,还……挺听话的。   末拿赫建议他在同一个领域深耕,不要中途换赛道,免得人气流失,泡打粉居然真的听从了,就此在MOBA游戏扎根。   反倒是末拿赫,他直播更多的是多人混战对决,尤其擅长射击类型,并且很会赶时尚潮流,哪个游戏火了就会去玩一茬。   一直打同一个类型的游戏是挺容易厌倦的,他也知道泡打粉私底下也开始换游戏打了,并且很凑巧,跟他当前在打的是同一款TPS游戏。   ——《决战死亡岛》。   “老赫,我想跟你一起打游戏。”泡打粉没注意到末拿赫异样的停顿,抱怨道,“我俩好久没一起打游戏了,搞得我很没底啊,不知道跟你的差距是不是又拉大了。”   以前,他们俩是隶属同一个工作室的。   后来,幽冥九天来挖泡打粉,结果那会儿穷得要去前台蹭薄荷糖的泡打粉居然非常硬气,说除非把末拿赫一起签了,大家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最后幽冥九天考虑了一个星期,竟然真的同意了。   直到那会儿,两个人都还会经常一起打游戏。但来到幽冥九天后不久,末拿赫就爆红了,没过多久就蹿到了蒙树游戏区一哥的位置。   再然后,末拿赫脱离幽冥九天,跳去了新的公司。   到现在,两个人就只剩下打打电话、发发短信的关系了。   末拿赫很清楚泡打粉的想法,但他故意没接茬,而是借着这个机会又把话题绕回了他想要发挥的地方:“那你要不要先试试,那个新人主播跟你的差距有多少?”   “……啊?”   “他的那个直播,既然你也看了,那我也不多费口舌了,实在是有点离谱。我直说了,如果是我,我做不到那种程度……泡泡,你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吧?”   泡打粉“哎”了一声,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末拿赫顿了顿,才放低了声音:“你说,他是不是早就拿到了游戏本体,先把这些关卡全都练熟了,再让开发者把游戏甩出来,他再去下载游戏,假装是第一次玩……”   “你说他是在弄虚作假吗?”   大概是泡打粉的声音过于平静了,和往日一点就炸的暴脾气完全不一样,末拿赫有些摸不准他此刻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小心翼翼道:“我是觉得有这个可能,那个关卡实在是,太复杂了……怎么想,我都觉得这不是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嘛。”   搁平时,泡打粉大概早就开始骂“开挂狗不得好死”之类的“高雅”言论了。这小子非常傲气,打游戏最看不起的就是挂逼,每次骂开挂小鬼都是他嘴皮子翻的速度最快的时候。   不管遇到几次,回回都会被气个暴跳如雷。   但这一次,他竟然……还没发作?   不会是人进入失智状态了吧?   正当他这么忖度的时候,泡打粉用一种十分奇妙的复杂语气道:“老赫,你比我有主意,你说,该怎么办啊?”   到底是跟泡打粉认识久了,对方一说话,末拿赫就意识到了——   “你是不是很想跟他打啊?”   “是啊!”泡打粉理直气壮地应完,又疑惑道,“老赫,看完那个直播,看到他那个操作……你难道不想跟他打一场吗?”   我又不是你,谁会没事发神经想跟比自己强的人一起直播打游戏,拿自己给对方抬轿啊--这一句话,末拿赫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泡打粉这会儿跟怨妇似的,嘴里开始嘚吧嘚吧地碎碎念起来:“我觉得吧,像素RPG这一块儿,我可能是没他厉害,但其他游戏可说不准。好吧好吧,我承认他很牛,但我也不差啊……”   颠来倒去地车轱辘了好一会儿,他才生无可恋道:“老、赫、啊——我真的被搞得很难受,呜呜呜,我感觉今天要睡不着了。”   本就被念得脑壳疼的末拿赫,这会儿感觉三叉神经都在疯狂抽搐。   泡!打!粉!   成年男人了,不要“呜”了!你又不是初中小女生,清醒一点好不好!   末拿赫咬住后槽牙,忍了又忍才把吐槽的念头压了下去,不动声色地打断他:“那不正好,睡不着你就去邀请他呗,让他来跟你打两把……试探一下他到底几斤几两。”   “主要是,他理我吗?”   泡打粉的声音听着有些没底气。   但这个想法一萌生,很快便在脑内扎根、膨胀起来,变得来势汹汹、无处可躲。   他行动力一向高,“啊”地发泄式叫了一声,深深吐出一口气,大喊道:“我不想了,我去邀请他了!拒绝我也认了!老赫,先不跟你说了!”   “……去吧,祝你好运。”   就在末拿赫以为他要挂断的时候,数秒的沉默后,泡打粉迟疑的声音传了过来:“老赫,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说这话啊,但作为兄弟,我直说了……我总感觉洽妮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多长个心眼吧。”   “啪”的一声,通话切断了。   手中昏暗黑沉的通话界面转为白底亮堂的通讯录,映亮了末拿赫面无表情的半张侧脸。   “……最没心眼的人,居然喊我多长个心眼。”他的唇角要笑不笑地提了提,仿佛是感到滑稽,又仿佛是一种掺杂了些怜悯的嘲讽情绪。   这会儿,他的客厅只开了半截的灯,阳台这边近乎全被黑暗覆盖。   更靠内一些的地方则光线愈发充裕,柔和的昏黄色灯光映亮了沙发上歪斜着的一双纤细修长的小腿。   “反正坏事都我做的呗,我背锅侠咯。”   自嘲般的女音响起,女性慵懒的直起身,她两条细细的眉毛用力地绞着,显然是不大开心了。她拨了拨垂落下来的发丝,白皙秀美的面容随之展露了出来。   ——正是洽妮。   *   泡打粉觉得,今天最玄幻的事不过如此了。   就在他打开手机,搜索了玺凛冬的名字,点进私信界面的时候,他发现对面居然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玺凛冬]:泡兄,对线上真人角色扮演游戏感兴趣吗?给你留了个坑位,预计总共有五个主播参加,一起玩游戏吧?   这熟稔亲切的称呼,这旁若无人的态度,这理所当然的邀请……   这算什么啊,传说中的社交牛逼症吗!   那他刚才的纠结都是为的啥?   而且为什么要用“泡兄”这个称呼啊,这特么是在COS梁山拜把子吗?他精神要错乱了好不好!   泡打粉呆滞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条私信的意思是——   玺哥在邀请他一起打游戏啊!!   这、这这这——!   他是不是要意思意思冷淡一下,隔一个星期再回复,才会显得比较符合他“寡王”的身份啊?   *   事实上,泡打粉只隔了一分钟就回复了。   [泡打粉]:OK   非常高冷,就两个字母,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放下手机,泡打粉沉默了三秒,突然比了个“耶”的手势,兴奋地喊道——   “老子终于有跟别的主播同框的机会啦——!”   多少年了!   他搞直播的时间也不短了!凭什么那些几万粉、十几万粉的主播,都能找到兄弟一起玩游戏,他就只能当寡王啊!   每次直播看到别的主播在跟好兄弟互怼互坑,泡打粉表面上维持着一副“呵,愚蠢的人类,愚蠢的友谊”的不屑嘴脸,内心的真实想法却是——   为!什!么!为什么没人来找他连麦!   他收藏了那么多双人游戏三人游戏五人游戏,从《裁缝铺模拟器》到《末路求生天梯》,那些别人连麦玩的多人游戏他全都买齐了!货都备好了,但是——   一起玩的好兄弟呢?   别人都有好兄弟一起打游戏,为什么他没有?这都多少年了,蒙树也不给发一个,这像话吗!   现在,自己那些落灰的库存,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   在意识到自己答应得实在是太爽快了以后,泡打粉捞起手机,啪嗒啪嗒又开始打字——   [泡打粉]:什么时候?几点。我不一定有空。   然而,他的内心真实想法是——   有空有空!谁他妈也别阻止他那天搞团建!   哪怕腿断了,他都要把电脑搬到医院去,一边绑石膏一边打游戏!   ——等下,他说什么类型?   [泡打粉]:线上真人角色扮演是什么东西?   [玺凛冬]:哦,简单点说,就是“成人过家家”。   [泡打粉]:?   [泡打粉]:????!!!!   作者有话说:   下头是一些没有营养的闲话时间,想到了就顺便提一下。这部分在正文里不太好花篇幅展开说,但确实我又觉得很有意思,就借着作话跟大家聊聊。   (一个小提示:作话是免费且可以关掉的喔。)   *   这章出现了一个玺哥之前从来没用过的称呼,“泡兄”。   他叫人“X兄”的情况,其实是比较少的,而且适用的情况……会比较极端。   要么就是他很欣赏你,觉得你这人可以处;   要么就是他准备要坑你了,先抬你一个台阶,所谓捧杀是也。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他不得不跟你商业互吹,所以假惺惺地这么称呼你……   “X兄果真高见啊,我自愧不如”,然后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溜走,找个角落窝起来打游戏了。   敷衍学研究十级选手(。   至于他这么喊泡老师,是出于哪种心态……谁知道呢hhh   *   顺便再说个无关紧要的点。   他不算是自来熟的类型(但有可能会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扮演成自来熟),所以对外人来说,叫X老弟、X同学或者直接叫名字,应该就是他目前能展示的极限亲密程度了。   叫绰号的情况是比较少的,我刚回忆了一下,发现好像这小子就没喊过谁特别亲密的绰号……   *   不过,因为他没什么羞耻心,加上他很热衷让别人感到尴尬,所以一些特别离谱、大家都不好意思叫的称呼,他可能反而叫得会很顺溜。   比方说,如果粉丝名字如果是现实里念出来比较尴尬的那种,那他就会特别来劲,不仅会完整把名字念一遍,而且会反复鞭尸一样地念(我得说,高飞荣同学的直觉还蛮敏锐的……)。   假设,有人名字叫“血夜阎魔镇灵王”,玺哥他真的会这么讲话——   “血夜阎魔镇灵王刚才问,我什么时候下播,那我来回答一下血夜阎魔镇灵王的问题,blabla……血夜阎魔镇灵王听到了吗?血夜阎魔镇灵王在吗?”   这个过程中,他一定会用特别抑扬顿挫,跟咏叹调似的把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念出来……   粉丝本人(痛苦面具):别叫了!叫那么多遍,你好吵啊!!   他真的是很烦一个人(确信 第34章   泡打粉从来没这么关注过系统提示音过。   连他的粉丝都发现他今天直播不在状态了。   【怎么回事,泡老师以前直播不都是静音的吗?】   【是哦,今天直播一直叮叮咚咚的,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泡老师是不是谈女朋友了,每次提示音一响,他就跟接到祖宗电话似的,用最快速度把手机拿起来】   【不像是女朋友,泡老师的表情特别像找工作期间等待被HR杀的我】   【确实,那种上刑的感觉,一模一样】   泡打粉:……太损了,这群人。   *   没过多久,手机便叮咚了一声。   他本就处于坐立不安状态,这一震,顿时把他惊得跳了起来。   他抓起手机,活像是接了个刚从火里刨出来的毛栗子,手不敢沾地“啪”一下倒扣在桌面上,这才感觉平静了一些。   “哈……呼……”   到底在害怕些什么东西啊?   他抓了抓头发,握着手机的手居然有些出汗了。   靠啊,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还有点社恐的倾向?   泡打粉嘴里念念有词着“平常心、平常心”,翻过手机,努力尝试把视线移向消息界面。   瞥一点,再瞥一点——   [您已被“游虞子”邀请入群]   泡打粉:“……我草!”   怎么是他啊!?   *   [“泡打粉”已退出群聊]   游虞子:“……啊这。”   他用食指抵住额头,不自觉摆出了一个“不忍直视”的姿势。   “怎么回事?泡老师怎么退群了?”   一个ID名为“原切菲梨”的青年微微挑起眉,拿起身边的酒瓶子慢悠悠地灌了一口,语气中带着不太舒服的揶揄:“寡王不会是看到这么多人,吓得临阵脱逃了吧?”   没人接他,他也不尴尬,而是笑嘻嘻道:“如果寡王不玩儿的话,我这边是不是能再占一个名额?”   游虞子条件反射地拧眉,想回一句“要不我走?”。   然而,这家伙是蒙树塞来的,好赖要主办方一个面子。因此,他最终克制地说道:“我去再拉他一遍。”   原切菲梨笑了一声:“泡老师不愧是游戏区顶流,连游虞子都得请两次……羡慕羡慕。”   游虞子回道:“菲梨老师如果也想体验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原切菲梨要是退群,他是绝对不会再请的——他巴不得对方快点滚。   这次的“击鼓传花”他原本只想拉几个亲友一起随便搞搞,大家线上唠嗑也行,谁知道上一次搞得太过出圈,蒙树正愁怎么搞站内特色活动,听闻他又要来一次击鼓传花,顿时闻风而动。   如果不是游虞子露出了难得罕见的强硬,玺凛冬这样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大概早就被蒙树换成别的主播了。   然而,蒙树还是塞了个想要强捧的主播进来,那便是目前数码区坐第一把交椅的原切菲梨。   这一次,群里六名主播,竟然有一半是他之前没怎么接触过的。   啊,不,泡打粉也不能说是不熟。   但对方以“泡打粉”这个名字火起来的那段生涯,却确实是游虞子不熟悉的。   他叹了口气,想着主办方不能跟臭脾气的玩家一般见识,遂点开和泡打粉的聊天界面。   明晃晃的“好了别说了,以后就当我是个死人吧”就挂在界面最上方,后面就真的没有任何只言片语了。   他斟酌了一会儿,敲出“嗨,死人,我来给你上坟了”。   嚯,竟然没有跳出代表“已删除”的红色感叹啊。   他惊叹地想着。   *   等东翎玺上线的时候,恰逢泡打粉二度入群。   游虞子打招呼:“玺哥你来了啊?”   “嗯。”他大大方方地对着其他人道,“各位晚上好,我是玺凛冬。”   多余的话一句也没了,他表现得仿佛自己是个什么大人物,一副理所当然所有人都该知道他的模样。   这让原切菲梨不禁撇了撇嘴。   在被蒙树告知有这么个活动以后,他便把参与者的资料连夜大概补了一遍。   当然,有名到泡打粉这种程度,他哪怕不用补也能知道一些,比如寡王的外号。   但是,玺凛冬嘛……这丫就没什么必要去过多关注了。   区区一个几万粉不到的小主播,如果不是抱了游虞子的大腿,怕是很难出现在这种地方。   来这种诸神混战的地方,找死也不用这么着急吧。真以为新人能从老主播手里抢到镜头吗?   另一个让原切菲梨颇感不爽的地方是,在场的主播们无一不是选择了真人露脸出镜,只有他,仿佛搞什么特殊特批似的,顶着一个萌萌的可爱猫猫头招摇过市,鬼鬼祟祟中又夹杂着一股猎奇感。   啧,旁门左道的博眼球方法……   原切菲梨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在猫猫头身上停留了太久。他只是在思考,一个不敢露脸出镜的人,到底得丑到什么惨绝人寰的程度?   丑男竟然靠猫卖萌,这也太无耻了!   干脆地跳过了对方,他把视线转移到了他认为最需要严阵以待的主播身上。   ——泡打粉。   *   说实话,当时蒙树给他报名单的时候,原切菲梨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寡王之寡,在整个蒙树直播区都是出了名的——交友痕迹近乎空白,从没有出现在别人的直播间里头出现过,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   按常理来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当上头部主播以后,人情往来就会自然而然像雪片一样飞过来。   哪怕他自己不去主动找别人,蒙树私底下也会经常牵线,鼓励主播们跨区互动交流,正如原切菲梨这次的突然加塞。   偏偏,泡打粉什么都没有,完全绝迹了。   那就只能推断为,这小子根本就不想跟别的主播搞什么互动——他不屑,也瞧不上别人那点流量。   ……怎么说呢,越想越觉得拳头硬了。   所以,能请动泡打粉的那位神人,他当真是佩服异常。   看游虞子的反应,泡打粉肯定不是他请来的。   那会是谁?先排除那个炮灰猫猫头,剩下几个都有可能……   啊,不对。   原切菲梨想起来了,他之前好像是有听说过一件事,说泡打粉为了洽妮,很跌份儿地跟一个万粉的小主播打起来了。   最离谱的是,好像、也许、可能……还没有打赢对方。   好家伙,这小子的一反常态,不会是为了过来发展盟友,好呼朋引伴一起去群殴小主播吧?   原切菲梨:……恋爱脑离我远一点啊!!   *   社交自闭儿童本人倒没发现他的眼神一瞬间变成了鄙夷的白眼(不如说,泡打粉好像压根就没有看屏幕),用还算顺溜的语速道:“各位晚上好……”   只是,这台词好像有点耳熟。   思索了一番,他一个后仰。   寡王,不是吧你,连开场白都要抄别人的吗?   *   泡打粉还真是照抄的。   其实他早早就想好了一整套的自我介绍流程,但全给吓忘了,这会儿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呃,那个,我是泡打——浑儿!”   看清楚群里都有谁以后,他的语气惊恐得走调了。   一个群,六个人,三个桂冠级!   三个!   蒙树总共也就才99个桂冠主播啊!   这么小一个群,“含桂量”居然高达50%?   卧槽,这什么阵仗啊!!   “泡老师,稀客啊……难得在你直播间以外的地方逮着你,这可不得要个合影啊。”穿着一身花里胡哨衬衫和沙滩裤的青年在镜头前站了起来,仿佛是想隔空和泡打粉握手。   青年生得十分英俊,皮肤一看便是养尊处优才能养出来的光洁细腻。他笑嘻嘻道:“能给我签个名吗,泡打浑儿老师?”   “也不用把我嘴瓢的话记得那么清楚吧!”泡打粉习惯性地怼了一句,才反应过来对方跟他算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顿时一口气没喘上来,有些岔气地咳嗽起来。   要知道……   面前的这个沙滩裤青年,即便是在桂冠主播里头,也是身份极其特殊的那一批了。   数码区的“原切菲梨”,从事直播行业6年,是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间。   一开始,他还只是普通地测评一下手机、相机这种常见电子设备。因着测评专业,且对数码产品的参数和使用技巧如数家珍,慢慢积累了一些粉丝。   但这不是他走红的真正原因。   这么不愠不火地过了两年,数码区的主播数量突然暴增,越来越多的人涌入数码区,有一部分人十分恶劣地靠着照搬照抄原切菲梨的视频来吸粉,从文案到运镜,甚至连他的PPT都要中译中过来。   在打了无数个这样的垃圾营销号但无果以后,原切菲梨终于感觉恼火了!   富二代发狂的结果,就是发动了钞能力。   于是,他的画风日趋扭曲,逐渐高山仰止了起来——   “今天我们来测评一下这个小东西。”说着,他拿出了一台转子泵。   “今天我们来测评一下这个大家伙。”说着,镜头往下推,露出了一台起吊机。   “今天我们来测评一下这个没啥用的东西。”说着,他扛起了一挺……加特林!??   抄,你们不是爱抄吗?都来给我抄个够!   观众:!!!???   据传闻,原切菲梨常住海外一个叫西弗克的中立小国,是非常有名的富商之子。出现在他视频里的物件,最后大多数都被他买了下来(当然加特林这种他也只能借,拍视频也必须在指定场所)。他有一次还出了个视频,给观众看了一下他家的恒温恒湿收藏室。   一个装修雅致的房间的玻璃柜中,整整齐齐地放着各种款式型号的工业农具、高精尖的实验室设备,这画面简直让人精神错乱。   传到后来,这个传闻也变了性质,原切菲梨被一群玩儿梗的粉丝亲切地称为“西弗克第一军火走私头子”。前段时间西弗克周边发生了小范围的武装冲突,还有人开玩笑地@他,询问是不是他提供的弹药和重武器。   “咳、咳咳……怎么……你这……”被唾沫呛得差点没背过气的泡打粉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呃,嗯……菲梨老师,你好你好。”   ……淦啊!为什么他跟着喊上了“老师”啊!   说起来,原切菲梨这货也太牛了吧,这种话竟然能说得这么面不改色的吗?还是说,这是主播团建的默认称呼?   拿起身边的《电子游戏指令指南大全》作势扇风,泡打粉僵着脸,尝试融入集体:“嗯,啊,就,玺老师,妃老师,韩老师,晚上好,晚上好。”   发现自己被跳过了,游虞子陷入了沉思。   很好,竟然敢得罪主持人,等会儿看我不黑箱弄死你——他微笑着、咬牙切齿地想。   *   老实说,面对寡王的“老师”,还真没几个人敢应的。   无他,泡打粉喷人的画面,粉丝能剪出几十个一小时二十分钟的精选集锦,这导致他念着“老师”,但大家自动在脑子里把它替换成了“龟孙”。   场面顿时尴尬了起来。   直到东翎玺坦荡地应了一声:“哎,你也晚,啊不,你也好。”   说罢,他居然还“啪啪”鼓起掌来,随后,对话框里显示,他给泡打粉送了朵鲜花。   附赠留言——   寡王不易,生活卖艺。   鲜花赠尔,再创佳绩。   ——这种仿佛“真不愧是爹的好大儿”一样的慈爱语气是想哪样啊!   泡打粉:“……喂!宰了你啊?” 第35章   “所以泡泡,你以前没玩过这种线上扮演游戏啊?”   说话的是一个澈然明快的女音,头像是一个美少女穿着古装在梅花下摇扇子,画面显得清新又温雅。   泡打粉老老实实答道:“没有,其实我推理什么的也完全不懂,如果不是玺哥喊我过来……”   “咣当!”   一声玻璃砸地的巨响。大家条件反射都住了嘴,只见原切菲梨若无其事道:“没事,不小心把酒瓶子打翻了。”   他友好地比了个“你们继续”的手势,一矮身消失在了镜头里。   大家都没怎么在意这个小插曲,少女笑眯眯道:“说起来,游虞子之前担心了很久呢,怕这个局组不起来。其实我也感觉挺意外的,毕竟玺凛冬直播说过自己有厌人症,我以为游虞子起码会被拒绝两次以上……”   游虞子坐不住了:“你好,请问现在是揭短大会吗?是的话我马上坐火箭离开地球了啊。”   发觉竟然有“玺凛冬受害者同盟”的存在,泡打粉一下子感觉腰杆子直了,嘴里惯常别扭道:“哎,怎么说呢,我本来没打算参加这个的,毕竟我推理什么的也不擅长。但玺哥说,这游戏结束以后,会跟我对战一局。嗯,所以我也是没办法……”   游虞子默不作声地开始找“踢出该成员”的按键。   炫耀啥啊炫耀,你以为你很牛吗?啊??   东翎玺煞有介事道:“对对,我当时就倒挂在泡兄头顶的天花板上,他说一个‘不’,我就用小刀戳一下他的脑袋。最后为了保住自己所剩不多的头发,他只能忍辱负重地答应了。”   泡打粉:“……?”   少女见势不妙,赶紧转移话题道:“啊,我其实也就看过一点点推理小说,完全是被游虞子拉来凑人头的。说起来,我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过?我是音乐区的妃露。”   东翎玺很自然道:“你好你好,久仰大名。”   不知为何,这句“久仰”愣是让人听出了一丝套路感。   这货仿佛置身于觥筹交错的豪华晚宴,对着一个个第一次见面的“X总”、“X老板”泰然自若地发着各种“久仰卡”。   ——你这家伙为什么能敷衍得这么熟练啊!   泡打粉:“……久仰久仰。”   寡王憋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还能说什么,只好梅开二度,又抄了一遍东翎玺的话。   不过,“久仰”对少女来说,还真算不上是什么吹捧,而是一句大实话。   她是上一届桂冠盛宴里音乐区唯一入选的主播,在圈外名气相当大,是少见自编自唱的创作型音乐人。   这连泡打粉这样不怎么听歌的人都能哼两句,无他,各大短视频平台的BGM实在是太过洗脑。   妃露年少成名,数年来已经积累了一批忠诚度相当高的粉丝,可谓是做到了一个网络音乐人能做的极限——然而,她今年不过19岁而已。   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   上帝造人的时候,仿佛格外优待了某些人。   游虞子道:“我先谢谢大家抽时间出来参加这次线上角色扮演,反正在这儿的都是蒙树站内的,随便玩儿就是了。”   “啊……随便玩。”东翎玺点点头,“我喜欢。”   他这次没开变声器,任谁都能听得出青年声音中跃跃欲试的兴奋。   游虞子沉默了数秒。虽然这句话是他自己的说的,但被东翎玺这么一重复,他突然背后涌出一股不太妙的发毛感觉。   妃露很是谦虚:“以前没玩过这种集体游戏,要是有什么搞错的地方,还麻烦大家跟我说一声了。”   这会儿,原切菲梨也收拾完满头、满地的酒花子回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出来对方在客气,他居然顺杆爬道:“没事没事,反正侦探小说里,破案的基本上都是靠侦探一个人,其他人都是摄像机或者工具人,多几个凑人头的也不碍事。”   说着,他笑了笑,露出了洁白的八颗牙齿:“我对推理还是很有自信的。”   妃露依然是笑着的,但她的额头上仿佛有青筋爆出:“这么看来,您经验挺丰富的,之后要多仰仗菲梨老师了啊。”   大约摸是酒精麻痹了脑子,原切菲梨拍了拍胸口,矜傲道:“好说好说,我可是家里有一墙推理小说的人。”   妃露:“……哈,哈,哈。”   搞笑,这是在炫耀家里地方大吗?有一墙推理小说很了不起?她还有128GB的电子推理小说呢,是读书网站尊贵的年度会员!   等会儿这个崽种别落在她手里,不然看她怎么把他削成一朵花儿!   游虞子见势不妙,立刻打断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游戏了?”   全票通过。   *   正前方的挡风玻璃铺展开一片萧索的冬日画卷,枯槁的褐色向后飞快流淌着,像是一条染着寒冬凛冽气息的斑驳丝带。不断变化循环的画面在轻微地抖动着,彰显着这条道路的不平稳。   这是一条山间的小路,他们现在正在顺着盘山路艰难地向上攀爬。车的速度并不快,像是一只背着沉重负担的乌龟。   “车窗是黑的啊。”东翎玺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绑架的既视感……”   两侧车窗似乎涂了特殊涂料,看不清窗外的景物,只能感觉到光线在不断地变化,仿佛阳光在穿透不同密度的树杈。   东翎玺眯住眼,将视线转移至车内。   小小的一辆车内,竟然满满当当地挤着六个人。他坐在后排中间的位置,被左右夹击。   好家伙。   游虞子意思意思地说了句开场白:“各位去往礁水村的游客,你们好,我是本轮游戏的‘场控’游虞子,负责毒打……”   可疑地停顿了数秒,他若无其事地改口道:“负责把控节奏,推动游戏剧情,当爹当妈地管一切。你们如果有疑问,可以随时询问我……”   “场控大人。”东翎玺突然喊了一声。   ——场控大人这个称呼真的好怪!   游虞子按捺下心中的别扭感,以为他没搞懂游戏规则,遂问道:“什么事?”   东翎玺的指尖敲了敲额头:“你之前说过,这个游戏自由度很高是吧?也就是说……”   他拉长了声音,听上去颇为无辜:“我现实生活能做什么,我在这个游戏里也能做什么——是这样吧?”   “是,但也不全是。”游虞子解释道,“你的行动得具体一点,给出详细指令。另外,能不能成功,得看骰子的面子。”   他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最好是当成现实世界,用现实生活的逻辑和道德去行动。”   东翎玺点点头,语气十分兴致高昂:“好的,那我要打开我的手机,找到交管局的电话,举报这里有辆车超载。”   众人:“……”   车内拥挤的五人组,连同司机,六个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泡打粉愣愣道:“可以这样玩的吗?”   因为之前就被科普了这是一个“悬疑探索冒险推理”类型的游戏——虽然他很想吐槽这个超长的类型简直堪比桃宝卖家的标题,属实把buff叠满了——因此,他还以为,在发生凶杀案或者其他犯罪事件以前,他们只能被动地坐着看剧情。   现在这才开场一分钟啊!?这就开始“悬疑探索冒险推理”上了吗?   妃露也显得有些措手不及:“等下啊,玺哥要成功了怎么办?我们集体进局子里反省自己的犯罪行为吗?”   她没意识到,因为惊恐,她已经跟着泡打粉喊“玺哥”这个称呼了。   游虞子青筋迸出:“赌上场控的尊严,我不会让这种开场就结团的事发生的!”   开场就是一个刁民操作,玺凛冬这小子不对劲!   游虞子冷峻道:“你需要过一个幸运,1d100——我的意思是,抛一次100面的骰子。”   骰子只有游虞子能操控。随着“咯哒哒”的清脆撞击声,一颗骰子高速滚动旋转了起来。   妃露问道:“怎么样算是‘过’成功啦?”   “看玺哥的人物属性,他之前没有给‘幸运’分配过属性点,只有默认的5点。也就是说,骰子必须要摇到5点以内才能算他成功。”   泡打粉一个后仰:“那不就5%的成功率吗!?”   “哎,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就整活一下嘛。”东翎玺语气很随便,“万一能马上结团,我不就赚了嘛。”   “还没开始就结束,这哪里算赚了啊!”   现场的气氛是吵吵闹闹,骰子的转动却是不受任何影响的,兀自转得欢快。   28,49,33,6……   骰子翻转的速度变得越来越缓慢。   大家的眼睛也都越瞪越大。尽管都心知肚明,摇到5点以下的可能性极低,但看到那个“6”出现的时候,他们的眼眶还是猛地张大了,活像是一群被骰子捏住了命运咽喉的大鹅。   只有东翎玺像是早就知道结果了一般,一副无聊的样子支着下巴,双眼微微合拢。   咯哒。   骰子向旁边微微颤抖着滚了一格,6猛地跳成了5。   “喔——噢噢噢噢!!!”   “成功了!成功了!!玺哥!玺哥这是什么绝世欧洲运啊!我靠!我靠——!”   游虞子也傻眼了。虽然他玩过几个线上游戏,但当场控还是生平头一次。这会儿眼看着手底下的刁民要开局就结团,他一下子就有些慌了。   就在他的大脑正在拼命想着要怎么补救的时候,骰子却像是在耍人玩一样,如同胖娃娃翻身一般,艰难又勉强地滚动了一格。   最终结果:[97]。   “大……大失败……”   一念地狱,一念天堂。   相比于几个玩家的如丧考妣,这柳暗花明的转折让游虞子狂喜起来。他干咳一声,尽力让自己不要得意得太欠扁:“大失败的话,玺哥要在失败的基础上额外再增加一个处罚。”   因此,东翎玺看到了手中的手机内板发出了“嘶嘶”的电火花声,光芒越来越亮,手机的温度也在急速上升,逐渐发红的外壳变得滚烫起来。   “砰——嗤——”   轻微的爆响声后,手机变成了一块没用的废铁。   游虞子道:“现在,你无法通过手机了解时间、天气等基础情报了,同时之后发放给你的人物卡会丢失一部分资料。”   菲梨嘟囔道:“资料都丢了,这真是亏大发了。”   显而易见,这个“开门黑”打消了一部分玩家蠢蠢欲动的搞事心情。   作为受损的刁民本人,东翎玺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好~明白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看他吃瘪了,但游虞子却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仿佛自己并没有在这场短暂的交锋中取得什么优势。   大概是因为对方这平淡的反应,实在是让场控提不起什么“我赢了”的狂喜感。   游虞子敛了笑容:“现在发放人物卡。”   玩家们看完人物背景后,可以私聊他索要一些随身道具——但必须在人设的合理范围内。   原本还算是欢乐的气氛,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了。 第36章   看到发放到手里的人物卡,大家的眉头或多或少都皱了起来。   但很快,他们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的表情容易露馅,转而带上了十分虚伪的笑容,一个个要么是摇头晃脑,要么面容呆滞,力图让别人无法通过微表情揣摩自己的人物背景内容。   “游虞子,人物卡是根据我们本人写的吗?”   菲梨扬了扬手中的卡,展示出来了一部分。   [你是一个富家少爷,家境优渥……]   游虞子秒答:“不不,随机发放的。”   虽然确实是黑箱的结果,甚至还针对某些人做了加强版的毒打设定,但这种事是绝不能承认的。   “好吧。”菲梨显然是对自己手中拿的卡不甚满意,勉为其难地带入角色,“那么,我们这次的任务目标,就是去礁水村找一个……所谓的,有着焦褐色外皮的,‘怪物’?”   他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道车里马上冒出来了两个不和谐的声音——   “什么,什么怪物?这啥?”——这是一脸懵逼的泡打粉。   “我们不是去礁水村体验风俗人情的吗?菲兄竟然有隐藏任务啊。”——这是顿悟的东翎玺。   原切菲梨:……   游虞子扶额:上来就自爆可还行。   说好的家里有一墙的推理小说呢?   但原切菲梨的反应速度很快:“你怎么会不知道‘怪物’的事情啊?我们其他人都知道啊,对吧妃露?”   正作壁上观的妃露没想到自己会被拉下水,神情顿时有些狼狈:“呃,这个……”   资料卡里确实涉及到了这部分的内容,但她不知道这能不能说出来。   东翎玺点点头:“那看来妃露确实是知道的。”   ……暴露了。   原切菲梨乘胜追击道:“而且,我们四个都是认识的网友,只有你是突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泡老师你才是最可疑的那个吧!”   根据手中有限的资料卡,去往礁水村的线下聚会活动,拢共就四个人。   至于泡打粉,则是在他们即将上车的时候,突然出现在车窗边,希望他们能够带上他一起去往村子里。   “我也不是要怀疑什么,但这个线上集体游戏的台本,是有原作的吧?这个游戏,泡老师你还玩过。”   这倒是让泡打粉愣了一下:“啥?”   他还真不知道。   “就是你之前玩过的那个《暴风雪之夜》啊。”原切菲梨貌似是在好意提醒,但紧接着就暗暗地扎了泡打粉一刀,“原来游虞子啥也没跟你说过啊……”   见寡王脸色有点变了,原切菲梨倒也见好就收,耸耸肩道:“原作游戏是暴风雪山庄类型,这种对抗游戏,说白了不过是‘外对内’、‘内对内’、‘外对内同时内对内’这三种形式——那我怀疑我们中间有内鬼,也不算空穴来风吧?”   妃露愕然道:“上来就这么刺激的吗……”   这才游戏刚开场,剑拔弩张的气氛便起来了。   菲梨悠然自得地从桌下又拎出一瓶酒,这种能掌控现场节奏的感觉似乎让他颇为舒爽:“当然,我也不是在怀疑泡老师什么,只是……泡老师做个自我介绍什么的,总是可以的吧?”   他顿了顿,拼凑出一个略显恶意的笑容:“毕竟,我们几个都是认识的,就泡老师是外来人员呢。”   这恰好戳中了泡打粉的死穴。   泡打粉看着自己手中的人设卡,突然有种想骂人的冲动。   游虞子给的是什么烂卡,他真是信了邪!   在众人瞩目的视线中,他有些没底气道:“呃……就,那个,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我遭遇泥石流失忆了。”   抿了抿唇,在大家逐渐犀利的眼神中,他语气虚浮地补了句没什么用的废话:“总之,谢谢大家救我。”   喂——!为什么都拿这种眼神看他啊!他说的明明都是实话!   一个相对陌生的女音突然道:“场控,我要过个侦查,检查泡打粉的情况。”   大家俱是一愣。   *   东翎玺倒是很平静:“HYQ?”   他说的是群里一个一直没发言的头像。背景一片漆黑,上头打着莹白的“HYQ”三个方正的字母,看着颇像某种散发着邪恶气息的组织代号。   穿着居家服披散着头发的女大学生笑了笑:“是我,HYQ是‘韩耀琴’的缩写,喊我小琴或者别的什么都行。”   她一直没有自我介绍,是因为她迟到了,直到游戏开场才堪堪上线。   “耀姐她玩过这类游戏。”游虞子道,“总不能真的全体新人一通瞎玩吧。”   泡打粉看向韩耀琴:“你是哪个区主播?”   他一向脸盲,很难记住别的主播的脸。别的主播可能不好意思问“你是谁”,他却能够问得很顺口,丝毫不怕尴尬。   “她不搞直播的,就是我的学姐。”游虞子帮她挡了一下。   “哦,三次元熟人。”泡打粉顿了顿,突然反应了过来,提高了音量,“你为什么要侦查我啊!?”   “别介意哦,我只是想让游酱多编点字。”韩耀琴爽快道,“泡老师反正坦坦荡荡,这种小事你是不会在意的吧?”   游虞子嘴角抽搐:“倒是也不需要用‘游酱’这么哕的称呼……”   在一片欢笑声中,泡打粉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对方的高帽。   骰子的结果是“通过”。   众人注意到,泡打粉身上做工考究的毛呢大衣上沾满了泥巴,即便被仔细擦拭过,肮脏的灰土痕迹也无法去除,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道。   在靠近肘部和下摆的位置,衣服上有几道撕裂的擦痕,仿佛是在地面上滚了好几圈,被尖锐的石子划开的。   不过,最有说服力的还是,他既没有公文包也没有旅行包,处于两手空空的状态。   根据背景资料,礁水村是一个人迹罕至的沿海旅游开发村,贫穷落后,大片区域都是无人的深山老林,甚至还使用着水井、水车这样原始的水利设备。   想要去这种地方,不准备东西是很难度日的——那只能认为泡打粉的行李是被泥石流冲走了。   “好吧,我就当你说的是实话了。”韩耀琴点点头,“但失忆这个,谁也说不准……”   “我真的失忆了啊!”被质疑的泡打粉急眼了,“这种事我没必要撒谎吧!”   “你不想说也没事,我懂的,每个人都有各自不能说的小秘密嘛。”菲梨煞有介事地附和道,“之后我们找到什么线索,也别跟泡老师共享就是了,不然刺激到泡老师脆弱的大脑怎么办。”   “喂——!”   “好了菲兄,适可而止吧,你这个拱火的行为比泡兄更像内鬼,再说下去我可要怀疑你了。”东翎玺懒洋洋地截了话头。   原切菲梨很想说“你算个辣子”,但跟这种炮灰小主播对掐起来,形象受损的只有自己,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不太想承认,刚才东翎玺开局结团的行为让他有些不安。   他之前遇到过一个根本不管游戏规则、纯粹发了疯在瞎玩的傻逼玩家,那一局的游戏体验贼差,玩到最后几个人口角频发,店面都差点要被砸了。   经验告诉他,要是这种游戏杀手玩家诚心要发疯,那是绝对不会在意其他人的游戏体验的。   这顶着个萌萌猫猫头的青年脑子可能不太正常,没事最好别去招惹他。   ——他这不是怂了,绝不是。   大概是受了韩耀琴的启发,妃露若有所思:“场控,我要求对场内所有人都过一个侦查。”   游虞子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要乱过侦查啊!这些信息都是要靠我编的,工作量好大的!你关爱一下我的腱鞘炎可以吗?”   作为游虞子的大亲友,妃露耸耸肩,放过了这个小可怜。   “那回到正题吧……”东翎玺慢慢悠悠道,“我们是先意思意思讨论一下礁水村的风土人情呢,还是直接聊聊菲兄不小心说漏嘴的‘怪物’?”   “哈哈……”原切菲梨干笑道,“就,也没什么特别的……”   还没等他想好要透露哪些内容,韩耀琴便爽快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桩礁水村的民俗怪谈,据说有一种跟人很相似的焦褐色生物出现,但又不像是人猿或者猴子……”   这种重要的情报为什么不藏着掖着,要这么大大方方地拿出来啊!   饶是菲梨在内心咆哮破了天,韩耀琴依然淡定无比地从手提包的侧边搜罗出几张纸,递给了其他人——她坐在副驾的位置,这个动作颇费了一番工夫。   因着离得近,东翎玺捷足先登,拿到手后平展了开。   左右两边的人把头凑过来,场面一度十分拥挤,导致坐最远的菲梨只能不甘地干看着。   报纸上是一则剪裁平整的新闻,但笔触却相当怪诞。   [近日礁水村再度出现类人生物的踪迹。   据当事人李先生所言,他是在半夜看到的,那天他和三两好友聚餐喝酒,在桌边推杯换盏之际,突然感觉到一股尿意袭来,于是匆匆走出房门,去往对面的小树林子。   就在他拉下拉链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此为最为恐惧的一幕——   一个皮肤是焦褐色的怪诞生物从他面前倏地掠过,它浑身的关节是畸形的,胳膊肘向外弯曲,如同两把外翻的镰刀,走路则像是水獭在用鱼的姿势滑行跳跃。   按道理,这画面应当是滑稽可笑的,但如果这种跑步姿势能够像猎豹一样凶猛快速的话,这便成了一种令人恐怖的事情。   李先生呆滞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他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他作为外地人,来到礁水村才两个月有余,虽有所耳闻‘神之子’的存在,却始终不敬神灵、不事神灵,蔑视神的存在,最终肆无忌惮地酿下了罪恶。   在他晕过去的前一秒,他看到了‘神之子’的模样,那是一张人脸,一张安插在焦褐色毛发之中、没有任何异样的人脸。   等他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拉链打开的位置空空荡荡,只有鲜血从空洞处往外不住狂喷。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禁在地上打起滚来,不停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和不敬。   通过拨打急救电话,礁水村安保队连夜出动,将李先生在休克前送入了县城医院,保住了他的性命。   专家呼吁:在礁水村的范围内,请勿随地大小便,否则恐有受伤风险。]   泡打粉:……   原切菲梨:……   妃露:“好痛啊!”   两位男士忍不住在心中呐喊:你一个女生在感同身受地痛些什么啊!   东翎玺淡定地翻到了下一张,这张是科学考察团去往礁水村的调查报告,目的是通过水土、经纬、天气状况等情况,分析这种焦褐色怪物存在的可能性。   结论是——   非常高!   [这可能填补人类进化历史上的空白,是非常宝贵的物种,具有极高的科研价值和历史价值。]   再下一张。   这就不是报纸了,而是一张悬赏。   如果有能提供礁水村焦褐色怪物的信息,消息属实,一条5万元。   如果能找到类人生物的尸体,一具50万元。   如果能活捉……   一只,100万元!   东翎玺摩挲了一下腕骨,冷不丁道:“我们中有人是冲着这个赏金任务来的吗?”   “这个嘛……”泡打粉眼睛瞟向最先说出“怪物”这个情报的人。   东翎玺也看了过去。   见大家都在看,妃露也跟着凑热闹,保持了队伍的最整齐一致。   “都看我干嘛?”菲梨恼羞成怒道,“我是富二代,没必要靠这挣钱——游戏里也是富二代!刚才人设卡不都给你们看过了吗?”   “巧了,我也是富二代。”妃露干巴巴道。   “我也是。”东翎玺笑眯眯道。   “我也……好吧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泡打粉试图凑热闹,失败。   菲梨冷哼一声:“爱信不信。”   正在这时,司机冷笑着开口了:“我劝你们最好别打‘神之子’的主意,离得它们越远越好,否则……”   说到这里,他突然回过头,魁梧的脸上浮现出凶狠的表情:“卑鄙下流的外地人,你们最好祈祷家里会给你们准备棺材板!我们礁水村顶多帮你们这群无法无天的狂徒收个尸!”   众人:“……”   泡打粉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我操。这个居然是会说话的?”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宝们,因为要上夹子(千字收益榜),所以明天的更新会延迟到晚上十一点。   再一次感谢宝们的支持,谢谢大家养我,爱你们~   *   这一个集体游戏篇幅可能会长一点,然后剧情也会更完整一些,会有前因后果和故事背景。   就像游虞子说的那样,是集体冒险类型,不是之前玩小游戏比较琐碎的那种了。   (但说实话,也不算是推理,偏探索吧……相当于就是大家一起胡闹啦)   规则大概是这样,发放人物卡的时候,会同时给300个属性点让玩家自由分配,能加点的部分很多,侦查、潜行、幸运、斗殴、盗窃、医药等等。   如果玩家不加点的话,就是默认5个属性点。   虽然自由度很高,但同时也受限制,因为行动需要过骰子,如果骰子扔出的点数比你的属性点高,那就只能失败,没有什么太多回环余地。   因为骰子决定一切,所以用现实的逻辑去套也没用,比如说过“侦查”失败了,那哪怕有具尸体就躺在你被窝里,你也察觉不到,该洗洗该睡睡,一夜无梦到天亮……   顺便,这个游戏的规则是属于简化版本的,不是很复杂的那种。我知道有些人可能玩过类似的线上游戏,甚至有可能是资深玩家或是主持人,但拜托啦,请不要用你熟悉的游戏规则套用哦。   从游虞子的称呼是“场控”这一点来说,应该能看出来一点东西了……   这个就是一个普通的集体游戏,没有超自然元素,加了骰子的设定是为了好玩。   骰子点数小于属性点,就算成功。   1-5是大成功,额外给予奖励。96-100是大失败,额外给予惩罚。   *   其实按理说,这种游戏对玺哥这样的极端加点人士外加超级非酋是很不友好的,但是嘛……嗯……   给三观会被毁掉的游虞子点个蜡(。   *   最后放一个我自己的【言情】预收,如果有兼看言情的宝可以看看感不感兴趣QAQ   啊呜呜我真的想不出预收了,我想得恨不得大半夜下去刨草地,我摆烂了,我想不出,我躺平呜呜呜,我给你们表演一边在地板上托马斯回旋一边刨玉米(胡言乱语   之后如果想出了更好的,我再替换吧……   如果愿意有收藏一下做慈善的宝,我谢谢谢谢,挨个给你们一个爱的抱抱。   不需要的话,我……我可以自抱自泣(流泪猫猫头   ——————   文名:《男主总打断我的死遁进度条》   [文案第一人称,正文第三人称。]   我是一本少年漫里的NPC路人,系统告诉我,我的任务很简单——   1.和男主成为朋友。   2.危机关头给男主挡刀。   3.死在男主怀里,凄美地念出设定好的台词,让男主在悲愤交加中开挂,从而实现越级打怪。   系统表示,我的咽气将为漫画献上一个催泪名场面,然后我就可以退休了。   我点头,表示我充分了解了一切。   *   然后我发现了,这个任务最大的难点,不是“和男主成为朋友”,而是“死”。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男主的开挂速度会比我念“临终台词”的速度还要快啊!   我都还没倒下,那个撼天动地的BOSS就已经被暴走的男主揍死了啊!   我只能蛰伏起来,等待着下一次的献祭,但是……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男主开挂的速度比我躺平的速度快多了,我真的找不到机会啊!   “我绝对不会让别人有伤害你的机会……绝对。”   ……谢谢你,但真的没必要为了“朋友”做到这种地步吧!   为什么这句话说出来,男主的脸色更难看了啊!   系统:【要不,你看一下漫画标签?】   我一看——   好好的“少年热血”,后头又加了一个“狗粮管饱”。   我:???   什么意思啊,我怎么看不懂?   说起来,漫画最新一轮的“角色人气投票第一”,竟然跟我同一个名字……   等下,这个好像就是我啊!   啊?   我真的只是个路人啊!   软妹子X白切黑 第37章   大家完全遗忘了车里还有个司机,因此刚才讨论得也很肆无忌惮,这会儿顿时有些心虚。   看这狰狞的表情,NPC怕是已经忍着怒火忍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了。   游虞子幸灾乐祸地宣布道:“因为泡老师的话,司机对你们的好感度再降低10点。”   泡打粉:又玩儿我是吧!?   菲梨蔫蔫道:“这不公平啊,就降泡打粉一个人的好感不行吗?”   有事泡老师,无事泡打粉——可谓是非常实用主义了。   “哦?好感度降低……这是要打架吗?”东翎玺一反常态地兴奋了起来。   “这明显是个可以套取情报的剧情点吧,玺哥你不要老是搞事情。”妃露尝试和司机交谈沟通,“师傅,为什么要叫这些生物‘为神之子’呢?方便为我们解释一下吗,免得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到时候冲撞了神灵就不好了。”   大概是降了10点好感的原因,本就不太耐烦的司机翻了个白眼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叫的。”   妃露不死心,继续追问了几个问题,可惜司机对这方面讳莫如深,什么也没能撬出来。   “无所谓,这玩意儿是礁水村的土特产,应该挺出名的。”原切菲梨信心十足道,“进村以后,抓个好感度高的NPC再问就行了。”   看大家都很赞同,早已了解一切的游虞子心道:别痴心妄想啦,问不出来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   他根本就没设置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啊!   有一件事,他并没有告诉这群玩家,那就是——   他拿到的台本,实际上是个残缺本。   不仅是残缺在世界观这类边角设定上,甚至连后续发展都是残缺的,他拿到手上的是个千疮百孔的筛子。   因着已经放话出去是“悬疑探索冒险推理”游戏了,他也不敢随意自己添加设定,就怕之后会出现圆不回来的情况。   对于台本没有涉及的地方,他只能施展糊弄学的精髓:故弄玄虚,祈祷这群玩家能通过脑补把这些个漏洞填上。   还真是给他出了个大难题啊。   游虞子苦笑着想着。   泡打粉倒是在很认真地思考“进村”的问题:“说起来,如果以那个游戏为蓝本的话,我们应该是直接住进洋馆里的吧?有‘村里’的部分吗?”   他虽然是在提问,但视线却是看着东翎玺。   东翎玺默了一瞬,还是帮他问了:“游虞子,有吗?”   “这……不能剧透。”   东翎玺回复道:“泡兄,听到了吗,人家说无可奉告,让你滚犊子。”   泡打粉一个后仰:“我靠,玺哥,你把他原话变得好恶意啊!”   “那你这不是能听到他在说什么吗,把我当中转基站使唤干嘛?”东翎玺顿了顿,吐槽道,“你们俩有什么矛盾能不能解决了再来,还找人当传话筒,小学生打架啊?”   游虞子:……   泡打粉:“……勿CUE死人,有事上香。”   原切菲梨左看看,右看看,莫名道:“我是不是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他怎么感觉,他跟这群人的气氛格格不入呢?   *   妃露看得直乐,但到底是游虞子的亲友,为了帮他逃脱这种窘迫的情境,她问了个之前就想问的话题:“玺哥什么身份?为什么立绘是个女的啊?”   刚才东翎玺的对话框出来时,立绘竟然是个金发双马尾的少女,一双紫瞳凝视着下方,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游虞子说是随机发放的,我刚好轮到个女号吧。”东翎玺像是十分开心似的,“之后请喊我玺大小姐。”   泡打粉一脸一言难尽,把身子往旁边侧了侧,仿佛是不想跟这个沉浸式玩游戏的人多说话。   “所以后排唯一的女性,是玺哥?”妃露终于搞清楚情况了,“我怎么是个男的?”   她的位置刚好是跟东翎玺挨在一起,因为后排只有一个女生,她自然以为那就是她。   但实际上,她是坐在东翎玺旁边的那个棕发黑瞳的短发角色,秀气中带着些许的稚嫩,还背着一个登山包,十足的探险家样子。   菲梨实在是受不了笑出了声:“妃露你怎么回事,自己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   妃露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声沉闷的巨响猛然炸开,如同平地暴起了一道惊雷!   呲噶——!   刺耳的刹车声像是一只巨手,狠狠地揉捏住了人的心脏。伴随着玻璃的破碎声,车子骤然停下!   “什么……”   “啥情况啊……”   带着惊惧色彩的抱怨声接二连三地响起,随后便是陷入一片死寂中。   前方的挡风玻璃碎成了蛛网状,中心撞击点的位置,深红的血迹缓缓地蜿蜒爬下,如同装填着红色颜料的气球撞碎在上头似的,场面极为恐怖。   从玻璃碎开的位置,黏腻的红色液体渗透了进来,顺着台面一直淌到了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韩耀琴的腿上。   游虞子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充斥着与当前环境格格不入的冷静:“全体过侦查,这将决定你们看到了什么。”   [泡打粉:40/11,成功。]   [妃露:30/78,失败。]   “啊,我侦查是随便点的,就30,太低了……”妃露有些后悔。   菲梨随口道:“妃露你可以充当辅助啊,反正侦查我点的挺高的,有我在的话,其他人侦查都不点也没……”   [原切菲梨:70/94,失败。]   菲梨的声音像是刹车一样消失了。   数秒后,他难以置信道:“好家伙,我70的侦查都能失败?”   “只是骰到94不错了,知足吧。”韩耀琴笑道,“要是骰到95以上就是大失败了,按游虞子这个处罚力度,让你当场心脏病发作都有可能。”   菲梨刚想再发点牢骚,却见下一个结果出来了——   [玺凛冬:5/99,大失败。]   众人:“……”   游虞子:“啊这……”   东翎玺镇定自若:“习惯了。”   “这,这反应也太让人心酸了吧……”泡打粉结巴了,“玺哥,你平时是不是运气很差啊?”   “这种赌运的游戏,我一般都是抽中最差的。”东翎玺摸了摸鼻子,轻描淡写道,“稳定的倒霉也是一种稳定,相较于纯粹的概率游戏,还是稳定更能讨人喜欢一些。”   泡打粉悟了。   怪不得刚才抽中女号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这种程度的倒霉只是洒洒水。   游虞子扶额:“算了,看你这么倒霉,给你的惩罚少一点好了……”   [因为没有系安全带,玺凛冬因为惯性往前一个扎猛子扑了出去,头磕在了操作台上,眩晕了五分钟。]   与此同时,泡打粉似有所见,猛地将视线转到了左侧的挡风玻璃处。   一个焦褐色的身影迅速从视野中掠过,那东西速度奇快无比,等他去看的时候,它已经消失在了枯败的树枝后,只堪堪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了一道残相。   但仅仅这惊鸿一瞥,也足以让人胆颤恶寒。那是一个跟人非常相似的、拥有着修长四肢的生物,但它的皮肤是如同树皮一般粗糙的焦褐色,深得像是在火焰上炙烤过。   同时,它的关节畸形地膨胀开,像是把一件过小的皮套强行塞进了巨大的骨骼中,让人担心它的皮肤会不会因此破裂。   仿佛是被辐射过的畸变人类,相似却又让人不住地排斥。   一阵反胃感涌上了心头,他忍不住呕吐了起来。   东翎玺问道:“追吗?”   原切菲梨是第一个明白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的人,他立刻拉住了车把手,试图开门。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车门却是一动不动。   “司机,麻烦把锁打开。”菲梨喊道,语速奇快地向其他人解释,“出血量那么大,肯定受了很严重的伤,跑掉的那个跟撞上的那个应该不是同一个东西!我要去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留下来的痕迹!”   “别开玩笑了!”司机不耐烦地一口拒绝,“我是要带你上山的,不是当你专车司机的,你贸贸然跑出去,安全性怎么保证?”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司机猛地拍了下方向盘,车子发出一声充满愤怒的尖锐鸣笛声,“再给老子找事,老子可不会放过你!”   原切菲梨的内心叫苦不迭。   这个礁水村是什么涉黑群聚地吗?一个司机都这么狂?   韩耀琴道:“我要对司机过一个侦查。”   [90/39,成功]   大家这才发现,韩耀琴的侦查竟然高达90点。   因此,她很容易便发现了司机的异样之处——他虽然面上凶狠冷漠,但眼眸的深处却潜藏着一丝紧张。   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在微微地颤抖。但很快,他就顺着韩耀琴的视线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顿时火道:“看什么看!”   他放开方向盘,从衣服内袋里摸出一根烟,抖索着想放进嘴里。可惜手不听使唤,啪嗒一下,这根有些皱巴的烟条便掉进了座位旁的细缝中,咕噜噜滚得不见踪迹了。   “妈的……”他骂了一声,猛地将手砸在了方向盘上。   “滴——”   刺耳的喇叭声过后,周遭仍是像声音被尽数吞没一般,连虫子的嗡鸣声都没有了,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两侧车窗都涂着涂料,看不清楚外头情况啊……”东翎玺嘀咕了一声。   菲梨立马有了灵感,小声道:“那个……韩耀琴!你坐副驾,看能不能看到点什么?”   比如说血液痕迹啊什么的。   韩耀琴点点头,见司机在忙着点火,没空理睬他们的小动作,便小心地凑到挡风玻璃下,往外看去——   一声小小的惊呼从嘴里溢出。   她迅速直起身,转过头,打字道——   [有人死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有个不确定是不是人但很像人的东西死了,就躺在我这边的轮胎下头。]   被轮胎倾轧着的东西,“头部”的位置凹陷了下去,模样十分凄惨。   “确定死了吗?”   “我又没法凑近了看,说‘确定’有些扯了吧,但它的头都压得像被我一屁股坐碎的奥利奥了都……”韩耀琴也拉了一下把手试图下车,没能成功。   正在此时,司机也把火重新点燃了起来,汽车轮胎飞速地转动着,但兴许是被某些东西卡住了,轮胎空转了数秒,整辆车子都在吃力地怒号咆哮,却始终没有前进一步。   在这个过程中,大家都清楚地看到,侧窗的阴影时不时有点状物掠过,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挤压着飞溅开。   韩耀琴掩住眼睛,做出允悲的动作:“这下那玩意儿是铁定凉了。”   妃露试探道:“司机,是不是压到什么东西了,还是轮胎陷进坑里了?需要我们一起帮忙抬一下车吗?”   这话说得巧妙,司机也没有发火,而是烦躁道:“你们在车上呆着,我去处理。”   大约是看到了众人各异的神色,他缓下语气,补充道:“这里经常有野生动物突然蹦出来,我处理得多有经验,拉到一边待会儿叫巡逻队来处理就是了,你们别帮倒忙就行。”   他掏出手机,又伸出食指,挨个点了一遍,警告道:“别做什么多余的动作,也不准下车,就呆这里等着。”   妃露试图讲道理:“呆车上很闷,我们下来散散步可以吗?”   “就是啊,好歹我们也付了钱的吧,关在车里像个囚犯一样,这就是你们村子的待客之道吗?”   菲梨这句话一出,妃露就内心暗暗叫糟。   “我管你们有没有付钱!”司机咆哮道,“你们要是敢下去,就给我滚蛋!”   他仿佛很害怕这群外地人直面他口中的“野生动物”,以至于说出了这种近乎于威胁的话。   说罢,司机一把拉开门,走了下去。   车子的大灯闪烁了两下,大家清楚地听到了闭锁的声音。   菲梨露出了虚浮的眼神:“要是这种人让我遇上,我回去就得打市长热线举报。”   “前提是咱们能‘回去’。”   菲梨灵机一动:“对了!我点了开锁,看看能不能把车门打开来。”   “虽然很想吐槽一下,为什么你一个富二代会点开锁技能……不过算了。”妃露瞥了他一眼,“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这里没准设置着一个必死触发式剧情杀,万一团灭就糟了。”   正这么说着,后备箱突然被司机打开了。   金属撞击出叮当的脆响声,随后又发出了一种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韩耀琴看不到后头的情况,只看到几个后排玩家的脸都绿了:“怎么了?”   “他拿了把斧子出来。”   泡打粉面色铁青道:“还拿了个蛇皮袋。”   韩耀琴:“……”   泡打粉怂了:“我记得车子都有自动报警功能吧,要是菲梨开锁失败,车子嘟嘟嘟叫起来,我们不会全交代在这儿吧?”   一直没说话的东翎玺突然笑了一声,用一种近乎引诱的语气道:“所以啊,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眼见大家都看了过来,他直起身,语气认真:“我们几个一拥而上,把这个司机干掉吧。”   众人:“……???” 第38章   眼看刁民又要搞事,游虞子坐不住了,以尽量没有感情色彩的声音劝阻道:“不要太肆无忌惮啊,这个世界跟我们现实世界是差不多的,想杀人也是需要门槛的,不是你想干就能干掉的。”   东翎玺眨眨眼,一脸无辜道:“我斗殴点到了100,够用了吧?”   这话一出,不只是游虞子,连其他玩家也跟着坐不住了。   “你点了斗殴?还点满了?”泡打粉再一次震撼了,“不是,我说,一个悬疑探索冒险推理游戏,你点斗殴干什么?你想做什么?”   菲梨端起酒瓶子,吨了一口压压惊:“我斗殴可就30点……”   泡打粉的表情很扭曲:“我的斗殴才10点啊!”   游虞子试图二次劝阻:“但你把司机弄死了,之后你们怎么去目的地?”   东翎玺从容道:“菲兄点了机械,我们开着这辆车自己过去就是了。”   游虞子三次劝阻:“接待处那边看到开车来的不是司机,有可能会起疑心……”   “我点了欺诈,到时候装成司机的样子跟他们对接就好了。”   东翎玺显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认真地考虑了方案的可实施性:“到时候我穿司机的衣服,填充一些衣物,体型大差不离就可以了。再戴个口罩,假装感冒,加上我满点的欺诈,他们应该是看不出来的。”   “等一下,我来捋捋。”菲梨道,“你的斗殴是100点,欺诈也是100点……总共就300点属性值啊,这就200点去掉了!?”   其实是只用掉了190点,因为每个人初始属性都是5点。   东翎玺没有纠正这一点,耸耸肩道:“对我来说,如果不点到满,那这个技能点了跟没点一样,只会不停骰出‘大失败’而已。”   “不是,你的运气真的有这么差吗……”   东翎玺笑了笑,岔开话题道:“现在高概率可以截杀司机,我们赌一把吧?毕竟关键剧情生物的尸体就在我们脚底下,就这么错过,不会觉得有点不甘心吗?”   妃露有些意动,但她又提出了新的考虑:“但这个世界应该是有警察的吧?如果司机的尸体不处理好,警察找上门,会不会给我们的游戏增加难度?”   这么一说,菲梨也想起了什么:“而且有一个问题,会不会有人为了从警察那里获取好处,把我们反手卖出去?”   东翎玺却像是早就考虑过了似的,笑吟吟道:“这个好办,司机半死不活的时候,我们找个开阔点的地方,一个人站旁边录像,其他每个人都上去捅他一刀——这样我们就是共犯啦!谁、也、别、想、逃~~”   众人:“……”   妃露目瞪口呆:“你是魔鬼吗?”   泡打粉颤抖着拿出手机:“歪,妖妖灵吗,我举报这里有个预备犯罪分子……”   韩耀琴迷惑道:“玺哥,你的人设卡莫非是混乱邪恶乐子人属性吗?”   游虞子咳嗽了一声:“玺哥你注意一下人设,违反太过要被雷劈死的。”   菲梨一愣:“有这种说法?”   游虞子点头:“当然是有的,不然给你们人物卡是摆设吗?”   在场控大人这宛如实质的恐怖视线下,东翎玺摆正姿势,一脸乖巧:“我就是说说而已,怎么会真的这么做呢,圣母大小姐只会拼命给大家加油呢!司机先生,亲爱的大家,我们一起加油,加油,加油——!”   菲梨:“……啊?”   泡打粉:“你?圣母?”   “我当然是圣母啦,光芒照射大地的圣母玛利玺就是我本人。”东翎玺恬不知耻地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你可以不相信玺凛冬,但必须要相信圣母玛利玺,相信我肩负着的拯救苍生的重任,必定引领人类走向灿烂和辉煌。”   泡打粉:“我想吐。”   菲梨大惊失色:“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我该说‘恐怖如斯’吗?”   妃露像是有延迟一般,这时才一脸遗憾道:“啊,所以是不干了吗?我还打算找找看有没有摄像机能录像呢。”   ……这都什么人啊!   *   游虞子切换到了一个新界面。   这个群只有三个人,最上方写着“主创的鸽子窝聚集地”。   [游顺]:谁?是谁编的玺哥的人物卡?   [余姬]:我编的。你忘啦,你当时还嫌我编得太普通来着。   [余姬]:我就一设计关卡的,那种狗血的事我是真的不擅长,游哥,别吐槽了……   游虞子热泪盈眶道:“还是你心疼哥!这卡编得太好了,我这辈子没觉得圣母这么棒过!给我加大力度!!”   [余姬]:发生什么了?   他刚才在帮家里洗苹果,压根没注意电脑。   游虞子一通解释以后,心有余悸道:“这个环节我压根就没打算让他们下车,就想着营造一下氛围就差不多得了,这司机这么凶,即死FLAG这么明显,我想应该不至于有这么不开眼的人……”   说着,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抱怨道:“还有,耀姐!你啊!不要随便胡乱发挥好吗!本来哪有尸体这一茬的啊,你这么一加上,我都给你整不会了。”   [哈哈,抱歉。]   最后一个群内的成员,赫然是头像一片漆黑背景、上头写着“HYQ”的韩耀琴。   她打字道:“主要是我觉得菲梨说得有道理啊,血撞出来那么大一滩,结果行动力半点都没受影响,跑那么快,是有点说不通喔。”   “然后你就现场打补丁了,也不管我会不会懵掉。”游虞子气鼓鼓道,“还好我当时反应速度快,赶紧给你过了个骰子,不然等着被人发现吧!主创拿着剧本混进来当玩家,这叫官方开挂。”   “下次这种情况我会提前跟你说一声的。”   “还有下次吗!!”   “安啦,你看我刚才不就给你救场了吗。”韩耀琴竭力安抚着炸毛的学弟,“大不了等会儿程序推进快一点,别给刁民们发挥的机会咯。”   游顺和韩耀琴是在学校社团认识的,一开始只是闲聊,聊着聊着,大家一拍即合,就开始制作个人向的像素游戏。   后来因着没人会跑程序,游顺又拉上了舍友余姬,三人主创团队正式成立。   大概是韩耀琴实在是能催,他们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强大产出能力在两年内制作了三款游戏,分别是《葡萄藤下的少女》、《乌鸦晚宴》和《晨昏酒》。   如今,他们三个人组成的游戏制作组在个人向的游戏圈也算是有一些名气,大概是发条动态会有百来个玩家在底下催更的那种热度。   《暴风雪之夜》是他们制作的第四款游戏,原本预定是两个月前就该发布了,但却迟迟没有没有动静,最后在观众的催促声中急急忙忙地推出了一个试玩版,表示一下“游戏在做了”。   但实际上,三个人都清楚,游戏做不下去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负责剧本写作的韩耀琴,她卡住了。   像素游戏圈是个相对小众的圈子,玩家也很单纯,怀抱着鼓励的心态给剧本打出了高分。然而,这种过高的赞美之词也成了制作者的枷锁,只要她落笔,其他玩家的殷切期待就会像魔咒一样盘旋在她的脑中。   反转、有趣、高雅、超脱、灵动、意想不到、主题升华、感人肺腑……   各种各样的评价叠加在一起,像是某种无声的束缚,把她的手捆得越来越紧。   韩耀琴从一开始能热情满满日码一万,逐渐变成了日码五百。   最后,她坐在电脑前整整一天,终于绝望地发现,自己写不出东西了。   “想不出来了!我要罢工了!我承认了,我就是个没有任何才华的稿纸浪费机!我应该去西弗克的北面山地种玉米!”——她这么说着,把新一版的稿子全部塞进了废稿箱。   ——被游虞子抢救出来了。   三个人紧急开了个会,最后达成一致——   就以这一版稿子为基础,游虞子以“玩线上集体游戏”的名义,找几个主播过来搞角色扮演,看看他们会怎么在这个框架下发挥。   「就当是找灵感吧。」游虞子这么劝道。   所以,就有了这次线上集体游戏活动,这也正是游虞子只能拿着残缺台本的原因。   鉴于台本是一个残缺的半成品,所以游虞子对于他们的刁民行为格外敏感,就像刚才他们商量着要下车看尸体的时候,他的冷汗都要出来了,因为在原台本里,韩耀琴压根就没写这个焦褐色的畸形怪物具体是什么东西。   如果真的让他们摸到尸体,到时候他要怎么编剧情?   韩耀琴倒是嘻嘻哈哈:“没事啦,如果真的下车了,你就告诉他们,这个是一个毛绒皮套玩具,用‘恶作剧’一笔带过好了。后期再想个办法圆上。”   这种随进行随写的极限打补丁行为,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余姬赞同:“不圆其实也没关系。剧情进行到后头,他们估计也就忘了这件事。”   游虞子嘟囔道:“你们就作死吧,我总感觉这次刁民特别多,到时候被他们发现台本都是现写的,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   虽然在主创群里水得快乐,游虞子在另一边推进流程也毫不含糊:“你们注意到,车外有一些不太寻常的动静——全体过聆听。”   “我靠。”泡打粉懵了,“谁点了聆听?这个技能我看平平无奇,我就没去管它。”   韩耀琴道:“我点了。”   剩下四人看着自己的人物属性,陷入沉默。   游虞子疲惫地吐出一口气:“这个聋瞎团是没法带了。”   众人干笑。菲梨发自内心道:“幸好有小琴在,还是老玩家靠谱啊。”   韩耀琴撇嘴。   那是自然,她把他们没点的有用属性都给点上了,不然这团还怎么玩儿。   她之前就没见过把属性全点在斗殴和欺诈上的牛人,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在制作的是一款动作游戏,比如《拳击大赛之监狱风云》或者《孤岛肉搏战~人类原始的浪漫~》之类的。   她竖起耳朵,借着副驾驶的优势侧过身,将耳朵紧紧地贴在了车窗上。   她听到了沉闷的斧子撞击声。   一下,一下,一下。   咯吱。   仿佛是连接的东西被凿开的声音,伴随而来的是滴滴答答的水声从响亮变为微弱,像是液体从包裹住它们的囊状物中尽数淌出,彻底融化在土壤中。   窸窸窣窣。   白色的尼龙袋被扔在地面上,他往里头填充着被分解成碎块的某种东西。袋面在肮脏的泥土上不断地摩擦移动,很快就变得鼓胀起来,污浊不堪。   司机喘着气站起身,用麻绳将口子扎紧,吃力地拖动着这袋沉重的东西,像是幽灵一般消失在了视野中。   许久后,气喘吁吁的司机拉开了车门,却并没有坐到座位上,而是阴沉沉地看着车里的五名游客。   一股酸味从他身上直窜过来,明明是大冬天,他的身上却全是汗液,仿佛刚进行了一场剧烈的体力劳动。   他手里空空的,斧子不翼而飞,但这并没有让大家感觉轻松多少——被对方饿狼觅食一般的视线死死咬住,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丝凉意窜上心头。   “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的声音像是从地底飘来的一般,“我停下来是因为天气太冷,汽油被冻住了。”   他顿了顿,缓了语气道:“我们这里对撞死野生动物的事很敏感,要知道,很多人都对开发旅游这个决定很有意见,觉得这是在破坏礁水村的生态环境。   “如果这件事被知道的话,你们的处境就很麻烦了。所以,这也是为你们好,如果你们在外头乱说,村里很有可能会决定关闭上山的路,把礁水村完全封闭起来……这一点,你们明白的吧?”   这就是□□裸的威胁了。   这个旅游团的目的——至少是明面上的目的——是去探索礁水村的风土人情,那么起码要进入礁水村才算任务完成。   有些人的任务大概跟被称为“神之子”的焦褐色怪物有关,这就要求更高,得在礁水村有个栖身之地,之后才有余力去寻找相关的线索。   现在还没进村,还不到得罪司机的时候。   连原切菲梨都一言不发,所有人乖巧地宛如鹌鹑。   司机松了口气,一屁股重重坐在了椅子上。   “走了。”   油门踩下,马达飞速地转动起来。   这一次,汽车没有再碰到什么阻碍,轻松地碾压了过去,如同开上了一条让人心情舒畅的康庄大道。   *   游虞子颤巍巍道:“……耀姐。”   韩耀琴泰然自若:“只是把整蛊玩具回收掉了,别想太多。”   “刚才斧子劈开的……”   “是玩偶外头那层皮草。”   “淌出来的……”   “是玩偶夹层里用来吓人的人造血浆,草莓味。”   “被分解掉的……”   “是玩偶里头的钢丝零部件,不掘出来会把轮胎扎破。”   “虽然这么说……啊啊啊,也太吓人了吧!”   “哈……啊。”   沉默数秒后,略显困扰的女音幽幽响起:“游酱啊,到底你是女生还是我是女生啊?” 第39章   玩家们丝毫不知道主创们私底下的鸡飞狗跳,在目送清扫队离开后,车内的氛围仍旧维持着压抑和凝重。   妃露低声道:“就算是野生动物,这阵仗也有点离谱了……”   “确实。”菲梨垂下眼,拇指不断地搓着食指的指腹位置(这是他思考的惯用动作),“而且他们带走的,绝对不是他们口中的‘野生动物’。”   “都不用多想,他刚才撞死的一定是‘神之子’,就是不知道撞死以后会有什么后果了。”   “这司机好恐怖,这个村子不会是什么全员杀人狂的恐怖地方吧……”泡打粉想到自己就10点的斗殴,寒毛都竖起来了,只自己就像是砧板上毫无反抗能力的待宰羔羊。   他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东翎玺:“玺哥,等会儿我要跟着你行动。”   妃露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没说什么,但原切菲梨脱口而出的话让她瞬间破功了。   菲梨惊奇道:“你要跟一个刚刚还在想着‘一拥而上宰了司机’的人一起活动啊?这么着急给别人当人肉盾牌?”   妃露“噗嗤”笑了一声。但马上,她便发觉自己的真实想法因为这一声笑而暴露了,赶忙用手掩住唇,忍得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泡打粉还真忘了这茬了,被菲梨一提,心里又慌起来了。   偏偏他的邀请已经说出了口,东翎玺又摆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这会儿真是骑虎难下了。   他心一横,索性直接问出了口:“玺哥,我能信任你吗?”   你不会坑我的,对吧?对吧??   东翎玺耸耸肩:“那也许你可以信我的人设?我可是圣母大小姐。”   也是啊。   泡打粉心里一松。要知道,“圣母大小姐”的人设是场控认证的,起码能说明东翎玺绝对是正方的人。   东翎玺叹气道:“放心,我会站在‘正义’这一边的……哎,真是,其实我更想打团灭结局来着,大家死光光多好。”   “你拿圣母大小姐的卡还真是对了,不然谁治得住你……”泡打粉吐槽了一句,庆幸地拍拍胸口,“那我跟着你混了。”   东翎玺轻松地应下了。   菲梨摆出了“没眼看”的表情,嘴唇动了动,倒是没出声。   泡打粉敏锐道:“喂,我看到你骂我傻白甜了啊!”   “这不是骂,这是客观评价。”   “这就是骂好吧!”   正在大家打嘴仗之时,车子的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停下。   “到地方了吗?”   司机打开车锁,面无表情道:“上缆车。”   大家愣了一瞬,纷纷走下车,被面前的场景震惊了一瞬。   左侧是万仞的悬崖,往下看去会有种浮空的眩晕感,仿佛身处于无边无际的云海,随时都有可能从空中一脚踩空,直至被深渊吞没。   在这片虚无的尽头,紧紧贴着山沿的位置,静静地停靠着一辆缆车。   汹涌的山风从脚底鼓动着上蹿,缆车也跟着轻飘飘地来回摇摆,脆得像是纸糊的一样。   “就……就坐这种东西吗?”   泡打粉的脑中已经开始预演缆车突然半路故障,他被迫开始踩着绳索表演高空绳上漂,在血与火之中开启野外求生的戏码了。   “不坐可以回去。”司机冷着脸道。   “走吧。”东翎玺神态自若地走了上去,占据了一个观光最好的位置。   妃露谨慎地问了一句:“我们只能坐缆车上去吗?”   “你也可以自己爬上去啊。”司机指了下旁边跟地面几乎垂直的悬崖峭壁。   妃露当即一步跨了进去。   菲梨小声道:“我们要不要留个人在下面?不然团扑了不就糟了。我觉得这个缆车十有八九会出问题。”   韩耀琴用更小的声音道:“这里的村民对外地人不友好,你确定要一个人留在这里,被村民们团团包围?一般恐怖片都是先死落单的……”   话音未落,原切菲梨已经跑了进去,把缆车的铁皮板踩得“哐哐”响。   韩耀琴抿唇一笑,也跟着走进了缆车。   发动机运作了起来。   吱嘎,吱嘎——   绞盘的转动声和引擎的发动声交融在一起,越发衬得山间清幽寂静。   随着高度的抬升,半山腰的村子也逐渐得以窥见全貌。   遍布青苔的黑瓦一层又一层地叠压在雪白的墙上,如同一簇簇芝麻顶的白糯米团,沿着山势憨态可掬地堆叠着,密密麻麻地倚靠在一起。   时而有穿着朴实的村民,结实的肩背上挑着担子,踏着青石板的小路就隐没入了狭窄的巷道里。   在清水涌动的地方,看上去颇有年代感的水车在一圈圈地转动,四溅的水花簇拥着半轮弯虹。   “哗啦啦”的水流淙淙如歌,和村民走路时鞋底敲击石板的悠长“笃——笃——”声融为一体,化为一首静谧的田园牧曲。   这依山傍水的山村画卷是如此祥和宁静,唯一不和谐的是,当村民听到头顶越过的缆车的动静时,总会投来意味深长的视线。而等他们把目光转过去时,他们又会很快地低下头,仿佛那股恶意的被注视感只是他们的错觉。   不详。   印进大家脑子里的只有这个词。然而,因着线下聚会的兴奋和对洋馆的期待,不多久,这惊鸿一瞥就被他们遗忘了。   “我才没有遗忘好吗!”菲梨抗议道,“这一看就是个FLAG!”   游虞子顿了顿:“……好的,那就除了菲梨老师,其他人都没在意。”   缆车继续飘飘悠悠地向上攀升,随着高度的增加,山腰的一切渐渐如雾气般模糊了,遥远了。   那片乳白色的山雾宛如一道无形的屏障,把他们几人与外界隔绝。   东翎玺疑惑道:“这村子这么穷,为什么定下来的方针是开发旅游业?哪怕是卖海产品也比旅游业靠谱吧?基础设施都弄不好,真的会吸引到游客吗?”   没想到是泡打粉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满腹牢骚道:“光看那个司机都知道这些村民什么态度,正经做生意的,有哪个想不开的会跑这种地方受虐。那不就只能宰第一次上门的游客了?”   原切菲梨调侃道:“我们泡老师仿佛在被宰这件事上格外有经验。”   “这就不用说出来了吧!”   原切菲梨无视他,道:“这种村子的民宿,感觉也不用太期待了……光是把建筑材料运到山上,就得费好多劲。”   妃露接着这个思路道:“是自带旱厕的那种纯天然野生风格吗?”   东翎玺支着下巴,突然说出了恐怖的发言:“如果是这样,那也许我们后期需要在化粪池里跟蛆搏斗,在屎海里打捞消失的受害人尸体……听起来很可怕啊。”   众人:?   先不提这个令人头皮发麻的脑洞……你那声音是在说“可怕”吗?怎么听都像是迫不及待、跃跃欲试好吗!   就在大家为这个思路感到恐慌的时候,一声骰子掷地的“咕噜噜”声响了起来。   “什么东西?”妃露惊愕道,“没有说要过骰子啊?谁在过?”   “暗骰。”韩耀琴解释,“一般是场控骰一些随机事件用的。”   “那他骰了什么东西啊!?”   “都说是暗骰,肯定不能公布出来啊。”   菲梨紧张起来:“我就说坐这个缆车要出事……”   有了动作的是……司机。   孔武有力的壮汉缓缓站起身,在狭窄的缆车车厢中,他一个人就占据了大片的地方,此时一站起来,更是让大片的阴影都一起移动了起来,把周遭的人全部笼罩了进来。   “哦哦哦——!要斗殴了吗?”东翎玺也跟着站了起来,和其他人争先恐后往后缩的模样恰恰相反,他眼含兴奋地往前一步,嘴上却吐露出大义凌然的虚伪话语,“为了保护我的同伴,哪怕是粉身碎骨,我玺某人俱往之……想要对我身后的人出手,首先要踏过我的尸体!”   游虞子差点没把自己给呛死。   好家伙,这圣母属性委实是给他玩儿明白了!   对这一幕,泡打粉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感官:“呕——”   原切菲梨露出死鱼眼:“不知道为什么,我对这个发展好像已经不是很惊讶了……”   东翎玺头也不回道:“菲兄,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的激将对我毫无用处。呵,真正的勇士啊,绝不会因为苍蝇的冷嘲热讽而放弃对理想的追求。斗殴只有30的菜狗,在我的庇护下发出蝇营狗苟的怪叫吧,这是我的血赋予你的权利。”   妃露沉默数秒,提醒道:“司机走了。”   一言不发的司机站起来,一把拉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活像是再听下去就要高血压拉满似的。   众人这才发现,缆车靠边停下来了。   “误会,误会。”东翎玺一秒钟恢复了正常,跟没事人一样走了下去。   韩耀琴紧跟其后,但忍不住悄悄问游虞子道:“你刚才暗骰了什么?”   她是知道台本的,所以这一路都十分气定神闲,跟菲梨的疑神疑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唯一让她吓了一跳的,就是游虞子突然的暗骰。   游虞子回道:“想给他们骰个旱厕,骰娘阻止了我。”   韩耀琴:……不是,玺哥的意见你还真听啊?   *   “到了。”   司机沉声道。   严阵以待了一路的众人松了口气,但内心深处却又为这过分的平静感到失望。   但随即,随着场景在面前缓缓铺展开,他们纷纷张开了嘴,露出了震撼的表情。   看惯了一路上的萧索,习惯了碎石子在脚底碾压出凹凸不平的突兀感,默认了灰蒙蒙的世界色调,此刻突然骤然踏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变得开阔又亮眼起来。   小路弯弯曲曲地延伸至远方,错落地铺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和水石子,纯白耀眼的颜色彰显着被人精心呵护的事实。   道路两边,是大片芬芳的玫瑰花田,在风中柔和地摇动着。   而这条花路的尽头,则是——   妃露瞳孔地震:“这、这不科学啊……”   一栋两层的西式建筑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气质优雅又奢华,玻璃窗中透露出柔和的橙黄色,连绛色的窗帘布都透露出非同寻常的厚重感。   原切菲梨也面露兴奋,但嘴上却矜傲道:“还行,快赶上我家了。”   他激动纯粹是觉得这种建筑很适合发生凶杀案。   门打开了,一位穿着黑白色女仆制服的年轻小姐走了出来,深深地鞠了一躬:“各位尊贵的客人,欢迎你们远道而来,请随我进入府邸。”   大家的眼神一亮。   兴许是画师画风问题,他们几个游客的画风都显得很幼态,连男性都是一副柔弱可欺的瘦削模样。也许是受此影响,刚才对上凶神恶煞的司机,几人多少有些怵。   而这位女仆,则是十分清丽秀致,令人安心。   就在他们要跟着女仆入屋的时候,骰子的声音却又响了。   随后,司机突然冷声道:“你,过来。”   东翎玺回过头,却猝不及防地感觉到额头被重重击打了一下。   司机朗声道:“你很有种,我喜欢。”   说罢,他便大步往来时路去了,背影竟透出几分恶作剧成功的潇洒。   [玺凛冬获得“虎哥的认可”,获得buff:越残血越能打,效果:血条下降到30%以下时,战力翻倍。]   众人:——这也行!? 第40章   “怎么突然给玺哥额外增加了一个事件?”   游虞子实话实说:“不然太不公平了。”   这个人物特性本来就是人设卡自带的,只是因为东翎玺开场的“大失败”烧毁了手机,导致其被隐藏了,现在不过是换了个模式让情报重新解锁罢了。   进入正式副本场地后,游虞子顺势把这个情报还了回去,省得东翎玺和其他人拉开太大的差距。   他也知道,大小姐这张卡确实是先天不足。   除了空有一个“主角”的头衔以外,其他一无所有,“残血翻倍”的设定顶多起威慑的作用——毕竟,一个“悬疑探索冒险推理”类型的游戏实在是不太需要什么武力值。   其他人拿着的东西,比这要实用得多。   东翎玺这会儿没准还以为自己占了便宜,殊不知其他人都还捏着底牌,没有拿到台面上来。   作为打造“瘸腿玺哥”人设的罪魁祸首,余姬无奈道:“那我也编不出来了啊,圣母都很坦荡荡的,还能找什么理由让她带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东翎玺的人物卡(大小姐)承载的是游戏主视角,一般考虑到玩家的代入感问题,不会搞出一个离普通人特别遥远的“异常”角色。   这也就导致了,大小姐能够装载的道具和技能都十分局限。   这应该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吧——游虞子不太确定地想着。毕竟,在大小姐满点的斗殴面前,无论什么道具都显得很渣渣……   *   当然,玩家们并不知道主创们内心的纠结。   在女仆的迎接下,几个人进入了洋馆内部,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装潢。   巨大宽阔的大厅天顶上吊着雕琢精美的水晶灯,被切割出繁复晶面的吊坠反射着夺目的光彩,彩虹的色泽在其上不断流淌,折射出金钱的糜丽气息。   菲梨点头:“明白了,我嗅到了一股可疑的气息。”   游虞子:?   这只是普通的一小段环境描述啊!   可怜的游虞子并没有想到,接下来的发展是这样的。   菲梨暴呵一声——   “所有人都退后!趴下!找到最近的掩体躲起来!”   他一个大跳,飞快就地一滚,躲到了桌子下方,双手抱头,蜷缩,一气呵成!   十秒钟后——   原切菲梨颇为无语地看着周遭的一群乐子人。   显然,他们并没有躲起来的意思,而是热热闹闹在他身边围了一圈,眼中赫然流露出“关爱傻子”的意味。   “有什么好躲的?”说话的是他心中的“头号傻子”泡打粉。   原切菲梨冷哼一声:“还不知道是吊灯掉下来砸死人,还是吊灯反射光线把人爆头,还是吊灯突然爆炸,或者下一秒就停电,藏在吊灯上的人趁机用匕首投掷死第一个牺牲者——总之,这种突如其来的环境描写一定有问题,你们就等着第一个受害人出现吧!”   游虞子:“……”   他不太确定地把手中的台本看了又看。   韩耀琴作为作者,也有些默了。她意思意思往后退了两步,算是给了菲梨一点面子,低声道:“砸死人的是费鲁安的《雪野》,反射光线的是杉山界纯的《无烟月》,爆炸的是卡多拉特·克里斯的《从遥远以前》,最后一个……最后一个也太离谱了,真的有推理小说会这么写吗?”   菲梨冷哼一声,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身为推理小说资深研究者的身份似的,他重重道:“匕首投掷出自我最讨厌的推理小说家,‘扯淡之王’有马沙耶加的惊天喂屎巨作《龙岛海域》,这一剧情发生在第78页到第82页,揭秘发生在392页,番石出版社,译者是林可唯。”   连页数、出版社和译者都背出来了,这真的叫“最讨厌”吗!?   “《龙岛海域》我刚买回来,还没有看……”   突然遭受剧透打击的妃露身体晃了晃,面色铁青地走上前,捋起了袖子。   眼看着还没进入剧情就要发生斗殴血案,韩耀琴连忙打断,试图把眼前脱缰的情况拉回正轨:“与其说吊灯藏人,还不如说这个喷泉会爆炸呢,哈哈……”   温柔的女仆长适时道:“我们的喷泉是请了设计师专门设计的,算是我们当地的特色标志,有兴趣可以合影留念哦。”   确实,要说引人注目,喷泉的存在比起吊灯要强烈得多。   洋馆的大厅内嵌着喇叭,此时正在播放着悠扬低沉的古典音乐,喷泉池的水柱在优雅的歌声中摇曳生姿,高高矮矮地游弋着,仿佛水流们在牵着手翩翩起舞。   妃露小小地惊呼了一声:“真好看……”   五颜六色的灯光交织辉映,场面委实绚烂。   “说起来……”东翎玺突然开口了。   每次东翎玺说话的时候,游虞子的内心就会突地一下。   下一秒,这种不好的预感就实现了。   “这个雕像,还挺好看的。”东翎玺指了指喷泉中心的石像,“这是什么来头吗?”   洋馆大厅的吊顶高达6米,雕塑则有两米多高,稀释了高天花板带来的空寂感。   面容柔美温婉的女性神色哀戚地垂着眸,凝视着怀中熟睡的婴儿。   她脚下是密密环绕的草叶,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用意,草竟然内置了灯泡,幽蓝色的光芒明明暗暗地闪烁着,如同一簇簇萤火虫。   “确实哦,这个雕像做得还挺精细的。”菲梨本能地分析了起来,“既然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那应该是本地很重要的人物吧?名人?”   他停顿了一秒钟,发现自己竟然在接东翎玺的话茬,脸色肉眼可怜地难看了一秒钟。   但维持着这种懊恼和无语并存的表情数秒后,大约是发现了东翎玺的思路没错,他找不出什么能够挑刺或是反驳的地方,他的神态又增加了一种微妙的郁闷感。   ——“我特么怎么莫名其妙成小弟了”,大约就是这种感觉。   为了摆脱这种负面情感,他转向游虞子,用略显咄咄逼人的语气道:“雕像是有什么讲究吗?”   游虞子张了张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哈哈”地干笑了两声,但实际上——   笑死,根本就笑不出来。   这压根就没什么来头,纯粹是画师画喷泉这张场景的时候,为了平衡画面,找了个五星级酒店的室内喷泉照抄。   刚好,那个酒店的喷泉中间有个大卫雕像。画师可能怕游戏画面播出来过不了审,便自觉地换成了圣母抱子,为了贴合故事背景,她还贴心地画成了中式服装。   ——可恶,这样的话,连张嘴说“圣母玛利亚”都不行了啊!   更糟糕的是,已经有人把他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妃露道:“这构图看着很像是圣母抱着耶稣啊……从这个角度推理的话,那这雕像应该是在暗示礁水村的‘神’和‘神子’吧?”   “是这样吗,女仆长?”   就在游虞子想吐血三升的时候,他的私聊框猛地闪动了起来。   看到是韩耀琴发的信息,游虞子顿时如获至宝,开始疯狂地复制粘贴。   一直僵在原地没动静的女仆长终于活了,她深情地望着雕塑,眼眸中充满了尊敬:“这位是……我们礁水村的守护神灵,彩姑大人。我们礁水村能够传承到现在,多亏了彩姑大人的守护。”   太刺激了,场控仅仅比玩家早一秒钟知道剧情!   什么叫生死时速啊!?   *   为了怕刁民们再搞出什么事情,游虞子赶紧拉了下进度条。   女仆长对着游客们深深地弯下腰:“请诸位自由地在馆内参观游览,晚宴时间在六点,届时请您来到大厅进行用餐。”   谁知道,这一赶进度,坏事了。   “有点奇怪啊……”东翎玺支着下巴,漫不经心道,“一般这个时候不应该介绍下彩姑的来历和背景吗?比如说她为什么会成为守护神灵,或者施展过什么神迹啊……”   “确实啊,感觉像是故意隐瞒着什么。”   游虞子捏着台本的手微微颤抖,眼睛下意识想瞟韩耀琴——还好忍住了。   希望他们只是自己私底下讨论一下,只要不当面问出来,他姑且还能装聋作哑……   菲梨干脆道:“女仆长,方便跟我们聊聊你们村的守护神吗?”   他的表情比先前显得更憋屈了,仿佛是在“我他妈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茬让猫猫头抢先了”和“但这问题确实又挺关键的我不问我好难受”之间来回摇摆,最终不甘地选择了后者。   发现这一点后,游虞子只想摇着他的肩膀大喊道:你倒是也没必要这么坚持找真相,去跟玺哥吵起来啊!打起来最好!   “你确定要询问她这个问题吗?”游虞子面上不动声色,平静的表情很是唬人,“这很有可能对游戏进程产生重大影响,请慎重考虑。”   果然,这句话一出,菲梨的表情顿时迟疑了。   不管什么情况,在面对横空抛出“二选一”的局面时,人总是会犹疑的。   这就……给了他时间!   游虞子咽了口唾沫,飞快地打开聊天框:[耀姐,SOS啊啊啊啊啊——!]   韩耀琴头疼地按住脑袋,脑子空空:“哎,不行了,憋不出!”   实际上,她设置喷泉的用意并不是在于雕塑本身,而是另有他用。现在菲梨突然问这么一下,顿时把她整不会了。   [我现在去写背景故事,你帮我拖下时间。]   扔下这句话后,韩耀琴直接神隐了。   游虞子:……怎会如此!   *   而此刻,因为信息差问题,玩家们仍然处于大眼瞪小眼的状态中。   “问出口不会会导致世界线变动?比方说,女仆长发现我们这一帮人心里有鬼,有所警觉,导致游戏难度直接拉高,这不就打草惊蛇了吗?”——这是保守派妃露的看法。   “但不问的话……难得碰上了这么好的机会!平白溜走也太可惜了吧?”——这是激进派菲梨的看法。   俩人明面上笑哈哈,心里不知道把对方翻来覆去骂了多少遍,笑容也是越来越挂不住了。   证据就是,二人的话越来越阴阳怪气,绵里藏针,妃露的额角迸出了青筋,菲梨的嘴角疯狂抽搐。   你们至于吗……这只是个线上扮演游戏啊!   “懂什么啊,这事关推理玩家的尊严!”二人异口同声道。   身为推理白痴,泡打粉当即退后了两步,对默不作声的东翎玺小声道:“玺哥,你说句话啊!”   金发大小姐抱着双臂作壁上观状,看得不亦乐乎,让泡打粉一度疑心对方正就着面前的热闹场面嗑瓜子。   闻言,东翎玺指了指同样好久一言不发的韩耀琴,悠闲道:“琴同学也挂机好久了。”   言下之意: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划水,找我干嘛?   韩耀琴“唰”地抬起头:“……呃,我、我在的!我在呢!”   这边有了动静,那边的二人一下就把炮火集中了过来:“喂,你们什么意见啊?”   “对啊,少数服从多数!”妃露捋了把袖子,“投票!都来投票!”   “我是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东翎玺这话刚一出,原切菲梨下意识皱起眉。想到这家伙之前离谱的所作所为,他突然明悟了——   这家伙不会就是在等他跟妃露吵架,再火上浇油,直接开启大规模械斗副本吧!   一阵冷风从窗户处漏了进来,刮在通红的脸上,菲梨当即就冷静了,突然想起来了自己斗殴才30点这件事。   眼看一直斜倚着的东翎玺站起身,菲梨心里有鬼,当即腾地往后退了一步,动作之大让身边的妃露都有些莫名其妙。   “菲梨你干嘛?”妃露的眼神里是“你别哗众取宠啊”的谴责。   东翎玺倒没什么太大反应,而是用出人意料的平缓语气道:“直接问吧。显而易见,菲兄不会听从其他人的意见。所以,即便现在不问,他私底下也一定会去找女仆长,询问这方面的情报。”   青年的声音不徐不疾,带着点事不关己般的漫不经心,轻飘飘得像是往火堆上盖了一抔细雪。   “因为我们现在明面上是同一个旅游团,所以女仆长告知菲兄的话,从她的视角看,相当于我们全团都知道了。但实际上,如果得到的情报不利,菲兄大概率会选择隐瞒……”   菲梨动了动嘴,本想争辩两句,看在场没人吭声(妃露甚至还在频频点头),他遂知道狡辩也无用,只能选择闭嘴。   东翎玺总结道:“所以,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问’,还不如直接情报公开,让所有人都知道。”   说到这里,猫猫头歪了歪,透出些不怀好意的感觉来:“当然啦,如果现在我们选择把菲兄绑起来,找块抹布把他嘴堵住,那就不一样了……”   菲梨跳起来了:“喂喂,都是同一个旅游团的,你小子能不能别搞事情!”   “……玺哥说的没错。”妃露思考了数秒,退让了,“菲梨你问吧。”   虽然吵架吵赢了,但原切菲梨的内心丝毫没有感到高兴。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出现了强烈的违和感,原因就是东翎玺一开始脱口而出的那句「我是觉得没这个必要了」。   猫猫头虽然说得虽然合情合理,但他总觉得,这不是对方在那一刻的真心想法。   这种感觉近似于上学那会儿,他先知道了正确答案,然后再根据这个答案编出了一个合理的思考过程。   到底是为什么,猫猫头会觉得,“没有必要”啊?   “菲梨?你怎么挂机了?”   “……啊,没有,我找酒呢。”他搪塞道。   就在他咬了咬牙,要把选择说出口的那一瞬间——   骰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家被这突然的暗骰声给惊了一瞬,随后,一个女仆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   “女、女仆长大人——!”尖锐惊恐的女音响彻了大厅。   女仆长略有不喜地皱起眉:“在客人面前大喊大叫些什么?何等的失礼。”   “对、对不起!”慌慌张张跑来的女仆脚步一顿,随后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才小步跑上前,低声道:“女仆长大人,焚烧炉那边……有情况……”   女仆长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了:“真的吗?”   “是、的……”女仆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道,“水流……在减少……”   “这样啊。”女仆长的声音依然轻柔,“那么,请允许我和客人们道个别。”   *   “噫……”妃露长叹一口气,“估计是我们争论的时间太长了,错过关键剧情了。”   她的声音很是懊恼。   由此可见,人的心理也是非常有趣的,她本是反对询问的那一派,这会儿如愿以偿,她反倒不高兴了。   不……   菲梨的心中闪过一次模糊的念头。   「没这个必要」——如果解释为“无论他们做什么选择,最终的结果都是固定的‘会有意外事件打断对话’的话”,那确实是没有任何讨论或是投票的必要了。   但是……怎么可能啊!除非猫猫头手里有台本!   一定是他想多了。   *   看着女仆长走过来,原本还在小声讨论的众人顿时噤了声。不知为何,看着她微笑的面容,大家却丝毫没了刚见面时的如沐春风感,反而感觉背脊一阵阵地发寒。   “立绘,更换过了。”妃露低声道,“她现在的样子,好像一个微笑的假人。”   女仆长眼睛四周的线条变得更深更粗了,阴影也增加了。   哪怕站在吊灯的炫目灯光下,她的脸上也像是薄薄地覆了一层让人不安的面具。   泡打粉的声音小得像是害怕被人听到:“她下一秒就尸变了我都不奇怪……”   可喜可贺的是,女仆长并没有露出青面獠牙的可怕姿态。在长长一连串的“……”之后,她微笑道:“抱歉,各位客人,有些紧急的事情需要我去处理。接下来的游览,请让喜爱来代替我进行引导吧。”   说罢,她甚至等不及另一位女仆来,便匆匆向着后院走去。   游虞子适时出现,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报幕机器人:“现在进入自由行动环节,每人可以行动两轮。” 第41章   韩耀琴让他帮忙多拖一点时间,想必是去补设定去了。在这种情况下,游虞子也不敢轻举妄动,免得到时候两边给出的信息对不拢。   因此,他只能硬着头皮,把本应当晚宴结束后才开始的自由行动环节给提前了。   不得不说,游虞子的临场反应速度非常快。在原始的台本设计里,自由行动环节是三轮,他愣是给拆成了2+1,把前两轮提前到了现在。   这里要说明一件事,玩家在进行探索的时候,场控也需要在旁引导。因此,在自由行动环节,场控一个人同时面对五个玩家,势必会“冷落”其中一部分人。   哪怕回复得慢,玩家也不会感到奇怪,只会以为他是先去回复别人了。   但实际上……   所有玩家都处于“被放置”的状态,因为场控本人都在等台本出来!   [想不到吧!.jpg]   不过,令游虞子始料未及的是,自由行动的指令一出来,菲梨竟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进入了“懂王”附身的状态。   菲梨频频地点着头,喝了口酒压压惊:“我懂了,其实彩姑的信息不是现在给的吧,应该是自由行动的时候搜索出来的……这样吧,到时候结束以后,大家互相交换一下情报。”   妃露:……谁想理你。   游虞子悄悄吁出一口气。   懂王,给力嗷!   *   等游虞子给出地点的时候,大家伙都有点懵。   “16个地点?游虞子你确定吗?”泡打粉傻眼了,“这也太多了吧,找得过来吗?”   “每人行动两轮,就算所有人都不重复,那也就能找10个……等下!”妃露突然反应了过来,“这意思是,一定会有线索会被漏掉的吗?”   “是的,所以请谨慎做出选择。”   就在大家把视线转移到屏幕上的选择区域上时,突然,一只绵软的小手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胡乱地晃了晃,仿佛在刻意地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哎、噫!怎么会出来一只手……”   “什、什么情况——!”   随后,高亢嘹亮的欢呼声伴随着一记纷纷扬扬的礼花,如同重石一般砸了下来:“锵锵——天空一声巨响,喜爱我闪亮登场——!”   一个甜美娇俏到有些做作的女音嘻嘻地笑着:“各位好哦,我是接替女仆长大人的宇宙青春漂亮无敌女仆小姐,王——喜——爱——是也~~”   立绘一出,妃露都有些目瞪口呆。   和其他裙子规整的女仆相比,这位橙发的女仆裙子短到会让人掩住眼睛大叫一声“有伤风化”的地步,两条修长白皙的长腿上套着长度不同的长短袜,花里胡哨的蕾丝袜边微微嵌入丰满的腿部肌肉中。   在短袜的那一边,大腿上还恶趣味地卡着两条皮带,凭空给传统复古的女仆装增添了帅气的机车风格。   仿佛是注意到了妃露的目光,王喜爱毫不在意地在原地踮着脚转了一圈,大大方方地展示着自己改装过的女仆装,又比出一个剪刀手,对妃露来了个电眼WINK,才叽叽喳喳道——   “那个啦那个啦……女仆长大人走得着急,有件事忘记交代啦!”   少女摆着手,嘟着嘴道:“就是啦,那个嘛,你们可能也知道,之前咱们这里发生过好几起意外事故。有游客跌落山崖的,还有离开洋馆太远以至于被野生动物袭击的……   “洋馆这边也头痛死啦,他们也不想背责任嘛,就在这附近拉了警戒线的说——”   说着,王喜爱的手往旁边一挥:“喏,你们从窗户这里往外望,就可以看到的。黄黑色的,很显眼吧?”   “请不要踏出警戒线的范围哦——啊对不起,这不是请求哦,是‘不可以’踏出警戒线!不然的话——”   王喜爱的双手卡住喉咙,做作地发出了“呕呕呕”的声音,大概是在模拟死亡的样子。   “请各位一定要珍惜小命哦,明白了吗?”   随着女仆的话语,有四个可选的移动场景一个接一个地灰暗了下去——   “忏悔室”、“武器库”、“锅炉房”和“冷库”。   “啊!”   “怎么会这样!”   光从这接二连三的惨叫声都能感觉出来,这灰掉的几个选项都是被玩家考虑的重灾区。   东翎玺也有些郁闷:“越是不让人去,反而越是让人在意啊……”   妃露苦中作乐:“也算是个好消息吧,起码现在我们只需要探索12个区域了,哈哈……”   王喜爱的狐狸眼似笑非笑,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游客们,唇角翘得高高,声音甜美又诱惑:“说起来,各位尊贵的游客大人,如果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哦~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嘛,各位需要付出一点代价啦~”   她染着鲜红豆蔻色的手指搓了搓,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泡打粉光棍道:“我没钱!”   他一个被泥石流冲得失忆的人,身上干干净净,彻头彻尾一穷光蛋。   王喜爱也不生气,仍然笑眯眯道:“没关系哦先生,如果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跟我交易,也可以之后偷偷地来找我。我会一直在大厅里等着各位大驾光临的~”   这话说得……就仿佛泡打粉其实有钱,但故意在大家面前装穷似的。   极尽挑拨之势了可谓。   游虞子尽职尽责地报幕:“跟王喜爱对话不会消耗行动轮。”   他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又道:“你们有10分钟的时间讨论决定目的地。顺便一提,你们可以在这里说出来,也可以选择私聊我。”   “私聊我”这三个字说出来的那一刹那,空气都仿佛凝固住了。   “那肯定是直接说出来吧。”泡打粉丝毫没察觉到现场微妙的气氛,嘴快道。   “呃……”   “啊……”   “这个嘛……”   大家的眼神在来回游离着。   东翎玺支着下巴道:“我倒是建议不要说出来哦。”   “哎?为什么?”   “泡兄,你认为需要公开地点的理由,无外乎是‘我们得一人去一个地方,免得重复搜集’吧?”   “啊,是……”   “但是……”东翎玺稍稍直起腰杆,指尖相互抵住,悠悠道,“问题也正是出在‘一个地方只会有一个人去’。”   “这,有什么问题吗?”   “泡老师……”菲梨夸张地叹了口气,仿佛很是惊讶泡打粉竟然想不到根源所在,“如果这个地方只有一个人去过,那就代表着,我们没法分辨对方的话是真是假,只能选择全盘接受——因为我们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你是说,有可能会有人浑水摸鱼,拿假线索来骗人?”   “那当然,我们中间有‘内鬼’的可能性还没被排除呢。”   说到“内鬼”这个词,泡打粉才恍然:“啊……”   东翎玺又道:“还有一个问题,行程完全公开的话,我们在内鬼眼中,跟透明没什么两样了。如果有心的话,ta完全可以提前潜伏在某个地方,进行一场精准到个人的狙击或者截杀。”   这句话一出,现场的氛围顿时紧绷了起来!   “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不想公开行程,对吧,菲兄?”东翎玺弯着唇,笑意盈盈地给原切菲梨戴了顶高帽。   “啊……哈……是、是啊……”菲梨脸色苍白地应和着。   但实际上,在东翎玺点出来以前,他压根就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性。被这么一说,他的背脊顿时一阵发麻,冷汗倏地冒了起来。   这场所谓的自由行动环节,简直是危机四伏、无比恐怖!   *   韩耀琴:“……什么情况啊?”   她难得在奋笔疾书补设定的间隙抬起头,却发现现场那是一片混乱,鸡飞狗跳。   菲梨拍着桌子大喊道:“我觉得减员的可能性明明很大啊!恐怖片不都这样的吗,本来大家一起行动还好好的,非要分开,然后就被逐个击破了!”   泡打粉帮腔:“而且这里的女仆都好凶的样子TAT”   菲梨唾沫横飞:“就是啊,我觉得他们要吃人!”   泡打粉小鸡啄米式疯狂点头:“分开行动完全是嫌人死得不够快!”   东翎玺没什么意见:“我一个人倒是无所谓……”   话音未落,泡打粉已经激动地喊了起来:“不!你有所谓!!”   东翎玺:“……好的。啊,好怕怕,才不要一个人呢——”   他的语气平直得像是在念说明书。   韩耀琴扶住额:“我说啊,这是‘悬疑探索冒险推理’类型啊——!”   你们能不能多少尊重一下‘探索’和‘冒险’的元素啊!!   一群怂货!   身为场内唯一靠谱的成年女性,妃露耐下性子分析道:“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抱团有什么用吧?如果有鬼怪这种东西,十个人都不够吞的。而且……”   她的视线扫了扫周围的人:“你确定,你的‘同伴’不是内鬼?”   这么一说,本来还抱在一起鬼哭狼嚎的两位男士顿时跟触电了似的弹开,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   韩耀琴补充道:“就是,嗯,那个……我觉得吧,这个游戏不至于开场就设置必死或者重伤的剧情吧。说白了我们现在还在外围打转,故事的核心都没有触碰到,减员的可能性不大才对。”   她在很努力地剧透,试图提高这群人的游戏体验——如果线索漏掉太多,对接下来的进程可能造成极大的障碍。   游虞子则是充当没有感情的报时机器人:“还有3分钟,抓紧了。”   泡打粉偷偷私聊东翎玺:[玺哥玺哥!你选了哪里?]   消息很快回复了过来。   还是玺哥靠谱啊!   他满怀希冀地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大大的两个字——   [你猜]   后面还附赠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泡打粉:……我淦!   *   “时间到。”   游虞子下了截止的指令。   每个玩家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神态各异,除了东翎玺顶着看不出情绪的猫猫头贴纸,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了一些凝重感。   眼看着小团体要就地解散,韩耀琴猛然察觉到,有个重要的线索居然给漏掉了。   她赶紧状似无意地说道:“哎,这个喷泉……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水流好像变小了?”   被手握剧本的女人这么一提醒,大家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   “好像是哎。”   喷泉依然在尽职尽责地喷涌着清澈的水流,但明显有些后继乏力,水柱高度大概只有先前的一半,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断流的情况。   刚才就想询问的菲梨总算问出口了:“刚才有个人来找女仆长,是不是提到过‘水流变少’这件事?”   “那巧了,这不,正好有个能问的。”   东翎玺闲庭散步地走上去,询问靠着柱子百无聊赖玩着手指的女仆:“你需要多少?”   王喜爱来了精神。她“啪”一下站直了身体,笑眯眯地比出五根手指。   众人视线一凝。   这是要多少?五百?五千?还是说……五万?   东翎玺歪头看了一眼,勇气可嘉地问道:“五毛?” 第42章   看王喜爱不说话,他再接再厉:“五分?”   出人意料的是,王喜爱甜甜地笑着:“也可以呀。”   收了五毛(实在找不出五分)进账后,王喜爱道:“这位尊贵的小姐,您今天的样子真美,让我也禁不住会感觉到自惭形秽呢。”   随后,她漂亮的狐狸眼一眨一眨,含笑着望着面前金发的大小姐,仿佛是在催促她离开,或是……继续付钱。   泡打粉等了半天:“这就……没了?”   “懂王”原切菲梨上线:“懂了,这是给多少钱,给你说多少钱价值的情报。”   说着,他上前,从口袋里豪爽地拿出五百块:“女仆长的离开跟水流减少有关系吗?”   “有哦。”   “什么关系?”   王喜爱摇了摇手指,露出神秘的微笑:“这是另外的问题、另外的价格了。”   妃露也从背包里掏出五百块,忍不住吐槽道:“菲梨你个白痴,简直浪费钱……”   她想了想,谨慎地询问道:“能否尽可能详尽地告知我们,和‘断流’这件事有关的前因后果?”   从设定上来说,原切菲梨是实打实的富二代——但从常理推断,他身上也不可能带太多现金吧?   在这种不能刷卡的地方,还是能节约就节约一点……谁知道后头还有没有需要花钱的地方?   王喜爱收钱的速度利索,幸好说话也很爽快:“这得从彩姑大人的诞生说起了……”   *   彩姑的传说要源于百年前了,据传那个时候礁水村还是个普通小村,和其他打渔为生的村子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某年大旱,没有粮食的后果是致命的,粮食开始减少,一点点消失。   村子是在一个如此高的地方,下山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加上安土重迁的观念,没到逼不得已的时候,谁也不想背井离乡。   就这样,大家被高山深深地困住了,人一个接一个地死去,饿殍遍野。   其中,有一位新婚的孕妇,她的丈夫告诉她,他要为她和孩子谋求生路,遂在某一天头也不回地下了山,消失在妻子的视线中。   孕妇:(我和孩子们,会一直等你……)   为了等到丈夫,她吃光了一切能吃的东西。瓜果吃完了,就吃树皮;树皮啃光了,就吃野草……   直到有一天,孕妇再也坚持不住了,倒在了干涸的路上。   在炎热的太阳下,孕妇只觉得肚子在不停地抽搐。但是谁又能救她呢,在这样的天灾下,大家都是一副麻木的样子等待着死亡——自己的,或是别人的。   在不远的树下,就有人如同没骨头一样地瘫坐着,冒着绿光的眼睛远远地看着她——那是饥饿的野兽凝视着食物的眼神。   孕妇:(我不能……)   孕妇:(我的丈夫……我要等到他回来……)   在骄阳的炙烤下,孕妇晕了过去。   醒来以后,她却发现,自己的身边竟然淌着一条涓涓的小溪!   河里还有小鱼灵活地游动着。   她侧过头,才发现臂弯中长出了一种前所未见的冰蓝色小草,上面放置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紧,里面躺着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娃娃。   娃娃的模样诡异异常,但她却一见心喜。   孕妇:(我的孩子!这就是我心爱的孩子!)   见娃娃嗦着小草,她尝试着把它放入嘴中,感觉已经趋于冰冷的身体又有了回暖的趋势。   她把这些草带了回去,得到了村民一致的欢呼和感谢。   凭着这种只长在礁水村的神奇小草,礁水村最终熬过了旱灾。   之后,村民将彩姑供奉了起来,作为礁水村的守护神,世世代代地对她祈祷,祈祷村庄的丰收与平顺。   *   “……哦。”   “……嗯。”   “所以说,没提到‘神之子’的问题啊?”菲梨挠了挠头。   “别着急,正要说呢。”王喜爱把手背到身后,笑嘻嘻道,“‘神之子’数量稀少,行踪神出鬼没,但因为它的存在牵扯到了彩姑大人,所以我们一般对它也是放之任之。虽然对于‘神之子’说法纷纭,也说不好它是怎么生存的,但我们礁水村可是没人敢惹这种东西……”   她顿了顿,才道:“因为,‘神之子’一旦死去,就会有天罚降下,那就是……断水。   “实不相瞒,神之子死亡的威力十分惊人,让河道干涸乃至断流也是常有的事。如果这事处理不好的话,我们礁水村没准就不复存在了。我们村还没有接通自来水厂,很依赖本土的水源呢。”   东翎玺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我坐缆车的时候,看到山上有很多废弃的水车,这也是‘神之子’的死亡带来的吗?”   “哦?很敏锐嘛。”王喜爱微微地笑着。   “要怎么样才能消除这种‘惩罚’?”   见王喜爱只是笑,东翎玺头也不抬道:“泡兄,该你掏钱了。”   泡打粉一时语塞。   这个拿五分钱空手套白狼的家伙,竟然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催促别人交钱!   “都说了我没有钱!”泡打粉掏了半天,从身上掏出一个放大镜,“就这个,爱要不要。”   王喜爱也挺高兴地收下了,回答道:“只要献上‘黑羊’充当祭品,抵充我们让神之子陨落的罪孽,生命之源就会再次涌动。”   “好了,我懂了。接下来就是‘谁是羊’的猎杀时刻了,是吧?”菲梨很自觉地接上了这个脑回路,“好家伙,原来我在土著们心中连‘人’都算不上啊。”   王喜爱“咯咯”笑了起来:“什么嘛,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客人们不必害怕。只要你们问心无愧,那就绝——对——没问题的哦。因为啊……”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神’只惩罚有罪之人,罪恶相抵,方为两清。”   这句话一出,场内的气氛就变得古怪起来了。   王喜爱仿佛没看到他们的表情,十分调皮地比了个“耶”的手势:“说起来,你们应该有人是冲着‘神之子’来的吧?啊,算了,反正我也不关心这种事……看在客人们很大方的份上,免费附赠一个情报吧,现在去焚烧炉有惊喜哦。女仆长大人,现在一定是在处理它的尸体呢。”   “尸体”这两个恐怖的字就这么轻轻巧巧地蹦了出来,倒是教人一时间升起了迷惑,只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菲梨嘀咕道:“焚烧炉是在‘锅炉房’那边吧……嘁,锅炉房又去不了,说个锤子。”   “只是暂时锁住吧,后续应该会找时机开放……否则特意列出这个地点就毫无意义了。”妃露冷静道,“故事听完了,我就先走了,我可不想被当成‘羊’。”   “我也……”   “溜了溜了。”   “希望晚宴还能看到活着的各位。”东翎玺开了个玩笑,可惜在场的人没有笑出来的。   *   送走了这批神态各异的客人,王喜爱轻轻吐出气,有些疲劳地阖上眼。   但随即,她警觉地睁开眼睛,笑容一瞬间挂了回去,仿佛戴上了一张微笑的□□。   “是您呀。”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男女通杀的超级美青年,长至披肩的银发微微卷着,被一根红色的皮筋在耳后扎成了一束马尾。   因为银毛过分蓬松,看起来像是一条被逆摸炸开的狼尾,在灯光下闪烁着银亮的柔顺光泽感。   而那双碧绿的眼睛,看着就像是嵌在雪地里的松绿宝石,晶莹剔透又流光溢彩。   他身上的皮大衣价格不菲,领沿嵌着雪白的绒毛,仿佛一只雪狐盘踞在他的肩头。   如果不说话,颇像是位高傲又冷淡的贵公子。   可惜……   一张嘴,硬是让高贵的雪狼变成了雪地哈士奇。   “拿着。”   菲梨把一叠子钱塞到了她手中。   她的眼中难得流露出讶异,慌慌张张地把手中有些散开的大砖头收拢。   银发青年倨傲道:“不用数了,这里是五千整。”   “嚯……客人您真是大手笔啊。”她意味深长地笑了,“那么,您想问什么呢?”   菲梨也不啰嗦:“你们这里是包身工制度的吧?”   女仆们平时是24小时住在洋馆的,能活动的区域极限就是洋馆到山顶这一块区域,哪怕是坐缆车下到礁水村的村居范围都需要打申请报告。   王喜爱显得有点意外:“啊呀?这事儿您是从哪里……”   她蓦地恍然大悟,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也是呢,您也可以去询问馆里其他的人。愿意透露情报的可不止我一个。不过……您现在回来找我,说明还是有问不出来的问题吧?”   菲梨没有理会她的调侃,沉声问道:“如果你们不能离开的话,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虽然洋馆内部确实有所谓的“氪金点”,但经过他的观察和判断,工作人员是不需要花钱购买物资的。   也就是说,王喜爱拿这么多钱,实际上压根就花不出去。   那么,她“财迷”的原因,就很值得人玩味了。   “啊……被发现了吗?”   王喜爱噗嗤笑出声:“其实,这个洋馆是为了供奉彩姑大人而建造的,我们都是彩姑大人的仆人——或者说,比其他仆人更亲近彩姑大人的奴从。但是呢,我们这里也有‘赎身’这种人性化的手段啦。”   说到这里时,王喜爱原本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样的表情竟然变了,变得严肃起来:“在彩姑大人的庇护下,我们‘恶’被消解了,我们灵魂得以澄澈明净,但代价是,我们不可以离开礁水村。如果离开了彩姑大人的神力范围,那就需要很——多——钱——来保证我们不被罪恶侵蚀。”   “哈……是赎罪券啊。”   王喜爱摇了摇手指:“这不是赎罪哦,这是向彩姑大人寻求保护的一种手段。不过……”   她唉声叹气道:“因为真的需要很多很多,所以我觉得我短期都填不上这个窟窿啦。不过我们馆里有人快要攒齐了,那钱可是一笔天文巨款啊,真是羡慕死我啦……”   菲梨一直在以一种面无表情的事不关己状态听着,直到这时候,他的眼中才流露出一丝亮芒。   他用没什么感情、仿佛闲聊一般的语气问道:“哦,谁啊?”   “吴美欢,她是我们馆内工作时间最长的厨娘哦。”王喜爱很热心地和他分享着八卦,“美欢姐姐的父亲是个赌徒,欠了很多钱。她来这边工作,也是为了还赌债。”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美欢姐姐总说着,‘要是能嫁给有钱人就好了’……什么的。最近反倒很少说这种话了,但每天都笑嘻嘻的,心情很好的样子。我们都猜,她可能是真的找到能救她出火坑的富二代了。”   菲梨问道:“除了她以外,你还知道有别人即将离开或者打算离开这个馆的吗?”   王喜爱没说话,只是张开五根手指头,伸到他面前上下摆动,做出“乞讨”的动作。   菲梨有些气馁于面前小财迷的见钱眼开,但还是又点了五千给她。   妈的,有机会一定要问问游虞子,这游戏能不能找辆泥头车创死NPC——他心道。   王喜爱把钱拢入口袋,很快速道:“没有。也许有,但我不知道。”   原切菲梨:“……”   “但我可以附赠您一个情报。”王喜爱一面护着钱袋子,一面笑道,“您如果发现一个穿着长裙的蓝头发女仆,最好是放弃您原本想去的地方,去跟她多多搭话哦。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菲梨也不再多待,立刻离开了。   片刻后。   金发的大小姐从阴影处走出,同样在王喜爱面前站住了。   厚厚的一沓钱递出,青年好整以暇道:“王喜爱女士,刚才你跟那个银头发的家伙说了什么,能再跟我复述一遍吗?”   王喜爱麻利地收起钱。在吊灯璀璨绚目的光芒下,女仆的眉眼弯弯,宛如毫无阴霾的晴空:“当然可以。”   *   “猫猫头能说服妃露他们真是太好了……”   菲梨松了口气,只觉得刚才自由行动环节的拉锯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确实是不想公开目的地,但原因却并不是玺凛冬说的那样,而是更为简单质朴——   他有隐藏任务在身上。   这就事关那个他不怎么满意的人设卡了,根据人物背景,他们家表面上是从事皮草生意,他算是名声显赫的贵公子,但实际上,家族背地里却是从事着不怎么光彩的野生动物偷盗、猎杀活动,并靠着跨国的倒卖事业大肆敛财。   他作为继承人,最近也开始接了一些家中的事业作为练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家族最近对他颇有微词,甚至出现了高层想让他二叔接担子的风言风语。   他迫切地需要一些更为少见、珍稀的野生动物,来巩固自己继承人的地位。   正在这时,一个自称有门路和途径的线人搭上了他,告知了他礁水村有可交易之物的事。   然而,就在他的兴趣逐渐被吊起,准备跟人深入洽谈的时候——   「抱歉,你二叔开出了更高的价格。‘货物’我也是很不容易才拿到手的,只有一份,所以这次的合作就算了吧。」   贵公子不由得勃然大怒。   不过还好,线人搭上的是他插在二叔那边的内奸,他也因此得知了具体的交易地点和时间。   然而,对方提出的要求却是古怪得出人意料。   她要的钱并不多,50万,但是——   1.必须使用现金。   2.一个人去往礁水村的洋馆,呆满七天,在这期间她会用别的途径通知下一步的动向。   3.如果能找出她的身份,“游戏”宣告结束,他可以带着他想要的东西提前离馆。   “‘游戏’这两个字可真够刺眼的……”   第三条在离奇中又透出一股暧昧感,这家伙不会是二叔的老情人之类的身份吧……看到这里的菲梨忍不住这样想。   费尽一番周折,贵公子总算是找到了一条——也是唯一一条——线索。   一张她的自拍照片。   少女背对着镜头,头发被松松地抓握起来,仿佛正要梳一个马尾。   在她脖子上方靠近发根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红痣。   有了线索,贵公子顿时决定,亲自前往礁水村。   他要找到这个敢在他面前出尔反尔的家伙,然后——   弄死她。   贵公子冷酷地想。   在他沉重的背包里,除了50万的现金,还放着针孔摄像头、一瓶安眠药,以及……   窃听器。   不得不说,这个角色虽然是个人渣,但不得不说,在这种背景的世界里,人渣备的东西是一顶一的有用。   实用主义者原切菲梨如是想着。 第43章   整理完毕目前的资料,原切菲梨干咳一声,眼睛看向身边的女仆小姐。   没记错的话,这个好像是叫“女仆D”。   一个敷衍到了极点的名字。   他能知道洋馆的基本情况,以及包身工制度,都是源于对方的口述。   “等下,你别动!”菲梨突然满脸紧张地大喊一声。   白发的小女仆乖乖定住了。   菲梨一掌拍在了D的后肩上,煞有介事道:“蚊子。”   女仆D看了眼窗外飘然落下的雪花,翠绿的眼睛盯住菲梨,一言不发。   他假装没看到对方迷惑的眼神,厚着脸皮道:“不用客气。”   说着,他的手捻起D的发丝,煞有介事:“我帮你把蚊子的尸体拿走。”   D:“……”   多亏了对方听话,菲梨扒拉了半天,成功确认对方的脖子上并没有红痣。   松了口气……才怪!   这个结果在他意料之中,他觉得线人估计是个重要角色,拥有一套单人立绘是最起码的。   咋可能是D这种大众脸的NPC?   但不排除一下,他的疑心病反倒搅得人不得安宁。好在D乖巧得很,哪怕他借口拙劣,她也始终听话地任人摆布。   “好了。”他松开手。   D依然在幽幽地看着他,这是会把人盯到不自在的眼神。   可惜,像菲梨这种把NPC当纯种工具人使用的无带入游戏选手,良心压根就不会痛。   确定完女仆D不是线人后,他一边在走廊上踱步,一边陷入沉思。   包身工制度算是解答了为何线人坚持要他来洋馆,但这也带来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   线人的方位和身份也跟着暴露了。   她明知如此,却还是选择这么做,那只能说明她给自己留有了后路。   往好的方面想,线人拿到钱以后,就会迅速跑路,防止夜长梦多留有后患——这也是菲梨询问将离职人员的原因。   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想。   如果要钱的不是吴美欢,而是别人,那他的处境就十分危险了。   这只能说明,线人就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洋馆。   他并不觉得“焦褐色怪物”断罪的传说是真的,实际上他更倾向于这是洋馆为了招揽生意故意放出去勾人上门的拙劣把戏,上山路上撞到的东西八成是真的野生动物——但无论这个传说是真是假,都不影响他现在迫在眉睫的危机。   线人大概率是想利用这个传说配合洋馆一起弄死他,然后推脱到“神之子”身上。   在看到喷泉断流的时候,他的内心就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了。   不过,其他人估摸着也安心不到哪里去。恶意一点去想,他们这个旅游团,该不会是个人均恶贯满盈的恶棍团吧……   其中最为可疑的就是猫猫头了,越是鼓吹自己是完美无瑕圣人品质的,越是有问题——搞不好他的“罪恶”是最大的。   唯一例外的可能是泡打粉,但也不能断定,傻白甜那理直气壮的样子没准是装出来骗人的。   连这小子自称的“失忆”是真是假,当下也没人能说得清楚……   正这么忖度着,他的脚步猛地一滞。   衣角被人拉住了。   他顺着手望去,只见女仆D正一脸疑惑地看他,指了指身后:“你不是……要去这里吗?”   菲梨一愣,才发现自己刚刚经过了厨房。   玻璃门后,几个苗条的身影正在来回穿梭忙碌。   啊对,吴美欢的身份,是厨娘。   只是……   这女仆怎么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就蹲在旁边偷听他花钱买的情报啊?   “啊,好吧。”他有些不爽地点点头。   人挺多的,应该安全吧。   他探头进去,喊道:“喂,你们谁是吴美欢?”   “美欢姐姐刚出去了。”一个女仆切着菜,头也没抬地喊道。   ……真就这么不巧。   那他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啊?   *   一楼公共厕所。   “所以说,客人您到底要蹲坑蹲到什么时候呀?”   女仆E大声地抱怨道:“您这都蹲了半个小时啦,需要我联系家庭医生为您看看痔疮吗?”   厕所隔间内,一个穿着裤子坐在马桶上的青年呈现咸鱼瘫的姿态,一脸警觉地注视着上方的天花板。   他的身上是脏乱的毛呢大衣,粉色的头发也呈现出凌乱翘起的状态,看着颇有些邋遢。然而,层叠着的刘海下是一双略显凌厉的幽蓝色眼眸。   这双眼睛看着锐利异常,像是能准确抓出迷雾背后的真相一般,全然洗去了头发带来的慵懒感。   只是……他说出的话,却跟他的人物形象没什么关联。   “喂我警告你啊,不准走开啊!我有厕所幽闭恐惧症,没人跟我说话,我会死在厕所里的!”泡打粉怂了吧唧地放着狠话,“到、到时候,肯定会追究你的责任的!”   他选定了厕所作为根据地,自然是有理由的。   厕所有独立的隔间,能给他起码的安全感。旁边就是茶水间,渴了能喝水,饿了能泡面,憋了还能直接就地解决,还能有比这更适合怂包蜗居的地方吗!   “啊——呀!!别给我增加工作量啊拜托!算了算了。”女仆E狠狠地跺了下脚,念念有词道,“不能跟客人生气,就像不能对只会煎糊食物的平底锅生气一样。平底锅,平底锅,平底锅……”   泡打粉忍不住掩面:“这个洋馆里,真的就没有别的正常一点的女仆了吗?”   “我也想说,来这个洋馆的,就没有正常一点的客人吗?”女仆E不满地叉起腰,“真是奇了怪了,为什么外地人总是两极分化这么大,要么就是胆子大到能半夜勇闯无人区,要么就是胆子小到上个厕所都要人陪同……就不能来个正常的体验农家乐的客人吗?不能吗?不能吗?不——能——吗——?”   泡打粉:……拳头硬了。   他说一句,这女仆能回怼十句!   但不管这女仆说什么,他都要坚定自己的作战计划!他要在这个厕所里宅到天荒地老!   *   东翎玺支着下巴道:“如果我这个时候说我也想去厕所,会被泡兄揍出来吧?”   这相当于直接浪费了一轮行动轮,并且他刚才还义正辞严地拒绝了泡打粉的同行请求。   现在去泡打粉的搜索范围,那真是赶着上去挨打了。   “如果你想过去制造厕所血案的话。”游虞子无慈悲道,“不过代价是一打二。”   除了泡打粉,还得算上门口的女仆E。   “默认了女仆是跟他同一阵营吗……”东翎玺默了数秒,“场控大人,你这真的不是特地给他开金手指外挂?”   游虞子:……这问题真没法回答。   东翎玺若有所思道,“说起来,NPC能策反吗?”   没法回答的问题增加了!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问题,但考虑到东翎玺的刁民属性……这便突然让人觉得棘手了起来。   但东翎玺似乎也并不是在提问。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快步走入了他选择的第一个区域。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相比于隔壁泡打粉怂了吧唧地让女人先进去探路的做法,东翎玺淡定得像是在自己家菜园子巡视白菜的长势如何,充满了漫不经心。   他选择的区域是[客房]。   *   [会议室]。   “都锁着……”妃露有些气馁地拉了拉抽屉,“过开锁。”   她的背包里放着一整套的□□。   [40/49,失败]   “哎噫——!”妃露跺了跺脚,“我都点了40点的开锁,怎么还是不行……早知道这个破地方就让菲梨过来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菲梨的开锁是60——说起来,他怎么尽点一些歪门邪道的技能?   她刚才开了四五个抽屉,实际打开的只有一个,得到了一本《礁水村风土人情实录》。   她草草地翻了两眼,因着图书馆技能没点,她一无所获。   这个骰子决定一切的世界真是让人绝望……   不过好歹,她还是能看到目录的。   这本书的目录大概分为四块,第一部 分是介绍礁水村的地理环境——这部分她倒是从背景卡里知道得差不多了。   礁水村是一个沿海高地村落,属于附近这片海域的最高地,从制空的角度来说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山顶还有直升机降落场。   但因着深埋山中,交通不便,经济落后,以至于村落中还保持着原始的形态。 第二部 分是介绍礁水村的特色产物。   其中的一个标题吸引了妃露的注意力——   “礁水草——礁水村名字的来源”。   倒不是有什么特别的,而是这一行字体单独加粗了,仿佛在甩着小手绢声嘶力竭地喊着让人多看它一眼。   礁水草应该就是刚才彩姑传说里出现过的神奇小草了。   她对着这个标题看了又看,心头浮出一丝违和感。   如果是按王喜爱的说法,那么礁水草应该是“礁水村”这个名字出现以后的产物了,毕竟在彩姑怀孕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村名了。   但偏偏这本书却是刚好反了过来……   不是吧,收了钱还要给假情报,王喜爱这情报贩子未免太恶劣了。   还是说,这本书才是造假的产物?   或者……   她和它,二者都在撒谎?   *   “妃露注意到了啊。”   “露酱不愧是我认定的种子选手!”韩耀琴激动地发了好几个“赞”的表情包。   实际上,洋馆内这种自相矛盾的线索还有很多,需要玩家仔细甄别,一一将不可能的答案进行排除,才能找出真相。   某种程度上说,想要通往解开秘密的真结局,必须要各位玩家通力合作才行。   拿着假线索,只会被误导着走向不归路。   只是……   “现在他们想合作的话,很困难了吧?”   “那正是我期待的事。”韩耀琴笑眯眯道,“暴风雪题材哎!不死人,搞大团结……这像话吗?”   “不,所以说……耀姐,你也太乱来了!!”游虞子抱住头,心累地惨叫出声,“我求求你改掉吧,无论脾气多好的人,一旦知道真相仅仅是‘这洋馆就是个大型实景密室,所有的女仆都是密室的工作人员扮演,黑羊真的是一只羊,礁水村的传说只是吸引游客上门的一种宣传手段’,都会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来把我们打一顿的!”   尽管游戏才刚开始,但游虞子已经预感到了自己不得好死的结局。   “游酱,太激动了啦!”韩耀琴丝毫不受对方高分贝撕心裂肺惨叫的影响,老神在在道,“玩游戏嘛,最重要的是开心啦~!开心最重要~”   她像是涉黑教父一样抄起手,两个大拇指优哉游哉地转动:“而且,欣赏他们疑神疑鬼的样子,不是很快乐嘛?尤其是在知道这里安全得很、根本就没有什么危险的前提下,看他们互相攻讦、乃至残杀……简直不能更快乐了。”   她越想越开心,语气轻快得几乎要跳起舞来:“到最后他们杀得鲜血淋漓,我们再揭露真相,然后我就可以在他们目瞪口呆的表情里吟诵出这段话——”   说到这里,韩耀琴的眼神一变,语气深沉道:“‘人类真是低劣而无法信任的物种啊,啧啧啧,明明可以平和友善地一起共存,却因为莫须有的恶意而对本应成为同伴的同类刀刃相向。动物的死亡可以用动物的献祭抵消罪孽,人类的死去又该用什么来清除罪孽呢?可悲啊,可叹啊,更是可憎啊。’——啊,棒呆了!这就是我想看到的画面!”   ——你是什么品种的魔鬼啊!   虽然游虞子承认,如果是这种设定,在前期当上帝确实是挺有意思的。   在菲梨默认了“黑羊”就是指他们几个游客的时候,游虞子不由自主地想象了一下贵公子本人知道“黑羊”真的就是一只黑色的羊时,脸上有可能浮现的种种神情……   不好意思,有被娱乐到!   但是——   “耀姐……求求你,好歹考虑一下观众的感受啊!”游虞子抓狂道,“不会有人想看这种东西的,我确定!你不要跟玺哥一样搞事情好不好——!”   尽管游虞子还没想好未来要不要靠新媒体谋生,但他做事情认真,简单来说就是劳碌命,是容易操心的事儿妈,除了考虑胡闹本身好不好玩,他也得考虑观众的观看感受。   因此,对他来说……这种粪作完全没有展示出来的必要好吧!   这不就是国产剧为了应付过审的常见套路吗,在一连串撞鬼之后,最终揭开真相,答案却是——   原来是主角有精神病喔!那些神神鬼鬼的,其实都是癔症发作以后看到的幻觉!   一星警告!   负分警告!   排雷警告!   甚至都不需要观众动手了,他总觉得自己会先被恼羞成怒的原切菲梨砌进水泥墙里。   “好啦好啦,冷静点,游酱。”韩耀琴不甚在意,“密室扮演只是第一重谜题,他们就算现在就解开,也问题不大,重点是人设卡……随机应变啦随机应变~”   余姬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本来就是为了观察人类行为才把他们喊过来的……”   他是关卡设计师,对他来说,只要能打起来就能做成追逐战。至于是谁打谁……有什么区别?   倒不如说,玩家在洋馆内集体阵亡反而更好,这样他连新地图都不用设计了——怎么想都是赚了!   游虞子:“我是倒了什么血霉,跟你们俩恶役反派在一个游戏制作组里啊!”   吸氧,他需要吸氧!   *   [会议室]。   妃露此刻仍然在打量手中的书籍。 第三部 分则是礁水村的祭祀文化,她看到了“彩姑”、“献祭黑羊”、“洗涤罪恶”、“罪恶相抵”之类的字样。   丫的,都是她想看的,愣是看不到是几个意思啊!   她腹诽了一句。 第四部 分倒没什么意义,就是单纯在感谢致辞——看样子这应该是个研究生或者博士生的论文著作,整理之后进行了发表印刷。   她恨恨地拉了一下最后一个抽屉,意料之中地发现还是锁着。   这地方已经没有可以搜索的地方……结果是一无所获吗?   选择“会议室”是不是一个错误决定呢?   心头刚浮起这样模糊的念头,便被她压了下去。   后悔无意义,不如想想之后要怎么靠别的努力弥补差距。   她刚想拿着书出门,却听游虞子道:“过一个侦查。”   成功后,她听到门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要躲吗?”   虽然有些意外,但妃露果断道:“躲。”   她左看右看,一弯腰猫进了大桌子下方的空隙。   桌子上头盖着颇有质感的黑色绒面桌布,一直垂落到地面,能把人挡个结结实实。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皮革鞋底叩击在大理石地板的声音清脆又冷漠,让人的背脊无端一凉。   “焚烧结束了。”一个优雅但稍显谦卑的女音响起。   女仆长问道:“这期间没人靠近锅炉房吧?”   “没有。‘黑羊’也没有逃跑的迹象,大家都看着呢,您放心。”   妃露心底一沉。   果然,女仆们是人形摄像头啊……   等等。   妃露忖度着这句话的不对劲之处。   回忆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在走动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女仆特意在盯着她。   还是说,女仆们是在暗中窥视,鬼鬼祟祟地尾行在她的身后?   想到这里,妃露人有些不太好了。   但她很快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如果有女仆在监视她的话,按理说女仆长应该知道她来了会议室才对……怎么会这样旁若无人,直接跟别的女仆聊天上了啊?   喜欢推理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极其热爱补足自己的逻辑漏洞。   这个特性也体现在了妃露身上,她顺着这个思路,很快说服了自己:女仆说的是“黑羊没有逃跑的迹象”,也就是说,只要游客不走出“馆”的范畴就好了,在馆内走动并不会激起女仆们的注意……应该是这个意思。   等下,那选择去室外的人岂不是危险了!   妃露的心刚一提起来,突然又想到,四个室外活动场所全黑了,压根就无法选择。   她悟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新手保护时间,对吧!   [游虞子,我仁慈的天父.jpg]   (游虞子:你不要胡思乱想啊!)   正在她心中溢满了赞美之词时,又听到女仆犹犹豫豫道:“女仆长大人,说起来,这一批旅游团的目的很驳杂……一时间判断不好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什么。”   女仆长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留在了妃露的身边。   这距离之近,令妃露觉得,自己如果手里有个小餐刀什么的,估计一伸手就能隔着桌布刺中女仆长的脚踝。   “谁说的?”   “其他女仆反馈上来的,反馈最多的是喜爱——她好像又去挣外快了。”   “啊,喜爱她啊,不去挣外快才不正常吧……她这么瞎搞迟早要出事。”   这满满的宠溺感是啥!   但王喜爱果然是在两头吃情报。看似这是给游客的金手指,只要花钱就能得到答案,但从另一方面说,洋馆内部也就清楚知道他们的进度了。   如果靠近真相的核心区,恐怕他们会直接变脸,把人提前“献祭”掉也说不准……   想到这里,妃露不由得浑身一震,只觉得汗都快要出来了。   这简直是个陷阱啊!   *   谈及到王喜爱这小财迷,女仆长的声音柔和了一些,但很快又转为冷肃:“这群人如果不是冲着‘神之子’来的话,那就只能是……”   “‘礁水草’……吗?”   妃露的眼神一凝。   女仆忧心忡忡地应和着:“也是,毕竟,这种草只在我们村子生长……”   说到这里,女仆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追问道:“大族长不是也有意向对外界公开出售‘礁水草’吗?有结果了吗?”   女仆长冷漠道:“那些卑鄙无耻的外地人,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大族长先前上当受了骗,以为是在做公平买卖,跟他们合作过一段时间。直到二族长回来,大家才知道,那群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人在两头做剪刀差,对着我们,他们花言巧语地压价,再以百倍的价格把礁水草卖给其他的买家。这可实在是……”   “这么说,交易是中断了吗?”女仆似乎有些失望。   女仆长叹了口气:“再等等,只要我们能有打入上流社会的渠道……算了,不说这件事了,这段时间一定会有投机取巧的人来捣乱。退一万步说……祭祀也不容出错。”   “知道了。”女仆又问道,“祭祀等会儿就要开始了,我需要去喊丽丽吗?”   “嗯,你盯着点,别让丽丽跑到馆里来。她的性格你也知道,喜欢说些多余的话。”   两个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大门砰然关上,室内重新恢复了平静。   妃露看着手中的笔记,陷入了沉思之中。   很……奇怪。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段剧情,她本以为女仆长和女仆的聊天核心应该会围绕“神之子”和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断流进行警戒预案,没想到压根就没提起,反倒是聊起了礁水草的问题。   也就是说,在女仆长看来,“礁水草”的地位应该是在“神之子”之上……等一下!   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现在回想起来,女仆长第一时间跑去处理尸体这件事,当真是非常可疑。   用焚烧炉烧“神之子”未免太过草率,这是一个宗族观念深入人心、迷信思想大肆盛行的村庄会干出来的事吗?   怎么想都像是毁尸灭迹……吧?   这么一推断,神之子的传说……不会是在忽悠人吧?   难道说这个本真正的核心谜题,是围绕礁水草展开的商战吗?   妃露抱着书,一时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件事,要不要跟其他玩家说呢? 第44章   [客房]。   亲眼目睹了“真·地毯式搜索”,游虞子多少有些心梗:“玺哥……搜索到这份上,多少是有点离谱了……”   “啊,好吧。”东翎玺从沙发下挪出来,抹了把沾满灰尘的头发,“既然场控大人发话了,那我姑且还是听从吧。”   这种“虽然形象什么的我完全不在意但我愿意给你面子”的顺从感十分难得,游虞子竟有种叛逆大儿愿意好好学习的热泪盈眶感。   然而,下一秒,他的热泪就卡在眼眶里,不上不下了。   “几点了,游虞子?”   游虞子十分痛苦:“为什么又问时间啊!”   自从开始自由活动以后,东翎玺就开始频繁询问时间。当然,他问的是游戏里的时间,理由是“我手机被你弄爆炸了,你得负责吧”,然后开始堂而皇之地奴役可怜的场控。   走完一段走廊,问几点了;   搜索完地板,问几点了;   跟同行的女仆A不咸不淡地对话两句,也问几点了……   神经病啊!   “不用问那么清楚的。”编到词穷的游虞子只想高呼救命,“固定是一个小时一个搜索区域,你自己定就行,定在这个区域任何一个时刻都没问题……具体时间真的不重要。”   东翎玺问道:“这个标准是针对所有人的吗?”   “对。”   “这样啊……”东翎玺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突然发问道,“那看来这个自由环节不会出现人员伤亡情况, 第一具‘尸体’起码要在晚饭时间才出现,甚至更晚——对吧?”   “等——”   为什么!   游虞子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但他憋住了。   因为他注意到,猫猫头贴纸不动了,仿佛青年正在认真观察他的表情,试图过个物理侦查,从他的反应辅助验证自己的猜想。   太、太危险了,玺哥这人……!   不会是来诈他的吧?   “啊,我不是乱猜的哦。”东翎玺的指尖交叉抵住,闲闲道,“我只是觉得一个推理游戏被告知‘时间不重要’的话,应该是因为现在还没到需要精细时间的时候。再往下想,自然而然就可以得出:本轮自由行动的意义在于搜集线索,并不会出现人员伤亡,或者死亡事件本身并不会作为线索被推送到我们面前,那样便没有计较时间的必要了。”   他顿了顿,又微笑道:“嗯,确实是挺简单的思考过程呢。”   游虞子悚然:“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好吗!”   玺哥怎么知道自己在想“这么一想,是挺简单就能推出来的”啊!   妈妈,这家伙会读心啊啊啊——!   “并没有读心之类的特异功能,是游虞子你的反应太好猜了。”   这就是读心吧!!   “……算了,就当是读心吧。唔,知道没危险就好办了。”东翎玺表现得十分愉悦,“推理要到晚饭后,不错,我喜欢。”   游虞子心情复杂道:“所以你第一轮就挑了‘客房’,难道是觉得……这里看起来最安全?”   要知道,主创三人组当初在设定16块区域的时候,他们都觉得‘客房’这种看着就乏善可陈、令人没有探索欲望的地方,很有可能会成为四个玩家都不会选的探索盲点,因此故意在这里放置了一个重量级的线索。   哪里知道,东翎玺上来就选了这里。有那么一瞬间,游虞子甚至产生了错觉,仿佛对方是预判到了他们的设置——但是,这怎么可能啊!?   如果东翎玺是为了保证绝对安全,才选择了个在他看来无功无过的区域苟着猥琐发育,那便说得通了。   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东翎玺正色道:“我只是想看看晚上睡觉的地方长什么样子,垫子舒不舒服,被单是不是我喜欢的款式。”   对于这种显而易见的敷衍,游虞子的回答是一个冷漠的省略号。   *   会议室。   妃露坐在桌下,抱着书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决定——   先把自己掌握的线索压下来,去找他们口中的“丽丽”。   丽丽在馆内的地位似乎很有些特殊,立场也很微妙,也许是个突破口。   当然,王喜爱是绝对不能再去招惹了,她可不想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突破口。   她的手捏住了桌布边缘,谨慎地先过了个侦查,才从桌下爬了出来。   室内早已空无一人,连余温都消失殆尽了,像是从没人来过似的。   就在这时,一记暗骰声响了起来。   她背脊顿时紧绷了起来!   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过暗骰?有什么突发情况吗?难道说又有人要进来?   她要不要躲回桌下?   正在她惊疑之时,耳边竟然又传来了一声暗骰的撞击声。   连过两个暗骰?   “游虞子你别吓我。”妃露咽了口唾沫,“我真的怕!”   门外突然便传来了女仆的讨论声——   “说起来,冷库怎么打不开了啊?”   “虹膜扫描器出问题了,现在暂时是用钥匙开的。我昨天嫌麻烦,把钥匙放在了冷库后门的瓦盆底部……你别跟别人说哦!”   [冷库已解锁]   妃露先是怔了一下,先前的不安一扫而空,转为惊喜。   冷库!那不是四个被锁上的区域之一吗?   虽然去室外可能会遇到危险……   但这是隐藏区域啊!谁会碰上隐藏区域而选择不去呢?   *   等门外的两个女仆离开后,妃露悄无声息地拉开门,尽力让“吱”的声音微弱,像猫一样蹑手蹑脚地从狭窄的缝隙中溜了出去。   她没有看到,就在大门合拢的那一瞬间,身后的主席演讲台下,一个未曾和她谋面的女仆缓缓直起身。   在刚才的数分钟里,她一直藏在妃露的视线死角,和她共处一室,一声不吭地听着对方走来走去的动静。   女仆的眉眼低低地敛着,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头发的末端,一圈又一圈,如同她此刻心海中漾起的一圈圈涟漪。   皮鞋的扣带安安静静地搭在脚背上,黑与白的极致双色宛如一封危险预告书。   终于……找到你了。   女仆的唇边勾起浅浅的笑,在室内空无一人的情况下,这种端庄优雅的微笑显得恶意横生,无比恐怖。   *   “妃露,过个灵感。”   “哎?”   [5/93,失败]   妃露似有所感地往后望去,走廊被昏黄的暖光笼罩,长毛绒的地毯在脚下散发出温暖的气味。   分明是空无一人。   *   泡打粉发现,厕所外面的嚷嚷声在不知不觉间停住了。   “喂,那个E,你人还在吗?”   又累又气急的女音响起:“又干嘛!?”   “没事,确定一下你人还在。”   女仆E:“……平底锅平底锅平底锅!呜呜!E子你要冷静!杀人是犯法的!”   泡打粉面不改色地看着摊在大腿上的报纸。   这种话,听个十遍二十遍也就耳朵起茧子了,随便她说去。   他身上的东西不多,其中一样便是这张泡皱了的报纸。正面是“礁水村的怪物之谜”,反面是“礁水村频繁出现游客失踪案件,背后似有隐情”。   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图纸。   洋馆的平面地图。   游虞子只提供了洋馆内部的房间,但他这上头还标注着冷库、锅炉房等地方的位置。引人注目的是,在靠近忏悔室的地方,有一条虚线延伸出来,旁边还打了个“×”。   泡打粉心里暗惊:这具身体失忆前到底是什么身份啊,怎么连这种东西都搞到手了?   除此之外,他身上还带着一个放大镜(已经给了王喜爱),还有一小瓶药剂。   “氰氨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也没有使用说明书。坑爹呢。”泡打粉把视线又投射回报纸,冥思苦想,“这是不是要我去找‘游客失踪案’真相的意思啊……”   就在这时,游虞子的提示字样突兀出现:[过一个暗骰。]   “什么鬼,怎么突然就过骰子了?”   骰子的声音过后,缥缈悠远的铃声就从不远处飘了过来。   泡打粉犹豫了一会儿,推开隔间门,探头看了一眼。   厕所的侧窗能看到庭院,有个身影从小道上快速地跑了过去。   因为是一瞬间的事情,泡打粉没太看清她的模样,视网膜上单单残留了那抹蓝色长发,像是一汪碧蓝的海。   游虞子又出现了:[过一个灵感。]   [50/22,成功]   [你觉得她行色匆匆颇为诡异,犹豫要不要开口叫住她。你有五秒钟时间思考,请告诉我‘叫’还是‘不叫’。]   “等等等等……什么?什么东西?”   [5]   “啥情况?不叫可以吗?我其实不是很想叫……”   [4]   “这个是厕所特有的突发事件?喂,游虞子,透个底呗,你说我选哪个啊?”   [3]   “干嘛到我这里突然就从语音变成打字了?你对我有意见啊?”   一直保持“沉默是金”原则的游虞子破功了:“我嗓子疼行不行?打字你也要管。”   “我老感觉你不是很想跟我说话……”泡打粉抓了把头发,嘀咕道,“这中气十足的样子可真不像嗓子疼。”   “听你讲话我就咽喉疼。”游虞子顶了一句,“你那嗓子隔着屏幕我都能感觉到一股烟味在呛我。”   泡打粉恼羞成怒:“妈的!老子天生就这样,你管我啊!莫名其妙就来损我,这是在嫉妒吧!嫉妒我天生就有这么自然的低音炮!”   “啊对对对,是是是,我嫉妒你有公鸭嗓。”   “你他妈在找茬吧?想来滴滴快打还是要来场真人线下斗殴?我俩都在梧陵市你可别忘了!!”   两个人吵了几句嘴,那股残存的别扭感顿消,游虞子撇嘴道:“那我不管你了。三二一,好了时间到,你眼睁睁看着人走掉了……”   “喂喂喂喂!喂——!叫,我叫!我叫了好吗!你一个场控搞打击报复真的很跌份好不好!”   “你说了要‘叫’吗?”   “我说了!”   话一出口,泡打粉便有些后悔了,他只觉得自己像是那种听到“先生你有个抽奖机会”就喊着“我要我要”的傻逼,满脑子“便宜我先占了再说”的想法。   鬼知道这是不是陷阱啊!   但是,后悔也迟了。   视野中,女仆的身影一顿。那只素白的小手松开提着的裙边,拖曳的黑色裙摆坠落至脚踝,遮住了雪白的袜沿。   她缓缓转过头,立绘框随之浮出她的名字,是浅金色带阴影的圆体小字。   ——【王忧丽】。   *   [客房]。   东翎玺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只道:“过骰。”   滴溜溜——   甚至,都不需要看结果了。   高速旋转的骰子停下,果然,最上面显示的数字,依然是稳稳当当的99。   这已经是东翎玺进屋以来的第四个大失败了。   不然怎么说大开眼界呢,如果不是遇到东翎玺,游虞子真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能有运气这么差的家伙。   从游戏开场到现在,东翎玺一直在遭遇各种各样的“大失败”,简直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一度让人怀疑是不是骰子出了问题。   游虞子为此还更换了数个随机数软件,最后不得不承认——   玺哥,你丫是真的倒霉啊!   “早知道就把侦查点到满点了……”东翎玺抱怨道,“一条线索都没搜集到啊。”   正在游虞子乐的时候,却见金发双马尾大小姐“咔”地拿出一板卷尺,微微一笑,露出了堪比恶魔的小虎牙:“拜托了游虞子,我需要测量这个房间的内长宽高和外长宽高,请给我精确的房间尺寸。”   游虞子:“……”   东翎玺催促道:“这种事应该不需要过骰子吧?是个人都能干才对。”   “你不会是……”   “是的,我想确认这个房间有没有隐藏密室或者隐藏走道什么的。所以拜托了……”   “好了我交代,这个房间确实有隐藏口!不要为难我了,我编不出了!”   他要上哪儿去找一个西洋风格的洋馆里有密室的房间的正确长宽高数值啊!   于是,重磅线索就这么给挖走了。   “果然,‘消失’是因为密道啊,这个游戏看样子没有玄幻或者灵异元素。”东翎玺支住下巴,“虽然也不是很难猜,但这么快就验证了感觉也有点无聊呢。”   无聊个锤子!这个证据原本是要大成功才能给出去好吗!   “说起来……”他突然一偏头,把矛头对准了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女仆A,“A女士,你知道这个房间有隐藏口这件事吗?”   女仆A:“啊,这种事……我、我不知道。”   东翎玺:“过心理学。”   游虞子:“……淦!!”   东翎玺这人,简直用心险恶!   心理学是过暗骰,除了场控本人以外没人知道骰子的数字。也就是说,理论上说,如果场控故意误导,把人引到和真相相反的道路上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   但是————!   东翎玺这离谱到家的非运,让“暗骰”的意义毫无作用了啊!   即便内心已经明了对方的用意,但在规则的制约下,游虞子不得不道:“你感觉她说的是真话,看不出来撒谎的痕迹。”   在心理学“大失败”的情况下,场控必须要告知玩家跟真实情况相反的结果。   “啊,A女士果然是知道密道的存在呢。”东翎玺点点头,“那,下一个问题,这个房间有摄像头的吧?”   A女仆:“怎、怎么可能有这回事呢,我们充分尊重每一位游客的隐私和安全……”   “过心理骰。”   “你能感觉到她说话一片泰然,真心实意。”   “噫,这个洋馆的设计人好变态,居然客房都装摄像头,不会厕所里也有吧?”   这是在作弊吧!这根本就是在作弊吧!这他妈的还怎么玩儿啊!   这才短短几句话,东翎玺就把这个房间能获得的线索全套了出来。   这是把场控当作弊器使唤啊!   三秒钟后。   游虞子:[临时补丁:每人每天只能使用五次心理骰,请勿滥用心理学。]   其他玩家一脸懵逼,尤其是特意点了40点“心理学”的菲梨,简直要暴走了。   然而,在东翎玺这堪称作弊的骰运面前,游虞子的意志无比坚定,无论如何也不肯让步。   最后,协商的结果是菲梨可以使用9次(40点额外加了4次),其他人仍旧5次,这场风波才算过去。   反倒是平白挨了一刀削的东翎玺只是耸耸肩,仿佛是很习惯被这样特别对待,面上看不出什么沮丧的地方。   *   [庭院]。   “……你、你好。”   泡打粉惴惴地打了个招呼。   虽然是出于冲动叫住了对方,但他并不知道需要干什么。   面前的蓝发少女并不似别的女仆这般热情亲近,她的面上没什么表情,显出一丝不愿与人接触的冷淡疏离感。   和别的女仆及膝的裙子不一样,她穿着将将没过脚踝的长裙,几乎要盖住鞋子。泡打粉福至心灵地想到,这位女仆小姐也许是常在户外工作,所以才穿得如此厚重。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手中握着的长杆,约莫半人高,杆顶挂着一连串的铃铛——这便是刚才铃声的来源。   “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王忧丽把长杆收入怀中,姿态矜冷,垂着眸道:“祭祀要开始了。”   “这个时候吗?”泡打粉第一反应竟然是:这要赶不上吃饭时间了吧?   “是的,再迟便难将息。”王忧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出人意料地主动问道,“您失忆了是吗?”   “呃……”   这个洋馆的女仆看来是挺八卦的。   他才入馆多长时间,这种无关紧要的消息居然都传到一个没见过面的女仆这里了。   王忧丽淡淡道:“请您多小心,失忆并不代表罪恶的洗清,也许会招致更大的恶意也说不定。”   “呃……好的。”泡打粉不太能听得懂这种玄乎的说法,最后决定单刀直入,“你们的祭祀内容是干什么的?”   王忧丽静静地看着他:“您为什么不亲自来看看呢?也许您还能祈祷彩姑大人能帮助您恢复一点记忆呢。”   那眼神太过漠然,恍惚间泡打粉觉得自己仿佛一块砧板上待宰的猪肉,竟下意识道:“我会死吗?”   “人都会死的。”王忧丽一板一眼地说着冷笑话,“但您的话,死亡的通知书应当不是现在送达。只是,再耽搁下去的话……我也不知道命运的轨迹是否会偏离预定的航道。”   泡打粉:听不懂,但应该是鼓励我去围观吧?   一记暗骰声猝不及防地响起。   游虞子的声音紧跟而来,充斥着浓浓的无语感:“哎……你幸运点这么多,也很离谱啊……”   [忏悔室开放了。]   王忧丽平静道:“我会在忏悔室给您留门,您愿意来的话,请避开其他人。”   一把钥匙透过窗户抛了过来,正正地掉落在了他的脚边。   远远有人在喊:“丽丽——你在磨蹭些什么啊?快点过来了。”   “抱歉,失陪了。”王忧丽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杆端的铃铛一摇一晃,在寒冬的飘雪之中发出一连串的寂寞回音。   她的身影很快便被飞雪吞噬了。   “忏悔室……那不是之前被锁住的区域之一吗?”   泡打粉原本是想两轮行动都苟在厕所里的,这一下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正在他犹豫之时,却听到厕所门口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泡泡,我来了。”   他长吁一口气,眼睛发亮地迎了出去:“妃露!”   *   咯哒哒——   一记暗骰声后,[锅炉房开放了]。   原切菲梨的拇指缓慢地搓着食指的指腹,陷入沉思。   半晌,他才道:“我说个猜想,不一定对……我刚才就在想,为什么是四个区域被锁起来了。当然,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但四个区域,五个玩家,扣除一个内鬼,刚好剩下四个一人分一个。我这个猜想很合理吧?”   见套上新皮肤的狐大仙版游虞子不说话,菲梨索性一口气说了下去:“你们的策略应该是这样吧,把几个会触发特殊剧情的场所锁起来,激发人的逆反心理——人就这样的,越不让干什么就越想干什么。   “然后,在我们几个玩家走个人剧情的时候,你们再找个由头偷偷向我们开放,就比如说像刚才这样,让我们过一个暗骰,这样我们就会感觉像占了便宜一样。毕竟有隐藏款的话,谁会选普通款呢?   “我甚至怀疑,是不是骰子你们也做过手脚,比如说,根据剧情需要,此处只会出现大成功,或者只会出现大失败……之类的?” 第45章   游虞子现在很庆幸自己脸上正扣着一个狐狸面具——在东翎玺那边受过惊吓后,他就去箱子里把它翻了出来。   这还是上次他们宿舍去参加什么个活动给免费赠送的,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感激自己的懒癌晚期,不然他可能要找个快递箱子,遮掩一下自己不断抽搐的嘴角。   不过,在原切菲梨的视角,只能看到一只颜色鲜艳、滑稽可笑的狐狸面具怼着镜头,幽幽道:“不动骰子是场控的基本底线。”   ——但“播放骰子转动音效、假装投了暗骰”并不属于越线范畴。   想到这里,游虞子的嘴角一扬,透出了几分贼兮兮的意味来。   “谁知道你说的真还是假。反正锅炉房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不去,八成有危险。”原切菲梨摆了摆手,打开厨房的门走了出去。   ——却是迎头撞上了东翎玺。   不、不是吧?   “你怎么来这儿?”   他的脚步霎时间停住了,头条件反射地向后拧。   确认这里有复数的目击证人(女仆)后,他才把头正回来,对东翎玺道:“你第二轮行动选了厨房?”   虽然他的表面看上去平静异常,内心却像是烧开水似的咕咚咕咚沸腾。   “是啊。”金发双马尾大小姐看了他一眼,笑意盈盈,“菲兄,好巧啊。”   这家伙不会是通过某种特殊手段知道他在厨房,故意来这里堵人的吧?   原切菲梨惊疑不定地杵在门口,一时间竟有些进退两难。   按照他的猜想和推断,东翎玺应该是被随机到了武器库。   真的有人可以在武器库的诱惑下不动摇地选择普通探索区域吗?   原切菲梨扪心自问,如果是他拿到了武器库的通行证,那哪怕知道这鬼地方可能是个龙潭虎穴,他也会忍不住去闯一闯的。   莫非他的猜测出错了?   还是说……   猫猫头这家伙,是内鬼?   他顿时警觉了起来。   “啊确实确实,哈哈哈,好巧好巧……说起来,你搜集到了什么线索?”原切菲梨反客为主道,“来交流交流呗。”   “连续四个大失败,还能搜集到什么线索。”东翎玺摊手。   “哎哟我的老娘舅,你这也太非了。”原切菲梨早就猜到对方会拿假消息糊弄他,敷衍地进行了一波虚情假意的感慨,又试探道,“对了老玺,我竟然走狗屎运找到了隐藏钥匙……”   “哦……”东翎玺似乎有些意外,“那恭喜你啊菲兄。”   “你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没有。”东翎玺支着下巴,想了会儿,“不过印象里好像是有听到过暗骰的声音……可能是因为大失败错过了。”   什么?   菲梨心底一惊。   东翎玺这句话相当于把他刚才的推理给完全推翻了,莫非他又被现实打脸了?   但转念一想,他又心道,谁知道这是不是来忽悠人的。如果其他玩家都遇到了和他一样的情况,老玺却没有,那反倒更加印证了这家伙是内鬼的结论。   想到这里,菲梨也不再和他多纠缠,笑眯眯道:“那我走了哈?对了,老玺,锅炉房能去了,钥匙放在厨房的小麦袋子里。我下一轮的地点已经定好了,我就没动它,你有需要可以随便拿。”   “谢谢。”东翎玺好像还挺开心的,“我会找机会去的。”   拉倒吧你,你个内鬼还装得还挺像。   正在腹诽之时,猫猫头却突然道:“为了感谢你的宝贵线索,我也回赠一个消息吧。这里存在很多摄像头,说明应该有监控室之类的地方……但地图上没看见有这样的房间。菲兄,你觉得会在哪里呢?”   菲梨明显是愣了一瞬:“摄像头?”   他走了一路,并没有看到过类似的东西。   东翎玺耸耸肩:“有监控的话,很多事情就好办很多了。”   菲梨心不在焉道:“确实是这样。”   两个人交错而过。   眼见着玻璃门关上,菲梨转身问身边的D:“吴美欢到底去哪里了?”   “不知道。”D有些迷茫道,“问了好多人,都没看到美欢姐姐,真奇怪啊,这都快晚饭的时间了,她会去哪里呢……”   淦,这游戏玩得真是憋屈。他恨恨地想。   *   “大致是这样了。”妃露站在厕所的门口,跟泡打粉说完了刚才得到的线索。   至于,为什么是站在厕所的门口——   因为,妃露提出了一个极为刁钻的方法,好绕开“手机失去了通讯作用以至于分开后无法交换情报”和“每个人只能自由行动两轮”的限制。   那就是——   “只要我从左边的楼梯下来,走这条走廊,我就一定会路过一楼的厕所。”妃露的手指比划着地图,对着游虞子据理力争,“所以说,我站在厕所门口,跟泡泡说两句的话,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对吧?我也没进去,这不应该算在行动轮里头。”   游虞子认可了:“可以,时间不能太长,给你5分钟。”   不错,每次玩这种集体游戏,他都会被自己手底下的这些玩家的奇思妙想震撼到。   找了个借口支开门口的女仆E,妃露语速飞快,很快就把刚才会议室的经历说了一遍。   “礁水草应该是洋馆客人失踪的真实原因。”妃露猜测道,“‘神之子’有可能只是他们洋馆放出去的烟雾弹。”   因着之前跟泡打粉交换过线索,她很早就知道了洋馆的客人会神秘失踪这件事,这也是她如此有紧迫感的原因之一。   她个人还是更倾向于人作恶是为了“钱”,而不是“神罚”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如果说“神之子”的传说是村里故意散播出去的,只为了遮掩游客失踪的真相,她反倒更能接受一些。   她猜测道:“因为礁水草的分成问题,村子跟外头的合作商起了冲突,双方暂停了合作。但礁水草又十分珍贵,因此有一批商人通过假扮游客的方式进入洋馆,试图半夜出去采集,铤而走险。有些人可能因此掉下了山崖而失踪,也有可能是被偷偷被村子以‘失踪’的借口给做掉了……我们上山的时候,司机不也说了吗,村子里是有巡逻队的。”   “巡逻队是幌子吗?”   “不一定是幌子,但有可能是身兼数职,平时巡逻山野,如果碰上这种事……那就是杀人鬼。”妃露咽了口唾沫,又道,“这样一来,就跟王喜爱说的吻合上了,‘罪恶相抵,方为两清’,不经过主人家的允许就私自采集礁水草,自然是一种罪。杀死这些人,便是村民在假托‘神’的名义行使私权。”   泡打粉无心道:“那我们这种不冲着礁水草来的人,应该就是安全的吧?”   “说不准,如果我们团里有一个人是冲着礁水草来的,他败露的话,我们可能会被连带认为是帮凶,到时候没准就要面对整个村子的追杀了……”   “菲梨说有内鬼,莫非是指这个意思?”泡打粉想了会儿,感觉脑子有些痛,索性不去想了。   但他又道:“等一下,如果真相是这样的话,那实际上核心是礁水草,跟‘神之子’就没什么关系了啊?王忧丽喊我去看祭祀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不知道。”妃露摊手道,“不过泡泡,不管你接下来去不去忏悔室,我还是建议你第二轮换一个地方。你在这里的事,估计不少人都知道了,在已经暴露的地方呆着,风险会上升很多。”   眼见倒计时即将结束,妃露匆匆道:“我该走了,等会儿集合的时候再详细说。”   泡打粉“嗯”了一声,突然道:“妃露,你有碰到过王喜爱吗?”   “哎?没有呢。”她愕然道,“怎么,你碰上过她了?”   “没有没有,我就想起来这事,随便问问。”泡打粉道,“喂,那个D,你可以回来了吗?别想着偷懒啊!我厕所幽闭症很严重,离不了人的!”   不远处正忙着拖地的小女仆气得飚出了一句国骂:“你死不死啊,臭王八!”   *   等她彻底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消失,泡打粉点开跟游虞子的私聊界面。   [我要对妃露过一个心理学。]   游虞子回道:[你感觉她说的有些吞吞吐吐,仿佛隐瞒了什么重要的内容。]   泡打粉挠了挠头:“这游戏还真是……让人根本分不出队友和敌人啊。”   “确实。”从他的身后传来了清澈的女音,“不过妃露的态度确实很可疑,是吧?”   从背后的厕所隔间走出来的,赫然是韩耀琴。   妃露在跟泡打粉交换线索的时候,她便一直静静地呆在妃露的视角盲区,听着他们交谈。   *   韩耀琴跟他一样,第一轮选择了一楼厕所。   看到韩耀琴出现在门口,泡打粉那会儿第一个反应是跳窗(厕所后头就是庭院,有周旋放风筝的空间),韩耀琴却很快道:“这游戏我需要一个同盟,我把我的隐藏任务告诉你,你来当我的队友行吗?”   泡打粉:热泪盈眶。   世上竟有如此瞌睡送枕头的好事!   “实际上,我是这家洋馆的管家。”韩耀琴开诚布公道,“我特意线上找网友聊天,就是为了组织这场见面会,把你们带来这里消费。”   泡打粉:“什……管家!?”   “所以我的优势道具是,我拥有能开启洋馆大部分门的□□。”韩耀琴明知故问道,“你应该身上也有一些特殊道具或者属性吧?”   “我……呃……”   见泡打粉犹豫,韩耀琴宽慰道:“没事,不方便说就算了,但你能保证,你不是什么反派角色吧?”   事实上,她很清楚泡打粉身上的东西有什么——这张人设卡是她一手做出来的。   此刻说这种话,不过是为了以退为进,让泡打粉放下警惕罢了。   果然,这么一说,泡打粉眼中多了些愧疚,忙不迭道:“我真的是个超人畜无害的失忆人士!”   “那我们算是达成同盟了吧?”   “那当然!耀姐,牛逼!”   *   东翎玺百无聊赖地蹲在厨房门口,却并不进去。   过了数分钟,妃露的声音从右后方传来:“玺哥。”   “你来啦?”东翎玺闲闲道,“怎么样?”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妃露会经过这里。   “泡打粉不对劲。”妃露走到他的身边,低声道,“他应该跟人结盟了,用排除法的话,只能是韩耀琴。”   东翎玺的眉尾稍稍一扬:“怎么说?”   “我让他把女仆支开,他很爽快就同意了。我本来以为,是他傻白甜没想那么多。但临走的时候,泡泡却很紧张地女仆先叫了回来。那我只能认为——”   她慢慢道:“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身边还藏着别人,所以他不担心我会对他动手。”   东翎玺接道:“但他同时又担心,如果你走了,那个所谓的‘同盟’会对他下手。”   “对,他跟耀姐应该也是塑料同伙。”   “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非要蹲厕所里。”东翎玺吐槽了一句,见妃露眼神微妙,他后知后觉道,“不是吧,你特意跟我提这个,是觉得我真的能分析出来他们在商量什么吗?”   被戳破了心思,妃露“诶哈哈”地傻笑了两声,试图蒙混过去。   “我又不是神仙,到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东翎玺扶额,换了个话题,“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还没想好。”妃露轻飘飘地回避了过去。   虽说二人已经是交换情报的关系了,但还没铁到可以交换行程。   东翎玺语气散漫道:“啊,那正好,我这里有个隐藏区域能去,锅炉房你有兴趣吗?”   这话着实是吓了妃露一大跳。   愕然之下,她脱口而出:“怎么你也有,这隐藏区域是批发的吗?”   ……!   糟了,她被东翎玺套话了!   “你有,菲兄有,那看来泡兄也有了。”东翎玺有些郁闷,“我大概能猜到游虞子为什么不给我。如果我摇出来一个大成功,我就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个骰子是动过手脚的,然后推出隐藏区域是见者有份,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个……他大概是怕我会坏事。”   游虞子嘴角抽搐:你知道就好。   但因着这几个玩家都在互相交流情报,这件事瞒着其实也没多大意义了——可恶,完全没达到想坑人的效果。   要知道,韩耀琴一开始的预想是,这几个人会各自瞒下来,之后交流情报也会说个假地点去欺骗别人。没想到菲梨直接不买账,去都不去,转手就把这口锅扔给了别人;泡打粉狼人自爆式给妃露透底;现在连东翎玺都知道了……   韩耀琴郁闷得要画圈圈进行诅咒了,就差来一句“你们这届刁民不行”。   见鬼了,怎么该打起来的时候不打?   妃露奇异道:“问题是四个区域分给五个玩家……这要怎么分配?看场控心情?”   “可能有玩家拿到了类似于万能通行证的东西,锁着的区域一开始就对他全部开放。这样的话,他完全可以根据实际情况,任意狙击我们任何一个人。”   妃露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   吞吞吐吐地叫了声“玺哥”后,她又像是放弃了什么一般,很快道:“算了……总之,玺哥你自己小心一点吧。”   “哦,还有一点,妃露,客房有密道。”东翎玺道,“但我侦查太低了,搜不出来具体在哪里,你如果有兴趣可以试试。”   “确定吗?”妃露吃惊道,“无论怎么想,密道这种东西在会议室的可能性都更大一些吧?”   “未必,客房给人的‘安全感’更高一些。至少,碰上危险的时候,很多人的反应是回房间反锁门,而不是去会议室。”   然后,就遭遇了不测。   妃露懂他的意思:如果之后出现死者,死法又跟密道有关联的话,那几乎可以断定凶手是来自于洋馆一方的势力——起码跟洋馆是有很深联系的人。   被游虞子提醒了五分钟快过了,妃露面色凝重地说了声“回见”,转头便想离开。   ——却是被东翎玺叫住了。   他像是不经意提起一般,语气随意:“妃露,别仗着身上有枪就肆无忌惮地乱走,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   “啊?什么东西?枪?”妃露瞪大了眼睛。   东翎玺表现得比她还吃惊:“难道没有吗?”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啊!”   二人对视数秒,东翎玺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笑着摆手道:“抱歉抱歉。因为我们几个人里,只有妃露你点了枪械,而且是整整60点。我就以为,你应该是有确切的可以弄到枪的途径……”   “没有这回事!我只是看到背景写着‘野外’、‘野生动物’啥的,觉得可能会有用□□的机会。枪这种东西,得去武器库拿到吧?”妃露忍不住道,“说起来,谁解锁了武器库啊?”   这个问题的答案,注定不可能在东翎玺这里得到了。   *   [厨房]。   “你好,女士们。”东翎玺友好地冲着里头打了个招呼。   “你还真去厨房啊。”游虞子忍不住吐槽道。   因着东翎玺在厨房外头蹲了太长时间,游虞子一度怀疑,他在厨房门口晃荡,只是为了虚晃一枪、蒙蔽原切菲梨。   没想到,东翎玺真的选了厨房。   有时候,在被人都以为你要鸽的时候,你选择不鸽,这亦是一种鸽。   东翎玺信步走入,正好看到女仆提起脚边的大桶矿泉水。他用唠嗑般的口吻问道:“停水啦?”   “是啊。”   “这里好像经常停水啊?”   这话一出,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女仆滔滔不绝地抱怨了起来。   东翎玺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应和,最后问了一句:“所以说,你们有时候还得喝蒸馏水是吧?”   “啊,对。”   东翎玺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道:“那么……你们这里,肯定有蒸馏设备吧?”   游虞子:等……你别搞事啊! 第46章   穿行在走廊中,妃露擦了把冷汗:“玺哥这人也太恐怖了……”   她摸了摸腰胯的位置,金属的冰冷感透过布料传递了过来,是一种令人安心的低温。   她确实是有枪的,这也是她坚持要分开行动的底气之一,而不仅仅是因为她胆子大。   经过东翎玺提醒以后,她才想起来有武器库这个存在。在那一瞬间,她甚至有些动摇,想要开口请他和她同行,两个人互相照应。   但在即将开口的那一瞬间,她克制住了。   人人都有可能是内鬼,包括看上去还算靠谱的东翎玺——她可还没忘记,玺哥他对斗殴可是有着异乎寻常的热爱。   没有特殊理由的话,为什么对斗殴如此执着?在弄清楚这个原因以前,她不敢把自己的后背放心地交给这种人。   随之而来,还有另一个问题。   她还要按照原定计划去冷库吗?   想到内鬼有可能有万能通行证,她当真是有些迟疑了。   要么,去玺哥说的锅炉房?不,还是别了。玺哥这人说话信不得,他明明拿着锅炉房的钥匙,却自己不去——这应当能证明,锅炉房的危险性是极高的吧?   她对“冷库”仍是有些意动的,谁知道之后这个区域还开不开放,万一错过就永久关闭了呢?   再说了,有万能通行证这件事,也只是玺哥的猜测,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玩意儿?如果往更恶劣的方向想,是玺哥故意编出来恫吓别人的呢?   但是,如果真的有“内鬼”,四选一刚好选中这个地方……   25%的概率,要赌吗?   她表情阴晴不定了一会儿,突然道:“游虞子,我过个[侦查]。”   她倒也不是察觉到了什么,纯粹是因为疑神疑鬼,总觉得有女仆在监视她。   不过,这次意外竟然摇出来一个“大成功”。   在原地停了好一会儿,没感觉到有什么区别,妃露疑惑道:“什么情况?”   *   [客房]。   “你的窃听器滚进了妃露的帽兜,接下来你只能收听到一些杂音,无法获得有效的窃听内容。”   “唉,本来还想听听妃露去冷库那里能获得什么情报的。”原切菲梨啧了一声,不过心气又平顺了,“不过听到的消息已经够多了。”   因着半蹲的动作,他耳侧的碎发也跟着滑落了下来。在交错的银发下,他耳上一闪而过一个黑色的小巧耳机。   把妃露作为第一个窃听对象自然是有理由的,泡打粉太傻,第一个排除;韩耀琴他没找到能接触的机会;东翎玺则明显搞事的兴趣大于找线索——这么一排除,居然只有妃露一个人是还算靠谱的。   但他也没想到,这收获能这么大,远超出他的预料。   起码他一口气探听到了除东翎玺以外的人的解锁地点,以及得知了密道的存在。   “监控室……”   为了一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东西,消耗一轮宝贵的行动轮,这让原切菲梨感觉有些烦闷。   [过侦查:70/23,成功]   “你发现了这个房间存在密道,但并不知道入口在哪里。”   菲梨有些气馁道:“真的不能靠肉眼看出来吗?”   “当然不能。骰子没过,你视力再好也没用。”   “那要怎么才能进去?”   “侦查大成功。”   那也就是,要摇出5点以内的点数。   菲梨直接跳了起来:“你这条件根本就不科学啊!”   “这个线索本来就不是轻易能给的。”游虞子也很郁闷,“本来发现密道就需要点数在5以下,结果摇出99点数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嘁——”菲梨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突然转头对D说,“你,去把消防斧头拿过来!”   D迷惑地重复了一遍:“消防斧头?”   “我要把这个破房间给拆了。”菲梨暴躁道,“反正设定我是富二代,我赔得起不就好了?墙都给我拆掉,我要看密道到底在哪里!”   游虞子目瞪狗呆,立刻阻止道:“那你要想好,胡乱破坏洋馆的话,可能会引来女仆们的敌视。极端情况下,引来巡逻队也不是不可能。”   笑话,他治不了玺哥,难道还治不了你?   菲梨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只好妥协,改为搜索别的地方。   这一下,又给搜索出了一点东西。   他揭开地上铺着的奢华地毯,下头的地板有着深深的斧子劈砍过的痕迹,纵横交错的印痕像是野兽利爪刨开的一样。   在毯子背后,还有发黑的血印,是喷溅式的。   “这房间晚上还能睡人?”   他的拇指又开始搓着食指,突然,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掏出已经没有信号的手机,进入摄像模式。   这一下,映入眼中的画面让他心率都快了一个档。   密密麻麻,映入眼中的是犹如饿狼巡游一般密集的红点,如同即将爆炸的红矮星似的环绕在他的身边。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起码八九个摄像头,高高矮矮,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安插在隐秘的位置。   “摄像头比人多,这比粉红蚊帐的小旅馆还过分啊……”菲梨念叨着,“要弄掉吗?虽然第一反应是找块布把它们蒙起来,但这样的话肯定会被‘那边’察觉到我察觉了摄像头这件事……进退两难啊这是,果然还是故意装傻、假装并没有发现这件事比较好吗……”   *   “他怎么突然这么多话?”游虞子莫名其妙地看着碎碎念个不停的原切菲梨。   “他怂了。”韩耀琴言简意赅道。   *   “哎……真想提桶跑路啊。”菲梨直起身嘀咕了一声,从客房撤了出来,往前厅走去。   他刚就问过了,去16个搜索区以外的位置不扣行动轮——比如去找王喜爱问情报,又或者,去看看缆车。   他一路走着,不停有女仆停下来和他打着招呼。   “客人,去哪里呢?”   “客人,外头很冷,您在屋子里坐着不好吗?”   “客人,有什么需要请尽管跟我说哦。”   如果放现实里,他顶多觉得服务有点过度热情。   但在这里,每一个跟他打了招呼的女仆,转头就可能去向某个人——或许是某群人——汇报他的行程,这种被注目的感觉就变成了一种贴在皮肉上的阴冷震颤感,令人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独自做点什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他终于艰难跋涉到缆车前的时候,他意料之中地看到了被破坏得七零八落的缆绳。   “果然是这个套路吗……算了,在看到《暴风雪之夜》这个游戏名字的时候,我就有心理准备了。”菲梨呵出一口气,白色的水汽从唇边逸散,一直飘向一片模糊暗沉的灰色天空。   雪越下越大了,游虞子告知,如果没有穿棉衣,他只能在户外活动半个小时——这显然是在限制他向更远的地方探索。   旁边的玫瑰花田仍在安静地绽开,给灰暗的世界增添了一抹鲜艳的亮色,像是热烈燃烧的火焰。   说起来……   “这天气,怎么会有玫瑰花啊?”   他走近了几步,这才发现那是个巨大的玻璃温室。   “好家伙,游虞子你知道这要多少造价吗?”菲梨发牢骚道,“搭塑料大棚还好说,这种玻璃棚,大一倍的空间可能成本就要上升十倍,这完全不符合实际情况啊……”   游虞子:“……你过个侦察。”   [70/67,成功]   刚才光顾着吐槽了,这会儿多看了两眼,菲梨突然发现,这些玫瑰花的位置并不是整齐排列的,而是和树木篱笆一起组合成了……   迷宫?   他刚想再往前走两步,却发现脚踩上了一条滑溜溜的扁状条带物。   ——是垂落在干枯草皮上的警戒线。   D面无表情地在旁边盯着他。   菲梨摩挲了两下食指,突然道:“人设卡告诉我,我是个人渣,人渣就应该干人渣该干的事吧?”   没等游虞子说话,他便道:“我能不能把碍事的女仆给干掉,把玻璃砸碎掉,再偷偷溜回去假装成一个没事人?”   但随即,他又否决掉了:“算了,太多人看到我跟D在一起了,她死了我肯定第一怀疑人,这么弱智的杀人案件实在没必要占用其他人的脑容量……”   游虞子:……话都给你说完了,那你喊我干嘛?好玩儿吗?   菲梨提高了声音:“喂,D!”   银发女仆应道:“什么?”   “哪里能进去这个玻璃房?”   D老老实实道:“这是属于别馆的东西,我也不知道。”   别馆?   虽然目前还没有人提及过别馆的事情,但看过游戏原作的菲梨自然知道,在原作中,通往别馆的路,就藏在忏悔室的书架后头。   啊,说起来,忏悔室……那不就是泡打粉的解锁区域吗?   他看了眼眼前光污染十足的玻璃墙,啧了一声。   便宜傻白甜了,嘁。   *   站在漆黑的走道里,泡打粉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岔路口。   一条往左,一条往右……怎么选?   玫瑰花的香味一直萦绕在鼻尖,这让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在玫瑰花海的地下甬道穿行。   先试试气味比较稀薄的那条路吧,不然这花味怪熏人的。   他往右拐去。   走了一段时间,一道铁栅栏出现在面前。   “……锁着啊。”   没看到有锁孔,大概是通过电力转化为磁吸之类的方式锁住的。   这样的话,韩耀琴的钥匙也就没什么用了。   泡打粉有些不甘地拍了拍门,下一秒,手心便感觉到了剧烈的电击感。   他倒退两步,一连串的“卧槽”就从嘴里溢了出来。   他才摸了一下,就直接上电刑了?   “咚——!”   电门如同狂风中的小树叶似的颤动着,仿佛门的另一边有什么体型庞大的东西狠狠地冲撞了过来,整个门框都跟着嘶嘶作响。   “卧槽卧槽!这里不会是关着什么生化改造野兽的地方吧!”泡打粉吓得连连后退,转头就没命地狂奔了回去,逃入了另一条岔路口。   这一条倒像是走上了正轨,道路越来越宽敞,直到一丝亮色映在了眼帘中。   “要出去吗……哎,除了出去好像也没别的选择。”他咬了咬牙,探出了一个头。   眼前的场景令他大吃一惊。   那是一个约有足球场那么大的中央广场,中间是用竹子编起来的祭坛,上未盖顶。一群身着五彩斑斓服装的男男女女在前后跟脚着绕圈旋转,一会儿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四足爬行,一会儿站起身高高地抬起脚,做着踩踏的动作,时而捶胸,时而摆动着上臂,宛如猩猩觅食,又像是毒蛇狩猎。   但最让人震撼的并不是人类的诡异动作或是奇装异服,而是他们脚下踩踏着的草皮。   那是……   在发光的草。   几千几万几十万根的礁水草簇拥在一起,在棚中还算温暖的湿热空气中悠然舒展着身体,散发出莹亮的蓝色微光。   如同万千只萤火虫,柔和的蓝色把整个会场映得如梦似幻。   在祭坛之上,头戴着高冠的蓝发少女面无表情地举起手中的长杆,以某种特殊的韵律摇动着,铃铃声仿佛在召唤着什么似的。   她冷淡道:“祭祀开始。”   *   越是到快结束的时候,便越是兵荒马乱。   “可以了,我准备好了。”   “再、再等我一段时间……不可以了吗?时间要到了吗?”   “哎,无聊,无聊死了,快点结束吧。”   “说起来,我要是没及时回去,会怎么样?会被抓起来吗?吊死?烧死?做成烤肉串?”   然而,时间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绝不会为任何外在因素停下它的脚步。   悠扬的钟声在洋馆内回荡起来,当——当——当——   是机械和齿轮在谱写一首荡气磅礴的诗。   自由探索环节,结束。   *   “各位尊贵的客人,晚上好。”女仆长优雅地行了个礼,身后的女仆们鱼贯而出,有序而繁忙地布置着长长的餐桌。   这是跟半山腰破败落后的礁水村截然不同的景象。   天花板上的大吊灯散发着迷离梦幻的光芒,钢制的罩子闪烁着冰冷锐利的无机质感,揭开后却是烤得焦脆的羊排和黄油煎过的西蓝花,点缀着几颗切开的鲜艳小番茄,煞是缤纷多彩。   肉丝中滋滋地渗出丰沛的汁水,争先恐后地滴落进下方丝滑浓郁的酱汁,使得空气中飘荡的香味更加馥郁芬芳。   然而,和这豪华的盛宴形成对比的,则是几个玩家如临大敌的姿态。   “不不,我不吃,我有点拉肚子。”菲梨把背包拉开,露出虚伪的笑容,“我吃我自己带的东西就好。”   就在他打算把里头的面包拿出来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妃露幽幽道:“给我一点。”   “我带得不多……”   “我斗殴60。”   菲梨:……   屈服了。   “给她也一点。”妃露指了指旁边的韩耀琴。   菲梨被迫又拿出一个面包。   泡打粉直接表示不吃,看样子是谁也不相信。   至于东翎玺……   他若无其事地在桌前坐了下来,拿起刀叉切割羊排。   “玺哥,你也不怕……”   “无事。”东翎玺招呼A坐下来,把手中的羊排分给了她一半,“A女士,为了感谢你下午辛苦地带领我参观,这顿晚饭我邀请你一起吃。”   众人悟了。   这是拿NPC试毒呢。   但其他几个人压根不敢有样学样,尤其是在菲梨科普过餐具惯用手不同导致的死亡、吃的部位不同导致的死亡、液体密度不同导致的死亡等等多种杀人手法以后,大家对“晚饭”几乎到了闻之色变的地步。   *   作为知道内情的人,韩耀琴看着面前的猜忌,忍不住想笑。   她跟游虞子私聊:“你说,最后要是知道这些食物都是无毒的,他们会不会很后悔今天没多吃点?”   游虞子沉默了。   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家学姐的性格挺恶劣的,在一边看着大家陷入疑神疑鬼的状态坐立难安,对她而言似乎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   她又道:“你知道妃露为什么要替我也要一块面包吗?”   游虞子愣了愣,突然反应了过来:“妃露……她是怕菲梨的食物有问题?”   韩耀琴“嗯”了一声,突然眼睛一转:“对了,既然这样……”   *   妃露撕开包装袋的手被摁住了。   韩耀琴笑吟吟地看着她,柔和道:“我想吃你手里的这款,能跟我换换吗?”   妃露的动作僵硬了一秒。   二人对视了一会儿,在某种未知压力的逼迫下,妃露轻轻颔首,把开了封的面包递给对方。   “谢啦。”韩耀琴松开她,走回自己的座位。   妃露看着气囊鼓鼓的面包,不知道该不该吃。   她瞥了眼菲梨,他倒是很心无旁骛地泡着泡面——用的是自带登山水壶里的水。   这家伙还真是装备齐全……该说真不愧是富二代吗。   算了,有钱人理所当然拥有的优势,一贯是让人感觉不公的。   哪怕是在游戏里也一样。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周围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呜咽声。她顺势转过头,却见韩耀琴的嘴里发出了支零破碎的嚎叫,眼睛瞪得宛如铜铃,嘴边不住地溢出白沫。   “啊……呜……啊啊……”越来越多的白沫伴随着鲜血从口中流淌而出,她的眼睛张得大大的,“砰”地跪倒在了地上,身体不住地抽搐起来。   “什么……!”   妃露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椅子脚在地面拖曳出一道刺耳的响声,像极了她此刻慌乱的内心。   “怎么会这样……”   妃露试图冲到韩耀琴身边,却被如临大敌的女仆们架住了。   “客人,很危险!”她的手被女仆B紧紧地攥着,半点也挣脱不开。   “快,快去叫医生过来!”女仆长厉声道,“丽丽,美欢,你们两个去把大门封死,不能让任何人离开这里!”   “我点了急救,让我先处理……”妃露的声音淹没在了一片嘈杂中。   相比于妃露,其他人的反应倒是挺平静的,甚至……有些诡异。   东翎玺打了个哈欠:“总算出现第一个死者了。”   再不出现案件,他都要睡着了——他的潜台词仿佛是这样。   妃露简直想打这个不合时宜的KY精:“人家还没死,你就想着吃席啦?”   医生提着箱子,汗流浃背地赶到了现场,正在给呼吸越来越微弱的韩耀琴做着急救措施。   只是,看他面色铁青的样子,当下的情况似乎不容乐观。   妃露大声喊道:“医生,我以前是圣亚德兰医学院的学生,有一年临床的实习经验!请让我从旁辅助!”   她倒是想不管不顾冲上去,可惜她稍微一动,女仆B就如临大敌地看着她,再收紧手臂,一副生怕她要做傻事的担忧模样。   在别人的地盘上,妃露还不至于傻到跟人当众斗殴,只能寄希望于说服医生。   可喜的是,在她的呼喊声中,医生真的抬起了头,定定地望向她。   她内心一喜,刚想要再说点自己(瞎编)的履历试图再接再厉,下一秒,她的声音却像是断电一样停住了。   医生的眼中,并不是欣喜或是激动,而是浓浓的歉疚。   他的眼神闪动了几下,最终化为喉咙口的一声长长的叹息。   “……抱歉。”   既像是遗憾,又像是徒劳的安慰。   他移开手,被手掌遮掩住的面孔暴露了出来。   是韩耀琴,却不是大家熟悉的韩耀琴。   “……她死了。”女仆长倒退了一步,脸上是灰败的难以置信。 第47章   相比于一团惊恐的女仆们,几个游客显得有些过分冷静。   原本还鲜活的女性此刻歪倒地板上一动不动,像海藻一样的头发拖曳着覆在脸上,又淌至脖颈,再像是河水一般流到了暖棕色的地板上,在炫目的灯光下泛着浅浅的紫。   他们就这么看着,像是在看着一块崭新的墓碑。   好一会儿,妃露的呢喃才打破了这份喧闹中诡异的死寂:“这才几分钟,就死掉了……”   大家都听得懂她的言外之意:这得是□□之类的剧毒药物才能达到的效果吧?   泡打粉嘟囔着,抚胸庆幸道:“幸好我啥也没吃……”   他似乎已经认定了韩耀琴属于食物中毒。   也难怪,韩耀琴死亡前最后一个动作就是吃面包,这搁谁都要往这方面去想。   但这句无心的话却是引得其他三个人视线诡异了起来。   安静得有些不正常的原切菲梨干巴巴道:“都看我干嘛?”   妃露:“……”   东翎玺:“……”   沉默,再沉默。   打破这片死寂的,是手掌重重击打桌面的震响。   碗筷跳起,白瓷发出刺耳的摩擦音,在耳膜上留下一道刺耳的空气划痕。   “好了!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   白卷毛青年周身环绕着的奇异心虚感瞬间褪去,变成了一种咄咄逼人的攻击态势:“拜托,所有人都看到我给她面包了,我如果要杀人,不至于会傻到这种程度吧?现在最不希望她出事的人,就是我!泡打粉,就算你这样的傻白甜也不会相信这么拙劣的栽赃手法吧!”   “好像也是哦……不是,你喊谁傻白甜呢!?”   “那可未必。”东翎玺冷不丁插嘴道,“菲兄也许是为了反其道而行之,故意让自己露出这么大一个破绽,好让大家产生‘这确实不符合常理’的念头,从而洗脱自己的嫌疑——这种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吧?”   “鬼扯啊!面包都不是我自己要给出去的,是妃露主动向我要的好吧!”菲梨手指对准了呆立着的妃露,“我自己的食物我最清楚,包装袋都没拆,怎么下毒?如果带毒了,那一定是别人下进去的!”   这句话恰好戳中了妃露最担心的地方。   但她深知此时气场比真相要重要,横眉怒目地瞪着他:“你什么意思?”   菲梨呛道:“难道不是吗,小琴是拿了你手里的面包才出事情的,面包是在你手里开封的!如果说下毒,那小琴被你毒死的概率才更高吧!”   “露出破绽了吧!”妃露嗤笑一声,像是终于抓住了对方的致命点一般,她一步步走向菲梨,冷笑道,“谁说她是被毒死的?啊?谁说过的?医生吗?”   全场寂静。   “难道不能是耀姐心脏病突然发作,或者其他疾病导致的意外事件吗?原切菲梨,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她,是被毒死的?”   妃露这一刻气势迫人,几乎要压得比她高了一个头的菲梨节节败退。   菲梨脸色剧变,气场顿时矮了一截,为自己辩驳道:“不是,这个……我说这句话根本就没啥意思啊,只是随口一说毒死……大家刚才说的话明明都是以毒死为基础的,我也就顺口……”   “顺口?是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吧。”妃露指了指泡打粉,“刚才泡泡也只是说了‘幸好我什么也没吃’,是你自己做贼心虚,主动跳出来挑起这个话题的。”   “谁做贼心虚——”   妃露的下巴微微扬起,蔑视的眼神像是在看垃圾,嘴角似笑非笑,嘲讽之意跃然纸上:“菲梨,需要我提醒你吗,第一个确切提出‘毒’的人,就是你。”   她一字一句道:“是你,说了‘晚饭别吃,万一被人下毒怎么办’,我们才拒绝了女仆的食物。你先在我们心中种下‘我们可能被洋馆毒死’的怀疑,然后又故意当众打开你的背包,让我们看到里头大量的食物。你知道,在饥饿的驱使下,我们一定会找你来要食物,这样就可以营造出‘我什么也没干,食物是你们主动来找我要’的无辜感……”   泡打粉的表情变了:“我靠,菲梨你这么阴险啊?要不是因为我……我警惕心强,我也要中计了!”   实际上他能躲过去是因为站着说话不腰疼,觉得反正纸片人饿一顿也不会死。   “对啊对啊,没想到菲兄心计如此深沉,我玺某人佩服。”东翎玺高高挂起一般地煽风点火。   菲梨气得脸红脖子粗:“鬼啊,这完全是在颠倒黑白!”   妃露厉声道:“那么,你让我们晚上不要吃晚宴的理由是什么?你说出来。”   “我……不是,这需要什么理由啊!这么诡异阴森的地方,像老玺这样还吃得下东西的才是怪胎吧!”   泡打粉接力拱火,指了指还掉在地上的面包:“耀姐的面包还在呢,你要是觉得面包没问题,你去吃了?”   “我为什么要吃掉在地上的食物?”   “纸片人还怕什么掉不掉地上的?”妃露撺掇道,“来呗菲梨老师,证明你无辜的时候到了。”   原切菲梨道:“那行,让洋馆找只狗来。”   此话一出,女仆们先不乐意了:“狗我们都是有感情的,凭什么要让狗狗背这个风险?”   “那你们就能让客人背风险了吗?喂,我可是付了钱的……”   “搞了半天,菲梨你对自己的面包也没自信啊?”   菲梨厚着脸皮道:“那鬼知道小琴会不会自己往面包上投毒,就为了算计我。”   听到这话,妃露真的憋不住,愣是笑场了。   菲梨终于发现自己在被对方带着节奏走,立刻闭上眼,深呼吸了数次,一改之前的被动,主动出击道:“话说回来,当时你们都有这种担心吧!只是我说出来了而已,怎么搞得像是我才是主谋一样啊!”   ……确实。   洋馆里森然的气氛带给人巨大的压力,身边女仆貌似善意,却又时时刻刻以监视一般的视线紧盯着他们,处处阻挠着他们的活动,不时还展露出欲言又止的迟疑模样……   这顿晚宴能吃得下才怪。   “那就问问医生吧。”妃露的手指向医生和尸体的方向。   “我不信医生的,我要亲自验尸。”菲梨一口就呛了回去,“我怎么知道小琴是不是洋馆毒死的?让洋馆的人来验,我不放心……等下,老玺,你他妈干嘛呢在?”   已经被众人遗忘多时的东翎玺很无辜道:“没干什么,有点饿,我吃点东西。”   “别以为你把手放桌子底下,就没人看到你在翻韩耀琴的包了……线索共享!”   菲梨倏地窜上旁边的座椅,以警告的姿态对东翎玺道:“把包放桌子上,不然我默认你偷藏证据了。”   东翎玺耸耸肩,非常合作地把背包往桌子上一搁。   再一倒,哗啦啦的一大堆东西像呕吐似的倾泻了出来。   女仆长显然是动了火:“你们……这是宝贵的证据,请不要影响我们的工作!”   “警方?”菲梨冷笑,“缆车都给破坏完了,你跟我说什么警方?警方连夜缝制翅膀飞上山来吗?”   泡打粉大叫一声:“原来是这个套路吗?”   女仆长反倒一脸茫然:“什么?缆车坏掉了?”   “暴风雪山庄题材嘛,断桥断路的也算是标配……”妃露倒不是很惊讶,她一脚踏前,挡住了女仆长的路,顺手抄起了桌上的餐刀。   这是切羊排用的长刀,比她的脸都长,比在身前的样子颇有震慑力。   武器一亮出来,顿时紧张程度再一次升级。雪亮的刀刃反射光映在女仆长的脸上,明明暗暗,如同被网纱笼罩的萤火虫。   “我们现在需要找到同伴死亡的线索,请你不要靠近。”妃露淡淡道,“否则我不客气了。”   “你……”   眼看着斗殴就要发挥作用,连游虞子都做好了扔骰子的打算,却听东翎玺头也不抬地喊道:“妃露。”   “干、干嘛喊我!”妃露被吓了一跳。   别看她此刻姿势这么勇,实际上慌得不行。   “我跟你交换一下……我搜不出东西。”他站起身,语气颇为颓丧。   侦查大失败,他现在就是一条小聋瞎。   妃露:“……”   倒是菲梨一搜一个准。   “这是什么东西?”他从夹层中拿出了一个注射器。   东翎玺道:“胰岛素注射剂。”   “韩耀琴的人物角色有糖尿病?”菲梨愣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哦,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我记得糖尿病人不能吃甜的吧?耀姐吃的是奶油面包……”   里头竟然放着三根空掉的针剂,菲梨心道,胰岛素需要打这么多针吗?   还是说她并没有用这么多,这些空针是原本就放在包里的?   “她难道忘了人设?”妃露拿起背包里的包装盒,“上面写着……‘饭前5-15分钟注射’。”   “看下尸体就知道了。”   医生听闻,在菲梨的紧盯之下,战战兢兢地掀开了衣服的下摆。   在腹部的位置,有一个十分清晰的新鲜出血点。   “她打了。”菲梨把注射剂来回翻动着,试图找到生产日期,“药水没过期吧?”   “应该是没有的。”东翎玺顿了顿,又道,“这种推理类型的作品,不太可能出现药水过期导致死亡的情况,又不是演欢乐喜剧人。”   “也是,就算真的是死于糖尿病发作,那肯定也是有人调换了药剂。”菲梨认同道。   医生左看看右看看,颤巍巍道:“……那个。”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了过来。   被这么多人盯着,医生咽了口唾沫,仿佛随时都会心脏病发似的,小声道:“她有可能是氰氨氟致死……当然,因为检验设备有限,不排除是胰岛素过量致死的可能性。”   “氰氨氟是什么东西?”   妃露只是下意识说出疑问,谁知道游虞子很快就回答了:“是瞎编出来的毒药名字。这方面避免真实性,主要是怕有些小朋友拿娱乐物品当犯罪指南阅读。”   妃露:“……哦,那我不用搜了。”   怪不得这毒药名字是三个气字头,整得跟套娃似的。   浪费感情。   “这么说,不是胰岛素的问题?”   医生垂着头,瑟缩道:“氰氨氟发作速度很快,数分钟就能致死。”   “那耀姐的死亡就两种可能了,一是用吃的之类的东西引诱死者吞咽毒药,二是把它混在胰岛素里一起打入体内。”妃露看了眼菲梨,“菲梨老师,要不你试试,去舔舔地上的奶油?”   “又来?”菲梨火了,“我还说有可能是胶囊下毒呢。这样的话,投毒的时间就能拉得更长了,胶囊皮溶解怎么也得个把小时……而且,无论怎么看,别人都比我有更充分的作案时间吧!   “别人”两个字出来后,现场的气氛古怪得一塌糊涂。   泡打粉干巴巴道:“确定不是洋馆动手的吗?我怎么觉得,洋馆杀人的可能性大多了呢?”   他现在极力想把韩耀琴的死推到洋馆方面,否则……   一旦有人知道他跟韩耀琴是一起活动的,他就死定了!   而且他还点了盗窃,自称“失忆”,这些标签叠加在一起,可疑度简直爆表了。   但天地良心,他真的不知道韩耀琴有糖尿病这件事啊!   而且,他还额外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韩耀琴实际上是洋馆的工作人员,很有可能跟某位“角色”有纠葛和冲突,洋馆方杀人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但这情报他没法往外说。   如果说出来了,那势必要解释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一点……   这跟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而且他们绝对会怀疑这是他为了“脱罪”而想出来的借口!   泡打粉打MOBA脑子是一顶一的灵活,但这种时刻他除了作痴呆表情,压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转移他人的注意力。   更别提,现在妃露和菲梨二人,视线正死死地盯在他身上。   “泡泡,别装蒜了,你跟耀姐是一起行动过的吧。”   泡打粉急速否认:“所有人都可能在自由行动环节跟耀姐接触过,干嘛就抓着我不放?”   妃露也不跟他多扯,步步紧逼:“而且你去过忏悔室,目睹过祭祀的过程,知道‘赎罪’的具体含义也不足为奇,不是吗?”   之前看妃露怼菲梨,泡打粉还看得挺乐呵的,只觉得妃露的输出格外给力。现在她的炮火对准自己了,那被加特林打成筛子的感觉——谁来谁知道。   真是让人无处遁形,更何况妃露每一句话都在直戳死穴。   原切菲梨默默补刀:“如果没记错,你的盗窃有80点……趁小琴不注意,偷个胰岛素也是小意思吧?”   这会儿泡打粉真的是感觉到了孤立无援、百口莫辩。他这会儿真拿不出任何证据,只得道:“我承认我是碰上过耀姐了,但我连她有糖尿病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杀她啊?不信的话,菲梨对我过个心理骰好了!”   菲梨有些尴尬:“其实我刚才已经过了一个,但不好意思,失败了,我看不出来你有没有撒谎。”   这……啥叫他妈的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妃露用狐疑的眼神看他:“如果你是无辜的,那你应该不会拒绝我们搜身吧?你的随身物品有什么,都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泡打粉后退一步,妃露这句话完全是戳中了死穴,让人压根就没法堂堂正正地摊开手让人来搜。   他垂死挣扎道:“这不公平吧,如果要搜我,那就得所有人一起搜!妃露你提出这个要求,难道不应该从你自己开始?”   “唔……我觉得是没必要了。”菲梨摇了摇手中的玻璃瓶,上面贴着“氰氨氟”字样的标签。   泡打粉一摸口袋,顿时心肺骤停。   ——空了!   “泡老师,我很好奇你随身带这个是想干嘛?想晚饭把人一波带走吗?”同样点了盗窃技能的原切菲梨抛着手里的瓶子,火上浇油道。   *   韩耀琴这会儿丝毫没有“尸体”的态度,在主创鸽子群击掌赞叹:“好好,很好,这个场面很棒。”   “我会死的,会死的,会被观众弄死的……”游虞子念念有词,“如果现在被他们发现‘尸体’是假的,这就成闹剧了……”   跟剑拔弩张的场面相对应的是,游虞子此时汗流浃背、坐立难安。原因很简单,玩家们目前注意力暂时从尸体身上移开了,因此他们也就没发现,韩耀琴现在其实……还有呼吸。   她是在装死。   刚才菲梨要求亲自验尸,游虞子都紧张得感觉要心脏病发了,除非骰子万分给力,接连摇出大失败,不然“尸体倒地伪装术”这事儿绝对要穿帮没商量。   韩耀琴嗑上了瓜子:“好啦,游酱,放轻松……见势不妙就断电,再来个尸体消失术,这不就完了?”   她现在还没叫“停”,纯粹是当下的场面太过喜闻乐见的火爆了。   *   见泡打粉负隅顽抗,妃露丝毫不跟他多牵扯,果断道:“场控,过斗殴,我要物理说服。”   下一秒,粉发少年就被迎头的暴击给打得眼前一黑,脚步踉跄着往后退去。   “喂,也不能这么公开打人吧?”女仆E大声道。   棕发少年微笑道:“抱歉,60点的斗殴打人是疼了点,我下次会记得放水的。”   还未等别人说什么,下一拳便接踵而至了!   这一下是结结实实地打中了泡打粉的下巴,疼得他一个龇牙咧嘴,但是——   “哎?怎么血条就只下降这么点啊?”   泡打粉震惊了。   他就点了10点的斗殴,原本以为跟妃露对上以后,将会是一边倒的战况,没想到只是被加了“恶心”的负面效果,血条反倒是没怎么下降。   游虞子凉凉道:“因为这个游戏不鼓励斗殴。”   这是他跟韩耀琴紧急商议以后的结果,因着东翎玺斗殴点得太离谱,如果他有心,完全可以变成武力威胁所有人的局面,加上东翎玺开场表现出的斗殴人性格让人颇感不安,二人遂把斗殴的压制效果给降低了。   韩耀琴为此还吐槽过,说“为什么我们每次削什么东西,都好像是为了针对玺哥”。   游虞子只想说:极端加点人士滚出我的团!   妃露显然也是被惊住了,攻击也迟缓了下来,被泡打粉抓住了时机。   “来!”他大喝一声,上勾拳蓄力到位,拳风劲劲,直击对方的心脏位置!   ——然后打了个空。   [10/53,失败]   妃露敏捷地躲了过去,随后一记扫堂腿,狠狠地踹在了粉毛青年的屁股上。   “嗷嗷嗷!”泡打粉做作地喊了两声,惊奇道,“哎,不痛啊,一点都不痛!”   妃露爆粗了:“日!游虞子你们这个斗殴是拿出来搞笑的吧!我白点那么多了!”   “哎,一点都不痛,不痛——”   粉毛青年的声音中断了。   “铛”的一声,是头骨和金属重重撞击的声音,眩晕感随着不断震颤的金属板一起盘旋着,直到钻入头皮,没入脑髓,啃食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什……怎么回事……”   粉毛青年跌跌撞撞地往前,软着腿跪倒在了地板上。   他的身后,站着的是银发卷毛的绿眸青年,那只雪色的手正紧紧地握着平底锅的把手。   “怎么还不晕啊。”菲梨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声,干脆利落地又敲了一记。   这下,泡打粉是真的扑街了。   粉毛青年扑通一声,脸朝下地跪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菲梨,干得漂亮!”妃露比了个大拇指。   菲梨也回了个大拇指,兴高采烈道:“要不要现在就把他弄死?”   “动用私刑是违法的。”女仆长提醒道,“警察来后,我们会把事情原样复述,所以……原切先生,请您注意自己的言行。”   懂王火了:“叫谁‘原切先生’呢?我姓原,名切菲梨。”   女仆长:……?   妃露从兜里掏出一双手铐,咔咔把泡打粉的手扣在了一起:“等会儿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免得这种危险分子到处乱晃。”   菲梨也蹲了下来,假装是在帮忙捆绑,实际上手却偷偷地探进了泡打粉的大衣里,摸索了一阵。   [盗窃]。   第一次,他偷出来了一叠白纸。   ……白纸?   泡打粉这货把这玩意儿放兜里是干嘛?怕蹲厕的草纸不够用吗?   偷出来了没用的东西,菲梨很是窝火,不顾自己偷偷摸摸翻衣兜可能会暴露的风险,二次发动了[盗窃]。   这一次,他摸到了两把钥匙。   ——两把?   没来得及细想,原切菲梨迅速把它们塞进自己的口袋。   就在这时,一个悠闲的声音姗姗来迟似的插了一脚:“唔……等一下,容许我为泡兄申辩两句。” 第48章   “猫猫头,你别插手,不然我会怀疑你也是同犯……”   原切菲梨哑声了。   他寒毛倒立,像是青蛙似的以蹲着的姿势连连后退,惊恐的声音从嗓子爆出:“我叼他妈的,你什么情况!”   “有什么事吗?”   金发双马尾的少女疑惑地看着他。   “你……你……你就是最大的事吧!”原切菲梨崩溃地喊了起来。   原本穿着白裙子的少女,这会儿裙子上一片斑驳血迹,头发上,脸上,四处溅开红色的液体,手上还在不住滴滴答答流淌着新鲜的血液。   妃露闻声转头,也跟着大叫了起来:“啊啊啊啊!什么鬼啊!我晕血!”   “怕什么啊。”东翎玺一脸无辜地看他们,沾着血珠的睫毛缓慢地眨动了两下,“我只是把琴同学的尸体回收再利用了一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傻了。   “什、什么叫回收再利用?”   “啊,因为啊,我们的人设卡上面不是写了血型吗?我记得琴同学是O型血,这是万能血型哦,可以输我们所有人的血。”   “玺哥,你不会是……”   “唔……我是觉得,之后没准还会碰到什么危险,备点血包也算有备无患?”   妃露眼神发虚,抖索道:“我时常震惊于玺哥低劣的下限到底能下降到什么地步。”   游虞子:都已经震惊到开始说病句了啊!   连菲梨都拿起酒瓶子怼了两口压压惊:“老玺你还是人吗?”   “琴同学要是知道,自己的尸体还能派上这种用处,一定会在天堂流出欣慰的泪水的。”东翎玺恬不知耻地给韩耀琴扣了顶高帽子,“更何况,我抽血也是为了固定证据。像是尸斑这种东西,就是血液停止流动以后沉积在血管网里的产物,所以把血液抽出来也有利于维持尸体的仪容,省得一些关键证据遭到破坏。”   被这道圣光闪瞎了的韩耀琴:“……啥呀!?”   她只是趁大家伙斗殴的功夫,开了个小差跑去修后头的剧本。为什么一抬头,这剧本就如同野马狂奔一样,突飞猛进到控制不住的进度了?   *   “你就这样让他抽我的血?”韩耀琴难以置信地叫嚷道,“不是,这有点离谱了吧?他抽了多少?”   游虞子面无表情地反馈道:“六大包——基本上是抽干了。”   “啊————!?”一直手握剧本的韩耀琴爆出了迄今为止最大的尖叫声。   游虞子允悲道:“耀姐,你现在已经死了。”   “这他妈?什么?警察!现在就把警察叫上来!!这是谋杀!我要抓这小子进监狱!”她砰砰地敲着桌子,胸口剧烈地起伏了数下,才勉强冷静了下来。   冷静……冷静个屁!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嗯,呃,是这样的。”游虞子抿了抿唇,以最快的速度道,“玺哥刚才问我,你是不是真的死了。”   韩耀琴:“……哈?”   “你也知道他心理学还剩下最后一次,而且他是骰必出正确答案。”   “所以?”   “为了能让台本继续下去,我就只能说你是真的死了。”游虞子频繁地点着头,仿佛这能增加自己话语的说服力。   但他说的不无道理,后头的所有流程都是以“韩耀琴已死”为前提运转的,一直到结局才迎来反转。   如果现在死人从地上蹦起来,那性质类似于主角在动画片的最开始拒绝了能让自己获得超能力的道具,后头所有诡谲幻丽的事都不会发生了。   “这也太扯淡了吧!”   “是,我也觉得太扯淡了,但事实就是他干了这么扯淡的事。”游虞子虚弱道,“所以,耀姐,只能麻烦你真的去死一死了。”   “我、靠!”韩耀琴呐喊出了跟泡打粉一样的台词。   她前脚刚坑了泡打粉,后脚马上就被坑了回来,很难说这是不是一种报应。   “你为什么不让在场的NPC阻止一下啊!!明明只要让NPC拦着,把警察什么的抬出来……”   游虞子面无表情道:“他对全场过了个欺诈。”   “成功了?”   “可不是,满点呢。”   “妈呀,是哦!”她终于想起来东翎玺这家伙扬言要干掉司机再自己假扮的事了。   那个时候东翎玺便想要对洋馆使用诈骗,愣是被游虞子他们给按回去了。   韩耀琴还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一直憋到现在,再圆了欺诈的梦。   刚才的场面可以说是非常爆笑,宛如传销现场,所有的NPC眼中都是满满的崇拜——   「啊,原来是这样啊!」   「确实啊,说得有道理!」   东翎玺义正辞严道:「所以你们能不能都让让,让我先来。再过半小时,血液凝固了就抽不出来了。」   NPC们便自发地退开了,恍惚中游虞子以为自己看到了摩西分红海。   隔壁三个玩家在认真投入地互相辱骂打架,东翎玺在悠闲地祸害挺尸的队友,可谓是一派和谐。   韩耀琴抱住头:“你作为场控都没办法搞定刁民吗?”   “这……还真是没办法。”游虞子实话实说道,“因为玺哥说了,我不回答的话,只要之后尸体消失了,那他就会默认你没死,所有的推理都会以‘韩耀琴没死’作为前提进行。他都说到这份上了,耀姐,你实际上只有死这一条路了。不死的话,谜底就是透明的了,没有任何‘推理’该有的意义了。”   “我……啊!!”韩耀琴抓狂了,“怎么会这样!”   游虞子仿佛是早就考虑过翻车要怎么收拾残局,遂道:“没事,现在流程还撑得住,只要把‘洋馆是大型扮演类型的密室’这个设定给去掉,剩下的照常走就行了。”   “最大的反转都没有了,剩下的那不就是平庸至极的剧本了吗!我不接受!不接受——!”   游虞子心里倒情愿这个反转没有,对他而言,这纯粹是给观众喂黑泥,还是屎味的。   韩耀琴道:“不行,我要去改剧本了。游虞子你流程拖慢点,等我写个新的出来!”   说完这句话,她的头像变灰了。   一旦进入了“写剧本”的模式,她就会把头像手动替换成灰色,倔强地维持“下线”的假象。   这是一个在手机普及时代,仍然坚持用古早派电脑冲浪习惯的稀奇网友。   游虞子叹了口气,把界面切换回大厅。   *   果然,这边也是炸开了锅。   “这事儿能行?”妃露询问,“制作血包是这么简单的事?”   啊,果然涉及到这个问题了……   游虞子干巴巴道:“是不简单的,但玺哥可以。”   “装血的袋子呢?抽血装置呢?污染问题呢?就算是游戏简化了,也没道理这么玄幻吧?”妃露满头问号,连珠炮一般地追问道。   东翎玺闲闲道:“我可以认为这是对我满点的医药能力的肯定吗?”   “你医药也是满点!?”   这么一算,东翎玺的300个属性点全部分配完毕了,拢共就加了斗殴、欺诈和医药三个项目。   在满点的医药属性下,有些过分离谱的操作似乎也可以理解了——理解个鬼啊!   现在还只是在自制血包,但发展下去,玺哥岂不是能徒手搓毒气弹!?   她忍不住私聊游虞子道:[你是不是给玺哥开挂开得太过了?就算医药是满点,也要按照基本法来吧?]   [……]   在这个感情色彩微妙的省略号后,游虞子发来一条很无厘头的消息。   [确实是按照基本法来的。]   心头的狐疑感越来越重,妃露颦着眉,敲字道:[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面对玺哥,你好像有种……迷之敬畏感?]   回她的是一连串的省略号。   妃露敏锐道:[跟你刚才突然的消失掉线有关系吗?]   对方飞快地发来数条信息——   [不,没什么,不要想太多。]   [虽然,呃]   [是经历了一些事。]   [一些,很魔幻的事。]   *   时间倒回一个小时前,自由行动环节。   [厨房]。   “烧杯……这种东西我们厨房可没有呢。”女仆有些为难地说道。   东翎玺点点头:“也是呢,那只能用普通的玻璃碗了。电子秤是有的吧?”   “有的。”女仆踮起脚,从壁橱里拿出烘焙用的电子秤。   游虞子忍不住发问了:“你想干什么?”   走剧情的时候,他作为场控一般是不说话的,避免一心两用导致出现疏漏。   但“烧杯”这两个字,还是激起了他不好的预感,让他忍不住打破了自己的原则。   “厨房秤的精度太低了……没办法,只能用经验从旁辅助了。”东翎玺没有理会他,嘴里念念有词,“E-丙酰基-3甲碱甘酸的密度是……我想想……换算过来,需要的量应该是0.0025克……药片里头一颗的含量大概有0.001,唔,两颗半的量……”   他边说着,便抽出一旁刀架上的长刃刀,指尖捏住那颗米白色的圆润药丸,手腕稳定地发力——   药丸的半边应声开裂,被刀侧被碾成了齑粉。   “呼。”他孩子气地冲着雪堆吹了一口,雪白的粉末瞬间在砧板上四散开,渗进了木纹中。   接下来,药丸被扔进了耐高热的玻璃杯中,加热,融化,蒸馏……   在一边直接进入失语状态的游虞子连“过骰”都懒得说了——东翎玺之所以敢如此有恃无恐,自然是因着自己那满点的“医药”。   “按这个操作,应该是可以做出来的。”青年晃了晃手里装着透明胶质物的小瓶子,“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吗?”   ……这家伙是怪物吗?   看着对方游刃有余的样子,游虞子头一次对“骰娘定生定死”的游戏原则产生了怀疑。   在东翎玺开工以前,他确实重申过“需要完整步骤”的规则,但他的本意是想卡对方,让人知难而退。   毕竟在厨房进行药物提纯的操作过于匪夷所思,如果默许了这一次的要求,之后刁民怕不是要尝试用平底锅造TNT。   谁知道……   东翎玺居然真的把制作过程给说了一遍!   而且,考虑到条件有限,青年把操作在原版的基础上大幅度地简化了,材料也全都是厨房现成能找出来的——这根本就没法让游虞子说“不”。   游虞子垂死挣扎道:“你这个操作能不能提取出来你想要的东西,还不知道……我要去问下专业人士。”   他一转头,就去疯狂敲了隔壁化学专业的朋友。   朋友一看这份操作清单,也有点懵:“理论上说,好像是有可能的……但我不太确定。我去问下我的导师。”   半个小时后。   游虞子看着手里不断震动的手机,有些莫名其妙。   一接通,对方口水横飞的惊恐语调就穿透了过来:“顺子啊,你别想不开啊!你一个有大好前途的主播,要啥啥没有,何苦去干那种勾当啊!铁窗泪会唱的吧?违法犯罪的事咱可不能做……”   “……wtf?”   一个陌生的成熟女性声音从手机端传来,像是站在稍远的位置轻声询问朋友:“他哪个系的?我要报警了。”   游虞子声嘶力竭道:“别啊,别!这是个误会我可以解释的!!”   *   “真的不是制毒吗?”   面对陌生导师审视的目光,以及辅导员一脸懵逼的左看右瞧,被围了一圈的游虞子瑟瑟发抖,宛如鹌鹑。   游虞子对天发誓道:“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药能提取高强度的镇定剂……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说一句谎,我马上被雷劈死!”   早知道,他在东翎玺搜索抽屉的时候,就不要多嘴说一句“你发现抽屉里有一包抽纸和一盒感冒药”了。   不,最不应该的是,在东翎玺反问一句“感冒药?是嗪他沙地吗?”的时候,他居然还“嗯”了一声。   “嗯”?嗯个鬼啊!   但他也确实是没想到,在这种防不胜防的地方,刁民还能给作出幺蛾子。要知道,他那会儿还特意去搜索了一下——   “嗪他沙地”确实是常见的感冒药。   他语无伦次道:“我……我以前在药店的货架上也看到过,印象里是谁都能买的东西……我真的不知道这是管制药品……”   化学系的导师是一个不苟言笑的女性,她推了推眼镜:“你说,这个提炼方法是朋友给你的?”   “对。”   她平静道:“我刚好因为兴趣,在这方面下过一些功夫。去年,我就以相关专家的身份去过法院,目的是为了给检方提供证据,证明民间土法提取青雪素的可行性……靠嗪他沙地提取青雪素的方法,我知道的有五种。我想,在这个领域,我应该是有一些发言权的。”   顿了顿,她慢慢道:“但是,你给我的方法,不是这五种主流提取方法的任何一种。它要……更可怕。”   整个的提取过程,简单,干净,甚至可以称得上优美。   这种感觉,她不止一次遭遇过,在第一次接触到元素周期表的时候,她的心头便涌上过类似震撼的冲击感。   尽管,相较以往,这一次给人的震动感要微弱得多,但在黑夜中也足以熠熠生辉,让人无法忽视——要知道,近些年能让她心弦振动的意外之惊,已经越来越少了。   这说不上是什么好事。   更加简单的操作设备,更少的操作步骤,容错率更高的反应条件——虽然目前尚且只是粗浅的思路,但若是流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中,势必要掀起巨大的风浪。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局促不安的大男孩,耐心问道:“你那个朋友……是干什么的?”   写出这个东西的人,不是天才的化学苗子,就是天才的犯罪苗子。   她心想。   *   游顺有些忐忑地坐在电脑前,视线不安地游离着。   屏幕上的青年从容道:“所以,是什么事呢?”   覆在脸上的猫猫头贴纸也跟着一歪,看着异常可爱。   然而,游顺却笑不出来。   背后针扎一般的视线在提醒他,这番看似自由的谈话聊天,是处于严密而紧张的监控之下的。   也因此,他的姿态显得格外拘谨。   这一点显然被对面的青年察觉到了,但他搭在桌子上的手指仍然呈现出自然放松的模样,斜靠在椅背上的姿势甚至透出些怡然自得。   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不安感,似乎并没有侵蚀到他半分。   被这股安宁淡定的氛围感染着,游顺咬了咬牙,原本吐不出的词句,终于还算顺畅地说了出来:“玺哥……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在内心深处,他并不相信玺凛冬是一个多么恶劣的人,但对方身上确实环绕着重重的疑点。   察觉到这个话题的突兀,他结巴道:“不是要查岗啊或者怎么的,就是、随便问问……我,我也好奇很久了,就,为什么住那种地方,会不会收快递不方便啊什么的……”   他说得语无伦次,只管把想到的句子一股脑扔出来,生怕嘴一停下,那难得的勇气也要跟着融化在空气中了。   他内心深知,对于玺凛冬这样刚毕业却不去寻找工作、每天无所事事一般窝在屋子里打游戏的大学生,哪怕只是绕着这方面旁敲侧击,也无疑是一种冒犯。   谁知道,对方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哈……游虞子,别紧张。”   他摆了摆手:“不用费那么多口舌打补丁。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我么,也就一破打游戏的……不过,要按普世的眼光看,那就是无业游民。”   竟然就这么把“无业游民”这四个字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了啊!   感受到身后的视线突然从“怀疑”切换到“犀利”,游顺的内心禁不住叫苦起来。   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瞪大了眼睛。   东翎玺悠闲道:“你的屋子里,现在应该挺热闹的吧?我猜猜可能有谁……你的辅导员?你们化学专业的老师?警察?没有别的了吧?”   便衣小哥皱了皱眉,正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讹人时,游顺已经嘴快道:“还有我的舍友。”   同样没回家的舍长充容庆,此刻正抱着电脑,可怜兮兮地蹲在厕所,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哎,学生娃真是好骗……心里完全藏不住事啊。   便衣小哥只得从阴影处走出来,对着镜头打了个“嗨”的招呼。   因着猫猫头的遮挡,他无法看到这位名为“玺凛冬”主播脸上的表情,但从他依旧懒散的坐姿来看,他并没有感到惊讶。   是强装镇定,还是真的无所畏惧呢?   便衣小哥下意识揣测起了对方的真实意图,可惜没什么用,因为就在他组织好语言准备开口的那一瞬间,东翎玺抢先说话了。   “化学专业的老师,以及警察同志,可以各留一个和我对接。其他人麻烦去走廊。”   这一通反客为主的使唤他说得十分自然,俨然一个难伺候的大爷。   游顺指了指自己:“我也要出去?”   玺凛冬笑道:“你留着也行,只要你想以后经常被警察上门突袭,看看你有没有做坏事的话……”   游顺拔腿就跑。   *   直到大门砰然关上,这几个无关人士才像是搁浅的鱼重回大海一般,紧绷的肌肉缓缓松弛下来。   感觉到手掌中的黏腻,游顺惊觉,在屋内闷着的这段时间,他出了一身的汗。   充容庆低声问道:“大顺,你这是认识了个什么人物啊?”   “我……也不知道。”游顺虚弱道。   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脑子里闪过的都是一些支零破碎的画面,一会儿是东翎玺和他开玩笑的和善样子;一会儿则又变成了一个漆黑阴冷的地下工厂,耗子在化学制工品中来回乱窜。而东翎玺则坐在集装箱的最顶端,双手交叠放在下巴的位置,如同裁决者一般百无聊赖地逡巡着这片黑暗领域。   很无厘头的联想,但放东翎玺身上一点违和感都没有,这个清瘦的青年仿佛天生就适合这种阴冷颓废的场合——这家伙虽然大多数时候是笑着的,但游顺却能感觉到对方身上若有若无散发的堕落气息。   仿佛一朵开败了的花在冷眼审视着自己的腐烂。   “不知道他们要聊多久……大顺,要不我们先去网吧打一局再回来?”充容庆这么说着,突然疑惑道,“说起来,我们为什么要听玺哥的指挥啊?”   游顺:“……啊。”   对、对喔!   他为什么要听玺凛冬的指挥安排,乖乖去房门外头等着?明明这是他的宿舍啊!   真是……见了鬼了! 第49章   导师作为在象牙塔里生活着的人,并不擅长周旋或是委婉。她按照这小子的要求插上耳机,便单刀直入道:“你这个方法是哪里得到的?”   青年指了指自己,再摊开手。   这意思,十分明显了。   这还真是这小子自己琢磨起来的。   这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导师心想,这小伙子刚才展现出来了异乎寻常的淡定,这表明他充分了解这张纸意味着什么——他甚至很清楚,这玩意儿落在懂行的人手里,是会惊恐到去上交警察的。   正在这时,青年脸上的猫猫头闪烁了一下,下一秒,竟是直接消失了。   “抱歉,因为这件事闹得有点大,我觉得还是露脸比较好。”   坐在电脑前的青年这会儿挺直了腰背,双手像小猫趴窝一样揣在一起,黑发从额边柔软地垂落,看上去颇有种自觉犯事儿的乖巧无害感。   两人俱是一愣。   被他狗狗祟祟的心虚笑容逗乐了,导师唇角扬了扬,察觉到这一点又有些羞恼,板正了面孔道:“好了,有什么好笑的,别嬉皮笑脸的,态度端正点。”   察觉到她的态度一下子就软和了下来,便衣小哥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   导师批评数落道:“你明知道这东西能干什么,因为玩游戏要赢,就这么随便给拿出去,这像话吗?”   “嗯嗯,您批评得是。”青年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原本他四仰八叉地坐在椅子上,那个萌系猫猫头像是大魔王张牙舞爪的面具,圆溜溜的猫眼,上翘的猫嘴,无一不是带着无尽暗黑的嘲讽与傲慢感。   而现在,猫猫头一摘,青年整个人的氛围都变成了——   [乖巧.jpg]   [听话.jpg]   [我超委屈.jpg]   不得不说,这一招是真的有用,起码导师的态度是变了。这会儿,她不像是在面对穷凶极恶的预备犯罪嫌疑人,倒像是在训班里那个最聪明但总是仗着自己太行而瞎胡闹的学生。   便衣小哥心道:外貌协会啊,他对这个外貌协会的世界绝望了!   但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甚至还修正了自己先前的猜测。   原因很简单,青年但凡这张脸拉去直播遛一遛,连话都不用讲,打赏就能跟雪片一样向他扑过去,何必去违法边缘试探?   青年语气有些蔫蔫的:“哎,就,我也没想那么多嘛。其实涉及的数值我没打算在游戏里公开,操作单我本来都不想写的,但游戏规则就是必须要给详细过程……”   “这是你为了游戏现想出来的吗?”   “没有没有,这个倒不是,很久以前就有这个想法了,刚好趁着这次完善了一下。”青年慌忙摆手,看着十分坐立不安,“因为青雪素在60度的环境下会变性,能切断凝血活酶的生成路径,纤维蛋白单体也就无法形成了,所以我就想着,这东西是不是能起到枸橼酸盐的作用。但我仔细找了一下,现成的提炼方法都太繁复了……”   导师凝神听着。   这小子确实不像是专业学过化学的,用词有许多不规范的地方,只要跟他对话过,就能明白无误地了解这是一个野路子。   但他的思路……完全正确。   只是,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在听到“血包”两个字的时候,导师终于悟了。   “等一下……你拿这玩意儿,是想自制血包?”导师难以置信道。   对方的反应比她还诧异:“是啊,不然还能做什么呢?”   他摆出虚心求教的样子,左眼写着“好奇”,右眼写着“迷惑”。   ……这是真没发现,还是在装蒜啊!?   这套操作方法一旦被完善,这小子没准都能当亚洲毒.王了,他居然拿来……做血包?   这种行为不亚于合成了火药,结果欢天喜地把它拿去做烟花——你搁这儿大炮打蚊子呢!   但青年的表情确实显得很无辜,她被驱使着把手中的纸又端了起来,又重看了一遍。   这下,她越看越心里没底。   别说,你要说这是拿来做血包抗凝剂的,好像也可以。   是她先入为主了吗?   正在这时,一声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我接个电话。”便衣小哥扬了下手机,走到了一边。   简短的几句话后,他的眉头拱了起来,似乎是有些不情愿。又对话了几句以后,他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仿佛是做出了什么妥协。   随后,他走回来,对导师说:“没事了,这事儿到此为止吧。”   导师一愣。   “那边电话打过来做担保了。”便衣小哥耸耸肩,原本有些严肃的脸上浮出些苦笑,“还以为能找出什么大鱼呢,空欢喜一场。”   导师侧过身,手指堵住麦克风,低声问道:“他有后台?”   他表现得就像是一个最为普通寻常的小镇青年,唯一特殊的可能就是他那过分聪明的脑筋,这总让她忍不住想起自己实验室里那些辛辛苦苦考上来的学生,内心不自觉便多了一丝怜爱。   能够这么短时间找到人打电话到警察这里做担保,这后台得是多硬?   完全看不出来啊。   便衣小哥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纠结这个该不该透露。但最后,看在和导师的交情上,他还是点了点头:“有是有,但不是你想的那种……”   他抓了抓头发:“具体的我不能说。但你如果有心想收学生的话,这方面应该不会有太大阻碍吧。”   导师顿了顿:“他的后台跟他的家庭没关系?”   “这……应该没有的吧。”便衣小哥有些艰难地组织着措辞,“虽然是猜测,但……这小子的家庭条件大概率不是太好,要么爹妈穷得要死家徒四壁,要么是完全不管,让他自生自灭——两种都有可能也说不定。”   导师沉默了数秒,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想收学生?有那么明显?”   便衣小哥露出死鱼眼:“姨,你刚才的肢体动作,就差顺着网线杀过去让他给你磕个拜师头了。”   “咳——!”   *   游顺进门的时候,刚巧看到那个平日不苟言笑的导师微笑道:“有没有在这条路上继续深造的打算啊?其实呢,我手里还有一个研究生的名额……”   游顺的化学系朋友顿时就喷了。   虽然导师平日里和善,但对待学生她向来是高标准严要求,一旦涉及学术问题,就像进入无差别核弹打击状态似的,炸得手底下哀鸿遍野,叫苦不迭。   他就没见过自家导师能这么和颜悦色过!   这人谁啊?是谁啊?   但没想到的是,玺凛冬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理由是——   “我已经有计算机的硕士学位了。”   游顺冲口而出道:“你他妈不是今年刚22岁吗?”   玺凛冬纠正道:“是21,我还没过生日。总得允许人跳级吧?”   淦——!   怎么会这样!   导师幽幽道:“那……跳级节约出来的时间,有兴趣拿来读博吗?”   游顺:你清醒一点啊!   *   经过一番鸡飞狗跳,导师总算是放弃了自己原先的想法。   倒并不是别的,而是她确实看出来了,面前的青年确实志不在此。   「我的兴趣在于不断接触更广阔的知识,但不适合在同一个领域进行深耕。」青年很冷静地剖析自己的性格,「对我来说,每天泡实验室一遍遍地重复做实验是很要命的,我宁可对着纸和笔自己分析。」   想了下,青年又补充道:「另外,我不喜欢、也不适合团队合作。」   确实,科研事业并不总是波澜的、壮阔的,更多时候,它意味着重复、机械、枯燥,乃至……乏味。   很多实验室现在仍在采用“穷举法”,即把所有的可能性列出来,然后挨个做实验,再进行对比和排除——这也意味着,同样的实验操作,可能需要人重复成千上万次。   一项后世看来无比伟大的事业,如若拆解到每一天,也许就只剩下蚂蚁搬家式的缓慢与疲乏,还有对不确定未来的挣扎与摇摆。   对青年来说,这种生活大概是完全无法忍受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导师也只能选择让步。   *   实验室。   “纯度只有43.93%。”   导师紧锁眉头,看着放在一边的纸张:“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理论上说,最后提取出来的纯度,应该会达到99.99%才是。   反复多次实验后,她终于发现,是温度出现了问题。   不是后来提纯的加热温度,是加热青雪素的温度有问题。   并非如青年所说的60度,而是55度——这是青雪素变化的临界点。   这一处非常具有迷惑性,因为60度处理的青雪素也会胶质化,只是杂质会增加0.01%——这几乎不可见,但对成品的破坏是致命的。   她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心道年轻人还是经验不足啊,还是得她这种老将出马。   一直盘踞在心中的别扭感总算得以消除,她把提取出来的粉末销毁干净,走出实验室,利落地锁上大门。   就在钥匙从锁孔中抽出来的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一件事。   如果,她今天没有阻止这件事,游顺那小子把视频发了出去,而有心人看到了整个提炼过程,回去跟着制作的话……   制作出来如此低的纯度,他们会觉得是玺凛冬学艺不精,导致出错了吗?   不可能,这仿佛一个人说自己分不清楚糖和盐,却成为了顶尖厨师一样。   他们只会觉得,这是主播藏了一手,没有写出真实的数据。   那么,接下来,这群人大概会用各种名头去接近这个怀璧却不知其价值的小伙子,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一阵冷风吹来,她哆嗦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对着门发呆了太久。   还好,现在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她把钥匙放进口袋,转身走下了楼梯。   在声控灯亮起来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   但如果,吸引那群人主动上门,才是那名青年的真实目的……   楼梯灯绽放出雪白柔和的光芒,她眯起眼,这个无根据的揣测像是铅块入海一般,悠悠地沉回黑暗。   *   “呼……”东翎玺靠在椅子上,食指抵住额头,缓慢地按着绕圈。   “这样一来,特意召集了这么多大流量的主播过来,岂不是完全没用了吗……不妙啊,究极不妙。”   他的语气听着有些烦恼,但脸上却并没有变化太多,仍然是沉着冷静的样子。   睫毛阴影下的瞳孔如同凝住了似的,在荧光色的电脑屏幕中显得格外黑沉。   “虽然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犯懒的念头占据了上风,他不再去纠结这个突发的意外。   只能说,他没想到游虞子会这么较真,居然会真的跑去咨询化学系的人。一连串的意外下来,神仙也预判不到,也就没必要在这方面懊恼些什么。   更何况……达成目标本来就不止一条路子,这条路断了,再找别的就是了。   他伸了个懒腰,转而思考起了另一个问题:“说起来,既然这方法报废了的话,要不要就此退出这个游戏呢……”   答案倒是没太纠结。一来是直接退出反倒显得可疑,二来,他对这个线上扮演游戏的兴趣还很浓厚——好吧,换个更贴切的说辞,他对搞事的热情还处于高位。   “多人游戏跟普通单机还是区别挺大的。”他若有所思,“起码坑人的乐趣增加了很多……”   也许以后可以考虑多搞点这种玩法?   眼见右下角的信息栏不断跳动,东翎玺点开,来者正是惊魂未定的游顺。   *   还没等对面的猫猫头说什么,游顺便抢先道:“医药方面,你想干什么都行,全给过。过程不用展示了。”   东翎玺沉默了。   以往只有被抢话的份,终于有一次预判了对方的操作,游顺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东翎玺询问道:“之前你不是说要给详细过程吗?”   “不用给了,我在开游戏以前哪里知道还有你这样的奇葩。”游顺果断道,“老师说了,这种东西最好一丁点都不要往外展示。如果没人提出来新想法,大家不会去想会不会有别的路子能走。但一旦有人指出了方向,只要顺着往下想,迟早是能想出来的。”   “这话其实我已经听过了……”   “我之所以重复一遍,不就是因为你压根就没打算遵守吗?”   面对游顺的灵魂拷问,东翎玺再次陷入沉默。   游顺幽幽道:“她的原话是,‘这小子就不是个老实的’。”   自诩“老实人”的东翎玺叹了口气,声音听着有些遗憾:“好吧……”   青年端住下巴,严肃道:“那么,我现在想制造一个能通过空气、飞沫、水源和动物携带体传播的病毒,传染性高,只要一米内跟人对话超过3秒就能感染。感染的头6个小时,人体会发烧到50度以上,脑子异化,并且在感染后的12个小时内成为丧尸……”   游顺微笑着,压着狂跳的眉毛道:“或许,亲爱的玛利玺,您是想跟克苏鲁肉搏吗?我不介意改改游戏背景。”   “开玩笑,开玩笑_(:з」∠)_”   游顺看着这没心没肺的颜文字,犹疑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了:“玺哥,虽然我说这话可能有点多余,但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啊!别的不说,你那门总得上个锁吧?”   他虽然不清楚知道事情究竟严重到什么地步,但从别人的反应中,他也能窥见一二。   青年也许比他聪明太多,但生活这方面,只能说……很让人操心。   就算被对方认为是多管闲事,也没办法了——他苦笑着想。   这句话不说出来,他今天得被折磨死。   第一句话说出以后,后头的话就顺畅多了,游顺滔滔不绝道:“你那挂面起码加个荷包蛋是吧,每天就清水煮算什么啊……你得晒晒太阳吧,每天过得跟夜行生物一样,信不信会骨质疏松啊……每天就盖条毯子你不冷啊,秋裤得套吧……”   嘚吧嘚吧,越说越多。说到最后,对方都没声了,游顺这才停了下来,嘴角不住地抽搐着。   他怎么这么啰嗦,连他自己都快听不下去了!   他怀疑对方可能早就耳机关了声音,只是人还假装在听的样子,算是给他最后一点薄面。   这么沉默了片刻,猫猫头主播像是感到十分意外似的,竟然笑了起来。   东翎玺在游戏里笑的时刻不少,每次搞事的时候,这家伙都会笑。但是,怎么说呢……   游顺搜肠刮肚了一会儿,才形容出了这种微妙的感觉——   在游戏的过程中,对方的情绪,实在是……过分的冷静且抽离了。   东翎玺仿佛非常明白自己正在进行“扮演”,同时也默认了其他人也是在“扮演”,故事世界发生的一切也因此蒙上了虚假的面纱。   对他而言,置身于人群中,似乎跟打单机并没什么区别。   然而现在……   “谢谢你,游虞子。”   ——竟然是出人意料的郑重。   游顺愣了一下。   说出来大概会觉得很可笑,跟玺凛冬交谈以来,猫猫头表现出来一直是健谈的,是亲切的,是能让人第一时间放下心理防线、对他心生好感的。   但跟这种印象对立的是,游顺的内心不断漂浮着一种无厘头的猜想——   「万一,我喜欢玺哥,是因为玺哥他知道要如何让人喜欢他……呢?」   直到这一刻,这种若隐若现的不可捉摸感,才算是真正安定了下来。   游顺摸了摸鼻子,开玩笑道:“你是终于发现我不是NPC了吗?”   猫猫头停顿了片刻,突然语气肃穆道:“不,是认可你有资格成为我们喵星人的同伴。颤抖吧,其他仍然深陷于愚蠢的两脚兽,我们四脚生物总有一天会占领地球食物链的顶端!”   游顺:“……”   他刚才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狗屁抽离,这就纯粹是个中二病晚期患者!   正在他打算回去看看其他几名玩家的情况时,东翎玺突兀地说道——   “被人关心的感觉还蛮不错的。”   对方支着下巴,声音听不出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仍旧是平时的样子,语速却是变慢了一些:“我不太习惯这种事,但怎么说呢……谢谢。”   游顺原本向下的视线骤然一顿。   好一会儿,他才察觉到自己竟然在笑,语气温和得不可思议:“有什么好谢的……你废话好多。”   *   [大厅]。   看着裙子血迹斑斑的金发少女,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此刻相比于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泡打粉,他们感觉还是东翎玺更可怕一些。   那头灿金的长发上的血液已然凝固,几乎到了发黑的程度,这会儿看上去宛如地狱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连菲梨都说不出话,之前他对于东翎玺的印象还是“会抢他话的一个还算有点小聪明的炮灰主播”,而到现在,他的评价变成了“这家伙指不定有什么大病”。   就在气氛一片凝寂之时,“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了。   一个淡漠的声音不轻不重地插了进来:“何必做出这种故作惊恐的模样呢?这不是诸位最乐意看到的场面么。”   大家望向大门的位置,穿着厚重长裙的蓝发少女端着摇铃,周身裹挟着飞旋的雪片,一步步向他们走了过来。   铃——铃——   铃声并不急促,配合着王忧丽平缓的脚步,更近似一首轻飘虚无的安魂曲。   在室内的暖气作用下,眉尖和发梢的苍白雪花被暖化为透明的水珠,像是一颗颗细碎的水钻,嵌在少女毛绒绒的脸颊上。   菲梨摇了摇酒瓶子,陷入沉思:“这是什么线索呢?难道这是在靠雪花来暗示不在场证明?”   刚拿到全新台本的游虞子:……魔怔人吧这是!这就是普通的一段环境描写啊!   作者有话说:   游虞子亲切提醒:请勿将娱乐读物当犯〇指南,所有药物名称和反应均为编造,勿信。 第50章   王忧丽平静道:“神罚已经开始,接下来,这里……就会变成洗清罪孽的祭坛。”   少女纤细的指尖划了个圈,将视线范围内的洋馆都囊括了进去。   “丽丽,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女仆长发出一声尖锐的怒喝,转头看向周围的人,“谁把她放进来的?B,D,你们去把她架下去!”   “请等一下。”妃露站了出来,“这是什么情况?”   王忧丽垂下眸,淡淡道:“我只是过来看看,‘她’的死罢了……如果不是因为背叛了彩姑大人,她本不应该这么快成为第一个‘祭品’的。”   “背叛!?”   眼见着瞒不下去了,女仆长不得不道:“韩耀琴是我馆的工作人员。”   “……哈!?”   几个玩家虽然有些意外,但并未显得过分失态——他们早就知道可能塞内鬼进来,至于是谁?谁都有可能。   ……等下,他们刚把泡打粉揍了个结实,认定他就是内鬼。现在这场面是不是有点尴尬啊?   妃露的念头急转。   不对,王忧丽说的是“背叛”,也就是说,韩耀琴本来不会死的,但有“其他人”察觉到了她的异心,再杀死了她——从这个角度说,确实泡打粉是嫌疑最大的。   应该是没揍错人。   “但韩耀琴设定上不是网友吗?还是这场活动的组织方——啊我懂了,所以她是在搞杀猪盘吗?先打感情牌,然后跟人拉近距离以后,把人骗到洋馆里杀……”   菲梨恍然大悟。   女仆长窘迫万分,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这样的!只是我们礁水村地理位置实在是太偏,小琴她平时没事干,就会上网跟人聊天,就这么认识了不少人。聊天聊着聊着,就会说到旅游什么的,这也是难免的……真的不是故意靠这个手段来吸引客流,是顺手而为之!至于什么祭祀之类的,完全是无稽之谈。”   现场的游客们均是冷漠脸,显然谁也没相信这句话。   王忧丽平淡地看着几个游客:“你们也会一个接一个地步她的后尘,是自己种的因结的果,自讨苦吃罢了。神不会放过有罪之人。”   “这是在咒谁呢?”   “刚才,在火焰中化为飞灰的神之子一共四位。与此相对,直到献出与之相等的‘祭品’,这场羔羊的盛宴才会停止。”王忧丽说罢,没等女仆长有所反应,她便转过身,向着灰黑色的夜幕中走去,直到身形被打着旋的飞雪完全吞没。   场面一片静悄悄。   “四……个?”   “我们旅游团总共五个人,那也就是说,我们只能活一个?”   “虽然有这个心理准备了……暴风雪题材肯定是人要一个接一个死的,但……”   这话一出,玩家们顿时没心情去管那具血被抽干的死尸了,哗然地讨论了起来。   妃露指出一个极为尖锐的问题:“耀姐算不算在这个‘四’里头?她不是洋馆的人吗?”   “背叛了应该就不算了……吧。”   “很好,那意思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进入五进一的生存淘汰模式了?”   这话让场内的人都打了个激灵。   东翎玺的猫猫头晃了晃,突然道:“那得看半山腰撞死的那只算不算。算上的话,实际上死的‘神之子’是五只,刚好我们一个配一个。”   原切菲梨:“是哦!”   妃露:“对、对啊……!”   所有人都忘了这码事。   进入洋馆以后,各种各样的突发事件纷至沓来,开场这段自然就被抛到了脑后。   ——包括写剧本的。   游虞子:……妈啊。   韩耀琴:我靠!   她顿时暗道一声“要糟”。   她是真的把自己随手写出来的剧情给忘了……这样一来,后头的剧本安排岂不是都站不住脚了?   她本意是想写成五留一的逃杀模式,但这样一来,玩家们如果知道谁也活不下来,那岂不是反而会一致对外,变成团队生存模式?   这也太烂了!谁要看一群人亲密无间地相互合作、最终逃出生天的戏码啊!   但东翎玺说得太过突然,韩耀琴连阻止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大家发出“原来如此”的感慨。   菲梨惊魂未定地喝了口酒:“太阴险了!我知道了,这个台本是想这么安排,先让我们误以为是可以存活一个人,诱导我们自相残杀,之后再跟我们说,‘哦,其实你们都搞错啦,这个游戏你们谁都活不下来呢!’——哕。”   韩耀琴:……!原来还可以这样啊!为什么她早没想到啊!!   显然,菲梨提出的这个假说非常有迷惑性,而且极其合理,甚至连游虞子都有些动摇,以为这真的是韩耀琴刻意安排的伏笔。   对此,韩耀琴只想说,我不是,我没有!   令她绝望的是,这个假说提出来以后,整个团内的气氛就变了,大家也不像之前一样互相防着了,隐隐有种要团结起来的氛围。   这个游戏最大的不确定点就在菲梨和妃露身上,因为他俩是唯二拥有大杀伤武器的,而妃露更是兼具斗殴和枪械于一身。   只要这两个人不想搞事情,其他人就不足为惧。   这样一来——   韩耀琴抱住头:她不就白假死了吗!   现在再公布上山时候他们撞死的是整蛊玩具也已经迟了,真相如何并不重要,重点是这几个玩家想要相信什么。   显然,这几个人,全都怂得要命,只想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   “干得漂亮啊老玺!”连菲梨都有些激动了。   妃露也脱口而出道:“那我知道为什么泡泡会这么做了。他肯定是忘了我们上山的时候就撞死了一只,所以看过王忧丽的祭祀后,他知道了要一命换一命,就想抢那个‘五进一’的名额,所以在晚宴毒杀了耀姐,再把锅甩给我和菲梨,让我俩内斗……”   她心有余悸道:“怪不得耀姐会突然跟我换面包,我觉得可能也是泡泡怂恿的,这样他就可以把嫌疑扣死在我和菲梨头上,他坐收渔翁之利。”   说到这里,她突然警觉道:“我们在这里说话,他应该听不见的吧?”   不然他们跟“大声密谋”有什么区别?   游虞子被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脑洞给惊得持续陷入失语状态:“……”   被妃露又问了一遍,他才勉强道:“听不见,眩晕状态的人会被转入一个叫‘limbo’的特殊房间,直到负面状态结束。”   “那他岂不是可以跟耀姐唠嗑?”想到这里,妃露竟然觉得有些好笑,“他俩见面会不会打架?”   “不不,死掉的人是呆在‘阴间’的,这俩不是一个地方。”   游虞子没说的是,“阴间”的权限几乎跟场控持平,是一个上帝视角的观战室。这也是为了防止玩家‘死掉’以后太无聊,特意给了他们一个看戏的平台。   知道泡打粉听不到以后,大家明显松了口气。   妃露抹了把头上的汗:“接下来怎么办?我们轮流看着他?洋馆这边是不是也得防着点?说起来,既然确定了洋馆方面对我们有恶意,现在这也算是撕破脸皮了吧,我们是不是得优先想办法下山了?”   他们把泡打粉搬(说“绑架”也许更合适)到了一楼的招待室。选择这个房间倒也没什么特殊的理由,主要是因为离大厅够近,门一关一堵就能实现“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效果。   令几个玩家吃惊不已的是,整个逃脱过程都非常顺利,丝毫没有经受到女仆们的阻挠。   完全不知道这是因为剧本师因为接二连三的意外宕机了,他们只能把它归咎为——   洋馆方面一定另有阴谋!   这也正是妃露着急要走的原因,她怕继续在这里呆下去,自己就要给稀里糊涂地献祭了。   菲梨严肃道:“如果这个游戏的目标是让我们团灭的话,我们打龟缩战可不可行?我们几个找个安全的房间,屯好食物,无论外头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去。”   妃露扶额:“这是悬疑冒险探索推理游戏,怎么可能让你玩成毅力拉锯啊。到时候游虞子随便放把火,你就活活烧死在里头吧。你还想跟场控斗?”   “……好吧,你说的也对。”菲梨又问道,“说起来,这游戏的结团条件是什么?找出真相?活着下山?”   “‘活着下山’吧,这属于普通结局。如果活着并调查出了真相,那就是‘好结局’。”   “如果知道了真相但死了呢?”   “BE啊,这还要问?”妃露的语气像是在应付大傻子。   菲·大傻子·梨:“哦。”   过了一会儿,菲梨还是没憋住:“我说啊,你们对真相真的一点都不感兴趣吗?这么着急下山?”   “你要找真相你去找。”妃露这会儿正烦着呢,顺口就怼上了,“去吧,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光亮,我们团的尊严就压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了。”   “不是,你推理玩家的尊严呢?”   就在两个人吵成一团的时候,东翎玺突然道:“说起来,毒死琴同学的,真的是泡兄吗?”   想起来在血包事件以前,这家伙似乎就尝试过要为泡打粉翻盘,菲梨道:“好了,你说吧。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我只是觉得……用氰氨氟的话,指向性未免太明确了些。”东翎玺慢慢道。   “拿到什么工具,就用什么杀人,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大家都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刚从泡打粉身上搜出了氰氨氟,凶手是谁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现在东翎玺再提这么一嘴,倒不如说只是印证了先前的猜测。   东翎玺失笑,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下去。   他揉了揉头:“那先不讨论这个。我们回到韩耀琴的备忘录上头吧。”   他的语气十分随意,但另外两个玩家马上就放下了手上的事,用自己也没发现的认真眼神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现在面对东翎玺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怵,这会儿姿势一个比一个端正,像极了在聆听老师教诲的挨打学生。   金发少女晃了晃从韩耀琴包里搜出来的手机,屏幕亮起,一个圆圈慢慢悠悠地旋转过后,备忘录弹了出来。   死者把手机清理得很干净,几乎找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最后是在备忘录的回收站看到了仅存的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我有罪,我明知道这次旅程中一定会有人丧生于悲剧,我不应该答应那人的请求……]   下一条是:[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像是幽灵一样,无所不在,我所不知,掌握我的一切……我不想这么做,但我不得不……神啊,愿您能用鲜血洗去我的罪孽。]   重新看了一遍,妃露先明白过来了他的意思:“玺哥,你不是想说,耀姐是自杀吧?”   东翎玺支着下巴道:“那倒不一定,这有可能是伪造的。因为……管家不是NPC。真的会给玩家安排一个上来就自杀的角色吗?”   拿到这张卡的玩家毫无体验感,开局就挂了,只能旁观——这不相当于来做慈善吗?   菲梨被这扑朔迷离的谜面搞得有点烦躁:“也不排除主创疯了,为了让游戏更刺激硬是献祭一个玩家。”   东翎玺微微一笑:“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操控‘管家’的角色是主办方的人——我是说,她是游虞子插进来的内鬼,唯一的作用就是用自杀来让我们疑神疑鬼。”   那一刻,游虞子感觉呼吸都要暂停了。   这……这这这这!!   这个差点让场控心脏病发的家伙说完爆炸性言论后,又若无其事道:“开个玩笑而已,杀人的是泡兄,怎么可能是自杀呢。”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菲梨并不知道他在搞什么花样,被这左右横跳的言论弄得一头雾水。   “这问题先不说……”   “喂,这个问题很重要啊!”   “我只是想说,从这两句话,应该能看出来,琴同学接近我们是有特殊目的的,而不是女仆长所说的‘闲着没事干会选择上网聊天’,她是精心选择了我们这几个当‘猎物’。”   东翎玺的语气没太大起伏:“琴同学死于自己的‘罪孽’,那我们多半也会如此。如果这个游戏不含超现实的元素,最常见的就有两种可能了,第一种,杀我们的是知道我们‘罪’的人,你们可以想一下有没有备选人物了。”   看着两个人阴晴不定的表情,东翎玺失笑:“不是吧,我只是随口说一句,原来你们都有黑材料啊?”   “别说得你好像没有黑材料一样。”   “我真的没有黑材料,圣母大小姐怎么可能有黑历史呢?”他厚脸皮道,“唯一要称得上是罪的,恐怕只是这颗时刻准备着为正义牺牲的心罢了。”   菲梨的吐槽之魂完全压不下来,嘟囔道:“这人真的没救了。”   东翎玺只是笑,又道:“第二种可能,杀我们的是给同胞复仇的‘神之子’。啊,也不用露出这种表情吧,毕竟在主创这边,‘能闻到罪恶气息’有可能是个符合世界观的普通设定呢。地板有野兽刨开的痕迹,说明馆内发生过野兽袭击人的事件——这应该也不算是太离谱的猜测吧?”   游虞子一口水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其实在最开始的设定中,客房地板上的抓痕和血迹只是洋馆为了配合氛围而造假的,纯粹是为了吓人的无用线索。   被东翎玺这会儿拎出来,倒像是一开始就故意设置的伏笔了。   菲梨失望道:“就这?这两个猜测都挺普通的啊。”   他还以为东翎玺能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算了,果然推理这种事只能靠他来。   不能指望别人。   游虞子摸着总算归位的心脏,长吁一口气。   是巧合吧,刚才的话一定是随口说的……就像菲梨在被妃露质疑的时候,也无意中说出了“韩耀琴自己把毒抹在面包上”的真相,但这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玺哥也一定是这种情况,没错。   一边这么说服着自己,他一边进入下一个流程——   咔哒。   *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妃露转过头,向着窗户走去。   她仿佛听到了“嗡”的一声响,像是什么引擎发动的声音。   刚走了两步,下一秒,房间内的灯光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什么?我电脑坏了吗?”   妃露不解地晃了晃鼠标,光标在黑暗中顺畅自如地移动着,并没有故障的迹象。   还未等她说话,一声清脆的玻璃响声便从右声道传了过来。   咣当——   哗啦啦的脆响声让所有人都打了个激灵。   这个突发事件让昏迷的泡打粉也跟着醒来了。他睁眼一看,眼前黑漆漆的一片,瞬间不淡定了:“怎么把我弄瞎了?也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   “停电了。”游虞子尽职尽责道,“全体过聆听。”   没了聆听高达90的韩耀琴,剩下这群人都是一群聋子。   全体失败。   因此,他们只能勉强判断出来,声音是来自于洋馆的东侧,至于具体是哪里就不知道了。   大概是黑夜让人格外不安,菲梨咽了口唾沫:“你们说,进来的是谁?”   “哈、哈……”妃露发出干巴巴的笑声,“这种暴风雪天气,这种穷乡僻壤,你说可能是迷路的旅人闯进来了吗?”   你好,神之子在提爪杀人的路上了。   “说好的推理呢,这就直接上屠杀了?”菲梨跳了起来,“我去把门堵死!”   “你确定这个屋子没有密道之类的东西吗?”   这句话一出,犹如定身术一般,让菲梨愣是定在了原地。   “我们几个应该都没有夜视能力吧?”东翎玺说着,摸索了出去,“女仆同学,在吗?”   声音穿过空荡的走廊,只听得到风声在摇曳。   “你疯啦?这种时候大喊大叫!”   东翎玺耸耸肩:“只是想找女仆要点手电筒罢了。”   妃露突然惊觉一件事:“等下……你们发现没?整栋馆没声音了。女仆人呢?”   确实,按理说玻璃破碎的声音这么大,加上又停电了,活人总该会有点反应的。   但实际上,馆内现在一片死寂,什么也听不到。   游虞子:……大意了。   原始的台本里,这里其实是一个故意设置的惊吓点,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感受一下“活人集体消失”的惊慌。   而真相则是——   七点到了,女仆们集体下班,通过密道坐另一台缆车走了。   现在设定改过了,但场景没有另外设置过,因此,现在一到点,女仆们宛如人间蒸发,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好消息是,玩家的反应侧面证明了,当初设置的这个惊吓点是十分有效的。   “我草!!怎么会这样!游虞子你给我发誓,你发誓这个游戏绝对没有超现实元素!!”   “大变活人,怎么会这样……”   “不是,哪个崽种给我拷了手铐,给解开啊!我现在慌得一批!”   这么嚎了一阵,菲梨突然道:“我说,他们是不是躲密道里了啊?”   “要找密道也得先把灯弄亮吧?”妃露抱怨道,“摸黑怎么找?”   东翎玺道:“那先去看看电闸的情况好了。”   说着,他便要往外走,一点心理包袱都没有。   菲梨冲口而出道:“你点维修技能了?我们这几个人里头,点了维修的好像就我一个吧?”   东翎玺幽幽道:“确实只有你。”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电闸在三楼中央,去吧。”   “我不要出去!”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这个样子确实很怂,菲梨又色厉内荏道,“最最最……最起码不要让我一个人出去吧!”   游虞子用没有感情的声音提醒道:“黑暗的时间越长,遭遇突发事件的概率会上升,请抉择。”   妃露原本是抄着手看戏的,谁知道菲梨竟然把目光投射到了她的身上。   “为什么不让玺哥去啊?”她不得不道,“玺哥斗殴可是100哎!”   这种摸黑环境里,谁出去谁倒霉。   “斗殴顶个锤子用,我俩刚才打个10点斗殴的泡打粉都累得老骨头快断了。”原切菲梨直言不讳道,“玺哥太非了,跟在身边,我嫌晦气。”   东翎玺:“啊——真伤心呢。”   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每一个字都拖得很长,听上去没有半点伤心的意思,反倒颇有种以此为乐的自得感。   妃露只得道:“知道了,我陪你去……玺哥,泡泡就交给你了。”   *   前方的通道如同怪物张开的深渊之口,浓重的黑雾吞噬了那本就影影绰绰的外轮廓,倒是左边窗户外的雪色倒映着月光,映得越发炫亮。   “咔哒”,一道圆弧形的亮色在黑夜中炸开,如同箭矢一般在正前方铺展出莹色的光之路。   “你带了手电筒?”   菲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不要说话。   在她迷茫的眼神中,银发青年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没命地往前狂奔了起来!   被扯了一个趔趄,妃露差一点没倒栽葱在地上。她被迫一起跑了起来,徒劳地抓住了青年银白色的狼尾发丝,试图阻止这只横冲直撞的雪地哈士奇:“喂,没必要害怕到这种程度吧……手电筒先关掉,关掉!这样很容易把怪物引来的!”   “哪有什么怪物!最可怕的怪物就在招待室里。”菲梨气喘吁吁道,“离老玺越远越好!泡打粉我是救不了了,就让他当个人肉盾牌吧。对不住了!” 第51章   “什么……?”妃露被这急转直下的发展给惊呆了。   他俩跑过了一整条的走廊,菲梨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女厕所,窗户被他一把掀开,随后手腕子一撑,跳入了庭院。   “电闸在三楼啊……要去哪里?解释一下吧?”   银毛青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容易才道:“泡打粉不是凶手。”   妃露:“……哈?”   “泡打粉不可能是凶手。”他道,“如果他是凶手,加氰氨氟就显得太刻意了。我刚才还没想到这一点,没想到老玺主动提了这一点——他可能是想把锅扣泡打粉身上扣得更严实一点,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妃露不解:“我还是没明白,为什么用了氰氨氟反而能证明泡打粉不是凶手呢?”   “如果是对注射剂动手脚,实际上把胰岛素换成水,最终的结局是一样的,甚至效果更好——因为我们可能把这件事当成一件意外,这样的话,凶手之后不管是脱罪还是继续杀人都很方便。   “但如果用了氰氨氟,那反倒像是一种特指了,因为氰氨氟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这几乎相当于在指认泡打粉是凶手了。在有更好方案的前提下,用这种昏招,这是不是太舍近逐远了?”   这些话大概已经被他反复考量过好多遍了,说得极为顺畅快速,一点磕巴都没打。   妃露幽幽地吐槽道:“但如果杀人的是泡泡,我竟然觉得这很符合人设。他可能也没想那么多,身上只有氰氨氟能做武器,他就用了……”   菲梨愣了愣,差点没把酒精从鼻子里呛出来。   靠,从这个角度说……好像是没什么毛病。   他干咳一声,又道:“换个角度说,他真的要动手,没必要选晚饭时刻,自由行动环节才是最方便的,他毒死后随便扔到野外就行了,我们短时间内绝对找不到。偷注射剂然后又调换内芯,这有点太复杂了,不像是他能干得出来……”   这一点,妃露倒是认同:“这倒是,如果自由行动环节后,我们发现耀姐不在了,多半会以为是洋馆做的,泡泡完全可以把自己摘个干净。”   “最让我怀疑的是……老玺跟我的自由行动地点是反过来的,他第一轮去了客房,我则是第二轮。结果,你猜我在客房发现了什么?”   “什么?”   “空调被设置了定时。”   “定时?”   他重重道:“最重要的是,我没找到空调的遥控器。直到刚才,我对他试了个[盗窃]。”   他从兜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长方体,晃了晃。   借着手电筒的光,妃露看到了上面的“定时启动,19:00”。   “这不就是停电的时间吗?”想到自己最开始听到的异响,妃露恍然大悟,“啊,原来那是空调运转的声音。”   “他应该把全馆的空调都设定在了晚上七点,一起发动——这场断电,压根就是他一手策划的。”菲梨心有余悸道,“泡打粉估计现在已经凉了。”   顿了顿,他的拇指搓了搓食指指腹,语气带了些困扰:“但我之前去探过,洋馆其他客房是锁着的,你说,红外线能穿透门板吗?啊算了,反正也是游戏,这种事没必要太较真……”   妃露追问道:“那玻璃碎掉的声音,也是他弄出来的吗?”   “不知道,但我怀疑是的,因为响得太凑巧了,前脚停电后脚就玻璃破了。”菲梨吐槽道,“说起来,如果不是老玺抽了足足六大包血,小琴铁定是凉透了,我都要怀疑这个玻璃是她撞破的了。”   游虞子一时间颇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不得不说,菲梨虽然正经推理的时候,压根就没几个猜中的,但瞎猜的时候反而直觉意外敏锐。   没错,在原始的设定里,这确实是韩耀琴在装神弄鬼。   但是……现在,怪兽小姐正躺在大厅里挺尸。   把玻璃弄破掉的是什么东西,那就连场控本人都不知道了。   菲梨又道:“让我下决心出来的,其实还不止是老玺,主要有个更糟的事……我们虽然感受不到,但游戏里头其实是有提醒气温变化的。这种大型洋馆为了保持室内温度恒定,会用恒温系统来给全馆供温。但是,现在断电了。”   他咽了口唾沫:“在体温下降到一定程度,我们就完蛋了。”   妃露一愣:“游虞子没有提醒过有这种事啊?”   但她翻开手机以后,发现当真有“气温”这种设定,目前室外温度为-20摄氏度,西北风,暴雪。   菲梨严肃道:“因为现在刚刚停电,馆内的热气还没这么快散干净,大概只有一楼玻璃碎掉的地方温度会特别低。我们现在还没有低温的危险,场控不会那么好心特意提示的。”   他自信满满道:“如果我没猜错,游虞子很有可能在我维修到一半、根本就走不开的时候,才突然搞个突然袭击——老套路了。”   游虞子惊了:懂王竟然难得靠谱了一次啊?   ……但好像又没有完全靠谱。   这个游戏确实是有“低温威胁”的手段,但它设计出来的时候,主要是后期为了防止玩家们消极游戏。万一各个都跟菲梨之前提议的一样,蜷缩在房间里打“龟缩战”,这游戏还玩不玩?   这是一个“不一定会用上”的保险丝性质的设计,如果玩家积极探索,实际上游虞子也不会拿出来为难他们。   只是……现在都已经被菲梨发现了,游虞子琢磨着,要不干脆坐实算了?   菲梨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从立绘来看,我们身上穿的衣服基本上都很单薄,因为馆内的暖气不允许我们穿那么厚的衣服。但如果要外出,是不可能没有棉衣的,那么,棉衣放在哪里呢?”   “招待室里肯定是没有的。”妃露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啊!”菲梨道,“你还记得,停电后第一个出门的是谁吗?”   “……玺哥。”   “我那时候就在奇怪了,他怎么就这么勇呢?就好像……就好像他确定外头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一样。”菲梨咽了口唾沫,“我现在想想,他前脚刚提野兽的事,后脚玻璃就碎了,这是不是太巧了?紧接着,他说要去看电闸的情况。但凡我反应慢一点,现在留在招待室等死的,就是我俩了!”   妃露欲言又止,像是有些被说服了,又像是不太同意的样子。   菲梨又添了一把火:“他老把圣母什么的挂在嘴边,显得好像他的目标是全员存活一样……说真的,像这种暴风雪山庄题材的作品,真的会有人接到‘全员存活’这种任务吗?”   这点妃露倒是同意:“确实,听上去就挺没劲的。”   暴风雪题材就要有它应该有的样子啊!   从这个角度说,东翎玺的一举一动都可疑度爆表了。   “菲梨……你挺厉害的啊,这些我都没想到。”妃露的语气中生出了一丝敬佩。   菲梨继续分析道:“我现在想写,他之前为什么要特意提出来那些蹩脚的、谁都想得到的猜测,其实就是为了给我们植入一个念头,那就是——‘接下来,我们有可能会发生遭遇战’。   “他的设计估计是这样的:诱骗我们外头有危险,哄我们乖乖待在招待室,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去别的地方拿棉衣。如果我没猜错,在室内穿上棉衣,体温就会停止下降。”   “……唔。”妃露还是一脸很恍惚的表情,“说到底,你的猜测都是建立在确实有‘棉衣’这个设计的基础上,万一根本就没有……”   “别装了,妃露,你去过冷库的吧?”菲梨斜乜了她一眼,“你既然出去过的话,就应该知道,出去以后场控会提醒你要穿棉衣,否则只能在室外活动半个小时。”   提到“冷库”这两个字,妃露的眉头锁了起来,也许是在困惑于自己的行踪是何时泄漏的。   但她并未就此多说什么,而是询问道:“第二点呢?”   “第二,泡打粉的斗殴只有10点,如果玺哥要趁机对他下手……”   妃露接道:“那么,‘遭遇战’,就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俱是悚然。   妃露催促道:“赶紧去修好电闸吧。”   “不,我很怀疑电闸是修不好的,或者说,在短时间内是修不好的——这样我们两个就会死于低温,玺哥轻松拿MVP。”菲梨道,“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先去一个地方。”   “哪里?”   “武器库。”菲梨的食指和拇指摩擦了一下,“我之前询问过女仆,他们跟我说,那里是当仓库用的,有储备着的棉大衣。”   他的内心还有另一个担忧,那就是,玺凛冬这个人的行动飘忽不定,很难捉摸。   之前四人行动,他还多少能看着他一点,现在分头行动,对方到底想做什么,那就很难说了。   武器库这么危险的地方,他得亲眼看着它的锁孔被堵死才能安心。   *   [体温初始37度,如果到室外,每15分钟掉0.5,掉到32度出现生命危险。]   全新的设定新鲜出炉,但这并没有阻挡到二人在寒风中匆匆的步伐。   鞋底碾压细雪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夜中清晰可闻,唇边逸散的白色蒸汽融化在雪片中,化为针刺般的寒意往脸庞上扑来。   “到了。”   妃露抬起头,在手电筒的直射光下,“武器库”三个字被底光映照得鬼气森森。   她道:“万一开锁失败……”   “先试试呗。”他刻意瞒下了他偷了泡打粉钥匙这件事,为了避免妃露发现这一点,他又道,“妃露,你帮我放下风。”   “知道了。”她转过身扫视着四周的动静,不再看他。   感觉到门开了条缝隙,菲梨大喜。   两把钥匙,竟然一次中标,幸运!   他轻轻一推门,木板晃荡着发出“嘎嘎”的脆响声。   “这种有野生动物和设置了巡逻队的穷乡僻壤,八成是有军火残余的。”   妃露犹豫:“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把枪拿出来的话,算是降维打击了吧?”   菲梨头也不抬道:“你不懂,老玺他既然有胆当杀人鬼,手头一定是有什么倚仗的。我们现在拿武器,充其量也只不过是把起跑线拉到和他同一水平而已。”   “……好吧。”   不知为何,她在身后轻轻吁出气,像是一声叹息。   事实上,她对于谁是内鬼之类的问题毫不关心,只是菲梨动作太快导致她压根就来不及拒绝。   根据她的经验,大部分情况下,这种暴风雪山庄的游戏都是坚持到最后的那一个成为胜出者,场控判定游戏通关。   至于真相,结团以后问问游虞子,大亲友还能不说吗?   因此,相比于行动积极的菲梨,她这会儿颇有种消极怠工的感觉了。不过菲梨愿意当马前卒,她也乐得个轻松,万一对方真的找出真相了呢?能无伤通关总归是好的。   她虽然点了斗殴,但因着性格所限,她自觉也当不了混乱邪恶阵营的玩家,能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话是最好不过了。   妃露问:“我在外面帮你把风吗?还是我俩一起?”   “我先进去吧,不然全军覆没了怎么办。”他假惺惺道。   见妃露没抗议,他脚步快速地跨入了黑暗中,生怕对方反应过来自己在占便宜。   手电筒稍微扫了一下室内的环境,让他有些失望的是,室内并不像是他想象的那样,武器整齐排列在墙上,或者有专门的武器架给供起来。正相反,这地方像是个仓库,到处都堆着稀奇古怪的杂物。   原切菲梨只是尝试性往前走了两步,就差点被一条绫缎绊倒,随后又是一阵身形不稳,几乎要被一个圆溜溜的罐子绊得摔碎屁股墩儿。   这个武器库简直是非常规意义上的极度危险——!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声野兽的嘶吼声,随后是妃露饱含恐惧的失声惊叫:“怎么会,真的有——”   下一秒,门就被猛烈地摇晃了起来,显然,门外的人在不停地摇晃把手,试图进屋躲避。   然而,这扇门却是怎么也打不开。   “菲梨!怎么回事!快放我进来啊!”   少女徒劳地呼唤着,而原切菲梨却一直维持着不寻常的沉默,可谓是安静如鸡。   原因很简单——   他此刻正被掐住后颈,脸抵在门板上几乎被压得变形。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一截在漆黑中泛着光的灿金色发丝和半片冰冷白皙的手掌。   “老玺……有话好好说……”   青年似笑非笑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像是在欣赏他此刻的狼狈:“菲兄想说什么呢?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吧。”   他的好整以暇与外头宛如人间炼狱的惨叫声形成鲜明对比,外头逐渐响起一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仿佛凶兽有力的牙齿正在一下一下地咀嚼着,把人类身上脆弱的骨头嘎嘣嚼碎。   妃露的呼救声逐渐微弱,直到彻底消失。   “咻——”   打火机在金发大小姐手上明明灭灭,照得她的半边脸阴晴不定,摇曳的火焰像极了地狱的恶魔从地狱挣扎着、舞动着,顺着血管从皮肤处破体而出。   菲梨咬着牙道:“既然如此,那只能……”   “只能?”   “玺爹,我只是太担心你被泡打粉欺负了,所以过来帮您物色一下武器罢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明鉴啊——!”   他撕心裂肺地大喊道。   东翎玺失笑:“菲兄,倒也不必这么如此,我一直是讲道理的人……所以你的脚也不用往旁边移动了,你是以为可以拿到那把斧子吗?不好意思,那个就是个道具。”   菲梨听着他的话,如坠冰窟。   “这里就是个普通的道具仓库和换衣间,标‘武器库’可能就是单纯好玩。”   说着,东翎玺飞起一脚,一个罐子应声飞出,直接把插在纸盒子里的斧子砸了个正着。   掉在地上的声音明白无误地显示着——这确实是个假把式,材质是纸板……也有可能是塑料。   “武器库里没武器,就像老婆饼里没老婆一样——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东翎玺还有心情开玩笑,但门外的野兽像进食结束了似的,喉咙里又开始发出了低低的咆哮声。   菲梨家养了几只老虎,虽然主要是交给饲养员负责,但他也耳濡目染地知道了一些基本的动物知识,就比如——   这种声音,一般代表着野兽在对猎物发出恫吓,是进攻的预兆。   不、不是吧……   下一秒,他绝望地发现自己的预感成真了。   门发出沉闷的一声“咚”,整扇门都在不住地摇晃,刺耳的抓门声不绝于耳,仿佛刮着毛玻璃似的灌进耳中。   冰冷的枪口就抵在太阳穴的位置,让人根本就动弹不得。   枪支的转轮声在耳畔边咔哒咔哒作响,宛如死神在随性地弹唱着催人性命的琴音。   青年闲闲地进行着科普:“对着脑壳开枪是个技术活,知道吗?杀人也好,自杀也好,最好是把枪管抵在人上颚的地方,不然子弹很容易把大脑削掉一块,但掌握生命的核心区却不受什么影响,你知道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不想知道。   但无奈他现在没法把这个催魂的话痨的嘴给缝上,因此,他不得不听着对方喋喋不休地继续往下说:“人变得痴呆或者丧失行动能力,脑袋也瘪了一块下去,丧失了头盖骨只能让脑花裸露在外头,肌肉一天一天地萎缩下去——但还活着。”   ——草!   “那么,请回答我:你的窃听器是哪里来的?”   菲梨试图装傻:“什么?什么窃听器!?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不说是吗?”   他好像早就知道菲梨会是这种顽固抵抗的状态,语气轻松道:“那可以,我就开门放野兽进来好了。”   说着,他频频点头:“哎~圣母就是这么讲人道、讲规矩,跟某些不打招呼就乱安窃听器的人可不一样。”   ……这叫个屁的人道啊!   菲梨大叫:“你疯啦?你开门的话,你自己也会有危险的!”   “反正这门迟早要被撞碎的,我把你放在正门的位置,然后用手电筒的光照在你身上,你猜进来以后野兽先注意谁?”   “你简直王八蛋!”   东翎玺丝毫不懂何为羞耻,大喇喇地应下了“王八蛋”的褒奖,眉尾略略一扬:“请说吧,不然我会把你利用干净的,你的血我会抽出来制作成血包,你的肉我会献祭给野兽谋得其他人的安全,你的窃听器……虽然不是很明白使用办法,但你死掉以后,总归是能被我们继承的吧?”   青年的声音在此刻低得接近诱哄,但观其内容,却更近似恐吓:“请、快、点、说、喔?时间很紧张了呢。” 第52章   这就是满格斗殴的巨大压力吗?   菲梨汗津津道:“我说!这个是,拿到角色卡以后,游虞子说可以根据角色自行决定随身道具……我就按照我的人设,要了窃听器。”   他跟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背景都交代了一番,就生怕说得太慢给东翎玺一枪崩了他的机会。   东翎玺沉思了数秒:“那妃露的手铐,也是向场控申请的了?”   “应该、是的……”   “难道就我什么都没有?”   菲梨在心里暗暗地骂东翎玺会装。在他看来,对方会问出这种问题,摆明了就是装蒜,想营造一种“我敞亮,我没黑材料”的虚假高尚感——问题是,大家都有这种保命道具,怎么可能就他没有?   但他还真是冤枉东翎玺了。   所有人都有角色道具,只有大小姐没有——毕竟大小姐是纯良的圣母主角呢,主角怎么可以拥有这种下三滥的小道具呢?   东翎玺倒也没有纠结太久,很快便道:“算了,反正我运气不好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下一个问题,你窃听了谁?”   菲梨咽了口唾沫:“我,我反正没有窃听你……”   青年歪了歪头,猫猫头此刻透出一丝渗人感,又仿佛在嘲笑些什么。   “是真的!在这之前,我是放在妃露身上的!晚宴之后就回收了,然后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再放出去……”   “趁乱把尸体身上的钥匙摸走的人,是你吧?”   “啊?什么钥匙……”   事实上,他很清楚,东翎玺指的是什么。   “拿出来。”   他怀着侥幸的心理道:“不是,你想找茬也要遵循一下基本法吧,什么钥匙,我是真的不知道……”   “我开枪了哦?”   菲梨一阵鬼哭狼嚎:“我真的没有!弄死我也拿不出来啊!”   他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但他更清楚,自己目前保命的最大倚仗就是摸来的钥匙,如果老老实实交出来,那他马上就会被当成一块废弃垃圾,被一脚踢开。   所以,现在需要的,就是——   拖!   “那不然这样吧,我这里有个办法……你知道女巫辨识法吗?”   “什么鬼?”   “我这里有一瓶紫色药剂,你如果说实话,擦上去会让你的气味消失,让野兽找不到你的踪迹。但如果你说谎……”   菲梨立刻道:“钥匙确实是我拿了!我承认!”   一片寂静。   “拿出来。”   “我不交!我会带你去找钥匙的,但现在真的交不出来!”   菲梨这会儿就差在地上打滚撒泼了:“你非要让我现在交的话,我只能说,我没有!你杀了我也没有!”   他实际上是虚张声势。   他哪里有时间去藏东西,其实这会儿钥匙就挂在他身上。   但东翎玺没有点盗窃技能,加上对方惊天的手黑,正常情况下根本不可能从他身上偷到钥匙——这是他瞎说八道的最大底气。   果然,对方不说话了。   正在他庆幸自己赌对了的时候,门突然剧烈地一颤,仿佛一记重拳迎头打在了他的脸上!   祸不单行的是,东翎玺平静道:“有一件事,我一直很在意,但现在才真正确定……”   “什、什么?”   “我刚才说的紫色药剂,你好像很清楚它的作用啊。”   一丝若有若无的风穿行而过,汗津津的鬓角让脸上的温度飞快下降,被逼得有些进入绝境的菲梨浑身一机灵,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确实回答得太快了。   “为什么会回答得这么快呢,因为你知道,这个药剂并不能辨识你是不是说谎,只是单纯的诱捕剂——对吧?”   事到如今再说谎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眼看着那瓶在黑暗中散发着毒蛇一般幽紫色光芒的药剂,菲梨终于屈服道:“是、是……那个,嗯,就是,我之所以会知道,因为我跟A私底下有过交流……”   在东翎玺自由行动的时候,女仆A是全程跟着的,如果她嘴不牢,泄露出去些许信息也是很正常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   “自、自由活动的时候……”   “你们还说了什么?”   “我问了挺多的,但都没问出什么答案,被她绕开了。”   听见东翎玺不带什么感情的笑声,菲梨立刻加快了语速:“我就问到一条可能有用的线索……山顶可以放信号弹求救,会有直升机来救我们的。”   这条消息确实是女仆A说的,但他没有说的是,直升机的载人容量是有限制的,每次只能拉走一个人。   这也是原切菲梨一直在“全员生存”和“五进一”之间摇摆不定的根源。   如果来五架直升机,那当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万一,只来了一架呢?   “哇哦,到目前为止最有价值的线索出现了……不愧是你,菲兄。”   如果有的选,他一点都不想听这种近乎挖苦的夸奖。   他更想把生路藏到死,独自偷偷离开洋馆。   不过也是女仆们的突然消失让他慌了,按理说这么多女仆根本不可能通过直升机一口气撤离,这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拿到了假线索。这会儿扔出来,未必不是抱着想让东翎玺判断真假的目的。   东翎玺悠悠道:“多谢,你的话印证了我某个猜想。为了表示感谢,我告诉你两条消息吧。   “消息一,这个不是诱捕剂,这只是简单的清水,加入了有荧光效果的墨水,泼在身上除了会让你显得像根大号荧光棒以外,没有任何作用。”   菲梨脱口而出道:“你骗人,明明……啊!”   他仿佛发现了自己的失言。   大概是菲梨此刻如遭雷劈的表情给了他极大的欢乐,东翎玺的声音听上去开怀了许多:“消息二……你在我身上安装窃听器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虽然多找一会儿,应该也能找出来,但时间宝贵,你自己拿出来吧。”   菲梨只觉得呼吸都快停滞了,他抖索道:“为、为什么?”   “啊,很简单,因为A并没有跟我说过诱捕剂的事。再说得明白一些的话……根本就没有诱捕剂这种东西存在。”   他微微一笑:“你通过窃听器听到的,‘A’和‘我’的对话,实际上只有我一个人。”   “可是,可是——!”   原切菲梨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懊恼地“啧”了一声。   东翎玺的脸上终于展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愉悦道:“我可是,圣母救世的‘欺诈师’啊。”   为了救人,欺骗又算得了什么。   [我的正义观在唆使我不择手段。]   菲梨嘴硬道:“这离不择手段还差得远……”   东翎玺却没有接话,而是对外喊道:“好了,结束了。”   门外安静了下来。   玺哥在菲梨惊恐的表情中打开门,道了声“辛苦”。   门外是一个高大的焦褐色皮毛的怪物,但接下来,怪物就一把拉下了头套,大声抱怨道:“累死我了!”   是泡打粉。   菲梨大惊失色:“他不是死了吗!?”   下一秒,从粉毛青年的背后,探出了一个毛绒绒的棕色脑袋,赫然是应该已经被怪物咬死的妃露。   她问道:“怎么样,菲梨说了吗?”   “这、这——!”   东翎玺煞有介事道:“是这样的,我杀死泡打粉以后,又用禁术把他复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的炼金术傀儡——超进化状态的钢铁卡鲁达阿斯巴·泡打·费鲁多纳·粉,特技是可以从眼中射出温度高达3000摄氏度的火焰,俗称‘拥有烈焰骄阳一般狂热的进攻性旋风狂战士’是也。”   泡打粉:“……没有这种设定!”   三秒钟后,狼尾银毛青年的惨叫声直冲云霄:“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   时间需要倒回到之前。   [招待室]。   跟原切菲梨以为的惊悚氛围不同,招待室里一片祥和宁静,理应被当做肉盾的泡打粉也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抛开他拿着白纸奋笔疾书的样子,这场面甚至还挺温馨。   虽然这叠纸在晚宴那会儿被菲梨偷走了一些,剩下的这些倒也够用。   【玺哥,就我俩了。】他试图在双手被拷住的情况下把纸举到对方眼前。   金发双马尾少女此刻的姿势非常咸鱼,她瘫在沙发上,在月光下如流沙般的发丝从扶手边缘一直坠落到地板上,双腿无聊挂在沙发边缘,一摇一晃。   悠闲得要命,丝毫没有强敌入侵的如临大敌感。   见东翎玺没有说话,他忍不住咔咔抖着手里的纸张:【玺哥!醒了没有!】   【知道了知道了,我先给你开锁。】东翎玺闲闲写道,【再喊下去,狼都要给你引来了。】   下一秒,一声金属坠地的声音,手铐被解了开,从腕上脱落了下去。   粉毛青年站起来,抱怨道:【躺得我背疼,妃露怎么也不给我找个稍微舒服点的地方……说起来,玺哥你怎么知道他在你身上加了窃听器?】   【刚才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东翎玺打字的速度不快,透出些气定神闲的感觉。   【一开始只是觉得他有点奇怪,在厨房的时候,我俩遇到过,他第一句话是“你怎么来这儿”,说明他起码有五成的把握认为我不可能来“厨房”。   我们是交流了情报才知道隐藏区域解锁的事,但菲兄当时一个人在厨房,他也知道这事的话,那只能说明……】   泡打粉抢答:【他有特殊的情报途径。】   【对。】东翎玺支着下巴,用一指禅慢悠悠地敲字,【但我不太确定具体是什么情报途径,可能源于女仆,可能源于他有进出监控室的权限,可能因为他有读心术……所以稍微做了一点小测试,最后发现他应该有某种监听器。】   【为什么?】   【我告诉你的消息和告诉妃露的消息是有侧重的,菲兄二轮选的是客房,我就猜他可能在妃露身上放窃听器了,所以他知道客房有密道的消息。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会对我来厨房感到意外,他大概猜我也会有一个解锁地点。】   他又写道:【为了搞清楚他有没有在我身上放窃听器,我隔一段时间就对着空气欺诈一次,看看菲兄的反应就知道他大概是什么时候对我动手脚的了。】   说到这里,他发现差不多是欺诈的时候了,因此大笑三声:“你跑吧,给你三十秒钟的躲猫猫时间……”   这么说着,他又缓和下语气,兴致盎然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残酷感:“老鼠跑得越快,游戏就越有意思……你最好能跑得更快一点,让我的娱乐时间不要持续得太短。”   活脱脱一个究极大反派的形象。   ……好旁若无人的无实物演出!   对“演”这个技能一窍不通的泡打粉简直要被震碎三观:【你每隔一段时间就……?】   做人是真的可以到这么无聊的程度吗?   【反正也不费什么精力,玩一玩咯。】演完就躺平、丝毫不浪费一点多余精力,东翎玺恢复了咸鱼的状态,懒洋洋地敲字道。   泡打粉挠了挠头:【但我不太理解……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看到【为了世界和平!】的正气凛然字样,泡打粉感觉精神十分错乱。   这个人在胡扯些什么,玩梗多少也够一点!   大概是泡打粉谴责的眼神过分有存在感了,东翎玺默了片刻,还是解释道:【菲兄恐怕已经知道下山的办法了。如果用普通的手段,他一定不会承认,那就只能下点猛料了。】   【他?他知道了?你怎么知道他知道了?】   东翎玺耸耸肩,只是问道:【钥匙确定是被‘他’摸走了吧?】   【肯定是菲梨!我从耀姐身上摸来的钥匙,现在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你确定琴同学说的是‘□□’?】   【这个问题你已经跟我确认过一遍了,我只能说,对,洋馆内试过,确实是这样。每个客房都能打开门,耀姐给我展示过。】   【那空调的定时大概就是她做的了,我们其他人都没这个条件。我本来想试试能不能靠客房的遥控器关掉其他地方的空调,但场控不让我这么干……啊,不过现在遥控器在菲兄手里,在他眼里我大概又罪加一等了。】   东翎玺打了个哈欠,眼中沁出点蒙蒙的雾气来,心不在焉地写道:【洋馆有主场优势,想防很困难。没有空调机,也可以动用其他大功率设备,看样子停电是必要剧情了。】   但是,为什么呢?   游虞子心道:原来是为了让耀姐在今晚能“杀”一个人,继续搅乱当前的局面,但……现在,连他这个场控也不知道真实原因。   韩耀琴还在那儿奋笔疾书。为了防止跟台本的新走向起冲突,他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看着他们在那里发散思维地进行各种猜忌。   还得时不时进行截图或是转述,看能不能为韩耀琴产生一些新的灵感。   东翎玺从沙发上翻身下来:【走吧,去武器库。】   【为什么是武器库?】   这会儿,东翎玺写字的时间久了一点:【菲兄身上应该有类似窃听器的东西,所以他知道妃露的解锁地点是冷库,你的是忏悔室,他自己则是锅炉房。又知,你跟琴同学在一起,而我自称‘没有拿到钥匙’,那么,他从你身上盗窃到了两把钥匙,一把肯定是忏悔室的,你猜,他会觉得另一把是哪里的钥匙?】   泡打粉恍然大悟。   菲梨肯定以为耀姐拿到的是武器库的钥匙,而不会想到是□□!   【那还不快点走啊,玺哥,要让菲梨抢先了,我俩不就完蛋了?】   【不着急,菲兄为了引我们上当,故意往反方向跑了,得绕好大一个圈子才能兜到武器库。】东翎玺微微一笑,【趁这个时间,我们先去一趟别的地方。】   *   得知了全过程后,菲梨嘴角不住地抽搐:“所以,为了从我嘴里套情报,你们让泡打粉扮鬼吓我!?”   妃露摊手:“那也没办法,谁让你这个人疑心病那么重。本来大家只要好好开诚布公地聊聊就行了,让你非得跟宫斗似的……”   菲梨:……哈,哈,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菲兄刚才大惊失色的样子挺好玩儿的。”东翎玺火上浇油道,“建议游虞子单独剪出来,做个鬼畜视频什么的。”   菲梨惨叫道:“我刚才是真的以为要被交代在这里了好吗!”   这群人居然联手玩儿他!   虽然他这会儿端着一副要暴走的模样,但因着理亏,也没法说什么太重的话。   甚至还有些庆幸。   他知道在刚才的情景下,东翎玺就算真动手宰了他,也有的是理由推脱得干干净净。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只能说——   谢天谢地,谢谢老玺拿了圣母角色!圣母玛利玺就是永远的神!   泡打粉抱怨道:“我完全没有感觉到哪里好玩,我一直在外头干撞门……很无聊啊!”   大家一通虚假安慰,好不容易才把郁闷的泡打粉给哄好了。   *   韩耀琴郁闷得心梗:“不是我说……玺哥怎么真就在认真当圣母啊?”   本来风向好好的,眼见着妃露和菲梨已经怀疑上了泡打粉,内讧即将产生,愣是被东翎玺一通骚操作给力挽狂澜救了回来。   现在这仿佛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画面,怎么看怎么让人深受打击。   “不也挺好的吗?”游虞子道,“全员乱杀的话,流程怕是一半都走不到了。”   韩耀琴拿头砰砰锤了两下桌,咬牙道:“没事,还有机会……!”   *   那边是叽叽喳喳,菲梨这边愁云惨淡。   他叼着个手电筒,叼了半天,气馁道:“修不了。”   “你60的机械都修不好……太丢人了,你自己从窗户口跳出去吧。”   “老玺站这里影响到我发挥了好么!”菲梨一下子站了起来,却头磕到了电箱的上方,疼得龇牙咧嘴,“真是……你这非气都传到我这里了。”   因为寒冷给他增加了“打抖”的debuff,导致他连过好几个失败,差点没把电箱给点炸了。   “是不是只能放弃真相,准备尽快下山了?”妃露忧心忡忡道,“但现在也不知道路在哪里……”   刚才交流完了情报,大家都发现了棘手的地方。   根据泡打粉的地图以及菲梨的情报,要去往山顶放信号弹的路,应该不存在于地图上——也就是说,它不存在于洋馆和洋馆附近。   “这么说……是在别馆?”   游虞子能感觉到大家在试探自己的态度,但他表面上仍然装成一个不苟言笑的不剧透人。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他在内心疯狂默念着,仿佛这能让他心慌的感觉少一些。   就这么沉默了两三秒的功夫,菲梨已经笃定地下了断言:“肯定是在别馆!”   懂王啊,你可闭嘴吧,就没猜中的时候。   不想跟他们讨论这种事,游虞子道:“室温降低至20,体温下降中。”   “场控开始搞事情了。”妃露长叹一声,“我说,先把电闸修好吧,不然我们可能要团扑在这里了。”   泡打粉慌忙摆手:“不行不行,电闸修好的话,忏悔室那边的门就开不了了……那边不是钥匙开的,是电门。”   “这么说的话,现在没电了反而适合强行突破啊……”   游虞子不解风情地播报道:“室温持续下降中,目前已达到0度。目前室外温度:零下50度。室内每下降10度,体温将降低1度,掉到32度将出现生命危险。”   菲梨搓了搓手,呵了一口热气在手上:“初始温度37是吧……游虞子,能不能打个商量,就当我之前是发烧状态,让我体温从40开始往下降?”   如果是刚开始游戏那会儿,游虞子这会儿铁定得绞尽脑汁,去想点面子上过得去的理由来敷衍对方,而现在——   游虞子冷酷道:“谁理你啊。”   菲梨:“……嘤嘤。”   东翎玺问道:“在室内穿着大衣也不能阻止体温下降吗?按道理说,有墙这样的挡风装置,体温下降速度应该会大大降低才对。”   “所以你们现在只是会有‘生命危险’。”游虞子想了想,“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那追加补丁,如果在室外,体温降低到32度,你就die了。”   菲梨:“……啊这。”   东翎玺“哇哦”了一声:“好可怕的设定。”   “我怎么只听出了一股迫不及待要去雪地里打滚的急迫感?”泡打粉一个后仰。   “温度下降给你带来的错觉未免也来得太快了。”   唯一还在思考游戏内容的靠谱成年人妃露问道:“体温降到32度需要多长时间?”   游虞子道:“室内5个小时,室外1个小时吧。”   “这么点时间,不像是能干什么事的样子。”   “如果别馆没有暖气,我们是不是在那里呆一段时间,就得回来补补体温值啊?”说到这里,菲梨又有些恼火起来,“重点是现在断电,哪里能补暖啊?”   这句话一说出来,他就知道自己犯傻了,洋馆内确实有个地方是绝对有暖气的。   锅炉房。 第53章   东翎玺道:“从地图上看,锅炉房应该是独立供电的,不受跳闸的影响。但我想问一个问题,如果锅炉烧起来了,馆内的气温会跟着改变吗?”   游虞子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暗骰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道:“可以,只需要把阀门打开,就能把气流传过去了——但添煤是需要人,不能全自动。”   “那也就是说……啊,不,我什么也没说!”   泡打粉心直口快道:“哇,那不是很好吗,这样我们留一个人在这里烧锅炉,其他人就可以尽情在别馆探索了。”   菲梨:……   妃露:……   泡打粉震撼道:“你们这都什么表情?”   妃露:“留谁?”   菲梨:“留谁?”   东翎玺也凑热闹道:“留谁?”   “我申请我留在这里!”菲梨自告奋勇,“管锅炉是个技术活儿,如果发生什么问题,我60的机械知识应该能应对绝大多数的情况了……所以我必须留在这里!”   妃露道:“弄锅炉有什么技术水平,我来我也行。我留这里。”   东翎玺看了看大家的反应,点头道:“那大家都留在锅炉这里,我也留好了。”   泡打粉:???   他不懂,这什么情况?   游虞子:……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找了一群怂货,这是一个比一个能苟啊!   *   一顿争吵后,最后决定是菲梨和妃露留下来,东翎玺和泡打粉前去别馆。   正准备走时,东翎玺突然摸出一个黑色的小东西,递了过去:“等下。这个给你们。”   “窃听器?”   “别馆是新地图,我们目前一无所知,出现什么事不可控,所以窃听器的收听器放在你们这里,我们把窃听端带上。这样我们这里搜集到什么情报,就能共享到你们那里。如果我们有了危险,那也麻烦你们尽快来救我们了。”   无视了菲梨大声的“那玩意儿是我的角色道具”,妃露疑惑道:“这只有一个吗?”   菲梨嘟囔道:“我要是有两个,你们还能有骗我的机会?早就尽在我的掌握之中了。”   游虞子道:“我先来roll一下窃听器能运作多长时间……查了一下,窃听器一直持续运作的时间是24小时,那就扔个1d24的骰子吧。”   【8】。   “……竟然连半格电都没有啊。”   泡打粉吐槽:“玺哥的非运一如既往的稳定。”   东翎玺倒是淡定:“那我找到了关键线索再打开吧,平时只能关机来维持电量了。”   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去别馆几次,省着点总是好的。   妃露有些不安地对东翎玺道:“如果,我们这边遇到危险,岂不是……只能靠我们自己应对吗?”   “嗯对,但我觉得锅炉房出事的概率不大。如果是野生动物,一般不会选择靠近火光。”   妃露颦着眉道:“你们最好快一点……我还是有点担心那个撞破玻璃进来的野兽,一直没动静,我怵得慌。”   泡打粉早就忘了还有这玩意儿,这会儿想起来,也惴惴了起来。   告别了锅炉房的二人,泡打粉走在森冷的通道里,低声道:“玺哥,我记得,原著游戏里头,这里不是来进行了一场追逐战吗?”   东翎玺像是压根就不在意是不是有陷阱似的,大喇喇地大步向前:“别太迷信游戏,我们跑的很有可能是改编的版本。原著里头哪有说这一块儿是电门的。”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到了岔道口,左边是泡打粉之前走过的路,通往忏悔室,右边则是通向别馆。   冷冰冰的钢铁之门耸立在那里,而这会儿上面已经失去了噼啪闪烁的电弧,像是沉默的一道钢板。   大门虽沉重,但还是一点点被拉开了。   “我们进门了。”东翎玺向窃听器的麦克风喊了一声。   *   妃露这边。   滋——滋滋——。   “我们进门了,妃露,菲兄,拜托你们重新通电了。”   “拉闸。”   电流重新闪烁,灯泡亮起。   “一下子变这么安逸,有点不习惯啊。”   “嗯,确实。”妃露应完,又陷入了沉默的状态。   菲梨问道:“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妃露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道:“我在想啊,我们要不把耀姐的尸体火化了吧?你之前不是说,凶手有可能会拼尸体……”   “有道理啊!”菲梨恍然大悟,但看着外头黑漆漆的天,他又有些游移不定,“出去会不会遇到危险啊……”   “那没事,我去。”妃露站起身,“反正大厅离这里也不是很远。”   妃露一走,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只有焚烧炉内部能听到有噼里啪啦炸开的声音。   不知道怎么的,菲梨总感觉心里不太踏实,一会儿坐一会儿站,内心萦绕着一丝丝不安。   只有一个人,果然是挺害怕的……   这么坐立不安了好一会儿,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菲梨终于等到了妃露的声音:“我回来了。”   打开门,一股扎得脸疼的寒风便扑了进来,紧接着又被那股安逸蒸腾的暖意所驱散。妃露吃力地拖着尸体跨进门,帽子上的飞雪几乎要和绒毛融为一体,凭空把头顶堆高了一截。   妃露头上的帽子是能把耳朵包起来的夹耳帽,在室外是一等一的抗风御寒保暖。但在锅炉房内,暖气一熏,雪花一融,毛边顿时就湿哒哒地耷拉了下来。   “我帮你晾晾帽子……”菲梨说着,便伸手一摘。   充满冰凉气息的软帽捏在手里,宛如把手贴在了冰箱冷冻层的霜面上,让人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呃——”妃露这会儿双手正捞着尸体的腋下,口中溢出一声惊呼。   她有些无语道:“帽子什么的管它干什么,你倒是来帮我抬一下这个啊……”   “就来了。”菲梨正应着,耳边突然响起两记暗骰声。   咕噜噜——咔哒。   是骰子转动后落定的声音。   他的脚步倏地一顿,神色猛然紧张起来,左右地逡巡周遭的环境。   突然过暗骰,不会是要发生什么意外了吧?   “怎么了?”妃露疑惑道。   “没什么。”菲梨很快道,甚至还笑了下,“我装得像吧,是不是把你吓了一跳。”   表面嘻嘻哈哈,他的内心却是大惊。   妃露没听见暗骰的声音!这是针对他一个人的?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下一秒,他就知道原因了。   因为他的视线扫到了手中的帽子,他突然注意到,帽子的内沿并不像外表那般纯白无瑕,而是沾染着一些浅褐色的斑斑点点。   这是什么东西?鞋油?染料?   不对……是染发膏!   他的手指虚空抓握了两下,这才缓解了些许痉挛的感觉。他快速切换窗口,对游虞子私聊道:“我要对妃露过一个侦查。”   [70/9,成功]   棕发青年这会儿刚好背过身去,想要把焚烧炉的炉口打开。青年的身形并不高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瘦小的,看上去颇为不起眼。因着搬运尸体耗费了大量体力,他的头发这会儿一绺一绺地黏在一起,贴近肩膀的位置晕染了些许褐色的小点。   这头发……是染的……   在靠近脖颈的位置,赫然嵌着一颗细细的红痣。   菲梨脑子嗡的一下。   要知道,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把注意力放在洋馆上的,而是先把旅游团的其他人侦查了一遍,这个过程早在进入洋馆前就完成了。   那个时候……妃露的脖子上,还没有这颗红痣!   这家伙不是“妃露”,或者说,不是之前的“妃露”!   他的视线移动到地上的尸体上,它是面朝下倒着的,因着一路的碎石研磨,此时脸上已是血肉模糊,辨不出原来的真实面目了。   只不过,因着衣服是套着管家服,加之目前只有一名死者出现,他便先入为主地当成了韩耀琴……   但现在一看,这衣服,分明是有些不合身,此刻只是松垮地套在身上。   棕发青年此刻已经打开了炉膛,突然道:“你好像看了我很长时间……怎么了呢,菲梨,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   他这一刻终于想起来,他自己的斗殴才30点,而妃露是整整60。   不对,这家伙已经不是“妃露”了,既然对方杀死了原装妃露,那斗殴也许比60要高得多!   下一刻,菲梨只觉得腰子一阵剧痛。   “你发现了,是吧?”“妃露”的刀子比她的话来得更快,“真可惜,本来还想让你死得轻松一点,无知无觉地死掉的……”   粘稠的红色液体从刀口的位置淌下,很快便染透了青年的内衬。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我即将成功的时候发现这一点!乖乖去死吧!”   “啵”的一声,妃露抽出尖刀,又再一次向他猛刺过来。   [过闪避。]   菲梨大惊,就地一滚,勉强躲开了她的下一刀,却是疼得龇牙咧嘴,嘴里不住地念着“我淦”或是“见鬼了”等词汇。   游虞子毫无同情心地播报道:“原切菲梨陷入持续失血模式,在得到急救以前无法实施攀爬等需要腰部力量的技能。”   伴随着这如同旁白一般的平静声音,妃露的下一刀又接踵而至了。   当——!   这一刀砍在了钢铁上,直把发黑的铁锈哗啦出一条尖锐的白线。   菲梨声嘶力竭道:“拿个刀也太犯规了吧!”   回复他的是“当当当”接连不断的攻击,如同暴风骤雨一般,不给丝毫的喘气机会。   管道不住震颤着,紧闭的阀门像是要喷出热气一般咆哮着。   菲梨贴身就藏着一把刀,但在这样一刀接一刀的猛攻下,他连分神的时间都没有,更无暇腾出手来解开衣服。   他很确信,只要他放弃现在像猴子一样手脚并用地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跳动、打滚的行动模式,转而去掏刀,他的脑袋下一秒就会搬家。   “你是那个把我喊道别馆来的线人吧?”菲梨不住地喘着粗气,“你找了个机会杀了妃露,然后伪装成她的样子,再潜伏进我们中间——吴美欢,是这样没错吧?”   之所以认定是“杀了”而不是“控制住”或是“打晕”,自然是因为那具这会儿还躺在焚烧炉边上的尸体。   那应该就是妃露的尸体。   如果不是因为红痣,恐怕他直到死去都不知道为什么“妃露”会突然反水。   那张照片,纯粹就是个陷阱!   乍一看像是少女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在扎头发,但实际上不过是镜头巧妙引导的结果,只拍到了后背,白裙,以及捏着马尾的手。实际上……   哪里有少女,那根本就是个瘦弱的男人穿上女装假扮而成的!   原切菲梨实际上早考虑到线人的性别可能是个陷阱,他的疑心病这么重,自然是上来先把同伴全都检查了一遍。   无论男女。   只是,这份谨慎却反倒让他差点翻车,因为,在最开始的时候,“妃露”确实是没问题的。   “呀,被发现了吗。”   提着刀的棕发青年笑了。   他的眉眼间本充斥着一股凛冽的正气,虽然个子偏矮,却是气势迫人。但这会儿,他笑起来的样子却是带了些甜软的妩媚,连偏低的少年音都转为了清亮的女音。   她手中的刀刺速度不减,嘴上悠悠闲闲道:“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哦,我可不是把你叫来别馆的……把你叫来别馆的人,恰恰是‘妃露’本人哦。”   “什么?是她叫我来的?”这一晃神,顿时刀又在胳膊上划出了一道口子,疼得菲梨“嗷”地一声叫出了声。   “是呢。你以为是我叫你来的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我要把‘我脖子后头有红痣’这个信息点告诉你呢?当然是我的好姐姐为了误导你,特意在自己的脖子后头用红笔点了一颗痣。”   “姐……姐姐!?”菲梨遭受了第二次大震撼。   “当然,我跟她是双胞胎。”吴美欢笑吟吟道,“只是,六岁的时候,我们来礁水村旅游,她把我从山崖上推了下去,之后便一直以为我死了。前段时间我给她发请柬,让她来洋馆一趟,她给吓得不清呢。   “刚才我翻了她的手机,发现她做局把你钓了进来,先是故意跟你接触,又假装投身于你的二叔。在激发出你的仇恨后,又卖了个破绽,把拥有我特征的照片放了出来,想用一招借刀杀人来再一次除掉我……可惜呢,她运气不太好,我先一步找到并弄死了她。”   游虞子心道:确实是运气不太好,对抗连续失败五次,其中还有一次大失败,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怕是只有玺哥的骰运能跟冷库那会儿的妃露相提并论了。   吴美欢以赞许的口吻道:“为了尽可能地保证自身的安全,姐姐她不仅伪造了照片,女扮男装,甚至还染了头发颜色……确实是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还好只是普通的棕发,如果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颜色,我恐怕还得头疼一下呢。”   妃露下次大概会直接染个彩虹头——菲梨心想着。   怪不得全洋馆都知道吴美欢要走人了,但没想到是这个走法……   救命啊,怎么会有人选择砍死双胞胎姐姐,然后再假借她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取而代之——你们偏远地带的小妞都这么彪悍的吗?   不管怎么样,现在先瞎说八道,把她稳住再说!   “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的……”菲梨极其机灵地当起了墙头草,“你既然扮作她的样子,肯定是想替代她活下去吧?你既然看了聊天记录,应该知道我是超级富二代吧!只要我能安全下山,你就再也不用担心之后的生活了。”   这话一出口,吴美欢眼神迟疑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菲梨拼命点头:“我还可以替你遮掩,另外那两个游客都挺厉害的,尤其是其中一个叫玺凛冬的,没准他已经开始怀疑你了。到时候你万一被发现,那好歹还有我在,能帮帮你,对不对!”   “他?”   “他真的非常厉害,我有时候都怀疑他手上捏着剧本,光你一个是斗不过他的,只有我们两个联手才有胜利的希望!你如果不相信,我们就签合同,或者你留我一些把柄在手上,具体怎么样你说了算!”   “把柄啊……”   少女陷入了忖度。菲梨心中一喜,把手伸向内袋……   下一秒,他便感觉到了手腕上传来的剧痛,那种仿佛骨头被硬生生折断的痛楚让他的脸上冷汗直冒,惨叫出声。   少女温温柔柔道:“对不起哦,我还是觉得,只有死人才能保证秘密。”   [眩晕debuff加载,原切菲梨失去行动力一分钟]   明明是被踢到了手,为什么会眩晕啊!这太不科学了!   她温言细语道:“放心吧,你死以后,我就会把你推入焚烧炉,然后去别馆找他们,就说你被‘神之子’袭击致死了。拜拜~”   脚步声渐进,最终停到了他的肩边。她顺势蹲下,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刀——   砰!!   一记枪响。   少女一个趔趄,背部的左方位置顿时出现了一个小洞,鲜红的血液快速地向四周扩开,如同玫瑰花一般绚丽地绽开。   “乒乓——”   刀掉在了地上。   她缓慢地转过头,剧痛让她的脸色煞白无比。她努力瞪大眼睛,试图看清眼前的不速之客   站在门口的是握着枪.械的泡打粉。   粉毛青年这会儿显得又怂又勇,厉声道:“退后!”   如果声音别那么抖,那就当真是如同神兵天降一样英武又帅气了。   在他的身后,东翎玺悠悠地探出头,顺手捞走了泡打粉捏在手里的□□,打着哈欠道:“这种危险物品没收了,小孩子不能玩。”   泡打粉怒道:“别用一副我爹的语气来对我说话好吗!”   她看着那把小巧精致又眼熟的枪,迟钝地摸向自己的腰侧——那里分明还鼓鼓囊囊的。   用尽最后的力气,她将东西从枪套里拿了出来,却发现,原本的枪械不翼而飞,填充着的是一大卷厕所的厕纸。   “哈……哈哈哈……”   少女苍凉的笑声戛然而止。   菲梨一记下勾拳后,她向后倒去,仰面躺在了坚硬的水泥地上,无声地宣告着这出闹剧的终结。   菲梨热泪盈眶:“老玺老玺,我的好兄弟,快来给我过个医药补补血,我快死了!”   [100/98,成功]   成功了,但没完全成功。   只能说是大失败被满点的属性点给强行抵扣了。   看着“失血”的debuff消失,菲梨才松了口气,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他真的以为要去“阴间”观战了,这俩人按理说是去了别馆,正处于叫天天不应的孤立无援状态。   泡打粉说:“玺哥说的,说先假装我们进别馆了,再折返回来看看你们是什么情况。”   东翎玺无所谓道:“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嘛,万一是我想多了,就说是开玩笑咯。”   泡打粉毫不留情地揭穿他:“鬼扯,玺哥这人明明就是先去了冷库,看到了妃露的尸体,确定妃露有问题才这么骗人的。”   “欺诈的戏码还来第二次是吗?”菲梨顿了顿,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早就知道真相,怒了,“那怎么不来快一点!我腰子都被捅了啊!”   东翎玺丝毫不脸红,竟然还鼓掌道:“想免费看打架。”   这是在一边看猴看了多久啊!   内心的感激顿时变成了哭笑不得,菲梨翻着白眼道:“你一个斗殴100的让我一个斗殴30的跟人打架,这像话吗?”   东翎玺毫无歉意道:“抱歉——”   好气,但什么也不能做,毕竟是真的被这家伙救了。   可恶,为什么偏偏是这家伙……哪怕换个人都不会觉得这么窝火!   菲梨咬牙切齿道:“你是在一边看了多久?”   “也没多久,也就是听到了,某人说,必须要联手才能跟我斗个不相上下……”   “你也没这么揭人伤疤的吧!旁边就是焚烧炉,你他妈给我小心一点!”原切菲梨虚张声势地一拍大腿,一下子牵扯到了腰子上的伤口,疼得又开始嗷嗷叫。   泡打粉笑得想死。 第54章   “我把她也抢救一下,有点儿事想问问。”仔细地看了一下吴美欢的情况,东翎玺有些惊奇,“泡兄,你打得也太准了,这差点就射中心脏的位置了。”   泡打粉挠挠头:“可能因为瞄准过的是幸运……我幸运点得挺高的。”   “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欧皇。”菲梨道,“你要问什么?让我过吧,我点了话术。”   “洋馆里的其他人为什么消失了,洋馆又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为什么会装载这么多摄像头……先问这几个吧。”   “知道了。”菲梨应了声,正打算问时,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脆响。   嘚啦——   一记暗骰。   砰!   枪响。   门口站着一个全身漆黑的“东西”。   不,那是个人。只是因为对方埋在了阴影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全身都浸染着黑暗一样。   吴美欢再次喷出一口血,本就惨白的脸庞这会儿更是像一张金纸,谁都看得出来她活不下去。   东翎玺的反应速度可以说是最快的,他表情丝毫未变,冷静道:“场控,过斗殴,我要拦截对方。”   游虞子道:“对方选择开枪还击,过闪避。”   东翎玺推了下眼镜,果断选择认怂:“对不起,我选择趴下认ta当爸爸。”   他其他属性都只有五点,玩儿呢?   瘫在地上捂着腰子的菲梨嘲讽道:“哈哈,怂货。”   泡打粉头疼道:“有打嘴仗的力气,不如留着等会儿吃点腰子补补。”   黑影的枪口在几个人之间来回移动,似乎并没有恋战的打算,很快便脚往后撤去,调头往外跑去,一瞬间就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中。   *   正在游虞子打算宣告“那一枪打中了吴美欢的头部,令她当场断气”的时候,消息框不停地闪动了起来,几近疯狂。   不好的预感浮现了出来,他打开一看,正正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word文档。   韩耀琴:[游酱!我写好了!]   打开后,他一目十行地扫完,倒抽一口凉气。   “不是……耀姐,你真的要这么搞吗?”   “那当然了,我觉得这个很妙啊!”韩耀琴自信道,“他们反正铁了心要去别馆,那就让他们去——有些设定改改还用上。”   “比如说‘观战密室’吗?”   “当然。反正玺哥不是一直坚信有‘监控室’吗?我干脆给他做实了。”   在原本的台本设计里,所谓的“阴间”其实是观战密室,也就是东翎玺一开始猜测的“监控室”。在设定里,玩家在玩真人沉浸式密室的时候,是有概率“死亡”的。但他们的想法是这样的——   工作人员告知某些玩家,你刚才已经被“杀死”了,随后玩家就会通过密道走入这个观战密室,继续通过场内设置的无数摄像头来欣赏战况。   当然,现在那是实打实的“阴间”了。   而现在,这个观战密室,被改了改设定,移动到了别馆的位置。   “幸好我还没把吴美欢弄死,不然连个交代线索的人都没了。”   游虞子擦了擦汗,回到了场内:“玺哥,你有机会对吴美欢过一个医药救援。”   [100/100,成功]   吴美欢吃力地睁开眼,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这让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大限即将到来。   “需要喝点水吗?”东翎玺像是没看出来人家身上开的大洞似的,关切道,“我可以去烧点热水。”   面对着这样不识趣的提问,吴美欢摇了摇头,用尽力气道:“有些事情,我实在是瞒了太久。再不说的话,我以后怕是再也没有说的机会了。所以拜托了,不要打断我……”   她刚才自称,自己和姐姐是六岁的时候分开的,原因是父母带着他们来礁水村旅游,趁父母不注意,姐姐把她推下了山崖。   其实这是骗人的,她6岁那年,礁水村还没有对外开放,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旅游。   她和妃露,都是土生土长的礁水村人。   得益于之前大家伙儿的情报共享,礁水草的部分不用交代了,“准尸体”得以节省一些口水。   吴美欢的瞳孔开始扩散,脸部蒙上了一层死气,喃喃道:“大族长一直很反对让外乡人参与我们村子的建造,因为近几年,我们的村庄被破坏很严重,就是为了建设洋馆这种东西,连彩姑大人的雕像都被侮辱了……外地人啊,卑鄙的外地人……”   游虞子噎住了。   台本上哪里有“卑鄙的外地人”这种台词!   妃露,你扮演得也太认真太投入了吧!!   游虞子有气无力道:“全体过灵感。”   这一次,只有泡打粉成功了。   “点了50的灵感还是有点用的啊……”他嘟囔着,接下来,他的视线一花,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十分奇妙的状态。   他像是一个观众,在通过别人的眼睛、鼻子、皮肤感受这个世界。   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缓慢,如同一头迟暮的老牛在力不从心地拖着一车生锈的零件,随时都有可能会停下来。   低温减少了她血液的流失速度,但也让她的精神更加恍惚了。   一丝风也没有的世界,耀眼的白炽灯模糊了视线,她抬起手,从指尖滴落下来的是温热的液体。   黏腻的铁锈味从口中弥漫,在恍惚的意识中被涂抹成柔和的草莓香气,环绕在周身浮动着。   这是……   吴美欢的“回忆”。   *   “喜欢吃吗?”   她有些不安地低下头,羞怯道:“好、好吃。”   却没有回答“喜欢”的话题。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到“草莓”这种存在,晶莹的红色在太阳下闪烁着宝石一般耀眼的光芒——尽管彼时她并不明白“宝石”二字的含义。   在幼时的她心中,这便是这世间最能代表奢侈和贵重的字词。   她从来没吃过这般柔软又甜美的东西,舌尖轻轻一碾,那漂亮的红色就支零破碎地消失在了齿间,只留下回味无穷的甘甜。   如同幻影一般的甜蜜味道让她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试图从唇边复刻出相同的喜悦。   “喜欢吗?”   男人耐心地询问道。   “……”   她没有吭声。   原因很简单,就在她的身后,大族长正在唾沫横飞地高声辱骂着什么。她不想去记什么,因此,这个时候,她只能低下头保持沉默。   真好吃啊。   但是,如果承认的话,那无疑是一种背叛。   一种对宗族、宗亲、乃至对过去生活的背叛,这对一个孩子来说,她尚且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她只是本能地恐惧、抗拒着。   “没关系,我这里还有。”男人笑吟吟地看着她,像是早就洞察未来的发展一样,变魔术一般地拿出一根棒棒糖。   “造孽啊——”大族长捶胸顿足道,“你们明知道我们村子是个什么情况,现在提出这种要求,我们怎么跟彩姑大人交代……”   要怎么办才好……在不安和渴望的驱使下,她的视线悄悄瞥向站在一边的姐姐。   姐姐眼睫毛很重地垂着,比秋天最丰硕的稻穗都要压得低沉,像是挂了沉沉的霜痕。   玻璃糖纸中的粉红色糖果折射着诱人的光线,静静地躺在男人的手心中。   咕咚。   姐姐的喉咙滚了滚,在一片寂静中发出了清晰的吞咽声。   这像是什么开关似的,她飞快地抢夺走了男人手中的棒棒糖,随即头也不回地向着屋外踉跄地冲去,小手急急忙忙地把棒棒糖塞进嘴里,连糖纸都来不及剥掉。   大族长深重的叹息声响起,像是在拉开某种悲剧的舞台帷幕。   “好吧,我同意……”   她蹲在悬崖上,看着那群人顺着下山的路一点点远去,仿佛一条蜿蜒盘旋的长龙。   队伍里不乏懵懂的小孩子,有些人欢天喜地,有些人却是一步三回头,这其中就有跟她一般大小的黑发少女。   她们拥有着同样黑发的头发,同样淡绿色的眼眸,但人生路径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那个时候,她仍然未察觉到这件事,只是握着棒棒糖,傻傻地看着姐姐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   糖在手心化开,成了一团黏腻的水红色液体。   姐姐、去做什么了?   姐姐去过好日子了。   一天,又一天。   时间的指针缓慢地爬行着,一如她如同复制粘贴一般无趣的人生。   「她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呢?」   「她不会回来了喔。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吗?我这里有一些关于她的视频,要看看吗?」   她点了点头。   机械声中不断转动的录像带,音响孤独地震动着,空寂的屋中回荡着不属于这里任何人的欢声笑语。   倒映在绿色瞳孔中的,是同样面容的少女在阳光下肆意大笑的画面。   她在上学,她在交朋友,她在切蛋糕,她说自己是独生女……   姐姐没有想起自己,却还过得很开心。   她被抛弃了。   于是,那浅浅的思念在雪花飞舞中化为了刻骨的仇恨。   「终于见到你了。」   她从会议室的桌下站起身,看着紧紧关闭的大门,笑语嫣然地低声道:「放心吧,我会替你过好你的人生的。」   你的一举一动都通过录像带反馈给我了,你所有的小动作和生活习惯我都一清二楚,哪怕是你的养父母都没有办法把我们区分——更何况,爸爸和妈妈怎么会知道,他们领养的其实是双胞胎之一呢?   你已经享受了那么久的幸福生活,接下来,就让她来接管吧。   看着在冰上彻底失去呼吸的少女,她突然想起那天她拿着棒棒糖眺望的画面。   终于不是只能看着你的背影了。   她将少女的尸体拖进了冷库的最低温处,逆着光的眼眸漆黑得看不见亮色,如同要把周遭的一切都贪婪地吞没。   「现在,是该我活跃的时间啦。」   *   “也就是说,除了缆车,还有一条能稳定下山的路……是吧?”   “对,算是明示了。”   “看吴美欢的描述,大概是在悬崖顶附近。”   “悬崖顶……那不是要上山顶?”菲梨道,“直升机的线索是假的吗?”   “有可能是两条不同的撤离渠道。”东翎玺分析道,“如果没什么事,那就可以通过普通的路径下山。但如果发生山火之类的灾难,下山的路被困住了,那就只能通过直升机撤离了。”   “那还是得去别馆是吧……”   泡打粉忍不住打断了他们:“WTF,为什么你们俩就在那里旁若无人地讨论起了下山的话题啊!刚才的剧情就没有打动到你们吗?我本来还想跟你们讨论一下的……”   说到这里,他语气有点绝望:“就我一个在很认真地看剧情吗?”   东翎玺道:“我也很认真啊,我注意到了有下山的路。”   ——这完全不是同一个意思的“认真”啊!   东翎玺笑了笑,突然道:“话说起来……还有人背景是被收养的吗?或者说是超级富二代那种。”   泡打粉愣了愣:“哎?为什么这么说?”   东翎玺看向菲梨:“菲兄,你小心一点。”   被这么一说,菲梨立刻警觉了起来,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是吧,难道我也是这个村子出来的?好家伙,真够卧虎藏龙的……”   泡打粉嘀咕:“你们背景一个赛一个夸张,让我显得像个误入的路人甲。”   “我开始后悔我怎么没多点一点斗殴了。”菲梨苦哈哈道。   东翎玺淡定道:“没关系,如果对方端机关枪出来扫射,你斗殴点再多也没用。”   ……真是谢谢你火上浇油的安慰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我们要留个人在本馆吗?我怕到时候我们去别馆了,他们直接把暖气的闸门给断了……”   东翎玺摆摆手:“没必要,因为对方没想杀我们,起码现在还没满足他们杀人的条件。”   “这么肯定?”   东翎玺语气轻松道:“双方都暴露了,现在是摆明牌的阶段了。”   说罢,他从腰间拔出手.枪,转了数下:“来啊,大不了来互殴。”   “你冷静啊!”菲梨吓得往后一缩,“一个只会骰大失败的非酋,玩这个真是让人害怕!”   泡打粉问道:“剧情是不是快走完了?”   东翎玺道:“大约是的。我们还没搜索过的房间有吗?”   “应该没了,我都开过锁了。”   在从武器库出来以后,几个人干脆把能探索的区域都给探索完了。   东翎玺站起身:“那好吧,走。”   三个人站在忏悔室门口,金发的双马尾大小姐一脚踹在了门上,率先跨了进去。   “来终结吧,这个早就该被消灭的世界。”大小姐深沉地凝视着前方沉沉的漆黑。   泡打粉兴高采烈得就差拿个拉拉球左右摇摆了:“走走!”   “好丢人,傻子春游……”菲梨嘀咕着,到底是跟着走了上来。   *   通往别馆的通道很阴冷。   “忏悔室连别馆,这到底是个什么构造啊?正常洋馆不会这么设置的吧?”菲梨抱怨道。   泡打粉心有戚戚:“这么沉重的大门,应该是不想我们过去……”   “这种地方要是有人打伏击,那我们真的有还手的余力吗?”   东翎玺回复道:“不会。”   “什么不会?”   东翎玺道:“不会有人打伏击,他们不会在黑暗中杀人。”   菲梨吃了一惊:“哎?”   为什么会这么确定?   “菲兄,刚才幸好是断电了,不然你可能活不到现在,因为他们的规则是不能在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杀人。”   菲梨大惊失色:“什么,这个情报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啊!?”   说话间,三人已经通过了走道。   走道的尽头是栅栏,锈迹斑斑。   游虞子:“全体过侦查。”   大家敏锐地发现,栅栏虽然像是废弃很久的样子,但转轴有很新鲜的划痕,仿佛是前不久刚被使用过。   别馆会是什么样子呢……?   *   [你们推开栅栏,走出这条冗长的通道,呈现在你们面前的是和本馆截然不同的建筑。]   泡打粉目瞪口呆:“在山顶建园林得花不少钱吧……”   菲梨抽了抽嘴角:“这个大族长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半山腰的村子那么破,结果他在山顶盖皇宫。”   “别馆盖得比本馆还好就离奇。”   东翎玺道:“别馆的电力系统好像是另外一套的。”   廊下的电灯笼微微摇晃着,彰显着现代文明的光亮。   菲梨谨慎道:“我要过个侦查。”   “我也要。”   “同上。”   结果是——   两个[失败]加一个[大失败]。   游虞子忍住了喉咙口喷血的冲动:“你们三条龙虾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骂归骂,场控还是任劳任怨地当起了玩家的亲爸爸。   因此,一个身影从散发着粼粼微光的湖边站了起来,对他们友好道:“你们来啦?”   菲梨感恩状合拢双手,诚心诚意道:“谢谢来自场控大人的暗箱操作。”   黑影从树荫下袅娜而优雅地走出,清淡如流水的月光照耀到她的脸上,大家才发现,这竟然是熟人。   “王忧丽?”   蓝色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摇晃,王忧丽穿着一身像睡袍一样的灰蓝色衣服,脚上蹬着一双木屐,看上去宛如在影楼拍照画报。   东翎玺兴致勃勃道:“现在可以开始斗殴了吗?”   王忧丽微笑道:“诸位尊敬的‘玩家’,来聊聊天吗?”   说着,她纤细的手指拨了一下身边灰黑色的某物——大家还以为那是一条蜷缩的大型犬,直到这会儿王忧丽的动作推得它摇晃了一下,三人才发现,那其实是一挺机关枪。   刚才还扬言要斗殴的东翎玺立刻变了嘴脸,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聊,怎么不聊。”   他虚情假意道:“住这么高,平时吃饭很辛苦吧?挺锻炼腿脚吧?这宅子也不挡风,老寒腿挺严重吧?” 第55章   王忧丽丝毫不接茬:“我知道你们想找下山的路。”   东翎玺毫不在意地把交叉着手叠到脑后,跟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似的,没脸没皮道:“王小姐,别拿那么失礼的想法揣度我们啦,我觉得这个宅子挺好的,我就住这儿了。”   泡打粉频频点头,怂了吧唧道:“确实,这里还能钓鱼,如果鱼够多的话,我下半辈子在这儿过都行。”   菲梨喷了:“你怎么也是个钓鱼佬!?”   王忧丽点点头:“鱼吗?确实,挺多的。”   说着,她把身边的电线放入了池子里。   滋滋滋——!   电火花噼里啪啦地炸开,鱼泛着白肚皮浮上水面。   菲梨:???   泡打粉的脸扭曲了:“我靠,这怎么打得过?”   电网加机关枪,他们这三个菜狗有多少条命也不够对方一梭子的啊!   王忧丽也没理睬他,淡淡道:“这些鱼,看着很多吧?但在饥荒年代,这么点是完全不够吃的。你们没有经历过饥荒年代吧?倒也是,不管在什么时候,灾难都是和金字塔顶端隔绝的。”   她垂下眸,轻轻道:“富裕的反义词不应该是贫穷,而是死亡才对。”   经历过饥荒的人,都会害怕再次遇到那种濒死的时刻……   泡打粉难得说了句在点儿上的话:“既然如此,那村子更应该同意开放礁水村的开发权,让村民实现共同富裕才对。”   王忧丽轻叹一声:“是啊,富裕起来了,然后呢?让大家流离失所吗?我们离开了这片土地,把灵魂出卖给金钱——但握着所谓的补偿金的我们,真的能够获得灵魂的安宁吗?我不这么认为。   “有钱,又能怎么样呢?我们的村民世世代代都在这里生活,跟外界一点沟通也没有。你让这样一无所知的绵羊携带着巨款,远离故土,进入复杂的城市染缸,他们会是什么下场呢?   “进所谓的工厂打工?骗他们傻傻地交付出自己的青春,没有任何休息时刻地在流水线上日复一日地劳作,得到了是他们应得财产的十分之一,剩下的十分之九都充入了老板的腰包里……这就是你为他们安排的幸福生活吗?   “连家都失去了,等他们幡然醒悟不应该出卖自己的肉.体换取廉价的薪水时,他们又该回到哪里呢?”   东翎玺丝毫不受对方煽动性话语的影响,冷静道:“你对外界很了解。”   王忧丽笑了:“就是因为了解,才不愿意让外人染指这片桃花源。”   菲梨质问道:“所以你们这群高层就自私地让他们一直困居在这个小山村吗?”   王忧丽摇摇头:“错了,二族长带来的是一步登天的途径。礁水村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唯一能说得上名号的就是礁水草,但在打响名头以前,谁知道礁水草产自我们礁水村?   “也不是没考虑过做生意,但卑鄙的外地人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把我们所有的存货都偷走了,那一年我们冬天几乎要没钱买碳烧。后来又来了一个,在我们这里以5元一斤的价格收购,回头却用5000一斤的价格卖给所谓的富豪——明明礁水草是彩姑大人的庇护下才能诞生的神物,我们辛辛苦苦地种植,最后也只不过是便宜了那些赚剪刀差的商人。   “凭什么呢?就因为我们生在山村,接触不到所谓的达官贵人吗?我们的出生是原罪吗?   “但还好,我们还能倚仗彩姑大人……彩姑大人的力量让我的想法成为了可能。   “这样一来,我们和你们就是同一起跑线的人了。”   这么说着,王忧丽踩着木屐,悠悠然向着庭院内走去了。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冷淡道:“我在观战室等你们。”   那一眼很深,她的眼眸像是望不见底的凉薄湖水,带着沁人骨头的寒意。   遥远得像是隔了一层朦胧的雾。   *   泡打粉有些回不过神:“这就跑了?没了?”   “机枪被一起搬走了。出个场还要带保镖,挺阔气的。”   “彩姑的力量是诞生了礁水草吗?但一直也没解释礁水草有什么用啊……”   泡打粉只觉得自己懵得有些不知道要干什么:“我们是错过了什么特殊剧情吗,我感觉这都快流程结束了,但还有好多谜团没解释。”   游虞子心道:不,是耀姐憋不出来了,她要烂尾了。   东翎玺却道:“不,礁水草的效果,其实早就告诉过我们了。”   此话一说,语惊四座。   菲梨第一个跳了起来:“哈?是什么?说起来刚才你也说了他们不会在黑暗中攻击我们,为什么?”   东翎玺平静道:“生育。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礁水草的效果就是,怀孕必生双胞胎。”   菲梨:???   泡打粉:??????   他倒是没管这群人脸上的“你疯了叭”的表情,像是梳理思路一样道:“刚才我就很在意一件事,那就是彩姑的叙述中,有这么一句,‘我和孩子们,会一直等你……’,但实际上,彩姑在看到自己孩子的时候,并没有‘们’吧,只有一个孩子才对。”   这么一说,菲梨也有了印象:“好像确实如此。”   泡牌自动抬杠机上线:“嗯,就,彩姑可能怀的是二胎也有可能啊?”   东翎玺的表情充斥着一言难尽:“剧情交代是‘新婚妻子’,怀二胎……?”   菲梨认同道:“所以只能解释为,彩姑怀的是双胞胎吧。并且另一个孩子死掉了。”   游虞子表面上一言不发,任由他们推理,实际上已经跟泡打粉一样处于懵逼状态了。   [耀姐,怎么回事,这段剧情连我这个场控都不知道啊??你是不是真的跟玺哥去交流过了剧本啊??]   韩耀琴:[是这样的,我当时本来想写‘我们会一直等你’,但又想突出彩姑怀孕了,才想改成‘我和孩子会一直等你’,结果写太着急了,忘了把那个‘们’给删掉,后头又忘了捉虫……]   游虞子:[这不完全就是乌龙事件吗喂!他们现在都已经开始阴谋论了啊!]   *   确实,现在场面已经完全失控了,大家正顺着这个思路一路狂奔,拽都拽不住。   菲梨思考道:“彩姑一个孩子死了,另一个孩子却活了下来,并且出现了礁水草,那么……礁水草是需要双胞胎其中之一的血浇灌出来的?”   泡打粉击掌赞叹:“我觉得很合理哎。我靠,这个台本设置得有点厉害,要不是玺哥看得仔细,这个细节我一定会漏过去的。”   菲梨道:“说起来,我这边人物设定提到过,我的继承人地位不是很稳当,我二叔的呼声更高,这不会就是因为我是养子,所以家族里的老顽固觉得我不配继承家族企业吧?”   菲梨这会儿简直是豁然开朗,只觉得一切疑问都迎刃而解了。   “太牛了,太牛了。”他不住地叹服着,“我当时看人设卡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这里,这写台本的真是绝了,竟然可以把细节藏得这么深。”   东翎玺颔首:“菲兄,等会儿你小心一点。”   *   游虞子:[……这个时候我出来,说是台本写错了,会不会,显得,有点煞风景?]   余姬:[我觉得会的,并且不仅是煞风景了,连观众都会把你杀掉的。]   游虞子:[我们要不现在集体磕头谢罪吧……]   韩耀琴:[不不不,我觉得还是可以补救一下的!]   韩耀琴:[只需要改动一点点地方,就能换成集体双胞胎的设定!哇,这种解释好像也挺好玩儿的。倒不如说,显得更合理了……]   韩耀琴:[等我一下,我把后头的台本修改掉。游酱,帮我稍微拖一下时间!]   游虞子长长地吐出气,哀叹道:“短时间内,我可能都不想看‘游酱’这两个字了。”   *   游虞子平静道:“请问是否确定进入庭院?需要先在附近搜索一下吗?”   菲梨和泡打粉这俩苟王加怂货异口同声:“要!”   对于这种无足轻重的问题,东翎玺一向都是“好,都可以”的态度,倒也没有反对什么。   游虞子长舒一口气。   拖时间成功!   在拿了一堆没什么用的“止血草若干”后,游虞子终于放行了。   韩耀琴兴奋道:[准备好了吗,来迎接我最深重的恶意!]   游虞子浏览完了新剧本,有些呆滞:啊,这……   这一批玩家的游戏体验,会很差的哎。   一边想着,他一边投下了暗骰。   *   在踏入庭院的那一刻,菲梨突然恍惚了一瞬间。   [这个地方,他好像是……来过的。]   菲梨大惊失色,只觉得这是FLAG立起来的征兆。   果然,下一秒,面前的画面就模糊了,他跌入了“回忆”之中。   *   叮铃——   清脆的手铃声音划破空气,涟漪一般在心中一圈圈地扩散。   菲梨看向那高高翘起的屋檐,有一些尘封的记忆突然从记忆的最深处幽幽地漂浮了起来,模糊的画面也变得清晰起来。   不知为何,六岁以前的记忆都像是蒙了雾一样遥远。但在这之前,菲梨从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小孩子记不起事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吗?又有多少人还记得自己在襁褓里牙牙学语的画面呢?   但站在这片楼宇之中时,那令人怀念又厌恶的味道、画面和触感,又全部回来了。   叮铃——叮铃——叮铃——   身着蓝色华服的女子庄重地摇着手铃,袅娜的身姿在狭窄的巷道中穿行。周围是身着紫色衣物的“虾兵蟹将”,随着手铃摆动着手中的鱼叉和网状的旗帜。   敲锣的,打鼓的,吹唢呐的,所有人都保持着统一的步调,任围观的村民如何围观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也兀自保持着自己的节奏。   咚——   沉闷的大鼓声响起,你将手伸入前胸挂着的竹篮,高高地向天空挥去。   被染成五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顺着风飞舞了出去。   你也在队伍中,像是一只刚学会走路的怪物亦步亦趋地前进着,接受着周围所有人满含兴奋的眼神的洗礼。   这是在做什么……   游……香……   心底有个声音,这样模模糊糊地回答着。   啊,是了。   神女游香,这是村里的保留项目。   大人们都说,是彩姑大人保护了礁水村,所以需要举办庆典和仪式来纪念她。   那一定是个伟大又慈爱的人。   你这样想。   但其实,你对所谓的“彩姑”并没有太大的概念,你兴奋的只是游香这件事而已。毕竟村子里的生活过于无趣,这可以说是平淡无奇的日子里唯一能让你上蹿下跳的好玩儿的事了。   当花童虽然对体能的要求不高(至少不如拿大鼓的人高),但考虑到你才6岁,从山顶顺着崎岖狭窄的小路往下走到山腰的山庄,再走回山顶,光是这路程都可以让一般的小孩脱层皮。   能坚持下来,也许纯粹是因为——   这个地方,太无聊了。   太太太无聊了。   于是,当游香结束,你和你的双胞胎兄弟被不苟言笑的叔叔带到大族长面前时,你仍然难以自抑地保持着嬉皮笑脸的姿态。   自然是被叔叔骂了。   大人好像都讨厌小孩在领导面前表现得太像个小孩。   然而,大族长挥了挥手,示意你的叔叔退到一边,随后对你和蔼道:“XX,游香好玩吗?”   “XX”是什么,你想不起来了,应该是你从前的名字吧。   你点点头,兴奋道:“好玩。”   你的兄弟——也许是兄,也许是弟,去他妈的反正你想不起来了——他只是讷讷地低下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小孩子怎么会不喜欢这种东西呢。”   听到这个陌生的嗓音,你才发现,在角落里还坐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   这是谁?   叔叔弯腰道:“二族长。”   叔叔的声音中带着一些敌意和畏惧,像是在忌惮一条穿着人皮的毒蛇。   这个人的打扮,很奇怪。   看上去颇为厚实硬.挺的黑色前襟在胸□□叠着,下方还埋着一条竖直的红色条状带子——当然,你后来知道了,这是西装。   但当时,你觉得这是颇为奇怪的装束。只是,对于新奇的东西,你一向颇有好奇,因此并不像你的兄弟那般如临大敌,反倒是瞧个不停。   你确信,你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家伙。   “来,吃糖。”奇怪的家伙对他们伸出手,左右手上各躺着一枚亮晶晶的东西。   那是你第一次吃到没有泥土或者虫子的、纯粹的糖果。   见他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二族长笑吟吟道:“问你们一个问题哦。你们是选择现在就吃到2块糖,还是选择等两天,但能吃到5块糖?”   “现在。”你毫不犹豫道。   并不是区分不出来2和5哪个大,你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家伙不像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两天后谁知道他还在不在这里,没准正在另一个村大肆嘲笑自己傻傻等待的样子。   但如果选择现在就要糖,那么,两块糖就是实打实地拿到手了——这种账你算得很清楚。   你的兄弟却是想不明白这种事,畏畏缩缩道:“那,我等两天吧……”   “明白了~”像只狐狸一样笑起来的二族长点点头,转头看向大族长,“按照约定,这孩子我就带走了哦?”   叔叔的脸色不太好。   但你不在乎,因为二族长告诉你,你要过上好日子了。以后你会过上顿顿都有糖吃的生活。   下山的时候,你忘记回头看一眼礁水村了,这算是你的遗憾,但也没有多遗憾。   因为,你的好日子确实来了。   你被带进了城,被一户优渥的人家收养。在当时普遍还是砖瓦楼的环境下,你竟然住起了独栋的别墅。家里十分宽敞,有红木铺成的地板,你拿着“父母”给你买的玩具车,在地上不亦乐乎地爬来爬去。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礁水村三个字就彻底在你的脑海中消失了。有时候,五色的花瓣从你的梦境上空飞翔而过时,你会一瞬间有一股奇异的熟悉感,但醒来后,这种感觉便又如潮水般退散。   你的父母非常忙碌,但从小教育你要继承家里的产业,要求十分高。你一直在为能达到他们的标准而努力着,却抵不住他们的眼中日益堆积出越来越浓重的失望。   直到某一天,有个人找上门来,告诉你,在一个礁水村的地方,可以找到能帮助你往上爬的“东西”。   你心动了。   *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   在看到一半的时候,菲梨的嘴里就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等完全看完以后,他僵着脸,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口中却是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这真是要命了啊。”   他的大拇指搓着食指,大脑飞快地转动起来。   很显然,大族长和二族长是有一些矛盾的,大族长偏向守旧,但拗不过二族长的糖衣炮弹诱惑,起到了帮凶的作用。   他的离村原因和妃露那边几乎是如出一辙,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意外,这个庭院里应该也有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家伙,正在暗处擦着刀,狞笑着等着他上门送死。   怂了。   菲梨道:“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   东翎玺爽快道:“因为都接收了隐藏信息。”   “你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啊!!”   “你问这个问题,不就是想知道,是不是只有你触发了隐藏信息吗?”东翎玺疑惑道,“还是说,你有别的原因?”   这份坦诚打了人一个措手不及。   菲梨噎了几秒钟:“把我整不会了……那你们接收到了什么?”   他本以为他们起码会说一句“你先说你得到了什么情报”,谁料泡打粉挠了挠头,直接道:“它说我是被警局的好友委托的一名侦探,来这个村子是为了探索儿童失踪案的。”   “…………让你?”   东翎玺吐槽道:“委托泡兄来单独调查,是让人疑心这个警局是不是只有一个看门大爷的落魄程度了啊。”   “确实,这种警局真的有害怕的必要吗?我觉得接下来我们可以放开膀子大干一场。”   “不要在嘲讽我的时候显得格外有兴致好吗?”泡打粉骂了一句,才问道,“菲梨你接到了什么信息?”   菲梨苦笑:“我可能要死了,我好像就是从这个村子里出去的。”   “双胞胎吗?”   菲梨不得不服气:“对,你的猜想是正确的。”   “这样啊……”   东翎玺的脸上并没有猜中谜底的愉悦或是得意,而是又详细地追问了几句。   都到这个份上了,菲梨索性把自己“看”到的东西都说了。   东翎玺又道:“泡兄,你之前是不知道你的‘侦探’身份吗?一直到现在才知道?”   泡打粉应道:“啊,对。”   “原来如此。”   他支住下巴,镜片下的黑眸微微闪动,仿佛在进行着某种艰难的思考。   “老玺,想到什么了吗?”菲梨忍不住追问道。   东翎玺的表情认真中带着一丝凝重,仿佛是想通了什么关节似的,让菲梨半天不敢出声,生怕影响到他的思路。   原本最不起眼的东翎玺,现在竟然成为了团队行动方向的指引者……不得不说,这是菲梨一开始根本没想到的。   但说实话,菲梨一点别的想法也升腾不起来。如果是妃露,他还有跟人你追我赶竞争一番的冲动,这是一种推理爱好者的竞争本能。   但是……谁会自讨没趣到跟怪物去比呢?   东翎玺突然轻轻一叩掌:“想到了。”   “什么?”   “啥啊?”   在两个人期盼的目光中,猫猫头青年愉悦道:“明天晚饭,我要往面里加两个荷包蛋,一个油煎,一个水煮。”   菲梨:???   说罢,东翎玺便若无其事道:“好了,那我们继续往里头走吧。”   菲梨不得不道:“等下,老玺,你还没有说。”   “说什么?”   “你没说你的碎片记忆。”   东翎玺惊讶道:“我没说吗?”   “没有。”   “啊,不会吧——我记得我刚才说过了呀。”   这明显的装傻充愣样子,让菲梨突然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眼看菲梨的神情变得紧张,东翎玺终于笑出了声:“好啦好啦,开玩笑的。我的碎片记忆就是,我这个身体的人是个大好人,竟然什么秘密都没有。好神奇啊!”   “怎么可能!这个追加的记忆碎片明显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全新的一面啊。不要开玩笑啊!”   “知道了,哎,菲兄在这种事情上总是认真得让人不好意思开玩笑。”东翎玺吐出气,“‘我’可能以前也是这个村子的人,但也可能不是,我现在还判断不出来。”   等了半天,见他不说了,菲梨不敢置信地问:“没了?”   “没了。”   菲梨:…… 第56章   那一刻,菲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叫做事情不要临门一脚才改变行动方法。   因为相信这两个人,他已经把自己的底都泄完了,这是他之前掩藏证据的代价——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他必须要主动做出让步。   但这样一来,他也让自己处于了前所未有的被动地位。   那就是,把自己放在了被挑选的位置。   菲梨的内心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后悔,但他……已经无路可退了。   *   [阴间]。   妃露拧起眉:“我不太懂,他这是什么恶趣味吗?”   韩耀琴也是莫名其妙:“表演欲望,或者其他吧,我也不是很明白。”   因为妃露已经“死”了,韩耀琴顺势告知了她大部分台本都是临时写的,解释了妃露游玩过程中总感觉违和感颇多的疑惑。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韩耀琴干脆把她也拉了过来,一起撰写台本,果然速度快上不少。   而妃露写的台本,正好就是给东翎玺的,因此她再清楚不过那上头写着什么东西了。   [你(玺凛冬)是一个正直凛然的人,因为家庭幸福,并不缺少爱意的浇灌,这也就导致了你总是热衷于把视线放在身边的可怜人身上。   模糊的记忆中,你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你曾经面临过关键的“二选一”,但那个时候的选择,是什么呢?   你不太记得了,你只知道,自己要保护好其他人,要保护更多、更多的人。   这个封闭的暴风雪世界,无论如何也要坚持正义,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他明明拿到的确实是正义使者的剧本啊,为什么要表现得自己像个大反派一样……”妃露看着菲梨疑神疑鬼的样子,再看看东翎玺明明察觉了却愣是不搭理的表现,内心的迷惑简直要溢出来了。   虽然玺凛冬这个性格,不搞事确实有些可惜了,但这个结果是摇骰子出来的,他们也只能尊重骰娘的意愿,让他继续当个“完美无瑕”的正面人物。   这也是所有人里头唯一没有黑材料,真正称得上是大圣人的正派角色。   但……玺凛冬你自己不给力啊!   游虞子嘀咕道:“难道,他是那种,无法理直气壮为正义而战的类型吗……”   余姬想了下:“就是‘当反派,行;当正方,啊呀呀好害羞啊’——这种感觉吗?”   “大概吧。”   韩耀琴扶额:“初中以后还能有如此扭曲的想法真是少见。”   游虞子噗地咳嗽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也跟着中枪了!!   *   山顶是和洋馆截然不同的风格。   菲梨瑟缩着肩头:“甚至连画风都不一样了。”   背景很明显能看出来,和洋馆不是一个上色风格。   洋馆的上色风格和立绘是一脉相承的,线条纤细,颜色轻薄,这也让发生血腥事件时,那种轻飘飘的颜色更显得异常诡异。   但山顶明明是更为婉约秀丽的风景,却线条粗糙,连颜色都偏向于暗色,看得人压抑却又心惊胆战。   菲梨边走边抱怨道:“就算这个时候跟我说要我们三个人大战克苏鲁我都不奇怪……”   游虞子面无表情:“虽然我们游戏没有安排这种东西,但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骰娘。”   “不了不了,无福消受。”   又是走了一段路。   还是菲梨先开口:“这地方怎么这么大?”   泡打粉左看右看:“而且没人。”   “跟我想的不一样啊,我原来以为我们进来是要先跟100个黑武士先群殴的。”   “如果这样就好了,现在完全是在乱转啊。”   泡打粉本来还潜行着,因为实在不方便调查,他最后干脆就把潜行撤了,正大光明地在宅子里调查起来。   无他,另外两个人都是非洲偷渡过来的,菲梨空有70的侦查,愣是失败了一大半,还有几次差点大失败。   而东翎玺,这个总是在大失败的人,压根就被禁止侦查了。   靠得住的,竟然只有泡打粉一个。   但让菲梨感觉恐怖的是,无论他们调查哪里,给出来的回馈永远是“这是普通的墙壁/桌子/书柜,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这跟在洋馆的情况几乎是完全颠倒了过来。明明知道这个宅子有问题,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存在问题,哪怕是费尽心思调查,也查不出能用上的线索。   就仿佛……这个尽善尽美的宅子,是一个不存在的完美幻觉一样。   在这种环境下,菲梨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心道那条来别馆的走道是不是有问题,比如说里头其实充斥着一些迷幻气体什么的,他们现在压根就不在山顶,而是在通道里七扭八歪地倒着做梦……   听完菲梨的猜测,东翎玺神情微妙:“你意思是我们三个人在做同步梦吗?”   “……万一呢。”   东翎玺笑道:“那要不这样,我给你一刀,看能不能让你因为疼痛苏醒过来?”   菲梨:!!!   “开个玩笑。”   菲梨的内心都呈呐喊状了。   你刚才那个眼神,绝对是认真的吧!!   说话间,他们进入了一个新房间。   “咦,画风变了。”   原本粗犷的画风,变回了洋馆时期的轻薄水色。   菲梨顿悟了:“我好像懂了,这其实是提示,那种漆黑的画风就是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没必要去花大力气侦查,只有这种画风比较梦幻的地方才会触发关键剧情。   “这是在暗示些什么呢?难道有表世界和里世界的区分吗,还是区分冷酷的现实和甜美的幻境呢……”   东翎玺一言不发。   菲梨幽幽道:“不知道为什么,老玺,我总觉得你在嘲笑我。”   东翎玺摆手道:“不,只是觉得他们可以喊你去写剧本。”   这句话又引得游虞子一阵七上八下。   他心道:这是在暗示什么吗?玺哥不会已经知道我们在临时改剧本了吧?   忐忑地看了一眼他的表情,游虞子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这显然只是东翎玺随口一说的调侃。   菲梨也有些恼火:“这是在嘲讽我想得太多吗!”   “不,这是真诚的赞美,就像泡兄他肯定不会想这么多。”   泡打粉认了:“确实,我连有画风差异都看不出来,我是异次元瞎子侦探。”   “你是为了怕我们嘲笑你所以抢先自黑了吗?”   泡打粉呵呵一笑:“答对了,但没有奖励。”   游虞子道:“全体过侦查。”   泡打粉:[40/81,失败]。   欧皇上来就失败了,这让菲梨一阵心惊胆战。幸好他的侦查成功了。   原切菲梨:[70/23,成功]。   他一眼就看见了墙面中心那跟周遭古风装潢完全格格不入的大屏电视。   尽管它被精妙地嵌在雕花的木框之中,仍然掩盖不了身上那种“我不属于这里”的异样感,宛如从布帛中透出的锐利刀尖。   这种异常感在他探索屋子的时候,无孔不入,如影随形,但他就是找不到来源。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这种感觉名为“监视”。   而现在,这种被窥探的感觉,来源于电视机上方如同张开的巨型眼睛一般的摄像头。   啪——   电视屏幕闪了闪,原本黑暗的色彩被亮色所覆盖,竟是自己浮现出了影像。   “什么东西?”他条件反射地倒退两步,却发现身后的门已经牢牢地上了锁,任凭如何捶打都一动不动。   呲——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电火花从拳头间迸出,一股超出人能够忍受的疼痛感从和门板接触的位置传来。   这不科学,木头为什么会导电!   还没来得及思考太多,电视闪烁了两下,自动开启了。   *   “各位参赛玩家,你们好。”   画面中出现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神采奕奕、俊朗清贵,只是唇边和眼尾透露出几分年龄的风霜感。   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像是通过镜头遥遥地看着在笼子中不断转圈的暴躁凶兽。   刚看完记忆碎片的菲梨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就是“二族长”。   他的神经蓦地紧绷起来,一股危险的气息从脚底直窜上头,让他的拳头也在不知不觉间捏紧了。   “我是礁水村的二族长,很高兴能和你们见面。”他赞叹道,“我实在是没想到,这一轮‘活动’竟然能出现你们这样优秀的选手。老实说,我们也举办过几轮了,但从来没有选手能真正靠近核心区……从这个角度说,你们确实属于佼佼者。佼佼者覆灭于此,让人惋惜,或者说,让你们不明真相地前去地狱,反倒是我的罪孽了。”   他的嘴角泛出笑意:“所以,我决定给你们以‘平等’的待遇,告知你们宝贵的线索……”   三人对视一眼,俱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不定。   “啊……不相信也是很正常的。”他的指尖碾住眉心,“不过呢,我现在处于优势方,这里到处都是我的‘眼线’,我如果想动点什么小手脚,你们也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对吧?我没有任何必要再用花言巧语骗你们,否则就违背了‘公平’呢。   “那么,接下来,请听我仔细说……   “游戏的基本规则已被你们知晓,双胞胎之间仅能存活一人,并且必须在有光的地方杀死对方,如果是靠着黑暗偷袭,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会被巡逻队阻止。——啊,不过呢,这些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还真是必须要在有光的地方杀人……这条规则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么说的话,想要活着的话,只需要把灯泡砸碎就可以了?   这么容易?   正在菲梨沉浸在不解中时,二族长轻柔道:“既然如此,我就告知你们一条额外消息:你们中间,有一个人,跟另外二人的立场是相反的。”   他的大脑进入了宕机模式。   等反应过来时,泡打粉已经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二人开始夺路狂奔!   门上已经没了电流,被轻而易举地拉开了。泡打粉气喘吁吁道:“我的妈,太恐怖了,为什么三个人里头还能有一个是卧底啊,这不科学!”   菲梨只觉得自己跑得腰子都要掉出来了,但一想到东翎玺刚才垂着手在他们二人背后微笑的画面,他都恨不得把这个腰子给摘了,好让自己能跑得更快一点。   两人一直跑过了一整条的走道,慌不择路地闯进了一个房间,感觉到里头的黑暗,菲梨才安心而虚脱地靠在墙上,试图再理理思路。   下一秒,灯亮了。   泡打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原切菲梨一脸莫名。   这是……在干嘛?   等下,不会是……!   下一秒,他便感觉到了腰子一阵剧痛,晕死了过去。   *   菲梨:[懵逼.jpg]   泡打粉示意旁边和菲梨长得一模一样的NPC来捡漏,还不忘解释道:“是这样的,其实呢,我失忆是忘记了我是礁水村本土村民的这件事。刚才在接收记忆碎片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跟玺哥是双胞胎兄弟,我这次的任务就是宰了他……不好意思啊菲梨,让你失望了,卧底是我。”   菲梨一句“草”愣是没忍住,给爆了出来:“你俩兄弟??老玺他是个伪娘?”   “根据最新情报,他应该是性别认知障碍。”泡打粉怂怂道,“别用那种‘这也太扯了吧’的眼神看我,我怀疑搞台本的只是想找个借口看我和玺哥互殴。”   下一秒,游虞子提醒道:“菲梨,你可以换皮了,以洋馆方的身份继续活动。”   “换皮?这游戏竟然还没结束?”   “那当然,因为圣母玛利玺还在存活。”   菲梨震撼道:“他居然真的是圣母大小姐?”   游虞子想了想:“反正你都换阵营了,给你看看他的角色卡和记忆碎片吧。”   说着,东翎玺的角色卡和记忆碎片就被传了过去。   菲梨翻阅着,大开眼界:“好家伙,那他为什么要搞得自己像个反派大魔王啊!?”   还害得他判断失误了,结果最后栽在了泡打粉这个傻白甜手里。   泡打粉这次演技简直大爆发,甚至一度让他怀疑之前这小子是不是在扮猪吃老虎,故意装傻充愣。   这个问题,游虞子也无法回答:“可能是什么恶趣味吧。”   “不过现在就他一个还在正方阵营了……我们几个一起上,联合猎杀他一个行不行?”   游虞子摇头:“不好意思,不行。规则就是必须赝品杀正品,你们只能从旁辅助。”   就像刚才,泡打粉明明只要再补刀就能杀死菲梨,但最后一刻退了下来,让NPC动手了。   菲梨还没来得及表示可惜了,妃露却像是被戳到了什么点似的,以不太高兴的语气冲口而出道:“叫‘赝品’也太侮辱人了吧……哪怕是在活着这件事上,穷人也是在当富二代的低配?只是因为穷,就要被这样对待吗?”   少女语气低沉道:“你自己说要让我们带入角色的心情再做活动,把他们当做真实存在的人,但游虞子,你其实也没有做到这一点呀……没有谁想要当赝品的,没有谁。”   “……对不起。”   游虞子被妃露的气魄震慑得道歉了,看着亲友沉默的模样,他有些无所适从:“对不起,妃露,我……”   “不,不是你的问题。”妃露抬起头,慌张地摆着手,“抱歉,我不应该这么说,无论如何,这确实也只是一个游戏,我不应该因为一个纸片人用这么重的话谴责朋友。”   游虞子呆呆又唤了一声:“妃露……”   他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妃露的脾气很好,平时甚至很少看到她疾言厉色的样子,多数时候都是温柔可靠的年长者模样,以至于她的直播总是一堆人在“妈”啊“姐”啊地轮流嚎叫。   但其实,她今年也才刚刚成年而已。   妃露笑了笑,察觉到此刻气氛的凝重,她的语气是不太自然的活泼,仿佛是强行想用欢快的语气来稀释掉这股低落感:“就……那个,你们都知道的嘛,我是村里出来,一直到高中被保送去市重点,才接触到城市里的生活。在那之前,进城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我都不知道,原来那么多事,在我们看来是需要奖励才能得到的,有一部分却理所当然地拥有着,白糖也好,肉也好,牛奶也好……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在上高中以前,我从来没有喝过纯牛奶,喝到的都是便宜的调制乳。   “相比于什么大小姐大少爷,我可能对村姑更有代入感吧。虽然台本都是编出来的,哈哈,擅自对纸片人投入感情是我不好,抱歉。”   虽然在游戏过程中,她也会开玩笑和吐槽,但在欢乐之下,她却在台本的只言片语中,对这个小姑娘上了心。   在对方看着录像带,见证和“她”一模一样的姐姐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时,她在想什么呢?   也许跟那时候她的心情一样吧。   在她第一次攥着父母紧巴巴的钱,瑟缩地走出车站时,看着一群画着妆描着眼线的精致少女手挽手迎面走来,她下意识避到了一边,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   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自己的打扮,尽量打理得干净却无法避免起球的宽松旧毛衣,在脚踝处堆了三叠、邋遢又不合身的黑棉裤,还有一双跟别的打扮格格不入的崭新板鞋——那是父亲为了奖励她,从微薄的烟钱里东拼西凑出来的。   很便宜,不值一提的120块,却让他攒了2个月。付款的时候,他递出去的是一叠一毛、一块堆成的旧钞,每一张边角都被压得干净平整,像是被提前清点过无数次一般。   她和那群光鲜亮丽的姑娘擦肩而过,眼角只敢瞟到她们一甩一甩的金属包,是锋利又张扬的色调,和那叠发白得几乎要反射不出光的钞票全然是两个样子。   ——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人是这样活着的。   那是那会儿盘旋在她脑子里的唯一想法。   大概,“她”的想法也是如此。   别人的生活看得久了,就会生出更进一步的恶念:为什么我不能也过上这样的生活呢?   这一刻,在电视里的人不再是早就记忆模糊的“姐姐”,而只是一个阻碍她实现幸福生活的、令人憎恶的拦路障碍罢了。   这种“明白却又不认同,却还遗憾着”的微妙心情,实在是……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她岔开话题道:“好了,大家一鼓作气把玺哥也一起解决掉吧,这个游戏持续时间够长了。”   *   东翎玺却并没有着急的意思,而是非常有闲情逸致地在庭院里散步着。   菲梨小声道:“老玺绝对是最棘手的。”   泡打粉认同:“确实,玺哥他不好骗的。”   “而且他很有先见之明地点了满点的斗殴,我才30点。”菲梨捶胸顿足,“我就应该把侦查匀一点给斗殴的,反正我那么高的侦查都没几次能过的……”   虽然他们现在理论上是换皮了,但属性卡并没有变,唯一的好消息可能是——   菲梨本应残破不堪的腰子保住了。   “我俩打他一个都悬。”   菲梨冷笑一声:“‘悬’?太自信了吧,我觉得我俩大概率打到最后是双连扑。我说啊,游虞子,你给的这个任务也难度太高了。”   游虞子凛然道:“就是因为觉得难度太高了,才让你俩打他一个。”   菲梨竟无言以对:“从这个角度说,好像确实是我们占便宜了。”   “正面对殴估计起不了什么作用了,我们得智取。”   泡打粉听不懂:“什么叫智取?”   “就是打信息差。我们现在知道了,必须是你亲自杀他,但他还不知道。”   菲梨循循善诱道:“泡泡,接下来这样,你一个人冲出去,就说菲梨的双胞胎兄弟已经杀过来了,现在的菲梨已经是假货了,千万别相信他。你说你刚才已经知道了,电视里的人说的是假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我们分开,逐个击破。他大概率是不相信的,所以这个时候需要我出场了。   “我上来会直接攻击你,之后你可能会受点轻伤,一般这个时候,玺哥就算觉得你有问题,也会过来帮你一起攻击我。   “经过一轮战斗,估计他怎么也会残点血,然后你找个机会拉上玺哥逃跑。话说游虞子,我们是弱势方,应该在别的地方能给我点优势吧?比如弄点神兵啊,或者搞点见血封喉的毒什么的……”   游虞子震惊了。   草了,两个人打一个还好意思腆着脸说自己是“弱势方”,这也太不要脸了。   泡打粉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瓶“氰氨氟”:“我要不把那抹在匕首上?”   吓得菲梨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都怕你到时候耍不好,一个不小心把手割开,老玺直接无损拿下一个人头!他会笑死的!” 第57章   二人一阵商量,总算是定好了作战计划。   泡打粉举手:“我申请到时候打字……我觉得我可能会笑场。”   “那你对着我怎么就这么能演?”菲梨有些不满意,但还是同意了,“那你打字吧。”   *   此时此刻,东翎玺这杀神在没有同伴拖累的情况下,已经像是飓风过境一样快速突进到山顶了。   “他们提到的下山的路应该就是这条了。”   这条路非常之狭窄,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完全称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游虞子此刻完全是高山仰止的状态:“这进度也太快了……”   东翎玺道:“不快,我还觉得慢了。不过,马上要来意外了吧。”   游虞子心里一惊。   他知道了什么!?   东翎玺闲闲道:“一般这种时候,不都应该设置BOSS关卡了吗?”   在游虞子可疑的沉默中,东翎玺一指前方:“出来吧,BOSS!”   刚巧在这个时刻,泡打粉飞奔了出来,大喊道:“玺哥,救命啊——”   金发双马尾的大小姐就站在大石块的前方,脸上浮现出微微的讶异。   随后,青年露出了一个发自肺腑高兴的笑容。   “你来了啊。”   *   “怎么还没给我发信号……”   菲梨踱着步。   这时间未免太漫长了,无论是泡打粉暴露了还是没暴露,都应该有个结果了。   而且,他不相信东翎玺能看破自己的战术,就算会意识到有陷阱,也应该会心存疑虑地先选择相信才是。   正在他心焦之时,却看到泡打粉又跑回来了。   “失败了?”他询问道。   正在这时,他听到了暗骰的声音。   怎么又暗骰?难道泡打粉不仅暴露了,还引来了对方的追杀?   “什么情况啊?”他做好了拔腿就跑的打算,但探头望去,泡打粉的背后分明空无一人——东翎玺在哪里?   “不好了不好了!”泡打粉焦急道,“出了很严重的大事,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纰漏!”   “什么大事?”   泡打粉急道:“就是啊,我跟你说……”   菲梨正想发火,让对方别车轱辘似的来回重复同一句话,却听见了一个熟悉到能让血液冻结的声音——   “菲兄,你要死了哦。”   那分明是——!   腰间传来了一阵剧痛,随后,他的头顶迎来了重重的一击,直殴得他眼冒金星。   把假发套从头顶取下,“泡打粉”瞬间就变成了看戏状态的东翎玺:“嗨,菲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么算算,我们也有几个月没见了呢,你怎么都变成这样了?”   看到这一幕,菲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欺诈:100/100,成功]   “斗殴……怎么会……这么痛……”菲梨的口中喷出鲜血,只觉得五脏都错位了。   “因为‘吴美欢’演了你啊。”东翎玺耸耸肩,“她那个时候答应我,我们两边一起演戏骗你,所以她没有下狠手地打泡兄……不过斗殴确实威力被场控削过了,可能是游虞子怕武力值溢出太严重……打死人是很困难,但我也没想过要打死你。”   时刻牢记圣母的人设,东翎玺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老实玩家。   见濒死状态的菲梨晕了过去,东翎玺把他拖到了隐秘的位置,随后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不远处,泡打粉又一脸莫名其妙地走了回来:“玺哥,没东西啊。”   他被东翎玺差遣去找“有八条腿的尸体”,但绕了一圈也没发现有什么痕迹。   “哦,没东西就算了。”东翎玺若无其事道,“可能是我想多了。”   咯哒哒——   游虞子过了个暗骰,结果发现泡打粉并没有发现东翎玺身上的异常(身上的血点子增多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团啊,这是非洲聋瞎团吧!   真是带不动!   泡打粉这会儿正担心着菲梨会不会暴露的事,样子颇为坐立不安,十分显眼——以至于东翎玺觉得,自己如果不慰问一句,都显得仿佛自己很冷漠似的。   于是,他明知故问道:“你在等什么人吗?”   “没,啊,对……不是!”泡打粉如同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我在想,这边怎么会这么安静。”   东翎玺笑着道:“没事,很快就会热闹起来的。”   说着,他还报数了起来:“三,二,一……到点了吧,游虞子,我一直在等着这个时候。”   什么?   他跟场控约好了什么?   泡打粉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只是直觉在提醒他,之后发生的事,一定是迄今为止最为危险,也最为恐怖的。   要……怎么办?   现在拔腿往山下跑吗?   游虞子似乎很不情不愿:“……OK。”   下一秒,巨大的轰鸣声从脚下的位置传来。   滔天的热浪像是火焰织成的瀑布,四处喷射,脚下的大地在放肆地震颤,让人完全无法站立。   人类的力量在这一刻渺小得无以复加,他一骨碌跌到在了开裂破碎的泥土上,像是一条弱小到随时能被碾压致死的毛毛虫。   热,好热——   在这片熊熊的火海中,唯有游虞子的声音依然沉静如冰:“因为无人泄压,锅炉房爆炸,现在全体过一个幸运。”   *   菲梨被当场炸死。   他连句“卧槽”都没能说出口,就被游虞子无情地移到了[阴间]。   东翎玺则非常鸡贼地躲在大石头的后头,免疫了80%的冲击。   至于泡打粉……他因为极致好运,只受了轻微伤。   在第一波爆炸的冲击后,在被碎片划得鲜血淋漓的眼球中,大小姐优雅的身姿款款而来。   东翎玺疑惑道:“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不是来杀我的吗?我的好姐妹。”   泡打粉被“好姐妹”三个字搞破功了:“你性别认知障碍,我可没有!话说,这他妈都是什么奇奇奇怪的人设啊?一万个都不见得能碰上一个的怪人都给塞一个地方了是吧?”   有妃露这种女扮男的,还有东翎玺这样男扮女的——泡打粉寻思,如果这游戏参加的玩家多一点,是不是还能找出集跨性别性别认知障碍同性恋变性人于一身的狠角色啊?   东翎玺接受度良好的样子:“我感觉,我所谓的‘父母’应该会更喜欢泡兄?毕竟‘我’为了穿女装好像挨打过好多次了,他们可能更想要个正常儿子……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圣母从来不在意这种无聊的细枝末节,我们只顾全大局。”   泡打粉发出绝望的悲鸣:“你到底是想发表什么反派宣言啊?”   “这怎么能算是反派宣言呢?我这是真正为了促进世界和平而做出的艰难决定。”   “和平?现在已经变成核平了吧,我怀疑那个什么观战室里头的人全给炸死了!说起来,刚才游虞子说的锅炉到底是什么鬼?”   东翎玺顶着一张无辜的猫猫脸,用更加无辜的声音道:“这种老式锅炉是需要泄压的,我故意临走的时候没有泄压。”   游虞子心中默默道:这货甚至把阀门都关上了,生怕不炸。   泡打粉真的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了:“为什么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不觉得这是最好的局面吗?”   “什么最好的结局?”   熊熊的火焰舔舐着空气,在火光的映照下,他歪了歪头,露出了笑容——那模样,和刚才看泡打粉一边喊着救命一边向他奔来时一般无二。   那条下山的道路,完全被炸碎了。   *   在和妃露一起蹲在阴间观战的菲梨皱着眉,那股曾在心间浮出来的异样感又重新浮了出来。   “我说啊,游虞子,小琴。”他出声道,“你们的台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瞎编的啊?”   说到这个问题,韩耀琴就来火:“从玺哥非要把管家的血抽出来,就开始完全跑偏了。”   “能不能把你们之前的台本给我看一下?”   现在游戏流程已经快走到最后了,这种东西也没什么好保密的,游虞子很爽快地把文档给了出去。   菲梨飞快地扫了一遍,面目古怪。   这跟他们走的游戏流程已经差了十万八千里了,要知道在台本上是根本就没有别馆的。   别馆的图片跟本馆差了那么多,估计是时间太急来不及找画师定制,游虞子他们临时找了开放授权的打包素材。   为什么游虞子不再主动提示侦查,这个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菲梨原本以为是为了提高游戏难度或者增加代入感(毕竟现实中侦查就是这般枯燥乏味),现在看来是游虞子他们在忙于改剧本,根本分身乏术了。   而这一切的开端,都是因为“管家之死”从假死变成了真正死亡。   他的内心浮现出一个悚然的答案,这实在是过于离谱,但竟然可以完美地解决当下一切尚且还未解释的疑点。但同时,如果这个就是正确答案的话……   那个家伙,未免也太可怕了。   *   “礁水村,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村子。”东翎玺淡淡道,“这里的村民迷信彩姑的力量,刚好礁水草也只在这里生长,为了守护这所谓的‘神草’,他们固守着这片小小的山头,拒绝融入现代化的社会,保持着和过去千百年一样的部落习惯。   “在他们结婚的时候,会把礁水草铺满婚床,吃下礁水草炒制的馅饼,然后新娘就会如他们所愿,在‘彩姑’的保佑下生下一对双胞胎。在农耕时代,这是很有优势的,只要一次十月怀胎,就能增加两个劳动力。这也许就是礁水村在那个时代能保持兴旺和强盛的其中一个原因。   “为了保住‘双子草’的秘密,礁水村只允许村内通婚,结果近亲结婚的弊端逐渐出现,许多夫妇生下来一对畸形的奇怪生物。但礁水村并不知道这是近亲结婚的结果,他们以为这是彩姑惩罚的手段,所以就建了别馆,用栅栏和本馆隔开。   “别馆的迷宫,就是关着这些……所谓遭了天谴的‘怪物’。这种畸胎多数寿命不长,因为洋馆对外开放,为了害怕他们吓到游客,这个村子又专门设置了‘林巡队’,他们的职责之一,就是把尸体或者看着就要活不下去的畸胎送去焚烧炉,把他们烧成灰烬。”   “你也许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一直封闭的礁水村会对外开放洋馆项目,一部分原因确实是如大族长所说,上边有意向开发这里,礁水村作为制高点,一直是争取的对象,压力很大。而另一方面,就是……二族长出去游学了。”   他随意地扔过来一本书,泛黄的档案纸上贴着男人的照片,这是从打印室找出来的材料。二族长被录取的是阿梅莉嘉的知名高校,攻读金融和医学双学位。   “他发现了,礁水村生育双胞的真正原因,并不是因为所谓的礁水草,而是一种名为DP-2345-1的基因。因为礁水村世代信奉彩姑,拒绝与外族通婚,导致这种基因几乎在每一个人身上都有。   “本来发现这一点,二族长可以顺理成章领着这群人大步跨入新社会的,不存在彩姑的保佑的话,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彩姑的天罚了。但二族长却选择了另一条路……”   韩耀琴:这家伙是不是偷看我的剧本了?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后头的事,泡打粉也知道了:“他把双胞胎拆开来,一个送去有钱人家里当养子,另一个则留在村子里养着。”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游虞子强调规则是必须要亲手杀了兄弟了——因为这是罪,是所有人必须经历的罪。   是要留在摄像头中的把柄。   这样哪怕是出村了,只要杀人的证据还留存在二族长手中,那他们有再多的想法,也只不过是一个提线木偶罢了。   泡打粉皱眉:“就,那个,游虞子,我现在感觉有点火大……我真的不能跟玺哥携手一起把这个二族长宰了吗?”   游虞子凉凉道:“然后游戏直接改成《血战礁水村》,悬疑探索秒变横版动作游戏?”   菲梨笑岔气:“就凭你10点的斗殴?”   东翎玺认真道:“泡兄,这种罪恶的犯罪集团根本就没必要存活下去,你认同吗?”   泡打粉害怕了:“我先问一下,你的‘罪恶的犯罪集团’里,包括了我吗?”   “自然是包括的。你知道你的存在是吸了多少人的血吗?半山腰的破败,和洋馆的奢华——你在艳羡着别人的同时,却没想到过,自己也是别人艳羡的对象。你想要有尊严地活着,但你的活着却也是别人眼中最有尊严的活法。   “你可以上课,学习着最新的科学知识,可以学习小提琴,学习外语。而同样的时刻,别的小孩子在面朝黄土背朝天,握着锄头汗如雨下,或者在山坡赶着羊群。你可以不用劳作,因为有人替你承担了播种的辛苦。你可以不用发愁吃饭,因为别人在忍饥挨饿为你省出口粮。你可以有时间去思考活着的意义,思考往更高的地方走,因为有人在同样的时间里替你奔波劳累……你不觉得你是吸血鬼吗?   “没有过任何的劳动,却理所当然地压榨着别人的劳动价值。你这样的人真的配活着吗?半山腰任何一个你们口中无药可救的‘贱民’都比你要更有活下去的理由。”   游虞子的台本都差点掉了:“糟糕……我感觉玺哥现在简直像什么嘴炮达人,他的话好有精神污染的感觉啊!我居然感觉我要被说动了!”   妃露同意:“虽然是狡辩但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菲梨的嘴快拉扯成一条直线了:“泡泡这种傻白甜怎么应付得来?不会真的要选择束手就擒让玺哥躺赢吧?”   几个人对接下来的动向颇为紧张,而泡打粉也一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数秒后,泡打粉略带困惑道:“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做出戒备的动作:“就算我是人渣,但人渣也有活下去的权利吧,老实说我没搞懂你在说什么,‘活着’这件事需要理由吗?   “你要杀我,我反击,那叫正当防卫——这样的话,出去以后,我对警察也有个交代了。”   泡打粉点点头:“来吧,决斗局。”   阴间观战频道,几个人被泡打粉的发言惊得目瞪口呆。   菲梨差点没惊掉下巴:“我靠,这就是单细胞生物的思考模式吗?”   “好帅啊,泡泡。”   菲梨吨酒的动作都顿住了。   这种老母亲一般的慈祥语气是怎么回事啊!妃露,醒醒,他比你要大啊!   但东翎玺却没有什么意外的反应,仿佛早有预料对方会这么回答。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可惜在猫猫头的遮掩下,没有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来吧。”他轻声道。   *   泡打粉没有帅过三秒钟。   游虞子掩面:“一个斗殴10的人,跟斗殴100的人对打……这是有什么想不开的?”   泡打粉狼狈地在泥土上翻滚,时不时还得拍灭身上的小火苗,脸部已经被熏得黑一块白一块了:“不是我说,一个圣母殴人殴这么狠,这是崩人设了吧!!”   “因为我的心中现在心系的是大众,看到你这样的犯罪分子要逃跑,我当然要发挥天降圣母的铁拳制裁,避免你下山以后摇身一变,又假装成好公民。”   泡打粉奋力道:“开什么玩笑啊,我哪里算得上是犯罪分子,如果吃住比别人要好就算犯罪分子,你这种日子过得比我好无数倍的大小姐也算犯罪分子吧?”   东翎玺竟然还应下了:“自然,我会用自己的方法谢罪的,但那是解决你以后。”   妃露的眉毛又绞在了一起:“谢罪……是我的错觉吗,我总觉得玺哥很执着于这个词,他原来是道德感这么高的人吗?”   菲梨抿紧了唇。   不,妃露,你错了。说出这种话并不是因为所谓的道德感,甚至恰恰相反,道德感也许只是他玩弄人的一种工具,只要方便顺手,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拿来随手使用。   “我可能知道他想干什么了。”菲梨肃穆道。   他的意图一直都如此明显,甚至没想过要遮掩一下,但谁也没有把他的话当真,甚至直到现在,也只有他一个人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想干嘛?”   菲梨一字一句道:“他想在符合人设的前提下打出全灭结局。”   “哈!?”   “而且他快要成功了。”   他面带同情地看了一眼游虞子:“你们几个啊,真是完全被人家玩弄在鼓掌中啊。”   “什么意思啊?”   菲梨叹了口气:“还没发现吗,你们的剧本,是在玺哥的一手引导下写出来的。他这么大费周章,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有理由杀掉所有参赛的玩家。”   *   韩耀琴翻开游戏台本,看向第一个游戏改变点。   管家之死。   韩耀琴:这个是玺哥搞事的,但之后他就安分多了啊……啊,不,这大概只是错觉。   “第一个强调管家备忘录的‘罪孽’的人是谁?”   “应该是玺哥吧。因为他紧接着提出来的观点就是管家是自杀的,因为跟我们的真实意图非常接近了,还把我吓了一大跳。”   余姬顿了顿,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啊还有,双胞胎那个猜测也是玺哥先提出来的,当时我们还在争要往哪个方向发展,但玺哥马上用这个说法去骗菲梨了。然后耀姐你觉得这个发展也不错,刚好也能跟当前的场景合得上,就照抄了……”   韩耀琴瞪大了眼睛:“这不就相当于这一整个台本都是他想出来的吗?那我算什么东西啊,一个没得感情的枪手吗?”   余姬:“……那,那还是有感情的吧,玺哥才是真·莫得感情的杀人机器人。”   表面上看,东翎玺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正常地推动游戏进程,普通地提出一些假说和猜测。   他甚至刻意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活跃,很多情况下都只是抛出一些暗示性的话语,然后就退到了一旁,笑眯眯地看菲梨傻乎乎地接过去。   菲梨自以为是自己想出来的关键信息,其实只不过是捡东翎玺的想法扩展发挥罢了。   偏偏菲梨这个推理狂魔还特别爱说,在他喋喋不休地“传教”中,全团的想法都在不知不觉间集体玺化,甚至还反过来影响了主创的思维。   这家伙真是可怕……   至于他费尽周折要达成这个结果,是为的什么?   自然是,不忘初心——   「我其实更想大家死光光。」   乐子人啊,哪怕拿了圣母卡,也要坚决贯彻搞事情的原则! 第58章   火灾仍然在山头蔓延,大片的礁水草沾火化为了灰烬,蔚蓝的草叶被烧得断开,在空中飘飘洒洒,如同下起了蓝色的鹅毛大雪。   灼热而呛人的气流翻卷着,但比高温还要致命的,则是挥舞在脸上的拳头。   “咳——”   少女外表的青年笑眯眯地俯下身,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位置,耀眼的金发从肩上散落下来,反射着火焰的光芒而显得格外圣洁。   但他的动作却跟外表完全沾不上边,鞋底恶意地碾压着伤口的位置,如果能感觉到疼痛的话,泡打粉觉得,自己恐怕会痛苦地嚎叫起来吧。   他这才知道,之前东翎玺频繁的大失败,只不过是对方划水玩着在制造笑料罢了。   当东翎玺认真开始玩游戏的时候,其他人将会毫无游戏体验。   因为,他们只会单方面……被揍。   虽然听不到其他人的讨论,但他也知道,自己马上要出局了。   东翎玺是认真的,认真的要宰了他。   咔哒。   手.枪的弹匣在转动,闪烁着无机质光泽的枪口像是一张深渊巨头,直直地对着他。   虽然对推理不在行,但他对道具记忆非常在行,因此他很快就想了起来,这是妃露的手.枪。   那个时候,菲梨曾经要求把这种危险品投进焚化炉,是他自己劝下来的,还坚持要把这个交给玺哥。   靠,傻逼竟是他自己。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砰”的一声,枪口便冒出了火光。   震耳欲聋的枪响,他的大脑竟然空白了一秒。   “吓你的——我没往里头放子弹~”东翎玺毫无紧张感的欢乐声音这时候显得极其讨打,“泡兄,这种‘震你一下’,你喜欢吗?”   喜欢个大头鬼啊!   “现在才是认真的。”他摸出子弹,打开弹匣塞进去,还像小孩子似的,把转轮拨得哗啦啦响,转得像仓鼠跑滚轮似的。   “来玩儿战斗民族转盘吗?”   “什么?”   “我先对着自己的脑袋开一枪,然后把枪交给你,你再对着自己开一枪,看谁中大奖把自己打死。”东翎玺笑眯眯道,“很公平吧?”   泡打粉:?   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   但这确实是一个机会……如果他跟东翎玺单对单对决,他的胜算很小。   只是问题是,东翎玺不会只是在逗他吧?毕竟他现在占了如此大的优势,明明只需要一枪毙了自己就能通关了。这家伙现在的样子,简直像个废话很多的终极反派啊。   “你先开枪。”   他谨慎道。   弹匣里一般可以塞6发子弹,所以是扔的1d6骰子。   [大失败]。   “没成功啊,真可惜。”东翎玺发出了虚伪的叹气声。   我靠。   泡打粉终于知道对方的险恶用心了,顿时大骂起了对方的无耻和不要脸。   这种只会骰出大失败的家伙,居然说要跟他公平对决……?   怎么会有人会把骰运都算进去的啊!简直是让人要气到吐血!   怎么办,这样下去他会输的吧!   下一秒,枪支就被抛了过来,金发双马尾少女微微环抱着手臂,笑道:“该你了。”   这种像是在等着他死一般的语气……   泡打粉惊疑不定地看着被丢到自己脚下的枪支,绞尽脑汁地想着有没有什么能够破局的办法。   把子弹偷出来,等开完空枪再趁人不注意塞回去?   他的盗窃是80,按理说,这么高的数值,瞒天过海不是问题。   东翎玺基本上是个聋瞎,他只点了斗殴,医药和欺诈,其他全都是基础的5点。   “怎么了?”东翎玺的声音差点把他吓一跳。   “做、做下思想建设而已!谁说不开了!”他胡言乱语,“这他妈的可是赌上命的事!我不得先回忆一下过去的人生,拖个20集的篇幅水一水什么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东翎玺眨了下眼,像是好心一般提醒道,“不过考虑到某人的盗窃是80,我提醒一下,如果第六发还没打出子弹,我会直接送你人生重开拳哦。虽然我运气差得很,但只要拳头够硬,就能解决很多问题呢。”   他的语气很是友好,甚至还有点像卖萌,但这其中蕴含的威胁不言而喻。   怎么会有人用这么可爱的语气说着这么凶的话!   泡打粉:[流泪猫猫头.jpg]   结果最后还是要拼运气吗……啊啊啊!!   东翎玺的表情是刻意做出的卖萌式迷惑:“枪都到你手上了,还有什么别的需要我提供吗?不会还要我帮你开枪吧?”   这么说着,他当真往这边靠近了一步。   “你站住!别动!就在那里!”泡打粉当真是给这个危险分子给吓到了,当即跟被踩了尾巴的猫咪一样跳了起来。   “我就算往前走,你又能拿我怎么样?”这么说着,东翎玺又往前走了一步。   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微微一变,语气也变得有些紧张:“喂,泡兄,我说啊,游戏你到底玩不玩的啊!”   咦,奇怪,他的态度怎么变了?   泡打粉不明就以地看着他,他仿佛也像发现了对方感觉到不对劲了似的,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语气重新平缓了回去:“游戏,现在游戏还在继续,对吧?泡兄,你不会违反约定的吧?我们说好了的,你会遵守的吧?”   虽然他已经尽力地控制住了情绪的起伏,但那强压住的紧张还是从字里行间泄露了出来。   哦,草。   终于迟钝地发现了这个事实,这一瞬间,泡打粉甚至因为感觉太过荒谬好笑而笑出了声。   枪都在他手里了,我还管你游戏不游戏的?   现在,他才是腰杆子硬的那一方!!   泡打粉猛地举起枪,对准了东翎玺的方向,按下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   连开五枪!   硝烟在枪口处弥散开。   成功,成功,成功……!   然而——   泡打粉目瞪口呆。   什、什么情况!?   菲梨扶额:“妃露啊……我看不下去了,我觉得他快被玺哥玩死了。”   妃露摆出了同款扶额表情:“我真的感觉玺哥这人人品不行,欺负弱智应该列入犯法的范畴。”   他俩可以上帝视角观战,因此,他们清楚地看到,东翎玺在打开弹匣的时候,是往里头装了四发子弹的。   两发空弹全打给了自己。   游虞子毫无感情地播报着结果:“三发击中,根据公式计算,玺凛冬现在血量为28%,进入残血模式。”   泡打粉几乎要欢呼起来。   好耶!!   但他很快又疑惑起来,游虞子的声音干巴中又带着一丝同情,同情到底是冲着谁去的?   属于残血状态的东翎玺却是轻轻笑了,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被逼入绝境的窘迫与焦躁,相反,他越发显得游刃有余。   “现在啊,我再揍他的话,应该能算是正当防卫了吧?”东翎玺慢慢道,声音中带着愉悦和故作出来的委屈,“他可是都拿枪打我了,哪怕我把他打死,应该也是不用负责的吧?”   菲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个无耻的家伙是想这样!   拿泡打粉刚才的话打脸回去,你可真行啊!   游虞子显然也被他无耻到了,沉默了数秒,最后还是东翎玺提醒他的:“场控,你是不是要再提醒他一下我的临界buff?不然显得好像很不公平似的。”   游虞子:“唉……”   泡打粉不明所以:“什么?什么临界buff?”   游虞子:“玺哥有一个濒死buff,本来,是这样的,我们写这个只是为了凑数,因为其他人都有人物自带的优势,比如菲梨,自带窃听器和针孔摄像头,妃露则是可以携带枪和绳索,你是只要跟侦查和对话有关的内容就自动加20的奖励骰……”   菲梨惊呼:“怪不得泡打粉几乎每次侦查都能过,原来是给他官方作弊了?”   游虞子继续道:“玺哥的人物优势,我们当时实在想不出能给他什么,考虑到他是圣母属性,所以就写了个凑数的‘血条下降到30%,所有战力翻倍’的buff。”   本来,东翎玺因为开局要举报给交管局的作死行为,手机丢失了部分人物资料。但在他们到洋馆的时候,游虞子又借助司机“虎哥”,把这个buff还了回去。   这条当时在他们看来可有可无的buff,造就了泡打粉此刻的噩梦。   泡打粉:“……不是,我说,我现在跪下来求饶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下一秒,金发的双马尾就高高地飞扬了起来。   比大卡车碾压过来而有过之无不及的力量砸在了胸口,“咔擦”一声,他听到了肋骨断开时发出的崩毁声。   如果不是清楚地看到了这位“大小姐”脸上的笑容,他也许会以为撞过来的是一头猛犸。   这货可能是地下打.黑拳的吧——他也在惊疑,在这种场合,他居然还在想着一些这样滑稽可笑的事情。   不,也许是因为大脑在开启自我保护机制,再不靠着胡思乱想转移注意力,身上这股撕裂一般的疼痛感就要让他晕过去了。   防御,失败。躲避,失败。无论在对方面前做出什么举动,都好像会被看穿,进而迎来更加疼痛的殴打。   意识在逐渐涣散,原本下意识把手放在头部、蜷缩起来想护住柔软腹部的动作也在逐渐松弛。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越来越松散的沙袋,落在身上的力道也逐渐感受不到了,疼痛也像是一层印在纸上的铅字,在脑中徒劳地滚动着,但他却已经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了。   呼吸在变得微弱,直到陷入像是死了一般的寂静。   「玺哥,我能信任你吗?」   「那也许你可以信我的人设?我可是圣母大小姐。」   这么一想,这货从一开始,就没有承诺过什么。   所以,他最讨厌跟这种会动脑子的人一起玩了,每次都是上当受骗的结局……   随着血液的流失,他的体温变得越来越低,意识也开始陷入了模糊。   沙,沙,沙。   是鞋底踩在细雪上,把松软的白色膨胀物碾压成结实的噪音。   真吵啊……   在晃动的视线中,有人影在他的身边缓缓地蹲了下来。   如同电视机跳屏一般,他的视线彻底化为一片虚无的黑。   结束了。   *   [阴间]。   他们眼睁睁看着东翎玺蹲下身,并摸出了……   一袋血包。   菲梨抱住头:“他还真的随身带着这种东西啊!?”   “场控,我申请对他进行输血抢救。”   他仿佛没感觉到自己这句轻描淡写的要求有多么离奇,见游虞子久久没说话,他很好笑道:“场控?你掉线了吗?”   游虞子一言难尽道:“你图啥啊……”   【过医药,100/99,成功】   “只是想要一个真相而已。”东翎玺依然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或者说,请你们决定,这个故事是否要留下最后的‘讲述者’呢。”   他颠了颠手中的血包:“琴同学到底是怎么死的呢?是自杀的话,她的死亡就和氰氨氟无关,泡兄便能安然活下来。但如果是泡兄杀死的,那么,当时顺着腹部伤口流入血液的氰氨氟一定贯穿了全身的血管,被污染的血液再输回泡兄体内,泡兄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大笑道:“给我一个真相吧,主创们。”   韩耀琴的手指紧紧地捏住了。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善恶有报”的剧情,她个人是很喜欢的。如果让泡打粉安然无恙地活下去,这剧情走向就相对没那么有意思了。   但如果,要采用这种结局的话……   她明明很清楚,泡打粉当时什么也没有做。   东翎玺这是在逼她用笔杀死泡打粉——这对她来说,只是轻松动动手指的事。   全灭结局,由她这个作者亲手书写,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妈的,让她这么左右为难很好玩是吗!   始作俑者在扔下这句话后,就不再去关注泡打粉的情况,而是抬头往天空望去:“人应该也要来了吧?”   在刚才单人行动的时候,他逛到了山顶,放出了信号弹——这些都是放在名为“武器库”实为“杂货间”的房间里的。   直升机的嗡嗡声从上方传来,狂风把大小姐的发丝卷成一绺一绺的,映在火光中宛如无数条小蛇在游动。   “差不多,是该结束这个游戏了。”东翎玺把陷在雪里的枪捡起来,从口袋里摸出最后一发子弹,放进了弹匣里。   端详了一会儿手中精巧的枪支,他突然道:“说起来啊,很多人对饮弹自尽有个误区,觉得把枪放进嘴里会提高死亡成功率,其实不是哦。枪口是不能对准喉咙的,不然很容易把下巴打飞,但大脑毫发无损——千万不要这样,不然人还活着,但下巴却没了,吃东西会很困难的。   “一定要抵在上颚,确保子弹能炸开大脑。如果有条件,最好使用那种比较长的步.枪,把枪杆抵在地上,确保后座不会让枪头移动。不过现在没有这种条件,那也就算了。   “说起来,一般这种情况下,要说点临终遗言什么的吧……算了,废话在我活着的时候都说得够多了,就这样吧。”   说罢,他果断地按下了扳机。   在那一瞬间,他的瞳孔一震,脸上的表情全然变了样子,仿佛有另一个人从身体里钻了出来,试图把枪支往外抽去,改变这个结局。   但是……   迟了。   飞舞的金发堕入了深渊中,黑暗封印了他的躯体,将最后一丝渺茫的光芒吞噬。   *   泡打粉在小黑屋已经蹲得莫名其妙了。   但更莫名其妙的事还在后头,他本想问问游虞子为什么菲梨他们不在这儿,结果对方不理他,过了一会儿,居然又把他从小黑屋提溜出去了!   “这里是……医院?”   泡打粉呆了几秒,以不确定的口吻道:“这是地狱医院吗?”   “这种无聊的玩笑话希望你少说一点。”面前穿着警服的女警冷淡道,“泡先生,我现在郑重告知,你以杀人罪的名义被正式逮捕,在你脱离危险以后,我们将会把你带回看守所。现在,你可以向我们回忆具体的犯罪经过了。”   泡打粉:“……哈!?”   在这位女警的身后,他似乎看到了一个金发紫瞳的高挑青年,孱弱的双手抱着一本书,匆匆从房门口经过。   *   菲梨道:“这啥?这啥??所以玺哥的设定是有双重人格吗?表人格是圣母,里人格是乐子人,圣母是为了杀死里人格,所以才选择饮弹自尽的?”   妃露一脸扭曲:“我写的时候,绝对没有加入这种奇怪的东西!”   菲梨重新翻了一遍东翎玺的设定卡:“‘曾经面临过关键的‘二选一’’——这说是双胞胎二选一也行,说是双重人格也说得通……”   妃露要崩溃了:“我那会儿绝对只想着双胞胎,没有别的解释!”   “好了好了,只不过是被玺哥摆了一道而已,我们这里谁没有被玺哥耍过呢?”泡打粉安慰道。   游虞子:呵呵,确实,连他这个场控都敢来一套物理欺诈,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韩耀琴气呼呼道:“他人呢?怎么不出来说话?我要揍他!!”   在今天以前,她绝对想不到,自己居然会为了赌气,任性地放过她认为更精彩的发展,选了那个较为平庸的,只为了……   只为了,欣赏看到结局时的玺凛冬脸上那失望的表情!!   所以!他人呢!人——呢——!!   妃露也有问题想问,但她关心的是,最后泡打粉看到的那个人是“大小姐”吗?如果是的话,又是哪个人格的“大小姐”呢?   吵吵闹闹了好一会儿,东翎玺却像是销声匿迹了似的,始终没有出现。   “都去睡吧……明天再骂他。”   这一句话后,熬到大半夜的大家总算是陆陆续续地下线了。   *   泡打粉打开聊天框,对着界面迟疑着。   发送框的消息改了又改,字增了又减,最后发出去一句——   [泡打粉]:玺哥,明天再一起玩游戏啊!   “你别忘了”改成“你没忘吧?”又改成“你会来的哈”,又一个字一个字全部删掉。   看着一片空白的界面,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恰逢这时,有新消息跳了出来。   [妃露]:泡泡我关注你了!快点回关我!我要当你第一个关注的主播!   [妃露]:啊,可恶!你已经关注玺哥了!!那我要当第二个![萨摩耶甩头.gif]   原切菲梨这边就没这么亲切了,直接甩了一张“已关注”的截图过来——下了播的懂王好像又恢复了那副贵公子的做派,带了些矜傲的感觉。   泡打粉莫名有点不太高兴,遂发了张珍藏的截图过去——   「原切菲梨:我的腰子!我的腰子啊啊啊!」   正是原切菲梨被宛如杀神附体的妃露在锅炉房砍得满地乱爬的样子。   对面破防了。   双方“友好”且“激烈”地交流了一些言语芬芳的问候语,最后互赶对方去睡觉,这才算完。   这么闹了一会儿,泡打粉又切回了最初的界面。   界面仍只有他孤零零的那一句话,东翎玺并没有回复任何只言片语,仿佛对方单方面切断了联系。   泡打粉心道,玺哥大概只是太困了,先下线去睡觉了。   说来有些好笑,他虽然打游戏的时候显得极其暴躁,但人际交往里却是会想东想西的类型。只要对方很长时间没理他,就会不自觉开始翻聊天记录,反复回忆自己刚才有没有说错话——关系越好越容易出现这种情况。   他心知肚明这种性格是容易让人感觉讨厌的,越是清楚这一点,跟人单对单说话的时候,他越是束手束脚、搞不清楚说话尺度。   时间久了,他干脆一律不回复——反正只要他够寡,就没有人发现他居然是这种人!   但怎么说……   东翎玺下播得实在是太匆忙了,颇有种灰姑娘发现午夜十二点快到了,要赶紧踩着水晶鞋离开的急迫感。   这不免就让人挂心起来。   [没事吧?]   [需要帮助吗?可以找我商量。]   ——这种需要明确表达“我担心你”情绪的话,根本就说不出口。   这会儿他倒是真的羡慕起妃露来了,她竟然可以把“你快关注我”这么自然地说出来——这对泡打粉来说,仿佛在看天方夜谭。   末拿赫没有关注他这件事,他那会儿失眠了好几个晚上,绞尽脑汁地就此进行侧面暗示。   他怀疑大概是自己说得太委婉,末拿赫压根就没听懂。总而言之,最后的结果是,他不再提了,只是怀揣着某种怨念,同样没关注对方——仿佛一种无言又隐晦的抗议。   但是,末拿赫似乎没发现他生气了,依然会打电话跟他说点好玩儿的事,所以他倒也不再想了。   [泡打粉]:你们跟玺哥私聊了吗?   [妃露]:嗯,我去问了0-0泡泡你也感觉很奇怪吧?他状态不太对劲的感觉。   [原切菲梨]:有吗?老玺那不叫本性暴露吗?   ——[妃露]将[原切菲梨]移出群聊。   ——[原切菲梨]进入本群,欢迎新成员!   [游虞子]:你们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他似乎很着急结束游戏,有点在赶流程的感觉。   [妃露]:玺哥一直没回我,我有点担心了[萨摩耶趴倒.jpg]   泡打粉顿了顿。   他切回私聊界面,借着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勇气,一鼓作气发道——   [泡打粉]:没事吧?   [泡打粉]:需要帮助吗?可以找我商量。   他发呆似的,对着屏幕怔了好久。   所有二进制字符的信息,都宛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   聊天消息的提示在右下角不停闪烁——这对他来说,是不常见的光景。   但此刻,他也无暇再去注意什么。   青年的额角抵住桌边,被汗水浸透的额发像是被风吹得倒伏的细草,软塌地贴在苍白的皮肤上。   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   他的手动了动,但很快又落了回去——他本不会做这种无用功,只是过于剧烈的疼痛感在侵蚀他的理智,让他有那么一瞬间遗忘了镇痛剂用光的事实。   骨骼在咯吱咯吱地摩擦,肌肉挤压着另一片血肉,身体里一切细小的变动都变得异常明显——那些被平抚下去的疼痛,此刻仿佛集体振臂起义了,以一种堪称疯狂的姿态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他有些记不清自己最后是怎么结束的了,他对玩游戏这件事一向认真,有时候为了玩游戏忘记吃饭喝水都很正常,加之——   他玩得还挺高兴。   所以,哪怕在后半段,身上隐约出现了不对的苗头,他依然选择了无视。   更何况……   意志能起作用的部分,当真是极其有限。   他的表情仍是淡定的,只是唇角不再上扬了,透出些卸去伪装后的冷漠感——他骨子里镌刻着疏离感在这一刻终于泄露了出来,宛如胀到了极限的罐头终于破开了一丝缝隙,好教人闻到其中腐烂和死亡纠缠的气息。   ——[嚯,玩游戏要节制啊,不然该以“青年男子独居通宵打游戏猝死,尸体发臭才被对面小区保安发现”的标题上本地日报了。]   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这般调侃。   如果搁在平时,他大概还会自娱自乐地笑一笑,可惜的是,因着全身冰冷的麻木感,他这会儿连眼皮都掀不起来。   他的大脑似乎被劈成了两半,一边像是平常的自己,仍是那副咸鱼式的轻松随性样子,甚至还会试图跟“自己”聊天、开玩笑;另一边却只能像诵经一样重复着“疼疼疼好疼好疼”,好像这么反复念叨就能让痛苦消散掉一些。   但最后,从唇间逸散出来的,只有不太明显的、微弱的呼吸声。   好狼狈啊,这个样子。   幸好也没人看到,勉强算是保住了最后那点微不足道的尊严。   有趣,原来他也是有自尊要求的——很好,今天又再一次认识了全新的自己。   他还以为“废物”这个称号,他接受得很怡然自乐呢。   说起来,模拟另一个自己在脑海中吐槽、吵架,这种无聊的行为,真的对转移注意力有效果吗?   ——大概是没用的。   剧痛,足以让一个彪形大汉痛苦地在地上打滚、乃至用头碰撞墙壁的强烈疼痛,从指尖到内脏,像是有人用带着钢锯条的勺子狠狠地剜着肉。   他从不嘲笑那些求神拜佛的人,因为他很清楚,在现世没有任何办法纡解的剧痛下,说科学是不讲道理的。   会被重重压在身上的痛苦一寸寸打断脊梁。   ——[真要有神那么有空,愿意救人的话,信一信也无妨啊。]   ——[哎,不要。]   ——[太要脸的人多半过得不好……不是我说,你的脸怎么非要在不恰当的时候刷存在感呢?]   ——[懂什么啊,这叫帅哥的包袱。]   ——[又开始逃避这个话题了。]   ——[嗯。]   ——[那换个话题吵架吧。]   ——[也行……另外,不是吵架,那叫‘讨论’。]   ——[有区别吗?]   ——[有啊,区别就是:下次看到你,我是选择对你打招呼,还是给你脑门上邦邦来两拳。]   ——[也是。吵起来的话,我会被你杀死吧。]   ——[没关系,反正我也死过很多次了。]   ——[扯平了啊。]   他以一种堪称分裂的状态戏谑着调侃着自己。   他实在是太过骄傲,骨子里的自负让他不想去祈求任何人、乃至任何“存在”的垂怜和怜悯。   神真的会拯救世人吗?   即便确实有被眷顾的好运之人,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妄图攀爬不属于自己的蜘蛛丝的下场便是重新堕入地狱。   虚无。   丧失了焦距的瞳孔被明亮的灯泡幽幽地凝视,大团的光亮没入这片无法望尽的深渊,被尽数吞没。   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方——又或许并没有看什么,只是身为人必须要做出某种“动作”,于是维持这种状态,等待着不知何时才能降临的平静。   ——又或许,它永远也不会到来。   *   漫长到了极致的潮水终于退下,新鲜的空气丝丝缕缕灌入肺中,心脏迟缓地蹦跳着,一下又一下,恍若在为这具即将垂死的身体重新注入气力。   他的指尖动了动。   桌子上还放着一瓶开了葡萄糖补充液,他尝试着伸手去够——   瓶子摇晃了一圈后,像是失去了底座的不倒翁倾倒下来,弹跳着击在地面上,“咚”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透明的液体被拘束在圆柱体中来回起伏、滚动,伴随着“咯咯”的塑料摩擦声,离他越来越远。   ——[不看看它掉哪里了吗?]   ——[没必要。]   在它坠落以前,他就知道它会停在哪里。   他的视线捕捉到了瓶子的掉落轨迹,也知道它会以什么角度撞击在桌角,又会弹射到什么地方——这个过程只要一瞬间就能计算完成。   如果想要拦截,本应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本应。   迟钝的身体什么举动也没能做出来。   就如同他预见的那般,瓶子停在了它应在的位置,安静得近乎一种无声的嘲笑。   他的手指没入沾染潮气的发丝中,轻声道:“要是能快点死掉……就好了。”   这句话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也许只是在陈述一个早就放弃、却又不太甘心的执念。   仿佛一簇无人在意的野草,被人抛弃在灰土连天的路边,直至枯萎消失。   *   寂静持续了相当久的时间,青年才又自言自语道:“想吃荷包蛋。”   好,下一顿挂面要加个蛋。   不,加两个。   一个油煎,一个水煮,要半生不熟、嫩嫩地摊在面上,筷子钳开能流出一汪澄亮的金黄。   正如每天从地平线跃起的太阳。   “好,有点期待明天了,打什么游戏好呢……”   青年喃喃着往后靠去,没过一会儿,又一脸纠结地坐起身:“不行,看样子我被人类社会驯服出来的本能还没有完全割舍。呵,身为喵星人,我还远远不格啊……”   ——就这么一边抱怨连天,一边老老实实去洗澡了。   作者有话说:   他真的没有双重乃至多重人格,不要多想(来自亲妈的亲切提示)   这个副本总算是结束了,之后恢复日三,让我歇歇……干不动了,干不动了。   说个好笑的(?),我基友看到玺哥骗泡老师开枪的时候,DNA一下子动了,跟我说:玺哥这不是正当防卫,这是防卫挑拨!   我:确实是这样!但是泡老师早就想杀玺哥了,危害行为仍然在持续中,所以还是正当防卫!   (虽然实务中一般会认定是两个人互殴……)   *   另:好像很久没有嚎过预收了,就是说……如果有兼看言情的宝,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我专栏看看。   下本的文名暂定是《男主总打断我的死遁进度条》。   我一般是十几个备选的梗里选一个比较有灵感的放出来当预收(。)没有其他特殊情况的话,基本上就是确定要开这本了。   骗你我是小狗[来自猫猫头主播的肯定.jpg] 第59章   “跑那么着急是为了着急洗澡……?”   “啊,对。”听筒里传来的男音淡定异常,“之后也没看手机,直接就睡了。”   “所以,你是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五点钟?你是睡神吧你?”泡打粉扯了把头发,怒吼道,“我他妈,我被粉丝问了一整天了,我播多久就被问了多久‘玺哥来了没、玺哥还打不打的’,我被问吐了我!结果你一直也不上线……”   “哈哈,抱歉。”东翎玺毫无歉意地笑出声,颇有种“我错了,下次还敢”的有恃无恐感,“上了年纪以后总有各种腰腿酸痛的毛病,不睡十六个钟头怎么抵挡骨质疏松啊。”   “……这种七老八十一样的语气算什么啊!别说得好像一把老骨头一样,你是我爹吗!”   泡打粉郁闷得不行。   结果东翎玺下一句就让他呛咳出声了。   青年道:“以前不知道真的会有人因为担心,搞得一整夜不睡觉,下次我会记得跟你们交代一声的。”   “等下、我怎么可能!哪有这种事……”   “你的黑眼圈比你要诚实。”东翎玺深沉道,“泡兄,傲娇现在已经不吃香了,向你眼睛下方乌漆嘛黑的部位多多学习下坦诚吧。”   嘟一声,泡打粉气得挂了电话。   *   东翎玺揉了揉头,打开了先前被他搁置着的聊天界面。   [妃露]:别不好意思说哦!这是互相帮助[萨摩耶抖毛.gif]   [游虞子]:……呃,就是说,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啦,毕竟人多力量大嘛。   [原切菲梨]:没死吱一声。   半个小时后——   [原切菲梨]:……你别吓我啊?[战术后仰.jpg]   韩耀琴倒是简单,就给他发了个问号。   但她每隔一段时间就发一个,这会儿积攒了十几个问号,满屏都是“?”看着颇为壮观。   “怎么全来问了……一个个回好麻烦啊。”他吐出气,虽是抱怨的句子,但却并不是讨厌或是生气的意思。   他的思维一向敏锐迅捷,但这一刻,他回复得很慢,慢得……就像是任何一个无所适从、需要斟酌字句的普通人。   回复完最后一条信息,东翎玺长舒一口气:“哎,半条命没了……还不如让我去酒宴上跟人虚情假意地大战十八个回合。”。   他正打算喘口气,新的红点又跳出来了。   ——这,这这这!   他习惯了单行消息通行,这会儿骤然想起来人类世界里的一个常识——   是了,对方是人,看到新消息,当然是会回复的。   东翎玺这会儿难得透露出了一丝大惊失色的感觉,火速把状态挂上了“离开”试图装死,又打开泡打粉的聊天框。   [玺凛冬]:我游戏下载好了[猫猫拳.jpg]   [泡打粉]:你他妈还敢来!!我宰了你啊!!   *   说归说,泡打粉还是诚实地登录上了游戏。   他们两个人组的是1V1的单人PK,其他的角色都是电脑生成的AI,因此得以省去排队的时间。   泡打粉倒是也没有欺负人,故意搞什么偏门的怪游戏,他选择的是时下最火的一款国民MOBA游戏。虽然对方的账户信息让他觉得有些意外——   那是一个三无小号,无头像,无想信息,无战绩,一看就是临时去注册的。   他觉得玺哥这人还挺有基本常识的,知道去注册一个小号,免得大号泄露隐私。   ——主要是为了避免黑历史露馅。   他记得之前发生过一件事,那个主播很勇,是用大号一路打上去的,结果成名以后被人扒皮在素人时期脚踏三条船,一时间从风头无量的主播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渣男。   不过这么一想,玺哥是不是大号非常见不得人,有着绝对不能曝光的黑历史,所以才那么小心谨慎啊?   ……总不可能是以前从来没玩过这款游戏吧?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画面已经载入了游戏中。   他顿时有些热血沸腾。   玺哥的操作之强他是见过的,要跟这样的高手较量,饶是他也要打起精神全神贯注起来。   这是自己擅长的领域,再输就说不过去了。   ——就算要输,那也得坚持时间长一点!   泡打粉丝毫没发现一贯争强好胜的自己在游戏开局就做好了输的打算,他正按部就班地做着稳妥的清怪,为之后的爆发做准备。   ……然后,毫无征兆地遇到了来到他面前晃悠的东翎玺。   泡打粉一口气呛在了喉咙里:“咳——!”   为什么这家伙选了个辅助?辅助还冲在最前头?   他们二人的队友都是电脑AI啊,这家伙就这么自信,电脑做主力输出能把自己给揍趴下?   要知道,在正常情况下,泡打粉一人单杀对面三个都不成问题,更别说是面对系统生成的AI了。   这是什么战术,他从来没见过啊?   【在MOBA领域还有能让泡老师露出这种呆滞表情的人,笑死】   【身经百战的泡老师都给整不会了】   泡打粉却是没办法像弹幕这么嘻嘻哈哈,被东翎玺耍了无数次,他感觉自己都快患上某种应激后遗症了,具体表现就是——对方一旦做出某种看似弱智的反常操作,他就确定其中有诈。   之前他跟东翎玺一起玩过双人游戏《末路求生天梯》(私下玩的,没往外直播),好几次对方都在诱导他以为能捡漏,他傻傻地上当了三次,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抢着当探路小白鼠。   他在前头奋勇杀怪、浴血奋战,东翎玺在后头优哉游哉地划水——这还有天理吗?   因此,这一次东翎玺反常出现在前线,他觉得八成也是某种计策,因此,他不仅没有趁他病要他命,反倒还腾腾拉开了距离。   [神永远平等地爱着每一个人……]   甜美的配音从耳机中流淌出来,东翎玺操作的人物周身就萦绕出了施法的痕迹,淡绿色的光点飞舞起来。   泡打粉是这款游戏的资深玩家了,人物起手一个动作,他就知道接下来对方要放什么技能。   这让他更加迷惑起来。   【这是在干嘛?】   【没记错的话,这是治疗技能吧?但玺哥不是满血吗?】   一个绿色的光圈砸在了无人的草丛里,这个大技能抽干了玺凛冬的行动条,让他直接进入了任人宰割的状态。   没有盾,没有移动加速,现场更没有任何队友能够保护他。   “你搞什么啊?”泡打粉忍不住嚷了起来。   他仍觉得这是东翎玺的某种阴谋,但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超出他的认知了,让他的判断忍不住剧烈动摇着。   要知道,这家伙现在的样子,像是……   像是一个,从来没玩过游戏,十分新鲜地对着屏幕一顿胡乱戳的超超超级——大萌新!   不可能啊,一个玩儿游戏的怎么会没玩过这种国民游戏!在他的预想中,玺哥那是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勉强战胜(甚至是根本战胜不了)的强敌啊!   这是在演戏吧!他想干什么?   就在泡打粉有些懵逼的时候,顶着“玺凛冬”名字的小人做出了一个扑通下跪的动作,头上悠悠然飘出一行字——   “泡兄技艺卓越,玺某甘拜下风,果然学海无涯,玺某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这次是我输了。”   说罢,泡打粉的屏幕上“咚”地出现“对方已投降”的提示。   你、赢、了。   这三个字,简直像在嘲讽一样。   泡打粉:“……淦!”   你他妈的,你强者的尊严呢!你还要不要脸了!   等一下,不会吧……   他的视线瞥到屏幕上大片的弹幕,愕然发现此刻的风向居然变成这样——   【我能说意料之中吗?跟泡老师对打是真的心理压力很大】   【上次赢了泡老师果然是作弊的结果?我还以为能有什么精彩的对决呢】   【在MOBA领域,猫猫头压根就不敢比啊,笑死】   【果然泡老师还是最厉害的,嘿嘿www】   泡打粉的视线微微有些凝固。   运营这方面,他有时候会显得后知后觉,但这不代表他傻到没发现自己承了对方的情。   东翎玺在《末路求生天梯》的时候压根就不是这种摆烂的打法,没道理上公开台面就变成这样……   所以——   玺哥是在帮他稳定口碑吗?   他犹豫了数秒,到底是心里藏不住事,他打了电话过去。   ——谢天谢地,对方接了。   他烦躁道:“怎么说呢,我不是很高兴。”   东翎玺似乎是有点惊讶于他的反应,但很快,他便笑了一声:“我并不是为了你的想的那个原因才这么做的,所以你也没必要想太多。你看到的只是副产品之一,但不是我这么做的原因。”   “……哈?”   “我着急要去打别的游戏。”东翎玺诚恳道,“我刚才发现《喀桑之路》要发售了,想赶着第一时间通关。”   泡打粉:“……你不会以为我会信吧?”   “啊,不会信吗?我以为我说得挺认真的啊。”东翎玺笑了起来。   “你根本就没想过要掩饰吧……这么实打实的嘲讽语气!我又不是聋子!”泡打粉气愤地一拍桌子,“我我、我警告你,你不跟我认真打,我不会放过你的……别以为这样就能逃过去!”   他很后悔自个儿没提前准备点儿降压药什么的,这会儿他觉得颅内血压在突突突地增高,增压速度堪比火箭上升,气得他翻嘴皮子都有些不利索了。   这都什么人啊!   老赫也是,玺哥也是,没有一个肯跟他正面对决的……这根本就是耍赖了吧!   他明明期待了这么久,结果最后……   想起来末拿赫总是谆谆教导的“人气”、“分流”、“下沉细分”之类的词,泡打粉又感觉有点火大起来了。   有时候也不用这么在意这种东西的吧!玩游戏偶尔追求一下开心……也不是罪过啊!   东翎玺敛了笑,如常道:“泡兄,我是在认真跟你打的。”   “骗人!”这绝对是敷衍他的!   “真没有,你看到的就是我的真实水平。”青年的语气透着乖巧和无辜,“这游戏我没玩过。”   ……?   怎么可能啊!这他妈可是国民游戏!   国民是什么意思你懂不懂?就是但凡玩游戏的,都绕不开这一款——你一个打游戏的,你居然不玩儿?   你是人吗!?   “我还是更喜欢玩单机。这种固定地图、只是每次队友不一样的对战游戏,我从来不主动碰的。”东翎玺说得轻描淡写,“玩个几次就能摸清楚套路,很无聊。”   很、无、聊。   泡打粉感到一口老血梗在了喉咙口。 第60章   他打电话的时候没有刻意避着麦克风,这导致这会儿直播间的观众也都听到了,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我发现了,玺哥是单机人单机魂,游戏区食物链顶端了属实是】   【这就是猫猫头的不对了,怎么可能会让你摸清套路,你永远也不知道菜狗队友会在什么时候挂机[狗头]】   【别看玺哥玩单机这么淡定,那是他还没有遭受过人类同族的恶意(确信】   【想看玺哥被气得暴跳如雷疯狂骂人的场面[嗑瓜子]】   【支持了,我先随份子[海洋球X1]】   当然,也有不少人怀疑这只是猫猫头主播找的借口,完全是不敢泡打粉堂堂正正地对打。   【这跟我上学的时候说“我很聪明,只是我不努力所以才考这么点分”的自我安慰有啥区别……】   【怂,怂死你得了】   【我还是觉得玺狗上次是作弊了,略略略】   最后这位观众还没来得及发第二条弹幕,就被房管给踹了出去。   这种言辞涉及到人身攻击的,房管会管一管,但其他的质疑却是没有怎么处理——这也隐晦地表达了她的态度和立场。   她也觉得上次泡打粉的失利,完全是玺凛冬运气好,或者说,根本就是猫猫头作弊的结果。   只是现在泡打粉跟玺凛冬一起玩儿游戏,她总不能任由做客的主播被一顿挤兑,勉强还得维持一下基本的体面。   她揉了揉眉心,心知肚明,这事儿继续发酵下去的话,势必要影响到泡打粉的人气。   她倒也不是没跟泡打粉说过这个问题,但对方十分自信地表示,只要他跟玺哥能打一局,这种言论就会灰飞烟灭了——他似乎十分确定,玺凛冬的游戏技术不在他之下。   恕她直言,泡打粉这状态简直就像是被下了降头。   她虽是泡打粉的房管,大部分时候是和他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但给她发工资的是幽冥九天。   如果泡打粉当真要作死,她也只能选择跟公司报备。   泡打粉已经算得上是省心至极的了,因此,只要他别干得太出格,她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公司有一个搞野外生存的主播,那叫一个离谱,他的房管前两天还在跟她吐槽,说这个垃圾人私底下跟十一个女生同时谈恋爱,上午跟这个女生去酒店,下午又有别的女生上门给他打扫卫生。   这主播一天就能打三炮,第二天还可以早起去野外搞直播,可谓是精力无穷,时间表能精确到每小时,当之无愧的时间管理大师。   最让人感觉离谱的是,每一个女生都以为自己是正牌女朋友,互相不知道别人的存在。   只是,同时海十一个人还是超出了人类能承受的限度,因此,负责的房管妹妹有时候不得不假装他去回复女朋友们的连番问候。   那天在酒吧里,房管妹妹端着酒杯哇哇哭,边哭边说自己想辞职,这不是人能过的日子。   消息叮叮咚咚一响,她跟条件反射似的,哭哭啼啼地掏出手机,一边打着嗝一边熟练地安慰起了对面——   [宝贝抱抱!不哭哦,妆花掉就不好看了~]   那边女方还回了一句:[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你一点~]   房管妹妹悲愤道:「那可不!我当然比大猪蹄子知道怎么哄妹子!」   这么对比一下,房管觉得,泡打粉那简直称得上乖巧听话又无害了。   正如现在,尽管被东翎玺的说辞搞得有些怀疑人生,泡打粉还是骂骂咧咧地找起了新游戏:“行、行……那换一个打。你什么游戏是玩过的?”   他一口气列举了十几款当时市面上比较火的联机游戏。   “《决战死亡岛》吧。”东翎玺回答道,“这款游戏我接触过一点。”   泡打粉:“……草。”   怎么刚好挑中一款他绝对不能公开直播的游戏啊!   原因无他,《决战死亡岛》这款游戏是TPS,属于末拿赫擅长的类型。   【笑飞了,那应该拉上赫皇一起打啊】   【一把子支持了】   【赫皇这么软,应该叫得动的吧?虽然没见过他跟泡老师同框……】   【哈哈我觉得完全是泡老师之前表现得太寡(凶)了,赫皇都不敢过来邀请,没准他早就想跟泡老师一起打游戏了hhh】   妈的,这谁?猜这么多竟然能全错,也是人才。   他本想就此说点什么,想起来末拿赫的话,他犹豫了数秒,又道:“……算了。”   他和末拿赫的友情能维系这么久,不得不说,直播题材没交叉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毕竟他俩算是游戏区最TOP的主播了,分流不说,要是直播一个内容,很难不被观众拿来互相比较。   这一比吧,就很容易出事。   老实说,他能理解末拿赫的谨慎和小心,但总归是有点郁闷的。   “怎么了?”东翎玺诧异道,“我看你桌面有这款游戏,你应该玩儿的吧?”   岂止是玩,成绩还称得上非常不错,他还在动态晒过自己的战绩。   “呃……主要是我太厉害了,玩这个是欺负你。”   话一出口,泡打粉就哽住了,猛地伸出手,挡住摄像头,嘴里不住道:“开玩笑!我开玩笑的!!”   但弹幕已然是一片“卧槽”声了。   【泡老师居然夸自己了!活久见啊家人们!】   【这语气我乍一听就觉得耳熟,后来一想,这要是玺哥说出来就合理了……泡老师你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怎么回事!】   【玺哥的厚颜无耻是会传染的是吗哈哈哈哈】   【泡老师多夸夸自己,我爱听[滑稽]】   “好了!别吵!”正当泡打粉气急败坏之时,只看到一连串叮叮当当的消息跳了出来。   [妃露]@了你。   [游虞子]@了你。   [原切菲梨]@了你。   刚才还一片笑闹声的弹幕此刻全部静住了。   *   同款消息提示,东翎玺也收到了。   他的观众比泡打粉那边多少要镇定一些,不知为何,大家默认了这个主播身上经常会发生一些离谱的事情。   三个桂冠级主播同时艾特他这件事,听起来也不算离谱到家……   ……吧。   【我靠!!!我是不是看错了啊!!!】   【妃露?妃露??露露子不是说自己闭关写歌去了吗?】   【是我家女神游虞子!!!玺哥拔刀吧,老婆由我来守护!】   【不是,这不是才一个晚上吗?玺哥是去找军火头子买了一卡车突突突获得的友谊吗?】   【我本来以为跟寡王一起打游戏就够可怕了……这一窝人,真的我都没法想象他们坐一块儿】   【好家伙,这是要把所有区的顶流主播凑齐吗?】   【玺哥在集邮[顿悟]】   东翎玺失笑,解释道:“就是一起玩过游戏的普通关系。”   这一下,弹幕更是爆发了一连串“装,你继续装”以及“这就是凡尔赛现场吗”的调侃,间或夹杂着“玺哥居然会向观众解释了,神啊,我一定是在做梦”的痛哭流涕。   “唔……”   面对一片大爆炸的弹幕,他看上去还想再说些什么,顿了几秒后,他揉了揉头:“算了,懒得说,就这样吧。”   说罢,他就关了语音输出,点开消息,原来是游虞子说拿到了一个多人游戏的内测资格,问他们有没有兴趣,今天晚上一起玩一玩。   大概是因为他的舍友有什么特殊渠道,这小子隔三差五就能拿到一些稀奇古怪游戏的测试资格。   虽然游虞子只是说“有空就随便玩玩”,但东翎玺很清楚,三个桂冠加泡打粉这个准桂冠,带一个小主播一起打游戏,这行为本身就是某种“证明”。   ——游虞子他们是替自己着急了。   在他的直播间里,自取其辱的人倒是少了许多,弹幕氛围得以平静许多。但在论坛之类的地方,他的形象俨然是新一代袅袅升起的黑幕王,谁都能上来踩一脚那种。   人类这种生物的热心程度,有时候着实会超出想象。   虽然他偶尔会被水果摊的长辈们送免费的水果,但不露脸居然也达到了相似的结果,这未免让他有了一种自己仿佛在躺平吃软饭的错觉……   [玺凛冬]:你们玩儿,我就不参加了。   他还没来得及把界面切走,手机的屏幕便变了个样子——   游虞子打来了通讯电话。   东翎玺才接了起来,游虞子便劈头盖脸砸来了一连串的问题:“怎么啦,没空吗?我们可以等你有空的时候……”   “游虞子。”   感觉到对方骤然严肃的声音,游虞子后知后觉意识到,东翎玺的状态,跟打游戏时候不太一样了。   青年慢慢道:“接下来,我可能会摊上一些事。所以这段时间,麻烦跟我保持距离,不然……你也好,其他人也好,会很危险。”   游虞子的心一紧,下意识追问道:“那泡打粉……”   “他逃不过去的,所以没办法,只能拉他入伙了。”东翎玺的语气听着还挺轻松的,“不过没关系,我会保证泡兄的安全的。”   ……就,你怎么保证啊?   这个问题只在他脑子里过了一下,想起来东翎玺被专业人士认证过的“技术”,游虞子感觉自己又淡定了。   只是——   他不太甘心地问道:“……我不行吗?”   明明被告知了有危险,却还是被好奇心驱使着问出了这个不应该问的问题——游虞子怀疑,人的本能可能就在于作死。   东翎玺无情地否决了他的那点不应有蠢蠢欲动:“你不行,你眼光太好,不像泡兄遇人不淑。”   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从听筒里传来。   “他遇上谁了,遇人不淑?”   这个问题,东翎玺没回答,只是笑笑。   那神秘兮兮的欠揍样子引得游虞子都想隔着空气抽他脑壳。   但没几天,游虞子就不抓耳挠腮、挠心挠肺了。   ——他知道是谁了。   甚至于,不止是他,全蒙树都知道了。   游戏区一哥末拿赫发布动态,向泡打粉和玺凛冬发出了“友谊赛”的邀请。 第61章   “老赫,已经有人拿他跟你比了,说什么‘泡打粉打TPS不比赫皇差’之类的屁话,这样下去——!”   洽妮的胸口起伏数下,柳眉倒立:“都是你,养虎为患!要不是你纵容的,泡打粉这白痴哪能带着这么大体量的粉丝群跑来跟你抢肉吃?”   “别喊了,听得到。”   末拿赫的指尖一抖,浅灰的烟烬整截掉落下来。掩在其后的火光亮了亮,如畏光的虫子般缩进了更深处的黑暗里。   “什么啊,你这种态度……”   “我说你很吵,听见了没?耳朵聋了?”   他的声音并不高,还带着一种厌倦般脱力的疲惫感,但那双半遮在眼皮下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人时,那种莫名的怵意就会浮现出来。   ——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块冻肉,或者,一个躺在太平间的死人。   洽妮的唇动了动,坐回了沙发上,嘟囔着给自己的退让找补:“凶什么凶。”   末拿赫面无表情道:“幽冥九天又不是吃干饭的,你当我不想他死?”   倒也不是没想过使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但泡打粉“寡王”的外号不是浪得虚名,滑不溜丢的愣是没有一次上钩的。   他有时候都怀疑泡打粉是真傻还是假傻,清.纯学生妹也好,成熟美少.妇也好,反正能用的手段他都用过了,泡打粉永远就一句——   「有事找我经纪人。」   碰壁到令人怀疑人生。   ——生娃也让你经纪人代劳算了!   那天对方跑来暗示他互关,他难得觉得解气了几分,故意扯东扯西,让对方干着急。   ——你配吗,你配让我关注你吗?你知不知道我一个关注能卖多少钱,多少主播求着要我关注,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音乐区流量最大的妃露来讨个关注,他还能看在对方是天才美少女的份上礼貌性地给个关注位置,你泡打粉凭什么啊?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很喜欢你吧?   ——就你?就你??   尽管内心以近乎疯狂的姿态嘲讽着对方的自不量力,但明面上末拿赫依旧是端得知心哥哥的样子,谁也看不出那和善的皮子下爬满了虱子,酝酿着恶毒到极致的诅咒之词。   泡打粉总归是脸皮没厚到家,在他的糊弄下,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若对方学着某些人死缠烂打的劲,他便要觉得头疼了,毕竟那会儿他还不太想跟对方撕破脸。   他都忍辱负重跟对方当了这么久虚情假意的好朋友,不物尽其用的话,岂不是浪费了?   终于——   他等来了机会。   在那天接起洽妮电话的时候,他便有着一种近乎接到预言一般的强烈直觉,仿佛某件大事情即将尘埃落定。   他的预感是对的。   *   本来,事情确确实实是按他预料的方向走的,只要别踩泡打粉的底线问题,对方就听话得像条狗,更何况他一向会颠倒黑白。   一通春秋笔法后,泡打粉信了他的说辞,是玺凛冬挑衅在先,小主播故意钓洽妮上钩,结果洽妮诚心诚意上门邀请,却被一通羞辱,现在南霞堡到处都是嘲笑她的帖子,小姑娘多好面子,现在在家里呜呜地哭,他末拿赫都看不下去了云云……   末了,他还唉声叹气道:「可惜我不会打单机,到时候直播出来,要是效果还不如他,他恐怕又要踩着我吸血上位了……」   泡打粉果然如他想象那般,一口应道:「好了,多大点事,你不会打单机我会打,我去揍这王八犊子。」   泡打粉一直是相信自己的——知道这一点并没有给末拿赫带来任何不安或是愧疚,他只觉得泡打粉是个纯种傻子,活该被他利用。   他都谋划好了,玺凛冬不是个吃素的,泡打粉更是个炮仗,只要他俩干起架,他的水军马上就能跟上,发出各种真真假假的揭露帖子,不给人反应时间,直接按死泡打粉和玺凛冬是二男抢一女。   这种八卦帖子最博眼球,传播速度也最快,不仅能把洽妮摘出来,还能让她平白多个“红颜祸水”的名号,人气也能抬一个台阶。   能让大主播失态到下场打架的绝世大美女,谁会不八卦女主角长成什么样子呢?   最妙的是,一旦泡打粉的粉丝失去理智,跑去辱骂洽妮,洽妮这舆论制高点的位置就算是占据了。   到时候她只要哭两句,挤出眼泪,楚楚可怜地看着镜头,说点“我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呢?”之类的话,那泡打粉恐怕要被吃瓜群众冲烂。   再加上“欺负、打压新人小主播”的帽子,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泡打粉将一身污泥黑点,永远没有了神格,也永远矮他一头。   当然啦,在失态平息之后,他还是会继续跟失势的泡打粉做“好兄弟”的。   哪怕自己会因此流失一部分粉丝也无所谓,泡打粉也好,他的忠粉也好,会对他不离不弃的行为感恩戴德,他也会安心许多——   起码,比现在要安心得多。   他也不想使这种阴招的,但泡打粉的实力实在是超出他太多了,再这样下去,他这个本就隐隐有些嘲讽性质的“一哥”名号就要让位了。   这都是泡打粉的错,他也是被逼的——他心想。   他从来不敢把利益相关的事放在虚无缥缈的“良心”上.把柄,只有实实在在的把柄握在手里,才能让他感到些微的安心。   正好,玺凛冬也像是个潜在的威胁,能一箭双雕送走两个,那再好不过了。   只是——   这个结果,好像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两个人,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地坐在一起打游戏呢?   *   “打哪儿啊你!哎,喂!玺哥,回来,那地方没东西,你钻它干嘛?”   “玩儿我吗!啊??你是不是故意的?给我认真点!”   “你快点……你快啊!玺爹,我喊你爹行不行,别在后头逗狗了!”   【泡老师哈哈哈哈救命啊,被折磨到没脾气】   【泡老师说我太难了】   【没人觉得泡老师今天格外温柔吗?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泡老师居然没带妈问候人,这世界不对劲】   弹幕是一片大呼小叫,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确实,在“泡打粉骂人名场面集锦”这类视频深入人心的前提下,此刻像幼儿园老师一般忍气吞声的泡打粉就显得格外好笑又异常起来。   他也微怔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这没什么不对劲。   对于好友,泡打粉本来就是不骂的。   *   还没换公司那会儿,他喜欢尝试新游戏,经常喊上泡打粉一起联机。   两个人就坐大厅的电视机前头,窝在局促到极点的小沙发里,握着手柄对战个昏天黑地。   无论是什么游戏,泡打粉的上手速度总是要快他一截,他还在适应跑跳和二段跳,泡打粉都能搞些高难度的花样了——这导致游戏最开始的时候,都是泡打粉护着他的。   后来,出于某种他说不清的愤懑情绪,他会故意做出一些弱智操作,导致泡打粉明明早早过关了,也得干等在一边,看他一遍又一遍地死在坑里。   有一次,他演了很长时间,演到他都觉得,自己如果是泡打粉的话,怕是要用拳头招呼人了。   结果泡打粉只说了一句:「你慢死了。」   只是,随着观众们一遍又一遍地复读“泡打粉他超暴躁的”,他逐渐遗忘了,当初在那个阳光斜照过沙沙作响的绿植的房间,他也曾经被青年一手压住过肩膀,看到过对方明朗又畅快的笑容。   他说:「老赫,明天再一起玩啊。」   ……自己那会儿回了什么?   末拿赫想不起来了,也许有一点心酸混合着嫉妒,但总的来说,大概是开心的吧。   毕竟那个时候,他跟泡打粉,都是不出名的无名小卒。   他摇摇头,刻意让自己不要去回想那段无助又彷徨的黑暗时刻。当下最重要的是,泡打粉跟玺凛冬坐下来一起玩游戏,让他的计划完全被打了个稀巴烂。   更让末拿赫不安的是,泡打粉直播的是一款TPS游戏——对方避开了《决战死亡岛》,算是给了他面子,但这是一个很微妙的信号,意味着对方慢慢地在脱离自己的掌控。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内心不免对泡打粉又多了丝愤懑。   为什么不肯乖乖去死呢?你这样真的让我很为难啊。   但还没等他想好要怎么给对面二次下套的时候,却是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有好事之人开始拿他们二人对比了。   *   南霞堡当日热帖。   【来掰扯掰扯,单纯比战力的话,一哥和寡王谁更胜一筹?(最新播报:目前寡王以微弱票数领先)】   [1L]:开玩笑,这还要比?MOBA泡打粉,TPS赫皇,此贴终结。   [2L]:那不见得啊,泡泡酱最近也开始打TPS了,我觉得他操作意识不比赫皇差啊,同意的扣1。   [3L]:泡泡酱……噗……这什么鬼称呼(另:我给嘴臭寡王投一票)。   [4L]:那还是泡打粉吧,寡王单机MOBA和TPS样样行,一哥就那老三板斧,也就粉丝吹得上天。   [5L]:惊了,泡打粉不是你区团欺吗?居然这么多人站他?   [6L]:主要是想看打架[憨笑]末拿赫从来没正儿八经跟技术流的大主播打过,我寻思这“一哥”的称号多少有点水分吧?现在泡打粉也打TPS了,他俩正面撞上是迟早的事。   [7L]:泡打粉不敢吧。我之前就发现了,他次次都能精准避开赫皇的直播游戏,是不是怕对比后会露怯?   [8L]:妈的,你区眼里是不是蒙树游戏版块就这两个主播啊,非要这俩二选一?我选玺哥。   [9L]:拉倒吧,猫猫头这两天打游戏都垮得不行,我都疑惑他当初怎么横扫泡打粉的,真就灵光一现,现完就无了呗。说起来寡王不是最讨厌人开挂了么,玺狗这现成的例子他不去喊打喊杀?   [10L]:洽妮粉丝别装了,不带玺哥你能死是不是?跑题的给老子叉出去。   …………   *   末拿赫对外的形象一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这在游戏区可以说是非常少见的,在他的精心维系下,他颇有种人缘极好、一呼百应的大哥形象。   因此,有不少好事的主播都给他转发了这个帖子,顺便表忠心——   “赫哥,我相信啊,你俩要是对打,你肯定赢得多。”   殊不知,屏幕这边,末拿赫盯着“赢得多”这三个字,手都快把易拉罐给捏烂了。   如果只是单纯比战力的话,可能这一时的憋屈,末拿赫也忍了。他毕竟是大主播了,不可能意气用事,但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却是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有人爆出了一张图,画质不算特别好,但感染力极强:阳光,沙发,跑着“YOU WIN”字样的电视,两个青年拿着手柄击掌欢呼,雀跃无比。   任谁都能看得出他俩的关系之好。   爆料的人还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   【他俩又不是没一起打过,那会儿就是泡老师赢得多一点,公司内部都知道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俩跳槽走了以后,反而明面上没啥接触了】   【反正我个人觉得泡老师厉害点,哈哈,赫皇不服的话可以出来走两步啊】   他愣愣地看着这张明显是来自于监控画面的截图,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泡打粉居然算计他——! 第62章   “你真同意了打友谊赛……?”洽妮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那不然呢?”末拿赫冷笑,“他说他要跟那个猫猫头主播一起,二打我一。他这么着急送死,我怎么好意思让他失望?”   洽妮把手中的玻璃杯摔在桌上,声音几乎要把墙壁刺穿:“见鬼了,一点好处都没的事情,你要去做,昏头了吧?《决战死亡岛》是你一直在直播的游戏,输了就不用说了,赢了也会被人说拿自己的强项欺负人……”   “那我当初喊泡打粉去邀请小主播打他的强项MOBA,怎么就不担心他被说欺负人呢?”   末拿赫还笑了一声:“挺好的,这小子都学会反堵我了,你看看,有人撑腰就是这么嚣张。”   洽妮看着是想骂人的,证据就是她额角的青筋在一鼓一鼓地跳,活像是只小虫在皮肤下游动。   她道:“泡打粉这垃圾把你害成这样,你都给舆论推到风口浪尖了,他就一点点愧疚都没有吗?还逼你友谊赛,这落井下石得也太是时候了。”   “哦,那倒不完全是因为他。”末拿赫沉默了数秒,“这是《决战死亡岛》那边运营要求的。”   “啊,哦。”洽妮显然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和末拿赫对视数秒后,她大叫起来,“什么?官方的要求?”   “那张照片……”他的喉结动了动,好一会儿,才艰涩地以平直的语气道,“他们觉得,这是个,机会。你知道,就是……炒作。”   《决战死亡岛》刚开服时可谓是盛极一时,游戏区的主播大半都蹭过热度。但运营到现在,玩家持续流失,更多同类型的游戏也在不停地撕咬着有限的蛋糕,竞争极为激烈。   如何留住老玩家、同时吸引新玩家入场,自然也成为了公司的头号难题。   这会儿出现泡打粉和末拿赫的战力PK,这简直是为他们指出了现成的炒作方向。   因此,公司那边火速派人出场,试图组局让双方能够真刀真枪地打一场——当然,明面上自然不会做得太夸张,他们只是想试探试探这种炒作模式的可行性,因此只能是末拿赫以私人的方式进行邀请。   对泡打粉来说,自然是无所谓的事,正如洽妮所说,输了他不丢人,赢了那更是一本万利。   至于末拿赫……   对不起,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他是《决战死亡岛》的代言人之一,他需要配合官方运营的宣传方针。   不想做也可以,那就赔钱吧!   但一旦这个消息走漏出去,大家都说,末拿赫宁可赔钱也不跟泡打粉对打——这未免丢人丢得过分了。   “泡打粉这什么人啊?这也太会落井下石了吧?”想明白以后,洽妮简直想甩泡打粉一巴掌,“这还兄弟?真他妈贱得,吸血虫吧这是。”   末拿赫动了动唇。   实际上,情况并不是洽妮臆断的样子。   泡打粉愿意接这个商业合作,一方面是幽冥九天的要求,另一方面,则是泡打粉真情实意地认为,末拿赫的技术超出他太多,而他希望用堂堂正正的一战证明——末拿赫坐在一哥的位置是实至名归。   泡打粉在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虽然我不知道你干嘛管那些人说什么,但如果你真的很烦这件事的话……游戏主播就用游戏证明回去。」   「这怎么算欺负我啊?哈哈,那我喊玺哥打MOBA是不是也算欺负他啊?」   「如果你觉得我这样算欺负你,那我喊上玺哥一起,我俩二打你一个好咯。这样肯定没人说了。」   他是真觉得,他跟玺凛冬两个人加起来,才能跟末拿赫抗衡。   ——见了鬼了。   但面对怒气昂然的洽妮,他的手抵住上颚,含糊不清地认可道:“确实。”   非要给他设这么一个“非赢不可”的局面,真是……可恨至极!   *   “还怪怀念的……”   泡打粉看着那张监控图,感慨万千。   他并不是一个爱拍照的人,因此他手里也并没有任何跟末拿赫相关的合照。   照片上的末拿赫,笑得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明晃晃得耀眼。   这种表情,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末拿赫现在非常注意镜头前的形象,既不会失态大笑,也不会愤怒咆哮,一向是那般温柔又谦和的好脾气模样——这也正是有人会用“假人赫”来讥讽他的原因。   像个只会微笑的假面人,摆在橱窗里的塑料模特。   至于照片怎么流出来的,他倒没想太多的阴谋论。   之前就发生过一件事,公司的保洁阿姨擦窗台的时候,随手把仙人掌搁在了椅子上。刚好那天泡打粉困得要命,眼睛迷迷瞪瞪的也没仔细看路,见着个椅子背就顺势坐了下去——   当天晚上,他去医院嗷嗷叫着要拔刺的照片就流了出来。   黑粉和真粉在这一次难得达成一致,全在忙着笑。   这次估计也差不多,多半是哪个凑热闹的前同事发出来的——这是泡打粉的想法。   “玺哥,到时候能苟多长时间,就尽力苟。”他特意在赛前叮嘱道,“只要你在老赫手里苟过十分钟,你就等着躺着上明珠级吧,游戏区绝对会爆炸的。”   要知道,多数人在末拿赫手底下,都撑不过五分钟。   “十分钟也太长了。”   “呃……”   泡打粉也知道,这确实是有些为难人了,毕竟老赫这么强,但是……   这可是难得一次的,跟游戏区一哥对战的宝贵经验啊!   “我还急着去打别的游戏。”青年的声音听着很困扰,“不能当场投降吗?”   ——不是这个问题啊!   泡打粉虎着脸道:“不行,给我好好打。”   给你机会,你别不中用啊!   然而,想起来这个猫猫头上次敢拿新注册的号跟他裸打,他忍不住又问道:“你《决死》的熟练度到底怎么样啊?打过几个小时啊?”   东翎玺轻描淡写道:“够用了。”   泡打粉信了。   事后,他表示——   真是信了他的邪!   *   因着官方跟着下场了,这一次的阵仗格外大,连蒙树都凑了个热闹,放了首页广告来预告两个主播的对决。   哦,准确地说,应该是“三个”,只是……   大家都把那个萌萌的猫猫头当成了背景的一部分。   因此,在三人中,东翎玺的直播间大概是最平静的。   不过是粉丝量翻了十来倍,仅此而已。   ——而已。   【我靠,玺哥80万粉了……我才一个星期没来看,这都发生了什么啊?】   【这涨粉速度……】   【嚯嚯嚯,五万老粉在此!】   【老个屁啊,你也就一个多星期以前关注的!】   【玺哥这涨粉速度,真的让养成派很没有成就感……】   【玺哥说:傻了吧,爷开局就是完全体!】   也有人表示担忧的:【跟赫皇对战,会不会压力有些太大了啊……】   就这一点,其他观众们的心态非常乐观——   【有泡老师在,哪里还有玺哥发挥的机会,能在全国人民面前刷个脸就可以撤了】   【是啊,我们玺哥就一添头[允悲]】   【拜托!猫猫给你打游戏难道是让你期待赢的吗?铲屎官要有自己的亚子,不要每天对小猫咪指手画脚[狗头]】   【如果不是官方这次搞活动,玺哥大概永远不会打对战类型的TPS吧……这么一想竟然对泡老师有些感恩[双手合十]】   正在弹幕嘻嘻哈哈之时,东翎玺终于惯例踩着点登录了账号。   他居然还知道对观众打招呼,变声器过滤后的童音带着点奶气:“好多人啊……怎么来这么早?”   【哦哦哦玺哥来了!】   【踩点王今天还是这么准时啊】   当然,也有在损的:【知道你来这么迟,我就不来这么早了】   “那行吧,早到的坐左边,迟到的坐右边,这位弹性调整时间的仁兄速速坐主席台上来。”   他开了句玩笑,手里也没停,接受了泡打粉的组队邀请。   耳机里传来青年沙哑又低沉的烟嗓:“玺哥,别紧张,待会儿按你自己的正常游戏节奏来就行。”   他没忍住笑了一声:“好。”   不知为何,他应得有些意味深长。   *   [欢迎来到死亡岛,这里是你的墓地,加油活到最后一秒吧。]   一脸冷峻的迷彩服男人站在草丛中,视线冰冷。   “下蹲,玺哥!这里太开阔了,很容易被狙的!”   男人啪地向前倒去,呈大字型趴在地上,在草丛中如同青虫一样S型前行,仿佛在拿草地当游泳池。   泡打粉:“……算了,你趴那儿吧,挺好的。”   他开始怀疑之前那个超神发挥的闯关操作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或者玺凛冬本人有精神分裂、多重人格等问题,现在的他不是过去的他……   [思考模式逐渐哲学化.jpg]   【不是,玺哥在干啥?在草地上摩擦摩擦?】   【感觉画面好糟糕,不能直视了】   【好辣眼睛,一条猛男在地上用屁股前进】   【极简版滑草】   【草】   【草生】   猛男来回变换前进的路线,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最后更是绕着泡打粉抽风似的转着圈,头上还浮出了对话框——   [泡兄,十年不见,你的功力越发精进了。]   [来吧,拔剑吧,让我看看你如今的水平。]   十秒钟后,两边直播间的观众都听到了泡打粉咬牙切齿的警告:“这游戏是能打队友的。”   猛男停住不动了。   就在泡打粉以为他能安生了的时候,右声道传来了“啪”的一记肉搏音效,屏幕中心的建模角色一个踉跄,头顶的血条掉了一小截。   “还真能攻击队友。”东翎玺悠悠道,“挺好玩儿的。”   泡打粉的后背猛地蹿出一股凉意。   奶腔的童音半分恶意都没有,只有纯粹的好奇和惊奇,这也导致了弹幕全飘起了“哈哈哈”。   但作为当事人,泡打粉却不假思索地按住键,迅速让人物倒退了几步。   刚刚像滑稽喜剧演员的高大猛男半伏在草丛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他,那模样很弱小可怜无助,但泡打粉的寒毛却竖得比格外高。   他的手指紧绷地虚浮在攻击键上方,戒备地看着游戏中一动不动的猛男。   过了一会儿,略带遗憾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去查了一下,这游戏没法杀队友,只能把队友打到残血,算了。”   泡打粉:“……哈?”   他好介意那个“算了”是个什么意思啊!刚刚是真的想宰了他吧,是吧是吧!   作者有话说:   东翎玺:别胡说啊,我可是老实人[猫猫拳.gif]   泡打粉:[酝酿高雅词汇.jpg]、[口吐芬芳程序加载中.jpg]、[泡哥,算了算了.jpg]   泡打粉:哦 第63章   莫名其妙感觉自己被游戏机制救了一命的泡打粉吐出气,突然觉得自己这场游戏十分堪忧。   这一张敢怒不敢言的怂了吧唧脸,直接把观众逗笑了。   【被玺哥打了一拳的泡老师仿佛丧失了强者的尊严】   【泡老师:带搅屎棍上分,我太难了】   【诸君,今天的整活节目是杀队友,好耶!】   ……淦!   泡打粉心有余悸道:“你他妈等会儿离我远点,再动手打我,我揍死你!”   他俩现在是处于无人区,肉搏的动静也不大,倒是不会有暴露位置的风险。   但如果等会儿捡到了枪械,这丫一个想不开,对着他扫一梭子怎么办?   耳中传来了东翎玺爽朗的笑声:“没问题。”   不知为何,这句承诺听上去毫无可信度。   泡打粉心惊胆战地摸到了掩体后方,捡起一把枪械,又摸了一百发子弹,这才心里敦实了很多。   前头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黑点在向他这个方向前进。   不错,他现在一穷二白的,刚好来个送物资的回回血。   他举起枪,冷静地透过瞄准器,正打算按下扳机键——   “砰砰砰砰——!”   子弹倾泻在他的四周,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可能!他明明蹲在一个视线死角位置,按照正常情况下来说,是绝不可能知道他准确位置的!   尽管对方准头奇差无比,一枪也没能打中他,但泡打粉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情倏地被愤怒所笼罩,几乎要忘了这是有官方背景的生死局。   这是个挂逼!一定是开了透视外挂!   他的手指以奇快的速度打了两个滚,随后,以堪称搏命的姿态一个闪身走位,避开了对方慌乱下打出的子弹,反手又是三枪。   砰——   一枪爆头。   剩下两发嵌在了对方的身体上,随着尸体的淡去一起消失。   【泡老师又激动了】   【一发就够了,浪费子弹啊】   【怎么回事,泡老师刚才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泡老师讨厌挂逼,我觉得可能是误会那人开挂了】   误会?什么误会??   泡打粉刚想发火,眼角却瞥见了一幅离奇至极的世界名画——   他以为老老实实蹲在后头的东翎玺,不知何时大刺刺地站了起来,像个醒目的电线桩子。   泡打粉的脸都憋红了,好一会儿才跟泄愤似的,大骂道:“你是什么品种的大笨蛋啊!”   【大笨蛋……噗】   【泡老师这骂人词汇都不是放水了,是放海[狗头]】   【我他妈笑得惊天动地,我妈还来关心我是不是癫痫发作哈哈哈】   泡打粉没理弹幕的调侃,追问道:“你什么时候站起来的?”   “人来了的时候。”东翎玺的声音听上去纯良又无辜,“狗狗祟祟躲着多不好,我就起来跟他打招呼了。”   这游戏,没有杀队友的选项,还真是……太可惜了!   那名玩家技术着实差,东翎玺那么明显的靶子杵在那儿,愣是血皮都没打下来。   泡打粉更是无伤拿下第一个人头。   平时都是他操心菜狗队友,这会儿罕见有了捡漏的机会,他嘴角抽搐道:“你是故意的吧。”   “是啊。”   东翎玺竟然恬不知耻地承认了。   并且,他还乘势追击地问道:“泡兄,真的不能点右上角的强退键吗?”   泡打粉看看他,又看看枪。   看看他,再看看枪。   “玺哥,那你介意我来场真人快打吗?”他平静道,“我人在梧陵市,你在哪儿?我现在就买机票。”   “好吧……”东翎玺道,“我的新游戏快下好了,不能强退的话,我只能想办法加快游戏流程了。”   到底是见识过多次东翎玺的迷惑操作了,泡打粉露出死鱼眼道:“没事,有什么小花招,你都使出来吧。”   他、不、怕!   听见了吗,他不怕!   *   但很快,泡打粉就在东翎玺荒诞的一系列行为中明白了,什么叫做“你对力量一无所知”。   遇到敌人,东翎玺哗地站起来,大老远地对着人家挥手;   装傻充愣地在公屏谎报自己捡到了空投包,谎报包裹里有高级枪械和物资;   明明泡打粉人就在身边,还要不停地询问“兄弟,你人呢,我怎么看不到你啊”,营造脱队的假象;   以每半分钟一次的频率,持续不断地更新自己的最新位置……   泡打粉:……我叼他妈的,这家伙是生怕自己死得太慢啊!   *   一开始,同场的玩家还有些傻眼,心道“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但很快,大家点开头像,发现这小子才打了6场,顿时悟了——   这是一只不知道队内语音和公开语音区别的傻子肥羊!   技术肯定也一塌糊涂,这个时候没准还在跟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呢!   宰!必须宰!   听见周围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泡打粉感到自己的心情越来越平静,直至变为安详。   他错了,他现在一点都不想跟老赫对决了,他想跟老赫商量着先把玺哥这个搅屎棍给解决了。   现在已经不是一打二、一打三的问题了,东翎玺以一人之势,营造出了空前的聚集效应。   这得是女神参拜现场吧!   人都快要把路给堵死了喂!   短短一分钟,他就靠潜行杀了四个人,身上的装备彻底盖头换脸、焕然一新。   尽管在东翎玺的蓄意引导下,这块区域发生激战的频率较正常情况高了十倍不止,但有坑货在一边旁若无人地拉仇恨(包括但不仅限于跳起来挥手、莫名其妙蛆型前进以及在公共频道用严重走音的破锣嗓子高歌“今天是个好日子”),泡打粉的处境反而相对安全得多。   ……等一下,他为什么还觉得挺感激的啊?搞出这种众神朝拜的场面,这家伙明明是罪魁祸首啊!   右上角的幸存人数跌得飞快,如果能用曲线表示的话,那走势估计近似于不带降落伞跳飞机,那叫一飞流直下。   泡打粉全神贯注地投身于捕捉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很快,一枪破空音从右边传来,他迅速下蹲,抬起枪口——   没用了。   人物视角迅速失去颜色,他以一种俯瞰的角度看着“死后”的故事。   从画面左边的位置,一只黑色的长筒靴踩了下来,背着枪支男人弯下腰,以极高的效率扫走了包裹里的东西。   [末拿赫]已将[泡打粉]击杀。   仅仅一秒钟,刚打了个照面的功夫,一位主播就被瞬杀了。   全场哗然。   *   【发生了什么??】   【狂秒,爆杀,倍杀——我想想,等会儿热帖里会出现哪个词?】   【反正都是丢人,三个一起来吧[点蜡烛]】   【泡老师……一秒都没扛过去……?】   【是大意了吗?说实话我现在人还有点懵,发生得太快了】   负责解说的女主播这会儿都卡壳了,“呃”了足有一秒半,足以证明这一幕之震撼。   观众们本以为,两个主播不说有分庭抗礼之势吧,但起码也能拉锯上一段时间。   现在这一幕,算是什么啊?   失去了游戏对抗的观赏性,但却像是巨山压顶一般,让人直观地感受到了——   末拿赫的强,到底夸张到了什么地步。   “我靠,竟然连老赫的脸都没看到就被杀了……”泡打粉也有点懵了,但他倒没有他粉丝那么难以接受这个结果,很给面子地鼓了鼓掌。   他倒也不给自己找理由,赢就是赢,输就是输,没什么“今天状态不好”或是“运气不好”的借口。   抓了把头发,泡打粉吐出气,突然想起一件事:“哎,等下,我还让玺哥在老赫面前坚持十分钟,这……”   他俩在进游戏前就据此打过赌,根据东翎玺的要求,泡打粉先赠送了他一款刚发售的3A大作——泡打粉很怀疑,东翎玺纯粹是看在钱的面子上还在坚持,不然可能早就找个地方躺平睡大觉了。   他原本的想法是,他跟东翎玺两个人互相配合,一个当靶子,一个做主攻手,这样的话对上末拿赫应该还有几分赢的可能。   但现在……   恐怕得找个别的由头送游戏了。   泡打粉吐出气,突然意识到有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视线缓慢移动到右上角。   [玺凛冬:存活中]   ——他以为早就死了的作死狂魔竟然还有大半根血条。   这不科学吧,要知道,东翎玺报的是自己的真实坐标啊!   他切换到观战视角,目瞪口呆地看到这家伙竟然在枪林弹雨里……跳舞?   左一下,右一下,有余力就打两枪,然后立马跟乌龟似的缩回掩体后,再绕着圈圈地蹦跶。   对围剿他的人来说,这蹦蹦跳跳的欢乐舞姿没有任何伤害性,但侮辱性极强。   【我傻了,玺哥是专业逃跑的吗?】   【我这辈子没看过这么离奇的画面,这子弹跟摆设一样,愣是打不到玺哥身上】   【玺哥太勇了,他身上一包补血药都没有,被击中就完蛋了】   【话说玺哥摸尸摸了那么多次,怎么尽捡了一堆垃圾,连把好点儿的武器都没有】   【非洲人吧】   【这手黑得我叹为观止】   泡打粉也看傻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都要以为东翎玺能即时计算弹道轨迹了,要知道,那边火光刚冒,这家伙就往左边挪了一步,刚好让子弹从右侧穿过去——   怎么可能,哪怕说东翎玺能预知未来都比“算弹道”的猜测要靠谱,这根本不是人能够做到的啊!   但不得不说,在东翎玺的操作下,这个默认的建模角色也仿佛被注入了灵魂,那如同兔子跳一样的滑稽舞蹈透出一股身外物无的云淡风轻感。   子弹轨迹在空中撞出细小弧度都仿佛是在为这场没有音乐的舞台伴奏。   砰、砰——   两发子弹带走了最后的幸存者,让存活人数降到了2。   场内只剩下两名玩家——   [末拿赫]、[玺凛冬]。   *   【我日,这猫猫头也太能苟了】   【这谁啊,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过这名字?】   【这位女士,介意我耽误您一秒钟时间吗,让我来为您安利一下我们玺神的代表作《石窟惊魂夜》[狗头叼玫瑰]】   泡打粉正看热闹呢,耳机中传来了东翎玺的声音:“泡兄,我问最后一次……你确定要我跟末兄对打,并且拖够十分钟吗?”   “又想认输了是吗?你强者的尊严呢?”泡打粉简直想一巴掌把他脑子里的水打出来。   东翎玺唉声叹气:“好冷酷好无情好会压榨人的老板,下次不和你做生意了,真耽误我干正经事。”   泡打粉一板一眼道:“挣钱就不要嫌屎难吃。”   “那好吧。”东翎玺很有觉悟,“当帅哥的代价就是远离低调,我完全明白了。”   ……你明白个锤子!   泡打粉双手交叠压在面上,克制住自己想骂人的冲动:“禁止讨价还价!……实在着急,你把他打死也行。” 第64章   后头这句话纯粹是泡打粉在开玩笑了。   游戏开始前,他这么说,可能还带了几分认真的意思,但此刻,类似想法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末拿赫的实力增长……太出乎意料了。   他连老赫的面都没见,就被瞬杀了——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在进步,但老赫也在进步,并且……进步得比他还要快得多!   以前他感觉自己只是差了老赫练习时间,只要他加倍地训练,是可以赶上的。但这一次,他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无力感。   那是和先前的东翎玺身上近乎一致的碾压感,无声无息掘出了一道鸿沟。   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他以为自己靠多练是能赶上末拿赫的,但他在进步的同时,对方也在进步。   这不就很尴尬了吗?   看这个架势,自己在老赫面前就一不入流的炮灰,退场得既快速又难看。   想到这里,泡打粉的心里又起了嘀咕。   老赫今天给人的感觉格外冰冷无情,仿佛一个不做任何多余操作的人头收割机,这种任何人都能感觉到的强,无疑给了人极大的心理压力。   证据就是,连东翎玺这个热衷在玩家集火攻击下跳探戈的奇人,居然都老老实实地找了掩体。   之前的画面实在是太过爆笑,导致大家一时间竟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能够这么玩儿的人,如果把躲避的技术正儿八经地用在对战上,那会是什么样子呢?   【玺哥选掩体真的很专业】   【他真的只玩儿了6局吗,这一闪一蹲没点时间训练不出来的吧】   【但玺哥人现在很劣势啊,对方在楼里头,玺哥在下头,如果对方占据制高点向下射击,玺哥很难躲吧】   【不能吧,刚才火力交叉得那么密集,玺哥都一滴血都没掉,末拿赫再猛还能比二十个人同时开枪猛吗?】   这位观众的弹幕刚一发出来,只听一声低沉轰鸣声,随之而来的就是游戏界面的剧烈震颤,人物倏地后仰,画面如同重创一般地摇晃起来。   代表警告的红雾瞬间遍布屏幕,血条倏地往前一蹿,下降到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地步!   弹幕停了一瞬,紧接着便多了一倍的密度——   【卧槽!绝了,这一枪就把玺哥的血条打掉了大半管!】   【刚才谁立的FLAG!】   【那么远,赫皇是怎么看到玺哥的啊,我日这视力是人能拥有的吗?】   【太强了,我重新爱上赫皇了,只有牛逼两个字能形容】   在某些已经植入“玺凛冬闪避满点不可能被打中”观念的观众来说,眼前这一幕简直是毁三观的。   这才见面后的第一枪,末拿赫就把对方的血条击空了三分之二!   在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对末拿赫的强有了极其直观且清晰的认知,同时也升起了无尽的不安。   要在这样的人手下生存十分钟……?   泡打粉给的要求,对玺哥这样的萌新菜狗来说,是不是……太过困难了啊?   *   原本坐姿有些懒散的青年直起了背,眼睛里突然绽出了耀眼的神采。   “这场面……有点意思。”他笑了一声,却突然切出了一个简朴的全黑方框,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数行代码如流水般淌出,一个接一个窗口跳了出来,又像是哑火了似的消失关闭。   整个过程花了十秒钟时间不到,窗口叠加在一起的画面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做完这一切,他的指尖向抽屉探去,将一副嵌着金丝的平光眼镜拎了出来,抖开眼镜腿,架在鼻梁上。   在漆黑的房间中,电脑的光线照射在眼镜的边框上,滑过一丝冰冷的流光。   没有度数的镜片下,跃跃欲试的兴奋感在他的眼底盘旋。   *   直播间里,观众们忧心忡忡地关注着战况。   【完了,玺哥没有补血药,赫皇再来一枪就扑街了。】   刚入直播间的观众疑惑道:【为啥没有补血药啊?】   【因为玺哥非呗】   【你看他的枪,这玩意儿平时搁路边我都懒得捡,结果是他摸出来最好的一把了】   【叹为观止,我玩了将近一千局,都没他非】   也有观众表示:【有补血药也没用,现在赫皇正盯着呢,读条时间够死二十次了】   “砰——”   装了消音的子弹声如影随形而至,角度刁钻得让观众都纷纷瞪大了眼睛。   但下一秒,只见小人一个跪趴,本来要打中头的子弹顿时撞在了腿上。   红雾的颜色越发鲜艳,人物的血条猛降到了20%的位置。   【为什么他不躲,要硬捱一枪啊?】   玩《决战死亡岛》的资深玩家多,因此很快就有人解释道:【如果刚才想着躲,那就输定了,移动是有一点不明显的延迟的,跑不过赫皇的子弹】   【但趴下是没有延迟的,玺哥以伤换死,看上去是送人头,但实际上是保住了基本盘】   还以为这是手残操作的观众终于明白了:【他这反应速度也太快了吧,是直觉很好的那种类型吗?】   【不一定,你看过玺哥一战成名的《鬼屋模拟器》的视频了没?说玺哥是脑子里把所有的方案都过了一遍我都信】   【这是神】   【是神!(复读)】   【非洲之神是吗(狗头)】   这句话一出,粉丝们纷纷破防了。   【哎,玺哥这操作意识没的说,要是不那么非就好了】   一时间,弹幕上飘过了一连串的省略号,足见大家此刻复杂的心情。   东翎玺刚才跳舞得是挺欢乐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身上没有能用来攻击的东西。   周围火力太过猛烈,他也没有去搜刮别人包裹的时间。   但凡枪械的有效距离远一点,或是有烟雾弹之类的东西,也不至于到只能一味狼狈躲避的程度。   而末拿赫此时可谓优势占尽,处于满血的最佳状态。   二者交手仅仅一分钟,东翎玺就被逼入了绝境。   【泡老师是不是已经把游戏送出去了?要是没撑到十分钟,他会不会要求玺哥把游戏还回去?】   这位观众刚调侃完,就听到泡打粉的声音响了起来:“自信点,把‘会不会’去掉。”   【草,玺哥竟然第一单陪玩就做了赔本买卖】   东翎玺笑眯眯道:“放心,游戏我是不会还给你的。”   奶里奶气的童音中听不出任何紧张感,跟在咖啡馆欢度下午茶时光似的,这让泡打粉觉得自己简直是个替皇帝着急的太监。   泡打粉唯一感觉庆幸的是,东翎玺运气挺好的,两发子弹下去,刚好血卡在20%的死线上。   要知道,当血条降到20%以下的时候,人会进入“虚弱模式”,无法奔跑,只能虚弱地拖着残躯一步一步地挪动。   除了极少数运气爆棚的人能极限反杀,虚弱BUFF一旦叠上,没队友的家伙就只能等死了。   子弹继续以极高的密度扫射下来,逼得东翎玺一步步闪躲。   此刻,他已经退到了掩体的边缘。如果接下来还有子弹射来的话,那他势必要跳脱出掩体的范围。   没有了掩体,他的下场不言而喻。   但令人惊讶的是,末拿赫似乎并不打算趁热打铁,反倒身形后退,在高楼中隐匿了起来。   【趁这个机会,玺哥快冲进去啊!待这儿太被动了!】   【末拿赫下楼了,玺哥冲啊!】   【废物啊,这都不冲,好好的机会都给浪费了】   没想到东翎玺竟然抽空还回复了一句:“我觉得这儿挺舒服,我们先来晒晒太阳吧。”   说着,他直接让人物趴在了地上,一副咸鱼不想奋斗了的等死样子。   观众:???   *   末拿赫通过狙击枪的望远镜头盯了好一会儿,才收回了枪。   他心知,自己看走眼了。   这场游戏里最棘手的,竟然不是泡打粉,而是这个一开始在三个人的海报里毫无存在感的猫猫头。   从洽妮的口中,他就发现了这个主播不走寻常路。别的不说,《鬼屋模拟器》和《石窟惊魂夜》两个游戏的录屏播放量高得恐怖,他作为头部主播,自然也看过。   那么,他为什么仍然没把“玺凛冬”这三个字放在眼里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认为这是造假的结果。   怎么可能会有人类做到这种程度?如果真的有这种能力,这货应该去FBI当特工啊,说不定还能当个什么中情局局长之类的高官。   跑来打游戏?哈?   没搞错吧?   末拿赫觉得这小子的团队可能是个傻帽,立什么人设不好,非要立“高玩”……不知道这最容易翻车吗?以后猫猫头每一次打游戏,都会像走钢丝一样,战战兢兢,恐惧无比。   但从另一方面,造神也是吸粉速度最快的捷径了,只要这身金装没有撕毁,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前来供奉——这一点,末拿赫比谁都要清楚。   另一个佐证他在立人设的证据便是,泡打粉带着他玩游戏的时候,他去围观过(收集情报),那会儿并没有感觉到这小子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顶多比别人更喜欢作死。   当然,现在他反应过来了,这大概是对方在刻意藏拙,为的就是这一刻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一点,不仅是他,连粉丝们都看出来了。   【赫皇这次的对手好强】   【他真的太冷静了,我其实有点害怕[擦汗]】   正常人经历了这么一番火药压制,深刻地感受了一次被人在制高点压着打的憋屈,又一直处于弱势地位,恐怕早就心乱了。   在无声无息间,他就把“想要争夺高地的念头”潜移默化地植入了对方的大脑。   一旦他撤退,消失在对方的视野中,对方十有八九会不假思索地从掩体处冲出来,试图争取跟他一样优越的地理位置。   但玺凛冬所在的地方,周围是大片的空地,也就是说,一旦他出来,早就找好了潜伏角度的末拿赫就能将他一枪击毙。   反倒是这样像乌龟似的缩在原地,倒是一时间让他有些无从下手。   他的粉丝有潜伏在玺凛冬直播间的,负责为他输送情报,告知玺凛冬的动向,兼具在对方的直播间散布假消息。   之前有人告知过玺凛冬“末拿赫下楼了”的观众,他实际上是末拿赫的粉丝,在直播间负责浑水摸鱼。   可惜对方没上当。   “晒太阳”之类的借口他当然不可能相信,在他心中,玺凛冬的棘手程度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他紧紧地盯着画面中趴在地上呈现白虚线状态的建模小人,一时间觉得窝火无比。   如果要问他为什么能清清楚楚看到本应该被掩体挡住的玺凛冬,那当然是因为——   [游戏加速器脚本启动正常,透视√,目标追踪√]   游戏区堂堂一哥,粉丝口中战无不胜的“赫皇”,他开挂了。 第65章   这就是他能一枪接一枪、准确无误扫射对方位置的原因。   面对这神乎其神、几乎要让人跪下来高呼“妈妈,我看到了神”的技术,粉丝给刺激得纷纷打赏,实际上,末拿赫只是打开了“透视”和“目标追踪”两个技能,唯一费劲的地方在于动动手指按扳机键。   末拿赫不敢开更多的挂,他的直播间里有许多双充满恶意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试图把他从排行榜第一的位置上拉下来。   如果被这群人看到子弹穿石头穿地板……他不敢想象这会有什么后果。   现在这样,大家顶多夸他“动态视力极佳”,就算有人怀疑,也会被粉丝怼回去。   最开始,他也曾忐忑不安,看到“这个主播技术好得有点离奇了吧”的话也会吓得心脏顿停,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所有的恐惧与后怕都被抚平了,他也习惯了每次打开游戏前先打开外挂。   这不怪我,他心想。   他现在是游戏区的“一哥”,还是个脾气极佳的一哥。如果不能在游戏中虐杀其他角色,这种无法在镜头前释放出来的压力,又该如何排遣呢?   况且,归根结底,他会开挂,那都是泡打粉的错。   *   在正常情况下,他只会开透视和追踪这两个功能作为辅助,其他技术都是他真刀真枪练出来的。   他一直告诫自己,开挂这种事一旦被发现,对他这种大主播来说几乎是死无葬身之地的黑点——相较起来,即将拥有“恶意挤压新人生存空间”黑料的泡打粉简直像个大善人。   因此,他给自己设置了底线,他虽然开挂,但他只开辅助的挂,他依然是个好人。   只是,将底线设置在了如此岌岌可危的位置,当诱惑近在咫尺的时候,他真的能保证自己的意志力次次都能压过想要偷懒轻松的本能吗?   最初,末拿赫认为自己可以做到的,他甚至对那些开明显外挂的主播嗤之以鼻,觉得他们“没脑子”。   但就在刚才,他的脑子也被吃了。   因为,他靠外挂,实现了他梦中才能得到的画面——   见面第一秒,瞬杀泡打粉。   *   泡打粉并不知道,在他佩服甚至有些崇拜末拿赫的同时,末拿赫也羡慕着他,甚至是深深地嫉妒他。   羡慕他心无旁骛地沉浸在游戏中的专注,无与伦比的超高游戏天赋,出场就会被粉丝“哇”地欢呼的主角般的光环。   末拿赫也想这般万众瞩目,受人追捧。   但很可惜,和泡打粉相处得越久,那股内心的绝望感却只增不减,以至于让他都快陷入魔怔的地步了。   基因这玩意儿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为什么要这么不公平,他活着就是要见证自己永远也没法超越泡打粉吗?   从那以后,“泡打粉”三个字就成了他的梦魇,哪怕他再也不跟对方打游戏了,直播间里无意间飘过这三个字,他太阳穴的青筋都会不由自主地跳。   而今天,他终于让这个噩梦消失了。   畅快!   舒服!   爽爆!   就像是大夏天站在刺眼毒辣的太阳底下艰难步行了半个多小时,浑身是汗地走入小卖部,将刚开罐的汽水往嘴里倒一样,每一个毛孔都在欢快地张开。   第一次,第一次,这是第一次——!   无声的咆哮在他内心激荡着,他不由自主地在脑内反复回放刚才的一幕。哪怕对方的尸体消失,只剩下包裹,他的手指依然在轻微地颤抖,无法冷静下来。   不能现在立刻看到泡打粉的表情真是太可惜了,他会是什么样子,会因为被昔日的手下败将打败而露出屈辱愤怒的表情吗?会不管不顾地站起来砸键盘,骂出一连串国骂吗?还是说会长进一些,僵硬着脸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脸颊抽搐着说不出话呢?   好期待啊,简直是迫不及待了!   这场比赛结束以后,他要立刻去泡打粉的粉丝群翻录屏,把这段场面给截图下来,在硬盘、手机、云盘里各存一份,永久地保存下来!   他自己的粉丝也会去网站论坛宣传的吧,“在末拿赫手中,泡打粉连一秒钟都没活过”,这种帖子会被顶成HOT的吧。楼里面的人会怎么说呢?   “以前泡打粉比较厉害,现在末拿赫已经追上了,太了不起了”,“泡打粉江郎才尽了啊”,“现在能毫无争议地说赫皇是游戏区第一了吧?泡打粉这种手下败将以后别来碰瓷了嗷”……   好爽,好爽,他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刻!   赶紧结束战斗,他现在就想看到泡打粉那丑态毕露的嘴脸!   但是……   这个叫[玺凛冬]的家伙……为什么还不死?   “我们要沉着冷静一点,不要着急。”末拿赫听见自己在温声软语地劝着发着暴躁弹幕的观众,“能苟也是一种本事,要怪只能怪我水平太差,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那冷静的姿态,简直像是和他此刻沸腾的大脑是两个不同的人。   弹幕顿时从“玺凛冬这个死人是属王八的吗,一动不动气死我了”变成了满屏的“赫皇脾气还是这么好”,“好温柔哦呜呜今天也是被赫皇治愈的一天”。   但依然有观众发出不满的抱怨,当然这抱怨并不是冲着末拿赫去的。   【真不知道赫皇为什么要答应帮泡老师带新人,这不是在扒着赫皇的人气吸血吗?】   【跟这种新人打真的是没看头,赫皇的技术都给浪费了】   【草他妈的,反正我现在就想骂操他妈的,还苟,到底要苟到什么时候】   这些人中,有大半是拿了工资的水军。   很多观众只蹲末拿赫的直播,并不清楚玺凛冬的真实实力如何。   末拿赫有外挂帮助透视,但玩家视角却是正常的一大片掩体,光秃秃啥也没有。画面长时间没有变化,自然是看得暴躁。   水军把弹幕节奏都已经带起来了,自然是越看越觉得对面不顺眼。   这种急需发泄的愤怒自然就冲着对面的主播去了。   在情绪上头的状态下,他们竟然忽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虽然玺凛冬一动不动没错,但末拿赫也没敢离开这栋楼啊?   两边都是苟,谁比谁高贵了吗?   但在末拿赫频繁的互动中,在他的言语暗示下,在弹幕水军的造势下,这个问题就这么被掩盖过去了。   只是,末拿赫很清楚,自己不能一直这样苟在楼房里,不然时间久了,总是会有观众醒悟过来的。   因此,他果断撤退了,试图以退为进,把对方钓出来。   ——没能成功。   对方比他想象中还沉得住气。   从粉丝嘴里,他已经知道玺凛冬没有补血药这件事了,他本以为对方会很着急。   他不敢开穿墙外挂,但这种能看到对方的一举一动却愣是没办法枪击的尴尬处境实在是恼火。   不过很快,这种僵持的局面就被打破了,他的机会来了。   安全区进一步缩小了。   看到地图上闪烁的示意线,末拿赫勾了勾唇,流露了出些真心的高兴:“看样子我运气挺好的。”   变小的安全区刚好把玺凛冬所在的这块儿区域切了出去,也就是说,玺凛冬必须离开掩体,不然很快就会被毒气给毒死。   天助我也。   他想着。   *   【玺哥是真的非啊,非酋名不虚传】   【一整局看下来了,我服了,每次缩圈玺哥都要跑毒,这游戏其实在针对玺哥吧】   【上帝造人的时候,在玺哥这儿,突然手抖,倒了超标的“倒霉”[允悲]】   “没办法啦。”东翎玺慢慢悠悠道,“我本来就是个运气很差的人,只是在游戏这方面运气差得特别明显。其实我是建议你们最好不要看我玩游戏,容易窝火。”   毕竟数据是最直观的,而生活中的倒霉则很难量化。   【一个游戏主播,竟然狂到喊观众老爷别看他打游戏,这合理吗】   【你让我不看我就不看,那我很没面子耶~】   【来来,兄弟姐妹们,多刷点弹幕,让热度排名再上升一点,多骗几个人进来窝火】   东翎玺道:“如果你们真的有那么闲,不如过来帮我把我们村的粪都给掏了。”   玩笑归玩笑,看着毒圈的范围一点点逼近,大家还是颇为紧张的。   纹丝不动的东翎玺倒是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我随便猜一下,末拿赫现在应该在这个位置。”   他把枪械的倍镜打开,示意了一下地点。   那不是顶楼,而是在三楼的一个房间。   【有没有赫皇的粉丝来说下,这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末拿赫刚才转移到这个房间了,我开小号潜伏在他直播间里呢】   【玺哥神了,妈的这怎么能猜到】   大家没指望东翎玺这个开口赶观众的家伙会回应什么,谁知道他竟然开口了:“我这个角度想要不沾毒,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从135度的方向出去。但末拿赫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呢,他肯定在这个方向蹲着我,刚好这里又有个很适合隐蔽的位置,也不算难猜。”   【不是,为什么只有135度方向能选?】   【因为玺哥现在血只有20%了,又没有血包,沾毒就虚弱,其他方向都会撞毒圈上,只剩下135能选了】   【这事儿我们知道,但末拿赫怎么知道的?】   这个观众并不知道,在这一刻,他离真相就差了临门一脚。   这个问题只要再深思下去,那就是一场巨大的风暴。   但很快,就有人回复了他。   【这还不简单,我们这里有人蹲赫皇的直播间,赫皇那边肯定也有奸细呗】   【对的,赫皇的粉丝都在说玺哥不行了】   【震怒,我们玺哥明明还很支棱,哪里不行了!】   但大家都清楚,东翎玺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唯一的出逃口被狙击架死了,毒圈又在步步紧逼。   躁动的观众们忍不住开始抱怨了。   【真烦死了,能不能少点儿卧底,为什么不能让我们欣赏一下两个高手的巅峰对决呢】   【就是,把玺哥血就剩20%这个事说出去以后,末拿赫不就躺赢了吗】   【这么一边倒的碾压局面,猪都能用蹄子打赢,明白了,末拿赫原来是猪】   当然,末拿赫的粉丝也不甘示弱,你一言我一语地呛了回去,弹幕顿时混战了起来。   毒圈很快就要把东翎玺吞没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游戏结束的那一刻。   正在这时,他们听见了青年漫不经心的声音:“是快结束了。”   他推了下略略滑落下来的眼镜,镜片下的视线并不是丧家之犬的垂死挣扎,或是自我放弃的看破红尘,而是毫无波澜的宁静。   作者有话说:   这段剧情会章数多一点,应该没有那么快结束,毕竟要肉身抗挂。   加上老赫这人也蛮能演的,还挺棘手的其实……   是吧,玺哥?   (东翎玺:啊,什么?不是十分钟吗?)   好的你退下吧,没事了。   晚六还有一更QAQ 第66章   不知为何,现在应当能说是胜券在握的了,末拿赫的心中却仍然残存着相当程度的不安。   以他的视角,可以清楚地看到玺凛冬站了起来,靠近了掩体的边缘线。   目标追踪的准星是隐藏的,直到开枪的时候才会进行自动校准,这也正是末拿赫这么久了都没被发现的原因。   否则,只要事后对比一下双方的视频,很容易就能发现末拿赫的准星在跟着掩体后的人物跑,那开挂就太容易被发现了。   末拿赫架起枪,静静等待玺凛冬出来。   对方在掩体后莫名其妙地抽搐起来,那左左右右的魔鬼步伐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打算放弃治疗了。   末拿赫很清楚,这应当是在提前做S型抖动的适应,为了不让人轻易瞄准。如果在普通情况下,是行之有效的,只是这么做画面也会跟着抽搐抖动,操作起来容易晕和跑错方向。   但是嘛……   徒劳的挣扎罢了,他心中嗤笑一声。   抽搐了五六秒钟后,玺凛冬的身体终于有一部分探出了掩体——   就是现在!   哒哒哒哒——   子弹的弹壳在地上飞溅,很快就打空了一梭子。   但是……   火药的烟雾散去,弹幕也变成了一片迷惑的海洋。   【赫皇在干嘛?】   【全打掩体上了,玺哥一滴血都没掉】   【不是吧不是吧,赫皇的S级射击精度这次突然降到E?昨晚没睡饱?还是故意放水在演我们?】   末拿赫心里当即咯噔一声。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自动校准的子弹全都打在了掩体上。在透视的帮助下,他能清楚看到玺凛冬现在的血条还是20%,一丝都没下降。   这跟他的预期实在是相去甚远。   在他想来,这一梭下去,玺凛冬岌岌可危的血条肯定会跌到虚弱状态,加上没有血包补充,那跟案板上的鱼肉也没什么差别了。   但是……为什么这次准星定位出现偏差了?   难道是外挂出问题了吗?   他虽然心底一片冰凉,但嘴上却是一片岁月静好:“玩游戏嘛,太一边倒就没什么意思了。这次优势在我,但原因不是我技术好,主要是凛冬他太倒霉,落井下石不太好。”   【我好像懂了,赫皇是不是故意打掩体上的,等会儿不管怎么缩圈,对面都会被毒死,那样就不算是赫皇杀的了】   【为什么赫皇不杀啊?】   【为了给泡老师一点面子呀,泡老师和赫皇现在拿的人头数是持平的,如果赫皇再把玺哥杀了,那就是全场MVP。好不容易泡老师同意跟赫皇一起打游戏,总得给一点面子吧】   【卧槽,原来还有这种讲究吗?】   末拿赫:……原来洗地还可以这么洗。   被弹幕这么一说,他的心里又跟火烧似的难受起来了。   他靠外挂才杀了那么多人,但泡打粉竟然凭自己的能力,单杀了跟他一样的人数?   瞬杀泡打粉的喜悦如同气泡一样消失了,他的牙又咬了起来。   他之前觉得,并不是非要杀玺凛冬,对方死在毒圈里也算个不错的结局。   但现在,他的想法变了。   这个人头必须得算他头上!   尽管手指在蠢蠢欲动,他的语气却不紧不慢:“凛冬毕竟是泡泡带来的客人,总归是要客气点的。”   【客气:指让主播在掩体里多等两分钟再死】   【赫皇竟然还给人留了绝地反击的时间哈哈哈哈】   【哎,就不能利索点吗,多拖个几分钟时间混时长?】   当然,最后这位路人马上被水军和粉丝前后夹击,围攻得闭麦了。   但是,末拿赫始终想不明白一个问题,那就是——   为什么子弹会打在掩体上?   如果是外挂出问题了,那他……是不是需要把脚本先关掉?   这本该是当机立断的时候,但他的手按在关闭键上,却是迟迟按不下去。   就在这时,掩体背后又有什么在一伸一探,如同躲在阴森角落里拿长须试探的蟑螂。   等下,那是什么玩意儿?   这次末拿赫没着急射击,而是仔细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那不断晃动的黑影并不像是人头,甚至不像是人身上任何一个部位,一会儿干瘪得如同被吸干了人皮的片状物,一会儿又像是个四四方方的立方体,一会儿又是大得离奇的飞盘……   弹幕也证实了他的想法。   【卧槽,没看错吧,玺凛冬在那儿扔东西?】   没错,那些不是玺凛冬玺凛冬在鬼鬼祟祟地探进探出,而是——   大量被抛洒出来的服装,子弹盒,消.音器,潜望镜……   因着隔着远又角度巧妙,加之形势紧张,末拿赫压根就没看出来那蠢蠢欲动的黑影不过是道具掉在地上前滑出的抛物线。   想到这里,末拿赫豁然开朗,第一反应竟然不是上当受骗的恼怒,而是将高高悬挂的心放下来,彻底松了口气。   他就说子弹为什么都打在了掩体上头,那是因为玺凛冬的真身确确实实就在那个位置,外挂没出问题。   这么多场战役下来,外挂货真价实成为了他的左膀右臂,刚才他的心情就像是准备跑步的时候腿突然被截肢了,简直想死的心都有。   他扯了扯嘴角,竟然觉得这画面有些好笑:“就,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拿扔东西来钓鱼的……”   还未等他说完,下一秒,黑影又出现了。   一点微亮的星芒在视野中闪现,随后越来越亮,如同一颗正在燃烧的十字星,正欲划破天空,席卷着滚滚浓烟向他奔赴而来。   耳机中猝不及防地传来了对面新人主播闲闲的声音,在变声器的加持下,反倒增添了一份天真的残酷感:“好好看表演,干嘛要开小差呢?这下被我抓到了吧。”   “轰——”   趴下!   他猛地在窗沿下卧倒,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燃.烧弹的投掷范围并没有那么大,玺凛冬是不可能投掷到自己的位置的。他故意出声,只是为了干扰他的判断!   他真正的目的,应该是趁他趴下的时候,从掩体背后跑出来。   末拿赫立即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果然,那个看上去呆头呆脑但又无比敏捷的猛男已经掩体后头跑了出来,后头便是贴着他屁股追的蓝紫色毒圈。   【赫皇,小心一点,玺哥别的能力不清楚,苟是真的能苟】   【赫皇的射击是S的话,那玺哥可能躲避是S吧】   【自信点,玺哥的躲避能力应该超S了】   【就一破新人,哪有这么牛逼?在自家直播间这么吹别人,你们是不是过来卧底的?】   【……?你先看看我给赫皇打赏了多少?】   “大家不要吵架了。”末拿赫习惯性地扮演起和事佬的角色,“没事,都是游戏主播,大家靠实力说话嘛,看看我这次运气好不好咯。”   【赫皇又谦虚了www哪有什么运气喔,那都是实力啊】   【赫皇干死对面!我已经要给气死了!】   末拿赫本想再多说几句,但瞭望镜头里头的画面让他看呆了。   “……这是什么?”   他之前并没有看到过玺凛冬在枪林弹雨里摩擦摩擦跳魔鬼步伐的样子,这会儿结结实实被弄了个措手不及。   哪有人一边跑一边控制人物不停左右疯狂甩头,一会儿倒跑一会儿正跑,跑路的轨迹还跟蜜蜂似的毫无规律啊!   这视角不晕吗?   很快,直播间突然暴增的观众给了他答案。   【玺哥直播间过来的避难的,我快被晕吐了】   【妈呀,这边终于正常了……都不知道玺哥怎么能在360度转圈的同时知道正确前进方向的,我看了十秒钟就去厕所吐了】   【第一次发现自己晕3D,我也是服了,走迷宫都没这么晕过】   末拿赫:“……”   他尝试着开了一枪。   对方的血条纹丝不动,那一枪就好像是雪片掉进了寒潭,无声无息地就化了。   砰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枪响,子弹密集地像是一碗被尽数抛洒出去的豆子,争先恐后地向对方扑去。   什么事也没发生。   【草?】   【今儿赫皇感觉一直不在状态啊,是不是在故意放水?】   【我看他妈的是没吃饭!这都打不中,你吔屎啦?】   末拿赫神情凝重,竟然没有腾出空去安抚弹幕的情绪,内心隐隐约约浮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无外乎弹幕情绪这么激烈,单纯从眼前这一幕来说,末拿赫的发挥简直是史诗级滑铁卢。   因为,玺凛冬从头到尾都没有大幅度的躲避动作。   他只是在抽搐,并且像是癫痫发作一样地绕圈循环跑,但一直处于末拿赫的视线范围内。   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在一大片没有任何掩体的空地上……抽搐。   这他妈的还能打不中!?——这是所有观众的心情。   末拿赫却是心底一片冰凉。   他突然意识到了——   玺凛冬很有可能是知道他开外挂了,并且连他开了哪几个外挂功能都清楚,否则不可能会出现这么具有针对性的战术。   外挂只能帮助他定位到某一个点上,但如果玺凛冬靠着不断的抽搐抖动不断改变“点”的位置,因着网络反馈有滞后性,只要他抖得够抽搐、够快,外挂的准星就只能追踪到上一个点。   这也是玺凛冬看着抽搐幅度并不大、但毫发无伤的原因。   好在,这不算什么太糟糕的事,充其量只能算有些意外。   子弹浪费了不少,但末拿赫相信,外挂并没有失效,只能说……可能赢得没那么漂亮了。   毕竟,人怎么能和机器比?   就算能侥幸一两次躲过去,一直维持高频率的位置转换,玺凛冬的手指迟早会累、会慢。   只要等他躲避的速度慢下来,那就是最佳的时机。   然而,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在微弱地说——   把外挂关掉不就好了吗?末拿赫,你可以用自己真本事杀死他啊。   就像以前没有接触外挂的时候,你也是那么过来的,靠着自己的经验和肉眼判断并开枪,不也挺好的吗?   ……不可能的。   他怎么可能比得过外挂。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存在了半秒钟,便被无情地擦去了,再没有半分残存的痕迹。   只是……   玺凛冬这家伙是怪物吗!?   子弹数从原本的300发掉到了200,又掉到了150发,末拿赫原本稳定如山的想法,终于发生了动摇。   这小子不会累的吗!这么高频率的方向键操作,一点操作失误都没出现,他到底是什么手啊!?神的手也不过如此了吧!   在一发发枪响后,末拿赫脑内的激战也越来越剧烈。   看这情况,恐怕子弹打空了也奈他不何……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接下来难道要跟玺凛冬贴身肉搏,上演真人快打?   他附近可没什么能补充子弹的途径,一旦这把枪的子弹打完,那就只剩下手.枪的十发子弹了。   他的手指在快捷键上停了又放下。   还有一条路。   有一个外挂功能,几乎就是为现在的情况准备的。他曾私底下试验过,只要他打的速度够快、子弹够多,那就没人能看得出来这是外挂的作用。   但……   这个功能,在直播的过程中,他只是开过一次。   那就是数分钟之前,他瞬杀泡打粉的时刻。   那个给予了他前所未有的满足感的功能,那个他刚在心里发誓再也不开的功能——   子弹追踪。   和准星追踪不一样,子弹追踪货真价实的危险功能,是可能会被人看出来的高级外挂,在某些极端环境下(例如雪山地图滑雪),子弹甚至会跟着人转弯。   这个视频末拿赫自己就看过,他原本是觉得那个主播脑子可能进水了,自己是绝不可能开这么明显的外挂的,但是……   要开吗?   他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如果游戏区的一哥被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小主播给杀了,那不就成了大型笑柄吗?他的黑粉也会四处造势、大肆宣扬。   他脑子也要进水了吗?   不,仔细一想……   玺凛冬这家伙不会是跟他一样开外挂了吧! 第67章   想到这里,末拿赫突然觉得目前的一切都能解释了,他才不相信人能做到玺凛冬这种程度,不是开挂根本就解释不了。   好啊妈的,你竟然敢在比赛开外挂!   末拿赫气得咬牙切齿,头一回痛恨起了自己的人设为什么是脾气好修养佳的贵公子,如果是泡打粉的话,这种时候跳起来喊一句“草泥马,是开挂狗!”,一切都能解决了。   他为啥刚才要这么着急把泡打粉给解决了啊!害得现在连个打马前卒的小弟都没有!   *   一枪接一枪地发射,子弹被耗去了大半,然而,对方却毫发无伤。   弹幕骂得也是越发起劲,这种情况下房管不可能把大多数的观众都踢出去的,只能让水军尽力带节奏。   但是没用,观众又不是眼睛瞎,这一带反倒是激发了他们的逆反情绪。本来看游戏直播的就多是暴躁老哥老姐,眼看末拿赫这都快憋屈成龟孙子了,他们自然是一点也不嘴下留情。   【末拿赫你到底行不行?】   【一哥赶紧让给别人做吧,就这,就这?】   【泡打粉都快追上你了,再过段时间一哥可能就是他了,你真就那么佛啊?长点心行不行?】   【每天打那么多小时的直播,技术越来越倒退。如果想知道一个无能的主播努力的极限是什么,看一眼末拿赫就好了】   ……草!   末拿赫此刻当真是唇枯口燥,因为精神高度紧张,他的眼底爬出了些红色的红血丝,血压也跟着突突地往上窜。   这是他想做就能成功的吗?你当所有人都是泡打粉,什么游戏都一玩儿就上手吗?   现在一时的游戏失利一顿狂喷,他是人不是神,真的有失误那不也很正常吗?   一个小失误就要带上放大镜死活揪着不放,发烧疲劳声音小笑容勉强,什么理由都能被拉出来一顿叽叽喳喳地叫着“你变了”——是,这对偶尔来看看直播的观众来说,是对他印象的定型,但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一年3650个小时中寻常的其中一个罢了。   键盘侠自己在学习的时候,就没有偶尔开小差的时候吗?   有的话,又凭什么要求他当一个完美无瑕的人!   他开挂都是被这群喷子逼的!谁他妈想跟下水道的蟑螂似的一直被人揪着骂,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都被拎出来地骂!   对,都是被逼的!   他咽了口唾沫,手指却在键盘上迟迟按不下去。   如果被发现了,如果被发现了——!   正在这时,公共频道又传来了声音。   “嗨,末拿赫。”   在神经高度紧张之下,末拿赫又手抖打掉了一发子弹,不出意料,这一发也被躲了过去。   在这样超高频的躲闪下,玺凛冬的声音越发气定神闲,这也让末拿赫笃定了对面必然也是开挂了。   一心二用不可能会做到这种程度的。   “对于直播我其实不算很了解,但我很早就知道你了,也听说你是游戏区很少见的好脾气主播。说实话我对这样的人还挺有好感的,所以我答应泡打粉的邀请,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拿到那款游戏,想见见你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末拿赫听过太多类似的客气话,但不知为何,偏偏从玺凛冬嘴里说出来,就显得阴阳怪气又刺耳傲慢。   尤其是“好脾气”这三个字,他总觉得对方似乎加了重音,仿佛是调侃,但又像是某种不妙的暗示。   [泡打粉]:啊,什么,原来我就纯纯一工具人啊?   泡打粉的粉丝有不少人能发带图弹幕,这会儿争先恐后地贴出了“[泡哥,算了算了.jpg]”的拦架表情包。   弹幕的气氛缓和了一瞬,但末拿赫却更加紧绷起来。   这小子想做什么?   他早就进入了生死对决的状态,这是对他来说只能赢不能输的比赛。他好不容易才赢了泡打粉,好不容易……!   这个时候套莫名其妙的近乎,难道是要认输的征兆?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开口说两句塑料场面话时,玺凛冬话语一转,说出了让人始料未及的话:“我知道你很强,尤其是你的预判能力,说是超越普通人类的存在也不为过。”   这种把人高高架起的话语听着谦卑,但落在末拿赫耳中,却更近乎于一种威胁。   “玺老兄的躲闪也不是正常人类能有的啊。”末拿赫忍不住回嘴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牛逼的,说实话,你这身法放古代怎么也得混个峨眉轻功典藏版吧。”   他平时是个很能控制情绪、十分能忍的类型,不知道怎么这次就开口怼了。好在他面上依然戴着和善柔和的假面,原本很具有攻击性的句子被他的笑容柔和得像个俏皮的玩笑。   如果只是想打嘴炮的话,那还是省省吧。   他的脑海中反复地忖度——   玺凛冬到底拿的是哪一款外挂?   末拿赫自己拿到的是最新、版本也最全的那一版,隐蔽性和安全性也有十足的保障,官方下场都检验不出来。加上他电脑的配置是最好的,网速应该也比玺凛冬快,他们两个如果用同样的外挂,那应该是他更占优。   但是……   玺凛冬只不过是个新人小号,他开外挂被发现的话,换个号重来就是了,他的成本就要高得多。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两个外挂对决的时候,他要比对方受限更多。   就在这时,玺凛冬突然道:“因为你的判断能力很强,我觉得不管我接下来怎么移动,如何使障眼法,最后大概都会被你预判出来的,那我现在用这些雕虫小技其实就没什么太大意义了。”   他总觉得对方仿佛话里有话,但又完全摸不清他到底要做什么,只能打个哈哈:“过奖过奖,我其实也只是游戏经验比别人稍微多一点……”   “所以,接下来,为了节约我们双方的时间,尽快让这局游戏结束,我会把我的行动轨迹全部告诉你。”   “……而已。等下,你说什么?”   玺凛冬却没有理睬他,而是以极度冷静的口吻对他道:“我现在和你的直线距离是200米,我接下来会从掩体135度的角度斜跑而出,同时缩圈会以每秒10米的速度收缩,我只需要维持69.2度的夹角就能保证毒圈沾不到我,只能始终贴着我跑。   “在这种情况下,你百分之百会开枪对我射击,但很快你就发现你是射击不到我的,这个过程将会耗掉你大约一半甚至一半以上的子弹,最后在你子弹还剩下70发左右的时候,你会加大射击的频率,开枪速度无限接近于极限值,也就是每秒1.2发,把子弹耗到只剩下40-50发。”   末拿赫其实很想嘲笑他,这家伙为什么能这么笃定地预判他的行为?   玺凛冬就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语气慢慢悠悠道:“因为,在毒圈缩到不会动的时候,我就会跑到你87度方向的蓝色集装箱后头。掩体到集装箱这段路程是毫无遮挡的空白区域,也就是说,这是理论上你杀死我的最好时机,如果错过这个宝贵的机会,之后不可能会有比这好的机会了。”   说到这里,青年很是愉悦地笑了一声:“末拿赫,我想,作为一个成熟的游戏主播,你不会因为故意想跟我作对,就放弃这么好的狙击机会吧?”   ……他说得对。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现在掌握了主动权的是末拿赫,对面只是一个要补血包没补血包、要武器也没武器的残血废人,但他偏偏生出一种荒谬感,仿佛开场以后,他的所作所为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包括现在对峙的局面和走向,都在他的排兵布阵之中。   极度的不安在心头盘旋,但末拿赫确定自己并没有犯下什么致命的错误,甚至发挥还要比以往更加出色一些——这种仿佛危险正在逼近的焦躁感,到底来源于哪里?   玺凛冬却并不在意他在想什么,而是继续道:“接下来,我会在集装箱捡到一盒5.56的子弹和起码一个急救包,把我的血条补充到30%以上。”   “……不是,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能这么自信,自己能跑到集装箱后头啊?”   末拿赫替他自己和他直播间的观众发出了这个疑问。   玺凛冬笑了:“因为这是‘客观条件’啊。”   “什么叫‘客观条件’?”   “就像是你每次都能预判到对方的方向和位置一样,这是极度稳定的‘设定’。”他爽朗地笑了一声,“我也一样,这是我绝对不会质疑自己‘做不到’的‘能力’。”   还未等末拿赫深思,原本静静停滞的深绿色毒圈开始缓慢地收缩起来。   而玺凛冬也确实如他所说,从掩体后方冲了出来。   【赫皇,要不要赌气啊?】   答案当然是……   “砰”——!   成年人的世界,面子又算是什么。   这是最优的解决方案,被猜中并不算是玺凛冬的本事。   更何况,对方的预言可是说自己会一直跑到集装箱后头,那么,他只要让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死在半路上就好了。   你能跑得比外挂还快吗?   但接下来,让他目瞪口呆的画面发生了。   携带着自动定位的子弹发射了出去,然后……扑了个空?   是了,玺凛冬刚才确实说了,自己一定能跑到集装箱后头。   没有人可以在竞技中发誓“我一定能”,是人就一定会有发挥失常的时候。   那么,末拿赫为什么不会发挥失常呢?   答案他自己再明白不过,但玺凛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说,他自己也开挂了?   对啊,他怎么会知道集装箱后头有5.56毫米的子弹和急救包?   答案显而易见了,那就是——玺凛冬开了能远距离查看包裹物品的外挂。   草,这游戏苟到最后,是两个挂比在互相比谁的外挂更高级?   *   【玺哥怎么知道那里有能用的子弹的?】   东翎玺一边操作着建模角色抽风躲避,一边懒洋洋道:“这个人之前来围堵过我,我有印象。他背的枪械是玛格丽萨,跟我的口径一样。”   【记性也太好了……】   【玺哥愣是靠着实力扭转了非酋的不利地位】   “那倒也不是,是因为那家伙跟女朋友在公屏秀恩爱。我要不是没子弹,早就上去弄死他了。”   【那急救包呢?】   “因为这家伙扑在地上的时候还有10%的血,女朋友去救他了。如果身上没带血包,不可能会跑过去吧,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玺哥……呃,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男朋友如果要挂了,我就算身上没补血包,我也会去救他的】   东翎玺:“……这位同学,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也许你这是在白送人头呢?”   【对啊,就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嘛,很浪漫呀】   “我真诚地希望世界上少一些这样的人,我的记性不是用来记这种东西的。”他干巴巴道。   幸好,掉落在集装箱后的包裹确实有一个急救包。   但,也仅仅只有一个。 第68章   末拿赫在二楼的窗户处拿着枪,神情阴晴不定。   「补血需要10秒钟,但你和我的直线距离只有87米,如果全力冲刺,你可以在第9秒的时候打断我的补血进度条。但你有一个问题,你在击杀之前一定要保证自己处于绝对安全的状态。」   「这个集装箱三面是死角,你如果要打断我,必须冲进来和我贴身真人快打,所以衡量之后,你会选择放弃,转而等待我上楼梯的机会,选择在角落伏击我。」   「之所以不在房门后伏击,是因为你担心我会翻窗进来,那样你的后背反而会暴露在我身后。所以你最后一定会选择在二楼的窗户窥探,根据我的动向选择下一步。」   全部说中了。   末拿赫有种自己进了陷阱的感觉,并且这陷阱是他自己挖的,自己跳的,最后还自己把自己给埋上了。   但……他妈的,这能有什么陷阱啊!如果说玩游戏的最优解也算是陷阱的话,那玩家大概会哭着喊着想被套路吧!   他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性最大的还是玺凛冬是故意来扰乱他的阵脚的。即便是打了补血包,玺凛冬的血条也只是在岌岌可危的31%,远远没到能翻盘的地步。   说句不好听的,只需要一枪,就能把他的血条打爆。   随着距离的拉近,玺凛冬的微移动躲子弹走位会越来越不好使,更何况屋内障碍物众多,到时候就会重新恢复为末拿赫的优势主场。   他承认玺凛冬是聪明人,至少游戏意识跟他是不相上下的,不然不可能这么轻易猜出他的行动轨迹。   但是,到此为止了。   在绝对力量下,一切小聪明都将无处遁形。   如果玺凛冬以为他能把一切预判出来,自己就会为了“打他的脸”而刻意舍弃捷径选择更为困难的远路,那他就真的是打错算盘了。   泡打粉也许会干出这种事,但他可不是这样幼稚的成年人。   「我接下来会从二楼的窗户翻进去,进入房间后先向屋内先投入一个烟雾弹,再绕到另一个房门对房内开五枪。你肯定是躲在门口的位置等着我进来,所以我会从侧门进去,用最快的速度缩短跟你的距离。」   「你的枪械不适合在2米范围内贴身对打,除非你能在我一进门的时候就撂倒我,不然之后就是看谁斗殴技术更强了。」   如果他没有透视功能的话,听完这番话,应该会觉得很忐忑吧。毕竟,他说归这么说,实践起来,谁也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说会从二楼窗户翻进去,也许这是真的,但也许是故弄玄虚,反而从一楼正面突入。原本只需要专心防御就好,现在反倒是被弄得心神不宁,不断地揣测他的话是真是假。   这就是上套了。   在透视外挂的作用下,这些无聊的话术,完全不值一提。   不过,让他略感意外的是,玺凛冬的突入方法当真跟自己说的一模一样,他看到那虚线围绕出的人影顺着水管爬上了二楼,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房门。   如果玺凛冬是对一个百分之百相信他话的缺心眼说这些,那后者岂不是可以轻易杀死他?   末拿赫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一点。但他毕竟是个有着丰富游戏经验的主播,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演起来了。因此,他开始装模作样道:“一楼没有动静,大家猜猜他现在是躲在哪里?”   *   很快,在对面直播间埋伏的粉丝便开始透底了。   【上二楼了】   【在爬水管呢】   【翻墙了翻墙了】   当然,也有一些好事之人在浑水摸鱼,试图搅乱他的思路。他微微一笑:“我相信‘声弦草’的话,我记得上次这位妹妹也有来看我的直播……你是不会骗我的吧?”   这名小粉丝顿时激动了。   【是的是的,赫皇的直播我一直有在追!!!天辣,赫皇竟然还记得!!】   【绝对不会骗人的,我说的都是真的!呜呜我永远喜欢末拿赫——】   其他粉丝也很羡慕,纷纷投下礼物。   【赫皇也看看我嘛TAT】   【噫,有点羡慕嫉妒恨】   【我也……唉,末末是真的宠,但我怎么就不是其中一个】   末拿赫对这幅光景早就习以为常了,倒不如说这反倒是他的“策略”。这种跟粉丝互动的行为,既遮掩了“末拿赫怎么知道人在哪里”的真相,又达成了刺激人攀比消费的目的,还博了个“宠粉”的好名声。   虽然声弦草本人上次有没有来看直播,他并不知道,但无所谓,粉丝希望他记得,他就可以记得。   透视显示玺凛冬翻入了屋内,接下来,四周枪声大作,和他说得一模一样。   他不会真的打算完全按照他的作战计划来吧?   到底是对玺凛冬的远距离子弹闪避术心有余悸,末拿赫决定这次一定要用十拿九稳的方法斩杀他,不给对方留一丝翻盘的可能性。   当然,哪怕已经确定了击杀计划,末拿赫仍然得把戏演全套:“我记得刚才是不是有人在弹幕说,凛冬是没有子弹的?”   【是的,他在集装箱背后捡到了】   “那他真的很厉害啊,竟然知道那里有他需要的子弹,他是不是言灵体质啊。”   以开玩笑的口吻不动声色地引导了一下观众,看到满屏的“他是不是开挂了”的质疑,他满意地松了口气,又道:“如果按他说的,接下来,他应该从二楼进来了……”   他背靠着二楼的窗户,贴着墙,缓缓向上移动。   【对面也有可能是在忽悠你啊,他可能会从一楼进来,然后从另一条楼梯上来】   “所以我上楼,同时看这两个方位,外加一个窗户,以防万一。”   这是谁都挑不出毛病的策略。   上楼的过程中,他也保持着三个方位不停转换扫视的技巧,但实际上,其他方向他都看得不甚认真,只有玺凛冬的前进方向他盯得格外仔细。   当然,如果有人质疑这一点,他也有合理的说辞。   ——这本来就是玺凛冬预告的突击路线,他看得认真点有什么不对的吗?   有透视功能真好。   他看得清清楚楚,玺凛冬在楼下放一枪就转移了一次位置,这个时间持续很长,足以让任何一个没有外挂的人变成一惊一乍的惊弓之鸟。   最后,如他所说的那样,从二楼的水管处爬了上来。   一个烟雾弹被投掷了进来。   雕虫小技,根本是垂死挣扎。   他立刻端起枪,向着窗口的位置射击。   但玺凛冬跑得太快了,他的目的性极强,一进入室内就开始兜圈子。这栋楼的占地面积不小,室内有大型的集装箱作为遮挡,留给玺凛冬跑酷的位置还挺多的。   就在烟雾弹即将散去的时候,又一个烟雾弹被扔了出来。   【看不清楚了】   【人到底在哪里啊?周围啥都看不见,要撞墙了】   【他哪儿来的这么多烟雾弹?】   【赫皇竟然还在听声辨位,太强了】   怎么可能,《决战死亡岛》这款游戏虽然能区分脚步声是左还是右,但想要知道更详细的,那就非常困难了。   这个游戏很难精准到这个程度。   实际上他因着开外挂,带歪了许多小主播,大家都深信不疑听声辨位是可行的,做不到只是因为自己实力不够。   每每有人提出不可行的时候,下头总有人拿末拿赫举例,谆谆教导不要拿菜当借口,这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导致更多人前赴后继地扑入这个深坑。   烟雾弹一个接一个被投掷了过来,以至于稍远一点的地方都看不清楚了,周遭的环境完全泡在了浓雾之中。   末拿赫不禁在心中惊叹起来,玺凛冬虽然正经的东西没有,但这种辅助工具倒是备得齐全。如果他对战的是别人,怕不是确实能翻盘。   可惜谁让他遇上的是自己,这就注定这些劳苦奔波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他故意假装自己辨不清方位,时不时地念念有词确认自己的位置,并且追随着脚步声放一两枪。作为一个背着外挂的人,他很清楚要怎么演才能演出戏剧性。魔术魔术,障眼法只不过是基础,能让观众感到狂热和兴奋,有大半是因着魔术师的表演。   演,是非常重要的。   因此,玺凛冬沙沙的脚步声在周围环绕时,他总是紧追着开枪,但每次都和对方的真实位置擦肩而过,引得弹幕一阵着急跳脚。   但与此同时,玺凛冬的冷枪在雾气中射来时,也在透视的作用下无所遁形。   他敏锐地避开,一枪,两枪,三枪……   【啊啊啊刚才差一点就要打中了……】   【玺哥太能苟了】   【赫皇也超级厉害了呀,在这种视线完全受限的情况下……看得我紧张死了】   砰!   他终于因为躲闪不及时,中了一枪。   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无所谓,他现在还剩72%的血条。不过好笑的是,因着他中了一枪,弹幕的气氛反倒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大概是大家都觉得他坚持到现在很不容易了,送礼物的人都多了很多,这也足以证明玺凛冬之棘手。   然而,观众不知道的是,在末拿赫心中,对方最可怕的地方并不是超乎寻常的躲闪技能,而是他的学习能力。   末拿赫能很清楚地感觉到,玺凛冬的跑位和压枪都在对战中飞速进步。刚开始的时候,猫猫头还显得有些生疏,但随着二人周旋的时间延长,玺凛冬的绕圈就变得老辣了起来。   这让他完全相信玺凛冬只打了六场的说法,他甚至觉得,相较于对方神速的进步,六场比赛都算得上多了,也许对方根本没在认真玩。这种在和人对战中跟坐火箭似的能力上升的情况他不止一次见到过——在泡打粉的身上。   但玺凛冬进步的速度大概是泡打粉的十倍,不,十倍不止。   这是人类根本就无法去触摸的领域,他现在已经动摇了,他觉得玺凛冬可能真的没有开外挂,那不可思议的闪躲就是出于他的“能力”——但他不能这样去看待对手。   这样实在是太无力了,就像是在面对一个根本不可能战胜的、难度被调整到“梦魇”模式的AI,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末拿赫就感到右上角的退出键格外有存在感。   同时也感觉——   格外愤怒。   末拿赫心道:差不多了,卖惨也要有个度,再惨下去,就要让观众看着不舒服了。   接下来玺凛冬要干什么来着?   「我会从你的侧面接近你,你开枪对我还击,不过很不巧,在打空所有的子弹后,你会发现你还没杀死我,那个时候我俩就会上演真人快打。」   他现在确实子弹被耗得只剩下3发,但这3发只要有一发打到对方身上,这局游戏就就此终结了。   他要等着玺凛冬靠他最近的时候出手,哪怕硬吃两发子弹也要保证准头。   因着浓浓的烟雾,他已经看不清楚周遭的环境了。为了演得更逼真,他把建筑物的透视都关了,这也导致他经常撞到集装箱上。但无所谓,他只需要看清玺凛冬的方位就行了。   在一片寂静中,他神色肃穆地端着枪,做出凝神细听的模样。   沙沙……   微弱的脚步声在耳机中飘忽不定地移动着。   最后,停在了右侧的位置。   他了然地一笑,看着虚线圈成的人形匍匐出了一条弧线。   在匍匐前进的状态下,是不会有脚步声的,很显然,玺凛冬是想误导他自己停在了右边。   末拿赫假装毫不知情,和观众分析道:“都过了这么久了,玺凛冬也没发动攻击。考虑到他说是从侧面靠近,但并没有说是从哪个侧面……”   【对喔,脚步声很有可能是误导啊!】   【那反过来思考的话,玺哥岂不是很有可能去左侧了?】   【但玺哥也有可能知道赫皇会这么猜,所以故意停在右侧不动,想误导赫皇】   【那就根本不知道他到底会从哪里来了,这波是终极套娃】   末拿赫进一步分析道:“我觉得正常人不太可能会赌对方会想得那么深,毕竟凛冬对我也不是很了解,所以我觉得他可能只是在第一层,应该是假装自己在右侧,但……”   还未说完,他眼睁睁看着虚线的人影又爬了回来。   他不得已改口道:“但凛冬我觉得他是个智商挺高的人,刚才停顿的时间又实在是太长了,特别不自然,是个人都会猜他是不是匍匐去左侧了。所以我觉得这是他故意要让我以为他去了左边,但实际上……”   下一秒,往右匍匐去的玺凛冬又调转了方向,再次往左侧前进。   ——玺凛冬这丫根本是在耍人吧!他就没见过这么善变的!   草,来个痛快点的啊! 第69章   末拿赫终于在心里把这可恶的猫猫头千刀万剐了数遍,大概是神听到了他的愿望,玺凛冬终于没再搞什么动作了。   他就停在了那里,缓慢地抬了下手,打开了房门,又往前挪动了几步,仿佛在调整瞄准的位置。   无聊。   末拿赫假装看着另一个方向,枪口来回摇动着,实则眼睛盯准了玺凛冬的动作。   对方终于不动了,架起了枪——   就是这一刻!   他的手指早就蓄势待发,在玺凛冬开枪前的那一瞬间,他抢先按下了射击键。   目标校准的威力发挥到了十成,再加上玺凛冬此刻是匍匐在地上,根本就不可能做出躲闪动作。   在这一瞬间,他的精神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凝实,仿佛时间都变得慢了下来,他能清楚地看到对方举起了枪口,那枪口极歪,并不是瞄准他的方向。   他没有给对方调整的时间,全神贯注地瞄准那个方向——   砰!   第一枪,打在了对方的左侧。   第二枪,是从对方的头上飞了出去。   这两枪只是表演性质的,真正的杀招,是第三枪。   玺凛冬的头上并没有戴头盔。   这是一定能把对方终结的一枪。   因着兴奋,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心脏以奇快的速度跳动起来,几乎要让他产生头晕眼花的感觉。   这是他最近一次感觉到“神”的感觉,那操作手法是如同神迹一般的存在,是凡人只能仰望的存在。   但他现在有了绝佳的机会,把“神”斩落在自己的枪下。   “砰——!”   尘埃落定。   他赢了,他赢了……他赢了!   他的双手紧握成拳,饶是他一向擅长忍耐和表演,眼中仍是难以自抑地流露出了激动的情绪,几乎要失声喊叫起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般兴奋到想原地起立欢呼的感觉了,自从有了外挂,他玩游戏便充满了索然无味感,宛如被剧透了结局的观影。   尽管这场友谊赛他胜之不武,但那又如何!结局就是他赢了!   看见了吗,他末拿赫还是稳坐“必胜”宝座的游戏区一哥!   溢上心头的满足感几乎达到巅峰,脚底也升腾起了飘飘忽忽的轻盈感,他仿佛浸泡在酒池中,又像是徜徉在烟雾缭绕的仙境。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宛如醉酒的微醺感逐渐消失,他的理智开始回归到应有的位置。   怎么回事?   卡住了?   游戏胜利的标识为什么还没出现?   那股从玺凛冬说话开始就一直存在的不好的预感愈发浓烈,直到烟雾弹逐渐散去,他终于呆住了。   他的面前,没有玺凛冬。   只有虚线的人形,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此时,烟雾已然散去,但代表玺凛冬的人影,依然是虚线。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眼前一黑,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赫皇怎么回事?】   【对着墙发呆?】   是的,在末拿赫面前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堵墙。   他以为是侧门的位置,实际上是在人物视角的正后方。   玺凛冬自始至终都呆在墙后,那被他误以为是开门的动作,其实只是对方做了一半的打招呼动作。   玺凛冬一直在演默剧,演一出只有他看得见的——无比滑稽的默剧。   他只觉得呼吸无比困难,铺天盖地如潮水一般的恐惧和不知所措淹没了他,大脑嗡嗡地作响。   观众们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   【不是,赫皇刚才那个动作,他不会是知道玺哥在后头吧?】   【啊?玺凛冬在墙后面?】   【对的,我两个直播间都在跟,玺哥确实在那个位置】   这条弹幕发出后,末拿赫身后的门便开了。   一发子弹都没有了的猛男笑眯眯地打了个“你好”的招呼,随后——   一记重拳打在了末拿赫的脸上!   血条当即掉到了53%的位置。   “最后果然是进入真人快打的环节了,末兄。”玺凛冬悠悠然道。   他的声音虽然轻松又愉快,但下手可是一点都不轻,连续一套组合拳下来,末拿赫几乎被打到濒死的地步。   虽然他多年的游戏经验派上了用场,这会儿手指还在本能地操作,引导着角色躲闪,但在浑浑噩噩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只有大脑还在飞速地运转着,末拿赫将刚才所有的不对劲的地方都汇集了起来,得出了不可思议的真相——   玺凛冬前头所有的铺垫,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对方先是用言语诱导他,让他误以为这是对方在布疑兵阵,仗着自己有透视外挂就有恃无恐,觉得自己已经看破了对方的套路。   实际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   准确地说,这是明知道他有透视外挂,而针对性挖下的陷阱。   对方故意一个接一个地扔出烟雾弹,因为他知道自己会为了演得更真关掉建筑物的透视;对方故意在烟雾里兜圈子,做着他以为徒劳的四处放枪,但实际上只是为了引诱他转圈,好彻底失去空间感和方位感,忘记侧门真正的位置。   他以为对方的一举一动尽在掌握,只不过是在“演”他,实际上对方觉得他是傻逼,顺势利用了他的“演”,反过来“演”了他。   他原本可以通过周围的蛛丝马迹判断出自己的位置的,但因着有透视外挂,他对这种身外之物抱有了太大的自信,以至于不知不觉陷入了充满优越感的麻痹大意中。   玺凛冬的每一个举动,都是为了这一刻——   诱导他对墙壁开枪,耗光他的子弹。   *   弹幕逐渐在往对他不利的方向发展。   【有懂王说说赫皇为什么要向墙壁开枪吗?反正我是看不明白】   【是不是因为有脚步声啊?】   【咋可能,玺哥是匍匐在地上的,匍匐有脚步声?】   【我录屏了,刚才倒回去看了一下,界面没有任何脚步声的提示】   【赫皇是不是只是在随便开枪啊……】   【就剩最后三发子弹了,是你你会随便浪费掉吗?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谁想真人贴身快打?】   【玺哥啊,玺哥一开始就说了要真人快打来着】   弹幕刷过一片“……”。   一个吃瓜观众的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玺哥脑子抽风的时候什么事儿都干得出,不要用常理去推断他好吗】   省略号的海洋后,话题重归正题:【说起来,玺哥那个时候什么也没做,一般不都是听见动静的时候才会做出反应吗?末拿赫可是直接对着墙开枪了】   【不,你说错了,玺哥那个时候不是什么都没做,他拿了个没子弹的枪在那儿卧着装逼】   【也就是仗着有墙他才敢这么玩儿了,没墙的话,人家不秒秒钟以为他要射击了?】   这句话一出,弹幕的氛围变得更加微妙了起来。   【这……】   【就好像是……】   【我想到了,但我不敢说……】   在一片打哑谜似的氛围里,终于有个胆儿肥不怕被冲的观众撕下了皇帝的那层新衣——   【末拿赫是不是开挂了?这是开了透视吧?不然真的说不通】   末拿赫的手一颤,角色躲避失误,“啪”的一记右勾拳后,人物趴在了地上,血条下降到了18%。   我不是,我没有,开挂,我怎么可能开挂!   你们都是跟着我直播一路看过来的,我平时直播有多拼命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为什么要怀疑我开挂,而不是我手抖了呢!   对,手抖,手抖也是有可能的吧?   【赫皇怎么会开挂啊!赫皇这种程度的主播,还需要开挂?】   【这算是造谣吧?算吧?没准赫皇就是想给小主播一点面子,顺水推舟对着墙打空子弹,顺了小主播的意搞真人斗殴呢?】   【草,笑死,跟小主播打游戏还要开挂?你们在瞧不起谁?玺狗他也配?】   对,对!就是这样!他根本就没有开挂的理由!   末拿赫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了,越来越多的汗水从鬓角淌下,他僵硬的肌肉还维持着笑容,但更近似一个等待维修的机器人,虚假得不像是个活人。   开挂的问题赶紧过去吧,拜托了,就像是以前起风浪一样,最后不都过去了吗。   粉丝们会帮他找好理由的,每一次他以为自己要翻车的时候,都是粉丝们不离不弃守护他,这一次也一样的,对吧?   他知道自己这样显得相当不自然,他是个会经常看弹幕并且和观众互动的主播,现在弹幕风浪这么大,他却一声不吭,这本身就是一种异常了。   但是……   要怎么说?要怎么表演?现在他应该承认吗?糊弄是可以糊弄过去的吧?   他的唇颤抖着,索性当起了鸵鸟,假装自己在十分认真打游戏,无暇顾及弹幕的种种风浪。   他的基本盘毕竟还是在的,粉丝很快就把局面镇住了。   【别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能不能好好看直播?】   【观众不想看这种无聊的口水话,要吵出去,别在赫皇的直播间吵行不行?】   【是不是玺凛冬的水军过来了?要扒着我们赫皇吸血了是吗?不愧是想红想疯了的小主播,这么快就碰瓷上了】   突然被打为“玺凛冬水军”的观众们:? 第70章   因着粉丝的粉饰,越来越多觉得自己智商被侮辱的观众不再沉默,加入到了反驳的队伍中。   【讲点理好吧,谁逼着末拿赫开枪啦?那不是他自己突然发疯的吗?】   【赫皇的人设不就是‘不败’吗?他顺水推舟的结果是差点被玺哥打死?这不大对头吧?】   【说起来,泡老师不是最讨厌挂狗了吗?来说说呗,赫皇是不是开挂了?】   【泡老师,还在看直播吗?出来走两步?】   刚才还在弹幕里兴高采烈地上蹿下跳的泡打粉这会儿突然不吭声了。   【泡老师,怎么哑火了?】有好事之人特意艾特了他,【来说说呗,都知道泡老师最讨厌开挂的,依泡老师的经验,赫皇这次是不是开挂铁锤了?】   泡打粉的粉丝顿时吓疯了,都知道这货嘴上没把,急起来什么话都往外说,一个个满屏刷起了“闭麦”、“别理”,全怕这傻子说出些乱七八糟的话把自己坑进去。   但一向暴脾气的泡打粉,这会儿竟然一反常态地沉默了……   过了数秒,他的状态变成了灰色。   ——他下线了。   那个挑架的观众颇感无聊:【切,没劲,怂货。】   末拿赫的粉丝们原本寄希望于泡打粉多说两句好听的,看到眼前这一幕,纷纷气炸了——   【我就知道泡打粉嫉妒赫皇很久了!这种时候都不出来说句公道话,人品真他妈不行!】   【没准看别人污蔑赫皇开挂,他心里还偷着乐呢!】   但观众则是从这一行为中解读出了完全相反的意思,顿时腰杆子挺直了许多,发言也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   【呃,对不起,可能是有点冒犯了,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赫皇他用了一点游戏辅助手段?】   【这么礼貌干什么?来点直接的,末拿赫,你是不是开挂了?】   【开挂了没?】   【是不是挂?别当我们是瞎子啊!】   又一记重拳落在了他的脸上,人物瘫软在地上,视角猩红的雾气变得越来越浓厚,几乎要像血一样滴落下来。   【我觉得一定是开挂了,不然想想很奇怪啊,赫皇的人设是啥,‘必胜’,他如果是故意要跟玺哥真人快打,那应该对斗殴很有信心才对】   【对的,看现在的情况,故意打空子弹的可能性很小,不然这不是白送出游戏的一血吗,末拿赫这都快被玺哥打死了……】   【所以是不是可以确定,他是开挂以后,觉得最后三发子弹一定会打死玺哥,才开枪了?】   【我觉得是的,不然没法解释,很有可能是因为透视加烟雾弹干扰,他判断错了局势】   【除非末拿赫现在立刻把玺哥打死,那我愿意承认末拿赫是想故意钓鱼上演真人快打,不然肯定是开挂了】   对,他是故意的,没错,就是这个思路!   他是在让着泡打粉带来的客人,为了公平公正,才会和没有子弹的玺凛冬进行斗殴——   又是一记沉闷的击打声。   他的血条已经下降到了21%。   不行……这样下去,要完蛋了……   他赢不了的。   面前这个没有头盔,没有防具,甚至连子弹都没有的男人,这会儿如同一座根本不可能翻越战胜的高山,他除了躲闪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怎么办,他要赢,他必须要赢——!   就在这一刻,仿佛福至心灵一般,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并不是真正那么被动的。   翻盘,他还有翻盘的机会!   只要他赢下比赛,维持住了“必胜”的人设,就算借口拙劣了一些,观众们也会相信的吧!一定会相信的,毕竟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差点露馅、险死还生的时刻,但他的粉丝都帮他遮掩过去了,直到现在,网络上还有相当多一批路人观众以为都是刁民想要陷害他,而他末拿赫是清清白白的。   只要赢下这局——!   咔擦一声,他切换了手上的武器。   还剩下十发子弹的手.枪出现在角色的手上。屏幕上,末拿赫的建模角色瘫软在地板上,苟延残喘地喘着气,血色的警告标志不住地闪动着,仿佛是在昭告他最后的垂死挣扎。   “末兄,手.枪对我是不起作用的。”   他发誓,这一刻,玺凛冬使用的变声器的声音,讨厌度在他的黑名单上超越了牙医的电钻声,仅次于泡打粉。   玺凛冬慢慢悠悠道:“我专门研究你手里的这把枪,它有个很致命的地方,但可能发现的人比较少,我倒是没见过论坛之类的地方有人公开讨论过……你可能也不知道,不然肯定不会选择这把枪的。”   末拿赫原本坚定的心顿时动摇了。   什么意思?难道是BUG?《决战死亡岛》的研发公司好歹也是业界巨头,如果出现严重BUG,怎么会一直没有堵上?   他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凛冬,可能这把枪确实火力上有点不足,但这么近的距离,我这十发子弹打中四五发应该不是问题吧?足够带走你剩下的血了。”   玺凛冬说得十分笃定:“末兄,我真诚地建议你不要白费功夫。”   末拿赫只觉得荒谬。   他不开枪,乖乖认输,那才是自寻死路。   他咬紧了牙齿,不去管背后津津的汗水,云淡风轻道:“不用忽悠我,现在才是进入真正的竞技时刻,来展现一下真正的技术吧。”   “我特意把我的血条压到跟你差不多,就是为了这一刻。”他的声音淡定又沉稳,一如之前每一场在游戏里控场的样子,“用手.枪的难度和肉搏差距不大,我想这应该够公平了吧。凛冬,现在是最后的决战时刻了。”   【卧槽!我头回看到这样的,呜呜我的妈,这也太浪漫了,骑士决斗的感觉】   【所以赫皇确实是故意的吧!故意打空子弹!只是赫皇刚好清子弹是和玺凛冬的位置同一个地方,结果就这么被污蔑成开挂……】   【刚才说赫皇开挂的人都滚出来道歉!】   稳住了,稳住了。   他一直屏着的呼吸终于再次畅通了,他现在的感受和溺水的人被一只手拉出水面差不多,跟重获新生没什么两样。   但他很清楚,自己经历过刚才这一轮的惊吓,几乎丧失了全部的斗志。   玺凛冬笑了:“可是,末兄,我现在没什么心情和你玩骑士决斗,毕竟跟我有约定的是泡打粉,我没有什么必须要听从你指示的理由。”   青年坦然地站在原地,没有躲闪的意思,全然不惧怕的模样:“另外,你不会真的以为,能靠那把手.枪解决我吧?我之前实战试验过,对方对着我连开了30枪都没效果。我是在真诚地建议你止损哦?”   末拿赫本就动摇的心开始进行激烈的天人交战。   这是在骗他吧?怎么可能会出现这么离谱的事?   但玺凛冬之前说的话确实全都实现了,包括说要跟他真人快打这一点,他全都预言对了。从这个角度说,玺凛冬还真不算是骗人。   难道说,玺凛冬的躲避手法真就这么逆天?   该不该信,该不该信?这是不是虚张声势?   他咬住牙,内心生出一种比绝望更深的虚无感。   没意义,在玺凛冬面前,一切都好像显得是没有意义的事。   碰上这种人,就算真的输了,也是可以被理解的吧……?   就在他脑中浮出这种怯懦的想法时,却见玺凛冬声音轻缓道:“末拿赫,我相信,我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之一,我知道你偏好用什么武器,打枪的节奏,跟敌人的周旋方式,乃至你脸上出现某种表情后会下意识选择的战略方案。在跟你真正面对面以前,我就研究了网上能找到的所有的关于你的赛时录屏——你知道这些视频加起来是多少时长吗?”   他汗津津地听着,对方被变声器扭曲过的声音此刻宛如天外来客,充斥着无机质的陌生感。   “3792小时。”他如同宣判一般念出口,“末兄,不论你怎么尽力掩饰,你在我眼前,是透明的。”   不、不可能……   “你赢不了我。”他的笑声无情又寒冷,“你心里其实也清楚,对吧?”   不对、不对……   汗珠浸没鬓发,热气从短袖中蒸腾而出,他不自觉咬紧了牙关,面目狰狞得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根。   “要认命吗?”   认命?   哈哈……这小子,他竟然叫自己认命?   末拿赫恍恍惚惚地看着眼前的电脑屏幕,眼底藏着锐利的冷芒。   他这辈子……最恨这两个字!   他如果愿意认命,他就坐不到这个位置上。没有什么所谓的一哥,没有什么所谓的枪神。钱、房子、荣耀、名声,乃至他赖以苟活的一切——   全都将化为乌有!   他凭什么要认?   一股怒意从胸腹处奔涌而出,他抹了把汗,终于看清了屏幕上飞快刷新的弹幕——   【不是吧,这小子也太嚣张了】   【赫皇!打脸!打他大嘴巴子!】   【笑死,这人真的好嚣张,不知道我们赫皇是不会输的吗?】   【快上啊末拿赫,你要是输了,我撤了盟主搬去玺凛冬那边了,别让我失望】   别让我失望。   这句话一出,如有千斤坠压在了身上,而脚后即是悬崖——他已无路可退。   是了,他是必胜,不败是他荣耀的光环,也是他的枷锁。   如果失去了“必胜”的烫金荣誉,他和普通的游戏区主播又有什么区别呢?   粉丝失望,口碑下降,人气流逝,被其他主播追上……   他走到今天,如履薄冰地在键盘上小心翼翼地操作,为的是什么?   钱啊!他想过人上人的生活!   玺凛冬必须死,必须……在他眼前倒下!   如果有东西阻碍他的话,那就——   消灭!踏平!全部焚烧!   哪怕是向着不可逾越的山岳发出低微的呐喊,也要把它尽数摧毁!   他的目光变得坚定,下一秒,那在梦中被他按了无数次的快捷键,沉重又轻快地坠了下去。   在后台,脚本上的“子弹自动追踪目标”悄无声息地打上了勾。   这么近的距离,哪怕子弹会跟随目标进行轻微拐弯,在视觉上也不可能会看出来。   万无一失,绝不可能暴露。   末拿赫的唇边泛出凶狠的笑意,在灯光下竟显出一丝狰狞。   你躲啊,我看你怎么躲!   砰、砰、砰、砰、砰……   十连发子弹呼啸着向着对面扑去,如同在对抗着什么似的,一往无前的气势极其慑人。   那一瞬间,在枪械接连不断的震动声中,他似乎听见了一声愉悦的轻笑声。   来不及细想,末拿赫虚脱地松开手,眼睁睁看子弹撞在了玺凛冬那没有任何防护的身体上。   ——该结束了吧,这有如噩梦一般的友谊赛。   但是,下一秒,他的眼睛就瞪大了。   *   子弹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让对方倒地,而是……如同橡皮子弹撞上了坚硬的墙壁一样,唰地弹了出去,天女散花一般向周围四散飞溅!   这是什么情况?   末拿赫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奇景——玺凛冬站在视线的中心位置,毫发无伤。他的身边仿佛有一个透明的防护罩,保护他不受攻击。   子弹击中的位置,淡淡地浮现出一行代码的字样,如同水流一般呈现游龙的状态,绕着玺凛冬的建模角色不徐不疾地环游。   正是这些只有受到攻击才会显现的代码,把子弹尽数弹开了去。   饶是他打了那么久的游戏,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奇异的一幕。   五发子弹全部命中目标,但也可以说,没有一发命中。   光痕如同冰块半裂时乍现的流光,随着子弹的消失一起融化在了空气之中。   玺凛冬却十分镇定。   他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活动,平静地走到他的面前。穿着迷彩服的猛男神色冷峻地举起拳头,迅速却又随意地一拳打出——   [游戏结束]   他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对方完全没有享受胜利乐趣的意思,确认结束后,便下了游戏,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施舍他。   尚且晃动着的视角里,只有天花板横亘在死亡角色的面前,黑白灰的颜色沉冷静默。   [您是否要重新开始一局游戏?]   冰冷的提示音,仿佛象征着某些东西的终结。 第71章   诡异的现象引得弹幕也陷入了沉寂的状态之中。   只有一些延迟了的弹幕滚动在屏幕上,例如“赫皇是最牛的”,“玺凛冬那玩意儿怎么可能打得过赫皇”之类的言论,配合着末拿赫屏幕上的“已被击杀”字样,显得格外滑稽可笑。   三秒钟后,才陆续有弹幕怯怯地弹了出来——   【我没看错吧?赫皇居然被新人主播干死了?】   【这……游戏出BUG了吗?】   随着时间的流逝,弹幕越来越多,就连很少发弹幕的观众这会儿都打开了数字键盘,疯狂地在小小的一方屏幕上宣泄着自己的八卦欲望——   【刚才发生了什么?是不是玺凛冬开挂了?是不是?是不是?】   【子弹被弹出去了,卧槽,好明目张胆的挂逼】   【这种挂我以前从来没在市面上看到过啊,我用的挂没有一百也有上千了,为了不被鸟巢封号,大多数软件都不敢把开挂的效果弄得特别明显。玺凛冬这个是怎么回事?】   【楼上的挂狗我已经举报了。但我也很奇怪,这个挂的效果也太离奇了,跟金钟罩似的带个那么大的特效,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开挂了一样】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先哈哈哈笑一个。赫皇冲冠一怒为红颜,惨遭挂神的打脸!笑死!让你装逼!】   【逼王遭报应了吧,草什么狗屁宠粉人设,有的是人来治你】   当然,这种言论很快就遭到了大家的围攻。   【替挂逼说话?前面的弹幕是人吗?房管这还不清人?】   房管的动作十分迅捷,很快,这些幸灾乐祸的路人(黑?)就被踢了出,弹幕的气氛变得整齐划一,即大力谴责玺凛冬这条挂狗的开挂行为,同时对末拿赫这次的滑铁卢表现出高度的理解,对末拿赫本人表达深切的同情。   解说的女主播非常尽职尽责地进行着东拉西扯,和着稀泥——她这会儿也压根不知道怎么办了,运营方面全乱了,只能先稳住局面。   起码,先保住末拿赫这株摇钱树。   虽然《决战死亡岛》的外挂一直泛滥盛行,游戏公司对此表现出了惊人的软弱和无能,导致玩家私底下也怨声载道,但是——   半官方性质的友谊赛里出现如此嚣张的外挂,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往公司乃至蒙树的脸上抽巴掌,这性质便完全不一样了。   她保持着职业的微笑,仿佛看不到火山喷发一般的弹幕,随便扯了两句以后,便以“亲爱的观众们,我们下次再见”的收尾句切断了直播。   ——要变天了。   她心想道。   *   末拿赫呆滞地低垂着头,愣愣地看着键盘上如波浪一般起伏的流光。   在脑子空白了片刻后,他终于意识到了——   这是天要救自己。   玺凛冬居然自己暴露了外挂,哈,哈……怎么世界上会有这么蠢的人!   他没有余力去细想对方最后古怪的笑声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他活回来了!   在这样显眼的外挂面前,之前饱受争议的透视问题就像落在白纸上的雪一样,全然可以当做消失了。   他的胸口起伏抖索着,这种起死回生一般的冲击几乎要让他控制不住地放声大笑,但……他不能。   镜头还在工作,他的面具还没到撕下的时候。   *   正当粉丝们义愤填膺地表示要去把对面冲到七零八落直到上吊谢罪的时候,一直维持着沉默低头姿势的末拿赫终于有了动作。   他抬起头,还算是英气俊朗的脸上是谁都看得出来的虚弱。   “就……算了吧,这件事就当是过去了。”他摇了摇头,“是我的问题,我要是能更强一点……就好了。”   平时意气风发的赫皇这会儿看上去就像是个被霜打蔫的茄子,配合着他略显无神的眼神,以及梦游一般的呓语,粉丝们的心肝脾肺都在疼。   【这个时候了还在考虑别人的心情……他好温柔,我哭死】   【赫皇为什么总是对自己要求那么严苛啊,这哪里是技术不好的问题?求求了,正常人谁打得过挂逼啊!让挂狗去死才是解决办法好不好!】   【赞同,对方都已经不要脸了,还想着什么骑士决斗啊】   【反正挂狗已经先开始使用外挂了,我觉得赫皇就应该也开个外挂跟他对冲!妈的!来看谁的外挂高级啊!来啊!】   【我同意】   【就是!!】   但是,不知道为何,看着满屏的粉丝力挺,末拿赫的脸色好像更差了。   他很是勉强地笑了笑,道:“大家能不能给我个面子,这件事……就当过去了。”   仿佛是预感到了粉丝们的不高兴,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杀了泡打粉一次,这次就当我还给他的,拜托了大家,就当这事从没发生过,可以吗?我会晚上额外加三个小时的直播给大家做补偿。”   他的语气是许久未见的卑微,表情凝重又悲伤,分分钟让人脑补出一出大戏。   粉丝沉默了数秒后,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啊?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就是那个意思吧!我就说赫皇为什么会主动发友谊赛邀请,我们都以为是官方的意思,没想到是赫皇想找借口跟泡老师打对决啊!】   【我晕,赫皇还有这么别扭的时候吗,一哥想跟谁玩儿不可以,还非得靠官方牵线[笑哭]】   【但泡老师是真的很寡啊,赫皇可能是怕自己被寡王拒绝?2333】   【泡老师真的太寡了,听说他寡到被自己粉丝群踢出来,因为他加群三个月了都没说话】   【草,分分钟脑补十万字赫皇为了认识泡老师而愁肠百结翻来覆去的纠结心情】   【太好嗑了,妈呀,我把民政局搬来了!】   末拿赫:“……呕。”   麦克风清晰地接收到了这声突如其来的反胃声,引得大家俱是一愣。   末拿赫迅速低垂下眼,捂住嘴,虚弱道:“对不起啊,今天身体好像有点不太舒服,我先下播了。”   【没关系没关系,赫皇下播吧!】   【身体重要!】   画面倏地化为一片漆黑。   *   “我真是无语了,老赫!不是说好不开透视以外的挂的吗!”   听筒那边传来了气急败坏的女音,末拿赫一抖手里的烟灰,并没有说话。   在一片缭绕的烟雾中,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眉梢眼底隐约透出寒意。   洽妮吐出气,任谁对着一个不说话的空气稻草人发火,也会感觉无趣的。   她全程看着末拿赫的这场直播,在末拿赫因为透视挂而有翻车的征兆时,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迅速切换到了房管的身份来控制局面,同时安排了水军在弹幕里带节奏。   之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毕竟外挂用的次数多了,总会忘记没有外挂打游戏是个什么感觉。但在洽妮和水军工作室的保驾护航下,末拿赫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翻车风波。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次末拿赫竟然突破了底线,用上了“子弹追踪”功能。   虽然事情因为玺凛冬那边的“代码金钟罩”更加显眼而有了柳暗花明的发展,但末拿赫的行为还是让洽妮又惊又气,毕竟开挂是个会上瘾的事,越开越不满足。   “我本来就是开挂才能当的游戏主播。不开挂,你让我做什么?又回去在镜头前头装疯卖傻地喝辣椒油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洽妮顿了数秒,妥协道,“那行,不说这个了。不过,还好你反应速度快,现在他们注意力已经被引到你和泡打粉的关系身上了……”   男人冷淡的声音打断了她:“好了这种东西就别跟我说了。”   洽妮张了张嘴,看着手里的汇报单,识相地选择了住嘴。   无他,实在是末拿赫的语气充满了嫌弃和反感,就连情商最低的人都能听得出来他此刻的厌恶。   一时间,双方陷入了无言的状态,末拿赫先岔开了话题:“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睡一觉了,晚上还得加时直播。”   洽妮慌忙道:“等一下,老赫——!”   看到手机通话秒数还在继续流动,洽妮深吸了一口气,小心道:“为了稳住局面,也为了以后的发展,老赫,我觉得……明面上,你最好跟泡打粉多互动一下。”   男人没有吭声。   饶是洽妮也觉得有些忐忑,但这件事她必须要说清楚,只能硬着头皮道:“就比如说,转转他的动态啊,或者跟他连线打打游戏……”   “不可能。”末拿赫斩钉截铁道,“这一点我做不到,想别的办法。”   “老赫!”洽妮火了,“我知道你讨厌泡打粉,但该利用的时候还是得利用啊,这可是关系到你之后的代言!”   “但是……”   洽妮的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如果《决死》的代言给掉了,你知道你要赔多少钱吗?1000万!不打折扣的1000万!你有必要跟钱过不去吗?”   末拿赫呆滞得近乎一块木雕,喃喃道:“你不懂,他不会跟开挂的人一起玩的。”   不知道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给自己找推脱的借口。   洽妮比他要冷静得多,一口否决了他想逃避的想法:“老赫,正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泡打粉不会跟开挂的人一起玩,所以这个时候我们才更需要他给你背书,证明你没开挂——所以我们现在必须稳住泡打粉,水军的舆论也不能针对他……他还有利用价值。”   她分析道:“泡打粉那家伙好骗,你就跟之前一样,随便哄两句,把他先稳住。然后,你跟他说,因为他的缘故,你赔了好多钱,他肯定心里愧疚。到时候,只要我们暗示幽冥九天开价太高,他绝对会跟公司闹起来。我们一分钱不用出,就能白得一个工具人。”   洽妮的算盘可谓是打得叮当响。   泡打粉在幽冥九天的特殊待遇是出了名的,从那个“一带一”的离谱签约要求就能看出来端倪,别的更不用说了,签约合同他是独一份,连分资比例都是单独谈的。   当然了,泡打粉也很讲义气,其他公司开过更高的价格想挖他,他也没挪过窝,连末拿赫也没能叫得动他。   问就是,“老板对我好,我要给他挣钱”——这让洽妮一度气得要咬碎牙齿。   这么好使唤的生产队的驴,怎么就不能被她用呢?   总之,如果泡打粉真的跑去闹,公司多半会退让。哪怕不是完全免费,也会看在泡打粉的面子上,给洽妮他们一个超低的友情价。   更妙的是,如果泡打粉把事情闹大,她还能顺水推舟一把,送他个“忘恩负义”的热搜,狠狠挫一把他的路人缘,可谓是一石二鸟。   末拿赫的眸光惊疑不定地闪烁着,在客厅不断来来回回地走着:“……他会信吗?如果我说我没开挂的话。”   他从来没怀疑过泡打粉的游戏技术,要知道那小子有蒙眼开枪的绝活,技能、开火时间乃至枪械弹道轨迹都熟记于心。   不怀疑还好,一旦有人指出来了,泡打粉他难道会看不出来吗?   尽管理智在劝说他不要自取其辱,在脑海更深处,有一个充满了侥幸心的声音如魔鬼般呢喃着——   万一,真的信呢?   他不敢往下想,针扎一般的痛感再度顺着神经末梢蔓延,直至大脑出现类似痉挛的抽搐感。   他居然沦落到要去指望泡打粉,乞求泡打粉能够给予他一点点体面和尊严。   为了回避这份令人喉头作呕的厌恶和难堪,他只恨不得自己能就此原地消失,最好把手机摔成比原子更小的粉末,连带着把一切质疑、声讨的浪潮全部粉碎。   但是,他不能。   “不管他信不信,我们都得去试试吧?就干等着,束手待毙?你不是最能说了吗,去说服他啊!老赫,这是可以努力的事情啊!”   洽妮越说越气,再也憋不住心头那把火了,怒吼起来:“再说了,原则算个什么东西?钱,只要有钱,有什么是买不到的?他泡打粉就格外高贵吗?”   末拿赫不说话了。   她放缓了声音,哀求道:“老赫,你都多少岁了,别跟初中生一样幼稚行吗?再在公司里呆下去,你真想等到骨髓被吸干、彻底播不动了,再被这群吸血鬼扫地出门吗?”   末拿赫叹了口气,脑子从发热的状态退出,属于成年人的养家责任又重新沉甸甸地压了上来。   他最近正在和公司磋商解约,但是,他现在是声名显赫的游戏区一哥,公司显然不会轻易放他离开,双方最近都闹得有些不愉快。   如果这个时候他出什么事,他很确定,公司不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洽妮跟末拿赫认识那么多年,对于他的脾气早就摸得清楚,一见他沉默,马上道:“那么说好了,我先去泡打粉那边沟通一下,一起打什么游戏你考虑一下,一个小时以后我再跟你确认。”   末拿赫茫然地“嗯”了一声,听着颇为失魂落魄,有些像不想上学的小孩子在没道理地发脾气。   “没事的,老赫。”洽妮的声音宛如定海神针,听着格外可靠,“只要你稳住,我们就不会输。”   这么多年了,他们遇到过了多少风风雨雨,比这一次还危险的情况并不是没有,但最终,笑到最后的还是他们。   *   挂电话后,洽妮禁不住冷笑一声。   “玺凛冬这个蠢货……”   真是傻小子,以为在游戏里击败末拿赫,就能踹下曾经的王者,把这个位置据为己有了吗?   游戏之外那些观众看不见的暗处,才是他们拳脚大展的场合。   “一哥”这个称呼,与末拿赫的技术没有任何关系。   它代表的是什么?是流量,是金钱,是权力!   想要弑神证道的人不知凡几,为了保住这个位置,他们殚精竭虑、日夜不息。   更何况,即便末拿赫想倒下,他背后那些盘根错节、将这只傀儡推到台前的利益团体,当真会让这棵好不容易养起来的摇钱树被一个愣头青砍倒?   ——还是以这样一种堪称开玩笑的方式。   笑话。   治人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成年人的世界,谁跟你玩什么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公平对决?   怀抱着你的春秋大梦赶紧去死吧!   *   “玺哥的电话……”   “打不通。”   游顺颓然地摇摇头。   充容庆点点头,唏嘘道:“怪不得他赛前把你们几个的关注都移除了。”   因为那会儿东翎玺提前打好了招呼,游顺也没放在心上,只调侃了一句“我的关注移了可不是那么好加回来的”,现在一看——   这家伙根本就是早就想好了要在比赛里干这种事。   他早早就剧透过了,「我可能会摊上一些事。所以这段时间,麻烦跟我保持距离」。   他很清楚,自己接下来会被被针对,名声也会臭到极点,干脆赛前跟他们撇清关系,避免把他们拖下水。   别说,这么一想,猫猫头还挺贴心的。   ——但游顺觉得自己更窝火了。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   到嘴边的句子卡了又卡,游顺的脑海中接连换了好几个猜测,最终吐出来只有“我真不明白”。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这个问题,大概所有人都想知道。 第72章   “玺哥这个号差不多要废了吧……”余姬心有戚戚道,“这都开挂开到官方跟前了,这还能放过他?”   《决战死亡岛》他们也玩过,对外挂泛滥的现象自然是深恶痛绝。几人之前还在私底下还开玩笑说,最好官方赛事出现个开挂的玩家横扫全场,狠狠打一次脸,不然公司就真能一直装聋作哑。   现在终于天降义士,他们倒全哽住了。   论坛此刻宛如炸开了花,各大板块几乎被屠版,帖子刷新速度快得让人眼花——这是几年都赶不上一次的盛况。   像“泡打粉被瞬杀”这种事,平时还能拿出来当个大瓜讨论,现在……   压根就排不上号,无人关心。   游顺翻了半天,没看到自己想要的内容,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有一个帖子说末拿赫可能开透视挂的事……这也太离谱了。”   不,不太可能没人没关注过这件事。   起码他看直播的时候,很多人弹幕都提到了这一点。   但现在,论坛帖子这么多,却像是怀揣着某种一致的默契,整齐划一地避开这个话题,仿佛在集体听从某种大家看不见的规则。   这让游顺嗅出了一丝不妙的味道。   倒是充容庆看到了一个消息:“大顺,泡打粉要跟一哥一起打游戏?这是要抛弃玺哥了吗?”   “啥?”骤然听说这件事,游顺大叫出声,“什么情况?”   他抢过舍长的手机,无视掉对方惊慌失措的“你慢点”,飞快地浏览起来。   [1L]:真的假的啊?   [2L]:还真不是假消息OvO,我姐们儿是幽冥九天的内部员工,保证可靠。过两天就要两边官宣了,等着吧。   [3L]:泡老师脾气大家都懂的,所以一哥有没有开挂,大家自由心证了啊。   [4L]:泡打粉想也不想就站了一哥,竟然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56L]:听说还是泡老师主动邀请的,就是怕赫皇受到舆论影响,游戏一结束就去给人打电话了。   [6L]:泡哥居然还有这么甜的时候吗……这俩人好好哦。   [7L]:玺狗赶紧去监狱反思自己吧,别影响俩顶流贴贴。   [8L]:祝泡泡酱和赫皇友谊长长久久,随份子的钱就当是给玺狗上香。   …………   后面的也没必要看了,全是类似的言论。   “咔”一下,他锁了手机,赶紧递回给舍长,生怕自己多看两眼要脑溢血。   “不能吧……他不是这样的人啊……”他喃喃道,“怎么会选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最终,满腔的郁闷化为一句呐喊——   “这也太那个了吧!”   他说不清楚“那个”具体是什么意思,只感觉胸口像是被棉花给堵住了似的,闷闷的喘不上气。   充容庆倒是很看得开:“这哪算落井下石啊,这叫审时度势。没想到泡打粉人看着挺暴躁的,倒是心里门儿清。”   看游顺半张着嘴愣在原地,充容庆又道:“你也跟人家学着点,人就得这样啊,能屈能伸,恰饭又不丢人……大顺,等一下,你干嘛呢?”   “我不信。”   游顺翻开通讯录,一字一句道:“我要打电话去问他什么情况。”   充容庆被他吓得差点跳起来:“别、别啊!大顺,你冷静点,人家也是个大主播,得罪了没好处……”   “我管他!我也算大主播吧,也没见他赶着上来舔我。今天我还非得问个清……”   还未说完,电话通了。   充容庆心惊胆战地看着他,却发现,他拨电话那会儿端得是气势汹汹,可谓一腔正义、满心热血。但当真拨通后……   游顺那表情,仿佛,显得……还有点怂。   “呃,不好意思,我打扰到你了吗?”   ——竟然还说出了这般近乎服软的句子。   泡打粉的状况那得糟糕到什么程度了啊!   *   “没啥,我正好也找不到人能逼逼叨。看到你电话打过来,我还轻松点。”   游顺自然听得出泡打粉只是在假装没事人。   青年的嗓音鲜少是现在这样,原本就偏哑的烟嗓这会儿低得不可思议,像是被困在泥淖中心缓缓下沉的陨星。   顺着电磁波传递而来时,仿佛连着周遭的光也在随之一点点黯淡,直至被一团漆黑的深渊吞没。   游顺顿了顿,假装没察觉到对方此刻的强装冷静,用平常语气道:“那你觉得玺哥他……”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以和他性格极端不符的谨慎态度反问:“你感觉呢?”   “那……一起说?”   两个人顿了会儿,异口同声道:“没有。”   此话一出,两个人皆感觉到对方松了口气。   尤其是泡打粉,声音急切中还带着点委屈:“是吧是吧,你也觉得吧!但他们都不信我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现在就是怕我被骗,可问题是……”   游顺敏锐道:“末拿赫来找过你了?他说什么了?”   “呃……”泡打粉不是个擅长说谎的类型,在可疑的沉默后,他选择了含糊避开这个话题,“没什么,就随便说了点。”   大概猜到不是什么能往外说的好话,游顺也有点来火:“你知不知道有人往论坛里下水军骂你墙头草,说你是在吸血抱大腿?”   本来泡打粉的声音还有点蔫蔫的,一听这话,他条件反射地提高了嗓门,怒道:“我靠,谁啊?哪个孙子敢这么阴我?”   但很快,他又庆幸道:“那还好我拒绝老赫一起打游戏的事了,不然老赫也要被我连累了。”   游顺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啊?你拒绝了?确定?”   泡打粉的烟嗓这会儿被他扯得像破锣,还带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我现在哪有这狗屁心情,老子眼睛都花得开不了机好不好!”   游顺:“……那没事了。”   想到论坛里水军信誓旦旦替他贷款,说会跟末拿赫一起打游戏,游顺在“末拿赫你死不死啊”和“泡打粉你个弱智”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更要紧的事——   “你是不是也联系不上玺哥?”   “不,我就没去联系过。”   “……啊?”这答案倒是出乎游顺的意料。   “我俩之前就说好的,打完比赛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联系他,也别跟他进行任何互动,时间到了他会主动来找我的。”泡打粉有些懊恼,“我当时还以为他是想专心打游戏,也没多想,早知道我就多问几句了……”   游顺觉得当前这场面很有些荒谬:“玺哥他到底想做什么啊?”   泡打粉迷茫地反问道:“你问我啊?”   “……算了,当我白说。”   顿了几秒钟,游顺像复读机似的追问道:“认真的吗?他说会主动来找你?”   “当然啊!我俩都约好下次打什么游戏了。”泡打粉仿佛压根就没考虑过自己上当受骗的可能性,脱口而出道,“而且说好了的吧,到时候《暴风雪之夜》的剪辑版往外发的时候,大家要一起庆祝的。”   啊……是哦。   游顺也想起来了,那天,东翎玺还说了一句话——   「游虞子,剪辑可以抓紧时间做起来了,蹭热度要赶早。」   当时他还心里嘀咕了一下,感觉似乎并没有什么能蹭热度的机会,但也没注意太多,只当是对方随口说的俏皮话。   “果然是他计划好的吧……完全不跟我们说也太过分了,这个人。”   和游顺抱怨式句子相反的是,他的心一下子松快了不少。   尽管真相始终浸没在迷雾中,但从泡打粉的只言片语里,他仿佛能感受到青年的镇定、冷静和有条不紊,一如玩游戏时他漫不经心笑着设下陷阱的模样。   怎么说呢……真是任性又肆意妄为,让人平白替他操心。   游顺苦笑着想。   *   挂了电话后,充容庆道:“大顺,你这次真的有点太冲动了。”   游顺点点头:“嗯,我知道。”   他知道舍长说的是对的,幸好泡打粉跟他观点一致,否则这一通电话就足以让他平白得罪一个大主播。   但他没法保证,自己每次冲动的时候,面对的都是泡打粉。   充容庆看着他,慢慢道:“不,我不是说打电话这件事,我是说……你不应该在最后跟他提末拿赫可能开挂。别的还好说,透视挂是讲不清楚的。你说他开了挂,粉丝说那是对墙清子弹,那也站得住脚。”   余姬认同地点点头:“虽然牵强,但反正能说服他的观众就行了。”   “再说了,这事跟你也就没丁点关系。”梁康钧帮腔道,“那是泡打粉跟一哥的私事儿,干嘛要当这个恶人?”   他们是真心怕游顺吃亏。   “这我也知道。”游顺应了后,敛着眼皮道,“只是,怎么说呢……实在是忍不住吧。”   他迟疑着说:“我没有觉得后悔,只是……”   只是,不自觉升腾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罢了。   在开口之前,他想过很多种泡打粉可能会有的反应,也许会厉声制止,也许会激动反驳,但偏偏不包括这一种——   「游顺,别说了。」   泡打粉的声音并不大,但蕴含的坚定感却溢于言表,明白无误地展露出他的立场。   「我不会因为别人说得怎么怎么有道理就改变自己的想法,有道理不等于那就是真相。就像他们说玺哥怎么怎么的,我也不信。」   泡打粉吐出气,用有些执拗的语气道:「在我这里,当朋友就是很简单的事情,你说我就信。老赫说他没开挂,我就信他。」   ——唯独是这种态度,让人无从下手。   但凡泡打粉有一些情绪波动,游顺都会努力一把,那代表着对方的内心确实有过动摇,旁人还有插手的余地。   偏偏是这般的平静,仿佛在说着什么不值一提的轻描淡写的小事。   他是打定主意要一条路走到黑。   但是——   「……那要是,他骗了你呢?」   这一次,他沉默的时间要长得多,久到游顺以为他不会回答。   「那就不要被我发现。」   他轻声道:「不然朋友没得做了。你知道的,我不会给别人在原则性问题上骗我两次的机会。」   *   对于外界的汹涌澎湃,东翎玺自然是一无所知——或者说,他也懒得去知。   他仿佛压根就没参加过什么见鬼的友谊赛,如平时一样吃饭睡觉打游戏。   在发现玺凛冬重新上播后,无数人都涌了进来,颇有蚂蚁聚拢起来等待撕咬腐尸的劲头。   【痴呆,我们小破主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人气了?】   【我昨天晚上被妈赶去早睡了,今天怎么感觉像是错过了一个世纪?】   【80万老粉在此!】   【100万老粉在此!(凑热闹)】   【装什么啊,你们这几个不都是刚关注的吗!】   【哎呀,别在意那么多细节嘛,玺哥现在都147万粉了,说是老粉也没问题吧[滑稽]】   东翎玺这涨粉速度简直让人叹为观止,不得不说“黑红也是红”是有道理的,仅仅一个晚上,他的粉丝就踏破了百万关卡,并且还在持续不断地疯狂上涨中。   蒙树不太热衷于给直播数据注水,机器人在同类的网站里也算少,因此活粉的比例极高,这个粉丝量几乎能称得上是网站里说得出名字的角色了。   但对东翎玺来说,好像变化不大。   “嗯,来玩吧。”   仍旧是这句开场白,仿佛什么变化都没有。   他熟练地打开刚下好的游戏,仿佛是心情不错,他甚至还苍蝇搓手了两下。   【还敢上播是我真的没想到的……】   【不是,你就真的没打算解释一下开挂的问题吗?】   大约是等载入动画实在无聊,东翎玺还真回复了:“这么说吧,我这人有个毛病,叫做‘间歇性助人为乐综合征’,一旦我感觉无论怎么操作都会得到相同的结果,我就会忍不住手痒,帮你选择一个步骤最少的方式直达结果。”   他不以为意地吹了声口哨:“略去中间那些没用的酝酿过程,人类过分漫长的生命得以节约出来一部分,再把它浪费去更有意思的地方……我不介意你们叫我‘大慈善家’。”   这话说得颇有谜语人的意味了,但他似乎也没打算解释,因为……   游戏加载完毕了。   “虚拟恋人”四个碎裂的大字从灰扑扑的木质地板里浮了出来。   再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几个字由蜘蛛的各个部位拼接而成,具有艺术美感的同时又增添了一份惊悚。   [游戏开始]。   按下这个键后,东翎玺就再也没回应过所谓的“开挂”风波,专心投入到了游戏之中。   这是一款单机恐怖游戏,按照游戏公司放出的消息,主人公将扮演一个网恋状态的男高中生。这个男高中生在数个女生之间周旋,是一名出色的时间管理大师,他也十分享受蒙在鼓里的女生们对他嘘寒问暖的样子。   直到某一天,一个名为“鹿离”的女生加上他,怪事逐渐出现,奇怪的血手印,被剪碎的衣服,出门突然天降的花瓶……   就连在家里入睡,他都能感觉周围有某种视线在注视他。   他没有发现,鹿离的谐音是“陆莉”,而这正是他死去的初恋女友的名字……   “有点激动了。”盯着不断晃动的画面,东翎玺又搓了搓手,“希望网络给力一点……拜托了,这可是我一生的愿望啊!”   饶是弹幕这会儿打得飞天,还是有不少观众被这句话给噎住了。   【你的愿望也太不值钱了吧!】   【比玺哥的愿望更廉价的可能是玺哥的一生[允悲]】   之所以这么期待这款游戏,一方面是《虚拟恋人》的制作公司是业内出了名的良心,但另一方面,更是因为——   “像我这种老实人都没有女朋友,这人渣居然脚踏好几条船,这怎么行。”   东翎玺今天选择的变声是一个粗犷嘶哑的巫婆音,大概是为了配合这个嗓音的氛围,他还“桀桀”地笑了两声,阴森森道:“我得让这位老哥多被鬼女友杀几次,告诉他什么叫正义的铁拳。”   观众们大惊。   【老实?什么,这个词跟玺哥有半毛钱关系吗?】   【满嘴跑火车,信他个鬼】 第73章   “他怎么能这么无耻啊!”   田雯凡气得想吐血。   当然,不只是她,所有末拿赫的粉丝大概都有类似的感受。   群消息不断地跳出来,都是来自粉丝的抱怨和辱骂——   【这他妈什么人】   【脸皮厚真是天下无敌,我tui】   【玺狗怎么还不暴毙,我扎小人扎死他】   这是一个自发建立的粉丝群,平时话题中心多围绕末拿赫展开,交流赫皇的上播时间,或者是赫皇的最新消息之类的,当然也聊聊生活。   田雯凡正是从这个群知道了末拿赫受了委屈。   老实说,她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地看过末拿赫的直播了,有时候看到群里说“赫皇直播间的热度有点下降”,才会用电脑挂着账号,让在线人数看着好看一点。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对末拿赫就完全没有感情了,毕竟每天在群里和大家一起吹水,她觉得自己仍然算是资深的赫粉。   大学的课程还挺满当的,因此,田雯凡并没有仔细了解这件事,好在赫粉家人们一个比一个热心,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总算是还原了全过程。   听完后,她当即给气得一个倒仰,只恨自己当时怎么不在现场,好生撕了让赫皇难堪的小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幸好老天有眼,还了末拿赫一个清白。现在除了一小部分黑粉,大多数人都没有讨论末拿赫所谓的“透视挂”谣言了。   但田雯凡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她既然是资深粉丝,末拿赫受了这种奇耻大辱,她自然是要替自家主播讨回公道的。   因此,群里一商量,这会儿有空的人,都跑去玺凛冬的直播间闹事了。   但是……   随着时间流逝,这口气不仅没能平顺下去,反倒像是变成了一块硬邦邦的鱼骨头,死死地刺在了她的喉咙口。   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因为这主播的态度,实在是……   实在是,太气人了!   无论弹幕怎么吵个天翻地覆,猫猫头一直处于两眼发亮专心打游戏的状态,仿佛根本就看到不到乌烟瘴气的弹幕。   当事人就跟没脸没皮一样毫不在意,他们就算把直播间里所有人都喷赢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准待会儿,这条开挂狗还会置身事外一般地鼓起掌来,一副“打得好”的看热闹模样。   但不喷吧,让直播间显得岁月静好,他们又咽不下这口气。   因此,直播间的弹幕出现了这样有趣的一幕——   主播在自顾自地翻箱倒柜走游戏流程,弹幕在疯狂隔空打架。   打了一会儿,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休战,看看主播的游戏进度到哪里了。   等弹幕又开始回归游戏本身的讨论时,粉丝们又再次抽风,继续隔空打架。   有些误入的观众甚至发出了这样的疑惑——   【不好意思,我是萌新,我怎么觉得弹幕跟直播内容不匹配呢,是不是接错到别家主播的弹幕上去了?】   有好事人回复道:【没走错,这个直播间的特色就是这样,你也加入打架就好了】   还有早就被带偏的观众兴致勃勃道:【对的,大家其实都是玺哥的粉丝,只是有些黑粉就喜欢靠骂主播来增加存在感,试图让玺哥多看他两眼。这都是爱啊,满满的爱啊!】   喂,胡说什么呢!   *   骂着骂着,人本能开始懈怠了。   尤其是弹幕里还有玺凛冬的老粉一直在看热闹,还带科普——   【哎,一哥的粉不行啊,这些词我好像早就都看过一遍了】   【当年洽妮的粉丝也是这样的待遇,习惯了就好啊[滑稽]】   【玺哥的心理素质大概是……得知宇宙飞船一分钟后就要坠毁,才会勉为其难让心跳从65上升到67吧[吃瓜]】   他们的语气并不激烈,也不嘲讽,但莫名给人一种看破红尘、四大皆空的无欲无求感。   田雯凡: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好累。   她扪心自问,如果这会儿弹幕骂的人是自己,她估计要自闭到一辈子都不想上网了。   但玺凛冬呢?   他支着个下巴,那萌萌的猫猫头看上去有种奇异的嚣张感,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屏幕上第一视角的男性左一下右一下地翻箱倒柜,哪怕灯光突然扑簌簌地闪烁起来,也看不出操作者有任何动摇,铁锹稳准狠地敲了下去。   那淡定模样,让田雯凡觉得这个主播可能是个瞎子。   她之前不是没看到过别的主播玩儿恐怖游戏,很少有主播能在第一次玩游戏的时候做到出奇淡定的。也有些主播不会尖叫,但一般这种主播在直播的时候压根就不会说话。   在遭遇到突发事件时,也能从细枝末节的地方看出来,主播实际上是遭到了惊吓——这跟玺凛冬此时的无动于衷完全是两个状态。   她能感觉到,玺凛冬不是装的淡定,他是真的沉浸在这种被吓的兴奋感中。   是的,兴奋。   具体表现就是,猫猫头突然变得话痨了。   “啊,女朋友是不是快来了?怎么还没来?这破灯还在闪,老哥,都一个人住两层楼小洋房,怎么这么不讲究?灯泡不晓得买个好点的啦?”   “哦呀,让我看看这是啥……哦,这是个在自动拖地的拖把。来来,让我仔细看看这个值得一个‘感动游戏界十大工具’表彰的自动拖把长什么样……是颗在蠕动的人头啊。”   猫猫头笑了一声,颇为不怀好意道:“我知道你们看不清,所以我把视角拉近点——”   所有人都不吵架了,变成了——   【啊啊啊你别过来啊!】   【吓死我了啊啊啊啊!玺哥是魔鬼!】   【快扔掉快扔掉!我要窒息了!】   被玺凛冬捏在手里的人头睁着眼睛,仿佛是在表达不满似的,原本就大的眼睛一下子暴增了数倍,占据了大半张脸,让“眼如铜铃”从形容词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陈述词。   仿佛是在抗议主播的轻慢态度,少女模样的人头尖啸一声,下一秒,蛆虫不断地从眼眶里钻出,啪嗒啪嗒地掉在了主人公的手上。   “好吧。妹妹,你继续拖地啊,谢谢了。”   玺凛冬长吁短叹,十分温柔地把人头“啪”的一下给丢到了窗外,随之又进入谴责模式:“你看看这主角是个什么垃圾,家里都蜘蛛结网了,也不肯动动手打扫一下卫生,妹妹变成鬼了都要操心替你扫地。这是人吗?”   一个观众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这里最不像人的就是你,玺哥】   哪怕很多人根本就不是为了看玺凛冬的主播来的,但要发弹幕就一定会瞄到直播间的画面,在这样突如其来的视觉刺激下,几乎没有人能完全不受影响。   证据就是,田雯凡居然忘了自己是来替自家赫皇讨公道的,不知不觉间,她的手指已经停了下来,看着玺凛冬操作人物走进浴室,打开了水龙头。   清水流淌了出来。   “诶,竟然不是血啊。”玺凛冬的声音听着颇为失望。   这不是田雯凡最喜欢的声音类型,称不上磁性浑厚,但清越而意气,情绪感染力极强。   在玺凛冬吃瘪的那一瞬间,她竟然不自觉地弯起唇角笑了起来,仿佛看这家伙被打脸是件十分值得开心的事。   但很快,不断震动的手机提示音让她清醒了。   ——她这是在做啥啊!?   她是来让玺凛冬这条挂狗退出直播界的,现在怎么还开心地看上了呢!?   她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心虚无比地切换了界面。   果然,群里有人艾特了她。   *   艾特她的人叫一丈紫月,这会儿她正忧心忡忡道——   【蚊子,你是掉线了吗?】   她、就、知、道——!   田雯凡搓了搓头,手指疯狂地舞动起来:【不好意思啊小紫,刚才妈妈喊我去剥橘子】   一丈紫月是个很好的人,但唯独在末拿赫的事情上非常有监工的味道。田雯凡格外怵她这一点,只觉得紫月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高悬在她的背后,冷冷地注视着她的一言一行。   哪怕是一点点的溜号摸鱼,紫月也能像是教导主任一样,一伸手就把她从人群里揪出来。   田雯凡也根本不敢说自己是看玺凛冬的直播看忘我了,对每天都定时定点看末拿赫直播的紫月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背叛”。   紫月道:【没关系的,我只是看你好久没说话了。刚从大群那里得了个消息,感觉赫皇这次可能真的要吃哑巴亏了。气死我了!】   紫月说的“大群”是末拿赫的官方粉丝群,这些群只有给末拿赫砸礼物到一定额度才能进入,紫月进的是6000的档位,听说上头还有金额更高的。   她会时不时从“大群”搬一些内部的私人消息出来,对很多人来说,掌握着这条渠道的紫月是需要哄着供着的大佬。   因此,许多人纷纷围了上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紫月仿佛就等着这句话了,顿时连珠炮一般道——   【大群的管理说了,让我们别去论坛发帖子,别把事情闹大,省得影响赫皇和泡打粉的关系什么的。赫皇好像是真的很喜欢泡打粉……哭了】   这句话一出,很多人都感觉到了不满。   有人不敢置信道:【确定是赫皇的意思吗?不是管理假传圣旨?】   有人安慰:【可能赫皇也没多喜欢泡打粉,只是他俩多少也算前同事,所以给他点面子】   【那玺凛冬那条狗开挂的事就这么算了?】有脾气暴躁的粉丝开始不高兴了,【我们赫皇脾气好就活该这么被糟蹋?】   紫月道:【我也不想就这么算了,但管理说了,如果我们直接去冲他,可能会给赫赫带来不好的影响TAT我们赫赫现在是一哥,很多人都在盯着,准备把他拉下来,唉……】   【那怎么办啊紫月姐!那我们只能干看着吗?】   【不出口气我真的难受,一向都是我们赫家踩别人头上的,凭什么这次要为了这个泡什么的忍这种奇耻大辱啊!我都想去骂这个泡了,什么鬼东西】   紫月道:【我知道大家都很生气,我也要气死了。但管理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们明面上还是要听从的,不然别家的粉丝都该看我们笑话了】   有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弦外之音:【明面?紫月姐,你是有办法吗?】   紫月悠悠道:【嗯,有的】   在大家的期待目光中,一句话慢慢悠悠地跳了出来——   【我们可以假装泡打粉的粉丝,去玺凛冬的直播间骂人,让他们狗咬狗啊】   *   田雯凡:“……这有点阴了吧。”   她有些纠结地把手放在键盘上,指尖虚空滑动了好几次,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在满屏的“啊啊啊紫月姐好聪明,这个办法好棒”和“就这么干了,也算我一个!”的欢呼声中,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格格不入。   偏偏紫月像是知道她怎么想的一样,单独私聊了她。   尽管对方的语气很客气,但一种无形的压力还是笼罩在了她的周身,群里不断涌出的“我也要参加”像是一只瓷实冰冷的手,在她的身后猛地推了一把。   【好的我知道了,小紫,你放心,我这两天多盯着点玺凛冬的直播间】   紫月总算是满意了。   田雯凡有些头疼地切回玺凛冬的直播间,顿时,更大的失落感袭来了。   可恶,就刚才去群里一会儿的功夫,浴室的剧情已经过掉了。   想问剧情的心在蠢蠢欲动,但想到紫月可能现在就在看弹幕,她又歇了这个心,心不在焉地加入战局。   不得不说,紫月的号召还是很强大的,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弹幕就出现了好多泡打粉的“粉丝”前来声讨。   【我是泡老师的粉,我就想问一下,玺凛冬莫名其妙开挂,连累到我们泡老师,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是吗?】   【泡老师难得和一哥一起打游戏,本来是友谊的开始,差点被开挂狗破坏,狗崽子不得出来给个说法?竟然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地玩游戏?】   【麻烦玺狗自觉和泡老师断绝关系!我们泡粉也不是吃素的!】   一瞬间,她的内心忍不住产生巨大的疑惑——   好多没见过的ID……这真的是紫月一个人能叫过来的吧?   应该吧,毕竟这是紫月私自想出来的行动,大群管理可是让他们别掺和这事儿了。   田雯凡没有深思,随手复制了一条弹幕发了出去,然后——   开始津津有味地看直播。   无他,看这个狗比主播打游戏实在是太带劲了。   不会害怕,不会手抖,无论遇到什么突发事件都能处理得完美又准确,整个儿一无情的通关机器。   ——还爱作死。   不知道别人是什么样的,但田雯凡是相当喜欢看主播回收死亡结局的,而玺凛冬则像是个忠实的BE爱好者,看到那种明显不对劲的东西——   哎~他就要摸~就要上去乱动~~   “这里有个大蜘蛛,我们找根棍子戳一戳——哎,果然死了!所以家里有蜘蛛的,你们一定要供起来,千万不要动杀虫剂,不然下场就是这样。”   看着被无数小蜘蛛钻成一张空皮的尸体,观众们:啊——!!   “这个小神像可以拿起来。哦,提示我们要上根香。对不起,我是飞天拉面神教的教徒,我不给除了拉面神以外的人上香……好吧,死了。嘁,这个神好小气。”   完了,他还摸了摸下巴:“感觉他吃得好香,我也有点……”   看着凶神恶煞的神像一边嚼巴着碎肉一边嘴角淌出鲜血的样子,观众们:我要报警了,这里有个叫玺凛冬的变态!   “女朋友!女朋友终于出来了!——哎等一下,我跑什么啊?”   惯性转身就跑的主角马上来了个急刹车,转过身,面对着贴着天花板爬来的女友,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站住了。   “好久没见了,让你们两个来个深情拥抱吧……哎哟,太热情了太热情了,这是我这种单身狗在公开场合能看的东西吗?”   看着长有八对手脚的蜘蛛女友把主角死死缠住、腹部的口器猛然张开的画面,伴随着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咬合咀嚼声,观众们顿悟了。   【玺哥是单身太久变态了吧……】   【给根火把,他估计能把天下的情侣都烧了】   【玺哥,我愿尊称为大FFF团的资深VIP会员】   田雯凡在宿舍里笑得嘎嘎叫,差点引得其他几个舍友下床来打她。   笑到一半,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赶紧又随便复制了一条弹幕,发出去以后继续看。   手得快,不然要错过玺哥死亡之后的单人秀了。   才看了半天直播,田雯凡就发现了,人家主播死亡是因为真的会被怪物追上,但玺凛冬不是,他死亡多半是手贱。   如果在追击战死亡,那肯定是他故意送死的。   他送死的理由千奇百怪,有时候是想看看死亡的剧情画面是啥样的,有的时候是尝试回收支线,当然也有“让人渣主角和女朋友贴贴”之类的诡异理由。   田雯凡之所以确定他不是在打肿脸充胖子找借口,是因为……他确实只会死亡一次。   第二次开局,无论难度有多大,他都能游刃有余地把怪物甩在后头,操作骚得像是在溜风筝。   看他打游戏,永远不会憋火,不会生气,舒心得像是在看一件艺术品。   看着看着,田雯凡竟然不自觉地将末拿赫和他进行对比起来。   如果是赫皇来玩这个的话,能不能达到这种流畅度呢?   答案好像是,“不能”。   她甩了甩头,几乎是下意识在制止自己往下思考,转而替末拿赫开脱起来。   没办法比的,每个主播都有自己擅长的游戏类型,拿玺哥耍得好的游戏和赫皇作对比,这未免有些太欺负人了。   但是……   拥有这样反应速度的玺哥,真的需要开挂吗?   “走了,蚊子,吃饭去。”   舍友拍了拍她的肩膀,凑过头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笑道:“你这都看了一上午了,还不关注啊?”   田雯凡实在是笑得太大声了,加上他们宿舍都是看视频外放的,他们几个因为好奇,也跟着听完了全程。   然后一起笑出了鹅叫。   舍友刚才瞟了一眼田雯凡的直播画面,很难说是不是存在“我来看看是哪个主播这么逗”的心思。   田雯凡含糊地应了一声,内心剧烈地天人交战了一秒钟,在舍友好奇的目光下,手指遵从本能移向了“关注”键。   她这是为了方便之后随时冲进来骂这个开挂狗,并不是正常意义上的那个“关注”,也并不是要当玺凛冬的粉丝的意思——绝对不是。   替自己找好理由后,田雯凡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终于消退了一些。   指尖按下。   但那个按键并没有如之前一般转为“已关注”的灰色按钮,相反,一个提示框猛地弹了出来——   【您已被相关人士以“造谣”的理由举报,管理员已处理,处理结果为:禁止您关注、进入该直播间】   下一秒,在舍友愕然的目光中,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踢了出来。   搜索界面还停留在原来的位置,只是“玺凛冬的直播间”已经灰了下去,无法再点进去了。   田雯凡不敢抬头,也不敢动,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身边的空气变得扎实了。   令人窒息的氛围沉沉地压下,但又随即变为能烤焦人的焦灼感。   “呃……什么情况?”   舍友可能只想缓解这一秒的尴尬,并没有别的意思,但这一句过后,田雯凡脸一直红到了脖子。   “就,我也不知道……”她嚅嗫道,“可能是弄错了吧,我等会儿申诉一下……”   手机上方突然跳出了消息提示——   【紫月】:蚊子,你骂玺狗的时候小心一点,别骂得太激烈了!好多人账号都被封掉了!   【紫月】:我就不信了,我们一起努力,他还能翻出花来?   田雯凡猛地锁住了手机屏幕,不敢看此刻舍友的表情,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提高嗓门喊道:“吃饭,吃饭!”   游戏流程没得看也就算了,还被舍友看到了社死的一幕,哈、哈、哈,真是……好极了!   去你妈的吧,爱谁谁,这事儿她不想掺和了!   她起身跟舍友出去吃饭。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五分钟后,所有呆在玺凛冬直播间里混战的观众都被踢了出来。   猫猫头的直播间彻底灰了下去,一行鲜红的警告字体覆在窗口的位置——   [因多人举报,网站予以警告,封禁该直播间:24小时]   [目前还剩:23:59:59]   *   “我是紫月。”   跟一般人想的不一样的是,网上发言极其低龄且暴躁的紫月,是个已经踏入职场的男青年。   他这会儿正拿着手机,一脸冷静地向着电话那头通报。   屏幕偶尔会亮起来一瞬,通话人赫然显示着:庄洪(赫天营销公司)。   “嗯,我已经动员起来了,具体ID我截图给你,到时候按人数算钱是吧?封禁的钱另外算。”   听完对方的话,紫月皱眉道:“有点少。当初说好这个价,是因为你保证这是个没有反抗能力的小主播,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接的。但现在……”   他看了眼“关注人数:172万”,陷入了失语状态。   ——你管这叫“小主播”?   忍住了吐槽的想法,他继续道:“而且很多人都被封号了,我不仅要盯着直播间的动态,还得花力气去安抚粉丝的情绪,还要给他们解决账号申诉的问题。你再给这个价,有点欺负人了吧?……啊?泡打粉亲自举报的?”   他了然道:“怪不得这么快就举报通过了……不是吧,这跟他有个毛关系啊,这么着急下来蹚浑水?”   放下手机,紫月眼神恍惚地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喃喃道:“这都啥啊。”   泡打粉跟末拿赫要一起打游戏,玺凛冬在跟末拿赫打架,泡打粉蹲在玺凛冬的直播间里亲自举报造谣……   他只想由衷地说一句:贵圈好乱啊! 第74章   不过,现在直播间给封了,泡打粉也没什么可以施展的空间了。   管理员这次行动的速度奇快无比,这也正常,玺凛冬一个没根基的新人主播,哪里抵得过末拿赫在蒙树多年的打点和人脉耕耘?   这边一打招呼,管理员自然心领神会。   别看只封24小时,要的就是给你这点微末的希望,仿佛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性。   但是,这后头还紧跟着无数个“24小时”呢,一个接一个,无穷无尽。   光这一个手段就剐得人掉一层皮,更别说末拿赫还握着其他的牌。   双方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想捏死蚂蚁轻而易举。   紫月扯了扯嘴角,想起来自己蹲直播间里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一时间情绪有些复杂。   玺凛冬原本有跟末拿赫掰掰手腕子的希望的。   刚才短暂的上播时间,就他最后的翻盘机会。   不管是像末拿赫那样唱作俱全、泪如雨下地诉说“我好冤”,还是在镜头前来个猛虎跪地式磕头道歉,总归都能挣得一丝机会。   但他并没有选择紫月眼中的最优解,而是以一种极端任性的态度,把自己在互联网上最后的幸存时间,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大蜘蛛。   ——堪称浪费。   到底是不懂,还是……不屑呢?   算了,这个问题也不重要。玺凛冬已然是个发不出声的哑巴,很快就要变成喘不出气的死人了。   他不再去想这个板上钉钉的结果,转而去思考另一个问题。   末拿赫解决了心头大患,风评也趋于稳定,转头就对泡打粉图穷匕见、卸磨杀驴,这会不会显得……太着急?   倒是泡打粉的立场极其微妙,也许是他想多了,但总感觉对方仿佛在顾虑什么。   他竟然从这个一向形象暴躁的老哥身上感觉到了近乎柔软的回避意味,仿佛小鸟在小心翼翼守护着一朵带刺的、冰冷的却也易碎的玻璃花,而他却把这种虚假的东西称之为“友情”。   紫月扯了扯嘴角。   ……太可笑了。   *   [南霞堡论坛]   【堡友们,吃瓜吗?末拿赫疑似开挂。   新增进度:反转了,一哥没开挂,是同场的新人主播开挂。   再新增进度:有内部人员爆料,这是寡王借刀杀人,故意陷害一哥】   ————————   [0L]:哇,这瓜吃得我是目不暇接,一个接一个地爆。   现在来总结一下,情况大概是这样的。   第一,“朋友关系”是寡王营销出来的,纯纯是自作多情的倒贴。   (实际上他跟一哥压根不熟,也就那么一次坐下来打过游戏,还是寡王死皮赖脸争取的同框机会。一哥人太好没忍心拒绝,结果就这样被坑了,惨啊。)   第二,友谊赛就一鸿门宴,目的是给吸血一哥,给寡王抬咖位。   第三,玺凛冬的开挂是寡王授意的,目标是想让一哥彻底退出直播界,可惜弄巧成拙,外挂失灵反被人看出问题。   啧啧,真是好狠一人,看这样子,是非要将一哥打入地狱不可啊……   ————————   [1L]:楼主很客观中立,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的。   [2L]:大开眼界,这整得跟宫斗似的,蒙树游戏区内部争斗这么厉害的吗?   [3L]:怜爱一哥了,属实是美强惨了。   [4L]:哇,你们都不知道当时一哥被骂成啥样了,场面特别一边倒,弹幕直播间所有都在怀疑他、辱骂他,给他泼脏水,一哥居然在这样的氛围下还在坚持把游戏打到最后……瑞思拜。   [5L]不得不说,有些人生来就是王者,背负着荆棘在无人理解的目光中逆行,史诗一般震撼人心。   [6L]:寡王和玺凛冬这俩想靠歪门邪道上位的狗东西注定要被人唾弃万千。   …………   这个帖子目前正飘在首页,前面都是末拿赫粉丝的控评。   他们伪装得很巧妙,大部分都以“路人”的身份出场,说话也是看似不偏不倚实则暗带节奏,一时间不少人信以为真。   【妈呀,没想到泡打粉竟然是这种人……】   【转黑了,完全是小人做派嘛】   【我去取关泡打粉,赫皇这次真的太委屈了】   末拿赫的粉丝量原本在掉,但因着这一通卖惨,反倒开始往上回涨了。   这让粉丝们更加欣喜若狂,只觉得自己干的事有了成效,更加动力满满。   反观另一边,因着泡打粉让粉丝都别去凑热闹,即便有人基于本心进行反驳,也显得无组织无纪律,很快就被训练有素的末粉给打得溃不成军。   这让泡打粉的粉丝群里牢骚满满——   【搞毛啊,末拿赫的粉有毛病吧?】   【我真的会枯,泡哥黑眼圈越来越深了,我杀末拿赫】   【啊啊啊快撤回快撤回,要是被人截图出去,影响两个主播的关系就不好了】   【别中计,听说是玺狗疯了,现在在拖泡老师下水,找人蓄意挑拨泡老师和赫皇的关系。大家忍一忍,等这段风波过去了就好了】   【忍?凭啥要忍?】有粉丝实在受不了了,【等泡老师名声跌到谷底再出来可怜巴巴地澄清吗?一哥那边实在是欺人太甚!】   末粉们信誓旦旦,还搞出了不知道哪里截图的“内部图片”和“内部消息”,加上一群收了钱的主播在添油加醋地摇旗呐喊,末拿赫在游戏区的知名度和热度皆冲上了顶峰,超越了历史的最高数据。   网站都忙不迭发了全站通告的喜报,恭喜末拿赫再创辉煌。   场面和谐无比,粉丝们无不欢天喜地,仿佛末拿赫已然将泡打粉这只拦路虎彻底粉碎,意气奋发地踏上纯金的王座,下一步就将在游戏区加冕称王。   可惜的是,粉丝们并不知道,有个词名为“乐极生悲”。   在帖子翻了三页后,有一个低等级的小号,突然冒出来甩出了一张截图,配文道——   [901L]:不认识?末拿赫这都快咒死泡打粉了,这不认识的门槛有点高吧?   他甩出来的截图上,全是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   【什么啊,[泡泡符号]那种货色都有人喜欢,什么眼光?我有哪点不如这个智障?啊,对对,论脑残的程度,我确实自愧不如。】   【快点死,快点死,今天也是希望[泡泡符号]快点死的一天,臭傻逼】   后来大家才知道,这放出来的都算是程度比较轻的了,在那个账号里,还有各种咒爹咒妈的人身攻击,属于复读一遍都会让人感觉自己脏了的程度。   全楼还在吃瓜的群众们震惊之余,第一反应都是——   不信。   *   末拿赫的形象在南霞堡确实是挺好的,有些人即便对他不感冒,也不得不承认,他是游戏区少见有君子之风的主播。   哪怕是逆风局碰上猪队友,也不会心态崩掉、出口成脏,反而会鼓励队友,主动接过指挥的担子,牢牢地把控游戏局面。   末拿赫最出名的名场面就发生在一场逆风局里,那场比赛几乎是坑到了家,两个挂机,一个掉线,唯一一个在动的是偷了老哥号第一次打游戏的小白。   游戏开始五分钟了,她还在手忙脚乱地区分走路和下蹲。   那一场,末拿赫贡献了殿堂级的神级发挥。   他没有骂骂咧咧,更没有退出重开,而是简要向小白少女解释了她现在需要做的事。   这个视频后来被称为“新手从零最简单教学”,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任何听不懂的游戏术语,却能用最快的速度在懵懂的新人脑中植入规范到极致的游戏核心意识,堪称游戏的典范教学。   玩家戏称,看完这个视频,猪都能学会用蹄子打游戏。   期间少女被杀八次,有四次是因为不应当的操作失误,这一下让比分扩大到几乎不可能追回的地步。   换一般人早就骂起来了,但末拿赫没有说一句责备的话,而是在枪林弹雨中一遍遍地说着“没关系,别放弃,这局我们还有希望”。   这场比赛在后来被称为“极限翻盘”,在还剩下六秒钟的时候,被所有观众认定为累赘的少女打出了以她目前水平几乎不可能发挥出来的神来一枪,让比分成功定格在了29:30。   在另外三个队友根本派不上用场的前提下,末拿赫一拖一,竟然真的赢下了这场比赛。   MVP的金色徽章出现的那一刻,全场弹幕如同疯了似的快速滚动,刺眼的礼物特效如同跑马灯一样刷过去。   末拿赫的名次在打赏榜上如同坐火箭一样地向上推进,50位,20位……直到第一位。   虚假却灿烂的烟花特效在屏幕上绽放,那是宣告末拿赫在游戏区加冕的胜利号角。   从那天起,末拿赫就没有掉出过前十的位置,常年雄踞前三,现在更是牢牢把持着一哥的称号。   哪怕是成名后,他也没有狂妄自大,依旧是温柔、谦虚、恭谨的态度,跟素有“南霞堡团欺”之称的泡打粉一个天一个地。   就算有人骂他“假人赫”,也挡不住大家对他普遍抱有好的印象。   因此,大家都觉得,901楼这张图八成是造假的,没准制图的还是泡打粉本人。   但随着有好事之人去顺藤摸瓜时,却逐渐发现,事情不太对。   账号里好几条动态是带地址的,大部分在葭榕市,或是葭榕市的周边。   但众所周知,泡打粉是梧陵市人,而且是资深死宅,几乎每天上播,根本没有外出的时间,行程完全对不上号。   偏偏,动态里的行程,跟末拿赫是能完美对上的。   场面突然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更尴尬的是,这个用来吐黑泥的小号,发动态的时间横跨了数年,不仅疯狂辱骂了各种他明面上“好脾气”对待的队友和同事(泡打粉是其中出场率最高的),还吐槽了一些末拿赫现公司“金桃传媒”内部的事。   那总不能说是泡打粉躲在末拿赫桌子底下偷听到的吧?   这下,粉丝们都慌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账号绝对是末拿赫的没跑了。但事出突然,粉头还没来得及组织起来,就有按捺不住的粉丝各自开始行动,导致场面一时间颇为割裂。   有些人压根就不承认这是末拿赫的小号,咬死了是造谣;   有些人说,这是泡打粉为了陷害一哥,特意潜伏数年,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紧盯着末拿赫,精心炮制出来这么个小号,就为了有朝一日让末拿赫形象扫地。   那有路人就问了,金桃传媒的事,泡打粉怎么知道呢?   粉丝答:当然因为他跟末拿赫是好朋友,末拿赫没有防人之心,导致其被泡打粉这个小人利用。   路人又问:那不是你们说的,他俩不熟吗?   粉丝洗不动了,只能在原地撒泼打滚外加干嚎。   这一嚎吧,看得人就多,一下子又出事了。   有个玩家原本压根就不知道这几个主播是谁,但看到粉丝控评时候带着的GIF图时,这个玩家愣愣地留言道——   【惊了,这不是灰烬新出的代码吗?我晕,这个赫啥啥的粉丝先别那么慷慨激昂了,如果新人主播用的是灰神的脚本的话,那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开挂狗这个称呼应该按在赫的头上。   【因为,这个脚本只有一个功能,那就是让别人的外挂无效化。】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你们的赫皇先开挂,灰神的脚本根本就不会触发。】 第75章   这个留言的玩家不是论坛大佬,这句话一开始并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   但粉丝们必定是不爽的,因此,她很快就遭到了围攻。   坏就坏在,有人光骂玩家本人还不算,还顺带踩了一脚灰烬。   【呵呵,听都没听说过,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鸡大神,跑来蹭我们赫皇的名气镀金啊?要点脸吧】   自个儿的崇拜偶像莫名其妙被骂,这位暴躁老姐顿时火了,暴风输出道:【臭崽子敢骂你祖宗的偶像?开麦前能不能去了解下灰神是谁?在等你奶奶把饭喂你嘴里是吗?】   *   【提问:所以说,灰烬到底是谁?】   [1L]:没人知道灰烬是谁,但你喊他“神”一定不会错。每次拆灰神的代码我都是跪着看的,太精妙了,我不知道他怎么想出来那么干脆利落的编写方法。   [2L]:这是“神”在剧透世界的本源奥秘(确信)   [3L]:搞网络安全的有几个不知道灰神的hhh   [4L]:别说了,去年刚在大赛里被灰烬揍过,到现在还是心理阴影。   [5L]:怕有人不知道4L大神是谁,介绍一下,这位是世界排名第三的网络安全公司GADP的资深安全员法莱宝拉,真·圈内资深大佬了,动动搜索引擎即可查看大佬的光鲜履历。   [6L]:谬赞谬赞,还不是被灰烬压着打,愧对“大佬”这个称呼。   [7L]:怎么感觉这楼大家说话格外小心?好久了都没人回复。   [8L]:怂。   [9L]:怂。   [10L]:怂+1,谁不知道宝拉大佬喜欢顺手查人IP……啊不,我什么也没说。   *   法莱宝拉提及的“大赛”是去年的世界网络安全大赛,这在网络安全的小圈子里算是最顶级的赛事,不仅全世界从事网络安全的高手会参加,许多黑客也会因为技痒前来捣乱。   参赛选手各有脾气,这也使得整个参赛过程显得激烈,据传闻,每年都有线上杀红眼、线下继续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斗殴的流血事件发生。   在这场乱战中,保护自己的IP是非常重要的,或者说,保不住的人天然就失去了参赛资格。   谁也不想键盘敲着敲着,突然听见玻璃窗发出“咔擦”一声脆响,再被一把旋转的飞斧正中脑门。   去年是灰烬头一回参加,一战成名。   在此之前,灰烬只是在游戏破解小有名气,但在世界范围来说还称不上是声名远扬。   事实上,依照灰烬的性格,许多人都觉得,他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参加这种比赛性质的技术对决。   但他偏偏参与了,参与得还很……别具一格。   他最终的排名是顺位第二,也就是亚军,但冠军本人却丝毫开心不起来,并把这件事视为究极耻辱。   没人想要在说出这个荣誉的时候,换来旁人恍然大悟的一句“啊,我知道了,就是灰烬让出来的那个冠军嘛”。   这届也被其他人都视为历届比赛中能排进前三的经典对决战,无数人把录制的视频过程看了又看,并从中收获颇丰。   那次参加的选手基本上都感觉到了脸面丢尽,但好在灰烬似乎也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参加完这次比赛后,他便又回到了游戏世界里蜗居,继续维持独行侠的作风。   众所周知,灰烬的偏好是单机游戏,经常会抓住游戏中刁钻至极、一般人完全撞不见的小漏洞,开发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功能,这也导致了游戏公司对他是又怕又爱。   一方面,灰烬脚本一出,马上就能拉动一波销售数字。很多玩家都是被实装画面给吸引着入坑的,有些游戏公司甚至巴不得灰烬过来,好顺势炒一波热度;   但另一方面,无论怎么好玩儿,这也属于游戏BUG,被抓出来公开展示,颇有种颜面尽失的感觉。   总的来说,这事是利远远大于弊,因此,很多游戏公司虽然都知道有这样一个“踢馆之神”的存在,但均默许了他的随性。   不少小型的制作组都公开感谢过灰烬,对于这种小团队来说,大神一次心血来潮的曝光助推,足以助人起死回生。   *   被余姬这么一科普,充容庆想起来了:“上次出现在玺哥直播间的脚本,好像也是灰烬研发的啊?”   “对,他偶尔也会搞这种理论上很挣钱的脚本……可能是开心吧。”   “什么叫‘理论上很挣钱’?”   “因为他把代码全部免费开源了。”说到这里,余姬也有点哽住,“先说明,这是我猜的啊,但灰神好像是很瞧不上这种东西,有种‘我没兴趣了,你们怎么用是你们的事’的摆烂感觉……”   “那我能理解他为什么拥趸这么多了……这太有个性了。”   梁康钧随口道:“跟玺哥很像啊。”   “还真是。这次末拿赫的粉丝是踢到铁板了。”充容庆看游顺一直投入地抱着手机,遂问道,“大顺,在干嘛呢?”   游顺的嘴角扬着可疑的弧度,看上去心情颇为愉悦:“在看正义的铁拳暴揍小朋友。”   *   【灰神还需要蹭杂鱼主播的热度?昂??我大惊失色】   【笑死了,竟然有人说灰神是被买通了,故意做了这个脚本要来害末拿赫。我的老妹,你能不能去打听一下,多少人想要用百万年薪去聘灰神当个顾问。   顾问是啥意思明白不!就是平时压根就不奢求灰神来上班,一年能有那么几次请灰神解决疑难杂症就可以了。   就这,灰神都懒得去好吗!】   【我觉得吧,粉丝说灰神被买通也有可能,比如说那位玺凛冬是灰神的男朋友什么的(手动滑稽)。   也没人知道灰神是男是女啊,没准灰神是萌妹呢!】   【别做梦了,要是灰神是玺哥的女朋友,他直播间被喷成那个样子,灰神不得出手治治这群蝗虫?   我看就是巧合。   (好吧我承认了,我就是馋萌妹灰神。可恶,为什么我没有可爱的黑客女朋友!)】   【楼上醒醒,喝酒配点花生米吧你,不然你吃点头孢也行啊】   粉丝们一开始还骂得起劲,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招惹上灰烬的粉丝,绝对是这场史上最大滑铁卢最不幸的开端。   因为,这把火一烧起来,很快就烧到了他们自家的房子上。   【好,那既然要理论,就来理论个够吧!反正灰神的脚本都是免费开放的,我就装载一个,让我朋友牺牲一个小号开挂,来看看效果!】   【开赌了,末拿赫到底有没有开挂,买定离手!】   *   要怪只能怪末拿赫咎由自取,非要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把泡打粉拉下水。   谁不知道泡打粉的粉丝是最难惹的,不然末拿赫也不会跟失心疯了似的,迫切地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好痛打落水狗。   为了让自己的形象接近于完美受害人,他把热度炒得太高了,哪怕是有一丁点的质疑声,都想着把它压下去——但舆论这种事,越压越要反弹。   更何况,他末拿赫跟“完美受害人”这几个字,天差地别。   这不是末拿赫第一次被质疑开挂,只是这一次来得格外气势汹汹罢了。   吃瓜群众们全震惊了,这是头一次见锤主播开挂从代码开始,开锤的楼主仿佛在给人上课,从头到尾、详详细细给人掰扯分析每一段代码的效果。   托灰烬“能一行代码解决绝不用两行”的福,分析的过程并不算太困难,但一定的准入门槛还是卡住了不少人。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楼主字多,我跟着楼主混[放弃思考]】   但接下来,便是全民都可以参与的狂欢时刻了。   因为,这个脚本延续了灰烬一贯的喜好倾向,那就是——   好玩。   非常好玩。   *   灰烬的名气原本只是局限于单机玩家里头,被这股吃瓜之风一推,好多人都知道了这个“可以让外挂无效化的外挂”。   虽然灰烬在发布脚本的时候就提示了,它也是属于外挂的范畴,如无必要最好不要使用,但头铁的玩家多的是,为了凑热闹,有什么干不出的?   因而,《决战死亡岛》的玩家,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奇观——   打着打着,对方身上突然爆出了一圈旋转的数字代码,将子弹尽数弹至半空。   开挂的人正瞠目结舌着,那些停滞着的子弹突然自行在空中飘了起来,组合成了一个巨大的手掌。   “……这什么鬼!”   正在开挂者一脸懵逼的时候,这只子弹组成的手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直接掀得他一个倒栽葱滚进了湖里。   不光是子弹不好使了,其他外挂加持的东西,也统统失效了。   因着极其喜感的效果,一夜之间,各大视频网站都增加了无数实战演练灰烬脚本的视频。   【爆笑!已装载灰烬脚本,子弹被挡回来的那一刻,挂狗的反应亮了!】   【外挂和外挂的尖峰对决!灰烬脚本加载后,设置外挂一秒钟扔出100个雷,效果是……】   这么一传十,十传百,一夜之间,灰烬脚本火了!   它直接晋升为视频区的新型财富密码,无数主播和新媒体工作者争先恐后地去测评这个脚本的效果,生怕赶得晚了就蹭不上热度。   《决战死亡岛》的普通玩家,哪个没被外挂摧毁过游戏体验?   看到对面开挂玩家洋洋得意的笑容逐渐僵硬、眼神变得呆滞,谁能不感觉心里出了口恶气,感觉正道的光洒在了大地上?   更妙的是……   都在蹭热度了,那就顺便科普一下灰烬脚本火起来的前因后果吧——那可不就得把末拿赫拎出来反复鞭尸吗?   因此,随着灰烬脚本的扩散速度越来越快,无数压根就不看直播的玩家也都知道了这件事,这个脚本一战成名是因为——   蒙树一哥在半官方的赛事里公然开挂!   末拿赫能堵住圈内人的嘴,但管得住圈外人吗? 第76章   ——还真能管住。   【哇,这是真玩不起啊,律师函都拿出来了。】   【好多主播都不敢说了,说是接到了管理员的警告,哎……】   但只是表面的风平浪静罢了。   【实话说,他这样一禁,反而把我逆反心理给激起来了。】   【真的,我本来对这事儿没兴趣的,点开一个链接就404一个,好家伙,那我还非知道不可了】   要不怎么说让一样东西名气大增的最好方式就是禁止它?   好奇心可以驱使人类孜孜不倦地往下挖,直到触及自己想要的核心。   末拿赫终于醒悟过来,这是走了一招昏棋,但已经来不及了——这是他一手炒起来的热度。   玩火易自焚的道理他总算懂了,但明白过来的时候,这把火烧到眉毛了。   【没人觉得玺哥在直播时候说的话都特别内涵吗?感觉好像他早就看出来末拿赫开挂了】   【赞同,我回看的时候特别不理解的一个地方就是,为什么末拿赫对墙清子弹后会笑得那么得意。如果他当时开了透视挂,以为自己击中了玺哥,那一切就都能解释了】   【我要特别说明一点,灰神最开始发布的脚本是捕捉不到准星追踪的,只有子弹追踪这种特别离谱的可以反击。所以玺哥才会跟末拿赫废话那么久,就是要逼绝望的末拿赫用上子弹追踪,这样才能触发脚本的效果】   【如果最后末拿赫没有开子弹追踪,那玺哥岂不是被动了?】   【玺哥会读心你不知道?[滑稽]】   【他应该是很了解末拿赫才会这么做吧,毕竟3792个小时的录屏都看完了呢,末拿赫的妈可能都没玺哥了解她儿子[允悲]】   【这么一看,会不会是猫猫头早就知道透视挂十有八九会被末拿赫赖掉,所以故意开了灰烬脚本过来,好让一哥没法抵赖?】   【等下,我的重点是……这么说来,相当于除了最后那一下,玺哥一直在肉身跟挂对冲吗[睁大眼睛]】   【大概,应该,也许……是的】   【请问这是神吗?】   【超神了】   *   说谎,说谎!   全都是谎言!   “什么啊,这群人,都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就开始一个个的……”末拿赫把桌子上的啤酒罐子全部一把推到了地上,叮铃当啷的清脆碰撞声不绝于耳。   楼下隐约传来了一句“神经病”的骂声,但他此刻无暇去顾及邻居的感受了。   手机“嗡”一下“滋”一下不断在茶几上震动,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名字一个接一个地换,如同地狱传来的催命曲。   “老赫,你真的开挂了吗?”   “末拿赫你等着赔钱吧!”   “之前谈好的合同我们需要再考虑一下……”   “上次说好的合作,我这边因为改了行程,所以只能说抱歉了。”   “我是记者,请问能采访一下您吗?”   不想听,不想感受,不想去触摸这个一夜之间垮塌的世界。   他在高位时花团锦簇,所有人都对他笑脸相迎,仿佛周围充满了一切真善美。   他多么努力地去维系跟周围人的关系,就是害怕有朝一日再重新堕入灰暗的地狱,他祈求能有人看在当初交好的份上拉他一把,而如今他确实失势了,但是——   人呢?   他眼瞳赤红,手指不知疲倦似的反复地刷新着当前界面,宛如即将渴死的人在用最后的力气刨撅着微微湿润的土壤。   这个,之前口口声声宣称着“我这人一向靠谱,出事最靠得住,信我没问题”,他什么也没说;   这个,张口闭口“赫皇”、“最喜欢你”,平时以“迷弟”的身份卖人设,他也什么都没说。   这个,平时在酒桌上跟他谈天说地侃大山,两人就差歃血为盟、桃园结义了,他仍然什么也没说……   他的手挡住眼皮,只觉得灯光格外刺眼,热泪从指缝里流出,烫得像是一块扎人的烙铁。   妈的。   是谁都好,是任何人都可以,起码能够证明他平时的小心维护是卓有成效的——来个人啊!   “老赫。”   模糊的呼唤从上方响起,缥缈得宛如来自外太空。   不想听,不想动。   早知道就找个会计算机的,做个只有透视和自动校准功能的脚本了。   不,早知道就应该去找灰烬,让他不要把那个该死的脚本公开出来……   “老赫,别露出这种没出息的死样子。”平稳沉着的女音变得大了一些,朦朦胧胧的人影俯下身,一字一句道,“给我振作起来。”   “……妮子,完蛋了,都完蛋了。”他喃喃着,诵经般机械叫着对方的名字,但从他涣散的眼瞳可以看出,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你他妈给我振作起来!”洽妮把他遮着脸的手拿开,纤长的手指拨开他被汗水泡得湿漉漉的头发,冷不丁地揪起一撮额发,用力一拽。   看对方疼得龇牙咧嘴,洽妮收回手:“清醒点了没?”   “妮子,没救了……这真的没救了。”   “有救。”她冷静道,“芝翠鸟那边还不想放弃你这个代言人,没到死路,他们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末拿赫的眼神骤然爆出了光彩,但又化为无神:“没用的,他们现在已经认定我开挂了,官方出来也没……”   “不,还有救,前提是双管齐下。”   “双管齐下?”   “只要我们能收买玺凛冬,一切都还来得及。”   “收买?”他像是一只学舌的鹦鹉,重复着关键词。   “收买,先给一笔封口费,让玺凛冬对外承认是自己开挂,之后我们再告他敲诈勒索。”洽妮直起身,“没有钱买不到的。他不信我们,那就让你公司去找蒙树,让蒙树去谈。”   *   【好家伙,鸟巢说让技术排查过了,未发现末拿赫有“游戏异常现象”,这不是睁眼瞎吗?】   “鸟巢”是玩家私底下对“芝翠鸟”的称呼,是《决战死亡岛》的出品兼运营公司。   芝翠鸟会偏袒末拿赫,大家都有准备,但没想到的是,它不只是做到这一步,它还打算把事情做绝。   【报!最新消息,鸟巢发的律师函已在路上,下一步就是法院诉讼、对簿公堂!玺哥,危!】   【灰神,危】   这件事一出,许多对法院望而生畏的人顿时替当事人心慌了。   论坛也激烈地讨论了起来,但很快,帖子一个接一个地消失,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手在操控着舆论的走向。   大家都敏锐地发现,这次似乎是要来真的了,在隐秘的暗处,有一股更大的力量下场了。   最后,首页只剩下了一个帖子——   【看样子,末拿赫要战神归来了[滑稽]】   *   玺凛冬的账号,始终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宛如一个沉寂的坟场,供人随意上香。   田雯凡不太甘心地刷新了一下,确认对方的直播间仍然在封禁的状态中。   “以后还能看到玺哥直播吗?”她的舍友随口问道。   她并没有关注网络上的纷纷扰扰,只是觉得这个猫猫头的直播很好玩,一心惦记着再看一次。   “……不知道。”田雯凡恹恹地回了一句,把界面切回到末拿赫的聊天群。   【我就说吧,赫赫说没开挂就是没开挂!】   【芝翠鸟都出来证明了,真不知道还有些人咬死了说开挂是几个意思】   【都是被玺狗害死了,玺狗开挂还要拉一个人下水,我呸】   ……真的是这样吗?   田雯凡看了眼越来越少的群人数,忍不住道——   [蚊子嗡]:我说啊,上次大家也去直播间看过的吧?玺凛冬他打的是最新出的游戏,不可能这么快就出针对性的外挂吧?   [蚊子嗡]:他能打成那个样子,真的需要什么外挂吗?   [蚊子嗡]:更何况,当时赫皇的反应,是真挺奇怪的啊。   “我有点想不明白”——这句话停在了发送框里,再也没有发出去的机会了。   【神经病啊,谁把卧底放进来了。】   这句话后,群界面就关闭了,同时她收到了一条提示——   [您已被管理员踢出该群]。   田雯凡:“……啊?我?卧底??”   不然怎么说爱之深恨之切,田雯凡原本只是想跟他们讨论一下这件事,结果这毫不留情的踢人速度和熟练的封嘴手段,她一下子就恼火了起来。   更令她火冒三丈的是,不知道谁把她挂了出去,于是,没过多久,她的手机就叮叮咚咚地收到了一连串的求加好友的消息。   只是验证信息显得不太友好——   【劝你不懂就闭嘴,别瞎bb,不然只会显得自己很傻缺】   【赫皇没开挂,问谁都是没开,懂?】   田雯凡:“???大家都知道他开挂了!”   【谁?有谁说?你倒是举个例子啊】   田雯凡立刻打开蒙树视频,正想雄赳赳气昂昂地把视频甩对方脸上,却发现——   灰了。   那个收藏夹,所有的视频都失效了。   不是制作者自己删了,就是管理员判断“不符合网站要求”给封了。   搜索“末拿赫”,一片干干净净,仿佛白茫茫雪掩的大地。   她愣住了。   “见鬼……”   她打开论坛,也没有人在讨论这件事。   她反复地刷新着界面,才发现一丝端倪——   每次有人提及这件事,只要她再刷新一下,马上这言论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一朵浪花淹没在海水中。   “管理员是24小时住论坛了吗?”   她不甘心地又点开自己关注的主播们,吃惊地发现,这次居然全员噤声了。   只有一个主播隐晦地表达了不满——   “好了,别问了,我还要恰饭的,谁敢得罪皇太子啊,要不要命了,笑。”   粉丝们都表示理解。   没过半个小时,这条动态也消失了,主播牢骚地又发了条“太子牛逼”。   这条消失得更快,仅仅存在了十来分钟。   田雯凡手脚冰凉,她突然意识到,这不再是主播之间的恩怨纠纷了。   在末拿赫的身后,有一股更大的势力悄无声息地入了场。   也无外乎主播们选择明哲保身,谁想平白吃官司呢?末拿赫开挂这件事又有什么值得说道的,所谓正义不正义的,有时候似乎也没那么重要。   只是倒霉玺凛冬一个罢了。   再说了,他也是自作自受,谁让他不肯被外挂杀死呢?只是游戏里输一局而已,又不掉块肉。   是啊,开挂是不对,但他玺凛冬就没半点责任吗?聪明点都该乖乖把第一送到末拿赫手上,你一个小主播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说句公道话?这可使不得啊,万一被翻身的末拿赫记恨上怎么办,我还有饭要吃,房租要交,八十岁的老父亲老母亲要赡养……   再说了,公道?天底下哪有什么公道?   于是,整个网站就这么沉默地、置身事外地……围观着。   围观着庞然大物对蚍蜉即将完成一次血腥的绞杀。   一些散户玩家仍在不服输地想要发声,但得到的结果是脖子被吊架狠狠扼住,绳索嵌入肉里,发声越来越困难。   她一个个点进眼熟的账户,看到他们的头像下是鲜红色的冰冷提示——   [该用户已被永久封禁。]   脚下的小凳子被撤去,颈椎彻底被吊绳扭断,再也吐不出气。   她突然也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压抑,空气仍旧在肺中自由地流通着,但在互联网上,她甚至叫不出任何声音。   闭嘴,闭嘴,快忘记——   庞大的幽灵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活在它的注视下的居民,无一不是大气也不敢喘,只能战战兢兢地用自嘲的语气,打着外人看不懂的哑谜。   换关键词,换缩写,换指代词……   删帖的速度越来越快,一些生活帖子也被波及,整个区怨声载道,但始终挡不住那股强大意志的决心。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放弃,仿佛往湖里扔了一块微末的小石子,涟漪散尽后湖面仍旧杨柳依依、波澜不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什么事都不曾存在。   于是,禁不住陷入自我怀疑——   我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   有吗?   真的……有吗?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下滑了一次,突然,一条动态跳了出来。   [泡打粉]:久等。想说的都在图里,就这样。   底下跟着的是整整九张带字的长图。   发表时间是——   19秒之前。   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田雯凡的心跳速度就变快了,仿佛这条动态即将打破目前胶质一般的粘滞状态。   她不自觉地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点开了第一张图。   映入眼帘的第一段是——   “先说结论吧,末拿赫百分之百开挂了,而且不是第一次开挂,是持久地、几乎每一局游戏都在开挂。这件事我认为没有质疑的必要。”   *   这九张长图的风格跟泡打粉平日的脾气不一样,用词谨慎,沉冷肃杀,仿佛写的时候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去克制自己的情绪,努力以冷静中立的态度去给读者展示证据。   他无意去引导什么,只是把事实以一种无可抵赖的方式,一条条、一项项,明明白白地列出来。   其余的都交给看客去评判。   【这张图来自于末拿赫1月23日下午2点的直播,录屏地址:[链接]   枪口在不抖动的前提下打中了目标。   我进行了100次实机还原,结果如下:[图片]   没有有一次能够达成这种效果,连类似都达不到。】   【这张图来自于末拿赫2月17日晚上9点的直播,录屏地址:[链接]   当时情况为:十枪全部击中目标。   但很巧的是,对面的也是主播,并且留了当时的录屏(录屏地址:[链接])。从这个视频可以看到,末拿赫的枪口位置有问题,按那个方向打,正常情况下只能中3-4枪。   50次实机还原结果如下:最高击中5枪,十枪全部击中的次数:0   [图片]   使用外挂后,实机还原结果如下:10枪全中,实验10次均为相同结果。   [图片]】   【这张图来自于末拿赫3月2号凌晨1点的直播……】   每一张图,都能感觉到泡打粉作为游戏区顶尖大主播那无可挑剔的实力,以及其对游戏的深深热忱。   口径、火力、弹道、抖动程度,列得清清楚楚,让人根本没法用“这是游戏BUG”或是“渲染不到位”进行推脱。   但对田雯凡来说,这并不是单单普通的所谓“锤”或者“证据”,它要更为特殊,也更为沉重。   这里头大部分的画面,她都异常熟悉。   她的指尖缓慢地滑动着,伴随着泡打粉的截图,她像是翻开了一本载满回忆的画册,重游曾经雀跃无比的一幕幕,走入那段充满欢声笑语的时光。   这一局,是她坐在教学楼边上看的,因为课程满,她着急到来不及找网,头一次用了流量看视频。那个中午,她没有吃饭;   这一局,是她坐在高铁上看的,旁边小孩哭闹个不停、嚷得震天响。适时末拿赫一枪逆转战局,她激动得大叫一声“好啊!”,三秒钟后,她发现小孩闭上了嘴,正怯怯地看着她;   这一局,她瞒着爸妈,在被窝里猫着悄悄看到凌晨,因着心情实在平静不下来,她跑去客厅来回踱步,把出来上厕所的老妈吓得大声尖叫……   她以为,回想起这一切,自己应当是会微笑的。记忆的她是那般高兴,连带着心都酸酸涨涨起来,像是泡在了温热的玫瑰醋里。   “蚊子?”   直到舍友关切地揽住她的肩膀,她才发现,自己的视线一片模糊,早就看不清楚屏幕上的字了。   原来,那些高兴、激动的画面,都是假的,是人演出来哄她玩的。   “我……”   她想说我没事,但最终,比她话先行动的,是“吧嗒”一声掉在手机上的水珠。   洇开的水痕下,是泡打粉全文感情色彩最重的收尾句——   【我找了那么多证据,最开始只是想证明,你真的是清白的。】   *   幽冥九天的茶水间。   她揉了揉眼睛,拿着保温杯走向咖啡机。   这会儿是深夜了,公司的灯光灭了大半,颇有种萧索的气息。   咖啡机研磨的声音单调又枯燥,伴随着缓慢飘出的香味,竟让人有种安宁镇定的感觉。   正在她指尖扣上杯子把手时,她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感。   咖啡机和茶水机都在外侧,更内侧是储物间,里头堆放着扫把、拖把之类的卫生用具,还放着“小心地滑”等指示牌——这是属于保洁阿姨的地盘,平时鲜少有人进出。   但此刻,门是虚掩的。   她看了眼时间,确定阿姨应该早回家睡觉了。   她犹豫了数秒,悄悄走了过去,踮脚望去——   里面真的有人。   在黑黢黢的角落里,有个身影正坐在那里,像是丧失力气般微垂着头,双手交扣着,抵在额头的位置。   这是一双被粉丝称为“很适合摸键盘”的手,但此刻拢在一起的样子,却仿佛脆弱易摧的芦苇管。   她眯着眼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是谁:“……泡老师?”   唯一的光源顺着她转开的门扉潜入,像是一只试图吸食黑暗的小虫,忙不迭地攀爬到青年瘦劲的小腿上——他个子高,坐这种小板凳只能半曲着腿,姿势极为滑稽。   但她笑不出来。   青年一动不动的模样极其木然,像是维持着了这个姿势很久,这反倒生出一股近乎自虐的感觉。   她又出声道:“泡老师,怎么在这里啊?”   青年这才像是从走神的状态中惊醒过来似的,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也不想多管闲事,更何况泡打粉是出了名的容易炸毛,除开不怕死的粉丝,怕是没几个敢跟他多说话。   但是……   “呃,你还好吧?”   ——竟然神使鬼差地开口了。   “嗯。”   他的语速很慢,慢得像是刚上任的新手调音师,试图将每一个字的发声都仔细精准地调整回正常的频道:“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青年的嗓音嘶哑又隐忍,还带着一些他试图藏起来的、不太浓重的鼻音。   她愣住了。   “啊,好的。”   她没敢再说什么,慌慌张张地退了出去。   这是确实是在大众面前从来都脾气暴躁、冷漠高傲的泡打粉,年年蝉联网络投票“最不想接触的主播”榜单第一,大多数人心中没有感情的上分机器。   她确信,下一次在公司里见到他,他仍会是大家心中那个固有的形象:冷漠又桀骜地环手抱肩,一言不发地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周围人则是大气也不敢喘地低着头,拼命祈祷这煞星不要突然因为不耐烦而去踹面前的液晶板。   她站在原地怔了一会儿,试图回想刚才惊鸿一瞥的画面。   那双掩埋在黑暗中的眼睛,似乎是通红的。   ——大概是她看错了吧。 第77章   “师父,泡打粉那条动态,游虞子秒转发了。”耿星俊津津乐道地进行着实时的现场播报,“现在蒙树乱糟糟一片,都在乱打。”   网络上给闹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但这会儿东翎玺却跟没事人似的,慢悠悠地煮着挂面。   耿星俊继续道:“现在基本上大家都知道这货开挂了,好多人在给软件打一星,好几个平台都把它给下架了。”   他这语气颇是幸灾乐祸。   但很快,他又道:“游虞子他们几个惨咯,好像被蒙树警告了。也难怪嘛,普通主播怎么可能干得过公司哦。他们都说,末拿赫的公司金桃传媒下场了,蒙树这边在跟着打配合。”   东翎玺瞥了他一眼:“好奇我想干什么可以直接问,不用这么拐弯抹角地打探。”   他当即卧了起来:“师父你会说吗!”   “不会。”   “……哦。”   他卧回去了。   没过一会儿,耿星俊又像是不经意一般,用随便聊聊的口吻试探道:“是不是跟阿sir有关啊?”   不怪他为什么要往法制频道的思路去想,纯粹是最近几天宗茂上门得有点太过勤快了。   他能确信的是,师父挑中末拿赫并不是心血来潮,而是有目的有计划地接近并激怒他,乃至……激怒他背后的势力。   明面上,这事儿跟师父一点关系都没有,比赛是末拿赫提议的,开挂是末拿赫自己开的。但从各种蛛丝马迹表明,师父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跟末拿赫会有这么一战。   在他俩从派出所出来又回网咖的那天,师父就在以超高的倍速看末拿赫的录屏比赛,看了足足一晚上。   耿星俊认为,就师父这懒散随性的性格,若是其中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这么无聊的事他绝对不会干。   “都说了我不会说了。”东翎玺瞥了他一眼,“再问下去你会倒霉。”   “小气!”   随着锅子里咕咚沸腾的大泡泡不断冒起,东翎玺的手抓出一把挂面,手一杵一松,看着花一样绽开的面条在沸水中柔软下身段,随着水涡沉浮舞动。   氤氲的水蒸气从气孔中逸散,竟然透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啊,那条动态……妃露也转了。这下场面要没法收拾了。”   东翎玺摇了摇头,语气做作道:“哎,都说了不要管我了,这群人啊……”   耿星俊沉默数秒,最终选择顺从本心吐槽:“师父,别装模作样了,你这明明是得意自己人缘好的口吻。”   “有吗?”   “有啊!!”   东翎玺盖上锅盖,漫至玻璃盖的泡沫不断膨胀又破裂,彻底吞没了观察者的视线。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安上‘人缘好’这个词,以前我一向是呆在‘人憎狗嫌’那个区域的。”他道,“你还不回去,是想在这里欣赏免费吃播吗?”   他的意思很明显:滚蛋吧,我今天没准备你的饭。   耿星俊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笑嘻嘻道:“那不是怕师父你想不开啊。”   他是认真的。   他将心比心想了一下,如果这些破事儿落自己头上——   明明是正当自卫,被粉丝颠倒黑白打成挂狗;   明明是靠实力赢了,被说成是赫皇故意让给他的,是借了泡打粉的光;   明明啥时候没做,结果直播间被封,提不出钱,下个月的饭钱可能都没有着落……   虽然师父表面上看,是很云淡风轻、随遇而安的类型,但耿星俊一直觉得,师父的自尊心可能强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从他宁可一个人搬进这栋破败的空大楼,跟蜘蛛飞虫日夜为伴,也不肯找人借钱帮忙就能看出来。   他是真的很担心对方会钻牛角尖。   东翎玺表情奇异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看外星生物:“谢谢,但我今天最想不开的时候,应该是刚才你乱拉电闸,导致我游戏进度没保存。”   耿星俊滑跪了:“……对不起!我可以帮你重打!”   “今天算了。”东翎玺出人意料地摆了摆手,“我等会儿有事,你先走吧,不送了。”   一向无所事事的师父嘴里居然会冒出“有事”二字,一时间,耿星俊的表情显得有些错愕:“你会有事?不是,我是说,你会有什么事?”   这两句话好像意思都差不多。   东翎玺支住下巴,脸上流露出了愁肠百结的表情:“那不是直播间被封了嘛,总得想个办法啦——”   不知道为何,师父露出这种表情,总像在装模作样地演戏,未免让人感觉滑稽。   耿星俊关心道:“师父,缺钱的话,喊我一声啊,我还有点……”   “倒不是钱的问题。”东翎玺平静道,“只是一想到接下来就要去跟家里联系了,就有点……类似于,‘明天就要交论文并且我一个字都没写,但我还是选择打开电脑玩一盘最高难度的扫雷,同时暗暗期待我被炸死一次又一次,这样我就能心安理得跟电脑较劲到天亮,而不用想什么论文不论文的事’——这样的拖延心理。”   “哈!?”   耿星俊本来是弓着背懒懒散散瘫着的,这会儿听见了完全意料外的词汇,他当即弹跳了起来。   “家里?”   虽然东翎玺刚刚说了一大串话,仿佛试图靠字数多而把人绕晕好模糊重点,但耿星俊压根就没听他后面说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遍:“家、里?师父,你的家?”   不怪他说出了跟弱智一样的问题。因着实在太过震撼,他的眼睛这会儿瞪得像快要从眼眶里脱出似的,下巴也张得合不拢了。   这应该是师父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到“家”这个字。   师父的家里是什么情况,他并不是不好奇。只是,东翎玺的身上似乎天然便拥有着一种特殊的气质,每每他有心想要了解一二时,总感觉这些问题宛如生出了绒毛般的密密倒刺,挂在舌尖吐不出去。   他相信其他人内心也有类似的感觉,仿佛……   “家”这个字眼,是一个绝对不能去触碰的禁忌。   但偏偏,东翎玺现在主动打破了这个障碍,语气还颇为轻松,仿佛这不过是一个世上最寻常普通的无聊话题。   “是啊,家里。”东翎玺打了个哈欠,语气仍然平静,“他们应该舒服够久了,该给他们找点事干了。”   耿星俊把自己的下巴推回原位,强迫自己假装成没事人:“师父,你是要找你的家人帮忙了吗?”   “帮忙?”东翎玺的眉尾微微挑起。这不是动作太大的表情,但偏偏放师父脸上,莫名透出了浓浓的嘲讽感。   “……师父,你现在的表情真的很欠打。”   “啊,那恭喜你跟我家里人有了同款感受。”东翎玺支住下巴,百无聊赖地敲了敲桌面,“本来不想这么快跟他们联系的,但既然泡兄他们已经……没猜错的话,估计他们已经知道我在搞直播了。那就把计划稍微提前一点吧,反正也没差。”   “为什么家里会知道……”话一出口,耿星俊就明白了,“末拿赫?”   东翎玺笑了笑,算是默认:“他也确实有这方面的渠道。”   “……蒙树?”耿星俊倒抽一口凉气,“他这是打算人肉吗?”   “不会。”东翎玺揭开锅盖,没什么表情的面孔被扑出来的水蒸气完全覆住。   耿星俊听到他的声音,冷静如冬日半沉在冰水中的玻璃,凉得刺骨。   “他不敢。”   *   刺眼灼热的阳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穿着沙滩裤的原切菲梨偏过头,正对上管家毕恭毕敬的脸。   “公子,有电话。”管家轻声提醒道。   “蒙树?”   “是方家。”   实际上,方家便是蒙树网的实际控制者,但管家专门强调了这一点,那就说明这次的情况并非是简单的商业合作了。   原切菲梨的眼睛虚虚地眯着,阳光从他微仰的脖颈一路倒灌至头顶,把他的面容映得一片模糊,令人琢磨不出他此刻的想法。   “知道了。”他直起身,结实的手臂从老虎蓬松硬茬的脖颈处滑下,“手机给我。”   兴许是因着身上压力消失得突然,那只半眯着眼的老虎拱了拱头,鼻孔翕动了数下后,又不感兴趣似的趴了回去。   “原先生,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了礼貌文雅的男音,却是让原切菲梨皱了皱眉。   “说重点。”   那边似乎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脾气,顺从地改为单刀直入的问法:“玺凛冬这个主播,您也许有印象?”   ——那简直印象太深刻了。   半个小时以前,原切菲梨还在耳闻这小子的各种丰功伟绩。   他原本以为,玩游戏时自己遭受的惊吓就够多了,万万没想到,这个牲口不只是在游戏里横行霸道,现实里也毫不含糊。   大概是有人在刻意压热搜,所以玺凛冬的名字上榜不算勤快,但只要随便戳开一个跟游戏相关的内容,不出三分钟,准能出现跟他相关的内容。   这家伙是什么搞事体质吗,未免也太过离谱了……   当然,这种无语中夹杂着奇妙敬意的感受,他也无意跟人分享,因此只是“嗯”了一声算回答。   那边像是早就等着他承认了似的,很快道:“原先生,我们这边的诉求是,希望您能出面跟玺先生沟通一下,算是提供个平台吧,让我们有机会和玺先生有个对话的机会,好就目前的情况交流交流——我们这边,也很想了解一下玺先生目前的诉求。”   他的声音充满了商业的礼貌与虚假的亲切,就像是一个面对过无数刁难客户的称职推销员,除了从别人的口袋里掏出钱,他不去作想任何事。   “……啊?”   因着早从游虞子那边得知了玺凛冬这会儿处于失联状态,他就也没问怎么会找上他,想必其他人早就被骚扰过一轮了。   他真正困惑的是——   “你们蒙树怎么也联系不上他?”   按理说,注册成主播是必须要留手机号码的,这不比网上找人方便?   “他手机打不通。”那边的声音一直客气且商务,只有这一刻显出了一点崩溃感,大概是玺凛冬毫无征兆的消失颇是折磨了他们一番。   要不是他还得给方家一点面子,原切菲梨这会儿简直要笑出声了。   笑话,本来人好好播着游戏,你们上去就封了他直播间。都说先礼后兵,没见着你们这么反过来的,这不欠揍吗?   现在找不到人,纯属活该。   没等他礼节性说点敷衍的句子,那边又补充道:“但是,我们认为,原先生您手里可能会有他其他的联系途径。”   这句话实在是太过荒谬,原切菲梨心里嗤了一声,语气倏地冷淡下来:“游虞子都找不着人,你指望我?”   他这会儿可跟游戏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现实中的原切菲梨并不是好相处的类型,也无外乎游虞子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好。   尽管被原切菲梨这么堵了回去,听筒那边的声音仍旧亲切且专业,只是内容异常令人惊吓:“不一样,您跟玺先生应当是见过的。”   “不会吧!”这下原切菲梨是真跳起来了。   他的大脑中拼命搜索着回忆,试图回想生命中有没有出现过这么一号人物——应当是没有的,这么“个性鲜明”的家伙,如果之前有见过面的话,哪怕对方顶了个猫猫头的贴纸,他也应当是能一眼认出来的啊?   但是,这么一提,在游戏的时候,他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老玺的声音有些耳熟,仿佛之前有在哪里听到过……   到底是,在哪里?   “玺先生在我们这里实名认证的名字是——‘东翎玺’。提到‘东翎’的话,也许能帮您想起来一些事?”   “哪个?不会是那个‘东翎’吧?馥海的东翎集团?”   终于从脑海中挖出了那场酒宴的模糊记忆,原切菲梨手中的酒瓶子倏地滑了下去。   他却无暇顾及地上泛开的酒花,兀自沉浸在震惊中,失声喊道:“原来是他?那个东翎家逃婚的废物老小?”   作者有话说:   下面要正式进入家庭线了。   话说还有人记得玺哥是馥海人吗?(指路第二章 )   逃婚这个事想必大家也不会很惊讶了,毕竟他自己亲口说过……(指路第三章 )   这本算是进入收线状态了,前头的伏笔要一个个回收了。   *   想起来又有好久没喊过预收了……算了不喊了,喊完以后预收从来没涨过,我跟玺哥一起摆烂了(安详 第78章   躺在家里柔软的鸭绒床褥上,耿星俊突然脑子灵光一闪,手机打开了搜索引擎。   本来师父不主动提家人,他也想不起来这一茬。但一说起来,他突然顿悟了——   按道理,师父现在都这么厉害,以前上学的时候,应该也是拿过不少奖的风云选手吧?   一旦有获奖或者参加竞赛的经历,大概率会在网上留下过痕迹。   想到这里,他来了精神,打开了搜索引擎。   但输入“东翎玺”三个字后,最先跳出来的却是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新闻。   [东翎集团近日股票浮动不定,下跌趋势明显……]   东翎集团?   集团?   这是个过分超脱现实乃至让人感觉无比遥远的词,让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把它和毛坯屋里淡定自若的师父联系在一起。   刚好重名了吧。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他的指尖一滑,戳开了新闻的界面。   先弹出来的是一张照片,站在主席台前的男人看上去有二十好几,面容冷峻,眼神锐利,气质沉稳,浑身上下都是大佬的风范。   好帅。   感慨完毕以后,耿星俊瞥见了照片下头的介绍词。   [东翎玉领衔发言,阐述集团近日投资失利原因]   东翎【玉】。   师父的名字是……东翎玺。   玉、玺……   他的眼睛慢慢瞪大了。   不是吧……不可能吧!他的内心不断地发出咆哮一般的尖叫。   这个精英派头满满、不苟言笑的形象,跟师父那每天咸鱼瘫的死宅样子,完全就……毫不搭边!   哪怕把两个人的照片摆在一起,感觉也是天差地别,压根就不会往亲属那种方面去想啊!   但……   耿星俊把照片放大,试图从那模糊的像素里辨认出他的五官。   和师父真的有一点像——这不会是他的心理作用吧!?   *   即便脑内一直暴风呼号着“这不是真的”,他的手指仍在不由自主地往下滑。   这则新闻不是他感兴趣的内容,都是在讲金融方面的东西,耿星俊看得很是头疼。   但幸好,编者还兼介绍了一些东翎集团的基本情况,让人得以稍稍窥探到它在重工业和军工方面的地位。   馥海市是国内一线的沿海城市,拥有举足轻重的特大港口和优越的海岸线,经济发达的同时还拥有一条龙的完整重工产业,而这条产业链几乎大部分都被东翎集团所把持。   从摩天大楼,到下水道上头的一颗螺丝钉,处处能看到东翎集团的影子。   说句“行业巨鳄”并不夸张,甚至,这个词还不足以形容它是多么恐怖的庞然大物。   新闻的最下方,还附带了几则相似新闻的超链接。   [编号F-927海岛昨日拍卖成功!这块由填海造出来的海岛距离馥海市仅有300海里,以1.2亿的价格被东翎集团拿下。]   [据悉,东翎集团将在这块海岛上开辟新的海洋基地,用于勘探海底的石油和其他生物资源……]   但耿星俊并没有看这几个新闻,而是放在了一个八卦狗血新闻上头——   [东翎集团近日和方家合作破裂,原因竟是许配给二子的方家二小姐方娇娇心恋大少爷,誓死不嫁毫无存在感的二少,闹得满城风雨。   小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方娇娇最终选择了戴上头纱坐在宝马上哭。但在去往订婚宴的途中,名媛得到天降噩耗——二少竟在订婚宴开场前十五分钟选择了逃婚,而婚宴现场的MV也被设定为强制循环播放方娇娇和大少东翎玉的双人合影,还贴心地加上了土味爱心特效。   (配图:在玫瑰拱门里的LED板,欢迎来宾的致词下多了一张图片,是一只猫哼哧哼哧背着电脑坐上了火车)   在视频的最后,没有露脸的二少大方祝福方娇娇能喜嫁心上人,并提醒其“可以去嵌颗金牙,更显珠光宝气、美丽动人”。   据内部消息透露,这源于方娇娇和二少见(相)面(亲)的当天,就因为脚滑磕掉了一颗牙。   (配图:方娇娇戴口罩的近景照片)   显然,在方娇娇看不上二少的同时,二少对这桩婚事也多有不满。但令人疑惑的是,二少并未选择跟家里沟通,而是采取了逃婚这样的极端方式。   最终,订婚宴取消,方家和东翎家合作打通娱乐产业链的计划也宣告破产。   (配图:在订婚宴中一脸茫然站立着的方娇娇)   至于这位突然从天而降的二少,小编并未能得知更多内幕。   众所周知,东翎集团官宣的继承人自始至终仅有东翎玉一人,这也让其成为了妙龄少女眼中的香饽饽。现在横空杀出的二少是否会打破当前的稳定局面?还请期待小编接下来为您带来的报道。]   看完这则新闻,耿星俊抬起头,对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后,突然伸手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人中。   他一定是在做梦!   *   这是一间窗明几净、气氛肃穆的会议厅,坐在两边的均是集团平时难得一见的高层。   因着今日布置工作的是集团的太子爷,众人皆是严阵以待,务必要让自己不错过他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   就在男人自然地按下手中红外遥控、将PPT翻页之时,一个黑色的窗口突然出现在投影大屏上。   众人俱是一愣。   看到原本手速飞快记着笔记的下属们抬头,一脸不知所措,站在桌前的男人很快察觉到了异样。   看到猫猫头形状的电子框的那一瞬间,他的眉头拧紧了。   “散会,剩下的事我会让小隋整理给你们的。”   大家伙纷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抱着记录本鱼贯而出。   一个穿着蓝色Polo衫的青年一跃而起,脸上刚露出兴奋的表情,却听到男人平稳的声线淡然道:“蓝荣平,留一下。”   青年的动作顿住了,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干笑道:“哎,玉爹,有什么事,您吩咐。”   此时偌大的会议室,已经只剩下他们二人了。   男人按下了一个键,会议室的窗帘自动缓缓合拢,将还算灿烂的太阳隔绝在外。   等到室内化为全黑状态,他才颔首道:“等会儿查下我弟的位置。”   蓝荣平大惊。   这还没接上,你就知道是你弟了?   啊,也对,一般人跟家里联系,也不会特意通过原始代码窗口的途径,好及时抹除自己的网络痕迹。   ——你们有钱人的联络真特别。   蓝荣平顿了顿:“你意思是查他的IP?”   “技术上有难度吗?”   “倒是没什么难度,但……”看着一脸霸总模样的他,蓝荣平提醒道,“玉爹,这是犯法的。”   对方看了他一眼:“这是我弟。”   “‘对家里人犯法就不叫犯’,这是彻头彻尾的法盲宣言。”   无语了数秒后,在发现蓝荣平是认真想跟他普法以后,东翎玉比了个中止的手势:“我聘你来就是个摆设……就告诉我一个大概地址就行。好了别摇头了,市,到市就可以。”   蓝荣平这才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法律知识小册子给塞回去,语重心长道:“玉爹啊,男孩子要学会多保护自己,这种违法犯罪的事少干干,不然我怕过几年我要去牢里探望你了。”   东翎玉扯了扯嘴角,没有搭话。   蓝荣平蹬鼻子上脸地追问道:“为啥要查你弟的IP?他都跟你通信了,你不能直接问?”   看到他不回答,蓝荣平恍然大悟:“感情孩子离家出走啊。话说,你竟然有弟弟?亲弟?”   “……算是。”   “今年多大了?”   “20出头。”   “这么大了都?你们这有钱人家的保密工作做的确实是好啊,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弟长啥样吧?”蓝荣平很是啧啧称奇,“20出头,该上大学了吧?在哪所学校上的啊?”   说到这里,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厌倦情绪——这并非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冲着那个蓝荣平尚且素未谋面的弟弟。   虽然这波动很小,但也足够令人惊奇。   作为集团目前的最高掌舵人,被他亲切地称为“玉爹”的东翎玉一向是稳重、沉着、冷肃的,正如他在新闻图片上表现出来的一样,不喜形于色。   这会儿竟然露出这种表情……   蓝荣平很快下了判断:看来,东翎玉这个弟弟,很难搞。   他追问道:“这么难答吗?不会是大学都没考上吧?”   “上了吧。”   这个“吧”字就很灵性。   没等他做出反应,东翎玉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用听不出喜怒的语气叙述道:“家里蹲大学。”   好家伙。   蓝荣平咋舌。   感情弟弟是个弱智。   还是说有什么性格缺陷或者身体缺陷,不方便放出来见人的?   据他所知,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小姐就是出生时打麻药没控制住剂量,打小就是面瘫,治不好的那种。   因着这一点,小小姐遭受了很多同龄小朋友的嘲笑,导致患上了严重的癔症,见到陌生人就要抽搐蹬腿。家里人干脆给她在乡下整了个庄园,让她在里头深居简出。   看东翎玉那讳莫如深的模样,他估摸着他弟不是痴傻就是貌丑。   有钱人家果然事儿多,可能是亏心钱挣太多遭的报应。   但这报应怎么没给报到东翎玉身上呢?   *   跟东翎玉处事的时间越久,蓝荣平便越发感觉,这世界可真够他娘的不公平的。   外貌不用说了,一等一的端正,用现在小姑娘的话说就是“英俊又禁欲”,戴个金丝边眼镜能引得集团里员工一片嗷嗷叫,记者采访的时候,东翎玉也是最受欢迎的。   偏偏这厮还不是个空有外貌的绣花枕头。   这些年,“太上皇”的身体状况渐差,同时也约莫在考验继承人的能力,放权的范围越来越大。   东翎玉年纪轻轻就要接过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宛如让一艘豪华游轮行使在满是暗礁和浮冰的危险区域,这已经不是一句“耗神”可以形容的了。   偏偏……他干得颇为出色,以至于近日来董事会那些老家伙都少了许多叫嚷声。   怎么能有像东翎玉这样把什么好事都给占绝了的人?还让不让人活了?   因此,对于玉爹这个素未蒙面的弟弟,蓝荣平是颇有些同情的。   毕竟,在他心里,东翎玉已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了。从小被东翎玉的光环所笼罩的弟弟,估计早就被哥哥打压得信心全无、自卑厌世了。   变成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也不稀奇……   正当蓝荣平这么想的时候,他的眼神猛地凝固住了。   东翎玉的背后,那个原本漆黑的窗口微弱地透出了一些浅浅的光。   随后,一个纤瘦的人影缓缓浮出,周身被幽蓝的光线描摹出轮廓,仿佛从光影粼粼的水中被捞出来似的,穿透一层细微的屏膜,在白布上化为清晰的印痕。   屏幕上俊秀的青年笑嘻嘻地挥了挥手:“嗨,玉总。”   十几秒钟后,肺部的窒息感如吹气球般膨胀着塞住喉咙口,蓝荣平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惊得忘记了呼吸。   他原本以为东翎玉已经算得上潘安之貌了,没想到弟弟的长相还要稳压一头,这基因也太逆天了……   诶,等下,他说什么?   玉总?   蓝荣平惊了。   这生疏的叫法,真是一家人吗?   况且,他俩可一点都不像,如果是兄弟,那总得有一个不是老东家的种吧——啊不对。   蓝荣平又仔细看了一下,发觉青年若是把眼镜摘了,和东翎玉的五官走势还是有相当高的相似度的。   然而,二人完全迥异的气质将这份隐隐潜藏的血缘纽带给破坏殆尽。   兄长面容冷峻,不怒自威,看着便是身居高位成习惯的人,几乎要让人下意识挺直后背,反思自己近期的所作所为。   而弟弟的眉眼间则更多的是洒脱与随性,仿佛对什么事都不甚在意。他笑起来的模样称得上是亲善温和,但偏生又裹挟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这俩兄弟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时,任谁也无法第一时间将他们二人联系起来。   蓝荣平打量了一下东翎玉,又扫了眼弟弟,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些脑补有些站不住脚。   无他,这弟帅的有些太过分了,将心比心一下,如果他自己有这么帅,他肯定是世界上自信心最爆棚的男人。什么自卑厌世,都滚一边儿去!   就在蓝荣平还兀自陷入感慨中时,东翎玉淡淡开口了:“挺能跑的。出去这么久了,终于舍得跟家里联系了。发现在外头过得不舒坦吧,现在知道自己错了,晓得要回来了?”   蓝荣平差点没一口唾沫呛住喉咙口。   这……为什么这一张嘴就是一股子让人窒息的爹味啊!他平时慰问员工的时候可绝对不是这个鬼样子的!   弟弟却毫不在意这一点,微笑道:“如果这么想会让你好受一点,那我倒是也无所谓您怎么替我臆想我的悲惨生活就是了。”   这才见面几秒钟,两个人的对话就充满了火药味。 第79章   “那你特意给我打视频电话,是为了向我炫耀你那没刷墙漆的毛坯墙面吗?”东翎玉的目光转了一圈,冷冷道,“住这种地方,我们东翎家的牌子都要被你倒光了。”   “不要套我话喔,玉总。“弟弟摇了摇手指,表现得极其游刃有余,“在明知道你在追踪我的前提下,我也不至于傻到真的在我住的地方跟你视频吧。”   看东翎玉似乎想反驳,弟弟眉尾略扬,笑眯眯道:“如果没猜错,你现在就找了人在查我的IP吧?”   蓝荣平:“……暴露了啊。”   “那也是你逼我们的,别恶人先告状。”东翎玉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动摇,语气淡漠。   “他做了什么?”蓝荣平好奇道。   东翎玉原本像是不想家丑外扬,偏偏弟弟也一脸无辜地帮腔道:“是啊,我做了什么?”   这一副叫冤的语气似乎是让东翎玉有点生气了。   他面容冷淡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能做到这种程度,这一点是我小瞧你了——不,应该说,家里所有人都小瞧你了。为了能不被我们找到,你提前注销了手机卡,避开所有需要使用身份证的场合,为了躲避摄像头的监控,还特意绕到监控空白或者失灵的地方再活动……”   本来蓝荣平的内心只是停留在“弟弟还挺有反侦察意识的”上头,但接下来,东翎玉的话让他直接目瞪口呆了。   “你通过网上招募兼职演员的方式,让他们统一着装分批来家里,预约了车让他们坐上去,每小时都开出去一辆,分别去往馥海东、西、南三个高铁站和城东西两个汽车站,让车子在站外绕行十圈到二十圈不等。”   “为了避免我们通过调取行车记录仪通过声音和画面来排除怀疑对象,你要求演员上车后必须坐在后座,戴上口罩,同时不能和司机说话,导致我们不得不一辆一辆地排查。但最后,你并没有去任何一个高铁站或是汽车站,而是去了城东汽车站附近找了辆黑车。”   “你事先就打听过,高铁站和汽车站外头的录像短的保留30天,长的保留45天,故意让出租车在那附近绕行,让我们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去比对车辆的行程和经停时间。但黑车停着的地方,录像只有短短的十五天。   “等我们意识到被你带偏思路以后,那边的视频早就被覆盖了,找你的线索也就彻底断了。”   虽然东翎玉说得轻描淡写,但蓝荣平完全能想象到这背后庞大的工作量。   弟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毕竟玉总在警署也能说得上几句话,我们馥海的警方都很训练有素,我可不敢小瞧警务人员的素质,那自然是要准备得充分一点。”   他歪了下头,颇有种没心没肺的感觉:“况且这也不费什么功夫,举手之劳能给玉总添点堵,我还是挺开心的。”   蓝荣平小声道:“你弟还真是个人才啊。”   要是这都叫“不费什么功夫”的话,那他觉得八成以上的人都是浑浑噩噩没有肢体的水母人。这种方案正常人根本不会去考虑,更别说实打实去践行了。   东翎玉的眼神难得流露出无奈,但很快,这短暂的真情流露便被掩埋了起来,化为了毫无破绽的深沉冷寂:“阿玺,家里现在还没过来找你,你不要以为是我们真的找不到你人在哪里……”   “我知道我知道。”弟弟笑吟吟地打断他,“‘只是因为你还不配浪费我们这么多精力’——对吧?”   东翎玉眉头微微一皱,冷声道:“我们只是考虑到,你费了那么多功夫也要跑出去,可能在家是呆得有点厌了,让你出去散散心而已。不然你以为,我们都查到你坐黑车走了,还能找不到你人去哪儿了?”   蓝荣平心道:你都让我来查你弟的位置了,我觉得确实是找不到。   但不得不说,东翎玉哪怕是在睁眼说瞎话,外表也极为唬人。在这样严肃且自信的气势下,哪怕他说太阳是西边升起的,怕是也会有人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   只是,这个“有人”,应该不包括弟弟。   弟弟只是笑,像是真的听不出对方话语中隐含的威胁和最后通牒似的:“那我洗耳恭听了,玉总觉得我人在哪里呢?”   *   他这个便宜弟弟果然不是好糊弄的,只一句话,就轻飘飘地把问题又抛了回来。   东翎玉很头疼。   见他不说话,东翎玺用很夸张的语气道:“不是吧,玉总,炸鱼都犯法,你诈人就良心不会痛的吗?不知道就虚心请教我嘛,喊声‘玺老师’也不会损失什么,对吧?”   很弱智、很低级、甚至可以说是很幼稚的激将法。   东翎玉心想。   但他上钩了。   出于某种不服输的心理,他开口道:“黑车的主要方向有往更南边的葭榕市,往北是去往首都。往南的高速我们已经排查过了,直接排除去往葭榕市的可能性,那就只能往北了。”   “你是5月4号的晚上走的,那一天晚上黑车最多的是去往首都。考虑到你走的时候没有带衣服,五月初气温还比较低,往北应该只会走到北纬30度左右的位置。首馥高速沿线会经过梧陵、宏咸、鞍珐,以及……商茨。”   他停下来,深深地看了眼对方,加重语气道:“你就在这几个地方的其中一个。”   事实上,他的内心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地点。   东翎玺最有可能呆的地方,应该是梧陵市。   其他几个地方都有着大片的重工园区,和东翎集团的联系相当密切。东翎玺绝不可能蠢到往他们的势力范围内跑。   尤其是商茨市,说是东翎集团的后花园都行。   只要脑子没出问题,都不会考虑往敌方大本营跑的吧?   谁知道,东翎玺突然笑了起来:“玉总,也不用猜了,我直接告诉你吧,我现在人在商茨市。”   “……!”   这句话实在是来得突然至极,连东翎玉都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让他的大脑都有了短暂的空白。   这是笃定了自己不可能找到他,所以故意说出来挑衅吗?   不可能的,能拖着那样的身体逃之夭夭,让警方忙碌了大半个月都一无所获的家伙,不可能会脑子短路到这种程度。   那么……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陷阱?他人并不在商茨市,故意说了这个地点来混淆视听?   “开玩笑的,玉总可千万别当真了。”东翎玺仿佛不知道自己的随口一说给对方造成了多大的波澜,吹了段轻盈的口哨,“不然让您白跑一趟,我多过意不去啊。”   但也有可能是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制造灯下黑的局面,往最危险的地方跑。   见鬼。   东翎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觉得这个弟弟长得越来越歪。   这种喜欢玩弄人情绪的恶劣性格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他们东翎家里可没有一个人是这种样子的。   没等他再说什么,东翎玺压低了声音,眼眸中流露出了浅浅的笑意:“虽然不能告诉玉总我人在哪里,但这个问题也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玉总,今年进军娱乐产业,又投资失败了吧?”   *   “对家里的事,你还挺关心的。我还以为你的眼睛只看哪个游戏发售了呢。”   听到东翎玉冷冷的声音,蓝荣平顿时有些憋不住了。   弟弟不愧是亲弟,这上手就直接戳中了玉爹的最痛处。   虽然东翎玉的能力很强,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弱势的地方,事实上,他的短板相当明显,那就是过分谨慎——这也可以说是他的死板。   证据就是,东翎集团在重工产业一向是龙头老大的位置,但在娱乐产业屡战屡败,数次投资均折戟沉沙。   亏得连东翎玉都肉痛了。   底下的员工也直言,这是在拿重工的资金去填无底洞,是在给一只早夭的死胎输血。   因着他投资什么什么就黄,很多人都把东翎集团在娱乐产业的动作当做风向标——只要跟东翎玉反着来就好了。   连东翎玉都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就是个臭手了,但他仍不甘心,今年年初再次开会决议重征娱乐产业。当然,这还没到年中,赔钱的气息又悄然而至了。   “好了,别露出那种表情,我真的对你们老东家的东西没兴趣。”弟弟摆了摆手,态度坦荡,“只是,老哥,金桃传媒知道吗?”   这声“老哥”来得突然,连蓝荣平都有一瞬间的恍惚,更别说身为当事人的东翎玉了。   ——啊对不起,好像并没有。   条件反射看了一眼东翎玉,蓝荣平发现,对方毫无触动,只是眯了眯眼,点开了手机。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传来了一个干脆利落的女音:“玉总?”   “小隋,金桃传媒的情况大致说一下。”   虽然电话来得突然,但秘书却十分训练有素,用平直的汇报语句道:“金桃传媒近几年发展比较迅猛,主要的业务是直播和综艺,旗下有比较知名的女团ladylady、无极少女,直播这块儿比较有名的签约主播有舞蹈区的咕自金、弗兰洛洛卡,生活区的噗哩、海盐生歌,最有名的是有‘蒙树游戏区一哥’之称的末拿赫。但据可靠消息,末拿赫最近正在和金桃传媒商量解约,如果末拿赫解约成功,金桃传媒可能会元气大伤。”   听完,东翎玉略一颔首:“好的,谢谢,没什么事了。”   随即,他又抬头对弟弟道:“现在知道了。”   蓝荣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回复方才弟弟的“金桃传媒知道吗”。   ……玉爹这方面意外很幼稚啊。   东翎玉显然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腹诽,又道:“你想说什么?”   弟弟百无聊赖道:“秘书小姐说得还不够详细,我再补充点儿吧。金桃传媒近五年进行了多笔投资,有三笔的回报特别惊人,都出自游戏领域。通过这点儿关系,金桃传媒目前正在尝试合资制作一款FPS手游,野心很大,准备开辟海外市场——但同时,因为□□式的投资方式,它也非常不抗风险。”   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金桃传媒虽然不算巨无霸公司,也说不上小……拿来给玉总练练手,应该还是没问题的吧?”   蓝荣平没太理解对方的意思,但肉眼可见的是,东翎玉沉默了——这说明东翎玉确实考虑过收购这个公司的可能性,只是……   对方开出来的价,多半让人感觉不值。   娱乐产业目前的发展可以说是十分魔幻,因着热钱流转得快,许多老板乃至大企业都选择来插一脚,但这也导致了骗子横行的风气——靠着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愣是把一个只靠三台服务器连接的空壳给吹出天价。   如果没有对娱乐产业深入了解的人,很容易被对方画的大饼给忽悠上钩,接到手里了才发现是个千疮百孔的半完成品。   东翎玉虽然想进军娱乐产业,但他也不想当冤大头。对他来说,那些上门推销的说客嘴里喋喋不休说着的“扁平化管理”、“数字化链条式发展”、“网状价值链生态圈”等词汇,完全是在借着信息差抬溢价,真实的价值谁也不清楚。   但重工的钱呢?那是实体产业倾注着血与汗的凝结物,每一笔都是工人们在锅炉边、在机床前给轧出来的。   他无意为一个在一轮一轮转手中溢价越来越严重的空中楼阁买单。   弟弟仿佛是看出了他的疑虑,笑道:“这个公司的市值马上就要暴跌了,老哥,趁着这个机会下手,还是很值的。”   “你怎么知道要暴跌了?”   屏幕上笑容明朗的青年若无其事地扔下了爆炸性的言论:“因为我准备搞它。” 第80章   今天的蒙树网站内部,仍旧是山雨欲来的沉沉低气压。   外面早就吵翻了天,偏偏站内的气氛充斥着一片粉饰过的虚假和谐。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又都得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仿佛在饰演一桩滑稽可笑的闹剧。   “游虞子的转发被屏蔽了,泡打粉的账号被限流了……真可怕啊。”   田雯凡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末拿赫又接到新代言了……真搞不懂是怎么想的哎。之前明明好几个品牌都宣布停止合作了,怎么还有人敢往上冲啊。”   “确实。”田雯凡停了会儿,“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一向不关心直播的舍友居然都开始追这现实上映的连续剧了,可想而知这事情闹得多大。但令人气馁的是,这场风波似乎即将消散,像是惊涛骇浪撞碎在礁石上,在苍白的浪花四散飞溅后,留下的只有涛声依旧。   “你说游虞子被蒙树警告的事是真的吗?”   “应该是吧。”   “妃露本来也转发了,后来删除了转发,变成了点赞,再后来点赞也给取消了……”   “毕竟跟网站签了宣发,做到这份上她压力也很大吧。”   “游虞子说要停播一个星期到一个月不等,是不是避风头去了?”   “是的吧。”   “可惜了啊。”   “……嗯。”   嗡嗡的电扇声在耳边绞起一阵心烦意乱的躁意,她扔开手机,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旁边煞白的墙壁。   小虫子笨拙地挥舞着细细的四肢,一步一跌地在充满颗粒感的漆面上爬行。   她从床上坐起,一巴掌拍了下去。   再松开时,小虫的尸体从掌心的位置坠了下去,轻飘飘的,像是一片被书本压平的干尸标本。   太轻松了,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了。   人类世界和动物世界似乎也没太大的区别,无非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制罢了。   “蚊子……”   不知为何,舍友的声音此刻听着竟有些颤抖。   她迟钝地转过头,没有意识到,那是一切转折的开端。   “你快点过来看啊!有人锤末拿赫骗国家补助了!末拿赫要去坐牢了!”   这句话在脑子里转了几圈,田雯凡的眼神才从呆滞变为震惊。   “啊??坐牢!?”   她一把抢过舍友的手机,入眼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拼凑在一起时,竟让人感觉有些头晕眼花——   【惊!游戏区顶尖一哥末拿赫竟是法制咖本咖?温和良善只是人设面具,营销洗脑才是起飞要诀!】   【附赠教学:从一哥身上,我们能学到的诈骗国家补助的N个小技巧】   “诈骗?”她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   “就是诈骗!”舍友义愤填膺地复述道,“你不知道吧,末拿赫跟洽妮居然是认识的,还一起合资开了公司!龙深寨最大的股东是末拿赫啊!”   “他俩怎么会认识啊!”田雯凡的声音高亢得像只尖叫鸡。   她是资深粉丝啊!从来都没听过这件事!   但相比于这个帖子爆料的内容,两个人合资开公司这件事已经称不上是什么爆炸性消息了。   帖子是以第一人称写的,详细阐述了“我”作为一个刚入行的新人主播,如何被洽妮花言巧语地签下,又如何被洽妮一次次敷衍,以至于进入公司后大半年还在被放养的状态。   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公司承诺的提供直播场地、提供主播培训,统统都是假的,只有苛刻到极点的直播时间和五花八门的扣钱理由是实打实的。   上厕所超过三分钟,扣钱;   开播前没有说一段宣传龙深寨的又臭又长的口播,扣钱;   口播了但念漏了两个字,扣钱;   晚上十一点没有及时回复领导的信息,扣钱……   扣钱、扣钱、还是扣钱!   据楼主反应,他当时会进入这家公司,有大半的原因是它宣传末拿赫即将会跳槽过来,指导新人游戏技巧,和他们定期交流直播经验。   当然,这一项“福利”自然也成为了镜中花、水中月。   楼主一开始以为这是这个公司在假借末拿赫的名头在虚假宣传,但经过一系列的深入追踪,他发现绝不是这样,真相比他想象得要更为恐怖。   洽妮只是一个明面上的傀儡,真正在做决策的正是表面上和龙深寨毫无关系的一哥末拿赫。   在这个过程中,他终于解开了一个困扰他许久的未解之谜——   为什么洽妮一直在热心地招揽一个又一个新人主播进入龙深寨,但招揽进来以后又对他们不闻不问,同时还进行百般刁难,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让他们自行辞职滚蛋?   在本地的政务网站上,他找到了答案。   【关于大力发展电竞产业的若干决定(附产业补贴的申请条件)】   一切迷惑迎刃而解。   龙深寨招人只是为了满足申请补贴的条件和要求,处心积虑地骗取国家下拨的扶持电竞事业的钱。   当然,也有发现自己上当的主播选择了解约,而解约费又要拿出一大笔。相当于这俩人两头收钱,什么事儿都不用做,就能悠闲地坐吃山空。   小主播们满怀希望踏入的地方,是一个想要榨干他们骨髓里最后利益的食人魔窟。   楼主浪费了大量的时间乃至金钱,最终黯然离开,用自己破碎的梦想换取了洽妮和末拿赫能够挥金如土,以他的血肉供食出一朵饱含着罪恶的金钱之花。   而在他之后,一个又一个不明真相的主播,仍然在前赴后继地上当,成为洽妮和末拿赫脚底的花肥。   帖子一出,顿时引发轩然大波!   首当其冲的便是末拿赫当前的公司金桃传媒,它当即发出律师函,愤怒地警告大众,不准信谣,不可传谣!   贴子也在第一时间被删掉了,但是没关系,网友们已经保存了下来。这些日子,他们都不知道受了多少气,骂了末拿赫多少次,现在有这样的猛料,谁敢轻易放过?   就算吃瓜路人愿意放过,盯着末拿赫的竞争对手们也不是吃素的。   因此,三个小时后,404的帖子就被恢复了,至此一直飘在首页,再也没有掉下去过。   而楼里,还不断有上当的主播跳出来,为这件事的可信度添砖加瓦。   而这其中,竟然还有升至明珠级的主播。   *   [懒懒家的木喵]:我实在忍不了了,老子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签这个鬼公司,条款一个比一个苛刻,为了赶这个KPI老子播得那叫一个日夜颠倒,有一次直接晕倒过去了,然后我醒了以后发现,我的脸从对着天花板变成了对着墙壁……   是的,老子晕倒了,得到的待遇就是从过道中间被搬到了过道边上!   洽妮,末拿赫,你们两个狗东西不得好死!   *   [叭叭玖舅]:草啊,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被骗,我甚至是看了那个楼主发的贴以后,才发现我被同样的套路骗了……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大冤种。   *   [草莓巴斯卡]:啊!!这个公司居然是洽妮在运营吗?当初我被骗进去搞陪酒,吓得我试用期第三天就跑了。她还给我洗脑说陪榜一大哥是很正常的,就是普普通通吃个饭,做人不能这么玩不起,一度让我怀疑是不是我有问题……现在知道他们是骗国家补助的烂人,我放心了!   *   墙到众人推。   之前没有足够能把末拿赫拉下水的证据,大家只能选择明哲保身,但此刻这样重磅的消息砸出来,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末拿赫,完蛋了。   终于可以放心痛打落水狗了!   即便金桃传媒还在跟复读机似的,声嘶力竭重复着“谣言!这些都是谣言!”,但末拿赫迟迟未上播这件事,嗅觉敏锐的人早就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妥妥把这当笑话看待。   动态被开了精选,但转发可谓是各种嘲讽与嬉闹,跟先前沉重又凝重的气氛截然不同。   【笑死,还嘴硬呢,怎么不见你家主播出来走两步?】   【末拿赫这手速,在牢里应该也能把缝纫机摸出火星子】   【完犊子咯,省点宣发费用,还能给自己留个棺材板】   而另一件事,要表现得更加直观——   金桃传媒的市值,在暴跌!   金桃本身就是□□式投资,资金链缺口极大,这也正是他们不愿意末拿赫解约的重要原因。   即便所有人都看出来末拿赫是强弩之末了,他们仍然没有壁虎断尾的决心,而是继续抱着侥幸的心理试图控制风评,稳住投资人的心。   然而,他们的美梦很快就被击碎了。   *   “老赫,出事了。”洽妮惨白着脸,浑身哆嗦。   在看到她脸上的绝望时,他好像也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氛。   只看到那个标题,他便如遭雷击,双腿一软,往后倒在了松软的沙发上。   “不是……这混账东西是谁啊?”   他迅速地往下翻,越看,手越是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删帖,删帖!这是哪个混账东西,你怎么签进来的这个玩意儿!”末拿赫这一刻真正地感觉到了走投无路的感觉,“律师函,快点发律师函,让这个胡说八道的鬼东西去坐牢!”   他叫得声嘶力竭,像是下一秒就要因为激动而晕过去似的。   “凭什么啊?这种事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做,大家都在这么干,他凭什么就曝光我一个??我被金桃压榨得那么狠,好不容易要爬出来了,为什么这群混账要这样对我!见不得人过好日子是吗!?”   洽妮扯了扯嘴角,拿起旁边的苍蝇拍,直接一拍子抽到了他的胳膊上:“老赫!给我冷静!!”   疼痛的感觉上涌,这让末拿赫一瞬间像是力气被抽干似的,理智终于回炉了。   他颓然地歪到在沙发上,嘴里喃喃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我已经找人确认过了,这个楼主并不是我签下的任何一个人。”洽妮双手环抱着,冷冷道。   似乎是因为末拿赫的失控,她反倒镇定了不少。   “这是什么意思?”末拿赫像是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似的,呆呆地问道。   “我不知道是哪个公司下的手,但这不重要了。”洽妮道,“老赫,现在就只有一个办法了,你得把自己跟金桃绑死。金桃自己的腌臜事儿也不少,要被彻底查的话,根本就经不起折腾。只要你跟他们绑死,你和金桃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那他们就不得不保你了。如果保不住你,他们自己也得死。”   “你是说……让我跟金桃续约?”   “在上头还没发现之前,你的利用价值还很大。如果用一个很低的价格跟金桃续约,我相信他们会禁不起诱惑,选择铤而走险一把。”   “可是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了要解约这天……”   “老赫,我咨询过律师了,这次搞不好是要坐牢的事!续约了我们还能再解约,以后还能慢慢想办法!懂吗,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洽妮说得苦口婆心,过了好久,末拿赫才呆滞地点了点头。   她扔下一句“这事儿宜早不宜迟,你快点吧,我还得去联系管理员删帖”就离开了。   大门关闭,她本来凝重的脚步瞬间变得快了起来,并且越来越快,到最后简直是小跑了。   她从包里抽出丝巾,迅速地系在脸上,遮住了自己大半的五官。随后,她穿着平跟鞋小步快跑到小区外,左右看了一阵,终于眼睛一亮,冲到了ATM的前头。   “卡,卡……”   她颤抖着手,把银行卡塞了进去。   这是她和末拿赫的公用账户,里头的钱都是他俩一笔一笔存进去的,算是两人共同的资金。   但现在,这些钱,都是她的了!   谁他妈要跟末拿赫同舟共济,早在一开始干骗补助这事儿的时候,她就想好了,如果东窗事发,那就先忽悠末拿赫去顶一顶,她则提了这些钱跑去海外过逍遥日子。   在来找末拿赫之前,她就已经买好了机票,准备以最快速度飞去海对面的国家,从此过上逍遥的日子。   再您妈的见!   因着紧张和激动,取款的屏幕一瞬间都变得模糊起来。她不得不停下来深呼吸好几次,才能让自己不至于晕倒在ATM的玻璃柜里。   然而,等她视线移到屏幕上的时候,她一瞬间以为自己是眼睛花了。   存款余额:0   为什么!不可能!这个账户一直是她在经营运作的,里面有多少钱,她最清楚不过了!   在愣了数秒后,洽妮终于如福至心灵一般反应了过来——   是末拿赫!末拿赫赶在她之前,把钱全部转移走了!   他装出那种生无可恋的颓废样子,不过是在迷惑她!   她发狂似的尖叫起来,往小区里冲了回去。   但这次,她在外面拍门再久,也注定是得不到回音了,那个承载了各种心酸回忆的房子,早已是人去楼空。   *   八个小时后,因着谣言四起,权威机构出来说话了。   [葭榕警务在线]:热心市民的反馈情况基本属实,洽某(女,22岁)在逃往机场的高速上被我方控制。末某赫(男,23岁)目前下落不明,如有线索请拨打葭榕热线XX-XXXX。   金桃传媒,彻底凉了。   *   行驶在山野小道上的越野车一颠一颠,坐在里头的人自然称不上舒服,但此刻也没人敢提出抗议。   准确地说,他根本就没有提出抗议的资格。   末拿赫坐在后排,被两个浑身肌肉堆成块的冷峻硬汉围坐着,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看着窗外不断掠过深深浅浅、遮天蔽日的树叶子,末拿赫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换来的是硬汉的呵斥声:“别乱动!”   因着是外国人,他的话带着些古怪的重音,发音并不标准。   但这扑面而来的凌厉和威严足以让末拿赫讪笑不已,诚惶诚恐地点头哈腰,连声说着“不好意思”。   这里是兵漆,和葭榕市周边接壤的小国。   早在半个多小时以前,他就被这辆越野车载着,越过了国境线,逃到了国外。   太好了,幸好他没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庆幸了起来。   这件事,就连洽妮也不知道,那就是——   他在暗地里,搭上了更值得他花心思的线,并为其卖力效劳。   包括骗补助这件事,也是遵循了“那位先生”的要求。   风险很大,他心里也清楚,但他认为富贵险中求。而事实证明,他也确实获得了自己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资源和权势。   他从此得以在游戏区叱咤风云,稳坐一哥的位置——而这不过是对方从手指头里随便漏出的一丁点微不足道的好处罢了。   而现在,他心里更是不住地兴奋着。   先生早早便得知他今日的窘迫困境,在那个帖子还没往外发出的时候,就通知了其赶紧收拾东西,并安排了人之后接他离开。   想到那个见鬼的楼主竟然如此轻易地毁了他所有事业,末拿赫恨得咬牙切齿。   但没关系,只要跟随在先生身边,他就能重回巅峰……再一次,过上人上人的好日子!   正在他畅想着美好的未来时,却发现越野车停了下来。   周遭的鸟鸣声婉转又空灵,衬托得此处格外安静。   “末先生,我家先生对你真的……很失望。”   说话的是坐在副驾驶的男子,青灰的发丝贴着头皮,每一根都梳得整齐而有光泽。   光从他的外表,看不出他的年龄如何。他的皮肤光洁得没有一丝皱纹,仿佛刚出学校的大学生,但眼睛却平静无波,宛如经历各种沧桑和风霜的中年男人。   末拿赫惴惴道:“是……是,这次是我太急躁了。”   他说得是唯唯诺诺,但心里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他只是害怕自己的态度不够端正,影响到对方评估自己的利用价值。   “先生的计划中,您是非常重要的一环,而经过几年的相处,我们认为您也是可堪重任的人才。”男子的声音很温和,“原本我们是打算,下个月就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您,但现在看来……”   “您已经毫无用处了,但偏偏,您知道了那么多事。”   他的语气诚恳又遗憾,仿佛是真心实意在惋惜着一项大合作的破裂,却在字里行间中透出一丝锋利的血腥味。   “现在过了国境线,那么有些事也就不用太装模作样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兵漆的情况想必您也有所了解,这块区域最近正在进行短暂的交火,确实是不甚安全啊,也不知道您非要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随着他的话,坐在末拿赫两边的硬汉默不作声地端起了手中冰冷的机械硬物。   “咔”的一声,清脆的拨弄声在车内响起。   末拿赫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这种东西,但在游戏里,他可听过太多次类似的音效了,脸当即唰一下变白了。   “等等,我,我还可以,先生,请……”   他没有把效忠和发誓说完。   “砰”——   山林中的飞鸟惊吓地从枝头跃出,向着高远的蓝天振翅而去。   车后窗上,红色的液体淌了下来,像极了车轮胎边碾压碎开的映山红,明艳得近乎恐怖。   作者有话说:   我猜这会儿可能有人想发问号,我先替你们发了。   ?   ??   ????   *   玺哥说危险那就是真的不打折扣的危险,要相信老实市民的话(。   我先给物理下线的老赫上柱香(。 第81章   “玺哥的直播间解锁了!”   “终于解封了。”梁康钧吐槽道,“再继续堵嘴,我看他们得把大顺也一起封了。”   “封是不至于,但估计要打电话来骂我了。”游顺露出了死鱼眼,“死到临头了才知道要跟法制咖划清界限……无语,但凡机灵点也不至于闹得这么怨声载道。”   在最开始的时候,蒙树还想过要瞒下去的,但大批人扬言要举报平台包庇罪犯,要把网站一锅端,蒙树终于滑跪了,麻溜把末拿赫的账号进行了永久封禁。   一夜之间,昼夜不息地辱骂游虞子、泡打粉等主播的“热心观众”大半都销声匿迹了,仿佛随着警方的出手一起像烟尘般消散了。   “那个正义楼主到底是谁啊?”   “不知道。”   那个把末拿赫锤死的楼主,在主楼控诉完毕以后就翩然离去,颇有种两腿一蹬羽化登仙的遗世出尘意味。   “有娱乐公司下场了吧。”游顺道,“末拿赫当了这么久的一哥,多的是人想弄死他。”   “确实,有种小号爆完料就可以直接扔了的感觉。”充容庆接道,“有人好像去试过扒楼主的IP,扒到国外一个叫‘崔斯里夫盖’的小地方去了,应该是做过痕迹掩饰的。”   “什么什么?哪里?‘锤死你活该’?”   充容庆:“……我头一回怀疑我普通话是不是有那么差。”   余姬补充道:“洽妮被抓了,在去机场的高速上被拦下来的。末拿赫不知道去哪里了,但估计要么是马上被抓到,要么就是赶紧去国外,永远也不能回国内了。”   顿时宿舍内“卧槽”声一片。   “哎,好好的一哥,最后居然是这种结局……”   “笑死,多行不义必自毙,我看被他骗的小主播都出来骂他了。”   “不止小主播,以前赫皇风头正劲的时候,好多大主播都吃过哑巴亏。大主播还是要脸的,但都在动态开始内涵了。牛逼了,我还是头回看到这么多主播齐心协力地骂同一个人。”   “还都是开大号。”   “又来了个瓜,说末拿赫出名那个经典的逆风翻盘是他跟洽妮两个演出来的。已经有知情人曝光了,这两个人先前就是在同一家公司当主播,后来末拿赫签了金桃,洽妮单干了,建了个公司叫龙深寨,从此开始过上骗补助的法制人生。”   “那个……竟然是演的……”梁康钧的眼角湿润了,“我当时真的有被那个视频鼓励到,通宵背书才没挂科的,它怎么能是演的……怎么能是演的啊!”   这么说着,梁康钧气得站了起来,一通乱砸自己的胸口,顿足道:“末拿赫,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   他本来只是嚎两句纡解一下郁闷,谁知道对面宿舍有人喊了一声:“别大白天乱喊死人的名字,招魂真晦气。”   这句话就像往油锅里洒水似的,两栋宿舍楼全炸了,有“就是就是”的赞同党,有不愿意接受现实的铁杆粉丝嘴硬说“是假消息别他妈造谣”,有混乱邪恶的乐子人在不亦乐乎地煽风点火,还有不知情的路人在上蹿下跳地吃瓜。   整栋楼都闹哄哄的,最后不知道是谁,大吼了一声“有种就滚出来,我们楼下约架啊!”,然后四面八方纷纷传来“好啊”、“谁怕谁”等回答,激情昂扬地应战。   作为始作俑者的梁康钧:“……”   他坐回去了。   游顺的注意点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末拿赫这下是把金桃给坑惨了。本来他要是不跑,公司还能装装样子,怒斥一下‘均是造谣,已交给律师处理’,然后趁这个时间差找个消息没那么灵通的冤大头下水。这一跑嘛……”   他摊手道:“业内都晓得金桃传媒要凉了,肯定会拼命杀价的。”   “蛇鼠一窝,金桃对自己手底下的主播也不怎么样,狗咬狗去吧。”梁康钧随口道。   他拿起手机,点进直播间,露出失望的表情:“玺哥还没上播,咋回事?”   玺凛冬的最后上线时间依然停留在被封禁的那天,毫无变化。   游顺凉凉道:“估计在专心打游戏,压根就没注意到自己被解封了吧。”   大家想了想,一致认同这就是标准答案。   “但鸟巢怎么还在搞事情……”梁康钧不满道,“这个时候了还在拼命刷什么存在感,真以为那点律师函有用啊?”   游顺随口道:“谁知道……没准它也马上就要凉了呢。”   后来回想起来这件事,宿舍一致认为,游顺这货的嘴着实有点邪门。   从此以后,大家期末考前多了一道程序:让游顺挨个用开光嘴祝福大伙儿不挂科。   *   【老玺,恭喜你终于沉冤昭雪了啊。】原切菲梨发了条信息过去,【这不得放个鞭炮庆祝一下?】   意料之中的石沉大海。   他也不知道东翎玺现在有没有登着社交软件,反正蒙树那边是肯定没有,只能说现在想联系到东翎玺全凭漂流瓶般的缘分了。   他又发道:【我事先说明啊,你在蒙树搞直播这件事不是我说出去的,我跟你们东翎家的关系还没跟你亲一点。】   原切菲梨觉着自己这会儿颇像是那个发现国王长了驴耳朵的理发匠,只能对着树洞碎碎念着心事。他有点唾弃自己的行为,偏偏又停不下来,又发了一条过去——   【你跟你哥的关系真的有那么差吗?你老头子怎么想的,你俩搞那么大的差别待遇?】   说实话,原切菲梨是真挺佩服东翎家的保密措施。   东翎玺这个次子跟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差不多,一开始他还以为是东翎家的私生子呢。   后来实在忍不住好奇一打听,老玺居然是正儿八经的太上皇现任夫人所出。   众所周知,太上皇的上一任妻子是政治联姻,两人虽尚未到貌合神离的地步,但也说不上多亲密无间。那位夫人也称得上是美人一位,可惜红颜薄命,生下了东翎玉后四年便撒手人寰,因绝症而去世。   就在丧事过了三个月后,太上皇遇到了这辈子的真爱,也就是当时充当其家庭护士的闫芮璇。   平民女孩就此一夜之间麻雀变凤凰,攀上了大家眼里的高枝,次年便生下了东翎玺。   但奇怪的是,尽管太上皇爱得她如珠如宝,举办婚礼却是五年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东翎玉十岁,东翎玺五岁。   原切菲梨那会儿也开始记事了,后来找老妈确认了一下,总算是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些那会儿的模糊印象。   「啊,闫芮璇啊。」原母恍然大悟,「我有印象,她那会儿的形象跟现在可是大不一样,大家都说,这位新夫人怕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狠毒女子呢。」   原因很简单,谁也不相信前妻刚去世三个月,太上皇就突然认识了这个所谓的“真爱”。   知情人都觉得,这两个人八成是早就勾搭上了,没准前妻还是被闫芮璇给毒死的——毕竟她是护士,想动动手脚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甚至于,大家都觉得,这位夫人背后可能另有推手,而太上皇就是被对方精心布下的迷幻阵给冲得晕头转向的可怜人。   「那会儿基本上大家都觉得,小玉总要惨了,年纪轻轻就要迎来这样一个后妈,怕是很快就要被扫地出门了。」   说到这里,原母又疑惑道:「不过现在看来,小玉总过得还挺好的……倒是她的亲生儿子,我没怎么听说过消息了。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会这样呢?”他摇头晃脑地用他妈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聊天窗口仍然是他的单人贯口相声,对方丝毫没有回复的意思。   原切菲梨不抱任何希望地问了下一个问题:【末拿赫是你们故意放走的吗?——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数分钟后,他气得关了窗口,咬牙切齿地吨了口酒。   这丫根本就是断网去度假了吧!   *   “抱歉,玉总,这些资料光我个人暂时没有办法评估,可能需要找些人过来。”   小隋是个戴着无框眼镜的干练女性,作为东翎玉的秘书,她也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了,因此这会儿翻着资料,她的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看完以后,她又补充道:“价值很高。”   说到这里,她还是有些耐不住好奇:“这些您是哪里拿到的?”   这份资料虽然页数远比正常情况要少,但信息量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极大,每一个推导过程都有事实依据作为支撑。   虽然排版随性、潦草,看得出来只是编者即兴写出的草稿,但也能充分证明对方在这片领域的敏锐嗅觉和出众能力。   东翎玉没有回答,而是问道:“跟我们之前合作过的对象比呢?水平如何?”   “不好说。但我倾向于不会比他们低,甚至……更高。”小隋顿了顿,“玉总,如果有条件,我建议您尝试一下去招揽这位大佬。就算不能,也别让他去跟我们目前直接形成竞争关系的公司。”   “你觉得按我们集团的聘用标准,能招得进来吗?”   东翎玉虽然接了集团的担子,但也不至于到随心所欲的地步。聘用人员的年薪上限都在规章制度里清清楚楚写着,如果他想再给高点儿,就需要召开会议,并给出充分的理由,用来说服董事会那群老顽固。   很麻烦,并且很低效。   如果不是必要时刻,他也不想如此兴师动众。   小隋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这个表情已经充分说明了她的真实意思。   集团那点钱,够忽悠得了谁?你当人大佬是傻子给你来做慈善吗?   当然,明面上,秘书小姐还是给出了一个让老板面子好看的理由:“这种水平的人才,一般都很在意团队的整体素质和平台环境。我们现在才刚起步,薪水哪怕给的高,硬件跟不上的话,可能对他来说也不值得心动。”   东翎玉想了下自家老弟背后若隐若现的毛坯墙,眼角微微抽搐。   有个毛的平台环境,也就比茅草屋好那么一点。   *   小隋说话喜欢保有余地,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实属不易。那么可以肯定,让东翎玺转交这份资料的人,一定水平相当高超,即便是在业内也属于拔尖的水平。   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指使东翎玺搞垮金桃传媒?   是金桃传媒的竞争对手吗,还是只是想利用他和金桃传媒龙虎斗,此人好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   “如果按这份资料的办法走,失败的后果我们能承受吗?”   “玉总,我需要先找人来进行评估。”小隋虽然面部没什么太大的表情,但她重复的这句话显然是在无语领导的性急。   顿了顿,她又道:“依照我的看法,虽然这个方案粗糙了一点,但可行性很高,如果找团队完善一下,成功概率保底六成。就算是失败了,我们也可以全身而退,可以说稳挣不赔--我想不出拒绝它的理由。”   小隋的说法掐中了他的死穴。   没错,即便知道可能是陷阱,他也得往下跳了。 第82章   当东翎玉回到会议室的时候,眼前的画面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并不是里头二人面面相觑、相对无言的样子,正相反,蓝荣平正说得高兴,那表情甚至显得有些忘乎所以了。   至于东翎玺,表情并不局促拘谨,反而像是话题主导者似的,气氛把控得游刃有余。   他微笑着的模样并不似印象中的漠然疏冷,反倒……很像个正常人。   东翎玉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看清过这个弟弟。他对东翎玺最深刻的印象还是那个封闭漆黑的小房间,在一台色泽冰冷的电脑前,弟弟眼也不抬、专注盯着闪烁不停的光影,漠不关心地以“嗯”、“哦”来敷衍他所有的语句。   成年后,兄弟俩鲜少的几次见面,都因为东翎玺的阴阳怪气而宣告提前结束。   在东翎玉心中,这个弟弟是压根不会说人话的,因此也就默认了他宅在家里没日没夜打游戏的行为。   从小到大,东翎玺就没去过一天学校,他有没有在上学东翎玉也不知道,反正东翎家养个废人的钱还是有的。   直到前段时间——   他的思绪被打断了。   “哟,玉总回来了。”东翎玺暂停了谈话,又恢复成了他习惯的吊儿郎当模样。   他的语气透露着一股过分娴熟的自信,仿佛早就知道哥哥最后会做出的决定,半丝谈判破裂的忧虑都没有。   不知为何,看到弟弟这副令人不由自主就想皱眉头的模样,东翎玉反而松了口气。这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正在固化,以至于本能在排斥跟他想象中不一样的“东翎玺”。   东翎玉面无表情道:“小隋需要找人先评估一下,但这个方案太过潦草,我们还得付出很多精力去进行修缮,而且成功率也不高……”   “明白了。”弟弟摆了摆手,“那我走了,金桃传媒应该会很乐意花大价钱把它买下来。”   “……但还在可控的范围内,我们集团愿意试一试。”东翎玉被噎个不清,但面上还是要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谁说我们不要了。阿玺,你也太沉不住气了。”   做生意哪有上来就掀桌子的?在谈成价格以前先杀杀价不是正常的吗?   东翎玺:“杀什么价,我着急回去打游戏。”   不打游戏你会死吗?   东翎玉在内心咆哮完了,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并没有说话。   不是,这家伙有读心能力吗?   “没有,只是我模拟了一下你的思维,觉得你会这么想而已。”东翎玺唇角上扬的弧度充满了恶意,“玉总,没人说过你的想法很好猜吗?”   这货是在打击报复。   只不过偶尔猜中了一次,就在这里大放厥词,试图让他产生动摇。   拙劣到让人想发笑。   “玉总,实话说,您还不值得我打击报复。”东翎玺笑了一声,“今晚八点半以前务必要做好准备工作,希望贵企能动作快点。”   “等下。”最终,沉不住气的还是东翎玉自己,“写这份方案的老师,方便引荐一下吗?我们有些地方希望能深入咨询一下他。”   他本做好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决定,谁知道东翎玺奇异地看了他一眼,竟然厚颜无耻地指了指自己:“玉总,就是我写的啊,问我吧——只要你不怕死的话。”   在脑仁隐隐作痛的当口,东翎玉竟然还有心情想,下次跟这个弟弟对话,他得提前备好速效救心丸。   他真的很想问:这么耍人你是能得到什么快乐吗?   “不问了吗玉总?”东翎玺装得跟真的很疑惑似的,“玉总,看完资料,觉得我水平怎么样?是不是还挺不错的?考虑聘我来公司兢兢业业地当打工人吗?”   这句话一出,东翎玉本来有些混沌的大脑骤然苏醒了过来,警惕心一下子就上来了。   什么意思?这是背后给东翎玺支招的人的意思吗?对方的意图是让他渗透进集团,再徐徐图之?   但下一秒,东翎玺便摸了摸下巴:“年薪也不用太高,两个亿就行了。会不会太少了,这样会显得很看不起你们东翎家吧?那就二十亿,怎么样?”   东翎玉:“……好了,东翎玺,适可而止。”   东翎玺耸了耸肩:“那好吧,玉总,有需要再见了。”   下一秒,他便“啪”地拍了下手。   宛如声控一般,视频窗口倏地收缩成一线,消失在屏幕上。   整个室内恢复了寂静,只有空调风通过管道的轻微“呜呜”声在作响。   静默了数秒,东翎玉转头问蓝荣平:“我心里在想什么,真的有那么好猜吗?”   你怎么还在计较这件事?   看着对方脸上宛如石刻一般毫无起伏的冷淡表情,蓝荣平发自内心道:“猜你的难度应该跟猜一块石头、一根木头开不开心是一个水平。”   “看来只是他撞大运……越来越会故弄玄虚了。”东翎玉冷静道,“IP查得怎么样?”   “快了。”   “快了?”他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你现在连查IP都这么费劲的话,是不是应该把你送去知名技修培训学校从头开始深造一下?”   蓝荣平闻言冤枉道:“不是,你之前也没告诉过我,他找了灰烬来掩盖自己的上网痕迹啊!”   *   “……谁?”东翎玉在脑中搜索了一番,确定自己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蓝荣平挠了挠头:“你还记得我去年参加的世界网络安全大赛不?”   “嗯。”东翎玉顿了顿,随即狐疑道,“那个比赛,你不是拿了冠军吗?”   这句话一出,蓝荣平的脸变成了实打实的菜色。   东翎玉懂了:“你是不是用了‘拔网线’之类的不正当手段赢的。”   蓝荣平刚想说“那倒不至于”,东翎玉以赞许的语气道:“能灵活利用硬件条件取胜也是一种可行的手段。”   考虑到自己如果显得太菜容易让老板感觉发那么高的薪水不值,他闭嘴了。   然而,实情是自己疯狂攻击了对方一下午,结果连乌龟壳都没攻破,对方睡醒后扔下一句“哎呀怎么没人啦”就飘然退出了。   因着败得实在是太惨痛,他私底下把当日对战的录像循环看了无数遍,灰烬的代码习惯都记得清清楚楚。因此,在试图攻破东翎玺的防火墙的第一时刻,他就察觉到了这股熟悉的不对劲感。   那种滑不溜丢根本让人探不到虚实的悬空感再度袭来,仿佛在黑暗中凭借本能摸索前进——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追逐的东西是否真实,也许只是永远也无法触碰的海市蜃楼。   不、会、吧。   他根本不敢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他私底下数次追踪过灰烬的活动痕迹,但均被对方甩掉。这次本以为只是个轻松的查IP的活儿,这个素有“幽灵”外号的独行侠竟然送上门来了?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另外……这才过去了多久?   蓝荣平眯了下眼,清楚地记得自己上一次找到他的痕迹还是在一个月以前。   但灰烬的实力却像是三级跳一样,已经到了他望尘莫及的高度了。   刚才他和东翎玺聊天,未尝没有是在拖时间的意图。在上次车轮战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跟灰烬玩儿拉力战拼耐性是无用的。   他研究了那么久的录像,模拟了无数次要如何打败灰烬,他相信,只要有跟灰烬正面交锋的机会,自己即便不能赢,也应该不会太落下风。   但他错了。   时间拖得越久,他便越是对藏在这个笑容满面、亲切和善的二少爷背后的网络幽灵感到恐惧。这让他开始相信,比赛那天灰烬那句很像是在说大话的“睡过头”也许是真话。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直面绝望。   听完蓝荣平的话,东翎玉陷入了沉思。   “所以,是找不到他的位置了吗?”   “很困难,而且就算真的定位出来了,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灰烬留下的障眼法,很有可能跟你弟的位置相差十万八千里。”   蓝荣平本做好了被骂的打算,谁知东翎玉只是点点头:“那看来,想知道他的位置,只能从别的地方下手了。”   *   东翎玺正戴着耳机,手指慢慢悠悠地敲着键盘。   他的电脑屏幕被分为了四块,左上角是一个画风温馨的经营类游戏,一个胖乎乎的小人正搬着布匹在狭小的店铺里穿梭。右上角则是一个对话界面,这会儿正滴滴地闪烁着新消息。   【普瓷娱乐】:X老师已经按您的要求去布置了今晚八点半能准时发布。   【普瓷娱乐】:如果事成款项会在三天内打入您要求的账户里。   东翎玺没有回复,而是把视线又投射回左上的《裁缝铺模拟器》。   但是,他的耳机里流淌的并不是游戏欢快温暖的背景音乐,而是带了些无机质味道的人声。   “玉爹,为什么你这么执着于让你弟回家呢?”   人的手刚好搭在麦克风边,这声音显得有些模糊暧昧。   电脑的左下角是一片漆黑,源于蓝荣平的电脑自带的遮挡摄像头效果。但他们的声音却是一字不落地传了过来。   蓝荣平一心想要攻破东翎玺身边如铜墙铁壁的屏障,但同时,他的攻击也让自己的弱项暴露无遗。   在他把对方当猎物围狩的同时,又怎么知道,自己就是对方眼中的猎物呢? 第83章   蓝荣平大概是以为此时的环境是绝对安全的,因此语气都显得随性不少,甚至有些没大没小:“我说实话啊,我刚才跟你弟聊了几句,我觉得他人还挺不错的,不像是那种任性得要死的小孩儿,离家出走应该也是有他自己的原因吧?”   东翎玉显然是被无语到了,好一会儿才用不太高兴的语气道:“他倒是会蛊人,这才几分钟,就哄得你开始替他说话了。”   蓝荣平讪讪道:“那我毕竟也是那个年纪过来的,想离开家早点独立的心情我也能明白……”   “我爸他进ICU了。”   蓝荣平的声音一顿。   数秒后,他才震惊地大喊起来:“什么?不是,你爸?你是说‘太上皇’?卧槽卧槽卧槽,这消息传出去还不大地震啊?你们竟然捂这么严实?”   “你们给取的都是什么外号。”   东翎玉叹了口气,却没有继续打趣下去,苦涩道:“我爸这几年身体一直就不怎么好了,不然也轮不到我接这担子。本来换了治疗手段,身体刚有点起色,就听到阿玺离家出走的消息……”   他叹了口气:“但也不怪阿玺,他对我们有意见是正常的。他身体太差,性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那种古古怪怪的样子,每天张口闭口就是电脑啊游戏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让他高兴点了,有时候想说两句吧,又怕他生气,只能由着他胡来。”   “但没想到,不去管也不行,到头来他还是要怨我们。可能我们也有错吧,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只能物质上尽量让他过得舒服点,我也尽量少在他面前出现,省得他看到我就来气。后来家里想着,那不然给他找个女朋友吧,对我们有意见,那女朋友总能说上几句吧……然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蓝荣平心道,那可不是,马上就来逃婚事件了。   “唉,我们几个都不知道原来他心里是不满的,问他也不说,我还当他是害羞。后来想想,他大概在那个时候就计划要离家出走了。其实,他只要说一声,谁会真的逼他去结婚,谁知道他说都不说,等发现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爸在知道警察也很难追到他的行踪后,直接脑溢血发作了。母亲每天照顾我爸,还得抽时间抄佛经给我弟祈福。我弟走了一个月,母亲瘦了一圈,好多次都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跪在佛堂前,再这么下去,人恐怕也要不行了。如果不是真的找不到他人,我也没打算让你去查他的IP。”   二人间出现了数秒的沉默。   蓝荣平道:“那这些话,你怎么不对你弟说呢?”   “他不会信的。刚才如果真的说出来,他可能以为我在骗他,然后更加坚定‘不回来’的想法。”   东翎玉平淡的话语显得无比涩然:“他对我偏见太深,以至于我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有罪的。但这也怪不了他,是我为了挑起集团的担子,放弃了跟他沟通的机会。我现在就算想要弥补,也已经错过时机了。”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蓝荣平顿了顿,又道,“那你打算怎么找他的位置啊?”   “我不知道。其实我爸住ICU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离家出走得突然,那些药他虽然都带走了,但那些量管不了多久,我们都很担心他一个人在外头怎么照顾自己。我猜他可能会找认识的医生或者是陈姨。我接下来请他们帮我留意一下吧。”   沙沙的声音逐渐远去,仿佛是二人正肩并肩地走出会议室。   东翎玉的声音也逐渐变得模糊、遥远:“也不知道这臭小子在外头过得好不好,真是的,见面就是呛和抬杠,连寒暄的机会都不给我一个……算了,只要他能主动联系家里,让他呛两句我也认了……”   青年垂下眼睫,将手心摊开。苍白的指尖在灯光下泛着冷莹的光芒,像是一块不染尘埃的寒玉。   略微失神地看了几秒钟,他重新抬起头,操作游戏小人把布匹放在缝纫机上,让它咔咔地开始飞针走线。   *   蓝荣平轻轻地掩上门。   在门缝合拢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仿佛谢幕的提线木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作何举动。   他偏头去看身边的东翎玉,刚好捕捉到对方脸上最后一丝还未散去的担忧与无奈。   而等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时,那上面所有的情绪都像是灼日下的水汽一般,迅速地蒸发干净了,宛如从未出现。   两个人面面相觑。   “噗……”先憋不住的是蓝荣平,原本只是从喉咙口发出短促的气流,随后,带着荒诞意味的笑声越来越大,变成了一连串上气不接下气的剧烈大笑。   “玉爹,我强烈要求给我加工资。”蓝荣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好的让我当码农,没说还要当演员啊。我一个人,干两份工……”   东翎玉没有理会他的胡说八道,问道:“你确定他在听着,是吧?”   “我确定,那个木马我之前接触过,是什么效果我很清楚。但玉爹,这活儿我干得真是累。我当时看你装得长吁短叹的,差点笑场了都,憋死我了。”蓝荣平拍了拍胸口,“幸好我没说几句话,不然我都怕你弟听出来不对劲。”   要说演戏,果然还是这些领导最强。   蓝荣平的内心产生了由衷的敬佩,为东翎玉脸不红心不跳的厚脸皮。   东翎玉点点头:“帮大忙了,年终奖金给你额外包个大的。”   蓝荣平好奇道:“你怎么知道,只要我查他的IP,他就会让灰烬来反入侵我的电脑?万一你弟人特别老实,根本不像你一样弯弯道道那么多……”   “不可能的。”   东翎玉略显冲的语气让蓝荣平也愣了一下。他显然也发现了自己的反常,拧了拧眉,将食指抵在眉心的位置揉了揉,放缓了声音:“就算他自己不想这么做,他背后的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什么?背后的人?”蓝荣平再次迎来了震惊,“谁?”   东翎玉的语气颇为讥讽:“我也在好奇到底是谁会押宝在这样一个废物的头上。但显而易见,就算我现在坐在这位置上,也堵不住那些人活泛的心眼。”   “那些人”……?   蓝荣平聪明地保持了沉默,他知道这些不是他应该好奇的东西,因此只是问道:“你觉得那个方案是靠山给他的吗?”   “自然。我猜,他们在给方案的同时,也想了个完美得不会让人起疑的理由,可惜东翎玺这小子太不争气。什么时候争脸子不好,非要这个时候坏事,居然跟我说是他自己写的……”   东翎玺轻嗤一声:“他太想得到我的认同了,以至于连大事都顾不上了。结果被我一揭穿,这小子挂不住脸,马上就把视频给挂了。”   蓝荣平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还是顺着这个思路继续问道:“那灰烬也是他的靠山找来的咯?”   “应该。”   这也正是东翎玉刚才对蓝荣平查不出位置并无苛责的原因。   他早就猜到,东翎玺既然有胆子来主动联系他,身边肯定会有高手保驾护航。   倒不如说,正是蓝荣平的失手,才印证了他“东翎玺身边有人帮忙”的猜想。   东翎玉早就对弟弟的离家出走抱有疑虑。   刚才在会议室的时候,他难得说了句真话:如果沿着黑车的线索继续搜索下去,确确实实是能大概率摸排到东翎玺的位置的。   但家里做出的最终决定却是——   放弃。   原因自然不是他告诉东翎玺的“家里想让你出去散散心”,最主要的有两个原因,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是馥海的警方不愿意继续了。   毕竟孩子都成年了,警方估摸着东翎家那么大的家业,孩子就算闹独立,估计也不会饿死在外头。   一开始警方是当失踪人口找的,找得很用心投入,进度推进得极快。   但这又是高铁站绕行,又是找演员统一着装假扮自己的,警方总该回过来味儿了,顿时就不大乐意继续掺和这破事儿了。   本来基层警力就很匮乏,哪能一直在这种事儿上浪费精力。   二来——   能“搜索”到的前提是,没有其他人横插一脚。   如果有人进行人为干涉,例如弄坏东翎玺必经之路的摄像头,偷偷清扫他的行动痕迹,乃至给他送一个全新的电子账户,那追踪就变得极其困难了。   东翎玉这么想并非是空穴来风。他这个名义上的弟弟虽然鲜少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但高层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有自闭倾向的废物二少爷的存在。   只要东翎玺身上还流着跟他一脉相承的血,在那些对东翎家虎视眈眈的人看来,他就还存在利用价值。   东翎玉不相信对方能靠一己之力从家里逃脱,还想出了那种阴损的招数,拖着馥海、葭榕市多地的警方排查了那么久。   况且,东翎玺出走的当口太妙了,刚好是自己接过东翎集团、底下的人还有些不太服气的时候。   这背后一定是有人在指点,甚至是——指使。   而这一刻,他的猜想,化为了现实。   蓝荣平总结道:“所以,你刚才就给我打手势,利用你弟会偷听这件事,将计就计。你直接跟你弟说那些话,深知你冷酷无情本性的他压根就不会信。但如果是偷听,那就大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蓝荣平的内心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连他这个局外人,刚才都有一瞬间被东翎玉长吁短叹的担忧给迷惑了,那个会在闲话聊天时笑着说“如果没有必要,我一般不会撒谎”的青年,他这会儿该有多纠结呢?   体弱到离家出走都需要随身带药,却扯着拙劣谎言,只渴望兄长能对自己高看一眼——这样缺少认同和温暖的人,真的能够摆脱这样沉重的束缚吗?   明明是好不容易才逃离这个家的……   蓝荣平只能感慨,幸好自己不是生在有钱人的家里,不然早就被人玩死了。   “就算他最后不回来,死在外头,也没有关系。”东翎玉淡淡道,“反正,我爸住ICU的事已经传达出去了,他身边的人绝对不会放过这个能搞大动作的机会。”   他揉了揉眉心,语气平静无波:“这没用的废物也就剩个联姻的用处了,如果能乖顺点,他婚后完全可以跟方娇娇各玩各的,哪怕弄出什么烂摊子,看在他愿意合作的份上,我也能给担着点。偏偏他不识抬举,干出那种事,让我们在方家面前丢尽脸面……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一块。”   “什么?ICU也是编的?”蓝荣平张大了嘴,“不是,玉爹,你刚才说的那么多话里,到底有多少是真的?”   看对方不说话,蓝荣平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告诫的口吻道:“玉爹,现在开始雇十个保镖24小时轮转还来得及。”   他心道:你弟要是真的满心欢喜地回来,知道真相后,他肯定会气到要砍死你。   “无碍,他只要被抓到,会有人第一时间把他运到我们家刚买下来的那个海岛上头,他一个人就在那儿养病养到死吧。”   扔下这句话,东翎玉大步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   看到“通关”的字样,青年终于往后倒去,如同猫咪似的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一脸餍足。   随后,他才对屏幕那边早就无比忐忑的人回复道:“按原计划行事。”   那头,普瓷娱乐的老总井老板长舒一口气,粗壮如红薯条的手指在手机上狠狠地戳着,试图让手写的速度能快一些。   [普瓷娱乐]:谢谢X老师有您这句话我放心了。   东翎玺没有再回复。喝了口葡萄糖补充液,思索了片刻,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   “好啦。”他散漫地伸了个懒腰,“这是来自废物为你献上的礼花。” 第84章   “玉总,继续竞价下去,我们会很危险。”小隋委婉地提醒道。   跟东翎玉一样对金桃有兴趣的不在少数。因着金桃出事过分突然,手底下的人并没有来得及搜集到多少其内部的情报,可以说,这次竞价里,东翎集团几乎处于抓瞎的状态。   坐在匠技纯熟的手工木椅上的男人微微点头,鲜红的光斑映射在他深邃冷峻脸上,泛着些冰凉的冷意。   显然,他对这件事再清楚不过。   小隋补充道:“这种情况下,我不建议太依赖方案给出的价格参考。”   方案里头给出了数个收购价格供他们参考,有一个最低底价,有一个合理价格区间,还有一个亏本区间。   那个最低底价,东翎玉看一眼就略过了,压根不需要等专家评估。   就像一块钱参与抽万元手机,理论上确实能抽到,但实际上……懂的都懂。   “我弟那边做的实在是太过火了。”东翎玉淡淡道,“如果不是心那么急,也许我还需要再费点劲才能看出来陷阱在哪里。”   这种靠信息差来骗人的手法很简单却也很有效,先是给出九成的真实消息,然后在那关键的一成信息上动手脚。   因着已经对这份方案建立了信任,大部分人会连带着错误信息也一起全盘接受。   在如此仓促的时间里,“那些人”大概是断定了东翎集团来不及请资深的业内人士,对这份方案进行事无巨细的研究。   这是对的。   他虽然没上当,但只能说是没完全上当。   他只知道这个价格大概率是有问题的,但并不知道到底是高了还是低了,又高(低)了多少。   “现在金桃的报价是最低报价的五倍……对不起,是六倍了。”小隋一板一眼道,“因为还有其他公司在和我们一起竞价,我认为还有涨的空间。”   “但还在合理价格的区间内。”   “是的。”   合理价格的上限是最低报价的20倍。   这大概正是东翎玉讨厌娱乐产业的原因之一,如此巨大的浮动空间,总让他忍不住皱着眉头想问出一句“凭什么”。   东翎玉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只是问道:“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给出这个最低报价?”   小隋心中一凛。   她本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但老板既然问了,她下意识地让唇瓣微张,显得自己好像胸有成竹一般。   这个假动作争取到了一秒半的思考时间,“我认为”这三个字一出口,她后头的分析也流畅地吐露了出来:“这个最低价格,都知道基本上是不可能达成的,实际报价一定会比这要高得多。但因为我们对这一块儿并不了解,所以在竞价的过程中,我们大概率会参考低价作决算。”   一开始,她的语速还有些缓慢,但随着脑中的碎片线索一一拼接起来,她说得越来越快,逐渐有嘴跟不上思路的趋势:“因着这个超低底价的影响,之后价格无论抬到多少,我们都很容易感觉——‘这个价不值’。比方说现在,在涨到6倍的时候,我就开始考虑拿下这个公司值不值得了……啊对不起,现在是7倍了。”   小隋一脸嫌弃地小声吐槽了句“涨得比二踢脚上天都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精英秘书形象,冷静道:“那边特意拿来这个方案,我想可能是想让我们产生误判,从而过早地退出竞争。”   在小隋看来,东翎集团最近在关注游戏产业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在想收购金桃的公司眼中,这绝不是一个好的信号。过于殷勤地献上方案这事儿处处透着可疑,但如果是竞争对手想要迷惑他们,那一切就合理了。   东翎玉问道:“你的结论是?”   “我认为,如果价格是在最低价格的20-30倍的区间,我们还是应当争取一下。”   东翎玉缓缓点头:“你的想法,我了解了。”   *   “井老板,东翎集团还在出价。”秘书擦了把头上的虚汗,“都抬到这么离谱的价位了,竟然还在跟……这也太有钱了吧。”   他语气像是看到土豪拿纸钞点烟,羡慕中带着一丝对其脑子是否功能完好的质疑。   “果然跟X老师说得一样,那边会一直追价。”井老板抖动着脸上的肥肉,“按X老师的意思,现在还得再往上抬一抬,再抬高点儿。”   秘书颇为无语:“这群人真疯了。”   现在场上还留着的只有他们两家了。一来业内的都清楚金桃的底细,目前的价格绝对不值,二来东翎玉在娱乐产业的手气是出了名的臭——   搞投资的有几个是不迷信的?   看东翎玉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他们纷纷嗅到了这企业要黄的趋势,遂早早撤了出去。   风扇的极速转动也抵不住井老板肥肉褶皱间争先恐后冒出的汗水,他又抽出一张纸巾,低声问道:“X老师有没有说,叫到哪里就停?再继续叫下去,很危险啊……”   “他说不会超出最低价格的30倍的,让我们随机应变。但我们顶多撑到25倍……”   “好。”井老板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只要对面出到25倍,我们就撤。那边现在追价追到哪里了?”   “已经快抬到X老师说的最低成交价的20倍了。”秘书道,“如果我们继续跟……”   井老板脸上的横肉微微地抽搐起来,粗壮手指夹着的烟头抖索了好几下,最后道:“还没到X老师说的极限价格,再看看。”   “老板……”   “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井老板火了。   秘书:“……我只是想告诉您,21倍了。”   井老板“啊”地惊恐大叫起来,龇牙咧嘴道:“好了好了别说了,今天我们跟东翎玉两边总得死一个。”   “22倍了。”   “他妈的我真讨厌东翎集团这群有钱的混蛋!”   “23倍了,不知道哪个公司出的,真会添乱。”   “我靠,在这事结束以前,你别叫我!”   “我们出24倍了,老板。”   “都说别叫了,你还……”   “老板。”   室内一片安静,只听得到电风扇呼呼的转动声,吹得桌面上的纸也跟着飒飒作响。   秘书抬起头,刚好看到自己老板头上那泛着油光的秃瓢,在狭小室内堆积的纸箱中放射着刺眼的光芒。   在电扇的电机嗡鸣作响声中,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口齿清楚道:“老板,他不跟了。”   *   “你的想法,我了解了——但我的看法倒是正好相反。”   东翎玉道:“如果他们的目的是不让我们收购,却又特意拿了方案,让我们注意到金桃传媒,这举动未免太多此一举了。”   甚至不惜冒着“东翎玺”这张王牌被提前暴露的危险,也要让他们注意到金桃传媒的窘迫困境。   小隋大概是有些不服气,她争辩道:“如果是想诱导我们收购的话,那合理价格的区间就没必要拉得那么大了。比方说,如果您想买一个手镯,结果店员告诉您,它的合理价格可能是50块,也可能是10万块,这反而让人不敢开价了。况且,我们公司的投资风格本来就偏向谨慎……”   东翎玉道:“但从另一方面想,如果这份方案的真实目的是劝退我们,他没有必要把收购金桃传媒的好处讲得那么清楚。”   “但这个最低价……”   东翎玉慢慢道:“它先前头罗列出收购的种种好处,然后刻意降低了准入门槛,告诉你这个东西50块就能起拍。如果你很想要,你一定会试着拍一下,想着‘万一我能占到便宜呢’?   “而一旦你投入进去了,你就开始陷入拍卖刻意营造出来的氛围了。一旦上头,就有可能会花我们预算好几倍的钱把它买下来——因为我们并不是真的没钱。”   小隋表示懂了:“就像我上周想买车,本来想着落地20万,结果他们说,加点预算吧,25万能买个防撞更安全的,我就看25万的车,然后又跟我说,加点预算吧,30万能买个耗油更少的……这么一路加上去,最后我贷款买了辆60万的。”   东翎玉沉默了。   就在小隋以为他要夸奖自己的例子生动贴切时,他竟然拧着眉问道:“作为我的秘书,你车子不买辆100万的,这是瞧不起我给你开的年薪?”   这是什么重点啊!100万你出吗?车子保险你上吗?保养费你给啊?   但最终,小隋选择了给不食人间烟火的老板一点面子:“老板,好车唯一的缺点在于我,我没钱。”   东翎玉:“给你加工资。”   “——!!!”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等小隋的脑子转过来时,她听见自己的语调都提了八个度:“好的玉爹,我下班以后马上去看车!”   她瞬间握紧了拳头,眼神顿时变得坚毅起来,“集团就是我的家,集团的未来就是我前进的方向!”   东翎玉颇为无语地按了下额头,却是难得眼中带了点笑意:“就这点出息。”   小隋干活利落,专业知识过硬,就是总是摆着一张机器脸,只有加工资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堪称失态的激动表情。   在第一次说要加工资发现她这个毛病以后,东翎玉就总想给她加工资,好让她表情多变几次,这让他疑心自己是不是被员工给精神控制了——小隋真是恐怖如斯。   “好了,说正事。”东翎玉干咳一声,淡淡道,“他们既然绕了这么大一个圈,跳过我手底下的人直接来找我,应该不大可能只是敲一笔竹杠,而是把我们彻底榨出汁,所以……”   他思索了片刻,下判断道:“他们应该会找托过来。” 第85章   说回工作上的事,小隋又恢复了面瘫脸:“玉总,这个目前无法确定,除了我们公司以外,还有多家公司也在出价。”   “没关系,很快就能看出来了。”东翎玉道,“也许还能顺带知道,通过整垮末拿赫来打击金桃传媒的,到底是哪家公司。”   *   果然,随着价格的攀爬,本来还笼罩在迷雾中的事实一点点清晰了起来。   “玉总,这个报价确实不正常,我们报一次,有个公司马上就跟着报一个更高的价格……”   “叫什么名字?”   小隋毫无停滞地说出了公司的名字:“冯星影像……没听说过。”   东翎玉道:“可以停手了。”   “不跟了吗?”   “对面估算我们的极限应该是底价的30倍,为了保证他们自己的安全,同时最大限度地让我们出血,我估计25-30这个区间是他们最有可能撤退的。”东翎玉淡淡道,“24倍刚刚好,让他们接手去吧。”   “明白。”   想到自己弟弟的一腔努力就要付之东流,东翎玉沉着地捻了捻手指,竟然有种微妙的快慰感。   不知道“那些人”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会不会迁怒于这个傻子。但谁让他这么沉不住气呢?死应当是不至于的,但吃点苦头总难免吧。   也好,让他知道外头总不至于是那么和风日丽的,明白过来兄长以前对他的不闻不问完全是一种仁慈。   “对了玉总,您的猜测没错,他们的目的应该不仅仅是让我们收购金桃,也是想用它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小隋道,“还有一个跟金桃有关的公司也出现了问题,我也是您提醒以后,往那个方向去查了一下,最终找出来了。”   她递上了一份资料,上面赫然写着——   芝翠鸟。   “因着芝翠鸟作为游戏公司的名声很响亮,很多人并没有发现它有严重的债务危机。玉总,我建议……”   “收购。”东翎玉同意了,“抢在别人前头,把这个合作谈下来——不惜一切代价。”   这才是“那些人”真正的目的。   不知道发现自己被抢先以后,他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玉总。”小隋道,“金桃那边希望能和您谈谈。”   “你跟他们谈就行,无论他们说什么,最后都拒了。”东翎玉不用听就知道,肯定是冯星影像毁约,金桃不甘心,想找出价第二高的东翎集团接盘。   当他是傻子吗,场上早早就没人出价了,这玩意儿的真实价值他难道还不知道?   这会儿腆着脸凑上来,50块的东西想卖他10万,真当他扶贫来了?   “是。”   果然和东翎玉想的一样,金桃传媒苦苦哀求,甚至愿意敞开公司的数据库供这边随意浏览,但东翎集团毫无兴致地拒绝了,这笔买卖最终还是没有做成。   数日后,这件事已经成为过眼云烟,随着小隋汇报“金桃已经被其他公司收购了”而画上句号。   东翎玉随口问道:“哪家公司?”   “普瓷娱乐。”   *   “X老师果真料事如神。”井老板敬佩道,“您怎么知道东翎集团最后一定不会跟的?”   听筒里嘶哑苍老的男音只是笑了一声,却并没有说话。   井老板很懂事:“是我多嘴了。还是要谢谢X老师的帮助,让我们用最低价格收购了金桃。”   冯星影像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空壳公司,付完违约金就可以注销了。但因着它的违约,很多公司都听到了风声,都觉得冯星是金桃自己找来的托,只不过是心太贪,没把东翎集团套牢,还把对方给惹毛了。   这下,谁还敢参与竞价啊?要是下一个被套牢的公司是自己怎么办?   更何况,东翎集团感兴趣的东西,一定会黄——这铁律大家都还记着呢!   因此,最后走投无路的金桃,只能被迫用一个不可思议的价格卖给了唯一肯接收的普瓷娱乐,可谓是凄凉至极。   巧合的是,金桃卖给他们的价格,算上他们让冯星影像付出去的违约金,刚好就是X老师方案上标注的底价。   那一瞬间,井老板浑身汗毛倒立。   但是,更可怕的地方并不在于此。   在最开始接触X老师的时候,他多嘴问过一句——   「东翎集团财大气粗,如果竞价的时候,他们一直跟怎么办?」   那会儿,X老师是这么说的:「放心,他们不会跟的,他们最后会收购芝翠鸟。」   他心里嘀咕了半天,结果过了几天,当真有了东翎集团收购芝翠鸟的消息。   傻眼了好久,经过复盘,他才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X老师先是通过某种手段告知了那边金桃传媒的情况,那么东翎玉势必会去了解金桃传媒失势的原因,那就避不开末拿赫这个关键人物,自然也就会了解和末拿赫联系甚深的《决战死亡岛》,以及这款游戏制作公司芝翠鸟。   因为接触时间不久,没有稳定可靠的消息来源,东翎玉只能大概了解芝翠鸟的名声,却不知道芝翠鸟的高层独断专行,因着胡乱投资进金融产业,导致公司的家底几乎被掏空,原来公司的老人也纷纷出走,去了芝翠鸟的竞争对手海鲸默那边。   现在芝翠鸟除了捏着《决战死亡岛》这款国民爆款游戏,以及响亮的名头外,几乎什么也没有了。   东翎玉大概会以为芝翠鸟无人投资收购是因为没人注意到它的困境,但这怎么可能呢?其他人不出手,只是因为芝翠鸟开的价格高得离谱,大家只是想再多看会儿笑话,顺便等着它降降价。   东翎集团这么一收购,彻底坐实了“冤大头”的名声。但也许东翎玉本人还觉得自己是占了大便宜,并且对自己没有收购金桃的“明智举动”感到沾沾自喜。   这一遭以后,井老板对这位神秘的“X老师”可谓是服得五体投地。   他忍不住问道:“有没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   X老师哂笑道:“我要的东西,井老板不一定能给啊。”   井老板也笑了:“X老师不妨说说,我能给的一定给。”   X老师道:“我要金桃的内部数据,您给吗?”   井老板惊奇道:“您这样的高手,我以为您想要这种数据,都是直接来库里找的。”   他至今还记得,那天电脑上突然出现一个黑色聊天框,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关不掉的震撼。   “直接入侵是犯法的啦。”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从X老师称得上标准的普通话中感觉到一丝丝南方沿海的微妙口音,哪怕是变声器都挡不住这股像是坐着鼓鼓的风帆悠扬从空中下沉的柔软尾音。   井老板热情道:“那我直接把数据打包到您邮箱里头?”   虽然这情况完全不符合规定……但管他的!X老师想要数据,能客客气气地要已经是给他脸了好吗?真以为他那点破防护墙能挡得住人家?   X老师拒绝了:“我只是想知道,我那份方案里,猜金桃的情况猜对了多少。您大概跟我说个比例就可以了。”   井老板:瞳孔地震。   “等、等等……所以您是猜的吗?”井老板语无伦次道,“不是,所以……这个,金桃那边看到这份方案以后,直接说是不是公司出了内鬼。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您是直接入侵了金桃的系统。   结果您跟我说,都是猜的?   不可能吧!   啊对,刚才X老师说了什么?直接入侵犯法?   不是,您都这本事了,还这么遵纪守法的吗?   但仔细想想……准确到这种程度的“猜”,比起入侵了人家的数据库来,要更让人难以接受吧!   井老板:每当我以为X老师能干的事已经很离谱的时候,他总能一次次搞出更离谱的情况。   因为巨大的冲击,在井老板想到要回复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秒之多。   但他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道:“……就,都挺准的。”   “啊。”话筒里的这声应答是很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早就在预料之中。   井老板彻底服气了。   只可惜X老师不愿意透露身份,不然他当真想好好跟对方结交一下。就算没办法聘请他来公司,交个朋友,在他那里留个良好的印象也是好的。   哪怕得到他的一两句提点,对公司来说,也许就是一个能飞上天的机会。   “免了,我不大喜欢跟人维持什么良好关系。”   井老板讪讪地笑了一声:“X老师,又被你读心了啊。”   “不是读心……算了,不解释了,说了你们也不听。”X老师道,“钱收到了,之后我们就两清了。”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X老师的消失就和出现一样突然。   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井老板总觉得,X老师可能很年轻,年轻到出乎所有人的想象。那种急匆匆的感觉,特别像他青春期的儿子放学后要着急去网吧上机。   但是……怎么可能呢。   他失笑。无论怎么想,X老师都应该是个四五十岁的智慧中年人吧?   他不再去想这个问题。 第86章   “玺哥复播了!”   随着这声欢呼,四个人都咚咚咚敲起了桌子。   “我的老天鹅,老哥总算是知道回来了。”梁康钧虽是抱怨,但语气中却带着欣喜,“我都以为他玩儿游戏玩太嗨忘记还有直播这件事了!”   虽然玺凛冬这个账号是被封了,但大家之前已经知道了他在游戏平台的账号。这么几天下来,他们亲眼见证着他的游戏时间像坐火箭似的飞速涨上去,一个又一个游戏被标记为“通关”——玺哥亲口说过,他打通关的游戏,一般是不会二次通关的。   想到因为蒙树的乱封,他们错过了多少快乐,大家伙儿就忍不住捶胸顿足,恨不得把现在不知所踪的末拿赫拉出来一顿鞭尸。   现在末拿赫的粉丝是一点嚣张的气焰都没有了,直接成了过街老鼠。   毕竟,只要他们一跳,大家机就会开始嘲讽,“确实确实,赫皇牛逼,毕竟没几个打游戏把自己打进牢里的哈”,现场顿时成为了欢声笑语的海洋。   而玺凛冬,作为最后一个跟末拿赫打比赛(甚至还打赢了)的主播,这几天哪怕在封禁的状态,粉丝也在势不可挡地暴涨,到现在已经涨到了400万之多!   “玺哥今年应该有实力竞争桂冠主播了。”   “自信点,把‘竞争’去了。”游顺嗑着瓜子道,“他铁定能当桂冠主播了。”   要知道,这400万至少有大半都是活粉(之所以是“大半”,是因为有观众先前看玺凛冬的账号粉丝少,觉得没排面,自发给他买了点粉),这已经是能让大主播都羡慕到跺脚的程度了。   更何况,玺凛冬技术高超,游戏通关速度快,上播时间还长(他就差在游戏里吃饭睡觉了),讲话还挺有意思——这种人简直天生就是来当游戏主播的。   虽然他们可能不会每个游戏都追着看,但只要闲来无事了,就会自然而然想起来:哎,要不去看看玺哥在直播啥吧!   这也就导致了,玺凛冬被封号的这几天,好多人都有种闲下来一遍遍刷着首页但又不知道该干什么的空虚感觉。   玺凛冬的复播来得突然,但观众却在第一时间一拥而入,纷纷发着各种颜色的弹幕欢呼着他的归来。   余姬道:“这是我见过的玺哥直播间弹幕最友好的一次。”   之前不是什么妮家军出征,就是被骂是黑幕王、作弊狗,再后来又是被末拿赫的粉丝阴阳怪气地怼。   “因为玺哥的观众多了。”游顺道,“都这样的,小主播反而被欺负得很厉害,觉得你是软柿子。等你成长起来了,他们反而不敢跑来你面前撒野了,背地骂得再厉害,当面还客客气气地叫声‘X哥’。”   “确实……幸好玺哥心理强大,是我早受不了走人了。”   几人说着,却发现玺凛冬并没有玩游戏,画面是俯瞰状态的,只能看到他拿着手机在不徐不疾地打字,丝毫不管满屏鬼哭狼嚎的弹幕。   “在干什么?”   充容庆因为额外兼修了摄影,眼神尖一点:“没觉得这个很像蒙树的站内私信吗?”   “好像是有点像啊。”   说话间,玺凛冬像是已经打完了字似的,按下了屏幕右下角的“发送”。   下一秒,游顺的手机叮地响了起来。   “谁啊,找我干嘛。”游顺嘟囔了一句,恰逢手机的锁屏亮了起来,推送框清楚地显示——   [玺凛冬]:游虞子,视频是不是快剪完了?先别发,过段时间还有个更大的热度能蹭。   游顺的手机“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   知道公司要空降老板后,老许是很忐忑的。   新老板是个什么脾气,他完全不清楚。他还是特意去网上搜了一下,才知道东翎集团在重工的地位约莫就是古代封建小国的土皇帝。   但重工和游戏——   真的搭得上边吗?   更何况,这位老板,似乎有点过分年轻。   但见面以后,他心里头松快了不少。东翎玉虽然对游戏产业说不上太了解,但起码提的问题都很一针见血,看得出来是做过功课的。   只是,这就让老许很难办了。因为他最擅长的是给人画饼,说着“产业链富集”、“互联网思维游戏化”等把人绕晕的词汇,把自己的产品打包得华丽而失真。   但很显然,这位重工出身的老板并不吃这一套。   在老板“说清楚点”,“什么意思”以及“说人话”的组合拳下,他已经彻底蔫了。   老老实实交代完了公司当下的情况,他心惊胆战且意料之中地看到老板的眉心打成了一个死结。   老板虽然是冤大头,但并不是傻子。   在这一刻,他终于发现自己被坑的事实。   虽然,老板的表情依然平静无波,但他明显能感觉到,老板笔挺锃亮的西装下,肌肉倏地绷紧了,仿佛在克制自己想揍人的欲望。   在这种喘不过气的压力和“我可能要被这个老板打死”的恐惧下,他战战兢兢地过完了有史以来最费神的一次私聊小会。等到老板大发慈悲、仿佛有松口的迹象时,老许恍惚间感觉好像时间过去了一个世纪。   可以溜了吧?   就在他的脚尖在老板和门的方向之间来回挪动之际,老板突然淡淡道:“对了,你们《决战死亡岛》这款游戏好像挺出名的。”   老许霎时间忘了刚才被老板撵得无处遁形的恐惧,张口就是“是的,这款游戏是集结了世界最顶尖制作团队Sirlushion的智慧精华,最高月流水占据手游榜第一达83周,客户留存率和保有量均是……”,看到老板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住嘴了。   老板问道:“管理员是可以查看某个账号的数据的吧?”   “是的。”   “那我要看一下这个人的账号,尤其是他跟别人的聊天记录。”   这违规了,按理说这是客户隐私,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   “好的老板,请问要看哪一个?”   这可是金主,是老板!看个玩家账户,关心关心人家的生活怎么了?   没准是女朋友每天沉迷网游,老板想要关心却无从下手,最后不得已一掷千金收购她爱玩的游戏,就是为了能更了解一点对方的精神世界呢!   如果要让东翎玉知道老许的脑补,他可能会当场撤了对方的职,换个脑子正常的来跟他说话。   但是,他不知道。   因此,他只是平静地报出了自家老弟的游戏昵称。   为了怕对方不知道是哪几个字,他特意用手机打了字。   玺凛冬,玺凛冬……这不是那个差点把他们游戏搞死的导火索吗?   老许故作热情道:“好嘞!”   趁着对方在埋头查看时,他忍不住去搜了一下这个账号实名制认证的名字——   [东翎玺]。   这名字怎么比网名看着还像个网名……   等下,老板叫啥名字来着?   东翎玉,东翎玺——这俩名字摆一起,傻子都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那一刻,老许的内心简直天崩地裂。   老板显然是发现了他不断震颤的眉毛,奇怪道:“怎么了?”   “没、没怎么。”   也就是刚给您弟发了个不足挂齿的律师函。   他干笑道:“没、没什么!什么也没发生!”   *   【快讯!鸟巢把要告玺哥的律师函给删了,这是要怂的节奏?】   哪怕是这会儿大家都热热闹闹挤在一起看主播打游戏,这个号外也是带起了一阵的讨论热潮。   【早该撤了,挂那儿不尴尬吗?】   【鸟巢应该是觉得现在没人关注它了,想悄悄删掉,没想到还有人盯着呢】   【笑死,怎么可能没人盯着,我去评论区看了,最新一条动态,大家都在催,问它什么时候去告玺哥呢】   【哇,别惹事了好吗,要鸟巢真的告了,玺哥又要花时间去打官司,到时候最惨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观众】   【玺哥应该也感觉挺开心的吧,起码少了点麻烦事】   东翎玺操作着人物,一个打滚避开了怪物的攻击,同时一闪身,抽刀划开了对方因攻击而暴露出的咽喉脆弱部位。   大量的鲜血喷洒出来,而女侠客已经优雅地向后三个大跳,一丝血都没有沾到身上。   在这种打斗的关头,他竟然还抽空看了下弹幕,并且回答道:“倒也没感觉有多开心,意料之中。我觉得吧,删个动态显得没什么诚意啊,道歉的时候要全服通告不是常识吗?”   虽然大家都很气愤芝翠鸟对大主播开挂不闻不问、但对小主播自保重拳出击的双标行为,但东翎玺这番话实在是过于离谱,因此弹幕纷纷开始“谴责”。   【拉倒吧玺哥,装逼还装上瘾了,小心真把鸟巢惹毛了】   【笑死,你敢跟鸟巢对着干?鸟巢养的那一窝讼棍马上出来啄你脑壳】   【别说把道歉写游戏里,哪怕鸟巢能发动态,说句“我错了”,我都直播倒立拉稀好不好?】   东翎玺这会儿刚操作完主人公一刀斩杀完怪物,正要拾级而上迎战最终BOSS,却故意停了下来,看了会儿最后发话的这位观众。   他悠悠道:“ID我记住了,你直播的时候,我会来的。” 第87章   【完了,玺哥这么一说,我开始期待鸟巢道歉的画面了。】   【也不是为的别的,主要是想看倒立拉稀】   【但是很困难吧,鸟巢一向很硬气诶!他们每次都乱封号,封了以后还找不到客服申诉,我去消协投诉过N次了都没用,这种狗崽子会服软?】   【有一说一,确实,我觉得这辈子都看不到倒立拉稀——啊不是,鸟巢道歉了】   【但玺哥说得很确定诶,不知道为啥,有种真的能看到鸟巢认怂的预感……】   【玺哥装个逼而已,你们还当真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打大BOSS了要!都给我认真看!】   就在大家吵吵闹闹互相打趣的时候,陆陆续续有观众进入了直播间。   【真他妈日了狗,鸟巢神经病啊突然在这个时候更新,来来看看玺哥直播消消气】   【就是啊,莫名其妙弹出来个窗口,说要半个小时后进行紧急更新,老子都没看清楚字儿就被爆头了!脑瘫公司早点给老子倒闭】   这几个弹幕并没有引起大家什么注意,观众抱怨了几句,就继续开始看起了东翎玺大杀特杀的游戏之旅,偶尔因为怪物突然的出现和狰狞的面貌刷出一大片惊叫的“啊啊啊”。   直到十点半,芝翠鸟《决战死亡岛》的紧急更新结束。   *   泡打粉在粉丝的强烈要求下,再次进入这款游戏,准备随便打两局就结束今天的直播。   刚进入登录界面,他就惊呆了。   【公告:因本公司的操作失误,玺凛冬(游戏ID:XXXXXX)被误封数日。经核实,该用户并未存在严重违规行为,现给予解封。此致歉将置顶三日,以恢复玺凛冬先生的名誉。】   泡打粉:“……”   他揉了揉眼睛,仿佛像看不清楚东西似的,把身子往前倾,就差把眼睫毛扫到显示屏上去了。   “不、是、吧!”发现这不是幻觉以后,泡打粉震撼了,“他妈的,我看到了啥?鸟巢竟然服软了?”   但最恐怖的地方并不在此,而是泡打粉打了一局以后,鸟巢又再次提醒新增了更新包,请重启游戏。   再次进入游戏后,泡打粉发现“游戏介绍”的界面多了一个小红点,极其显眼,确保了每个看到红点就浑身难受一定要点掉的人都会戳进来,并看到这行跟上头全黑字体格格不入的大粉色新增说明——   【感谢玺凛冬(游戏ID:XXXXXX)为游戏平衡做出的反外挂测试,感谢他对本游戏的支持和关心。】   【芝翠鸟将坚决抵制外挂泛滥的现象,和广大渴望公平游戏竞技的玩家站在一起,谢谢以玺凛冬(游戏ID:XXXXXX)为代表的玩家对本游戏的大力支持和鞭策。】   “我他妈的,这也太草了吧!”   泡打粉的话虽然粗俗,但绝对代表了广大玩家最大的心声。   鸟巢啊鸟巢,你丫什么时候这么狗腿过啊!   一向只有鸟巢高贵冷艳俯瞰玩家的份,玩家哪怕充了钱,在游戏里也只有当孙子的份。去社交媒体上随便一搜,到处都是玩家在哭爹喊娘,求着鸟巢把账号还给他们。   别说是真的开了外挂,就算是系统误封,鸟巢也顶多来句“游戏账号均为公司所有,玩家只是暂时取得游玩的权利”,之后就再也不作回应,无耻霸道到毫无人性,你又能拿它怎么样?   现在不仅麻溜滑跪,甚至还……跪得如此响亮!恨不得让十里八乡都听见它鸟巢砰砰的磕头声!   这一下,搞得大家全都不打游戏了,都在公屏上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玺哥到底是什么背景啊!他是谁!到底是谁!??】   但这还没完。   泡打粉顺手去玺凛冬的直播间溜达了一圈,在听见玺凛冬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死相还在说“我有什么好谢的,脚本是灰烬写的,我只是拿出来跑了一下”后,他就知道,今晚鸟巢的老板是别想睡了。   果然,鸟巢进行了今天的第三次紧急更新。   【草,牛逼了!鸟巢把玺哥和灰神的.名字都加进致谢里了!】   【排面啊!妈的,什么叫做排面啊!】   【不止啊,鸟巢还说要感谢灰神做出的帮助,会根据灰神的开源代码进行补足,以后会把它加入游戏里头,让玩家自由选择是否在游戏过程中开启……灰神的脚本民转官啦!】   【啊?啥意思啊?所以我们以后可以玩到官方出的‘反外挂外挂’了吗?】   【对!!我已经开始期待挂狗发现子弹像橡皮一样弹出去的样子了!】   【不知道灰神还有没有关注这事儿啊,鸟巢说要给灰神感谢费呢,灰神速速联系鸟巢宰它一笔啊……】   【我总感觉,现在鸟巢那边的负责人正盯着玺哥的直播间,一边摇手一边说“祖宗啊求你少说两句吧”,笑死】   【玺哥还有什么要说的,赶紧都一次性说了吧】   【哈哈哈哈这是要搞事啊?】   在众目睽睽之下,猫猫头主播淡定地擦了擦手,笑吟吟道:“刚才说要倒立拉稀的同学呢,还不快点?是要我上门来催吗?”   【草——!】   【玺哥怎么还没忘记!】   【实不相瞒,我也在等着……】   【拉稀兄一定现在很想扒了鸟巢的毛,怎么偏偏在玺哥这里一点骨气都没有地滑跪hhh】   这满屏幕的挤兑,让拉稀兄慌张不已:【卧槽,玺哥你这么缺德,老天爷都会看不下去的!】   结果,就在这句弹幕发出去之后,直播间闪烁了几下,竟然倏地化为一片漆黑。   弹幕:【……?啊??】   下一秒,网站的提示便跳了出来——   [因网络波动等原因,主播暂时断开网络连接]   观众们一片哗然,纷纷打趣道:【这是蒙树都看不下去了吗?】   【网络都见不得玺哥这么嘚瑟】   【每当开心的时候必有倒霉之事降临,啊我们的非神玺哥,人设一如既往不倒】   【众筹给玺哥换个能散非气的洗手盆,同意的扣1】   *   “这可真是……”   费了点功夫把网络重置了一下,再重新打开页面时,东翎玺意料之中地看到了“重新登陆”的字样。   “真就半点热闹也不让我凑啊……”他嘟囔了一声,慢慢悠悠地敲了几下键盘。   账号,密码,回车。   [请输入您收到的手机验证码]   “我说,既然横竖都要验证码,那干脆把密码栏取消不好吗?”   他叹了口气,弯腰从桌子下方拉出了一个卷起来的纸板。   “哗啦”展开,无数道柔和的金属亮色如同鱼的鳞片一样抖动闪烁起来。   这是一个寻常人很难在现实里看到的画面:一百来张金属片规规整整地容纳在透明的收纳袋中,上方仔细地标着不重复的编号。   这里头,全是手机卡。   一共119张。   “蒙树的验证号码是……啊。”他捞出了49号袋子里的手机卡,顺便拔出收纳在最上方的戳针,将卡塞进了手机。   数秒后,手机上方有了信号。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短信一个接一个地跳了出来,上一个还没显示出来,下一个已经迫不及待地出现,试图把上面的全部挤开。但它也未逃过同样的命运,转瞬便被后头的短信如同洪流一般挤到了短信箱的下方。   短信数量之多,几乎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乃至手机都有数秒陷入了无法响应的状态。   数量恐怖的垃圾邮件烧得手机滚烫。   并非是广告推销,而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内容:乱码,或是无意义的词汇随机排列组合。   哪怕是现在,垃圾邮件仍然在争先恐后地涌入,快到让人目不暇接。按这个速度,蒙树发来的验证码早就被挤到马里亚纳海沟的最深处了。   饶是东翎玺,都有了一瞬间的无言。   就这么一闪神的功夫,在毛坯屋寂静了一个月的手机,第一次唱出了连绵婉转的歌曲。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来电人的名字——   [闫女士]。   东翎玺的手一顿。   *   “他没接,夫人。”   说话的是站在沙发边上的一位成熟.妇人,虽然外貌看着仍是年轻,但从眼角和嘴边的细纹可以看出,她的面容浸染了时间的风霜。   但这种被时间酝酿过的老练却和她坚毅的双眸相得益彰,将身上的管家服压制得妥妥帖帖——而这恰恰是普通刚上任小姑娘不能给予的安心感。   良久,沙发上背对着她的窈窕身影才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一颔首,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却在关门的那一刹那,听见了夫人像是忧郁又像是无助的缥缈声音:“他就这么不想见我吗?”   门扉紧闭,将所有零零碎碎的杂音都收拢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犹疑了数秒,最终选择了划开通讯录。   *   歌曲很快就播放到了熄灭的地方,就像是濒死的夜莺用尽最后的力气吐出了绝唱,随后便无声无息地低了下去。   屋子内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   他瞥了眼屏幕,泡打粉的麦一直是绿色的,寡王似乎说得很开心。其他几个主播的麦也明明灭灭,哪怕听不到声音,光看这模样也觉得热闹非凡。   下一秒,手机又震动了起来,嗡嗡的声响伴随着甜美的女高音,像是在声嘶力竭呐喊着它要继续唱,唱得永不停歇,唱到世界尽头。   唱到他接起来为止。   这一次,名字换了一个。   [陈姨]。   东翎玺将搁在抽屉里的眼镜戴上,思考了数秒,接起来了。 第88章   听筒那边的女音似有些呆滞,仿佛没想到他会接,试探性地开口道:“……二少爷?”   他道:“哎,陈姨。”   她像是逐渐回过神了似的,语气激动起来:“二少爷,真的是你……!你现在在哪里啊?”   他的唇张合了一下,但一个犹豫,便让他失去了说话的先机。   那边如连珠炮似的扔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你还好吧?没在外面饿着吧?谢天谢地,你终于接电话了……”   “呃……倒是也没饿着。”他干笑两声,“陈姨你呢?饭吃了吗?”   “我哪有心情吃饭……你还知道关心我?这么久了电话不晓得打一个?”   东翎玺摸了摸鼻子,语气倒是理直气壮:“逃家当然要有逃家的态度,我给您打电话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   给他打电话的是东翎家的管家陈弈月,也是相较来说整个东翎家和他最为亲近的人。   从“玉总”、“闫女士”和“陈姨”这三个备注名就可见一斑。   自东翎玺四岁正式踏入东翎家大门后,就一直是陈弈月在带他。   不得不说,以前的东翎玺脾气可算不上太好。尤其是团子时期的小玺,那跟可爱那是更沾不上一丁点边,真真能担得起他自嘲的那句“人憎狗嫌”,妥妥一人形自走气氛毁灭机。   在这种情况下,能坚强把东翎玺给拉扯到长大,不得不说,陈弈月称得上是居功伟业。   俗话说,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因此,在东翎玺身边呆了十几年后,家里总算发现了还有陈弈月这么个人才,遂在两年前把她调去给东翎玉当生活秘书,也算是让她能够更尽情地大展拳脚。   但对陈弈月来说,整个家里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东翎玺,因此隔一段时间就会上门去看看他是不是又在黑白颠倒地糟蹋身体了。   现在孩子在外头流浪,她自然是牵肠挂肚。   电话没打通时,她心里都不知道酝酿了几遍唠叨,这会儿一听到他平安无事的声音,还有心思跟她嘻嘻哈哈,没来得及啰嗦,眼泪倒是先流出来了。   “你啊,你……”她赶紧把流到腮帮子的水珠给擦掉,嗔怪道,“你跟你哥闹别扭,我哪次没帮着你?我知道打小你心里就能藏事情,但对我,你都要捂那么严实吗?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现在倒在这儿跟没事人似的,还来句,‘陈姨,饭吃了吗’……”   说到这里,陈弈月反倒是又气又好笑,笑了一声。   约莫是想起来还在训孩子,她又摆正了脸色:“出去这么久,想家里了没?三餐有没有正常在吃?肯定是有吃没吃了吧,想起来了就吃一点,打游戏打得着急了,就通宵不吃不喝不睡——是这样吧?”   东翎玺没敢说话,只是心虚似的发出意义不明的笑声。   陈弈月还在絮叨:“在家里的时候,你吃顿饭都不乐意,还得我到点了盯着你吃,在外头都不知道要饿瘦成什么样了……”   “陈姨,这都两年前的事儿了。”他扶住额,声音却是温和耐心,“两年什么概念,我都能参加完一轮厨王争霸赛了。”   陈弈月语塞,转而忿忿道:“晓得了,现在自己会做饭了,你陈姨在不在身边都一样了。”   “那怎么能一样呢?”东翎玺笑,“我是真的不耐烦做饭,还是吃您做的比较高兴。”   就算知道这小子是哄人,陈弈月的眉眼也弯了起来。只是这会儿在笑了,她心里一松,却握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倒是东翎玺爽朗道:“陈姨,有件事我想拜托您一下。”   “哎——?”二少爷鲜少用“拜托”两个字,陈弈月顿觉愕然,“什么事?我能做的你直接跟姨说。”   “您肯定能做,啊不是,这事只有您能做。”   东翎玺顿了顿,承诺道:“陈姨,您以后想联系我,直接打这个电话就行了,我不会关机了。”   “好。”   “所以……您能不能,把您的轰炸软件,给关一下?”东翎玺将手机在两手间来回倒腾,夸张地做出嘶嘶的抽气声,“我手机现在好烫,我都感觉它要爆炸了!”   陈弈月“啊”地发出一声惊呼:“我马上让人关了!”   因着东翎玺的手机一直处于关闭状态,夫人又催得着急,陈弈月在被逼无奈之下,动用了一个号称能24小时不间断拨号的轰炸软件,免得错过他飘忽不定的入网行踪。   这是东翎玺的身份证下唯一一张没有注销的电话卡,她只能不抱希望地不间断拨打着,指望哪天能撞个大运,碰上东翎玺心情好、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张电话卡的时候。   跟这小子相处了十来年,对于他的一些脾气,她摸得还算是清楚。就比如——   如果刚才不是电话刚好打到他手机上,她是绝对联系不上这个自称有电话恐惧症的二少爷的。   哪怕是看到几千个未接来电,他也不会回拨,而是会直接当做没看到。   虽然在她心里,东翎玺是个惯会哄人又捉摸不定的人,但得了他“不关机”的承诺,陈弈月还是多少安心了一些。   “嗯……我听大少爷说,你现在在外头自主创业?”一说起这个话题,陈弈月止不住地高兴起来,“那以后我是不是要喊你‘玺总’啦?”   一听这话,东翎玺顿时喷了。   “没、没这回事……”他有些狼狈道,“我对当老板这事儿没兴趣……真的真的。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陈弈月的内心发出一声叹息。   哪怕和东翎玺相处了那么久,她依然搞不懂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孩儿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是不认识的人,初见东翎玺,会觉得他是个开朗健谈的人,但接触得久了,便会发现他跳脱爽朗宛如太阳花一样的外皮下,是一层如冰壳般冻得硬实的冷漠和疏离。   哪怕是到山穷水尽的份上,他仍然不打算去求助身边亲近的人,而准备一个人扛下来,独自面对一切可能降临的危险。   这未免……太过让人担心。   她静默了片刻,终于道:“二少爷,老爷现在的状态,不太好。虽然说这话不太好,但可能,他要挺不住了。”   “呃……”东翎玺像是在考虑措辞,数秒后,他十分谨慎道,“我和玉总需要拼一个花圈吗?还是我俩各买一个?”   陈弈月:“……”   好家伙。   饶是她之前想了万般种他可能有的回答,也没想到,这老头子还没咽气,儿子就想要跳起来快乐地吹唢呐了。   东翎玺像是讨价还价似的,又道:“说起来,我最近手头没什么钱……他是玉总,承担个三分之二不过分吧?或者钱全他出也行,我蹭个挂名,回头我会写个万字颂文,好好歌颂一下他这个带孝子的。”   陈弈月:“……二少爷,我不是你家里找来骗你回去的,老爷真的快不行了。”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陈弈月不得已把所有自己知道的信息都详细地说了出来:“我那天是亲眼看着他被抬上车的,先是去的馥海三院,后来人抢救回来以后,三院说收不了,又转去隔壁的冬珠市。现在家里除了佣人以外,没人了。”   她拧着眉,揉了揉太阳穴:“现在为了能稳住集团的中高层,大少爷对员工一律说老爷好得很,但其实没多少人相信,毕竟老爷好久没露面了……这段时间东翎集团的股票一直在跌,嗅觉灵敏的人其实多多少少都看出来了。”   “他还真快死啦?”东翎玺惊奇道。   陈弈月一愣:“大少爷跟您……说过了?”   “我还以为他是为了骗我回去,故意诓我的呢。”   “对外人,确实我们的口径都是老爷一切无恙,但……”陈弈月询问道,“二少爷,你要准备回来吗?老爷如果快不行了,遗产那可是大事啊……”   她将手拢在嘴边,闷闷的,透出些模糊不清的虚无感:“我听说,前段时间,老爷被夫人说动了,又新修了一遍遗产,想要把他手中三分之一的股份和70%的房产都留给你——应该是担心到时候大少爷不管你,想要给你备得丰厚一点。”   当然,遗嘱具体是什么样的,她其实也不清楚。   她只知道大少爷和律师聊完,一宿没睡。   第二天,陈弈月进屋子收拾的时候,地上全都是烟头。   那浓郁的烟味,连小隋这么能忍的人,脸色都不好看了。   ——可想而知,这份遗嘱不会让东翎玉太满意。   东翎玺语气轻松道:“不吧,我回去干什么?等着再被玉总毒死一次吗?”   “……哎?”   听到了完全意料外的词,陈弈月愕然道:“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重要,不重要。”   “二少爷,不是,大少爷这是做了什么?什么叫‘毒死’?”陈弈月一时间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音。   但很快,她便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明智的行为,又强行让自己绷直的背松了回去,努力扮演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对方却完全没觉察到她不安又焦虑的心情,只是用寻常的声音没心没肺道:“啊,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二少爷!”知道他又打算像以前一样扯开这个话题,陈弈月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也知道的,从小你跟你大哥发生什么矛盾,我都站你这边的。”   她顿了顿,带了点哀求的意味:“二少爷,虽然我现在是在大少爷身边做事,但这不意味着我就是大少爷那派的人了……这一点我一定要说清楚。”   “当然你也可以不信,毕竟我也有两年整没陪在你身边了,这一点确实是姨对不起你,你不放心我也是情有可原……”   “不,没有这回事,陈姨,真不是这个问题。”他的声音听着颇有些苦恼,仿佛是不知道该怎么往下继续说,“主要是这事有点难讲……”   “那就慢慢讲,我时间很多,讲到什么时候都行。”   这是一句假话,显然东翎玺也听出来了。   他笑了一声,有些开心的样子,像因为被长辈偏爱而多得了一块饼干的小孩子。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好一会儿才道:“那个订婚宴的前夕,我收到了玉总派人送来的止痛剂。但那盒药……被动过手脚。”   大约是为了缓和气氛,东翎玺还吹了声口哨:“还好闫女士是护士出身,我的药物知识勉强算过关吧,没中套,让玉总失望了。”   若是在平时,陈弈月少不了说两句“那是你妈,叫什么闫女士呢”之类的话,但这个当口,她脑子像是万千只蜜蜂齐齐飞舞,实在是腾不出什么气力去纠正细枝末节的称呼。   她颤抖道:“镇定剂……有问题?”   “嗯。”东翎玺顿了顿,“那个是青雪素二次提纯过的东西,会成瘾。” 第89章   陈弈月感觉这会儿人就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儿是愕然与惊恐,另一半却将他的话与先前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对应,心里不住道着“原来如此”。   “他动过手脚的药物,液体的粘稠度和密度都不太一样,分辨起来其实也很容易……只能说玉总压根也没上心吧。”东翎玺轻松道,“其实吧,玉总要是直接跟我说想要我的命,跟我商量商量,我说不定也就送给他了……”   “他怎么敢——!”   尖锐到近乎疯狂的女音让他一怔,他连忙道:“没事呢陈姨,我人没事……”   “他竟然心狠到这种地步……这是要赶尽杀绝吗?”陈弈月攥紧了拳头,低声不住道,“他不怕人查出来?觉得自己手脚能做那么干净?”   在法治社会说“赶尽杀绝”这四个字是有些喜感的,但陈弈月没笑,东翎玺也没笑。   “可能是觉得我翻不出什么花样吧,毕竟我在家里也差不多就是个会呼吸的死人了。”   他这话说得轻松,但陈弈月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句话并不是夸张,只是在陈述事实。   “你知道他是从什么途径搞到这种东西的吗?”   东翎玺忍俊不禁:“我要是知道,就不是现在这么被动,需要拐好几个弯让警察去查他了。”   “说的也是……啊?警、警察?”   “没有意外的话,他应该很快就要被馥海的警方传唤了。”东翎玺的语气听着还挺幸灾乐祸的。   *   这是东翎集团位于馥海的总部大楼,最高一层的接待室。   这房间的空间不算小,在落地玻璃折射的入室光渲染下,更显得宽敞明亮到近乎空旷的程度。   热带鱼兀自在缸内游来游去,尾巴从两位神色严肃的警官脸上扫过,端的是一派无忧无虑的天真烂漫。   ——与场内几个人如临大敌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隋的面容是跟东翎玉如出一辙的扑克,声线沉稳:“如果您询问的是三年前那桩发生在商茨市的毒品案,它应当早就结案了。据官方的说法,是本地几个无业游民在私底下自制毒品,自销自售,为了不让周围的居民发现吸毒的人发疯喊出来的尖叫声,特意开了一家KTV作为掩饰——”   年长一点的男性警察道:“既然你查过它的文书,那就该知道,那案子的首脑目前还处于下落不明的状态。”   年轻的女警尚且有些沉不住气,开口道:“而且,这案子背后也许还另有隐情。”   小隋微微躬身,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是什么隐情呢?”   “据商茨那边的反馈,这几个人当时认罪就很干脆,就好像……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罪担下来一样。”   “但这群亡命之徒也许早就做好了被抓的打算。”东翎玉淡淡道,“这也证明不了什么。”   “确实,光这也只能说是可疑。那么,如果加上——‘事后,他们的家人都过上了跟收入不相匹配的优渥的生活’这条辅证呢?”   “你是说……”   “有别人在背后偷偷补贴他们。”   “哦……”   他的声音既像是惊讶又像是一种不表态度的确认,仿佛只是证明他在听。   女警的气势极为迫人:“原本这件事的线索到此就都断了,但最近因为末拿赫的事情,又有了新的进展。葭榕的警方去查了他的公司龙深寨,发现账户上有多笔不正常的走账,他通过兵漆等境外的银行多次转账,最终将钱汇入这几户罪犯的家人的账户上。”   东翎玉的嘴角牵了牵,像是在笑,但眼睛里并无笑意:“你是想说,我弟在帮助警方打击违法犯罪吗?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玉总弟弟的事我不清楚,这也不是什么重点,重点是——”   她一字一句道:“龙深寨的投资人,正是东翎集团。”   小隋:“……”   她很庆幸自己这会儿嘴巴是闭着的,不然估计要失态地大喊起来。   本想去看下自家老板此刻的表情,但她没敢扭头,因为面前的两位警官视线一直紧盯着他们,深幽的瞳孔像是试图捕捉每一丝情绪波动的精密探测头。   压、压力好大……   但东翎玉什么情绪也没表现出来,他的脸平静无波,宛如一块等待被风化的石头。   他缓声道:“这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其中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呢?”   嘴上说着“第一次听说”,但他的表情也没看出来有什么惊讶的意思。   “是不是误会,得我们看了证据再说。我们需要玉总提供负责这件事的人的名单,帮助商茨的同事们找到这案子背后真正的控制者。”   他接过对面递来的资料,翻阅了两下便放到了一边:   “我会让手底下的人尽快。但你们也知道,东翎集团的合同……实在太多了。龙深寨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公司混迹在其中,怕是会找得很困难,我们需要一些时间。”   “这位也理解,所以……我们愿意给您两天时间。”男警重重道,“商茨那边也等不起太久。”   “这我无法保证,我只能说尽量。”东翎玉看了眼时间,“小隋,告诉他们下一个会议推迟十五分钟进行。”   “好的。”   这俨然是隐晦的赶客姿态,又或是一种赤.裸裸的警告:你们还有什么话,最好在这15分钟内说完。   “别装蒜!”女警当即火了,“合同是谁负责的,这不是问一下就清楚的事情吗,给两天的时间还不够?你们集团内部难道没有存档?玉总,我们可是顾全了你的脸面问题才选择让您自己向警方提交资料的,如果你是这种消极的态度,我合理怀疑这件事还有其他内幕……”   “蔡警官,慎言。”   他的声音并不重,但声线压得极低,像是挂在地平线沉沉团积的大片乌云,雷电的细流在灰郁中时隐时现。   “好了,小蔡,别这么激动。”男警把小蔡按回座位上,又对东翎玉笑笑,“不过小蔡话糙理不糙,事关玉总的名声和股价,还希望玉总能多多配合我们的工作啊。”   这一唱一和的把戏并不高明,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偏偏这话说得又没错——   警方确实是给脸了。   东翎集团是馥海本地的纳税大户,他们也还算客气,考虑到影响问题,选择了尽量平淡化的处理方式。   但若是东翎玉给脸不要脸的话……   “自然,我们会全力配合警方的工作。”东翎玉点点头,双眸中无风无波,“小隋,送客。”   “是,玉总。”   *   恍恍惚惚地挂了电话,陈弈月只感觉手指尖都是木的,手掌心里一片汗津津。   东翎家并不像别的家族一样拥有混乱的子女关系网,老爷拢共就两个孩子,连私生子都没有。   按理说,这样清爽干净的家庭关系,是多少其他人羡慕的。   但怪异的是,在和夫人相处得还不错的同时,大少爷却对完全没触及权力核心区的亲弟穷追猛打,一副不彻底弄死绝不善罢甘休的模样,这让陈弈月在震惊的同时也感到了心寒。   在她的记忆里,东翎玺很少会露出如此有规划的冷静样子。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显得有些懒散,甚至会透出些不上进的得过且过感。   这也可以证明,青年确实是被逼急了,在死亡的威胁下以一种不太科学的速度飞快地成长了。   东翎玺的佛系一方面是一件好事,如果没有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他也许早就被喘不过气的压力给逼得疯了。但另一方面,他对于自己本该应得的东西,也丝毫没有去争取的意思。   她很确定,如果不是因为东翎玉的最终目的是让对方死,而单单只是要他和东翎集团彻底切割,他应该也只会无所谓地说一句,“好啊,那拿走吧”。   可是……   凭什么呢。   这本来就是东翎家欠他的,是他应得的啊。   只是她着急也没用,对青年来说,似乎无论被如何对待,对他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事。   她本想问清楚青年的住址,想过去看看他,却被他笑着拒绝了。   “陈姨,我现在住的地方不好,不想被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他说得轻松,却直接截断了她的话头。   察觉到青年嘻嘻哈哈外表下隐隐的回避态度后,她选择了保持沉默。   因此,她只说了一句:“租房系统是和公安数据共通的,你小心一些。”   “他找不到我的。”东翎玺又道,“陈姨,倒是你要小心一点。”   “我知道。”   在当事人没有一丝紧张感的情况下,这通电话就这么拉上了帷幕。   陈弈月握紧了手机,隐隐约约有种要喘不过气来的不适感。   原本就存在于胸中的那一点不好的预兆感,在东翎玺轻松写意的语调中一点点放大,像是一张带着薄膜的网,密密麻麻一层又一层地缠上来。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什么,但又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步骤出的错,导致她像是在高空钢丝上似的摇摇欲坠。   *   书房是陈弈月的打扫范围之一。   她敲了敲门,没听见声响,便推门进去了,果不其然看到了一片乱糟糟的画面。   虽然东翎玉这人看上去板正古板,外表看上去像是那种会把东西理得一丝不苟的强迫症患者,但实际上他私底下……   很不讲究。   偏偏他还不让陈弈月动那堆乱糟糟的东西,说他自己清楚文件搁在哪里,她收拾以后反而什么都找不到了,还美其名曰,“乱中有序”。   所以,陈弈月要打扫的地方不多,清理地上的头发,换换桌面上的花。   她一垂头,便看到了桌子上正放着一个扎眼的全黑文件袋。   这是很少在书房里出现的东西,看不到内容的漆黑袋子像是在保护着什么似的,扎眼得要命。   上面还用红色的记号笔写着两个血淋淋的大字——   “销毁”。   她心脏扑扑地跳动着,只感觉血压越来越高,竟有些站立不稳的错觉。   内心挣扎了数秒,她的手状似无意地一抚,文件袋当即倒栽在地上,纸张“哗啦啦”像扇子似的在地上散开。   “哎呀,我这手……”她边说着,慌忙蹲下来,将掉在远处的资料捡起,“真是上了年纪了喔,连东西都捏不住了……”   她手上慢悠悠地收拾着,视线飞快地扫过纸面,捕捉着上头的关键词。   龙深寨,东翎集团,投资,出资比例……   她若无其事地将资料收拢,在准备装袋的那一刹那,她突然将这叠纸翻了过来:“啊,怎么给沾灰了……”   说着,她的手“咔咔”地在背部拍打了两下,气流震得纸张缓慢地揭开了一些,露出了最后的一部分——   [签字人:东翎玉]。   她的瞳孔骤然一缩。   正在这时,她的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沉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陈姨,你看到了,是吧?”   他这样说道。 第90章   什、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刚屋子里,明明是没有人的!   在这一秒,陈弈月真实感觉到了何为肝胆俱裂,手心的冷汗几乎要汇成一条小溪。   她不敢抬起头,也不敢说出任何话,只觉得此时任何一个小动作仿佛都会打破这岌岌可危的平衡状态,从而实现某种她不愿意见到的“坍塌”。   他的手从她面前横过,把她手中的合同拿了过去。   “很惊讶吧?”   他的尾音略微下压,像是有起重机吊着块巨石,以每秒0.1厘米的速度往下降,一寸一寸,直到把她的心肝脾肺肾全都给压成一张透明到能被阳光穿透的纸。   咯吱咯吱,像是骨头在发出不堪重负的痛呼声。   “大、大少爷……”   在柔和的白金色光线覆下,男人矜傲凌厉的眼眸冷冷地紧盯着她,如同大猫在盘算要如何将瑟瑟发抖的老鼠开膛破肚。   在气氛几乎要凝结到窒息的地步时,东翎玉翻开合同,叹了口气:“我也很惊讶,这合同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这里怎么会签我的名字呢?”   “……哎?”   *   “您是说……这个合同是有人造假的,就为了栽赃您?”   陈弈月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特意用了“有人”的说法,但显然东翎玉已经认定了这个人就是他的亲弟。   他哼了一声:“我就说他这么大费周章,又是挑动舆论,又是想尽办法让三地警方共同联合查案,难道只是想坑我收购一个芝翠鸟吗?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不得不说,这招很是打了东翎玉一个措手不及。跨三地联动,想把事情压下去已是难上加难,加上网上对末拿赫的关注度还没过去,为了平息舆论风波,警察势必行动会更加迅速,否则将直接陷入被动的局面。   “可……这种事……二少爷他怎么可能会做出来呢?”   “怎么不可能,他敢得很。”东翎玉冷淡道,“这还不止,他还打着我的名义,在外头经营一些查不出痕迹的地下生意。如果他们查出来的消息没问题,他是借着运输的名义在兵漆一带交易毒品,二次提炼纯度后辗转运回国内,再通过舞厅等地方流通。”   陈弈月:“……您确定这是二少爷做的?”   她的表情宛如在听天方夜谭,提醒道:“他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出过家门,哪有这么个做生意法的?”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目前的证据只能作这种解释。”东翎玉颇为烦躁地踱着步,“应该是前些时候跟方家搞联姻,有人借着我们两边信息互通不畅,在暗地里动手脚。”   联姻并不是举办个订婚宴那么简单的事,在这个事实定下来以前,双方就已经尝试过多次合作了。别说是两个陌生的集团互相配合了,就是东翎集团自己内部的沟通都相当臃肿低效。   如果有人心思活泛,趁这个混乱时期动些手脚,溯源将极为不易。   东翎玉实在太过年轻,接手集团的时间也不长,董事会多有不服,内部的牢骚不绝于耳。直到前段时间,东翎家和方家以联姻的方式谈成了几笔生意,这才算是勉强入了娱乐行业的门槛,压下去了一些风波。   然而……   因着东翎玺的不配合,这些来之不易的合同也跟着胎死腹中了。   这会儿再追查起来,只怕会难上加难。   从这个角度推断,恐怕“逃婚”这事本身就是董事会的某个人(或是某些人)设计好的,最终要把东翎玉扯下台,再扶持傀儡(弟弟)上去,好能为自己肆无忌惮地敛财。   因着扯上了毒品,这事就更加复杂了,一旦警方查到头上,对方使出一招弃车保帅便能安然无恙。   反倒是他这个傻子弟弟,还要替人背锅,最终一毛好处没捞到,还得锒铛入狱。   “这……”陈弈月心神不宁地将手翻来覆去,最终委婉道,“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件事跟二少爷没有关系,他逃婚完全是因为……不想结婚,想要找个地方高高兴兴打游戏呢?”   “那他也可以去方家高高兴兴打游戏啊。都是打游戏,换个地方打,还能委屈了他不成?家里养他到那么大,他不惦记着家里点好也就算了,这一逃反倒叫我们跟方家结仇。”他越说越觉得来气,“现在更是胳膊肘往外拐,跟着外人对付我们家……”   一看东翎玉这是要翻旧账的节奏,陈弈月立刻转移话题:“那……他背后的人,您有怀疑的对象吗?”   东翎玉这会儿沉默了相当一段时间,犹豫了数秒钟后,他道:“还没有。”   *   时间倒回到数小时前。   送别了二位警官,小隋重新回到一片宁静的会议室。   那所谓推迟了十五分钟的会议当然是个假的,因此东翎玉这会儿还有闲心拿起警方留下的那叠资料,慢悠悠地翻着。   事情做没做过,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因此,在警察说完以后,他就意识到——   自己被坑了。   这是冲着他来的陷阱,对方的目的也相当明确,务必要一刀致命,让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对方大概以为,馥海的警方会忙不迭地冲上来,送自己一副银手镯,风风火火押送到警察局里连夜审问。   如果是这种走向,那他现在确实很危险了,栽赃的证据估计对方早就备好了,他只有任人鱼肉的份。   好险。   看着KTV那极具冲击力的装修风格,东翎玉突然道:“你觉得这主意是阿玺自己想出来的吗?”   别问我啊,这是你弟,又不是我弟——小隋的内心如大卡车轰鸣的发动机一般咆哮着。   低声下气地送走了两位警察,她现在浑身虚脱,恨不得能赶紧找沙发坐下来咸鱼瘫一会儿。   事实上,自打从警察口中听到“毒品”两个字的时候,小隋的大脑就已经开始懵了。   她在入职以前就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毕竟跟金融沾边的,哪个不是在犯罪边缘试探,就像会计上岗前谁不是做好了被老板送进牢里的打算。   但……毒品?   打工人挣点钱容易吗,跟阿sir周旋这是另外的价格,懂吗,是另外的!   这会儿小隋又想起来一桩事儿了,算是个没验证过的小道消息,那就是——   东翎玉的上一任秘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书,是被他亲手送进监狱的。   这导致她被提拔到东翎玉身边的前三个月,每晚都在噩梦循环《铁窗泪》。   这些什么狗屎一样的家族秘闻,她才没兴趣听呢!   脑内咆哮仅持续了半秒钟时间不到,小隋面无表情地回道:“应该不可能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否则……只能说他是个天才。”   她心道:你弟要是游戏、金融、计算机乃至玩弄人心全都信手拈来,我寻思你这玉总也别当了,麻溜滚下去让你弟坐这个位置吧。   “天才?”他的面部肌肉拧动抽搐了数下,但并不是嘲讽的意思,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被某种“存在”所碾压过的后怕情绪。   “算了,先让人去确认,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东翎玉扔下手中的资料,“确认后,想办法把他骗出来。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被他直播的镜头拍到,省得到时候说不清。”   *   “不能掀开窗帘,也不能打开门,但得确认里头有没有人……”王弘忍不住骂道,“这他妈给的是什么鬼条件啊!”   他今天突然被领导提溜出去,又被告知了这样一个离奇的任务,这跟潜伏似的样子让他颇感迷惑。   不过,不用在厂里呆着,能跟放风似的出门溜达,工资还照给,这小日子确实舒坦。   但是……   看着门口严阵以待的保安,王弘急得跳脚。   他一直等着保安进屋撒尿,他好趁机溜进去,但这保安怎么就这么尽职呢?   一边看手机还要一边张望着门口,这让他怎么混进去?   当他在门口晃荡过第五圈的时候,保安终于是忍不住嚷起来了:“喂!你小子干嘛呢?”   王弘一个激灵,赔笑着走上去,不自觉搓了搓手:“兄弟,跟你打听个事啊,就胡家栋那块儿,现在有没有人住里头……”   这话一出,保安脸色一变,当即挥手道:“不知道不知道!你不是这里的住户,就别瞎往我面前凑!”   王弘嘿嘿一笑,熟练地掏出烟盒,塞进保安手里:“大哥,我就是想买个房子,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哈。在商茨漂泊久咯,总得有个家,不然我老婆小孩还能跟我一直租房子住不成?这不,有人跟我说胡家栋的房子便宜,但便宜得太离谱了,我就想着过来探探情况……”   保安神色一缓,烟也没收,意思意思抽了一根,道:“吓我一跳,我还当你是警察呢。”   王弘愣了愣,用笑掩饰自己的慌张:“警察?怎么会有警察啊?”   没人跟他说,这事儿还跟条子有关系啊?啊?   “最近在□□.租客啊。我们小区这样的人不少,房东们一个个都吓破胆了,让我千万别把可疑人员放进来。你要再不走,我都打算赶人了。”   说着,保安走进保安亭里,又拿出两张纸:“你看,这玩意儿真是把俺们给折腾得够呛……”   王弘接过一看,赫然是两个盖了大红章的通知书——   [为打击流窜作案的犯罪行为,商茨市近日将展开黑租清查活动,请尚未对租客进行登记的房东及时登记信息,上传至租房系统]   [近日接到热心市民举报,称烂尾工程楼有多名流浪汉聚集,造成了一定的安全隐患。商茨市警方决定展开实地调查,与相关部门联手,对确实生活无力维持的流浪人群展开帮扶。   如有生活困难的群众,请联系商茨市社会救济办,地址:铁陵区康华大道XXX。   也可拨打电话,联系人:王老师,132XXXX]   “最近想进去,难咯。”保安摇头晃脑道,“现在可不是一般的时候,我也不敢冒丢工作的风险把你放进去哈。你要是想进去,风头过了再来吧。”   王弘愣了半晌,好一会儿才爆出一句粗口:“……我叼他妈的啊?” 第91章   自小隋报告胡家栋已是人去楼空后,东翎玉盯着那个空荡荡的直播间已有数分钟了。   最终,他选择喝了口冰镇的柠檬水,试图降一降火。   “阿玺如果要搬的话,那就麻烦了。”他叩了叩桌子,“商茨那边还有什么消息吗?”   “暂时还没,监控看了好多遍了,怎么也查不到他的离开踪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小隋道,“我其实建议您直接找方家,询问一下能否调取蒙树那边的数据记录,这样可能更快一些。”   “方家……算了吧,不太好搞。”   从老板口中听到这个评价,小隋有些意外,禁不住抬头看了眼老板的反应。   ……脸色好难看。   小隋虽然是秘书,但也不可能时时刻刻跟随在东翎玉身边的。那种所谓的“名媛上流宴会”,她是从来不出席的。她最开始跟去过几回,后来发现在那儿呆着还不如回总部加班,整个空间都充斥着一股子让人不舒服的纸醉金迷感。   东翎玉也不勉强,看她不喜欢,后来这种宴会一律是找陈姨陪他。   果然是……宴会上发生了什么吗?   小隋外表淡定实则惴惴地看他。   东翎玉本来是不想说的,但这事儿他实在是心里憋了太久了,遂摸了摸鼻子:“阿玺离家出走,是去逃方家的二小姐的。”   小隋还没来得及脑补出一场病弱弟弟被女霸王一眼看中、小娇夫嘤嘤哭泣带球跑的大戏,东翎玉便语气古怪道:“他让那个二小姐方娇娇,大庭广众之下摔了个狗吃屎,小姑娘摔得牙都崩掉了一颗。完了他还去劝她装颗金牙,说不止气派,遇到打劫还可以交牙保命,实在是居家必备。”   能把这么长的一段话完整复述出来,可见东翎玉心中之震撼。   小隋:“……好的,那方家的路子应该是走不通了。”   方家的产业侧重旅游业,后来又投身入娱乐产业,虽说比不上东翎集团的底蕴深厚,但也称得上是有名有姓。   女儿给整得破相,这不落井下石都算是不错的了,还想帮忙?   见你的鬼去吧。   小隋嘟囔道:“光看你弟的样子,真看不出来是这样的熊孩子啊。”   因着东翎玉的要求,小隋特意找人调了档案,稍微了解了一下这个弟弟的情况。   不看不知道,一看倒把小隋吓了一跳。   她本觉得东翎玉已经算是令人嫉妒的天赋过人了,但没想到弟弟也不差。   别的不说,光是“正常从首都大学毕业”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心生敬畏了。   作为国内最顶尖的学府之一,首都大学是出了名的毕业难,每年都有三分之一的人会因为达不到毕业要求而延毕。   况且,弟弟不仅按时毕业了,还是……研究生毕业。   21岁,研究生毕业。   导师挽留他留校继续读博,但被拒绝了,理由是不想去学校。   是的,这么多年,东翎玺一天学都没上过,全部的学业都是靠网络完成。   因着出勤率太低,达不到学校的要求,他在去年还被迫参加了一个保密性质的世界级比赛并拿到银奖(亚军),学校才同意他参加毕业答辩。   小隋当时看得直接戴上了痛苦面具。   这就是玉总口中所谓的“家里蹲”大学?   走开啊,家里蹲不想莫名其妙被拉高标准!   东翎玉表情微妙:“倒也是方娇娇自己活该。但阿玺这报复心……”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气得小隋在内心抓耳挠腮。   说啊!八卦为什么要说到一半不解释了!   但老板并没有要满足她八卦欲的意思,反倒是小隋在汇报弟弟的学历时,东翎玉的表情是实打实的愕然,仿佛这件事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这学历是可以买来的吗?”   小隋:……你给我放尊重点,这可是首都大学,国内最顶尖的学府,是她没能上成、含恨擦肩而过的第一志愿!   她没胆子说,但眼神中的鄙夷大概是传递到了,因此东翎玉只是摸了摸鼻子,不再就这个问题多谈什么。   小隋提醒道:“玉总,感觉……我们可能已经打草惊蛇了。”   老实说,她很不想用“我们”这个词,毕竟又不是她在小蝌蚪找弟弟。   “我也是为了怕打草惊蛇,才没有找警方,而是找了企业里的人去看。”自觉这是为了保家丑的东翎玉深深地、郁闷地捏了捏鼻梁,“我前脚刚找人,后脚他就停播,这也太巧了。”   小隋大概知道东翎玉是什么意思,他觉得大概率是有人和弟弟通风报信了。   “是警方通知的吗?”   “可能性不大。”东翎玉理智道,“况且,他跟商茨的警方也未必是一条心。”   东翎玉的猜测不无道理,如果弟弟跟警方利益一致的话,只需要呆在警方的监控范围内直播就行了,完全不需要再外出找别的场所蜗居。   他喝了口柠檬水:“不过……这小子是蠢吗?在装潢特征这么明显的地方直播,还是发生过命案的地方?是生怕我找不到?”   要知道,警方一旦告知他,这是商茨发生过毒品命案的地方,就等同于把弟弟住的地方给泄底了。   他只要随便叫个人问一问,就能打听出来这地方是现在近乎人去楼空的胡家栋。   “但从另一个角度说,一旦他出事,警方也能很快定位到位置。”小隋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而且他还开了直播。这也意味着如果他出现什么意外,观众报警的速度也会很快。”   “开直播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确实,东翎玺的直播是几乎24小时开着的,除却被蒙树封禁的那几天,其他时候大家都能过来欣赏一下他平时的无趣生活。   如果不嫌无聊,还可以欣赏一下仿佛画卷般凝固住的睡美猫——他睡觉的姿态跟吃饭一样规矩,几乎能一整晚保持同一个姿势不动。   “那说明,他没完全信任策划这一切的幕后者。”东翎玉判断道,“他也怕唆使人会卸磨杀驴。”   这也正好解释了东翎玺突然的消失——不是被真的“杀驴”了,就是他不甘这种被人监视的状态,像逃婚那会儿一样,二度逃跑了。   “被杀了的可能性不大,起码也得等我倒台了,他才会被卸掉。”东翎玉理智道。   “那就是,逃跑了?”   小隋感觉自己仿佛有些懂弟弟的思路了,一时间她竟惊叹起来。   其实东翎玺的想法非常简单,只是在他从直播间消失以前,竟然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   说穿了,就四个字,“借力打力”。   虽然不知道起因是什么,但就目前的情况看,弟弟似乎一开始并没有逃的意思,只是单纯地贯彻了躺平的宗旨,每天吃吃饭玩玩电脑——到这一步,弟弟还算是个人畜无害的良民,每天消耗一些水、空气和粮食,这日子就算过去了。   直到玉总家里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大活人,要把他发配出去当配种工具,这一下完犊子了,直接把弟弟给惹毛了。   于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弟弟就和他能利用的力量搭上了线,让这一方调动资源来打击东翎玉,成功在订婚宴时逃离了第一个囚牢。   而他又很清楚,帮助他的人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所以,在设计让东翎玉受困的同时,他又拉入了警方的力量来进行制衡,形成了微妙至极的三方平衡。   他的二次逃跑应该是早就想好了,也许在第一次出逃的时候,他就想好了会有后招。   但他并没有把这一点表现出来,反而还表现得很合作,一直呆在屋子里,老老实实地搞着所谓的游戏直播,还搞得挺……有声有色的。   这心理素质跟玉总简直有的一拼……   要知道,有一次东翎玉演讲的时候,天花板的吊顶直接砸下来,就正中他的脚边,当时全礼堂的人都在尖叫,只有他还在淡定地继续念稿子——那一刻,小隋觉得自己见过的人里头应该找不出几个能跟玉总比镇定的了。   不,仔细想想的话,弟弟的压力恐怕比玉总还要大。玉总只要撑住那一刻就行了,而弟弟可是24小时在摄像头前头演戏啊……   “他好会挑时机啊。”小隋忍不住赞叹道。   现在,不管是东翎玉还是另一方,均是投鼠忌器的状态。   现在谁也不知道别人手里掌握了多少消息,也不敢去做大动作,只能在暗地里活动,生怕会引起另一方势力的关注,更怕引发警方的重点调查。   “你也把他美化太多了。”   哈,玉总,后悔把人惹毛了可以直说,不用死鸭子嘴硬。   看东翎玉在瞪自己,小隋眼观鼻鼻观心道:“那现在要找他的人,起码有两拨了吧……一方面是我们,另一方面是他们。”   “警方也有可能会找,毕竟这家伙也不知道掌握了多少情况,也许是案子的重要证人。”   “那就是,三拨……吗?”   小隋的脑中莫名浮现出一个离谱的画面:一只猫猫在前头奋力疾驰,三条队伍自三个方向奔来,又汇聚在一起,呈现三条纵队的情况,浩浩荡荡地在猫猫身后追赶……   “你莫名其妙在笑什么?”   “不不,没什么。”小隋敛了笑,“我只是在想,如果要借力打力的话,他第一个找的,应该是他认识并且有一定熟悉程度的人,不然对方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跟他达成一致。”   “但他并不相信对方。”   “问题就在于,他不相信对方这件事,对方很有可能是不知道的。对方也许心理活动是这样的,‘阿玺终于想通了,知道找我商量事情了’——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你弟可以脱离对方的监视范围,只需要开个直播证明自己这个人还在。我想对方跟你弟应该有些关系,而不是从未接触过的陌生人。”   东翎玉看了小隋许久,最终点头认可了她的猜测。   “问题就是……”   见鬼,阿玺认识的人里头,有这种类型的朋友吗?   不对,他的傻瓜老弟真的有朋友吗?   *   “陈姨,你有什么想法吗?他平时跟你关系要好一些吧,会跟你讲这种交友的问题吗?”   陈弈月摇了摇头。   在她看来,东翎玺是个近乎孤僻的人,很难想象友善和冷漠能在同一个人身上融合得如此平衡,以至于让人感觉恰到好处。   “这样啊……那他突然消失总得有个去处吧,现在这样人间蒸发真够见鬼的。”   “消失……?”   她愣了愣,打开手机,调出直播间,发现直播还开着,弹幕也还零零星星地滚动着,但房间里却是空无一人。   简介这么写着——   【搬家搬家~停播一段时间,复播日期不定。我会在你们想不到的时候再回来的[猫猫躺平]】   “这小子人跑了,但监控一直开着……”他烦躁地搓了把头发,“怎么,还指望观众帮他抓小偷是吧?”   窗帘布拉得严严实实,大门紧闭不开,只要稍微晃动一下都能发现不对劲——这让东翎玉也不敢让人凑得太近,生怕这小子一旦发现自己位置暴露,会直接选择扔下这个据点再二度逃跑。   “他还开着监控,应该是打算在外头避避风头,发现没人上门找他再回来。”东翎玉冷笑一声,“那就蹲着呗,守株待兔,我看谁耗得过谁。”   陈弈月:……   她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她也不敢赌当下的玉总是怎么想的,只能说,东翎玺没被逮到,对她而言这便是最好的消息。   只是……站在东翎玺背后的那股势力,到底是谁呢?   再往下细想的话——   东翎玺这些离奇又诡异的做法,当真是他自己想这么做吗,还是他背后的人给他一一规划好的?   就现有的信息分析,似乎东翎玺的目标稳稳瞄准了他的亲哥,加之最近太上皇病危的传闻……   亲哥“谋害其他继承者”的罪名一旦坐实,就会直接丧失继承资格。   所以,是……董事会的人吗?   *   小隋小声道:“是……董事会的人吗?”   “暂且还不知道。”东翎玉慢慢道,“但那些合同上头签着我的名字,模仿的笔迹也跟我非常相似。”   他当时看了半天,竟然跟自己的笔迹辨别不出区别。   “能做到这种地步的话……”   “嗯,只能是我身边非常亲密、有机会接触到各种文件的人了。”   小隋的喉咙口倏地干燥起来,只觉得连唾沫的吞咽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别、别追问比较好……   但老板的眼神,好像在催促她往下问——怎、怎么办!   就在小隋陷入进退维谷的地步时,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得、得救了!   小隋如释重负,立刻以极为殷勤的姿态飞速冲到了门口,打开门一看,她的脸上露出了少许的错愕。   “夫人。”   站在门口我见犹怜的女性对她稍稍欠了一身,声音温温柔柔:“小隋,你好呀。请问阿玉人在吗?” 第92章   面对这般精致到如水磨成的娇贵娃娃,连同为女性的小隋都忍不住生出了一股怜爱呵护之意,连声音都不像面对东翎玉时那般中规中矩了:“玉总在的。”   东翎玉也站起身:“母亲。”   “啊,阿玉。”闫芮璇的眼睛一亮,微微踮起脚,露出手中的保温桶,“妈妈给你煲了汤……”   她有些窘迫地低下头,耳根微微泛红:“你要是不需要的话,我、我就回去了……”   “怎么会,谢谢妈。”东翎玉大步走来,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温和。   老板这种孝子贤孙的样子让小隋大开眼界。   *   闫芮璇是老爷子的第二任夫人,东翎玉并非她所出,但据说母子二人的关系相当不错,甚至比普通家庭还要融洽一些。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东翎玉对汗都没出一滴的夫人嘘寒问暖的样子,小隋肯定以为这消息是在扯淡。   要知道,闫芮璇是有自己的亲儿子的,也就是二少爷东翎玺。   对于大儿子来说,后妈带着亲儿子登堂入室,这绝对是一种羞辱,乃至挑衅。   按正常来说,两个儿子只差了五岁,东翎玉这个集团继承人的位置其实是不太稳当的。如果有亲妈在一边吹枕头风,这“皇位”能轮得到谁还不一定呢。   然而,现实却是,东翎玉这个继子笑到了最后,弟弟反倒只有个“二少爷”的虚名罢了。   老爷很早就开始带着大少爷参与会议和事务商讨了,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的继承人选择倾向,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至于东翎玺?那是谁?   亲儿子活得像个透明人,现在还被怀疑是内鬼……这正常吗?   如果闫芮璇是明明白白的坏,要大张旗鼓地扶亲儿子上位,那多少还能让人清楚她的意图。现在的操作,倒叫人看不懂了。   难道说这位夫人是圣母降临,对待继子能比亲儿子还用心?   说起来,太上皇这次病危的情况,好像有人说,跟他前妻死前的模样如出一辙……   小隋看得目不转睛,一时间都忘了自己是准备要开溜的。但闫芮璇看了她一眼,又像是求助似的望向东翎玉,眼神可怜巴巴。   东翎玉适时开口:“小隋,你出去吧,我跟妈单独说说话。”   好的。   小隋麻溜关上门,为自己不用被杀人灭口而松了口气。   说起来,每次夫人来的时候,玉总就不说生意上的事了——这是不是能说明,老板并没有像表面那么信任这个妈呢?   也是,夫人也是有继承权的,从理论上说,夫人跟两个儿子应当算是竞争对手呢。   作为一个未婚未孕人士,小隋内心阴暗地想,儿子继承哪有自己继承来得爽,说啥也没当有钱寡妇舒坦啊。   太上皇那么多的财产,死人都能给激动得从棺材里跳起来了,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想到那位夫人柔柔弱弱、欲语泪先流的样子,小隋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实在太不当人了。   夫人一看就是特别传统的那类女性,嫁人随夫,夫死就依靠儿子,她总是那副岁月静好又哀愁无限的模样,让人疑心没有支柱的话,这样犹如菟丝花的她会不会瞬间枯萎。   也许这样的女人总是格外能引发别人的保护欲吧,听说闫芮璇一路总是有贵人相助,仿佛天生就能吸引各种好运气,从来没吃过什么太大的苦头——跟她这样勤勤恳恳的打工人完全是天差地别。   不然怎么说人比人气死人。   小隋郁闷了一会儿,又打起精神。   还是回去工作吧,工作使她快乐.   *   闫芮璇鼓起勇气,一脸希冀地问道:“阿玺他在哪里……你有消息了吗?”   东翎玉本不想多说什么,但着实是美人含泪的模样太可怜,想到她这段时间必定是吃不好睡不着,遂道:“有一点了。”   “我今天……看到警察上门了。”闫芮璇的手指不安地抵在一起,“是不是阿玺他犯什么事了?”   一时间,哪怕是东翎玉,都有些哑然失笑了。   警察上门,大多数人应当都会怀疑是东翎集团出了什么问题,再不济也应该是问东翎玉是不是犯事了,闫芮璇反倒头一个怀疑东翎玺……   虽然细究起来,确实跟东翎玺也有些关系,但闫芮璇这脑回路之不寻常便可见一斑。   她的声音细细的,听着像是要哭了:“如果阿玺有哪里做的不好,你这个当哥哥的稍微迁就一下他,啊。他日子过得不好,嫉妒你也是难免的,犯点小错,兄弟之间小打小闹,都是很正常的事,对不对?”   “这次可不是小打小闹的事了。”东翎玉苦笑道。   正是因为察觉到了不寻常,他才不惜激怒那两位警官,也要使出拖字诀,务必要提前确认相关的合同会不会影响到东翎集团的声誉。   他如此努力地保护着集团这座臃肿又沉重的大船,东翎玺却任性地只想把这个父辈们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招牌给砸了。   甚至还仗着这一点,逼迫亲哥去包庇他的罪行——这种恶劣的性格让东翎玉只想在老弟脸上狠狠来两拳。   “我听陈姨说,是什么骗电竞补贴之类的……阿玉,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把这笔钱给他补上呀?只要补上就好了吧,阿玺他也是一时糊涂啊。”   “陈姨跟您说这干什么……”东翎玉有些不满,但看闫芮璇忧心忡忡,他还是道,“妈,现在的重点不是骗补贴了。这事跟你也没关系,我会处理的……”   “好,好,阿玉,有你这句话我放心了……阿玺他是你弟弟啊,你会保护弟弟的,对不对?”   东翎玉一时语塞。   说实话,他对东翎玺还真没啥太大的感情。这么说吧,如果要在保小隋和保弟弟之间选一个,他宁可选小隋。   起码小隋还能压榨,东翎玺能给他带来什么?除了糟心那还是糟心。   “阿玺是你的弟弟,阿玉,兄弟间没有隔夜仇,你好好跟他说,他一定能懂的。”闫芮璇的手指不停地拈着发尾绕圈,小心翼翼道,“他可能是想引起你的关注吧,毕竟他现在跟你是云泥之别,也许、也许就是想要得到你的认可呢?小孩子嘛,就喜欢闹得天翻地覆,吸引家长的目光……”   东翎玉扯了扯嘴角:“妈,你不懂,现在不是我能不能保的问题了,是他非要跟我作对。”   虽然这么说很对不住闫芮璇,但她隔三差五的游说只起到了反效果,没人希望有人在耳边不断呢喃着提醒自己——   嘿,你还有个跟你血脉相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吸干你营养的肿瘤要伺候呢。   他心里清楚,他跟东翎玺,都恨不得对方赶紧死了,只是碍于种种原因不打算做这么绝罢了。   对方不配自己花这么多心思。   他相信,东翎玺也是一样的想法。   这几年两人倒还算是相安无事,他大步走在前途灿烂的阳关道上,而东翎玺则怡然自得地沉浸在游戏中,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完全当其他人是空气。   有时候他也会不悦弟弟的不争气,但内心多数时候是松了口气的。   毕竟——   小时候的东翎玺,着实担得起“天之骄子”这四个字。这给他带来的阴影实在太大了,直至今日,他依然心有余悸。   只是……如果东翎玺率先动手,那他也就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阿玺他有可能勾结了集团里的高层,故意栽赃我制毒贩毒。”他不得不把事情的严重性说得再清楚一点,“妈,现在是他愿不愿意放过我的问题,不是我想赶尽杀绝。如果我倒了,你也要跟着有危险,因为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他并不觉得每天打游戏的弟弟能有什么本事,被董事会推上去后八成也就是当个傀儡。   他上任后没多久就发现了集团里藏污纳垢的一堆事情,大刀阔斧改革的同时也得罪了许多老人,可想而知,当他们真的如愿后,整个集团迟早要垮在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弟手中。   而闫芮璇一向对这种东西不关心也不关注,那时候要怎么抵挡住四面八方涌来的恶意?   但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了。   母亲的眼中有水光在闪动,仿佛是被吓着了。   他沉默了数秒,选择了转移话题:“总而言之,阿玺现在人应该在商茨市,只是不知道在哪里。”   闫芮璇咬住下唇,好半天才松开,提出了一个让东翎玉始料未及的问题:“所以……阿玺他,是……吸毒了?”   那应该也不至于吧。   这是东翎玉的第一反应。   然而,这句话卡在了喉咙里,愣是没能说出来。   在他组织语言想要反驳的时候,他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似乎有点道理。   这么一来,东翎玺平时无精打采的颓丧状态、打游戏时的迷之亢奋、以及过分消瘦的体型,全都有解释了。   不、是、吧。   他的内心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这个弟弟从来没搞什么离家出走,他也就不必在这种紧要关头去思考是不是要对老弟进行大义灭亲的可能。   闫芮璇看着像是哭出来一般:“阿玺他不会的,是不是?他那么乖,四岁的时候就知道心疼我,每天放学回家就搬着个小板凳站灶台前头炒菜。他不会去做这种事的,对不对?”   东翎玉:……那可不好说。   如果没记错的话,东翎玺是一直在吃药的。如果药物上瘾,从吗啡到更高纯度的止痛剂,再到违法药品,那可就……   说起来,如果老弟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那总得有人供给他吧?   谁会有途径给他?   东翎玺的日常起居是谁负责的来着?之前是陈姨,之后呢?   *   “您问二少爷的情况……?”   东翎玉鲜少关心弟弟的问题,这让陈弈月一时间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这丝毫不会让人兴奋或者感动,反而透出一股“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不怀好意来。   “我会隔段日子上门看一下二少爷的情况,但平时是谁负责我就不清楚了。”陈弈月平静道,“理论上说,应该是夫人负责的。”   这会儿东翎玉倒有些庆幸闫芮璇不在了,他几乎能想象出她听到这句话后的反应——   先是轻轻地倒抽一口凉气,再捏住衣角,茫然道:“我……我吗?”   再过数秒,她便会像是无法接受一般摇摇头,贝齿轻咬唇瓣,把下唇咬得发白,眼中沁着泪花:“这种事,从来没人告诉我……”   “这事儿别告诉妈了,免得她又难受。”因为自己脑补出来的画面而深深心梗了,东翎玉郁结地吐出气,又问道,“阿玺他平时都吃什么药?”   陈弈月想了一会儿,报了几个他听不懂的药物名称。   见他不语,她很贴心地说明:“基本上都是止痛药,少数是调整激素用的,不过这几年他不怎么吃了,实在痛得忍不住的时候会注射止痛剂,可能是因为单纯的药片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虽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语句中淡淡的不满,但捕捉到了“注射”这两个关键字,东翎玉有些不淡定了,追问道:“谁帮他注射?”   莫非是家庭医生?难道东翎玺早就被人从这方面突破了?   如果是用药物控制,那东翎玺当内鬼的理由就非常充分了。   他竟然忽略了这个问题这么久……   东翎玉生平第一次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对亲弟如此不闻不问,以至于出现了这么大的疏漏。   陈弈月平静地回复道:“二少爷一直都是自己注射的,药物也是医院提供的……二少爷很能忍,我认为他应该没有药物上瘾的问题。”   “他自己注射?”东翎玉头一回听说这件事,顿时拧紧了眉,“太乱来了吧?”   真是找死,恨自己活太长?   陈弈月没有说话。   东翎玉看了她一会儿,声音突然软了下来。   “陈姨,我知道你把阿玺一手带大的,对他感情深,难免对我有意见。”   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像是在做出某种承诺:“他毕竟是我弟,相信我,我不会做出害他的事情的。”   陈弈月轻轻点头,没有说出什么正面附和的话,反而道:“大少爷,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她只觉得内心有个破了洞的地方在发出风窜过空腔般尖锐的鸣叫声,像是埋藏在心底数年之久的全部尖酸词汇都在同一时刻响起,叫得人头晕眼花,几乎要忍不住吐出刻薄的词汇来狠狠在男人的身上剜下来两块肉。   开玩笑吧,你不会害他?   确实,你没有主动做出过什么过分的举动,但你现在之所以能成为呼风唤雨、荣耀加身的玉总,不就是在剥削你弟应得利益的基础上才得以实现吗?   况且……你弟变成这样,始作俑者,不正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一章番外,是陈姨视角下的玺子的过去,会有幼年的包子玺和少年玺出场(传说中人憎狗嫌的小小玺……)。   这部分本来是想在正文里写的,后来觉得插太多倒叙回忆有点打乱文章节奏,就抽出来单独集成番外了。   如无意外,全文应该就只有这一个番外。跳过不影响理解剧情。 第93章 番外一·过往   回到房间,陈弈月坐在散发着昏黄光线的小灯下,出神地看着被撕了一半的挂历。   两年了啊。   她的内心发出一声叹息。   时至今日,陈弈月已经在东翎家工作二十余年了,而这其中,又有大半是给了东翎玺。   她大概可以说是看着东翎玺长大的。   闫芮璇第一次牵着他踏进东翎家的大门时,二少爷才五岁,但踏入这样庞大豪华的建筑物,他的脸上也没有怯意,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一圈,落在了那会儿也才二十来岁的陈弈月身上,甜甜地对她笑了一下。   她至今还记得, 第一眼看到二少爷时,她的心里满是惊叹。   这孩子生得可真标志呀——   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像一只刚出炉的雪白小包子,热乎乎地散发着奶气。   下一秒,小包子就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用软糯的语调,异常大声地喊了声“陈姨”。   ……好气人的一只小包子!   那个时候自觉是漂亮姐姐的陈弈月,当天晚上给气得只吃了一碗饭。   没想到,“陈姨”这一叫,就是听了十六年。   东翎玺以前是绝对的“别人家小孩”,自律刻苦到了让成年人都心生惭愧的地步,睡觉吃饭学习锻炼,每一样都定时定点,规划得有条不紊,丝毫不需要人催。   再天赐聪颖,也是小孩子一个,心里憋着一团要不断往最高处攀爬的火,自然而然便在面上流露出来。   在深感自己在二少爷的帮助实属可有可无的同时,陈弈月的内心禁不住盛满了怜爱,却也溢满了期待。   原本,这种心情可能也就到这一步为止了。再怎么感情深厚,陈弈月也始终记得,这是雇主家的孩子。   直到那一天,她站在椅子上,给吊灯上细心地挂上绳子。   她至今仍能够想起来麻绳握在手里的感觉,勒紧后皮肤疼痛又刺痒,土黄的颜色就像她老家裸露的土地坡,这让她躁动的心情得以平复一些——这是令人安心的熟悉感。   她的视线穿过眼前的环状绳结,落在晃荡不已的地面上。   真奇怪,往日擦吊灯的时候,竟没觉得这么点高度会让人头晕目眩。   遗书正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这样旁人就能不碰到尸体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并不想给雇主带来什么麻烦——但说实话,在房间内上吊这件事,本身应该就人会被视为不祥的征兆吧。   算了,反正都快死了,这种事她也不想再多考虑了。   她的双手握住了绳子的两端,脚尖在凳子边剐蹭着,正要向前探头时——   「陈姨。」   有个声音从左下方传来,打断了她的动作。   那是……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段回家的东翎玺。   13岁的小少年身高在悄悄抽条,脸颊上的肉也消退了不少,露出了清晰的下颚线。那会儿刚是会扮酷的年纪,小孩儿头上压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把视线遮住了大半,但挡不住他不断喘着气的急促呼吸声。   他似乎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时至今日,陈弈月仍然不明白那天他是怎么发现的,但他只是单手扶着门框,上身微倾,冷静地说道:「陈姨,我饿。」   小少年的目光全然没有看她,手肘却绷得紧紧的,在乎却又装出了满不在乎的样子。   她不知道怔了多久,最终,她松开了绳子,像平常一样道:「你想吃什么,姨给你做。」   「荷包蛋,一个油煎,一个水煮。」   「好。」   那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在怀疑自己的选择对不对。   这个世界实在是有太多不如意的地方,很多东西都可以扔掉,剪刀不好用了可以换,房子不好住了可以搬,可总有一些阴霾如影随形地伏在脚下,只等着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候突然一刀挥下。   逃,她又能逃离到什么地方?   但很快,她便庆幸,自己终究是选择苟活下来了。   因为,东翎玺14岁的时候,那场“事故”发生了。   就像是人生突兀降临了一条沉重到让人喘不过气的分水岭,从那之后,那个肉眼可见未来将会是西装革履精英人士的东翎玺,如同一道幻梦一般,消散在了属于“过去”的水镜里。   他开始没日没夜地打游戏,仿佛要把自己从现实中流放一般。不断闪烁着的游戏影像倒映在一片死气的眼眸,竟成了唯一的光。   他开始作息颠倒,睡眠也时长时短,有时只睡三四个小时,有时又会一口气睡超过18个小时。   一周七天,他每一天的清醒时间也许都是不同的。   他开始不爱笑,阴郁,沉默,冷淡,像是被困于那方寸空间的幽灵。   人人都说,那个天才死了。   叹息,一声又一声高高低低的叹息,有真心的惋惜,有伪装不好而泄露出的些许幸灾乐祸,也有纯粹是为了给老爷子看的作秀。   每一声,都和少年无关。   它们只存在于楼下会客厅的烟雾中,半丝都没有飘入那个角落里的全黑房间。   无数人来了又去,东西的摆设一天天的变,椅子被拖出来又拽回去,桌上的茶水不断地变换着颜色和位置,但最后,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暂时的热闹最终也化为了一片死寂。   而深陷于这片没有人气的荒芜之中,陈弈月终于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她毅然决然地捋起了袖子,扎进了厨房。   在这个过程中,她也终于得以认识到,他的存在是多么脆弱,乃至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地……摧毁。   有时候她会想起来,曾经东翎玺也是喜欢笑的,嘴上说着,“太简单了”、“这有什么难的”、“让我来”,做完以后就会抄着手邀功一般地仰着头,笑得眼弯弯。   「陈姨我最厉害了。」   「是是,你最厉害了。」   那些话,他之后便很少说了。   他不自卑,但自傲也像是随着那些病痛带来的暴躁一并被消磨没了。   二少爷……越来越陌生了。   以前的东翎玺,做事规划清晰,像是身体里植了个计划表,做事精确到分钟——如果有人打乱他的计划,小孩子时期的东翎玺着实是要气恼好一会儿的。   现在的他,每天就是上机,打游戏,对着屏幕笑一阵,敲会儿键盘,说点她听不懂的话,再敲一会儿键盘。   问他今天要干什么,答曰:「不知道啊,随便看看呗就,混日子咯。」   陈弈月一直觉得,如果让13岁的东翎玺知道自己21岁时候居然会是这种样子,恐怕会恨不得坐时光机过来谋杀自己。   不过,就算把这句话告诉东翎玺,他恐怕也只会说:「让以前的我失望了,对不起,哈哈。」   嘻嘻哈哈,浑然不放在心上。   那个曾经踌躇满志的少年,终究是被他自己亲手杀死了。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两年前——   「小陈,你也算是我家的老人了。阿玉他刚接手集团,你也知道,他这人呢,典型的工作狂,工作起来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你照顾阿玺了那么久,我想应该有很丰富的经验来对付他,是吧?」   「这么多年一直在阿玺身边忙前忙后,我知道是委屈你了。」   「把照顾阿玉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是因为我们都觉得,除了你以外,没有人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你可不要辜负我老头子啊。」   「阿玺现在也大了,也不用总把他当小孩子……」   没人想过要询问东翎玺的意见,毕竟,现在的他只是个沉迷打游戏的社会垃圾。   阿玺是彻底养废了。   她听到老爷这样叹气道。   多亏家里还有阿玉。   她听到夫人这样忧郁道。   东翎玺在想什么,不重要。   东翎玺想要什么,不重要。   他是在外所有人都会主动绕过、绝不提起,但私底下早就被嘲笑了无数遍的——   那个“废物”。   所有人都在劝她,继续呆在他身边,又有什么意义呢,你陈弈月还年轻,还不到四十岁,完全值得去更好、更有前途的地方。   在她忐忑告诉他这件事后,东翎玺没有流露出半分不高兴,反倒笑了:「那不是很好吗?」   「但是,二少爷你……」   你要怎么办呢?   在冰冷的月白色灯光下,他偏过头来,皮肤显出近乎透明的质感来,搁在键盘边的手腕上爬着青紫色的血管,显得有些怵人。   有时候陈弈月并不希望自己的记性有这么好,在这一瞬间,她很清晰地记起了那段快要被时光尘埃所掩埋的画面。   那是十六年前,还像是小包子的东翎玺,在璀璨耀眼的吊顶水晶灯下,对她甜甜地笑。   陈姨。   他说——   你做饭好吃吗?   而现在,长成俊秀青年的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点点头。   「无所谓啦,哥总是比我重要的。」他失笑,「陈姨,别在意我,我不会让自己饿死的。」   很平淡的反应。   像是早有预料会有这么一天,遂早早地提着一桶的悲伤,将之尽数倾泻入无人的荒原。   也许,这也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的错觉。   于是,她搬到了东翎集团的总部,跟随着东翎玉的飞机在全国各地周转。   她确实完成得很出色,什么事都完成得井井有条,连东翎玉这样的挑剔鬼都说不出一句不满。   然而,夜深的时候,她偶尔会听到有个奶呼呼的声音,在细细地呼唤着——   “陈姨,我饿。”   错觉而已。   大概,只有她一个人在生这般无关紧要的惆怅。   *   在听到东翎玉询问“注射”的问题,陈弈月其实很有几分想发笑。   哪怕是这般没有意义的关心,都来得着实太迟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家里人整齐划一地避开东翎玺,仿佛所有人都拥有着一致的看法,那就是——   要把东翎玺当成一团空气。   某一天,佣人低声问道:「要上去叫二少爷下来吃饭吗?」   「不用,我们先吃,他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这句话像是一个信号,从那以后,原本餐桌边上本来留给东翎玺的位置,也在无声无息中消失了。   这个家只剩下老爷、夫人,和一个英俊健康的大少爷,组建成了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对于这一切,东翎玺都安静接受了。   不接受也没办法,自从他用消毒剂配出剧毒气体差一点自杀成功后,他就被当成了高危的疯子,被锁进了屋子,谁也不能去看望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东翎玺不疯了,不再闹了,转而开始没日没夜地打游戏。   如果不是医生和她强调,一定要定期给他注射止痛剂,否则忍痛忍过头会导致神经失常,她压根不知道,看上去跟常人无异的东翎玺,居然一直在忍受着剧痛的侵蚀。   他只会说,陈姨我饿。   ——这是他示弱的极限。   陈羿月原本以为是他好转了,直到那一天,她陪着大少爷去参加商务宴席,在觥筹交错进展到一半时,大少爷带着的随行医生突然神色慌张地找过来。   她侧耳附身,在一片嘈杂中吃力地倾听着。   「二少爷……今天应该给他打止痛剂的……但是……」   她心中一凉,看了一眼时间,低声问道:「本来应该是几点打的?」   「八点……」医生咬了咬牙,「是……早上八点。」   陈弈月的脸倏地白了,果断起身道:「走。」   索性这已经是深夜,郊区的路并不算拥堵。搁在油门上的脚越踩越实,车的速度一路推进到会被路人怒骂“赶着去投胎啊开这么快”的地步,但陈弈月焦急的心理并未缓解。   按主治医生的说法,如果不及时注射止痛剂,头一个钟头,患者便会感觉到骨头被万千蚂蚁啃噬的痒和痛,超过三个钟头,就会进入神经无法自控的状态,大脑会因为疼痛根本无法思考,只会遵循本能,如同野兽一般发出渗人的惨叫和哭嚎。   这些痛得难以忍受的患者,会把头撞得出血,指甲挖得片片剥离,把全身弄得血淋淋一片,甚至还有在疼痛下跳窗轻生的极端案例。   现在,已经八个小时过去了。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想起来这件事……   为什么,二少爷也没有呼救一声呢?   在刺骨的夜风扎进她翻飞的发丝时,她终于得以想起,因为“他们”剥夺了东翎玺呼救的权利。   在高跟鞋踩入地板时,她才惊觉,这屋子寂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没有任何声音,只能听见她紊乱的呼吸声,像是周遭的墙壁张开了吞噬的大口,将一切人类的活动声音都吞噬了个干净。   ——「如果患者长时间未注射止痛剂,活活疼死的可能性也有。」   ——「当然,更多的死亡案例是因为患者受不了这种疼痛感,会用尽各种方法自尽。至少我们掌握的,有用牙齿硬咬开紧缚绳的,有硬生生徒手掰开防盗窗的铁杆跳楼的,有用剪刀把喉咙扎得血肉模糊的……」   不可能的。   她的心底泛起巨大的恐慌,这种死寂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怯懦感,几乎让她没有前进的力气。   她颤抖着手,拿出了钥匙。   锁孔转开了,门无声无息地滑开。   屋子里浓重的阴影让他们下意识眯起了眼睛,再睁开时,他们愣住了。   被褥上全是斑驳的血迹,如同开了花似的飞溅到墙上,床头柜上,滴滴答答从遍布针眼的手臂上淌下。   桌上是碎了的玻璃瓶子,药水从裂隙中蜿蜒渗出,将桌子上摊着的医学书籍染成触目惊心的粉,像是血海中冲刷出的一道泪痕。   「二少爷——!」   她以为自己是在鼓足了全身的力气呐喊,但实际上,声音从嘴边溢出时,她才惊觉,那是多么无力又虚弱的呼喊,低得宛如一声无意义的呓语。   月光中显得瘦弱又易碎的小少年抬起头,寒凉的霜色仔细地浸染着他苍白的半边面容,显出一种虚无的失真感来。   他将已经打得弯曲的针头从遍布青紫色淤血的手臂上拔下,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平淡地笑笑:「陈姨,没事啦,我学会了。」   啪嗒。   是尚未凝固的鲜血从垂落的指尖砸下的声音。   微弱得宛如……它从未存在。   *   东翎玉对身边的人其实还不错,至少他是默许她回去看看东翎玺的。   她知道兄弟两个关系不好,也很明白自己的行为容易引发雇主的猜忌,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隔三差五就请假。   每次她说有事却又给不出什么正当理由时,东翎玉便会遵循着某种默契的原则,让她自由去想去的地方。   头一年,他还会问:「阿玺怎么样了呢?」   这应当并不是来自哥哥的关心,而只是一种近似于冷酷的监视。   她便会回答:「还是那个样子,每天玩电脑。」   到了第二年,他便不再多问了,大概是觉得这个弟弟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上一次她回去,还是在订婚宴的前夕。   她不太记得那会儿两个人聊了些什么,依稀记得她劝诫了对方,让他少玩电脑游戏,多出去晒晒太阳。   青年微笑着,一一应了。   当然,陈弈月也知道,这是青年的典型套路了。这小子一向会阳奉阴违,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等她一走,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然而,他在跟你面对面的时候,端的是一副乖巧听话的无辜模样,让人都找不到能下嘴批评的地方。   有一个画面,陈弈月却是一直记着。   那是在她离开的时候,青年偏了下头,电脑的荧光半映在脸上,鸦色的碎发散落下来,像是有墨铺洒在皑皑的雪层,是绚烂至极的花即将凋谢腐烂般的触目惊心。   很漂亮,却也在濒临毁灭的边缘。   「其实,我一直在想,我要是能快点死掉就好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开俏皮话玩笑,轻松而悠然自得。   她还记得她那时候的动作,一手压在门把上,一只脚踩在门槛线外,腰却像是橡皮筋一般拧着,愣愣地看着他。   就在她的心提起来的那一刹那,青年又若无其事道:「可惜不行……为什么不行,我还没想明白,但姑且我还是会努力活着的。」   「活着就能碰上好事情,哪怕是我这样的运气——是吧?」   就像是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了似的,他深深地看着她。   「陈姨,再见。」   她并不知道,他们不会“再见”了。   第二天,东翎玺的逃婚成为了新闻头条,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   他在和不在,对这栋屋子来说,仿佛都是一个样子。   依然是鸟儿站在枝头自顾自地唱着歌,只是这一次,不再会有人打开窗,含着笑吹一声婉转的口哨了。 第94章   “师父,如果早知道你停播的代价是来折磨我,我一定会求你24小时都去直播的。”   耿星俊嘴上抱怨着,手上却不敢懈怠,穿着迷彩服的主角在丛林中飞速地跳跃穿梭着。   耳机里传来了泡打粉恼火的声音:“你要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这个徒弟可以让给我来当。”   “哎,别啊。”耿星俊一梭子带走远处的三个机器人,“泡老师,你都这么厉害了,没必要和我这种无名小卒抢师父吧。”   “得意什么,要不是因为老玺不在梧陵,哪会让你近水楼台先得月。”泡打粉恼火地说。   在知道东翎玺这几天在耿星俊家暂住时,泡打粉简直嫉妒得面目全非。   这是什么!这是寡王梦寐以求的男子宿舍夜话生活啊!   泡打粉仰天长啸。   他也想要!   跟好兄弟通宵一起肩并肩坐电脑桌前奋斗到天明的体验,人生如果一次都没有,这简直是白过了好吗!   因着心里有气,泡打粉索性越过物障,提着一把枪冲进敌群中一阵突突突。   [游戏胜利!MVP!]   东翎玺悠悠道:“别学他,他反应速度比正常人快得多,适合这种打法给敌人制造心理压力。你的强项不在这方面,先把拖风筝学会就行了。”   “明白。”   无视了泡打粉在耳机里发出“也来指点指点我啊”的哀嚎,耿星俊见东翎玺又在桌上摆开碘酒和棉棒,有些诧异道:“师父,是我的错觉吗,我感觉这几天你好像打针的频率变高了。”   “因为没游戏玩了。”东翎玺轻描淡写道,“不靠打针压一压,怕饮料都没心情喝了。”   说到这里,要插播一件让耿星俊大开眼界的事。   东翎玺的屋子里,放着几箱堆积起来的饮料。一开始耿星俊还以为是啥好喝的,东翎玺让他搬一箱带上,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这竟然是——   葡萄糖补水液。   据东翎玺反馈,这是他最爱的饮料,耿星俊只想高呼救命。   “但我看你好像药水没多少了。”耿星俊晃了晃药盒,听见里头发出空荡荡的撞击声,“需要我帮你去医院买点儿吗?”   东翎玺交叉着手指,淡淡道:“以后吧。”   也许是因着身体不好,师父一向是注重当下的类型,鲜少说出这种近乎开空头支票的话,这让耿星俊一时间竟有些愣神。   泡打粉问道:“玺哥要在你家住多久?”   这话的真实含义其实是——   也来我家住住呗。   但他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这么暗暗地、拐弯抹角地问,还得显得语气云淡风轻、波澜不惊。   “鬼知道。”耿星俊随口道,“反正我爹妈都不在,他爱住多久住多久。”   他父母常年在外头出差,家里空空荡荡,基本就耿星俊一个人在扑腾。   “住不了多久的。”东翎玺打了个哈欠,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不是今晚就是明晚,我就要走了。”   “这么快?”耿星俊震惊了。   “猜的,不过我运气不好,一向猜得很准。”   “这语气……哇,妈妈,这是凡尔赛对吧!绝对是炫耀吧!”   东翎玺但笑不语。   *   “妈,醒一醒。”东翎玉轻轻地推了推沙发上的女人,“回床上去睡吧。”   闫芮璇当即惊醒了,支起上半身时,灰色的毛毯从身上滑了下来,掉在了脚边。   “阿玉?”她迷迷糊糊道,“这个时候了,怎么在收拾东西?”   东翎玉心情很好似的,温和道:“明天要去商茨。”   她呆了一瞬,眼睛立即瞪大了,透出些难以置信的愕然:“是阿玺有消息了吗?”   “嗯,差不多知道在哪里了。明天一早,我就带几个人去堵他,这次绝对把他带回来。”东翎玉又朗声道,“陈姨,东西不用收太多了,我去个几天就回来。”   闫芮璇追问道:“那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现在还不好说,那边还在一个个排查,但范围已经缩得很小了。监控都查过了,他没出过胡家栋的范围,应该还在那附近。”东翎玉安慰道,“别担心,虽然搞不清楚内鬼是谁,又准备搞什么花招,但只要把阿玺逮住了,警方一问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闫芮璇的手绞了又绞,十足心神不宁的样子:“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我一个人留在馥海,感觉有点慌……”   “没必要,妈。”东翎玉道,“你去了反而添乱。”   她大概是想再争取一下,但看到东翎玉的眼神后,她意识到这并不是在商量,而是在下通知。   她深呼吸了数下,又重复确认道:“你确定,明天早上就去吗?”   “嗯,坐最早一班。本来想坐自己的飞机过去,但陈姨刚才问了,航道在空管……没办法了。”   在原地呆了会儿,闫芮璇心神不宁地捏紧了衣角,急匆匆道:“阿玉,我出去一下。”   东翎玉没问她要出去干嘛,闫芮璇一向爱美,大概是感觉自己气色差,打算去做个面膜补补水——无外乎此。   *   “不是吧,他知道小废物的位置了?我都没辙的事情,玉总怎么做到的?”   “安全出口”四个大字在二人的脚边若隐若现,闪烁着微弱的绿色光芒,如同一种不详的警告。   倚靠在栏杆扶手上的是一个表情阴冷的青年男子,下巴瘦尖得像是削骨过度的整容失败产品,两只眼睛细长而上挑。   总的来说,小伙子长得还算是俊朗,但眼中虚浮的冷光让他看起来既像是狡诈的狐狸,又像是一只吞吐信子的毒蛇。   他啧啧称奇道:“从这个角度说,他确实有两把刷子。”   “他可能是动了点见不得光的手段,毕竟商茨那边他关系多。”此时的她全然没了白天时的温柔亲善,眉眼中均是冷淡疏离,“另外,麻烦注意一下你的用词。”   “叫‘小废物’你还生气啦?”他感觉有些好笑,但看到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举手投降道,“好好,玺二少,行了吧?噗……这词还真是怪得离谱,哈哈哈……”   “现在盯着胡家栋的人太多了。”她没有接这个话茬,“好在,警方以为是东翎玉在搞事情,东翎玉以为是集团内鬼,董事会那边放着阿玺在那里当诱饵,企图浑水摸鱼……还没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这是个机会。”   她补充道:“东翎玉即便抓人,应该也只会带少数一两个人,而不会大张旗鼓,这就代表我们做点手脚栽赃也是很容易的事。所以,我们必须要抢在东翎玉前头把人带走。”   “女人真可怕啊,这是一点都不顾忌这么多年的感情哦。”他故作讶异地长吁短叹道,“老头和玉总也没亏待你吧,这么算计他们,你心里不愧疚?”   她冷淡道:“他们自找的。”   说着,她抬起头,凝视着他道:“之前说好的条件,还算话吧?”   “当然了,我说了,我会把他请到我的地盘上,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帮他拿回本来就属于他的一切。”他笑着转了下手上的小刀片,“我知道,东翎玺他是出了名的……噗,不慕名利……”   他也许是想说“废物”的,但到了嘴边,大约是发现对面的女人表情冷漠,他一个急刹车,又换了个词。   可能是感觉这行为很好笑,他兀自笑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不是喜欢打游戏吗?等到了我们方家,我们给他配备最好的电脑,专门给他隔个房间出来,让他能在里头开心打、快乐地打,想打多久就打多久。对了对了,那小子还没碰过女人吧?到时候,我安排一打的网红过来,脱了衣服让他挨个挑。哈哈,哪个男人没幻想过这种天堂?我保证让他来了方家,就忘了他姓什么,在这儿能乐不思蜀……”   看女人脸上一言难尽的微妙神情,他敛了笑容,突然想起来方娇娇那天捂着缺牙哭了三个小时的情景。   看样子,那小废物不喜欢女人。   于是,他补充道:“他想要猛男也行,我手上也有很多联系方式。”   这个笑话只把他自己逗笑了。   他干咳一声:“总之,我们得比玉总更快找到他。”   “我会用我的方式找人,你不要插手。”她瞥了他一眼,“准备好车,我们现在就出发,要比东翎玉更早抵达商茨。这次……一定要把人带走。”   *   现在只剩下她一人时,她终于也不用再装出冷峻强硬的样子。   面对封闭又冰冷的房间,她垂下手,无言地叹了口气。   她跟方家搅和在一起,纯属是被逼无奈。   一开始,他们只是让她隔三差五汇报东翎玉的近况。这很简单,她轻轻松松便完成了;   再后来,他们让她想办法偷偷溜进办公室拍摄一些文件,第一次她手抖得几乎要捏不住手机,但很快就习惯了;   再之后,他们便是让她把一些有问题的合同夹进东翎玉的合同堆里,让他无知无觉地签下名字。   东翎玉有个习惯,是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的:他会把合同放在一起,全部签完再让人拿回去。   所以,这一点连东翎玉自己都猜错了,不是他们找人模仿笔迹,那确确实实是他自己的字迹。   她原本以为这件事做起来会很困难,但其实……   简单得要命。   只要借“送汤”的理由,敲敲门,走进去,把合同塞进那一叠纸里,这就完成了。   那天她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发呆了很久。   这么简单,就能让一个意气风发的玉总从天堂坠落到地狱。   那是原本面对任何人都只能唯唯诺诺应着的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她并不想做这种事,却在一次又一次的“最后一次”和对方胡萝卜加大棒的威胁中妥协。   她心知肚明,走到这一步,她无法回头了。   *   耿星俊惊醒的时候,是凌晨两点钟。   整个屋子一片漆黑,只有墙上挂钟的指针奏着单调的“嘀嗒”声,这衬得周遭更加寂静,仿佛万物都被黑夜埋葬进了坟墓中。   他睡眼惺忪地起身,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意料之中地发现了那间房间还亮着微弱的灯。   门并没有关严实,而是半掩着,他也得以看到东翎玺此时的样子——衣服整齐,脸上全无倦容,正拿着手机跟人说着什么。   青年的声音平稳而温和,但气质并不像平日的他,这让耿星俊也无形中多了些紧张感。   “嗯,我没接其他人的电话……”   “基站吗……”青年沉吟了数秒,“理论上说,他们确实能通过基站的收发信号来确定我的位置。听说现在基站定位越来越精准了,误差能缩小到五米之内。”   “不不,陈姨,跟您无关。电话只要打通,就会跟基站产生信息交互。非要说,也是我的问题……”   “不准您外出了?也是,也是正常的。没为难您就好……”   “用了点特殊关系是吗……怪不得。”   “我妈她这么说……您确定?啊……亲耳听到的。不,我没有怀疑的意思,只是……”   这句话以后,是极为漫长的沉默。   青年半阖的眼睛拢上,好一会儿才重重睁开,平静得几乎让人辨不清他此刻的真实情绪:“陈姨,我其实……有点难过。”   即便是不大清楚内情的耿星俊,竟也从这么简单的几个字感觉到了异常强烈的难堪。   东翎玺不打游戏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沉默寡言的。   耿星俊有时候扭过头看他,师父最常见的姿态便是仰着头,眼睛不聚焦地看着未知距离的某一点,像是在出神思考,但又像是在默默忍受着什么。   那个在上播时能热闹唠出十人聊天效果的师父,遥远得不太真实。   而这会儿,青年垂着眼念着“有点难过”时,浓烈的孤独感宛如要从血肉中膨胀着破体而出,几乎要将完整的人绞成辨不出原始面貌的怪物。   连稍稍靠近一些,都会被卷入那片墨汁般不见光的窒息深渊。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只见青年笑了一声,带着些放弃般的倦怠感:“不,算了吧,我……有点累了。现在就出城又能怎么样呢,一辈子东躲西藏吗?”   “恐怕我也没有藏的资格吧,我一天不死,‘东翎家的那小子’这个身份就一天摘不下来,哪怕躲过了这一波,后头还跟着一波又一波的人。我就算昭告天下说我不稀罕顶着‘东翎’这两个字,会有人相信吗?恐怕我哥第一个不信吧。”   “没事的,陈姨,不用安慰我,我早就知道的。”   他平静地陈述道:“反正,本来也就没有人期待我活着。” 第95章   东翎玺不是很爱回忆以前的生活。   约莫是性格使然,他总觉得,往日的欢笑或是痛苦,都因着时间的单行流动性而笼罩上了一层无能为力的徒然色彩,这导致拼命追忆过去的行为宛如咀嚼一块已经没了味道的口香糖。   ——除却惯性导致的固执,恐怕更多的是没尝到甜味的不甘心。   不过好在,失望着失望着,不甘心的情绪自然而然就没了。   也许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在发挥作用,以至于他不刻意去回忆的话,那段日子就会像加了毛玻璃特效般模糊不清。   他记性明明是很好的。   这说明那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心口因着失落而泛起近乎绞痛的不舒服感,这种宝贵的体验,恐怕只有14岁以前的东翎玺能体验到了。   现在,他大概只会笑一笑。   「这么努力干什么呀,东翎家的一切都是你哥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不会真的以为,阿玉亲妈的娘家会袖手旁观,看他吃苦吧?」   很多人都这样告诫过他,也许有人说出来的时候满含着恶意,但刀子和被糖果包裹的刀子非要二选一的话,似乎后者也并不比前者更温柔。   那会儿他正顶着“天才”的名号,大约是有些不服气的吧,公平竞争他不会输给任何人——这就是那个时候的东翎玺的想法。   可是……   「公平竞争?谁跟你公平竞争啊?」   「你唯一的错就是没有个好妈。」   他不记得这话是谁跟他说的,他只知道,自己那个时候在看闫芮璇,像是在希望母亲能为他撑腰——或者,连撑腰都不需要,只要她对着对方“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开就好。   但是,闫芮璇把脸别过去了。   她脸上挂着不自然的笑容,“是、是”地应着,转头却又对他摆出语重心长的样子:「阿玺,知道吗,不要去争不属于你的东西。」   他忘了那会儿自己回了什么,但好像也无所谓了,因为现在他真的什么都不想要了。   毕竟,他也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   “可能我死了会更好。”   他觉得自己是在陈述现实,说出这句话时,他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平、悲哀或是愤懑,那些多余的情绪就像被漫长的时光完全擦掉了似的,没有产生任何涟漪。   直到他听到陈弈月的声音在颤抖着说:“姨饿了。”   她似乎是想做出镇定的模样,但说出口时,那十分的急切尽数化为了语无伦次:“姨想吃荷包蛋,一个油煎一个水煮,行吗?姨给你做过那么多次,你也给姨做一次吧?啊?”   她全然避开了那个不详的字眼,一味地絮絮道:“我还没试过你的手艺呢……你说你现在会做饭了,哈,不知道你姨我做了一辈子饭吗?你还在我面前嘚瑟,那我可得看看你掌握到什么程度了……”   “陈姨,你挂电话吧。”他反倒微笑了起来,声音很是温和,“被他们发现你后来又给我打过电话,这不好。”   “好了,别说了!”她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道:“姨现在就来接你,接你走,接你去没人在乎你是谁的地方。”   “这几年我也认识了不少人,有一个跟我关系不错的老板有私人汽艇,我去找他借一条,我们去海外!”陈弈月爆出骂声,“什么狗屁生活秘书,让他去死!”   *   耿星俊出声道:“师父……”   他像是惊醒一般,抬起头笑道:“啊,发了会儿呆,不好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师父现在有点强颜欢笑的味道。   “要走了吗?”   “我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躺床上再睡回去吗?”东翎玺愁眉苦脸道,“我好烦啊。”   耿星俊看了眼时间,不得不提醒道:“师父,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我觉得我应该去楼下找个沙坑刨一刨,把自己埋起来,也就不用想之后的事了。”   耿星俊:“就是说,你想我吊你下去,还是抬你下去?”   “这样吧。我坐到轮椅上,你推我吧。”东翎玺叹气道,“我不想走路了……啊不,我是说,我现在需要一点宝贵的思考人生的时间,没心情去思考走路这种事。”   耿星俊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涵养竟然能这么好。   这会儿已是深夜,外头只有昏暗到极致的路灯还闪烁着清冷的光。凌晨的空气总带着些锥骨的寒意,刮在身上凉飕飕的,加之黑黢黢又不断摇晃的扭曲树影,叫人的神经分外紧张。   咯吱……   脚踩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很微弱,偶尔有野猫窜过,一头撞进被修剪得圆溜溜的红叶石楠里,只听见“沙”的一声便没了后续。   他突然低下声音,问道:“师父,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很久,他才听到了对方的回答。   “嗯。”   *   “阿玺他不愿意说自己住在哪里,但答应了跟我一起走。他说要先回胡家栋收东西,连着电脑一起搬。”   陈弈月将放在耳边的手垂下,还未熄灭的屏幕灯映亮了车内的情形——   棍棒,镰刀,乃至一些理论上被管制的器械。   几个彪形大汉坐在面包车里,却是围绕着一个下巴瘦尖到仿佛整容失败产物的男子,隐隐有种以他为首的意味。   男子伸手捞走了陈弈月的手机:“啧,真是够麻烦的……他要拿出半分对电脑的黏糊劲去对待女人,方娇娇也不至于到今天还在骂他。”   陈弈月冷声道:“方新誉,我再说一遍,你要是还使那种下三滥的手段,我绝对跟你同归于尽。”   “啊呀,这次不会了。”方新誉露出像蛇一般阴冷又黏腻的笑容,不怀好意道,“陈姨,刚才那是真情流露了吧,我在一边看得都忍不住感动了……想必作为当事人,小废物本人应该这会儿在呜呜地哭了吧。哎呀,东翎家的人,不管是儿子还是秘书,都不容小觑啊……”   他越想越想笑:“恐怕玉总做梦也想不到,陈姨你会是我们方家的人吧……哎,英明神武的玉总最终竟然栽在了一个保姆手里,噗嗤……最三流的八卦杂志恐怕都不敢这么写。哈哈,哈哈哈哈……”   连闫芮璇都被他查了又查,最终却是一无所有,原因很简单,自然是因为——   这位天真又烂漫的夫人,当真是一无所知。   从一开始,他们方家瞄准的就是陈弈月这样能接触到东翎玉生活起居、却又跟核心权利地位看似毫无瓜葛的工作人员。   除开陈弈月,他们还布有几颗棋子,可惜刚开始有动作便被东翎玉尽数拔去。倒是这个一开始没太受他们重视的“生活秘书”,给了人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至于什么“夫人要卖你”之类的话,当然是他们编出来骗人的——万一东翎玺对他的母亲还心存希望,那他们可就被动了。   闫芮璇那种懦弱到极点的女人,连亲儿子的怨恨都不敢面对,这么多年全靠装聋作哑来保持着岁月静好的模样……她能干成什么事?   “少阴阳怪气。”陈弈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阿玺之前跟我说,收到了有青雪素提纯物的镇痛剂,那是你干的好事吧?”   “是是是,我错了。那会儿我哪知道他会逃婚,还以为他板上钉钉要当我们方家的姑爷了,这不得防着点他可能是东翎家派过来的探子嘛。”   方新誉厚着脸皮笑道:“陈姨,我保证,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而且,我会帮你选个舒舒服服的观景台,让你亲眼看着东翎集团怎么垮下来……”   “我对东翎集团怎么垮一点兴趣都没有。”陈弈月冷冷道,“我只希望你放过我的家人,以及方家必须善待阿玺——其他事我没有任何想法。”   “当然当然。但前提是,即将变成普通平民的玺二少,他得顺利到我的地盘上。”方新誉笑眯眯道,“陈姨,你也是聪明人,某些对我们合作毫无帮助的傻事你不会做的,对吧?毕竟你从小看到大的阿玺,现在还在危险中呢。”   陈弈月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此时的方新誉说得那叫一天花乱坠,但内心怎么想,那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国内他还能收敛一些,等到了兵漆,那无异于是放猛虎归山,口头的协议又能算作几分数呢?   她对这一切异常清楚,却只能祈祷上苍,希望面前这条阴冷的毒蛇能够难得发发善心。   *   方家在国内明面上的生意是旅游和娱乐,但实际上,他们发家的扶涟市是一个赌场遍地的黄金之城,上个世纪最巅峰的时期,他们控制了全市大约70%的赌场和地下生意,堪称赌界的无冕之王。   然而,随着国内扫毒力度的增大,方家不得已洗了自己的脏裤子,摇身一变上了岸,成为了所谓的良民“方老板”。   但在背地里,以方新誉为首的那一小撮旁支,仍在兵漆一带活动。   方新誉是方老板的私生子,十五岁以前在方家的地位近乎草芥,但凭借着心狠手辣,很快他就得到了方老板的认可。   方老板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国内招摇地组织运输、贩卖,只能在兵漆提纯以后,再交由散户,让其他人通过自己的渠道悄悄地在暗处流通。   可是……方老板不敢的事,方新誉这个初出茅庐、绒毛还没褪光的小子可敢得很。   在方新誉干了几票大的之后,方老板破例认了这个儿子,将他记入了族谱。   他终于摇身一变,成为了他那身份低微的母亲梦寐以求的方家“三少”。   有人曾经嘲笑他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他不以为耻,反倒觉得这是无上的荣耀。   是,他确实是上不了台面的老鼠,但当这些人上人得屈辱地跪在一只发馊又肮脏的老鼠脚边,战战兢兢地祈求一线生机的时候——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老鼠呢?   *   不过,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现在气焰嚣张的方新誉,曾有一次差点在阴沟里翻船、失去鼠命——不用说,正是三年前的商茨毒品案。   好在他跑得足够快,又安排了几个亡命之徒兜下了全部的罪行,这才有了那桩悬案和现在全须全尾的方三少。   但他也吓得够呛,在国外东躲西藏了好久。直到确认警方没搜集到他的线索,才低调地回了国,再次重操旧业。   而这一次,他把目光投向了东翎集团。   “东翎玉也不过如此……”   东翎玉现在怀疑内鬼是亲弟,为了保住家丑,一定会把这件事的影响压到最低。而好笑的是,他越是这般鬼鬼祟祟,警方便越是会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这家伙,真是蠢得让我害怕。”   他没法克制住发笑的冲动。   对东翎玉来说,他的阴影是“东翎玺”这三个字。   而对方新誉来说,“东翎玉”同样也是这样一块深深压在他头上、令他动弹不得的巨石。   跟这个名字关联在一起的,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的事情——母亲歇斯底里的尖叫和鞭打,身上红肿糜烂直至腐臭的伤口,乃至于对这些“人上人”的憎恨。   而如今,他终于觉得自己能够挺直腰杆,蔑视这块曾经被当做标杆、如今却即将风化成沙的破败路碑。   只要他造的假证据被引爆,东翎玉铁定完蛋,他弟也得跟着一起陪葬。他们当下为之争夺的东西,很快就将化为一团飞灰。   这样无意义的兄弟相残,他还真是百看不厌。正如以前被关在密闭的集装箱里时,他也最喜欢抓两只虫子放进瓮里,兴致勃勃地看着它们互相撕咬。   在其中一只伤痕累累地赢得胜利,洋洋得意地以为自己获得了生存的权利时,他就会慢慢地按下手掌,仁慈地结束它的生命。   不过现在嘛……   他瞥了一眼身边绷着脸、明显心不在焉的女人。   东翎玺那小废物还有用。   让他多活一会儿,好亲眼见证东翎集团的衰败和灭亡。   作者有话说:   改了改。 第96章   “领导,刚才确实有两个人进去了,北门进的。后来,其中一个人从西门旁边的墙翻出去了,另一个人没有,应该还在里头。”王弘汇报道,“我们找人在盯着那个翻墙的了,看看他会去哪里,到时候把地址抄送给您一份!”   王弘并不知道自己在替谁做事,他只知道,自己只要熬个大夜在这里抽抽烟、吹吹风,就能拿到平时一个星期才能拿到的工资——这朴实的奖励让他此刻充满动力与激情。   面前的方新誉显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王弘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位大领导给伺候好了。   因此,这会儿汇报的时候,他刻意做出精神抖擞的模样,连脖子都以不寻常的角度梗得高高的,仿佛他置身的不是大马路,而是练兵场。   “辛苦。”方新誉重重地拍了两下他的肩膀,“你的努力和能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好好干,小伙子未来大有前途。”   这几句夸奖让王弘红光满面,兴奋得恨不得蹦起来。   方新誉忽悠走了人,又对陈弈月道:“怪不得他非要约我们在胡家栋见,原来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之前住在谁家里……别说,这小子还挺义气的。”   方新誉觉得自己有点喜欢这个小废物了。他琢磨着,如果这小子识相的话,他也许可以给对方一个机会,拉他一起入伙。   反正,在东翎玺的视角里,把他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他的亲哥。   而方新誉呢,则是从天而降、解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大善人。   该怎么选择,再明显不过了吧?   *   方新誉有时候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东翎玉连装模作样的关怀都不愿意给,以至于全家上下对东翎玺好的人只有陈弈月一个。   若非如此,他赢得绝不会这般轻松,怕是还要费点口舌。   他故作惋惜地摇头,心想着,玉总,怎么不跟他学学呢?   他虽然瞧不上他的两个姐姐,尤其是脑子不太好使、只想着风花雪月的方娇娇,但在明面上,他这个弟弟当真做得无可挑剔。   把方娇娇拉去联姻明明是他的主意,但她骂了一圈人也不曾记恨过他,还把他当成了同仇敌忾的同盟——但方新誉只是捡着说了两句她想听的好听话罢了。   可谓是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典范了。   方新誉掏出手机,打开直播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房门被打开,一个鬼鬼祟祟的头先冒了出来,外套的兜帽把他整个人都盖得严严实实,脸上还蒙着个黑色的口罩。   “他怎么就直接进去了?”方新誉大叫起来,“这样不是就完全暴露了吗?这是傻子吗?”   等一下——!   “这人确定是东翎玺吗?”   他蓦地警觉起来。   他是干刀口舔血生意的,对这种蒙脸的打扮有着天然的不安感。这会儿猎物真走进了陷阱里,他反倒是生出些多余的疑虑来,只敢在外圈徘徊而不敢真正上前。   他慢慢道:“你说……东翎玺有没有可能跟他那个所谓的‘朋友’互换了身份,现在进胡家栋的是别人,而他则趁机溜去了别的地方?”   但很快,他就发现,这纯粹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王弘看了眼东翎玺的照片,以十分坚定的口吻道:“领导,我确定,翻墙出来的那个家伙不长这样。”   这小子长得跟大明星似的,如果见过,他绝对不会认不出来!   王弘建议道:“说起来,领导,那个翻墙出来的家伙,我们的人还在跟踪呢……要不要,上去把人一把拿下?”   他用手做了一个“扑倒”的动作,带起一阵风。   大晚上借酒寻衅滋事,上去找个茬,把对方的口罩拉下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先别打草惊蛇。”   方新誉犹豫了数秒,还是选择摆了摆手,转而对陈弈月道:“打个电话给他,记住,要视频电话。”   *   在视频电话确认过情况后,方新誉踱步了两下,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拳揍在了车门上,引得铁皮阵阵抖动。   这小子还真乖乖等在房间里,但……   “啊?摄像头我没关掉吗?”东翎玺的声音听着是实打实的惊吓,但因着这种怯懦的无辜感,反倒教人的牙越发痒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这件事了!”   这一句“对不起”几乎要让方新誉吐血。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蠢蛋!   他万事俱备,机关算尽,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竟毁在这么一个笨蛋手里!   “妈的!现在就祈祷东翎玉没有派人24小时盯着这个直播间吧!”方新誉不断地将手握拳又松开,似乎是想借此克制自己的火气,但最终,他猛地站起身,抬起一脚踹了出去!   咚!   车子猛烈地摇晃了数下,车厢内所有人都安静得恨不得把身体蜷缩起来,大气也不敢喘。   “砰砰砰”连踹数脚后,他喘着粗气,终于稍稍冷静了一些:“东翎玉不会这么傻的,十分钟以后,他的人估计就该来抓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他比东翎玉先一步找到人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内心只剩下快要爆炸的郁闷与戾气。   东翎玺这家伙……不会是故意要这么整他的吧!?   但很快,方新誉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根本是没好处的事,除非东翎玺不想活了,要拖着所有人一起完蛋。   这么一想……这就真是彻彻底底、无药可救的蠢啊!   *   他暴躁地翻过墙,一把接住差点从墙头掉下来的陈弈月后,他压着火气瓮声道:“我说真的,这小子之后要是再犯蠢,我不介意让那屋子再多添一条人命。”   “别、别这样……”陈弈月显然是知道他的性格,刚才她还能冷着脸表示抗议,这会儿脸色全然变了,哆嗦中更增几分惶恐。   东翎玺这一举动,结结实实踩了方新誉的底线。   他可以容忍别人跟他提条件,但决不能容忍……自己的合作对象,竟然是一个他根本就看不上眼的蠢货!   因着轻信蠢货,导致所有人一起陷入危险境地,前期的工作也许将尽数打水漂,这更是方新誉难以接受的。   他动了杀心。   “我会好好劝劝他的,小方,你冷静一点……你也知道的,我们时间不是很多了!”   匕首雪亮的刀刃自他手中弹出,他的笑颇有几分狰狞的意味,压低了声音厉声道:“你!给我走前头!”   男人的手像是铁钳子一样掐着她的后颈,匕首横在脖子的位置,紧紧地贴着颈肉,凉入脊髓的触感疼得发烫,宛如横亘着一把死神镰刀。   她下意识挣扎了两下,锐利的刀锋嵌进皮肤的下层,细小而圆润的血珠冒了出来,把刀刃染得猩红。   “啊……呜……”   她的喉咙里沙沙发响,心脏的震颤像是打点子似的扑腾扑腾。这种恐惧感她并不陌生,每次她向方家提供消息时,那恶心又惊恐的感觉仿佛是无数只隐形鼻涕虫,盘旋在她的头皮、耳后、乃至背脊之上。   但毫无疑问的是,这次是鼻涕虫最为密集的一次,她几乎能嗅到一股比情人密语更贴近的死亡气息。   “别这样,别这样,别、别……”   按在这把刀上头的手非常稳,她丝毫不怀疑,对方只要腕上一用劲,顺着这股大力向下一划拉,就能像身经百战的屠夫割断羔羊的喉咙一样,干脆利落地破开她的气管。   那时候,她就像屠宰场的动物,喝醉酒似的踉跄、眩晕,喉间发出“嗬嗬”的气流音,却吐不出一个字,只会让血液喷溅的速度更快。   “小方,冷静一点……刀放下,刀放下,等会儿你说什么我做什么,我一个字也不多说……别拿这种危险东西……”   脖颈处的手收紧了,她痛得龇牙咧嘴,自己脆弱的骨头仿佛都要在对方的掌心里被活活捏碎,直至变成一捧飞灰。   “走!”他低声呵斥道,眼神阴郁异常。   *   二人避开了监控的位置,进入了破损严重的楼体里。   发黄的墙壁上是没有撕干净的小广告,“梅毒”、“下水道”等大字透出斑驳的岁月痕迹,像是在彰显着曾经的繁荣。   “是最里面那一间。”陈弈月低声提醒。   两个人的脚步声轻得如同夜行的猫咪。   方新誉的耳麦中,传来下属紧张的汇报声:“老大,我们在十字路口发现情况,有车往这边方向开过来了……”   毋庸置疑,这是东翎玉的人发现有情况,紧急派人过来了。   狗屎!这群人怎么也大半夜不睡觉!这么加班,东翎玉给几个臭钱?   这种被人追赶的紧张感愈发让人愤懑,想到这始作俑者的“天才”做法才造成了这种局面,方新誉禁不住火冒三丈,推搡了陈弈月一把:“去!”   陈弈月深吸了一口气,“笃笃笃——”地敲了三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二少爷?”   数秒钟后,她垂下了手。   ——毫无反应。   她能感觉到方新誉掐着她脖子的手在颤抖,显然怒气没处使,只能靠手劲发泄出来。   “什么情况?”   他掏出手机,竟发现直播间还开着,猫猫头堂而皇之地坐在电脑前头,一派不慌不忙的模样,仿佛自己正身处在世外桃源,而不是在跑路边境。   大晚上不睡觉的人还挺多的,这会儿弹幕竟也密集,不过都是同一个意思,那就是表达自己的震惊——   【玺哥以后就不直播了吗?】   【这也太突然了……】   【啊啊不要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这么喜欢的主播,这才多长时间就不干了】   【是要回老家继承家业去了吗?】   这小子……居然在这种紧要关头,发表什么“退播宣言”?   方新誉的鼻子都快要气歪了。   他现在理解东翎玉为什么不想理睬这个弟弟了,甚至于,他觉得东翎玉的脾气还是太好了。   如果是他,哪怕拼着名声不要了,他也要把这个狗东西给弄死!   顾不得可能会被摄像头给拍到,他大步上前,将门把手下压——   “锁了?”   他的手将门扉摇晃得宛如秋风扫落叶,“咔咔”的撞击声不绝于耳,这种猛烈的攻势怕是能让聋子都坐立难安。   偏偏东翎玺却是淡定异常,只是把直播的麦给关了,人却依然坐在电脑前头,宛如一个等着人来伺候的大爷。   数秒后,猫猫头拿起了手机,在镜头前晃了一晃。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给他打。”   方新誉咬牙切齿道。   先不说这屋子隔音效果实在太好,这大半夜的,他也不想扯着嗓子跟人交流。   东翎玺这小子八成是总算反应过来了,因此就卡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拿自己当筹码要挟他,好再拿点好处费。   电话通了以后,果不其然,东翎玺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想过了,跟你走可以,但我有条件。”   他的语气绝不是在跟陈弈月说话。   他大概终于反应过来了,陈弈月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从东翎家出来,又千里迢迢跑到商茨来接他,这背后一定是有人在支持。   陈弈月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机——这超出了她能处理的范畴。   这种被要挟一般的感觉令方新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憋屈,但这会儿再让蒙树去锁直播间也迟了,考虑到时间问题,他只得接过手机。   刚“喂”了一声,东翎玺便像是不给他说话机会似的,连珠炮一样语速奇快地说了起来,一口气提出了足足十四点要求。   有些合理,有些则很离谱——比如说,他竟然要求,方新誉要为他搭建一个A级的化学实验室,用以存放培养第一、二类的病原微生物,内有I类和II类的射线装置,并且使用千伏以上的高压电。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方新誉真想说一句:你他妈还不如躺下来做梦更快一点!   耳麦中,下属急急地催道:“老大,要快了,车已经快开到‘目的地’了!”   方新誉身份敏感,倘若被东翎玉发现,对方大概一下子就会反应过来,方家在其中横插了一脚。   有些事,倘若没有思路,那一切便能平安无事。但如果给出了一个方向,顺着它往下继续思考,迟早会连根把真相挖出来。   偏偏东翎玺也不着急,还在追问道:“您意下如何呢?”   “好好,没问题!我都答应你。”他的面部明明扭曲得要抽搐了,但偏偏声音却还是和煦又热情。   他一向擅长伪装成爽朗大气的豪侠,骗得人心生好感,这会儿也不例外:“我很欣赏你的性格,希望之后我们合作愉快。我相信啊,在我们二人的联手下,你的天赋和才华一定能最大化限度地施展出来!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我提。我啊,绝对全力支持!”   他嘴上是这么说的,脑中却是在琢磨着找人去剪短电线、砸破玻璃的可能性。   他的车里这些工具一应俱全,他先前没这么做,纯粹是觉得还没有必要跟东翎玺撕破面子,加上人一多也容易出乱子。   谁知道,东翎玺这家伙着实不识趣,竟不知天高地厚地觉得,他有威胁自己的资格……哈?   “老大,我们开车去别那几辆车了,再给你争取一点时间!”   好,好……东翎玺,算你狠,竟然把他逼到这种境地!   “好,我答应!所有的要求我都同意!”   他的耐心也要耗尽了!   东翎玺你再给脸不要脸,别怪他用下三滥的手段!   方新誉的匕首在手上翻了数次,灵巧得像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大概是听到了他内心的咒骂声,东翎玺笑了一声,在他耐心耗尽以前说出了他想要听到的话:“好,这就给你开门。”   方新誉脑门突突跳的青筋总算是停下来了。   行,行……让你再嘚瑟一段时间,等这小子到了兵漆,就是他的死期。   你不是喜欢玩儿游戏吗?到时候,抽了你的手筋,再挖了你的眼珠,全过程不打麻药,持续个三个小时以上。   他要把这小子的神经,一根一根地剪断!   血淋淋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只持续了半秒钟。   因为,在东翎玺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面前的门就毫无征兆地被一脚踢开了!   方新誉这会儿正站在大门前,哪怕他下意识要躲开,也只来得及侧了一下身——   “啪!”   门角狠狠地撞在了他的鼻梁上,他的鼻下当即变得一片湿润温热,血腥的液体混合着铁锈的气息淌入嘴里。   “啊、咳咳——!”   他的大脑一阵嗡鸣,眩晕导致他站立不稳,踉跄着向后仰倒。   “这怎么……”   可能……!   这废物怎么可能会这么快,他坐着的位置离大门颇有一段距离,哪怕是用飞的,也不可能达到这个速度!   房间里还有别人?   怎么可能,那用来直播的镜头可是俯拍全屋,没有任何能够藏人的地方!   在眼冒金星的情况下,他的手机“啪”地砸在地上,在黑暗的走道中滚了数圈。   从那微弱的手机屏幕上,能看到猫猫头仍然坐在灯火明亮的室内,悠闲自在地支住下巴。   ——他压根就没有挪窝。   那么……过来的……是谁?   “别动!放下武器!”厉声的呵斥声从上方传来,方新誉下意识挥出的匕首,却是砸出“叮”的一声脆响——   这是防爆盾牌!   方新誉这才后知后觉,这扇门后是一片漆黑的空间,从中鱼贯而出的,是带着热像仪、全副武装的警察。   “误会……这一定有什么误会……”方新誉狼狈地向后爬去,但防爆盾牌狠狠地从上空砸下,他的喉咙口冒出一丝腥甜,肋骨磨着的位置痛得就像开裂了一般。   他“嘶嘶”地喘着气:“不能这样啊,我是良民啊,我又没犯法,你们抓错了!抓错了!”   “方新誉,省省吧。”其中一位警察道,“我们蹲你不知道多久了,总算是盼到你小子回国……留着点口水话到法庭去说吧。”   “我是冤枉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是冤枉的啊!”他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头颅不甘心地扬起,却是被两只手按倒在地上,只能像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着。   他把头扭向陈弈月的方向,眼睛一亮,大声呼号起来:“都是她,都是她害我!我是被栽赃的!我要报警,对,报警!这个女人蛇蝎心肠,非常歹毒,我为了保护我的两个姐姐才被她奴役……警察,救救我啊,救救我!”   见警察压根没理睬他,方新誉终于安静了下来。被拷上手铐后,他痛哭流涕地怒吼道:“陈弈月,你背叛我……!”   呛人的灰尘和血液混合在一起,是他曾经最为厌恶的气息。   他本以为,自己以后再也不用尝到这种和“失败”相去甚远的味道了,但是,为什么——!   房间的灯光终于亮了起来,站在警察背后的男人慢慢地踱步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方新誉,好久不见。”   这是……   本应该远在馥海的东翎玉。   *   玉总仍旧是那副看谁都用鼻孔的讨人厌模样,但这一次,他不是大家看惯的西装革履,而是穿着一身还算青春的T恤衫和牛仔裤。   看上去倒像是个大学生。   “你怎么会……”   东翎玉面无表情道:“心血来潮,把明早的飞机改到今晚了。比你们还早一点到商茨,真是对不住了。”   外头扫过数道探测灯的雪白光芒,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但很快又陷入寂静。   警察们训练有素地拉起了警戒线,用对讲机向上级汇报着抓捕的情况。   “A组抓捕结束,无人受伤。”   “B组抓捕结束,一人逃脱,正在追捕中。”   “C组抓捕结束……”   方新誉仍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到底是哪一步……怎么会这样……”   掉落在地上的手机,还在运转的直播间突然传出了欢乐的声音——   “刚才说要退播的事,是骗人的啦~怎么样,把你骗到了吗?”   猫猫头主播仿佛压根就不关心其他事,若无其事道:“大晚上的,适合火烧情侣。就选这个吧,《城市破坏王之大猫的报复》。”   “——嗯,来玩吧。”   方新誉的嘴唇像是害了疫病一般不停地抖动着,被警察一推,他竟嚎啕大哭起来:“这种只想着打游戏的没用垃圾,竟然骗到了我……操……你妈……”   警察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呵斥道:“好了,老实点!走!”   陈弈月被警察反扭住双手,跟在不住辱骂的方新誉后头,安安静静、无声无息。   她似乎早就对“败露”这件事有心理准备,以至于在成真的时候,她展现出了惊人的合作态度,全程没有挣扎过,宛如木偶般任人摆布。   只是她的脸上一片灰白,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东翎玉偏了偏头:“陈姨。”   他顿了顿,好一会儿,才道:“……我真的没想到是你。”   陈弈月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二人即将擦肩而过时,她像是游魂突然回体,扭头看他:“阿玺他……在哪里?还安全吗?”   他没有说话。   但对方似乎是看出来他难以启齿背后的真相,点了点头,像是释怀一般,神情复杂地笑了:“这样就好。”   她全程没有和他对视过,不知是愧疚,是害怕,亦或是别的什么情绪在作祟。   他怔怔地看着她,直到对方的背影被红蓝色的双闪灯彻底吞没。   外头的战局结束得很快,警察见他还愣在原地,过来关心地问道:“玉总,还好吗?其实你没必要来这么危险的地方的……”   这说着说着,话题就跑了:“说起来,你弟还真是神了,这法子居然真的管用。当初我们也是半信半疑,不瞒您说,咱内部那是吵得翻了天,最后反正觉得,那试一试呗,没想到啊,嘿……哈哈,哈哈哈……”   他的言语中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这案子是商茨警方的一宗心病,此刻终于得以了结,且人员无伤亡,仅有一名警察因跑得太快摔了一跤,光荣地擦破了膝盖。   可谓是大获全胜!   东翎玉沉默地听着,突然问道,“说起来,你们知道我弟在哪里吗?”   警察一脸茫然:“哎?你竟然不知道吗?”   东翎玉突然不想问了,对方的脸上明白无误地写着“啊天哪你也太可怜了你被你弟骗得团团转啊”的字样,那神色仿佛还有些怜悯。   “要不……你直接问他?”他提议道。   作者有话说:   零点后还有一更。 第97章   “师父,我能进来了吗?”   门外传来了耿星俊的声音。   在屋子里打了半天游戏的东翎玺这才想起来,自己可怜的徒弟在外头吹了半天冷风了。   “可以了,进来吧。”东翎玺想了想,“你直接走人都行,后头的事应该不需要我俩操心了。”   门一下子便被推开了,耿星俊的双眼困倦地黏在一起,抱怨道:“师父,我申请明天休息一天。”   这个状态上线打游戏,他绝对会被满怀怒火、战意昂扬的泡打粉虐出汁来的!   警察在他背后笑着说:“小伙子确实辛苦,熬到这么迟……我送他回去吧。”   他的肩章上,赫然标着“馥海公安”四个字。   东翎玺瞥了他一眼:“本来就压根没他什么事,纯粹是他想凑热闹。”   警察是宗茂喊过来的,大约是怕东翎玺这边出什么意外。但显然,所有人都认为东翎玺应该在商茨,压根就没想过他还留在馥海的可能性。   这里清净得要命,除了蚊子和爬蛇,其他什么也没有。   “这也没有热闹可以看啊。”耿星俊无精打采道,“好无聊。”   相较数百公里外热闹非凡的商茨,馥海本地就显得极为平稳安静了,如同每一个无事发生的寻常夜晚。   这种寻常,让人心生喜悦。   那位警察接起电话,应了两句后,笑着对东翎玺说道:“已经结束了。那边说大获全胜,准备连夜突击审讯,来个一锅端。”   说着,他看了一眼屋子里的装修,道:“这事儿既然已经了结了,你这装修是不是该拆掉了?我都不想在里头多呆,怪渗人的。”   “谢谢,我会考虑的。”   如果要让熟悉东翎玺的人来听这句话,绝对会知道,他又在不走心地阳奉阴违了。   事实上,这装修是东翎玺一手确定的。在看到新闻说“因为隔音良好,惨案持续的时候无人听到尖叫声”时,他就来了劲,特意根据新闻图研究了这种特殊装修构造,一比一还原过来。   体验了一段时间,东翎玺不仅没有像别人一样感觉浑身发毛、身体不适,甚至觉得住得还挺不错的。   “如果把这套设计拿去卖,应该有不少人会买吧。”   别的不说,如果摊上个热衷练琴的邻居,一定会有人想要送他一套同款装修。   或者也可以给自己使用,掩盖一下磨刀的声音。   耿星俊犀利地吐槽道:“师父,不是每个人都是你这样的变态。”   他见证了东翎玺的全程骚操作,现在只有“变态”两个大字在脑内盘旋。   他不断告诫自己:这辈子都不要惹师父,不然被玩死都不知道。   “这跟我倒关系不大。”东翎玺道,“我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主要还是阿sir们辛苦。”   熬夜蹲点的,冒着危险抓捕的,持续追查案子的——这都是警察们在背后默默地付出。   他尊重所有为了美好生活努力的人,毕竟……这是他所做不到的事情。   “咳……”警察显然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憨笑了两声,“那还是你脑子灵光……说起来,你真的不考虑参警吗?”   他听过小道消息,似乎有很高级别的干部去邀请过东翎玺,希望对方能担任类似于编外顾问的工作。   “免了免了,干不来这种要随叫随到的事情。”东翎玺摆了摆手,突然又郑重道,“谢谢你们一直保密我的位置。”   “哪有,你既然说能提供贩毒人员的线索,我们肯定得保密啊,包括得保证你的安全。”警察的心情是相当不错,“这次商茨答应业绩跟我们馥海七三开,我们馥海的缉毒指标终于不是垫底了,所长激动得说要请我们去翠上桦玉搓饭,看我不宰死这个老抠门……咳咳!”   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警察神色一凛:“我意思是,下次有这样的消息,请务必再找我们。”   全馥海都快被刨地三尺了,他们都快被逼到去隔壁省抓人了,他们压力也很大的好嘛!   奖金他们都备好了!快点来举报啊,小同学!   东翎玺失笑,又说了几句,便拜托警察把已经困到快跟地板黏在一起的耿星俊给送了回去。   临走前,耿星俊突然跑了过来,小声道:“师父,有事的话,电话打给我,我喊泡打粉起来……咱们仨一起开黑去。”   他认真道:“别想不开。”   “那倒是还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   东翎玺顿了顿:“……有些难过倒是真的。”   这些日子里,他只有一瞬间犹豫过,要不要按照计划继续下去。   那就是——   在接到陈弈月电话的那一刻。   “我果然是运气很差的人……”   仿佛有个声音在耳边这样轻轻地叹息。   *   “哟,玉总,别来无恙啊。”   视频电话中的东翎玺依然端得没心没肺的样子,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东翎玉没有理会他笑嘻嘻的打招呼,劈头盖脸道:“你不在商茨市,你从一开始就不在商茨市……你特意留下线索,把我的注意力引向黑车,让我自然而然地得出‘你北上了’的结论。之后,你选择了跟商茨毒品案装修一致的房间开直播,故意频繁浏览商茨市的政务网,做出你很关心商茨动向的假象——你是处心积虑在误导所有人。”   “看新闻本来就是我的习惯啊,这都能算一宗罪吗?”东翎玺忍俊不禁,“哇,玉总,你这话说得我好像心机很深沉一样,但我真觉得我是老实人啊。”   是是,你老实人,老实到害得他以超出十倍的溢价收购了一个苟延残喘的芝翠鸟。   老实人要都是你这鬼样子,他东翎玉晚上该做噩梦了。   “那话不能这么说啊。”东翎玺歪了下头,“我这不还送了您一个方家当礼物嘛。”   不提还不打紧,一提,东翎玉就觉得肝疼。   方家直接控制的蒙树,被早就在一边虎视眈眈的普瓷娱乐给吃了。   经历过上次的合作,井老板对X老师的信任几乎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这次甚至都没详细问原因,便拍着胸口应了下来。   而东翎玉则是晚了一步,连口肉汤都没给剩下。   但东翎玺这话也不算错,因为方家的赌场全部被东翎集团接收了。赌场的大多数员工甚至都不知道大老板更迭了,可见这次行动的低调与效率。   “你到底想做什么?”   东翎玺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我想做什么,我一开始就告诉过您了,玉总——我想当废物打游戏。您要是别来管我,也不至于出后头这么多事。”   他的语气很认真,是如此真挚诚恳,几乎要让东翎玉相信这就是他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但这怎么可能。   东翎玉顿了顿:“你可以向我提要求,如果我能满足,我一定答应你。”   他本做好了被宰的准备。   谁知道,东翎玺支着下巴,晃了晃头,毫不犹豫地开口道——   “第一,我要求把我的户口单独迁出来,以后我的户口本只剩一页纸,只写我的名字。   “第二,我需要进行公证,把我的名字从东翎家的族谱除名,并告示给全集团。”   “东翎玺!你非要做这么绝吗?”   东翎玺摊手:“我只是想跟你们老东家划清界限而已。说白了,你们惦记的那点东西,我压根就不在乎,但每次我说的时候,你们都当我在开玩笑……那我只能这样咯。”   他又补充道:“对了,老头的财产,我也一分不要,你全拿走好了——虽然我大概能猜出来,他应该身体好得很。你想要遗产的话,起码还得等个好几年呢。”   他说话的样子全然找不到一丝尊重的意味,吊儿郎当的样子让人心烦。   要是放在以往,东翎玉该呵斥起来了,但现在,他心知肚明,这场风波过后,东翎玺已经有了跟堂堂玉总平起平坐的资格。   别的不说,光是东翎玺解决了“内鬼”的问题,让他避免了一场无妄之灾,这就足以让他承上一份沉甸甸的人情。   更恐怖的是——   东翎玉的荣耀和威严大半是源于东翎集团这个背景的馈赠,而东翎玺的底气却完全来自于他自己。   离开了东翎集团,“玉总”的闪耀度也许会黯淡大半,但“东翎玺”的光芒却如同从泥沙中刨出的金子,只会越发熠熠生辉。   “从族谱除名这件事,你可想清楚了。”他缓缓道,“一旦去掉,就不可能再加回来了。”   东翎玺答道:“我求之不得。”   东翎玉不是傻子。   就算不知道灰烬和东翎玺是一个人,但他还是能看出来,这背后一切的主导者都是这个以前他看不上眼的弟弟。   抛开偏见,东翎玉尝试着以一种心平气和的角度去看待对方,这才发现,对方说话的语气十分平稳冷静,像是在和盘托出自己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对方是认真的。   东翎玺在认真地“要求”和东翎集团切割关系。   这让他一时间有些哑然。   之前虽然是演戏,但像他这般的业余演员,想要达到骗人的效果,自然是要真假掺半说。这么多年来,他看不上弟弟是真的,但他小时候被对方打压得黯淡无光也是真的。   他以为,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淡然了。   正如闫芮璇说的那样,他和东翎玺现在是云泥之别,光从身上的衣服就能看得出来他俩之前的天堑,童年的阴影理应被彻底洗刷了——   并没有。   在东翎玺笑吟吟地看着他、手指无聊地搭在下巴的模样再次重现时,他回想起来,自己曾经最讨厌的就是这个画面。   [好弱啊这群人,没有一个有资格来当我东翎玺对手的。]   ——那个时候,尚且还小的东翎玉是这样解读的。   不知道多少个夜晚,每当他头一歪想要就此入眠的时候,这场面便会突然跳出来,带着一种让人蒸腾起无尽愤怒的优越与傲慢。   这让他一次又一次得以从困倦状态中挣脱,去努力啃食那些他其实并不太喜欢的知识——他只是,不想输。   东翎玺出事以后,他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用看到那般天才耀目的刺眼画面了,再也不用经历恶寒遍身的感觉了。   直到现在。   以一个成年人的冷静态度去审视,他才惊觉,东翎玺的姿态并没有任何他臆想中的攻击性,正相反,对方只是……   只是……   单纯的,不想去在意别人的想法,所以选择了能让自己舒适的懒散姿态。   只是,在大多数人情绪紧绷之时,这种格格不入的放松也变成了某些人眼中的炫耀。   “第三……”   东翎玺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道:“你必须给陈姨请一个最好的律师,方新誉他一定会反咬,我不想陈姨莫名其妙变成主犯。”   “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   兄弟二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好一会儿,东翎玉还是憋不住了:“你……是不是很讨厌我们?”   这话一出,他顿觉自己说了废话。   更教人难堪的是,东翎玺居然点了头,挖苦道:“嚯,能见到如此有自知之明的玉总还真是不容易,请问我现在是在跟东翎玉的AI或者复制人说话吗?”   东翎玉嘴角抽搐。   他觉得家庭关系变成这样绝对不能光怪他或者父母,东翎玺这臭小子绝对要负一半的责任。   这家伙总是这么得理不饶人,非要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气把那一分的愧疚给作成十分的厌恶。   一般到弟弟开始阴阳怪气的时候,这场谈话就要进入终结了,但今天,东翎玉难得控制住了甩脸就走的心情,多说了一句:“我想跟你正常说说话,行不行?”   东翎玺略微挑高了眉尖,惊诧道:“不是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天真的人,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心里没气了吧?你应该感谢我现在是21岁而不是14岁,修炼出了老实人的涵养,不然明天我就把你毒死在屋子里。”   东翎玉不说话了。   这会儿,他总算想起来这个弟弟曾经有多恐怖了。   在东翎玺14岁的那场事故刚发生时,全家人都以为东翎玺每天一个人闷在房间里是在谋划报复社会,这才有了这小子被软禁在房间里达半年之久的后续。   毕竟按当时他表现出来的聪明才智和超强行动力,大家都觉得这家伙如果要搞事情,那起码得是个轰动全国的特大惨案。   东翎玉干咳一声:“还有人想跟你说话,我就不占时间了。”   他估摸着,东翎玺应该以为要跟他说话的是陈姨,这才同意的。   原因就是,当闫芮璇出现在镜头前时,东翎玺的笑容倏地消失了。   *   “阿玺……”闫芮璇小声道,“你……你过得还好吧?”   “应该是比家里好的,闫女士。”他冷淡道,“谢谢您的关心。”   这种敌意来的过于明显,像是针扎一样刺在人的心口上,这让闫芮璇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讷讷地说不出话,绞尽脑汁地想要找些新话题:“那……那,事情也结束了,你要不要……回家?”   “家?我不就在家里吗?有游戏的地方就是我家啊。”东翎玺故作不解,“闫女士是想让我回哪里啊?不会是那个——只有一个小房间划给我,代价是隔三差五就有人警告‘别妄想你不应该得到的东西’,名义上的父母兄都像空气一样一年也见不到一次的——那个‘暂住地’吧?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好欠揍的语气,这家伙是奔着要被打的结局来的吗?   东翎玉以前就知道这个弟弟欠揍,但没想到他能欠揍到这种程度,至少现在,看到闫芮璇不知所措呆在原地的样子,他感觉自己牙很痒。   他忍不住道:“跟你妈好好说话,一口一个闫女士,你当在跟保险客户说话吗?”   “她是你妈,又不是我妈。”东翎玺的声音倏地冷下来。   直到这一刻,面前的东翎玺才让他有了一丝丝的熟悉感。那是他最频繁面对东翎玺的一年,他19岁,东翎玺14岁——也是天之骄子陨落的一年。   不知道何时开始,东翎玺身上的戾气消散了,他不再像刺猬一样表现出咄咄逼人的态势,甚至于,如今他会笑了,颧大肌上提嘴角,眼轮匝肌收缩,一切都表现得仿佛……   他终于恢复正常了。   直到这一刻,东翎玉发现,那股戾气从来没有消失,它只是被妥善地隐藏起来,又被掩埋在了记忆的最底层,牢牢地锁住。   闫芮璇眼睛通红:“阿玺,你别这样,你是我怀了十个月生下来的啊……”   “别这样闫女士,别人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呢。”东翎玺丝毫没有被这种哀怨惆怅的悲伤感染,他甚至还笑了起来,“我说真的,你对东翎玉是很用心,你知道他不吃胡椒,以后做饭你就一直放别的香料。你知道东翎玉讨厌大人俯视他,你就每次跟他说话都会半蹲……所以我才懂了,你不是粗枝大叶,你只是单纯的,觉得没必要去记我的一切。”   “阿玺……”   “东翎玉做的好了,你会说他是你的骄傲,东翎玉沮丧了,你会说没关系阿玉我们下次再努力就好了——那我呢?”   他顿了顿,笑了:“我做的比他好的时候,你会直接略过我,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有几次我故意考砸,直接排名下滑到中游,你也不会着急,只会迫不及待地跑去找东翎玉,说‘阿玉这次表现得很棒,进步很大,比阿玺考得还好’——那我能怎么办?”   东翎玉的喉结滚了滚,在心头自动把这句话补齐。   ——那我能怎么办?   ——只能,从此一直占据着第一的位置,让你再也没有能夸东翎玉的机会咯。   那不是想和他东翎玉一较高下,只是在对母亲发泄不满。   但少年时期弟弟那充满幼稚感的发泄,曾经一度是他的噩梦。   “那我能怎么办……”闫芮璇像是被挤兑得受不了了,眼泪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反反复复道,“阿玺,妈妈是有苦衷的啊,你是我的儿子,你怎么会不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我明白啊,所以我从来没有试图阻止过你,但是……你已经阻碍到我的生活了,闫女士。”   东翎玺不再跟闫芮璇说话,转而对东翎玉道:“户口本的事,我之后会让律师来跟你商量的。”   “……这意思是,你不想跟我见面,是吧?”   “玉总多忙啊,我这种没用的废物就不占用您的时间了。”东翎玺轻松道,“也希望你们这边不要再去警署骚扰警察了,倒不是找不找得到的问题,是你们老烦人家,我过意不去就得请他们吃几顿宵夜,让人家警察发胖了怎么办。”   东翎玉哑然。   “阿玺,事情都结束了,你还在说什么气话啊。”闫芮璇像是真的想再缓和一下儿子和东翎家的关系,鼓起勇气提高了些声音,“你跟你哥道个歉,阿玉他一定不会放在心上的……”   东翎玉的声音突兀地切断了她的话:“小隋,过来一下。”   想起来这屋子隔音太好,他有些懊恼地拿起手机:“上来一下。”   想起来小隋这会儿应该还在忙着吞并方家的事儿,估计都忙得团团转了,他难得良心地追问了一句:“有空吗?”   电话“哒”一下就给挂断了,空气中隐约飘来了一句“废话”。   下一秒,门打开了,面无表情的女性抱着一叠文件出现在了门口:“我在,玉总。”   他竭力隐藏着自己此刻的心虚,同样面无表情、义正辞严道:“就……麻烦你带我妈去休息一下。”   那一刻,他发誓自己清楚在小隋眼中看到了“玉总你没手没脚是吗”的诘问。   闫芮璇愣了愣,仍是回头去看屏幕上东翎玺的反应:“可是,阿玺……”   “没事,我来说服他。”他温声道,“妈你在这里,他容易情绪激动,你走了我跟他好好说。”   闫芮璇咬住唇,不甘心地接受了“儿子现在不想看到自己”的事实,被小隋好声好气地哄到了外头。   走在总部冰冷的瓷砖上,她有些恍惚。   “以前……阿玺明明……那么可爱的……”   会像一团软乎乎的年糕一样滚到她的面前,把满分的卷子一脸傲娇地递到跟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少,直至消失。   再后来,他又开始笑了,但那笑容却并不是对着她的,他的视线也始终停留在电脑屏幕上,再也没有看过她一眼。   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让儿子心冷了,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一个没有根基的女人,意外得了家境悬殊的男人的垂青,她的内心有多么忐忑,多么如履薄冰,这又有谁知道呢?   她不是不想夸奖儿子,但每当这种时候,她都忍不住瞻前顾后,想着:如果夸奖了阿玺,那考得没那么好的阿玉会怎么想呢?阿玉会不会觉得不平衡,乃至对他们母子二人产生罅隙呢?   毕竟阿玉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小姐所出,那是以后要继承东翎集团的人。得罪了阿玉,他们母子二人还能有立足之地吗?   是,她承认自己是有意想讨好阿玉,但她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个家的稳定,为了阿玉能够对阿玺好一点,以后发生什么事,她要是先去了,兄弟俩还能相依为命,阿玉还能因着曾经这点情分多照顾一下阿玺。   阿玺他是自己的儿子啊……为什么连这么点小事都没办法理解她呢?   她当初想的是,先把大儿子给安抚住了,从此家里就能过上和美幸福、兄弟和睦的日子……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美好的幻象开始土崩瓦解,直到无法挽回呢?   她不知道,毕竟她的阿玺曾经沐浴在日光下的模样,她早就忘记了——她已经有数年不敢单独面对她的儿子了,只有阿玉在的时候,她才敢站在他旁边,怯怯地看上两眼。   真是……陌生。   闫女士。   他竟然这样称呼她……   她的眼泪又是滴滴答答地落下来,然而,令她自己都感到可耻的是,除了刀绞一般的痛苦,还有油然而生的劫后余生。   她讨好阿玉,果然是正确的。没了阿玺,还有阿玉可以指望……   她终归是做对了一件事。   她心想。 第98章   自称要“好好说服弟弟”的东翎玉,见大门关上,便冷静道:“你要多少钱。”   谁都知道,这属于买断费。这笔钱一给,“东翎家二少爷”的名头便被彻底剥掉了。   东翎玉觉得自己也算是个好人了,这种时候还贴心地给了对方狮子大开口的机会。   可惜这个弟弟并不是什么有眼力劲的人。   东翎玺歪了下头,又露出了气死人的笑容:“不用给了。东翎玉,从小到大,我也没跟你争过什么,可能这让你产生了点错觉,感觉那些东西理所当然就是你的一样。但如果你不记得了的话,那我再强调一次——”   东翎玉的听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好过,一字一句,像是刻印在脑中似的,把对方的话全部记了下来。   “你现在想紧紧抓住不放开的,东翎集团也好,其他也好……都是我不要才给你的。”   大脑在轰然作响,在回过神来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正紧紧地抓着办公桌的边缘,指节泛着苍白。   「说实话,我其实还是更喜欢阿玺一点。如果阿玺争气,我考虑一下让阿玺接班。」   要说之前他都是演戏,那倒也不至于。   起码看到父亲早早准备好的遗嘱,他是真的生气了——哪怕知道那是早已废弃的版本。   他很清楚,弟弟有句话说得没错。   他俩唯一想法共同的地方,就是都恨不得对方赶紧死了。   “没把你气死真是很遗憾……下次见到你,希望是你的葬礼。玉总,争点气,死在我前头哦。”东翎玺挥了挥手,视频咔哒一下挂断了。   两个人都清楚,没有意外,这次就是永别。   突然,脑海中模糊的记忆碎片闪过——   心率失衡的心脏在身体中疯狂震颤,一双手却伸了过来,像是暴风雨中坚定不移的救命稻草。   「哥,抓紧我。」   滴落到眼睫上的,是温热的汗水,还是冰凉的雨水。   呼啸的风在撕碎周遭的一切,女人的哭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灰暗的色调中有手电筒的光芒在晃动,手腕上紧紧绷住的拉扯感,随后,周遭的声音变得嘈杂大声——   「在这里,在这里……」   「还有呼吸……」   「儿子,我的儿子……阿玉,先救阿玉……」   东翎玉浑身一震,手指搭在眼皮上,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个片段的来源。   ……是别人的记忆吧。   他有些怅然地松开手,朗声喊道:“小隋,安排一下下头的会议。”   *   在视频结束的那一刹那,东翎玺的背脊就像是咸鱼一样软塌了下去,之前正襟危坐、戾气横生的模样荡然无存。   他支住下巴,竟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闷闷地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嘟囔道:“都放话到这种程度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来烦我打游戏了。”   这个短时间会是多长呢,他也说不好。   当下是他、东翎玉以及父和母,四方共同保持了局面的微妙平衡,但这种平衡极为脆弱,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一定会有人忍耐不住,要打破这种靠默契才能维持的互不干扰现状。   “永远别见”——真是个美好却奢侈的幻想。   “算了,不想了,我活不活得到那时候都是问题呢。”东翎玺回到了之前的聊天群,语气散漫率性,“到时候再想办法。”   现在?   现在,当然是快乐就完事了呀!   “玺哥,怎么现在才回来啊!”   刚把界面切回聊天群,东翎玺就迎来了一连串七嘴八舌的指责。   “就是就是,刚才莫名其妙说有事,然后就跑了,害得我们都怕死了,错过黄道吉日怎么办!”   今天是《暴风雪之夜》的视频终于要对外放送的日子。   虽然发布视频的是游虞子,但大家约好了要一起给他造势,也就是所有人都掐同一个时间点发动态,喊自家的观众去看。   这种和小学生上厕所要呼朋引伴一样的造势方法,竟然被所有人全票通过。   “这种行为好幼稚。”泡打粉吐槽道。   他不会说自己前一晚激动得失眠了。   “有一说一,确实。”游顺附和道。   他不会说自己兴奋得昨晚又把视频从头到尾加速看了一遍,生怕出现什么纰漏。   “哇,不会就我一个人在兴奋吧。”原切菲梨震撼道。   他大早上就爬起来做了100个卧推,这才感觉自己冷静点了。   “没有啊,我也觉得很好玩耶。”妃露单纯地夸赞道。   她昨晚睡得很好,还差一点没想起来这件事。   妃露并不知道,她是今天现场唯一成熟淡定且靠谱的大人。   东翎玺失笑道:“好了,我回来了。还有三分钟,时间很充裕吧。”   “充裕个鬼,幸好我提前就把词儿准备好了……”   这是准备了八百字小论文的。   “是挺充裕的,我现在写也来得及。”   这是准备用一句话简单概括的。   “还有两分钟!界面都打开了没?”   “打开了打开了。”   “打开半个小时了。”   “等等,我账号突然登不上去了……”   “菲梨你怎么搞的!快啊,只剩下一分钟了!”   “好了好了,只是网卡了一下。妈呀我得去备忘录再复制粘贴一下……诶诶诶怎么找不到了?我放在哪个文件夹了?”   “还有30秒!喂!菲梨以外的人呢?”   “我准备好了。”   “我也是。”   “菲梨你快啊!”   “啊啊啊啊找到了找到了好了好了我也来了!!”   “我发送了哦?”   “等等等,倒数一下先,我们争取卡秒。”   “我来!”   “让我来!我时钟页面都开好了,保证掐点掐到秒!”   “别吵,都别说话了!听不清楚了都!”   “十,九,八——”   “喂,你怎么自顾自开始倒数了……算了算了,这次让给你,下次得我来了啊!”   “下次也不让给你!六,五,四——”   因着紧张,说话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直至消失,只尚存轻轻重重的呼吸声,以及零碎发出的笑声。   报数的声音,依然清晰。   “三,二,一——”   所有人的指尖在一瞬间按下,哪怕身隔千山万水,在这一刻,却都通过网络的牵引做出了相同的举动。   [发送成功]   耳麦中一片寂静。   好一会儿,才有人忐忑地打破了沉默:“你们说,这个发出去,反响会怎么样啊?”   “我觉得应该还可以吧……”作为数码区的主播,菲梨摸了摸额头,报了一个他觉得比较夸张的播放数,“我都贡献女装了,200万的播放量应该是有的吧。”   “200万,我平时随便一个视频也差不多有这么多了。”泡打粉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话狠狠地扎了一下菲梨的心,“大胆点,我觉得能差不多到500万。”   “不太可能吧。我倒是平均五个视频就能出一个500万播放量的,但主要原因是我的视频短,加上很多人听音乐会反复听,把播放量抬上去了,实际上看的人并没有那么多。”妃露理智道,“这种游戏视频,时间长,播放量不好刷,加上很多人应该也只会看一遍……我猜最后能有300万就非常不错了。”   “妃露说得对,我也觉得能达到300万不错了,算是小火吧,500万那得是爆款了。而且我们玩的还是小众游戏,有人看我都感觉算不错的了。”游顺笑着说,“主要是我们玩儿的开心,是吧?”   大家一致赞同。   泡打粉突然想起来东翎玺好久没说话了,遂问道:“玺哥,你咋了?”   “我看视频呢。”东翎玺笑眯眯道,“游虞子这种‘宫廷主播’还挺好的,怪羡慕的。”   游虞子是跟蒙树签了约的,因此能享受先播后审的特权。   大家纷纷惊呼:“你竟然抢跑??”   游顺神神秘秘的一直不给看视频,说要保证他们到时候看到成品的惊喜感。   但他又天天在群里“啊啊啊”地叫,一会儿是“我觉得我剪得超级好”,一会儿又是“我太强了,我太牛了,我竟然能想到这么天才的转场”,搞得大家在这段期间暴打了他无数次。   但同时,好奇心也被极大地吊了起来。   “我也去看了,大家回见!”   “886,我也溜了。”   泡打粉临走还不忘放狠话:“你丫要是把我剪成一个智障你看我削不削你。”   游顺扶额。   倒是也不用特意剪,你在素材里的样子就够智障了……   *   在游虞子那里得知会有大型主播混战类型的视频,田雯凡早早就买好了零食,和舍友一起坐在了电脑前头。   舍友调侃道:“你玺哥这场可能要没有用武之地了,毕竟他超神的是操作,但这种游戏,好像没什么他可以发挥的地方吧。”   田雯凡嘴硬:“没事,他就算在那里抠脚嗑瓜子我也看……而且,我又不是冲着他去的!我只是无聊了所以随便点开一个视频而已!”   “笑死,蚊子说不是为了玺哥看的。”舍友顿时转过头,对上铺道:“喂喂,每天那个准时登直播间,漏了一期剧情都要掘地三尺找录播视频,忍着360P的清晰度都要看下去的那——个——人——,是谁啊?”   “就是啊,某人上次有一期没找到录播,气得在宿舍里都哭了,我还买蛋糕安慰呢。是——谁——啊——?”   “好了好了,别说了。”田雯凡举手投降,“开始了,开始!看视频!好吧!”   明明她们是第一时间打开的,但屏幕上的弹幕已经有很多了。   【妃露那边来的,嗷嗷看看我家妹子玩游戏的样子!】   【我就说菲梨好几天没测评了,原来是来这里了】   【游虞子女神——】   【就我是来看泡老师出丑的吗[狗头]】   田雯凡的笑容垮了下来。   还没等她的柳眉倒立起来,后头紧跟着飞来了数排的弹幕——   【玺哥玺哥玺哥我来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来嘲笑玺哥的猫猫头了】   【玺哥还顶着猫猫头,我他妈直接绝望,说好的帅哥呢!】   好,她心平气和了。   还没舒缓几秒钟,下一秒,一条弹幕又飞了过来——   【泡老师说玺哥这次会露原音,真的假的?】   田雯凡和舍友们大惊失色,齐声喊了出来:“诶——!”   什!么! 第99章 大结局   喂喂喂,玺哥的动态可是一句都没说会有这种事啊!就一句“欢迎大家来凑个播放量”就没了,敷衍得堪比被强迫营业。   “不是吧!玺哥要露原音了?”舍友激动地抓住她的衣领,反复地摇晃,“喂喂,蚊子,你说他是什么声音啊?我的妈,要是很难听的破锣嗓子怎么办?”   田雯凡也激动起来了,虽然她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激动,她对主播的声音没有要求:“我不知道诶!我觉得应该不至于特别难听吧,顶多路人声线?”   “我其实已经听习惯他的变音了,虽然我很希望他声音是那种很标准的磁性主播音,但理智来说打游戏的大多数是公鸭嗓吧……”上铺的手指在屏幕前不断地前后移动,仿佛在暂停边缘试探,“就,我有点不敢听了是怎么回事。”   “也是哦。”舍友松开了田雯凡的衣领,“如果声音好听,玺哥也不至于到现在才露吧,可能就是因为声音难听到一定境界了,所以先用技术征服观众。”   “泡打粉声音就挺好听的啊。”   “拉倒吧,泡打粉正常的时候烟嗓是挺好听的,但他一般都不正常。搁那儿骂人的时候,那声音跟扔二踢脚似的。”   舍友无言以对。   弹幕显然也是想得差不多,“玺哥你放马来,我耳朵已经捂好了”,“难听到脱粉我也不会走的,我要当玺哥的定海神针粉”等等言论满屏乱飞。   田雯凡的语气变得紧张:“要来了要来了。”   几个主播已经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因着菲梨和泡打粉以前都从未参加过这种活动,所以他们的粉丝都有些激动,出场的时候弹幕喷发了好几次。   “我觉得游虞子肯定是故意的,他故意要把玺哥放最后一个。”舍友嘟囔道。   等到进展到玺凛冬的时候,几个人脖子都忍不住前探了,聚精会神的样子像是一群写满了“让我看看”的大白鹅。   他像是要说话了。   但那会儿,那几个主播好像也是以相同的样子在盯着他,导致他准备好的说辞还没说出来,人就先憋不住似的轻轻笑了一声。   微弱的气流音透过听筒悠悠然流淌,清爽干净得像是清晨穿透玻璃的第一束阳光。   弹幕诡异地陷入了死寂的状态,这种宛如时间静止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他开口。   “大家好,我是玺凛冬,一个平平无奇的游戏主播。”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软萌可爱:“萌新第一次玩这个,大佬们请多照顾一下我喔~”   弹、幕、爆、炸——!   【我靠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我信了,我信玺哥说自己是大帅哥了,这声音听着就像是帅哥会有的】   【太诡异了,玺哥声音其实不是那种很常见的主播音,但有辨识度的同时又给人一股“这人超帅”的感觉……】   【玺哥:我萌新,我装的】   【就算知道是装的,也好想大喊一句“姐姐罩你”,泪了】   【我本来以为我会一直心悦诚服地当玺哥的技术粉,但……歪日,玺宝刚才的声音也太奶了!崽崽,爸爸爱你!】   【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   田雯凡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直接炸得满屏开花的弹幕,弹幕数量暴增十几倍!   玺凛冬就开麦说了一句话,效果堪比直播间过大年。   “好听诶……”舍友呆滞道,“这么好听的声音,干嘛不早点拿出来直播啊?”   田雯凡以同样梦游般的声音回答道:“玺哥说过,之前用变音,是怕家里人太早发现他在直播。现在没这个必要了,就恢复原音了。”   “不管是什么‘没这个必要’,我都真心实意感谢这位菩萨。”舍友双手合十,对着虚空拜了拜。   *   东翎玺露原音确实是引发了一阵骚动,但很快,因着游虞子用心且精良的制作,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游戏本身上头,情绪也随着游戏的推进而起起伏伏。   这个视频可以说是把游顺吃奶的劲都拿出来了,连带着整个宿舍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   充容庆一起负责的剪辑,甚至为了追求画面效果,他还找戏剧社的人拍摄了多段视频,最后精挑细选了几段塞进去,在不抢主体风头的前提下,恰到好处地起到了烘托渲染的作用。   连游顺看了都大呼“舍长牛逼”。   在他超高的布景和拍摄技术下,画面呈现出来的俨然是一栋阴森冷寂、压抑无比的封闭洋馆,让人也跟着一起浸入了那片喘不过气来的寒意之中。   文案则是经过了余姬这个自制游戏大手子的润色,再由梁康钧配了旁白。   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梁康钧其实是配音社的成员,还是骨干——当然,这项技能是他来到这个宿舍以后才开发出来的。   一开始是被赶鸭子上架的,但后来,游顺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在这方面的天赋,劝他在这条路上尝试发展,后来又找到机会帮他和本地著名的配音社牵了线。   目前梁康钧已经是业界还算小有名气的小配音了。   因此,在给游顺干白工的时候,他虽然会笑着调侃“你知不知道这按市场价得给我多少钱”,但还是任劳任怨地都配完了。   不得不说,当小年轻处于一个积极昂扬的环境下,满心热血和小伙伴一起往前冲的时候,哪怕是打白工都能打出令人惊叹的高质量。   震撼。   这是所有看完第一集 的观众的想法。   看到他们分配身份时,几位主播露出的无可奈何表情,大家伙儿也跟着乐。   游虞子不是单纯把游戏的过程放了出来,而是让观众一起站在了“上帝”的视角,以场控地身份去把控全局,但也为这个身份所连累。   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几个主播是怎么把加点取消,又在点在了斗殴上头。   在玺哥的搅混水之下,现场的气氛变得疑神疑鬼,玩家们也处处戒备。   菲梨的女装和高中生妹妹的亮相也让弹幕爆发出一阵起哄和叫好。   大家一边笑一边迫不及待地想往后看——   没了。   观众:……为什么会这样!   一看简介——   每晚七点准时放送一集。   这还给做出连续剧的效果了是吧?   这大晚上的愣是把大家都整精神了。   一边是怀着“我要看后续”的心情,一边又是看完了第一集 憋了满腔的感想想抒发,观众开始自发地在多个社交软件上开冲。   【我好久没有碰上过这么好看的游戏视频了,这几个主播太搞笑了真的,啊啊啊为什么每天才放一个视频啊】   【玺哥说句搅屎棍没问题吧hhh天哪我真的看这个视频有一半的原因是想看玺哥接下来还能怎么秀】   【玺哥我瑞思拜,太牛了】   【“平平无奇的游戏主播”,指加点全加斗殴】   【平平无奇】   【平平无奇(复读)】   【前面的,没有全点斗殴,还点了五点在魅惑上呢(滑稽)】   【草哈哈哈哈别说了我笑得肚子都疼了,猫猫头魅惑大法】   【我现在就已经在开始等着明天晚上的视频了,好着急好着急】   *   “不是吧……”游顺目瞪口呆地看着后台的数据。   按理说,刚开播的时候,视频热度的涨速是最快的,之后会逐渐降下来,直到后续碰上被推广的情况再来个小高峰。   但这条视频的热度一直在高峰线上下浮动,每次当游虞子以为它要往下走的时候,它就会猛地向上一蹿,又回到高峰,甚至冲到更高的地方。   这才12个小时不到,视频播放就冲破了100万,按这个速度,等到下一个视频出来的时候,播放量就能达到菲梨当初预估的200万目标了。   24小时,200万播放量。   游顺头回体验到了看数据看得头晕眼花的感觉。   但远不止如此。   “你买热搜了?”泡打粉的声音中满含着震撼,“我靠,凌晨三点买热搜,你作息也太阴间了吧!”   “我没买!”游顺骂了一句,这才反应过来泡打粉说了什么,顿时吓得弹了起来,“什么鬼!”   “快去看站内的搜索榜!”菲梨的声音在颤抖,“妈呀妈呀老子现在在疯狂截图,妈妈!妈妈我上电视了!”   游顺一愣。   一看排行榜,他失语了。   榜单第17,#暴风雪之夜#。   ……   榜单第14,#原切菲梨女装意外合适#   ……   榜单第12,#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泡老师#   榜单第11,#泡打粉承认自己不会打游戏#   ……   榜单第9,#妃露A爆#   榜单第8,#玺大小姐也想参与破案#   榜单第7,#游虞子#   ……   榜单第5,#玺凛冬原音#   看到榜单的前三时,他倒抽一口冷气。   榜单第3,#玺凛冬猫猫头#   榜单第2,#玺凛冬超神发挥#   榜单第1,#玺凛冬#   金银铜,三个位置均挂着玺凛冬的大名,三杀大满贯达成。   玺哥,恐怖如斯!   但他们都知道,这还不是结束,这仅仅是个开始。   “你们说播放量最后能达到多少?”   “不知道,但完结的时候肯定能破500万了。”   “大胆点,1000万。”   “太膨胀了!”菲梨吐槽了一句,但又摸了摸鼻子,“但我觉得可能性还挺大的。”   1000万!   “我的天哪……妥妥爆款啊。”妃露笑道,“我们几个收拾收拾准备出道吧。”   几个人都憋不住,发出了欢乐的笑声。   当然,这跟目前不在场的泡打粉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因为他正在准备隔壁海鲸默新出的游戏《巅峰对决》,同样是一款TPS游戏,全国联赛定在两个月后。   跟他一起苦哈哈准备的还有耿星俊,《决战死亡岛》的比赛他勉强苟进了前32强,这放在普通人身上能吹半天,但被泡打粉贬得一文不值。   为了能在《巅峰对决》取得更好的成绩,泡打粉已经癫狂了,这几天上播时间都在15个小时左右,不是在打游戏练手感就是在复盘。   几天下来,耿星俊被带得面如菜色,但到底是坚持下来了。   “对了,泡泡说这次比赛要争取拿第一?”   “嗯,因为他打听出来玺哥这次不参赛,这小子立马就狂了。”   “泡兄是多虑了,以他现在的状态,我不一定能打赢他。”东翎玺若无其事地说了句客气话,又支着下巴道,“而且,我还是更喜欢单机一点。”   那种同一张地图玩几百几千次的游戏类型,他是真的不太感兴趣。   反正泡打粉不在,游顺八卦道:“泡泡说一定要拿到第一,他说玺哥答应他了,如果比赛打到第一,就拿出全力跟他PK一局……真的假的啊?”   “真的。”东翎玺大方地承认了。   “那玺哥你岂不是很有压力?你要跟全国冠军打哎!”   “是挺有压力的。”东翎玺认同道,“毕竟我打游戏很少能‘全力’,这个要求说实话是挺为难我的。”   众人:……   靠,这人好厚颜无耻!   但泡打粉的态度摆在这里了,东翎玺的嚣张竟也显得理所当然。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算了。”东翎玺佯装困扰地抱怨道,“每次我说实话都不信,当老实人太辛苦了。”   妃露好奇道:“玺哥,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当职业选手啊?”   “主要是,没有必须当职业选手的理由……又不能止痛。”   “哎?什么?”   妃露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但此刻,游顺激动地插了话,大声道:“同志们同志们,我们视频过200万啦!恭喜恭喜!”   如潮水般的掌声淹没了耳麦,像是锦簇的花团在骄阳中绽开,一切都显得是那般热闹、快活,宛如一场盛大的狂欢。   于是,他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在热烈灿烂的掌声中柔和地露出笑容,只是……   很遥远。   仿佛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肆意地燃放烟火、放声大笑,单纯为那份喜悦所感染,像是局外人一般在另一侧的马路边展露笑意。   他冷静地审视着面前的一切,为这份画面贡献出自己仅存的温暖心情,但似乎并不觉得这和他有任何干系。   而下一秒,像是有人拽住他的手腕,把他强行拉进了光圈之中。   “玺哥,你怎么回事!鼓掌鼓热烈一点,你也太划水了!”   “就是,你还没妃露一姑娘拍得响!你这么不投入是在干嘛?”   “交代,交代!”   有那么一秒钟的怔忪,恍惚间似有厚重的窗帘被猛地拉开,铺天盖地的光芒降落而来,落入瞳孔中,灰黑白的世界层层渲染开了彩虹色,让他下意识想闭上眼睛往后退去。   “玺哥?干嘛?真掉线了?”   “不准装死,给我起来嗨!”   从黑暗世界延伸出来、死死缠绕于身的丝线,像是冰川遭遇了春风,在无声中消弭。   他吁出气,露出无可奈何却也心满意足的笑容,讨饶似的举起手凑近麦克风,重重地拍了起来。   顿时,耳机里传出了数声惨叫。   他闲闲道:“这不就来了吗?”   “报复,这一定是报复——”捂着耳朵的游顺咬牙切齿道。   *   回到自己的直播间,东翎玺有些诧异道:“哎,今天人挺多的喔。”   顿时,弹幕上刷出了一大片的“新来的”。   【玺哥这粉丝量,有希望冲击桂冠主播了吧?】   【铁定有了,等着蒙树给玺哥发奖吧】   之所以叫“桂冠主播”,是因为达到了桂冠级,蒙树是真的会给发一顶月桂枝形状编织而成的纯金桂冠,还根据主播的直播风格在上面镶嵌不同的花纹和宝石。   总之,搞得很用心。   但桂冠主播三年才评选一次,老实说,这对新人主播不太公平,刚入行一年的主播和三年经验的老前辈对打,明显是不利的。   但是——   观众们的心中浮出了很一致的看法:对于玺凛冬这样的神级游戏玩家,可能这种时间差反而算得上公平吧……   【话说玺哥不是今年刚毕业?是不工作直接全职做主播吗?】   “我是全职打游戏,主播只是顺带而已……啊,不能这么想,当主播得认真地当,经营游戏也是游戏。”   东翎玺想了想,又道:“下一步……先弄个‘神之’的称号?”   这是桂冠盛宴里,排名第一的主播,才能拥有的最高级称号,且每个称号都具有唯一性。   比如妃露拿到的就是“神之乐”,上届的主播是“神之妙想”。   东翎玺这轻巧的语气,随意得像说“等会儿下班我先去菜场买个猪蹄”。   弹幕满屏乱飞,起哄的和当真的都有。   【如果是玺哥的话,要给什么称号?】   【神之手……吧】   【确实是神之手呢,那个操作我绝对信玺哥是砍了神的手安在自己身上[滑稽]】   当然,弹幕的胡言乱语都和东翎玺无关了,他寻常地打开游戏库,随机挑选出来一款游戏,开始今天的直播。   在双击打开以前,他突然顿住了。   “说起来,那些比较厉害的主播,是不是开播的时候都会说句开场白?”   他将手从鼠标上拿开,微微一笑,用随性的语气说出了他在直播中第一次说出、也是日后被观众们津津乐道乃至成为梗的经典名句——   “大家好,我是玺凛冬,一个平平无奇的游戏主播。”   【全文完结于晋.江.文.学.城】   作者有话说:   下头是一些(可能有点长的)完结感言……   *   写这本对我来说是很有点辛苦的,我其实不太擅长这种无任何超自然元素的纯现实题材,外加悬疑其实很有些难度,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写好了没有……   不管怎么说,现在我完结了,抽干了,虚脱了。   本来这会儿应该热泪盈眶嗷嗷哭的,流程就不走了,直接进下一部分吧。   *   先来简单聊下玺子这个难写的人。   他是真的很难写,一度让我掐人中试图找急救。他不是那种可以直接哐哐贴标签的类型,所以有时候就会呈现出矛盾的状态。   大多数人其实习惯的人设写法是,比方说,一个角色说自己讨厌吃蛋糕,除非之后为了体现这角色是反差萌,傲娇,口是心非,他明面上不吃但背地里偷偷狂吃——除非是这种,不然大家就会把“不吃蛋糕”当成人物的基准线,习惯他一口都不吃蛋糕,吃了就是崩人设。   但玺子心情好了他真的会尝两块。   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反正我很头疼。   *   非要说的话,玺子身上,“靠谱”应该是不会崩的。   但前提是请确认他是你的队友,不然会变成他在前头卖你,你在后头替他数钱……   *   他现实里算是克制过的,还能宣称自己是“老实市民”,但有句话叫,如果一个人标榜自己非常遵纪守法,那他大概率……   (?)   (我什么也没说。)   *   他在无限流里会疯得明显一点。   不过也没太疯,普普通通的欠揍程度吧。   既然说到无限流了,顺带说下开文计划。因为无限流还蛮考验水平的,加上玺子这么个抽风的男主,反正就很难写……   短时间不会开的,会先写点别的。   现在的计划是写8+1个世界,等我梗先攒够。   我写小说挺慢的,前摇周期很长。根据我的经验,我一般要费5-20个没啥意义的梗才能挑出来一个能写的,这种一本要耗我8个精挑细选的梗的东西,我能拖两年是两年(x   预收倒是已经开了,不介意等的可以先收着,我们若干年后见(不是   *   说起来,玺子虽然身体不好,但我真的也没想过要他死啊。写的中段的时候,竟然有人问会不会大结局的时候玺子挂了,然后无限流再复活,这……   我震撼到现在。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结局是BE,我会标在文案上……   你们真的好狠(允悲   *   无限流开局的时候,玺子已经拿过“神之”的称号了,但我还没想好要给他“神之?”,那拖延着吧……   开文的时候总能想到的(自信   *   有一个地方我是特别要提的,我觉得很有意思,但读的时候可能注意不到,就是第二章 的时候,刘师傅问了玺子,说你是外地人吗?   玺子那个时候说的是,“我是馥海人”。   那个时候大家可能默认他在商茨,所以这句话的重音应该是“馥海人”,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真实情况是,他的重音加在“是”上头,也就是说当时的情况应该差不是这样——   刘师傅:小伙子是外地人吗?不像咱们馥海的啊。   玺子:我就是馥海本地人啊。   虽然这对全文没有产生任何影响,但我很喜欢这个设计(。   *   番外我最喜欢的其实是那句小小玺的“陈姨我最厉害了”,真的很……唏嘘。   玺子现在好像很少说这种话了,顶多开玩笑说“我是大帅哥”(虽然这好像是事实)。   就感觉,玺子如果是在普通家庭的话,他现在应该是很意气风发的类型,而不像现在,总有种冷静地、在划定区域内放纵自己发疯的克制感。   很可惜。   不过玺子自己应该是不觉得可惜的,他不太会去想这种事情,可能是因为真的没什么意义。   *   关于玺子14岁的事故。   这个是没法在这本说的,因为事关无限流的第7个世界的核心设计,这本只能说稍微带一些。   不过基本上大家能猜出来了,玺子为了救哥哥导致得并发重疾,哥哥精神压力过大导致这块记忆变成了空白,然后妈妈为了护着哥哥,不敢说出真相,相当于玺子是白救了(允悲   玺——子——   如果能重来我寻思他也别救了吧,但这样一来东翎集团就得归他管了,那他可能会考虑怎么快速让家族破产……   *   这本从写法到题材都不是我擅长的,加上为了悬疑效果,牺牲了玺子的心理描写。玺子的心理活动很少,非常少,这可能也是我觉得他不太好写的原因之一。   唯一让我感觉还算安慰的是,我在我能力范围做到我认为能无愧于心的程度了。虽然肯定有不尽人意的地方,也只能请多海涵了。   另,之后我应该会找时间把文名改回一开始的《超神发挥》,虽然似乎大家不怎么买账这个名字……   完结以后不需要榜单了,我可以改回来了!   问就是开心,哈哈。   *   最后这部分,宝们,看看我的预收吧——(声嘶力竭)   在写了,真的在写了,在十万火急地写了!   没意外应该是暑假开文,但我修文的毛病又出来了,这本也是改上改到吐,救命啊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和修文和解……   是现代妖物返祖加异能的题材,我的老天啊,光打出这行字,我就提前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女主角千葵的人设对我来有点点难写,是脑回路有点奇怪但美貌值可以爆杀全场的小漂亮,因为任务的关系,导致脑子目前已经完全变成挡刀的形状了。   但她总是挡不成功,导致任务时间在不停延长,年纪轻轻就成了笨蛋社畜,为系统白加黑地干活,真的是太可怜了。如果可以的话请给笨蛋点个预收,让她感受一下人间有真情,人间有温暖(不是   (千葵:请问我能学玺哥一起躺了吗?)   (系统:不可以哦宿主,你还不可以休息——)   (千葵:痴呆.jpg)   *   这里感谢所有订阅的读者,谢谢你看到最后。   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有缘再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