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酒窝痣》   作者: 温昔   简介:   随颜帆永远忘不了那天。   落日西沉的车站,   一个桀骜恣意的少年来为她送别。   少年逆着光。   随性又郑重的站在摩肩接踵的车站广场。   看着她通红的眼睛。   他问:“舍不得延陵?”   她点头。   他扬眉,把她圈进怀抱:“延陵一直就在这儿,不会跑。”   “可是回延陵的路很远。”   “这就难倒你了?”   他捏她的肩颈,轻轻懒懒: “路远我给你修机场。不喜欢坐飞机,我给你买轮船。随颜帆,没什么东西能难倒我,你得试着相信。”   只是,后来。   再不相见的日子里。   他修了机场,买了轮船。   她却没能回来。   ///   再相逢是3年后。   延陵大学百年校庆。   温穆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   现场提问环节。   有人问。   “学长今年有没有完成什么特别值得自己骄傲的事?”   大家都激动的在等一个鸡汤。   比如上了某某富豪榜。   比如分公司又分布了几个城市。   只是,台上人对大家的心声置若罔闻。   他那双桃花眼微动,脸上写满了漫不经心。   停顿两秒,他慵懒的笑:“延陵的高铁通了,这算不算?”   众人:“……”   如果政府的功劳您也敢领,那就算。   这个话题很快过去。   所有人都当这是他无意中调节气氛的一个玩笑。   只有坐在台下的随颜帆知道。   昨晚,这人醉酒,灼热的气息喷洒到她的耳边。   他从喉咙里酿出的声音低哑,又委屈。   他问:“是因为不能给你修高铁,才不回来?”   【阅读指南】   1.封面画手w.b @齐九子   书名《酒窝痣》来源——女主自白【我喜欢的少年,酒窝里长痣。】   2.女主职业编剧。   男主就是普普通通一霸总 o(*≧▽≦)ツ   3.前校园,后都市,无大篇幅的插叙。   双C 双初恋 双向奔赴   男主男德班班长,女主温柔成长型。   (作者有一点点情感洁癖,还是个细节控。所以不论是之前还是以后,都只会写双初恋双向奔赴的平等情感。)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温穆,随颜帆 ┃ 配角:下本《你永远胜过别人》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大少爷追妻记   立意:爱迎万难,爱破阶层 第1章 酒窝痣   遂安的十月多雨。   去后山的石阶小径上增添了些许浑浊的淤泥。   随颜帆安静的撑着伞,细密的雨珠打湿了她半边挺直纤弱的肩膀,又落在地面发出碰撞的声音。   她置若罔闻,那双清灵干净的杏眼只安淡的望着不远处的墓碑看。   又走了几步,她来到墓碑前。   把怀中抱着的那捧雏菊搁置在雨雾下的石板上,她原地蹲下。   外婆的忌日总逢雨。   这几年她也习惯在雨中安静的陪伴外婆度过这天。   安静半晌,云收雨霁。   随颜帆把长柄伞合上,给外婆鞠躬。   斟酌许久,还是把那句告别的话说了出来。   【明年回来看您,不要挂念。】   下山已经是傍晚,雨后的天空有着无边无际的湛蓝色,一群展翅的飞鸟携杂着啼鸣声在半空掠过。   群鸟迁徙,目的地在南方。   这是南方。   她后知后觉的有些归属感。   回到庭院的时候,舅舅正在里屋打扫卫生,见她走进来,他笑着起身,问今晚想吃什么,让舅妈做。   “我晚上十点的高铁。”随颜帆沉吟一下后低声说:“明天有工作,得赶回去。”   其实不能说是赶回去。   这些年,她习惯在每个城市都住上几天,因为自由职业不受限制,只要能给编辑按时交稿,就算她突发奇想跑到非洲也不会有人管。   毕竟,愿意管她的人也已经不在。   这次要去的城市本不在她的计划内,但因为去年卖掉版权的那本小说近期影视化,当时和对方签了做跟组编剧的协议,她不得不去剧组工作。   舅舅交代了她几句,又给她装了一些路上的吃食,让表弟送她出发。   车子很快开到镇上,随颜帆考虑许久还是把手里的那张银行卡塞到副驾驶的底座。密码是外婆的生日,她用便利贴附在上面。   “姐,有时间多回家看看。”表弟顶着一头不逊的蓝发,说话的语气却乖顺,“当年的事—”   随颜帆明白他的欲言又止。   她笑笑,伸长手臂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这是想换够7种发色,召唤神龙?”   上次见他,还是一头红发。   话音落地,二人同时沉默。   一个是知道她想转移话题,一时间不知道接什么话。   另一个,则是想起好久好久以前,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和几近重合的词汇同她讲话。   大巴车开来,随颜帆上了车。   今年县里通了高铁,她不需要再几经周转去市里坐车。   凌晨3点,高铁到站。   延陵的气温要比遂安高一些,虽然是夜里,随颜帆还是选择把风衣脱掉,里面只留了件杏色的毛衫。   她修长的脖颈在毛衫的映衬下凸显出一种极其优越的骨感美。   “半九老师,我在北门出站口等您。”剧组派来接车的助理很客气,交代完她具体的位置后,特意嘱咐她别忘东西。   半九,她近几年写作用的笔名,当初的随手一起,没想到成了她的标签。   随颜帆轻应一声,低眸看了眼自己带的行李。   一个20寸的箱子走天下,不会忘。   *   上了车,随颜帆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侧头看向窗外。   深夜的城市不比乡镇,即使在这个时候也有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人群。   “半九老师第一次到延陵吗?”助理看她沉默,便热情的和她讲话,“延陵不比你们南方的气候,这里干燥,估计你得一段时间适应。”   随颜帆笑:“在这儿待了四年,如今也算故地重游。”   “您是在这读大学?”   “是。”她把视线收回来,“咱俩差不多大,不用说您,也不用叫老师,喊名字就好,显年轻。”   助理也笑,露出一对小虎牙,在空气里和她对上视线。   还以为气质略显清冷.不好接触,但没想到和长相相符,是个好脾气的甜妹。   车子下高速,往郊区的方向开,因为影视基地比较偏僻,过往车辆很少。   前方红灯,车子缓慢停下,随颜帆偏头,看到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也有辆车在停。   黑色的越野,自带磅礴气场。   只不过警示灯亮着,似乎是车子出了故障。   车内的二人都没有当回事。   红灯显示还有10秒的时候,助理滑动车子,准备往前开一些。   只是还未动作,侧前方的越野车便下来一个人,冲他们招手。   助理以为需要帮忙,选择临时靠边停车。   副驾驶车窗是半开着的,一个身穿黑色衬衣的男人走来,讪讪一笑:“两位好,请问能不能先捎我们老板一程,把他送到前面‘望潮’酒店?他生物钟要到了,得回去睡觉。”   “……”   这理由虽然又奇怪,又没什么说服力,两人商量后,还是选择同意。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被助理贴在车窗内部的座右铭。   不到两分钟,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便不慌不忙的从越野车后排下来。   他身形颀长,表情淡漠。   一双漆黑的眸子浸泡在暗夜里看不出其它的光彩。   区区往前走了几步,他就到了这辆车的位置。   那双略显不耐的桃花眼冲着车内的二人扫视一圈,懒懒的发出声音:“您好,蹭个车?”   “……”   听起来礼貌。   看起来—   不太礼貌。   “您直接上来就行。”小助理应声,“后排座位没落锁。”   “嗯。”车外那人慢条斯理的应一句,却还是没有动作。   “您是担心我这是黑车?”助理继续礼貌试探,“您放心,绝对不收费,顺路的事。”   男人轻摇头,懒洋洋的指了下副驾驶:“有个习惯,坐车我只做副驾驶。”   “……”   挺别致的习惯。   不仅别致。   还当我们眼瞎。   眼瞎到没看见你是在越野车后排下来的。   虽是在心里吐槽,好脾气的二人依然选择继续包容。   毕竟。   毕竟他刚才扔了两台.号称他们公司最新款的耳机.上来,说是路费,他这人最不爱占便宜。   随颜帆冲助理递去一个没关系的笑容,之后便下车。   车门是被那人拉开的,擦肩而过的时候,她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纸莎草味道。   淡淡的苦涩夹杂着清浅的烟熏味。   是她收集的众多香薰中,出现率最高的味道。   又往前开了一段路,男人突然问:“你们去哪儿?”   “啊。”助理看他一眼,忙道,“你去哪儿,我们去哪儿。”   “……”   此话落地,车内一片寂静。   副驾驶的男人轻笑一声,没有讲话。   小助理硬着头皮消除自己话里的歧义:“我们也是住前面那家‘望潮’酒店,一开始就订好的,刚听你助理说,你也要住那儿。”   “嗯。”男人低应一句。   车里再次陷入沉默。   随颜帆靠在后排,在这片静谧里竟然睡了过去。   等醒来时,已经是朝霞初升。   不远处浅淡的红色投掷到地面,也投掷到车外在路边抽烟的二人身上。   晨光中的那个男人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侧脸。   高挺的鼻梁,硬朗优越的下鄂线,略显单薄的唇。   停了几秒,随颜帆收回视线。   拿掉身上的毯子,她下车。   见她推开车门,两人同时回过头来。   小助理冲她笑笑,急忙往这个方向跑来。   那个一袭黑衣的男人没什么表情的扫她一眼,之后掐灭指尖的香烟,把烟灰清理干净,慢条斯理的往酒店的方向走。   “小九,导演说今天白天没有你的工作,晚上一起聚个餐认识一下,你晚上8点之前醒来就行。”小助理长了个娃娃脸,笑得很甜。   亲昵叫她名字的时候,也不会觉得突兀。   随颜帆冲他弯弯眼睛,说了句谢谢。   因为是凌晨6点,不尴不尬的时间段,酒店里出入的人并不多。   随颜帆跟着助理,很快就在前台办好了入住。   她的房间在9楼,909,和助理在一个楼层。   小助理走后,随颜帆开始整理东西。   挂衣服的时候,她在口袋里摸到了车上那男人送给她们的耳机。   她的是只银白色的。   冰冷的外壳上附了一层磨砂状的透明贴纸,贴纸上有一个数字编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久远的缘故,编号有些看不清晰。   确定是最新款吗。   随颜帆有些持怀疑态度。   *   一切都整理好,再从洗手间出来已经是早上8点。   随颜帆脱掉睡袍,窝到床上,把手机翻了出来。   先打开微信,给大学室友汇报了一下自己回延陵的事。   群里瞬间就热闹起来。   沈依然:【啊啊啊啊,我要去探班!】   陈心诺:【帆帆你竟然还知道回来!还以为你个没良心的把我们都忘在了大明湖畔,气气气……】   郁桑:【什么时候约起来?我这部戏明天就收工,晚上的机票回延陵。】   沈依然:【这周末怎么样,社畜只有周末有时间。】   ……   先道歉安抚,再表达诚意,很快,随颜帆就和剩余三人约好了见面时间,并成功获取了部分原谅。   发完告别的消息,她退出对话框,发现助理在十分钟前给自己发了几条消息。   【小九老师,那耳机真的是最新款,市面上买不到,你可以用一下试试,反正我现在已经被高科技折服了。】   【也不知道今天那个男人是做什么的,难道是搞IT的?反正他看起来像个大老板。】   【又有钱又有颜的大老板。】   【谁羡慕了我不说。】   下面附着一堆表情包。   随颜帆轻勾唇角,觉得助理真的是个很可爱很友好的人。   是她回延陵遇到的第一个人。   好像。   分别几年。   这个城市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又沉思数秒,随颜帆把轻薄的被子搭在头上。   借着里面微弱的光,给小助理回消息。   【有没有可能他是个驾校教练?】   【毕竟—】   【只坐副驾驶。】   助理回了一堆笑哭的表情包。   她也跟着笑。   约是表情包的影响,她竟然在大笑中也不自觉同步了另一个步骤。   笑哭的下一个步骤。   哭。   生理泪水不知何时涌了几滴出来。   好在不多,一张纸巾就能擦拭干净。   在床上翻转了半个小时,迟迟没有睡着。   她索性下床,从行李箱里找出一只香薰点上。   微微晃动着的青蓝色火苗很快就给房间送来一阵纸莎草的香味,因为这熟悉的味道,随颜帆觉得自己困意逐渐涌上来。   入睡前,她把助理口中的高科技耳机取出来,塞进耳孔。   耳机连接蓝牙,没有打开音乐播放软件,只是开了降噪功能。   但不知开降噪时,触动了它的哪个机关。   一阵音乐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随颜帆觉得自己突然就很困,困到没有心思去找触发歌曲的按键在哪。   干脆作罢,她决定伴着这首歌入睡。   因为是她喜欢的歌。   喜欢的乐队.演唱会现场.的音频。   *   不久。   深红夺目的日光通过白纱窗帘投掷到房间,也倾洒到她皙白的脸上。   窝在床上的少女正安静的睡着,睡梦里有歌声。   歌声里唱着。   【泥土中央】   【屋瓦顶上】   【升起太阳】   【……】   【早点回家】①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放两个系列文预收~   ————预收1《又见桑桑》文案———   【骄矜女明星VS她的过期白月光】   /   18岁那年,郁桑遇到个喜欢的人。   他身材颀长,眉眼清俊。   见他第一眼,郁桑便起了‘假如他单身,我以后想嫁给他’的念头。   可惜那人,沉默寡言,难追要命。   郁桑不怕,她生活顺遂,想要既得。   坚韧的少女心让她越挫越勇。   只除了那次。   她撞到他和友人讲话。   他说:我当然不会娶她,等她玩够,生活就平静了。   郁桑不再追他。   连他出国,她都平静的说“一路顺风。”   ……   只是没想到几年后,还能和他重遇。   彼时,她是娱乐圈的新晋女星,他是金融圈万人追捧的新贵。   宴会后台,她唇角微扬,释然地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男人唇线敛紧,眼帘压下去,遮住神色。   他说,“好久不见。”   ……   “那后来呢?”朋友问郁桑,“按照言情小说的发展,当年应该有隐情,他其实喜欢你,为了这句好久不见,他努力好多年。”   郁桑点头,潋滟的脸上扬起一抹平静的笑,“言情小说没骗人,他是为我回来的。”   可是。   时间过得太久。   她丧失当年的全部勇气,再也迈不出走到他身边的步伐。   “那让我来吧,桑桑。”以后的每一步,都由我来迈。   这是黎泽森那天说的唯一一句话。   【原来他真的爱我。】【幸好,我知道的不晚。】   ———预收2《你永远胜过别人》文案——   #心外科医生VS短视频博主【先婚后爱】   /   弟弟车祸那天,尹洧吟第一次见到闻也。   彼时。   她是需要在器官捐赠同意书上签字的家属,他是来帮助病人取这颗心脏供体的医生。   暴雨倾盆,医院走廊昏沉漆黑。   她隔着一米的距离,颤抖着轻触下他的白色衣襟。   哑声道,“医生,我们能不能再留他十分钟?”   闻也在唇边几经斟酌的话,硬生生止住。   他改口说,“好,辛苦。”   尹洧吟点头,冰冷的手指一点点松开。   可,电闪雷鸣中,她的手指又被人反手隔着衣袖轻攥住。   “假如你相信我。”他身着那件不见褶皱的白大褂,说,“这颗心脏,我努力护住。”   /   尹洧吟第二次见到闻也是在伽文寺的佛癜外。   那时,他黑衣黑裤,倚在一棵参天树下。   缭绕的云雾映衬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置于人事外的清冷让尹洧吟失了神。   她斟酌一瞬,欲要上前搭话,便看到他已携杂着一阵清冷的风踏步而来。   他俯低身体,与她平视,声音温和清淡:“假如你相信我,方才,殿内,你许的第二条愿望,我能帮你实现。”   尹洧吟心脏松动。   殿内。   她许下的第二个愿望。   【让我的家人,再多一个家人。】   /   婚后的第六个月。   尹洧吟偶然在书房的抽屉里看到闻也学生时期写给一个女孩的信。   信上写。   “认识你的第三年,我十八岁。   但即使在这样单薄的年纪,我便已经想说。   在我这。   你永远胜过别人。   YWY——”? 第2章 酒窝痣   进了酒店之后,温穆直接乘里面的电梯去了地下停车场。   他黑色的风衣随意的罩在身上,修长的手指始终停留在自己黑裤口袋内的烟盒。   摸了很铱哗久,没有摸烟出来。   等黑色的越野开进地下车库,他才疏懒的上了车,倚在后座。   那双后眼尾勾曲着的桃花眼在阳光下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老大,车上那两位真是狗仔吗?”甄名通过后视镜里看他,认真问道,“反正我看着是不像。”   “谁规定狗仔必须长什么样了?”温穆懒洋洋的弯眉,纠正他秘书的刻板观念。   “……”   甄名沉默。   的确没规定。   但是应该也不至于身后跟了辆车就是跟拍狗仔?   虽然他老板的确有被狗仔偷拍的前车之鉴。   “那如果狗仔就住在剧组酒店,你晚上还要去陪邢玥老师吃饭吗?”甄名想起他们这次回延陵的目的,除了处理这边公司的一些事,还有就是以投资者的身份给接了新剧的邢玥撑场面。   “去。”   他低低的应一句,看起来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慵懒模样。   只是直到车子开到公司,甄名都没有想起老板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而且有好多问题他也忘了问。   比如那两位真的是狗仔吗。   比如他们偷拍的你的照片已经删掉了吗。   还比如你蹭狗仔的车确定不是为了给他们送素材而是删素材吗。   *   随颜帆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   她迷蒙着眼睛赤脚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剧组给她提供的房间是套房,除了卫生间,连厨房和书房都一应俱全。   闭着眼睛刷完牙之后,她懒洋洋睁眼,把头半垂进白色水池里。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终于让她意识清醒一些。   昨晚难得睡一个好觉,足足6个小时,几乎已经突破了她近几年睡眠时间的极限。   从洗手间出来,随颜帆抱着电脑去了书房,书房有一张长方形的立式木桌,她很喜欢。   距离晚上聚餐时间还有5个小时,她准备把今天的小说更新.提前给搞完。   3000字,按照她以往的手速,1个小时就能做完的事,今天用了3个小时,却还停留在一开始就打下的几个字上。   【第五十八章 】。   思路不知何时被堵塞上的,即使依靠着大纲,也写不出具体的文字来。   从大学到现在,她写了近1000万字的小说,前期是手写稿,后期是电子文档,卡文的时候也有,但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卡到如今的地步。   斟酌良久,随颜帆还是决定休息一下给自己换换思路。   她坐在书房的高脚椅上,修长的双腿随意垂落,白皙的手指搭在冰冷的手机屏幕。   窗外澄澈的的日光也在这个时候投射进来,映在她素净的五官上勾出几分朦胧美。   用手机浏览完新闻,随颜帆打开了微博,发现今日的热搜榜有剧组上午的路透图。   朽木娱乐公布了电视剧《归》的主创阵容,并配了几张定妆照和精修路透。   网友除了给自己喜欢的演员控评,竟然还有一些在评论区讨论编剧的。   【半久老师竟然还是跟组编剧!原著作者进组,我这个书粉圆梦了!】   【话是这么说,但这位作者之前也没有参与过任何影视剧的剧本改编,确定能做好吗?】   【同上,持一个怀疑态度。】   【编剧什么来头,热搜位置竟然比主角高?剧组可真有钱。】   【不了解的可以去@半久大大超话吃安利,一年保质保量至少100万字的小说,试问多少人能做到?】   【……】   随颜帆轻轻抿唇,也进了那个超话。   置顶的帖子是对她这几年写作经历的科普。   大学毕业之前,她写的所有的作品都不出名,不仅不出名,甚至被无数的网站和杂志退稿。那个时候,好像也没有觉得辛苦,只是觉得穷,觉得自己挣钱的速度配不上自己的欲望。   一转眼,好几年过去。   她的小说卖了不少版权,银行卡里的钱也在日益增多。   只是如今钱多的时候,反而体会不到当初的渴望,还有快乐。   人大抵这样,永远不满现状,永远不会知足。   晚上7点的时候,助理来敲她的门,说他们8点出发去聚餐,聚餐地点就在顶楼餐厅,让她可以装扮一下,待会惊艳亮相。   随颜帆笑:“给我十分钟收拾就行,我们可以提前过去。”   除了导演,她还没有见过剧组的其他成员,提前一些到现场,可以认识一下大家。   “那我在房间等你,你一会儿直接敲我门。”小助理把手中的一盒面包递给她,说可以垫下肚子,中午就没吃。   随颜帆点头,说了句谢谢。   关上玄关处的木门,她打开衣柜在里面找了件白色的针织衫和浅蓝色的高腰牛仔。   把衣服套到身上,随颜帆去了洗手间。   她带的化妆品不多,毕竟之前需要化妆的场合也不多。   考虑到对晚上聚会的重视,还是打底上了个淡妆。   不知不觉中,太阳已经下山,夕阳的余晖覆盖到狭长的走廊,助理出门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沐浴在红光下.如同在幻境里走出来的随颜帆。   她眼睛很亮,暖色的光打在她的侧脸,勾画出她柔美的脸部线条。   长卷的睫毛规整的垂落,在颧骨处酝上一层阴影。   虽然在高铁站见她的第一面,小助理就已经在心里为她的颜值惊叹过,还特意给导演发了个微信问确定这个仙女是编剧不是演员吗。   导演回了个冷淡的表情,又说【我倒是想让她演呢,人家没兴趣】。   随颜帆见他当着自己的面神游,不禁觉得好笑。   她伸长手臂冲他摆摆手,小助理才回过神来。   他不好意思的抓了下头发,说自己跑神了。   “没关系,我也经常跑神。”随颜帆一边跟他往电梯的方向走,一边和他聊天,“有一次我写小说的时候,因为跑神,把我的男主角不小心写成绝症了。”   “后来呢?”助理成功被她勾起了好奇心。   “后来评论区一堆给他点蜡烛的,我索性将错就错,让男二上位了。”   “……”   果然是角色命运都掌握在作者心情里。   随颜帆见助理笑,她跟着也勾唇。   其实她没讲,那本书是她唯一一本写了男配角的言情。   这些年写的故事不少,现代文,古代文,穿越文……   但不论是哪种题材她都喜欢给男女主做一对一的配置,给她们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毕竟,生活已经很苦了,虚拟世界里得多一些甜度才行。   唯有那本小说。   绝症的男主虽然最终身体自愈,但还是与女主分开,有了各自的生活。   从此再无相见。   *   顶楼餐厅。   小助理引着随颜帆直接到他们提前预定的位置上落座。   华灯初上,明黄色的灯光给这简约大气的现代风餐厅染上一抹柔和的氲色。   全透明的玻璃窗和复古的露台很快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难怪导演要把餐厅定在这,”小助理扫荡一圈激动道,“人待在这里,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再感受一下日新月异的城市面貌,心情就会很好。”   随颜帆点头应和。   好的风景洗涤人心。   因为剧组其它的成员都没有到来,随颜帆就去了露台上看风景。   虽然她们在的影视城是郊区,但郊区附近依然有高耸着的大楼。   不远处那幢大楼是商场,商场在投放郁桑的钟表广告。   广告词里写【时间留不住,但经历是永恒。】   快八点钟的时候,剧组的人都陆陆续续进来。   导演看到随颜帆就把她带到身边,依次给大家引荐。   “我们的编剧确定不在剧里客串个角色吗?”   “说不定还能吸一波颜粉,让你的书更畅销呢?”   “半九老师书粉已经够多了,我那读初三的妹妹天天在课堂上偷看她小说。”   “……”   大家都很友好,说出口的话也都带着善意。   随颜帆一一应下,该拒绝的拒绝,该附和的附和,最后不忘给那位化妆老师说回去纠正妹妹在课堂上偷看小说的坏习惯。   举着酒杯的导演看她站在一旁落落大方也愈生出几分欣赏,还以为写小说的作者说不定会因为长时间一个人待着的原因.与社会脱轨.逐渐丧失社交能力。   看来是他过于刻板和迂腐。   在心里为这些作者道歉。   两位主角是最后到的。   二人跟着各自的经纪人和助理一起进来。   桌上的众人不约而同注视着他们。   男主角的扮演者,屈意,是圈内极有口碑的实力演员。   女主角的扮演者,邢玥,最近两年被资本捧起来的流量小花,听说背后有大佬撑腰。   随颜帆看过邢玥的几部剧,演技中规中矩,公司给她塑造的人设也基本符合她的小说《归》里的女主形象。   这部剧是中成本制作,主要投资者是朽木娱乐,也是近两年才发展起来的一家娱乐公司。   导演在饭桌上说让大家稍等投资人几分钟,他也会来参加今晚的饭局。   随颜帆趁等待的空隙给自己添了杯温水,也给旁边的助理添了一杯。   小助理笑笑,又离她稍近一些。   “听说邢玥也算是带资进组,等会来的那位投资人好像就是她背后的大——”   话音未说全,助理硬生生停住。   随颜帆先看他一眼,又随着他的视线往门口望。   只见不远处推门而入的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墨蓝色西装,宽肩窄腰凝成的身形线条自发的让他渡上一层神秘的光。   他走路的姿势不算规板,眉宇间却藏匿着规板的气息。   灯光下,他的皮肤呈冷白色,高挺的鼻梁在丰棱的下巴处蕴出一截阴影。   随颜帆在不知觉中和他对上视线,又看到他很快疏懒的挪离。   “这是我们的投资人温穆。”   “这是昨晚的驾校教练?”   饭桌上导演和助理的话一重一轻的同时响起。   随颜帆低低嗯一句,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路上堵车,抱歉—”男人声音清冷,低哑,带着些官方的客套。   作为组织者的导演讪笑着起身招呼他。   随颜帆没有抬头,却也能感受到他在自己的侧对面坐,他旁边坐的是邢玥。   饭局在导演的招呼下,氛围一直都很好。   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大家开始陆陆续续的敬酒,随颜帆也跟着抿了几小杯。   她酒量不算好,最大程度也是这些。   为了防止自己喝醉,她和一旁的助理打了个招呼准备去卫生间躲酒,顺便醒醒神。   从卫生间出来,她看到了不远处位于长廊尽头的露台。   露台处于阴暗处,看起来像是个能藏匿情绪的角落。   但也正是阴暗,所以她没有看到其实在这里站着一个人。   等她发现时,除了顿住的脚步,心里也涌上一种终究躲不过的念头。   高大的男人松斜的依靠着墙壁,藏匿在阴影中。   他指尖捏了根燃到一半的烟,烟的火光隐约砸到他精致的侧脸。   与刚才不同的是,他规板的西装外套如今随意搭在线条感十足的手臂上。   只留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衣。   随颜帆有些想走。   虽然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自己,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刻离开。   只是她刚转了半边身体,脚步跨出去一小截,就被身后的轻嗤声打乱。   “我穿隐形衣了吗?”   他意兴阑珊地问。   这句与记忆重合的话让随颜帆心脏停滞。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出于礼貌,她还是转过身,喊了句“温总。”   又是一声漫不经心的嗤笑。   随颜帆不得不因为这声笑抬眸看他的表情。   他表情不多。   随颜帆能看到的只有—   墨泼似的黑眸,浅凹着的酒窝,还有忽明忽暗中浮沉的轮廓。   温穆将指尖的烟灰掐灭收拾进一旁的垃圾桶。   停顿几秒,他又懒洋洋低睫,兴致缺缺地扫了眼那双如同罩了一层水色的杏眸。   折了一角的月亮偶尔心慈的向人间洒落一丝月光。   安静的二人也被这层月光染上一层虚幻的颜色。   一袭黑衣的男人忽地再次冷笑一句。   盯着那双浅茶色的瞳孔,他寡淡又轻懒道:“既然我没穿隐身衣,你还要装不认识多久?”   随颜帆的唇颤了颤。   她想说不是你装不认识吗。   昨晚的车上,今天的饭局。   明明是你要装不认识。   可是,控诉的话她说不出来。   因为从始至终该控诉的人都不是她,而是眼前的男人。   本来桀骜恣意,却又被她碾碎过一身骄傲的男人。   他该控诉才是。   作者有话说:   特别说明:温总没有绯闻女友,也不是某小花的背后大佬。   (如果非要给他加个称号,那就是男德班班长呀)   这就是一个双初恋,双向奔赴的小甜饼~? 第3章 酒窝痣   随颜帆第一次注意到温穆是大一刚入学不久的时候。   那时学校统一定制的军训服还没有发下来,大家都穿着私服在学校礼堂参加军训开幕式。   而在各式各样的私服中,随颜帆无可避免的第一次体会到世界的参差。   在所有的大一新生都穿着自己华贵或时髦的衣服参加典礼时,她只在破旧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一件泛白的短袖和一条膝盖磨损了的牛仔裤。   “帆帆,你看到主席台上那个发言的学长了没,好像是我们班的军训教官。”沈依然兴奋的扯着她的衣襟边缘,站在齐整的队伍里和她低语,“我看贴吧里说这个学长刚去上京看完奥运会开幕式回来,他身上那件白T就是奥运会的纪念衣服,上面还印着福娃呢。”   随颜帆随着她的指引抬眸看了眼主席台上正在发言的男生。   他挺拔高瘦,利落的短发贴着额角,握着话筒的手.指节分明。   虽是端庄的站在那里,可脸上的神情分明张扬又不驯。   这一年的奥运会开幕式她也看了,跟着外婆跑到村长家,几十个人一起围坐在村长家攀着葡萄藤的院子里。   黑白的电视机很容易收不到信号,于是那个夜晚,她们大部时候是盯着方正屏幕上带着杂音的“雪花”度过的。   “帆帆?”沈依然又叫了她一声,她终于回神。   “他的发言稿是网上百度的。”随颜帆轻勾了下唇,“我读高三的时候,老师把这篇稿子下载下来让我们全班都当成范文背。”   “……”   “呵—”还没有等沈依然接话,站在前排的郁桑就发出了一声轻快的笑,“帆妹儿,你还真挺可爱。”   随颜帆把视线移到她身上,说了句谢谢。   郁桑,她们四人宿舍的其中一位成员。   五官明媚张扬,长卷发,灵闪的大眼睛,戴五位数的表,每天背不同款式的包。   有钱,但不娇蛮。   “他叫温穆,一个又有钱又很狗的富二代,”郁桑眨了下眼睛,继续道,“这件衣服是学校领导强迫他穿的,稿子也是室友塞给他的,临时救场。”   “……”   随颜帆没有接话,但她听懂了她的意思。   她在维护他。   随颜帆把口袋里的单词本拿出来继续默看,但无意中翻到“malinois”这个台词时,脑海里怪异的浮现出一张脸。   那张脸的主人长着一双黝黑的眼睛。   初见时。   他蓬松的短发不经意翘起了一缕。   好像,郁桑描述的还算准确。   *   再见到温穆是当天下午。   开幕式结束后,所有大一新生都被各自的班导带到了操场上。   随颜帆所在的汉语言文学1班是37个人,34个女生。   延陵大学的军训有两个惯例。   第一,教官由校国旗班的学长学姐担任。   第二,训练时,男女生需要分开。   同系不同专业的学生集合在一起,再按照个头来划分训练班级。   听懂规则后,文学院的200多个女生很快按照身高“一”子型排开。   宽大的操场上一时间涌满了兴奋的笑声和议论声。   “听说今天开幕式上演讲的温学长也是国旗班的,想让他带军训,他好帅啊。”   “不仅帅,而且有钱,你看他今天穿的那双板鞋没?联名款,好像要五位数。”   “果然有些人是生在罗马的。”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有点想上。”   “……”   在这样热烈的讨论中,随颜帆只无聊的盯着地板上的方格在数。   而和她一样没有参与这个话题讨论的还有站在她身边的沈依然。   “帆帆,不是说你们南方人都个头娇小吗,你怎么长的还挺高?”沈依然伸手比了下两人的高度,好奇道,“是不是你从小吃的就好?”   “我的身高遗传了外婆。”   随颜帆抬头,无意中瞥见她脸颊上的水珠。   她从口袋里拿了包纸巾递给她,示意她擦汗,“外婆年轻的时候有170,但我只长了167,还没有赶上她呢。”   “……”   沈依然从她手里接过纸巾,一时间被她无意中透露的认真的温柔迷惑。   随颜帆是典型的南方人长相,五官小巧精致,皮肤白皙,一头乌黑细软的头发被绑成马尾垂在耳后,看上去很像个不太有烟火气的精灵。   “我严重怀疑宿舍是按照身高分的。”沈依然旁边的陈心诺跟着说道,“不然我们112的四个人竟然能这么凑巧的排在一起。”   随颜帆:“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们中间有人垫了增高鞋垫?”   “?……”为了穿脱地裤塞了三双鞋垫的沈依然—沉默不语。   随颜帆低头笑了下,并没有在意这个无意中被提起的话题。   直到——   “穿了增高鞋的同学”。   一道慵懒的男声冷不丁从头顶传来,随颜帆顺着清冽的声线抬眸,听见他说,“不如现在就自觉地站到前面去。”   “……”   他穿一身军绿色迷彩服,气质如松柏。   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着,透露出几分莫名性感。   和站在演讲台上的神态不同,此刻的他表情冷冽,话也不多。   可随颜帆又分明觉得他是听到了她们的讨论才这样说的。   她不着痕迹的和他对视。   并不怕他。   温穆漫不经心地扫过随颜帆白皙的脖颈,最后把目光放在郁桑身上,“说你呢,163的郁同学。”   “……”   郁桑在冷哼一声后和沈依然一起去了前面的队伍。   等三人走后,随颜帆不太自然的动了下脚。   其实她也垫了一双。   不过只有1厘米,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   *   分过队后,各班的班导组织学生跟自己所在队伍的军训教官见面。   随颜帆和陈心诺被分到了三连一班,教官是温穆。   经过一下午的训练,大家都有些疲惫不堪。   四个人商量了一下,索性直接奔向离宿舍最近的第三食堂。   “帆帆,我好羡慕你们。”   沈依然有气无力的夹着碗里的米饭,冲坐在对面的随颜帆搭话:“我们在隔壁班都听说了,温学长送你们的见面礼是一套运动装加一双跑鞋,有钱可真好。”   “而且,他为什么选的这么合身?难道他的眼睛是一把尺?”   “……”   随颜帆跟着她的视线也看了一眼自己此刻的穿着。   白色休闲装,黑色跑鞋,齐整的罩在身上,犹如量身定制,恰如其分。   她其实听系主任说过,她们定的军训服后天就能回来,但那人还是坚持找朋友送了40套衣服过来。   为了统一着装,他甚至一视同仁的换掉了自己的那双天价跑鞋。   如今,他穿着的是她们的同款。   “你高看他了。”郁桑捣着自己的牛肉面,蔫蔫道,“他提前定做了400套衣服,从这400套里选40套符合大众身材的又不是什么难事。”   “……”   沈依然:“那鞋子呢?”   郁桑:“鞋子更好办了,我们这个年龄的女生穿的鞋子基本就固定的几个码,每个码选一些,总能蒙对。”   “……”   “哎,真狗,年纪轻轻就学会了收买学生。”郁桑长叹了口气,“世风日下啊。”   “……”   陈心诺想了一下,还是帮忙解释了一句,她们下午都穿的“花枝招展”且“奇形怪状”,训练起来的确很不方便。   更别提竟然有人在训练的时候公然讨论谁的裙子更贵一些。   “剩余的衣服能退吗?”随颜帆看了郁桑一眼,难得好奇的语气。   “不能退,但会捐到山区。”郁桑打开手机,给她们看了一眼此刻停留的校内新闻的界面,“已经寄走了,以学校的名义。”   “……”   一个有钱但有爱心的少爷。   这是随颜帆对他的第二印象。   *   吃完饭,随颜帆并没有跟着回宿舍。她沿着校园的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去了校门口的商店。   那一年的9月很热,热到商店里的老板都是赤着上身坐在收银台的。   他手里拿着一个竹叶编织成的蒲扇,正大大咧咧的招呼路过的学生。   随颜帆看见他眯着眼睛在笑,脸上并没有恶意和会让人不舒适的冒犯感。踌躇了两秒,她决定迈脚进去。   只是脚才刚跨进去一只,就被身后一道低沉的男声叫住。   “小九。”   随颜帆没回头就知道是谁。   因为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能叫出她小名的只有黎泽森。   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森哥。”随颜帆收回腿,转头和他打招呼。   几乎在她回身的同一时刻,一个身穿白T黑裤的少年和她擦肩而过。   他进了商店,没有看她,但留下了一阵清冽的柠檬香。   随颜帆回神,没有太在意。   “来买东西?”黎泽森把手里拿着的冰镇奶茶递了一杯给她,“你们教官买的,刚好多一杯,借花献佛。”   随颜帆点点头,没有和他客气,她接过来,多问了句,“你和温学长一起?”   “室友,刚一同吃过饭。”黎泽森冲她扬扬眉,没有多言,自然地提起了别的话题。   她和黎泽森都是从遂安下面的一个小镇考到延陵大学的。   作为镇上唯二的两个大学生,她和黎泽森不同的是,黎泽森是两年前自愿考来的。   而她。   是被人改了志愿,阴差阳错到了这里。   “明天就是生日,想好要怎么过了吗?”黎泽森虚扶了一下她的身体,给路过的行人让出一条通道,“如果没有安排,我们就一起去校外吃个饭?”   随颜帆点头应允。   时间过得好快,来延陵已经一周了。   明天9月9号,她的生日。   已经十八岁了吗?   直到她和黎泽森告完别,走进商店,她还在思索这个问题。   十八岁。   有没有一定要完成的事?   好像没有。   但如果许愿的话。   她希望外婆身体健康。   仅此而已。   随颜帆回神后,和老板打了个招呼,示意他自己要用座机打个电话。   老板笑眯眯的把机子推到她面前。   她输入号码时才用余光瞥见老板此刻竟然罩了件和自己同款的上衣。   “小温送的,”老板挤挤眼,眉间都是藏不住的喜气,“大牌子就是不一样,吸汗透气,跟穿了个空调在身上似的。”   “……”   小温。   送的。   随颜帆怔愣几秒。   一阵“滴滴”声后,电话被接通。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很快从听筒里传出来,“九九吗?”   “是,”随颜帆眼睫微垂,叫了声“村长叔叔”。   “你外婆在我家等一天啦,说你今天会给她打电话。”   “是小九吗?”   “是,老太太,您来接。”   “……”   接着就是一阵稀簌的交换电话的声音。   “小九,你好不好呀?”外婆急切的问候如同这闷热天气里忽如而至的冷风,吹的她舒适,也零落。   “我很好。”随颜帆轻捏了下自己的指尖,哽着喉咙把普通话转成方言。   “这里的人都很细心,我室友对我也好,她们都是本地人,还邀请我周末的时候回家做客。”   她放慢语速,一字一句的把来到这里发生的故事讲给外婆听。   那个瞬间,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空荡的房顶,冰凉的竹席,古朴的折扇,还有很多很多个从外婆口中说出来的故事。   “不要不舍得花钱,你的压岁钱存在外婆这里,还有很多。”   “记得照顾好自己。”   “明天就是生日了,和朋友一起吃个饭,新的一岁,希望我们九九健康平安。”   “……”   随颜帆一一应下。   她一只手握着电话听筒,另一只手捏着透明的奶茶杯。   塑料制成的杯子一点点在她指尖变形。   只是给杯子复原的时候,她听见外婆说,“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去找你妈妈,她不会不管你的。”   不会不管吗?   随颜帆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但又因为舍不得破坏和外婆之间温情的气氛,她逼着自己应下这句话。   前后聊了有十分钟的时间。   为了节省电话费,外婆主动提出挂断电话。   随颜帆把座机还回去,听见老板说“2块钱”。   她愣了一下,提醒他自己打的长途。   “学校有电话补贴,你们只付个基础费用就行,”老板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小姑娘,南方人啊?”   “是。”   “你们南方话可真好听。”   “……”   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随颜帆开始喜欢这座城市。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礼貌而温柔。   若有似无间,他们都在释放绵软的善意。   随颜帆从柜台拿了包润喉糖,付了老板5元钱。   走出商店后,她在拐角处的杨树下再次看到了那个一身柠檬气息的少年。   思考了一瞬,她还是走上前去,喊了声,“学长。”   “随同学——”温穆看她,漆黑的眸子沾染着一丝缭绕的笑。   “你是不是也垫了增高垫?”   “……”   作者有话说:   帆妹: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   感谢在2022-06-08 09:17:57~2022-06-09 17:5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玉漏三更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玉漏三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也许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酒窝痣   “他的眼睛是把尺。”   这是随颜帆心里涌出的第一个念头。   “1厘米,四舍五入,不是可以抹掉吗?”随颜帆面不改色回道。   “……”   温穆点点头,并没有和满脸认真的少女计较。   他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送到随颜帆面前:“郁桑说你们是一个宿舍的,你帮我带给她吧。”   随颜帆伸手接过。   因为是透明袋子,她一眼就看到里面装了四杯奶茶。   “都是我的学妹,一视同仁。”温穆抖了下右手臂上搭着的黑色冲锋衣,低垂着眼皮,看了眼她左手捧着的捏变形的奶茶盒,“这杯也是我送的?”   “……”随颜帆没回答。   她把卫裤口袋里的润喉糖拿出来握在手心里,正色道:“这杯是黎学长送的。”   “……?”温穆,“有区别吗?”   还不等随颜帆辩驳,便听他继续说,“我送给黎泽森。黎泽森送给你,四舍五入不就是我送的吗?”   “……”   “随学妹?”   “……”   “刚用过的四舍五入,你已经忘了?”   “……”   那天的很多细节,随颜帆都不记得了。   但那个场景,她一直不会忘。   少年慵懒的倚着树干,穿着和她同色的衣服,低哑的用一个玩笑减缓了她身处异地的思念和孤独。   他,大概听到她打电话时微弱的哽咽了。   *   随颜帆攥着手里的润喉糖,提着四杯奶茶走回了宿舍。   “帆妹儿,我的奶茶还冰吗?”郁桑见她推门进来,弯眼向她伸手,“狗哥说他交代了店长多加冰的。”   “狗哥?”沈依然放下手里的小风扇,疑惑道,“谁?”   “温穆啊。”郁桑不太在意的回,“哪个字没听懂?”   “狗?还是哥?”   “……”   “都没听懂。”从卫生间走出来的陈心诺湿漉漉的头顶也写满了问号。   郁桑:“温穆,我表哥,性格狗的很,别看他现在人模人样的,接触久了你们就知道他的本性。”   “……”   剩余的三人都没有接话。   她们这辈子,大概率,是没有机会知道的。   随颜帆看郁桑把唯一那杯常温的奶茶放到自己面前,递去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们南方人最好不要喝冰饮。”   郁桑说完就蹦跳着回到了自己的床侧,一脸怜香惜玉的模样。   尽管随颜帆不知道她这个和地域有关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但她依然感谢她的细心。   毕竟。   她也不是很想在一个小时内解决掉两杯冰奶茶。   *   温穆收到郁桑消息的时候,正在网吧下五子棋。   见有通知进来,他暂停游戏,点亮手机屏幕,看见她给他回了个【500块哦,温学长】。   温穆不准备理她,又看见她美少女的Q、Q头像继续闪烁。   【哥,你对帆妹儿一见钟情?】   【以前也没见你不让我和离离喝冰饮啊。】   【不管是不是,我都对你这种腊肉学长想要勾搭漂亮学妹的行为感到羞耻。】   “……”   温穆给她银行卡转了2000块钱,成功的堵上了她的嘴。   做完这一切,他握着鼠标的手指无意识地凝滞了一下。   坐在他身旁打游戏的厉昱看他迟迟没有动作,便喊了他一声。   “少爷,五子棋玩腻了,不如来一局飞车?”   温穆回神,撂下一句没兴趣,便继续研究起自己的棋盘。   倒是坐他斜对面的黎泽森应了一声,“我来。”   温穆看了他一眼,第一次对他这个同居了两年的室友产生好奇。   “你作业写完了?”   黎泽森点头:“这次接的兼职.作业简单,已经发过去了。”   温穆“嗯”了一声。   黎泽森从大一开始就和他们一起泡网吧,只不过他们三个是打游戏,他是接各种各样的网络兼职。   温穆走了一步棋,冲着对面冷不丁道:“你们南方人是不是还挺适合做特|务的?”   “?”   不仅是黎泽森,连坐在旁边的厉昱和介飞然都满脸困惑。   “少爷,饭可以乱吃,话不可能乱说啊。”介飞然放下手里的键盘,连游戏都不打了,凑到他耳边低语,“现在国际形势很严峻,你讲话注意点。”   “……”温穆轻咳一声,踢了下他的凳子,懒散道,“听南方人讲方言和听天书一样,完全没有逻辑可说。”   “……”   “听不懂也正常,”黎泽森看向他,幽深的眼眸中夹杂几分意味深长,“毕竟我们同一个市不同乡镇的语言都不一样。”   “……”   黎泽森:“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排外。”   “……”   “牛—”厉昱对二人间的电光火石视而不见,反而跟着感慨了一句,“哪像我们延陵话,全国各地的人都能听懂。”   “一点都不排外。”   “简直就是我家大门常打开,开放怀抱等你……”   “……”   温穆没有再接话。   他轻眯了下眼,关掉已经结束的五子棋,把搜索网站打开。   *   军训期间的作息是固定的。   晚上10点熄灯,早上8点开始训练。   起床哨吹起时,随颜帆刚从卫生间洗漱完出来。   她走到宿舍其余三人的床铺边缘,依次把她们叫醒。   陈心诺和沈依然都癔症了一会儿坐起了身,唯独郁桑一副雷打不醒的困倦模样。   “桑桑,”随颜帆碰了下她床侧的玩偶,诱哄道,“你不起来抢苏打绿上京演唱会的门票吗?”   “……”   郁桑睁开了眼,尽管知道她是骗她的,但她还是睁开了眼。   苏打绿,她们宿舍四人友谊的见证者。   唯一能被她们贴在门上的男人们。   12月24号,上京演唱会。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郁桑坐起了身。   但她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她,而是迷迷糊糊说了句:“生日快乐,帆妹儿。”   随颜帆视线微微停滞。   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今天是她的生日,也没有对别人的祝福抱有期待,但她在这一刻着实回忆起了很多东西。   夏天冒着冰汽的可乐,冬日带着温度的板栗。   遂安的炎夏,她会拥有着的那把专属于外婆的蒲扇。   “谢谢。”沉默片刻,随颜帆回她。   “帆帆,等下了晚训,我们去南门吃火锅?”沈依然从床上下来,走到她身边抱了她一下,“作为我们宿舍最后一个成年的少女,成年快乐。”   随颜帆点头说好。   成年了,要快乐。   郁桑也从床上翻了下来,她揉揉自己凌乱的头发,把压在枕头下的手机找出来:“帆帆,我昨天熬到12点去你Q、Q空间留了言,你快登上号,回我。”   她不由分说地把白色的智能机塞进她手里,头也不回的进了卫生间。   08年的时候,智能机并不普遍。   整个宿舍唯一拥有了一台的是郁桑,其余的两人是翻盖机,随颜帆还是一个和外婆通话需要去商店找座机的生活水平。   不欺少年穷。   她们从来都知道。   所以,她们对她也真的很好。   随颜帆没有推脱。   她登陆上自己的号码,看到动态那一栏有个99+。   进了空间,她看到了很多留言。   和郁桑挨在一起的是黎泽森的。   他的那条“生日快乐”下有个小的标识。   来自电脑端。   是在网吧吗?   随颜帆思考了一下,给他回复了句“收到。”   接着是郁桑的。   “楼上是谁?网速比我快。真讨厌,我竟然不是第一个。”   “但那又怎样,我和帆帆住在一个宿舍,要是我愿意,我现在去把她叫醒,我还是第一个说生日快乐的。”   “嘻嘻嘻,你就哭吧。”   黎泽森大概是刷到了这条留言,他留了一串省略号。   随颜帆失笑,认真的一条条给她回复。   做完这一切,她返回主界面,给几个发消息过来的高中同学也说了谢谢。   只是退出登录前,她看到联系人那一栏有个好友申请通知。   头像是一只俯卧在球场上晒太阳的德牧,网名是“白三少。”   “……”她点了同意。   对面很快发了消息过来。   【学妹,今天可以垫个2厘米的增高垫。】   “……”不用深究了,她知道这人是谁。   她改完备注,发了个问号。   温学长:【寿星的特权。】   随颜帆:【谢谢学长,但我睡了一觉,长高了1厘米,不用再垫增高垫。】   对面没有再回,随颜帆也退掉了号码。   她把带着余温的手机放回郁桑的床头,自己走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记录了下此刻的心情。   写作这件事,需要消耗情感,也需要实时记录。   这是陈老师在高中毕业时写在她留言册的寄语。   寄语的尾端还写。   “小帆,生活不会一帆风顺,也不会永远艰难。你有乘风破浪的勇气,也有能力,所以别怕,老师永远站在你身后。”   她想她是不怕的。   因为那个时候,她对很多东西都一知半解,所以不怕。   *   四个人收拾好直接去了操场集合。   因为时间原因,她们都没来得及吃早饭。   中途休息的时间在10点整。   炎夏的烈日灼烧着大地,就算穿着温穆送给大家的透气吸汗休闲装,也没什么作用。   热倒不是重点,作为一个低血糖重度患者,不吃早饭对随颜帆来讲是件很冒险的事。   她趁着休息时间和陈心诺一起去了树下。   两个人席地而坐歪在一起调整状态,随颜帆从口袋里摸出润喉糖,塞了一颗给陈心诺,自己也放到唇边了一颗。   “为什么是润喉糖?”陈心诺笑着问她,“我们也不用喊口号,喉咙倒也没觉得难受。”   因为本来是想送给需要润喉的人的。   随颜帆默了一瞬,只低声说,“买错了。”   听到她虚弱声音的陈心诺把目光从远处收回来。   发现随颜帆脸色很差,她皱眉:“帆帆,你是不舒服吗?”   随颜帆摇头:“有点低血糖,含颗糖就好了。”   “你靠着我休息会儿。”陈心诺把她的头挪到她的肩膀上,“如果还难受,就请假。”   随颜帆闭上眼睛,说“行”。   同时注意到随颜帆不对劲的还有站在不远处的温穆。   他正和厉昱坐在一起,手里拿着根稻草在把玩。见远处的少女没什么表情的闭上眼睛,他踢了下身旁人的脚。   “?”厉昱。   “你去找一下我妹。”   “找你妹?”厉昱满脸困惑。   刚说出来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和骂人似的。   “找郁桑,把袋子里的早饭给她送过去。”温穆拧了下眉,“她没吃东西,上午的训练扛不住。”   “行。”厉昱没有再磨蹭,他直接起身,拿起角落里的袋子,去了2班的方向。   厉昱和温穆是发小,发小的妹妹自然也是他的妹妹,为了表达关心,他又从其他教官那顺了几瓶冰饮。   “谢谢昱哥,”接到早饭投喂的郁桑很是客气。   只是她打开袋子时又变了脸色:“为什么是面包,我最讨厌吃面包了,我哥是不是故意的?”   “……”厉昱识趣的和她一起吐槽了温穆一番,接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不然你吃个鸡蛋?”   “……”郁桑看着袋子安稳躺着的4个鸡蛋,又是一阵头疼。   她也不喜欢吃鸡蛋。   “算了。”她叹了口气,“饱受饥饿折磨的人是没有资格嫌东嫌西的。”   “……”   她把袋子里的食物分给身旁的沈依然一份,之后便起了身:“我另外两个室友也没有吃东西,我给她们送去。”   厉昱木然的点点头,尽管他还没有想通从小娇惯着长大的公主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善解人意的。   “谢谢昱哥,也谢谢我哥。”临走前郁桑又撂下了一句话。   厉昱更想不通了。   *   啃着面包的随颜帆觉得自己有了些精气神。   她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郁桑,很真诚的道了谢。   “小问题。”郁桑一边剥鸡蛋,一边叹气,“其实我最爱吃的是包子,牛肉粉条的,可惜我哥不懂我。”   “……”   沈依然笑了下:“也许他是不想让你在这人声鼎沸的操场上狼狈的啃包子?你想想那画面,全校的大一新生都盯着你吃包子,多吓人。”   “也是。”郁桑附和道,只是转念一想,她又有了新的疑问,“那他是觉得我坐在这吃鸡蛋很优雅吗?”   “……”   三人都没有接话。   倒是郁桑又忽闪了下眼睛:“我要谢谢我哥!”   “?”   “这鸡蛋刚好四个,我们一人分一个。”   “?”   “帆妹儿不是延陵人不知道,你们两个也忘了吗?”郁桑恨铁不成钢道,“生日当天,身边的人各自吃一个鸡蛋,是能为寿星嚼灾的。”   “对对对,这是我们延陵的习俗,早上吃鸡蛋为寿星驱赶灾难。”   “那我们快吃吧,保佑帆帆平安顺遂。”   “……”   什么样的礼物最珍贵,随颜帆不知道。   但她知道四个人围坐在操场上吃鸡蛋的画面,此生难得。   而让她们拥有了难得画面的那个人。   也。   此生。   难得。? 第5章 酒窝痣   那天的训练,随颜帆很认真。   站军姿的时候,她第一次没有跑神。   头上戴着的棒球帽是温穆当天送的,他买了200多顶,分给了中文系所有参加军训的女生。   只不过东西是他买的,功劳是系领导的。他似乎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不仅不在意,还会觉得麻烦。   有女生上前感谢时,他只懒懒的抬了下眼皮,“打赌输给你们院长了,这帽子是用输给他的钱买的。”   “……”   人群中有人大着胆子问了句是什么赌。   他随意地抓了下头发,拖长了腔调顺口敷衍:“我说今天下午有雨,他非说没有。”   “……”   随颜帆抬眸看了眼天,盛夏的太阳罩在沉雄的体育馆馆顶,屋脊上偶尔驻足两只飞鸟都被刺眼的阳光逼到发出狰狞的鸣叫声。   如果那天会下雨,一定是上帝对眼盲少年的嘉奖。   *   下晚训是晚上7点。   黎泽森站在操场东侧的一棵杨树下等她去吃饭。   随颜帆思考了一瞬,还是在征求了室友意见后走上前去问了一声,可不可以一起几个人吃。   她虽然没有庆祝生日的习惯,但生平第一次,她不惧怕热闹。   “可以。”黎泽森冲她笑笑,把手里的礼物递给她,“寿星今天想怎么样都可以。”   随颜帆道谢,又去把站在篮球网处的三个室友叫过来。   郁桑难得安静。   她此刻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笼罩在夕阳下的少年。   那人清冷安静的立在那,很高很瘦,皮肤冷白。黑T尚未遮住的一截手臂裸露在空气里,凸显出一条泛着青紫色的血管。   好禁欲。   郁桑在心里惊呼了一句。   又看了几秒,她收回视线,眨眨眼看向随颜帆:“帆妹儿,你那个朋友是单身吗?”   “……”随颜帆摇头:“我可以帮你问一下。”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摇头是不是的意思。”郁桑迅速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我等会饭桌上自己问。”   “……”   五个人很快就选好了聚餐的地点。   夏日南门的火锅店,冰火两重天。   老板是本地人,在看到一群细皮嫩肉被阳光炙烤了一天的小姑娘时,准备把二楼的包房腾一间出来。   “楼上208是小温的专包,今天我做主,让你们用。”   “……”此刻恰好走到老板身后的温穆拧了下眉,“如果没听错,这个小温是我?”   “……”   “照哥,你这小店我没少投资吧,”少年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还是一副懒洋洋的语气,“你说给人用就给人用。”   “……”老板丝毫没有被人抓包的慌乱,他伸手拍了下少年的肩,“你前几天自己说的最近这半个月都不在我这吃饭。”   “……”   温穆随着这句话回忆起不久前老板把他照片打出来用来招揽客人的迷惑行为。   他 掀掉头顶上的黑色鸭舌帽,泼墨似的黑眸扫了一眼柜台上依然安稳摆放着的自己的照片:“我突然想通了,你把我当吉祥物,我不吃你几顿,太亏。”   “……”   随颜帆认真的看了他一眼。   应该是洗过澡了,头发还是湿漉的。   因为湿漉,所以被帽子压得有些变形。   迷彩服换成了一件白T,简单,但难掩气质。手上戴了副黑色的钻表,她在商场的广告屏上见过。   她拉了下身旁郁桑的衣袖,征求她的意见:“要不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吃。”   郁桑一副看透了的表情,敷衍问:“学长,吃软饭吗?”   “……”   一旁正津津有味的看好戏的几人同时笑出了声。   温穆倒也没在意,他勾翘着的眼尾稍稍垂下,疏懒说:“有饭就吃,管它软的硬的。”   “……”   那天的包厢里坐着的是8个人。   除了她们宿舍的4个,还有温穆宿舍的四个男生。   厉昱和介飞然是最后到的。   不知是不是气场相合的原因,随颜帆看到他们的时候并没有面对陌生人的不适。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推门进来。   厉昱提着蛋糕在看到随颜帆的那一刻不受控的冒了句脏话。   “少爷,我恋爱了,你别拦我。”   “……”   温穆踢了他一脚:“我不拦你,我揍你。”   “……”   作为寿星的随颜帆起身一一和他们打了招呼,介飞然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讪讪一笑,“妹妹,要知道是你过生日,我绝对不把这个月的零花钱提前透支。”   如今,他只敷衍地带了本布满了灰尘的书过来。   众人好奇的扫了一眼他带来的礼物,是一本泛黄的书,书封上印了几个大字。   《男人这东西》。   “……?”   他们在宿舍接到短信的时候,正坐在少爷的电脑前打游戏。   当时只听到说是黎泽森的同乡妹妹过生日,具体是谁也没有问。二人随口应了之后,便顺手拉了本少爷书架上的闲书。   可转念一想,就算问了可能也没有用。   毕竟。   他们钱包已经瘪了。   这个月往后的日子都是要靠吃百家饭过活的。   一个字。   悔。   “……”   随颜帆显然没有应付这种场合的经验,她接下礼物,思考着怎么回答合适时,温穆率先发了言:“你现在也可以去银行贷款表达诚意。”   “……”   介飞然坐下来,意犹未尽的冲身旁人高声低语,“少爷,你有没有觉得贴吧上发的妹妹的照片是故意给她丑化了。”   “不会是桑桑丑化的吧。”厉昱开始在危险边缘试探,“为了超过我们帆妹妹拿到系花的称号?”   “……”   郁桑气冲冲的跑过来拧了下他的胳膊:“我才不屑于干那种事。”   坐在一旁没有接话的温穆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斜对面的少女。   和贴吧上那张选系花的照片不同的是,现实里的她更真实。这个瞬间,她只穿着套休闲装安静的坐在那清洗茶杯,便已经莫名沾染上了几分魅惑的气息。   他踢了下厉昱的凳子。   “怎么了少爷?”厉昱还在直勾勾的看坐在对面的几个少女,心不在焉道,“有事您吩咐。”   “昨晚的扑克牌,你是不是输了我三张万能卡?”   万能卡,赢的人可以让输的人干任何事。   “……”厉昱突然感到冷飕飕的,“你想现在用?”   “嗯。”   “大庭广众之下,你总不至于干什么丧尽天良,强抢美少男的事吧。”厉昱离温穆远了一些,拢了拢自己的外套。   “……”   温穆依然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他默了一瞬,把自己未拆洗的套盘推到厉昱面前,“帮我清洗。”   “……”   “额,不是帮我,是帮全桌的人清洗。”   “……”   随颜帆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活被人抢去。   不久。   包厢的门被推开,服务员端着一个四宫格的锅走了进来。他把东西摆放好,又给几人交代了料理台的位置,才走出去。   随颜帆和室友一起走出去调蘸料,几个男生因为没有那么多讲究就随意的坐在原地。   “第二张万能卡,今天你买单。”这是她们走后,温穆在包厢说的第一句话。   厉昱“嗯”了一声。   温穆:“钱我转你银行卡了,别找老板买。”   几个人都了解他的意思。   如果是找老板买单,他们这桌就不会收钱。   “我去买。”黎泽森接了句,“没有让你来的道理。”   温穆冷飕飕看了他一眼:“你也觉得我长的像个吃软饭的?”   “……”   他们三个同时把心里的那句“是”吞了回去。   那天晚上,因为温穆的万能卡,厉昱成功加到了112全部人的Q、Q。   他兴奋的摆弄着手机,时不时夸一句:“你们说学校是不是按照颜值分的宿舍?四个漂亮妹妹住一起,四个帅哥也住一起。”   “……”   今晚始终秉承着”多吃饭少说话”的沈依然终究没忍住,“厉学长。”   “啊?”   “今天这个清汤锅都是油的,你没有吃出来吗?”   “……”   随颜帆入学以来第一次发现她室友们的冷幽默。   她夹了一筷子年糕放进自己的餐盘里,不自觉弯了下唇。   十八岁。   阴差阴错。   陌生的城市。   也许是天意呢。   饭局进行到一半时,反常沉默的郁桑还是忍不住了。她眯了下眼睛,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温穆:“哥,我想和你换个位置坐。”   她语气轻飘飘的,却带着些蛮纵的撒娇味道。   “?”温穆晲了她一眼,声线冷淡,“理由。”   郁桑:“我喜欢坐在你左边那个学长。”   “……?”   气氛瞬时凝滞。   除了被点到名的黎泽森,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   “虽然从训练场走到这,他都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看我一眼。”郁桑控诉道,“但是我觉得他挺帅的。”   不等温穆接话,她又问:“他有女朋友吗?”   厉昱呆愣的替人答了句“没有。”   “那就行。”郁桑开始收拾自己的餐盘,准备移到对面去。   但她看看温穆迟迟没有动作,莫名委屈的情绪不由放大,“哥,你不能因为我叫桑桑,就让我伤心吧。”   “……”   温穆对她的控诉弃之不理。   他碰了下黎泽森的胳膊,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黎泽森从清汤锅里捞了一片肥牛出来,没什么表情的说“随意。”   郁桑从小到大都属于恃宠而骄那类人,在不给别人带来麻烦的前提下,她向来不亏待自己。   “随意就是可以。”她直接起了身,把自己的餐盘放到温穆的面前,“我要追他,作为我哥,你不助攻,也别当绊脚石。”   “……”   和她换了位置的温穆坐到了随颜帆的旁边。   因为有厉昱和沈依然这两个活宝在,气氛并不尴尬。   随颜帆把红汤锅里捞出来的土豆片涮了下清水,又裹上辣椒酱。   好吃。   她眯了眯眼睛。   “不麻烦?”温穆慵懒的靠在座椅上,修长的两指节攥着个金属质地的打火机,轻描淡写地问道,“你是爱吃辣,还是不爱?”   随颜帆给自己添了杯温水,也给他添了一杯。   “温学长。”她喊了他一声。   “嗯?”   “和辣没有关系,我涮清水是因为怕烫。”她没有看他,所以温穆看不到她的眼睛,“以前烫饭吃多了,以至于形成了生理性恶心。”   温穆没有再开口问,他直接伸手调了火锅下面的电磁炉按钮。   火焰霎时熄灭。   “大热天,你们不准备放凉了吃?”少年十分真诚的和众人提建议,“煮一锅吃一锅,我跟着我妈新学的养生方法,免费分享。”   众人:“……?”? 第6章 酒窝痣   虽然大家都当他鬼扯,但没有人深究。   于是,他们下半场的吃火锅方法很随意的就变成了“煮一锅,吃一锅。吃一锅,再煮一锅。”   老板进来送果盘时被他们的迷惑行为震惊到了:“阿穆,你的主意?”   “……”温穆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他愤愤道,“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存心报复我?这样开开关关很费电不知道吗?”   “……”   阿穆。   随颜帆就着这个称呼抿了口温水。   老板虽然无语。   但不久后,“煮一锅吃一锅”这六个大字还是被他做成了条幅挂在门框上招揽生意。   条幅的末端印了一行彩色的小字。   “吃最凉的火锅,养最无用的生。—你们的学长温穆推荐。”   *   吃完饭后,陈心诺和厉昱都把各自宿舍准备的蛋糕拿了出来。   112准备的蛋糕是粉色的,上面手绘了四个美少女。   糕体的最下端印了一行小字,“帆妹儿成年快乐。”   相比之下,男生宿舍的蛋糕就相形见绌。   随颜帆打开时看到一个10寸的大蛋糕上只敷衍的画了一个粉色的蟠桃。   “……”   “这是有人过80大寿?”温穆微微扬起视线,低哑的嗓音带着些疲意,“哪位过,我送他个贺礼。”   “……”   “买错了哥。”厉昱难得不知所措。   就算他们是没什么审美的大老爷们,送姑娘一个又丑又土的蛋糕也不合适。   “我还挺喜欢的。”随颜帆弯了下眉,明亮的眼睛里有细碎的光芒闪烁,“因为很想活到80岁,所以喜欢。”   软糯的声音布满真挚。   为了表达喜欢,她甚至主动把旁边的生日帽给自己戴上。   由于遭到漠视所以受了情伤的郁桑在此刻也有些回神。   她很快给自己恢复了大小姐身份,心安理得的指使人干活:“昱哥关灯,介学长点蜡烛。”顿了下,她又凉凉补充道,“剩余两位没事做的男士,等着吃软饭。”   “……”   外婆长命百岁,无灾无祸。   如果可以贪心一些。   今年我想多许一个愿望。   我希望。   身边的朋友所愿皆成。   默念完心愿,随颜帆下意识的睁开眼。   就是光明重现的那个瞬间。   她一眼就撞进了少年用晦深目光酿成的幻境里。   旁边的人都在拍照,只有他挺拔安静的站在角落。   那双扇形的桃花眼稍稍敛起,唇角轻掀。   右脸浅凹着的弧度形成一个矩形的酒窝。   生日快乐。   他在用眼睛说。   随颜帆吹灭了蜡烛,吃了好几块蛋糕,去结账的时候被老板告知“为了付少爷的照片版权费,单被免了”。   “你不用跟他客套。”少年倚着前台的木桌,给她指了指桌台上随意摆放着的照片,神色慵懒,“我的广告费可不止这个价。”   “……”   应该是偷拍的。   那张以篮球场为背景的照片只捕捉到了一个他利落精致的侧脸。   “学长这张照片好帅!”   “是呀是呀,这是什么时候?大一?”   “这球衣也好看,唯一的缺点就是把不该遮的地方全遮住了。”   “……”   随颜帆又看了一眼。   墨绿色的宽大球服上印了一个白色的“3”。   随颜帆最终还是没有结成账单。   她一直在心里思考着怎么把这个人情还回去才合适。   一行人不紧不慢的聊着天一路走回了学校。   因为从明天开始就会发放正式的军训服装,这也意味着她们的军事化训练开始走入正轨。   明天起。   缓冲期过去。   一切都会参照部队的规章制度进行考核。   早上6点出早操,晚上10点门禁。   被子要叠成豆腐块,宿舍卫生每日都要参照考核标准去打理。   书桌上不放书,晾衣架上不晾衣服,垃圾桶里不准有垃圾。   “我根本不会做家务。”郁桑踩着地板上的格子往前走,闷闷道,“可以请人来帮忙吗?我给她付工资。”   “可以。”黎泽森今晚第一次和她搭话,他清冷的眼神若有似无地放在郁桑身上,“市场价,一小时20,我帮你做。”   “……”   空气如同被凝固一般死寂。   郁桑不再数格子。   她抬头看他,咬牙切齿的说:“行啊,黎学长,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时薪的事。”   话音尚未落全,她便不由分说扯着他的胳膊往宿舍楼旁边的黑压压的小树林走。   “……?”   直到两人并肩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原地的几个人才反应过来。   “少爷,你要不要去看下桑桑?”厉昱斟酌道,“强抢少男的事可不能发生在我们身边啊。”   “……”   温穆没理他,但他把视线转到了正若有所思的随颜帆身上,“随学妹,我们聊聊?”   他指了指远处已然消失了的背影,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看起来很烦躁。   所有人都只当他要找随颜帆聊黎泽森的事,识趣的散开了。   随颜帆提着手里的纸袋,和他一起往宿舍楼最东侧的背阴处去。   偶尔遇到一阵兴奋的议论声,她都把头埋得更低一些。   温穆指尖夹着一根不知在哪里找来的光秃的稻草,盯着她瘦弱的肩头,无意识挑眉:“和我走一起很丢人?”   “不是。”随颜帆答,“我在数蚂蚁。”   “……”   “行。”温穆踢了下脚上的石子,原地停下来,“你数到几了?”   “9。”随颜帆胡诌。   “……”   温穆眼睛直视着她,并不想和她继续聊这个敷衍至极的话题。   算起来,这是他们的第二次独处,而且是在情感最容易滋生放大汹涌的深夜。   “森哥不会伤害桑桑的。”随颜帆突然说,“因为他和我一样,虽然喜欢这里,但终究不属于。”   但后面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那你是觉得桑桑会伤害他?”温穆偏头,晦暗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发出轻微的嗤笑声,“是这么想的吗,学妹?”   随颜帆顶着他的目光,回了一个笑:“不是。”   骗子。   温穆拿起手机,当着她的面把Q、Q备注给改了。   随颜帆顺着他的动作盯着他骨骼清晰分明的手发怔。   他站在她的斜前方,因为离得近的缘故,除了柠檬,她还闻到了他身上纸莎草的味道。   干涩,还带有一些植物烧焦后的烟熏感。   温穆很快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此刻的他背脊直挺,不再有方才若有似无的懒散。   弯月下,他的眼神专注,如羽的长睫随意垂落,凝成一道光源。   “袋子里都是别人送的生日礼物?”他伸手指了指随颜帆右手的纸袋,好整以暇盯着她等答案。   “嗯。”   “好。”少年喉头不觉翕动。   顿了几秒,他扬扬俊冷的眉毛,用气音说话:“身上没有值钱的东西,送你个小玩意儿。”   随颜帆前几天就发现了,他们延陵人讲话,儿化音很重,在说一些名词时,舌头会不自觉卷翘,尾音里携带着柔和的涟漪。   “不用送。”随颜帆看他从口袋里夹带出一个钥匙扣,语气认真,“今天的晚饭都是用你的美色白|嫖到的。”   温穆:“?”   随颜帆:“我也没有收礼物的习惯。”   温穆再次扬了扬眉:“我妹妹挑剩下的,你就当我给嫖|客的小费。”   随颜帆总觉得他把顺序弄颠倒了,该给小费的是她。   但犹豫了一瞬,她还是把礼物接了过来。   一个红色的福娃钥匙扣,上面毛茸的纹路很精致。   定睛去看。   在小娃娃的肚皮上,印了彩色的五环标。   “走吧,送你回去。”他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慵懒的那一面,没再说什么多余的话。   随颜帆把钥匙扣收好,跟他一同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   郁桑回宿舍的时候,她们的大扫除刚刚进行到一半。   明天六点查卫生,班导半个小时前畩澕独家发来的通知。   “你们能教我做卫生吗?”郁桑把手里提着的奶茶给她们桌上一人摆了一杯,“我哥说不能仗着自己有钱,就搞特殊。”   她还是娇俏的语气,但随颜帆分明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不易察觉的失落。   “我们一起做,很简单的。”随颜帆把手里拿着的簸箕放进她的手心。   停了几秒,她还是说:“桑桑,如果你不喜欢,可以不做这件事。”   旁边的沈依然和陈心诺也附和。   每个人在宿舍的分工不同,就像她们在很多时候也沾了郁桑的光,吃了许多白食,有了很多偏待。所以就算她不下手打扫卫生,大家也能理解。   “要学的。”郁桑回忆起进宿舍前温穆告诉她的话,正色道,“我很聪明,什么学起来都快,而且,我还要追黎学长,连这个都不会的话,他更有理由无视我了。”   “……”   下定决心的郁桑还是在学折被子的时候碰了壁。   “一定要正方形吗?”   “一定要像豆腐吗?”   “一定不能有褶皱吗?”   “……”   半个小时后,她看着在室友帮助下叠好的被子,明媚的小脸上写满严肃,“我今晚不盖被子了,这样还能多睡30分钟。”   “……”   *   翌日6点半,体育馆前的操场上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参加军训的大一新生。   崭新的军绿色的衣服和鞋子给大家带来了一种莫名的肃穆感。   同是一身迷彩的温穆正站在三连一班的队伍前面。   他厉声把训练第一天就定下的纪律重申了一遍。   “有事打报告,不经允许不准乱动。”   黎明的光芒已然透过地平线浸染到众人脸上。   身姿挺拔的少年绕着队伍不厌其烦的一圈圈的走,尽职尽责的检查监督大家的军姿仪态。   随颜帆站在最后一排,忍着身体此刻的不适,把泛着青紫色的唇抿成了一道直线。   军姿需要站够30分钟,还有十分钟,就能休息。   她一秒一秒的在心里默数。   温穆手里拿了只黑色的签字笔,正在给姿态不规范的同学纠正手势。   又绕了一圈,他到了队尾。   稍稍侧眸,他便用余光瞥见绷直身体站在队伍末端的少女在淌汗,一滴一滴的晶莹砸到地上,按理说在这太阳尚未高升的时刻不应该出现。   “不舒服打报告。”   温穆把签字笔轻敲在一个女生的食指上,示意她纠正手掌摆放的位置,动作的同时,他发出了声音。   “报告。”   “报告,教官,不舒服。”   “……”   接连不断虚弱的声音开始响起。   “……”温穆让她们去了一旁的阴凉处稍作调整。   随颜帆依然立得笔挺。   光滑的额角有几根不经意掉落的头发,她皱着眉头忽视。   因为身体素质算不上特别好,加上低血糖严重,军训期间的每一个需要绷紧状态的时刻对她来讲都是煎熬。   但,还是想再坚持一下。   剩5分钟。   随颜帆闭了下眼睛,泛红的眼角如同在水中浸泡过一般。   她试图调整灼热的呼吸,也试图驱赶脑海里逐渐不受控制的眩晕。   黑云压顶,应该就是她这个瞬间的感受。   就在这个逐渐分不清今夕何夕的时刻。   一阵苦涩又熟悉的味道飘入她的鼻息。   她慢吞吞睁眼。   余光里,与朦胧视线齐平的是绿色的肩角。   面无表情的少年站在她不远处,黑色的军靴稍稍前移,轻踢了下她的脚,是暗示她要调整站姿的意思。   顺着他的动作,随颜帆左脚不自觉偏动。   也因此,她强力秉着的一口气猝不及防松懈下来。   在这熙攘的队伍里,少女拥有了几秒钟的珍贵的空白时刻。   作者有话说:   帆妹身体不舒服没打报告的原因后面会解释。   (主要想说,如果大家身体不舒服要及时看医生,不要硬撑呀)? 第7章 酒窝痣   下了晚训后,随颜帆独自去了医务室,她状态越来越差了,今天一整天都脚步悬浮,处于意识混沌的边缘。   前几天的训练强度不算大,她靠着休憩时间补充糖分都能挨过去,但是从今天开始,严谨分明的训练要求让她容不得一点懈怠。   “同学,你血糖值有些过低。”值班医生把血糖仪上的数字指给她看,“是平常就有低血糖?”   随颜帆坐在医务室的高凳上,轻点头,思考了一下,又补充:“应该是今天运动量过大的问题。”   她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没有什么力气。   “我给你开点药先吃着。”医生看了眼她的军训服,问,“大一的?”   “嗯。”   “再给你开两天假条。”医生从旁侧的抽屉里翻出一个册子出来,问她想要几天假期。   随颜帆动作很轻的揉了揉眼,低声说了句“暂时不用”。   值班医生着实有些惊讶。   这些天,从她这里哄假条的学生数不胜数,能光明正大开却还坚定不要的还真是第一个。   “是教官长的太帅,舍不得请假?”她随口调侃,“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完全没关系,毕竟即使你拿了假条,也可以坐在休息区看大家训练。”   说完,她还若有其事的冲着门口的方向神秘的挤挤眼睛。   “……”随颜帆跟着她的视线扫了一眼,而后,目光在医务室玄关处的药柜处定格。   不知道那人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沉重的军靴竟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随颜帆在轻咳一声后起身,礼貌地喊了句“教官好。”   温穆点头进来,身后还跟着同是一身迷彩服的的厉昱。   “医生,快给我看看,我这头晕眼花的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走在后面的厉昱闭着眼.龇着牙,一副难以言喻的痛苦模样,“您说,我这病还有的治吗?”   “……”   随颜帆虽然疑惑他一副唇红齿白的模样是怎么就病入膏肓的,但还是乖巧的把看诊的凳子让了出来,不动声色往后挪两步。   值班医生一改刚才尽职尽责的模样,这会儿,她只慢悠悠抿了口茶,看向已然瘫在凳子上的少年,柔声问:“表演系的?”   “……”   “小组实践作业?”   “……”   “还拉着校草当群演?”   “?……”厉昱在心中默念:‘这是我欠某个狗的最后一张万能卡’。   默念三遍后,他咬着牙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试图给几人洗脑:“医生姐姐,您就别开玩笑了,我是真虚弱,这不,才刚下了训练,就迫不及待被室友搀过来了。”   他把重音放在最后几个字上,颇有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医生没再同他开玩笑,她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副听诊器,一脸正色说道:“衣服撩开,我先给你听听,听听你这大病我这小庙能不能治。”   “……”   随着他撩衣服的动作,随颜帆快速转移了视线。   她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回去,但又想起还没有开药,便低着头站在一旁等。   温穆也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厉昱身后。   只是。   他虽然站在他身后,却是背对着他,如今他的目光正正对着不远处的少女。   也是为了避嫌吗?   所以不看厉学长。   男德班毕业的吧。   随颜帆微眯着眼规矩的看他垂落在地上的影子。   恍惚中,觉得自己这会儿的状态好了一些。   温穆依然安静的站在那儿。   他忍住汗湿的躁意.目光炯炯地盯着随颜帆的发顶看。   他不禁回忆起踏脚进来前自己看到的场景。   医务室暗黄的灯光隐隐绰绰的罩在少女的脸上,她的容貌犹如幻境酿出的海市,格外不真实。   “给你开几天假条?”   “暂时不用。”   温穆想着想着就气笑了。   恰好身后也诊疗结束,医生的话传了出来:“没什么病,一会儿去操场跑两圈就不头晕了。”   说完也不等厉昱接话,她便招呼随颜帆过去,要给她开药。   随颜帆见厉昱已经整理好衣服便走了过去。   可才初初迈脚,身后毫无预兆的话便打乱了她的节奏。   “你对自己的身体素质是有什么误解吗?”少年漫不经心开口,转身对着厉昱的方向说,“没病非说自己有病。”顿了下,又凉凉补充,“有病的倒说自己没病,过家家呢?”   “……”   厉昱的气息有些不顺,他将刚才的’咒.语’又默念了一遍,才开口:“少爷,我错了,这不是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儿吗。”   “……”   温穆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他烦躁的捋起袖子,轻皱了下眉:“你拿到假条也没有资格坐在一旁看我训练。”   “……?”厉昱被这话噎得无言。   莫名其妙的,这人还真演上了。   厉昱讪笑着起身,和随颜帆打了个招呼,又快步走到温穆身边,不由分说扯着他往外。   温穆没有反抗,只是挪步前,他视线随意的往后一转,撞上随颜帆迷蒙清澈的杏眼。   少女的眼神中残留着一层清清浅浅的迷雾,温穆看不清楚。   是不是刚才讲的话有些过分。   吓到她了?   他心中有根丝线莫名抽动了一下。   不舒服。   空气静滞几秒。   随颜帆率先移开目光。   她温淡的笑容依然挂于唇角。   又停了一瞬,温穆听到她同值班医生缓慢开口。   “老师,您能顺便给我开两天假条吗?”   “……”   嗯。   ……挺上道。   温穆原本抿着的唇不经意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又在对上厉昱一脸不解的表情后硬生生收了回去,“还不走?想住在这?”   “……?”厉昱这辈子都不想再和他打扑克。   *   第二日,起床哨照常在5点半响起来。   随颜帆一路顺着铃声穿过长廊,推门走进宿舍。   进门后,她轻手轻脚地把早餐在三个室友的床铺上各摆了一份,思考着再过10分钟叫她们起床也来得及。   郁桑今天难得早起一次,她迷蒙着眼睛下床,看到桌子上丰盛的早餐,禁不住感叹:“帆帆,你是哪里来的田螺姑娘?”   刚走回自己床前的随颜帆轻抿了下唇,如实的说:“是田螺少年。”   “嗯?”郁桑正随意绑着头发的手停滞住,“我们女生宿舍还进男人了?”   “……”随颜帆对她捕捉重点的能力哭笑不得,思考了一下,还是认真解释,“森哥送的,说是他们宿舍的人在未来半个月都会轮流给我们送早饭。”   郁桑瞬间困意全无,她走到随颜帆身旁,抱住她的胳膊,欣喜开口:“他是不是后悔之前拒绝我了?这难道是他追我的诚意?”   “没想到,他还挺会的,本小姐的春心再次为他萌动了。”   “……”虽然不忍心,但随颜帆决定实话实说。   她今早下楼时,在宿舍门口撞到了黎泽森,他手里提着一大袋早饭,说是给她们112的人送的。   “温穆说受郁桑父母的嘱托,军训期间监督公主吃早饭。”他裹着件黑色的风衣,一双清冷的眼睛在湿润的空气里忽明忽暗。   随颜帆心情有些复杂。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只听他又轻笑着补充了句:“给的跑腿费很丰厚,我们三个就抢了少爷的活儿。”   ……   随颜帆尚未转述完整就看见郁桑泄气地垂下头,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走了几步,她又回头。   “其实也挺好的,毕竟我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随颜帆抿了口温水,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适合追上去讲安慰的话。   她其实不确定,郁桑的一见钟情有几分重,也不确定,黎泽森是真的为了跑腿费过来的吗?毕竟,据她所知,以黎泽森现在的赚钱能力,时薪都是五位数起步。   由于想不通,随颜帆索性摇摇头把这个念头从脑海里甩出去。   离集合还有十五分钟,她翻出书架上的笔记本开始写随笔。   下笔的时候,她在想。   按照惯例,下了早操后的七点钟才是军训期间专门的早饭时间。   而在天色灰暗.日光尚未展露的5点去吃早饭的人像是异类,零星无几。   至于她这个异类,是因为低血糖缠身,不得已而为。   那他们呢?   其实不是专门跑腿送早饭,是几个人一起从食堂出来,黎泽森作为代表前来和她交涉。   因为她看到了。   不远处墙角下的几个少年的身影。   昨夜下了雨,地上的水尚未干透,站在泥泞处的那个少年,军靴上溅了几滴黑色的污泥。   她其实能从拐角处的圆形玻璃镜上窥探到他们的动作。   他烦躁地踢了下腿,但没有发出声音。   不知觉中,她又回忆起初见时他那个湿漉的眼神。   随颜帆垂下眼,把早餐袋里的最后一样东西拿出来。   一盒糖分超标的进口巧克力。   【想法的猫来回在黑白键】   【情绪的门关又开不遮掩】   【理性的我在左边侧脸】   【不开口】   【我安静的沸腾你是否听见】   【……】①   “帆帆,我们去集合了。”   “好。”   随颜帆把笔记本合上,无意中默写下来的歌词如同暴雨倾盆时猛然炸开的雷声。   是合适宜的。   也是终将飘散而走的。   作者有话说:   ①引自苏打绿《安静在沸腾》? 第8章 酒窝痣   不知是不是每天都按时吃早饭的原因,随颜帆低血糖的症状好了很多。   半个月前在医务室让老师帮忙开假条的事仿佛从未发生过。   那张字迹逐渐模糊掉的假条她终究没用的上,况且,本来一开始她也没打算用。   军训的最后一天是检阅仪式,以学院为单位组队,在学校的各级领导面前演练。   为了给大家调整状态的时间,这天的早训临时取消,所有大一新生都随意坐在自己班级的训练场地上,难得以轻松的状态侃天侃地。   郁桑和沈依然也从隔壁班的位置过来找她们汇合,两个人手里还各自提着一个礼品袋。   “今天上午的加餐。”郁桑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原地坐了下来。   袋子里的零食玲琅满目,应有尽有,如同一个百宝箱。   随颜帆看着郁桑把一包大白兔奶糖递到自己面前,说了句“谢谢。”   “不是白吃的。”郁桑冲她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地问能不能帮自己一个忙。   随颜帆把包装袋拆开,给四个人一人分了几颗。   “什么忙?”她勾勾唇,随口问。   “你们是不是这周末有老乡会?”郁桑翻出手机,把收藏的一条帖子指给她看,“我也想去。”   随颜帆看懂了这条帖子的内容。   为了缓解大一新生的不适应,学校针对外地学生成立了专门的老乡会。   老乡会。   字面意思。   在延陵大学念书的.来自同一个市县的学生聚到一起,大家聊聊近期的生活,顺便交个友,一起思念一下家乡。   随颜帆前几日也被黎泽森通知到了,他是“遂安市老乡会”的负责人。   “到时候我带你过去。”随颜帆把手机抵还给郁桑,说了一下具体的时间和安排。   聚会在周六晚上,地点是学校北门的一家自助式公寓。   可以带家属。   “自助的意思自己做菜吗?”郁桑有些开心,拉着随颜帆的胳膊开始陷入不知名幻想,“小黎同学作为负责人是不是要以身作则,做好多好多的菜?”   “……”   随颜帆说是。   但其实,她也没吃过黎泽森做的菜。   “帆帆,你会做饭吗?”一旁的沈依然和陈心诺也很快加入了这场讨论。   “你做饭会不会特别爱放糖?”   “炒菜也放糖?”   “……”随颜帆觉得自己被看穿了。   由于从小低血糖的缘故,她嗜糖成瘾,所以就连平日里在食堂吃面也要走到料台区放一大勺白糖,“我—”   “难怪你这么甜。”还没等随颜帆点头,沈依然就迫不及待地把下半句的土味情话讲了出来。   “?……”很快,三人都一脸被雷到了的表情。   沈依然倒也丝毫没有觉得不对劲,她拿着一盒从袋子里随手翻出来的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指着封面给三人看:“宣传标语就这么写的。”   【你本来就很甜。】   “——”郁桑轻笑了一声,把两个袋子里的所有零食都倒出来。   果然。   玲琅满目是真的,一大半都是甜食也是真的。   她们宿舍的人有个很明显的特征,除了随颜帆,其余三人都不怎么爱吃甜食。   尤其是郁桑,比起甜食,她更喜欢吃辣到极致.麻到极致的刺激性食物。   郁桑把散落了一地的零食重新整理了一遍。   所有甜食堆在一起,装进袋子里。   “这个袋子给帆妹儿,”她把整理好的袋子递给随颜帆,剩余的零食准备三个人分。   对上随颜帆欲言又止的目光,她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不吃白不吃,反正我家狗特别有钱。”   “?”   *   下午三点钟,是检阅仪式开始的时间。   温穆开完教官动员会便直接回到了队伍里。   他们班在第6个出场,在此之前,他需要给大家鼓鼓劲儿,顺便做一个简单的告别。   跟以往不同,随颜帆看见此刻的他.板正的训练服上系了一条宽边的墨绿色腰带。   之前也有,是因为系的不算紧实,便不明显。   不出所料。   队伍里大部分的女生很快就被他这条腰带携带来的莫名性感吸走了视线。   烈日灼烤下,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他劲瘦利落的身形线条,哪怕他站姿没有平日里规板,但在这一方角落,也自发形成一道傲岸的风景线。   或许是意识到周围热烈的目光,少年动作稍顿。   也因此。   他低垂的帽檐下倏然钻出几滴湿糯的汗,汗液又顺着腰带落入裤边。   宽肩,窄腰。   大概率还有漂亮的腹肌。   随颜帆转了视线,不准备再看下去,她敏锐的洞察力来的不合时宜。   温穆在轻咳一声后,自顾自开始了自己的宣讲仪式。   先是肯定大家军训期间的认真刻苦,之后又对她们未来四年的大学生活做了祝福。   少年面色凛冽,语气清冷平淡。   脱口而出的话即使如同生产线下的流水加工品,依然无可避免的带着几分别扭的真挚。   “巾帼英雄,绿装红颜。在这新世纪,在这大学第一课的末端,期待各位交出无愧于烈日、冷风、和自我的答卷。”   ……   “教官好帅!”有人冷不丁爆出感慨,他敛眸。   许是觉得矫情,他把打好的腹稿一个个字吞了回去。   在这莫名躁动的氛围中,少年压低声音,灿亮收尾。   “最后—祝,曙光普照,春风无限。”   虽然知道是规则硬定下的仪式感,虽然知道所有教官都在队伍里发表自己的演讲,但大家在这一刻依然被打足了鸡血。   不久,和台上的介绍广播一同响起的是三连一班响亮的口号。   众人铆足了劲.整齐一致的奔跑在训练场上,接受着台上台下视线的检阅,   盛夏的蝉鸣声夹杂着驰扬千里的欢呼。   真挚,而热烈。   只是,淹没在队伍里的随颜帆眼皮动了动。   巾帼英雄,绿装红颜。   温穆这一番话看似官方.无意,但闷雷震响,余音绕梁。   她轻捏衣角,蓦地回忆起延陵前的那个夜晚。   闷热的雨夜,她闭眼躺在外婆的身边。   不远处混着淅沥雨声的是老旧阁楼下舅舅和舅妈的对话。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不是要嫁人。你现在在她身上投资,她一定会记得你的好吗?”   “老太太也是,自己的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到最后不还是要我们给她送葬。她要是明事理,就应该把这笔钱留给自己的孙子娶媳妇。”   “我们村有几个女孩上学的?把她供养到高中毕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没看她爸妈都不要她。”   “少说几句吧你,孩子也不容易。”   “她不容易,我容易吗?我伺候你们一家老小。”   “……”   外婆因为听力不太好的缘故,只零星的听到了几个字。   尽管如此,她还是艰难的翻身,试图挡住朝着随颜帆袭击来的所有不友好的视线。   “小九,她们说的不对。”   老人混杂着湿气的颤音飘到少女耳畔。   这苍老的声音如同一汪在狂卷呼啸的风暴中.企图庇护住一块峥嵘而破碎的礁石的叠叠清泉。   少女迷蒙着睁眼,看到说完这句话的外婆又趔趄着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她们说的不对,我们九九不要听。”   她们说的不对,谁说的对呢?   巾帼英雄是戏文里唱的。   在现实中。   很多女孩子终生都没有做将领的自由和权利。   如今她有了一些。   可是用外婆一辈子的操劳置换的。   曙光普照,春风无限。   是吗?   *   当天的最后一个环节是颁奖。   为了鼓舞人心,大部分的班级都获得了荣誉。   三连一班因为表现卓越,获得了含金量最高的“军训标兵”。   一时间,兴奋的呐喊声在队伍里响彻天际。   温穆颇显无奈的堵着耳朵走到了领奖台。   在一字排开的齐整队伍里,他规矩的站立着。   遇到校长走到他面前颁奖,他做了一个标准的敬礼姿势。   隔着五六米的距离,随颜帆盯着他那双墨泼似的的眼睛看。   “青春须早为,岂能长少年。”①   她想起不久前的军训开幕式上他落尾的那句话。   她其实没有说全。   高三老师让她们背的范文里没有这句,这句应该是他自己加的。   孟郊的《劝学》。   “万事须己运,他得非我贤。”②   所以。   不只是一个有钱的富二代。   所有奖项颁发完毕,校长站在高台上宣布了闭幕式的结束。   为期20天的军训生活正式落下帷幕,从此,这短暂的记忆就成为大家漫长人生里轻描淡写的一笔。   再相遇,不过是客气疏离的一声“学长好”罢了。   告别已经做完了,一个小时前,少年就自顾自的说了祝福语。   这个瞬间,他从领奖台上下来,掀掉头顶的帽子,远远的冲众人勾了一下唇,便随着大部队往别处走。   六点的天色还算亮堂。   人群里有稀拉的议论声娓娓响起。   “我好想哭啊,下次再和温学长朝夕相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哪还有朝夕相处的下次?连远远看一眼的几率都很小。”   “他看起来严肃,但对我们真的超好,呜呜,我总不至于是真的喜欢他吧,情窦初开的那种喜欢?”   “劝你还是别,如果是这种喜欢,注定这段感情会无疾而终的。”   “可是,他刚才好像冲我们笑了。”   “……”   “还没有留个联系方式,要是能加上Q.Q,偶尔去他空间逛一下也行啊。”   “……”   大约是觉得这个建议可行,随颜帆听到身侧的女生带着哭腔喊了声“温学长。”   温穆听到声音后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看过来,又觉得不够礼貌,索性和旁边的教官打了个招呼,往声源处走。   “有事?”   他又恢复了军训期间清冷的声调,似乎几分钟前隔着距离的远远一笑是少女们的幻觉。   反正军训已经结束,大家都不再拘泥于规矩,有女生大着胆子问了句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   温穆怔了一下。   他眼皮稍抬,略带散漫地说:“我平日里不怎么和人联系。”   “……”   大家都被他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惊到了。   “留个Q.Q号吧学长,我们肯定也不和你联系。”   “……?”   少年嗤出声笑,无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眉骨:“行,既然不联系,那留一个。”   “……”   随颜帆看到他启唇,熟练地报出了几个数字。   有女生拿出手机直接查找到他的号码:“学长,您网名就一个W吗?”   “这也太不非主流了。”   “……”   温穆条件反射般地找声源。   只是稍转眸,便在空气里对上随颜帆的视线。   她好像怕他,又不怕他。   如今她戴着帽子,有几根汗湿的碎发贴在她的脸侧,但并不让她的美貌打折。   刚才,他走过来之前,有几个同系的教官和他打听她的联系方式。   理由是军训已经结束,勾搭一下小学妹应该不违反纪律吧。   他莫名烦躁。   鬼使神差的在这个瞬间就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当着她的面报给了众人。   图什么呢?   “学长?”   又有人喊了几声,他回神,轻挑了下眉梢。   声音很重。   “嗯,我网名一个W。”   “怎么?大家是有意见?”   “……”   作者有话说:   不敢有,就是想知道‘白三少’是哪位。? 第9章 酒窝痣   周六,九月末尾的天空澄清干涩,午后的日光夹杂着几分斑斓的阴影。   随颜帆和黎泽森约好了一同去校外采购晚上聚会用的食材。   两人碰面后,沿林荫小径一路往西,逐渐热烈的光线砸在二人如出一辙挺拔的肩颈上。   黎泽森从袋子里拿出一瓶苏打水递给身旁的少女,随口问:“还适应吗?”   随颜帆点头,轻笑着接过。   停了几秒。   她拿冰冷的瓶体贴到自己泛红的脸颊上,后知后觉地说:“这里的夏天好像长了一些。”   离军训结束已经有将近一周的时间,大学生活也算步入正轨。   中文系的课程排的不算满,加上是新生,学院老师的要求也放的很宽松。从高中过渡到大学,如果说有什么不适应的,大概就是突然变慢的节奏。   还有。   还有就是这个漫长的夏天。   长到她泛白的短袖因为清洗过度又多添了几分老旧的颜色。   黎泽森又从口袋里翻出一块巧克力塞给她:“不仅夏天长,冬天也长,如果按照往年的天气,再过两个月就会直接入冬,入冬不久就是元旦,元旦过后,会下初雪。”   听到初雪这两个字,随颜帆浅茶色的杏眸亮了一瞬。   她还没有见过现实生活中的雪,有些新奇。   黎泽森见她眼神有变化,便又和她讲了一些往年看雪的场景。   “少爷家在郊区建了座温泉山庄,是赏雪景的好地方,他人不错,每年都会给班里的同学送票。”顿了一瞬,他又补充,“今年可以一起去。”   随颜帆眼神倏然淡了几分。   她低头,小小的咬了口巧克力,苦涩的清甜在她口腔里弥漫开来。   她微微抿唇,没有接这个话。   从学校到菜场大约15分钟的路程。   黎泽森走在马路外侧,帮她遮挡住了大部分的阳光。又走了几步,随颜帆把糖纸扔进身侧的垃圾桶,突然提起和郁桑约了晚上六点见的事。   她悄悄抬眼,观察着黎泽森的表情,看见他轻动了一下眉。   两人目光在空气里撞上,黎泽森失笑:“我没意见。”   随颜帆放下心,点点头:“那就好。”   “对了,兼职的事我帮你问了一下,”黎泽森终于想起正事,他翻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Q.Q群的消息指给随颜帆看,“你高考语文成绩不错,可以做语文家教。”   家教时间大部分都在周末,不会影响她平日的生活。   而且这个城市的家长普遍重视教育,时薪给的也很高。   随颜帆拿出随身的本子把那几个合适的家长联系方式抄下来,道了声谢。   黎泽森摇头,喉咙不经意颤动了一下,他试探着问:“小九,如果我想送你个手机,会觉得不合适吗?”   “会。”随颜帆眨了下眼,干净的瞳孔里带了一丝笑意,“所以我准备自己送自己。”   “……”黎泽森嘴角微微挑起,笑出声音:“本来想说让你好好享受大学生活,不要把重心放在赚钱上,但又觉得讲了你也不会听。”   随颜帆把笔记本放进口袋,跟着他继续往前走:“等以后赚了大钱吧,赚了大钱就好好的享受一下人生。”   她轻描淡写的带过这个话题,问起了奖学金的事:“听说军训期间的出勤率也会影响期末评优,当时我在医务室找老师开了假条,但是没用,会影响评选吗?”   “不用为什么要开?”黎泽森好奇问道,“以备不时之需?”   随颜帆轻“嗯”一声,没有多言。   黎泽森让她放心,之所以会有那样的传闻,是因为学校为了防止新生逃避军训。消息是故意散播的,不具备参考价值,奖学金评选占比最大的还是考试成绩。   随颜帆了然。   说话间,她们就走到了校外的菜市场。   菜场不算大,好在种类齐全,黎泽森看着备忘录里的菜品清单,带随颜帆开始采购。   这次聚会人数大概在15人左右,平均一人出一道菜,他们需要采购15种食材。   两人算了一下时间,决定兵分两路。   随颜帆按照指示牌去了南边的区域,买一些熟食。   “烤鸭2只,烤鸡3只,我哥是个饿死狗吗?”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边低着头看手机,边小声讲话。   和她擦肩而过的随颜帆无意中听到她的自语,她弯了下唇。   两人距离逐渐拉远,正当随颜帆要走到小摊面前时,身后一道稚嫩的女声唤住了她。   “姐姐。”   随颜帆停下脚步,转眸。看到是刚才擦肩的小女孩,她眼中带了几分不解:“是叫我吗?”   温离点头,笑着小跑过来:“你好像掉东西了。”   她朝随颜帆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扣。   红色的小福娃上染了几粒灰尘,温离用指腹拭去,手臂又朝她推进了一些:“是你的吗?”   随颜帆认真看了几眼,点头,接过,说了句“谢谢”。   小姑娘无所谓的摇摇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   因为这个熟悉的矩形笑窝,随颜帆怔愣几秒。   比桑桑长的还要像他。   “我本来也有一个。”小姑娘轻抿了唇,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她表情突然又带了几分愤懑,“是最喜欢的一个,可惜被我哥坑走了。”   “……”随颜帆弯了下眉毛,本来想说要不把这个送给她,但这个想法涌出来的第一时间,她便作罢。   “我请你吃东西可以吗?”她想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作为对小女孩的感谢。   温离摇头,说真不用客气。   “但是你能帮我个忙吗姐姐?”不似刚才,这个瞬间温离有些不好意思,“我想找一个叫‘周记烤鸭’的摊位,但绕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你知道在哪儿吗?”   她摸摸自己泛红的耳垂,为自己的路痴属性感到羞愧。   随颜帆听完,轻笑着往左侧移了两步。   于是,一米开外,一个挂着“周记烤鸭”牌子的流动车摊在温离面前闪现。   “……?”温离。   *   “哥,我可太丢人了。”温离坐在副驾驶闷闷不乐道,“当时我都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眼,对姐姐说,其实我是个盲人。”   “……”温穆瞟了她一眼,慢悠悠回,“不戳瞎也能说。”   “……?”   “还不是都怪你,自己想吃,又不去。”温离俯身,恶狠狠戳了一下他车上的摆件,“非.法雇佣童工,我要告你。”   温穆唇线僵直,懒得和她掰扯到底是谁因为要写一篇《买烤鸭》的作文,把他从床上拽起来又开了30公里的车到大学城这件事。   见温离眼神依然愤慨,立在驾驶座的男人还是选择凉凉开口:“你确定你要写的作文是《买烤鸭》,而不是《我的哥哥为了帮助我完成作文好心带我买烤鸭,我却把好大一口锅砸在他身上》?”   “?……”选择性失忆的温离终于回忆起最初的原因。   她心虚的看了眼驾驶座的温穆,不动声色把话题转走:“姐姐的钥匙扣和你之前送我又要走的那个一模一样。”   “不对,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她的那个福娃后面刻了个F,估计是她的名字。”   本来准备戳破她小儿科转移话题技术的温穆,在这个瞬间,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动:“你看清了?”   “我是想戳瞎,又不是真瞎。”温离冲他扮了个鬼脸。   停了几秒,她又回忆起和随颜帆的聊天,“她讲话好温柔,还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参加聚会,要不是想到你在车上等我,我就去了。”   “……?”听到这,温穆拧眉。   他瞥了眼后视镜,不经意问道:“在哪聚会?”   温离失语。   难道不是应该告诫她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更别提聚会了吗?   以为她不回答是不知道的意思,趁着等红灯的空隙,温穆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做完这一切,他抬眼,和自家妹妹的视线在半空中倏然对上。   “哥。”   “嗯?”   “总不至于,那个钥匙扣是我之前那个吧?”   “……”   “你还是人吗?”   “……”   直到下了车,温离都不愿意搭理他。   温穆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堆食物。走到半路,他又折回到院子里,把后备箱里几天前准备好的礼盒拿出来。   爸妈都在公司,空荡的别墅里除了保姆阿姨,没有其它人的身影。   景影廖绰。   温穆走到二楼,敲了几下房门。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垂着脑袋的温离才拧动开关,慢吞吞探出半个头来。   “干嘛?”她语气故作凶巴。   温穆轻咳一声,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礼物。”   “呃。”温离一脸冷淡的接过。   只是停顿须臾。   她表情骤变。   此刻的温离,惊讶的.沉默的.看着装在透明包装盒里的那组手办,小心翼翼的抚摸了几下。   她想起自己半个月前在作文里写下的愿望。   一套完整的福娃手办。   如今她拥有了。   整整齐齐的5个。   温离抬眼看他。   看见他如同变魔术一般,再次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红色的钥匙扣。   和之前从她手里要走的那个一模一样。   “逗你呢。”少年的眼皮慵懒耷拉着,有些别扭的随意道,“看你是不是还和三岁时那样。”   “果然是。”   “温3岁。”   “……”温离没说话。   她停了几秒,郑重地把盒子打开。   从里面取出一个红色的福娃,她轻放进温穆口袋里。   温穆手指动了动,朝她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不是很喜欢红色。”温离眨眨眼睛,微妙地盯着他:“你要是愿意……可以把它送给漂亮姐姐。”   “……”   温穆懒懒捏了下自己的眉骨。   反正也解释不清楚了,他有个索性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离离。”   “啊?”   “你语文成绩是不是不太好?”   对他突然转走的话题,温离虽然不解,但还是乖巧回答:“还行吧,我上次考了年级第三。”   见她不按照自己的设定出牌,温穆抬眼,低哑的嗓音酿出一声冷淡又慵然的笑:“你不知道只有年纪第一才能配上‘好’字吗?”   温离:“?”   一两秒后。   不等温离回答,清隽矜立的少年又继续不紧不慢地开口:“既然你语文不好,我决定帮你请个家教。”   “?”   “……”   作者有话说:   离离:我是真的会谢? 第10章 酒窝痣   下午六点钟,随颜帆在学校门口接到了郁桑。   彼时,郁桑穿一条亮粉色的连衣裙,手里提着一大堆礼物。   见随颜帆冲她温柔地眨眼睛,她突然就涌出一种莫名的愧疚感。   她家的狗想吃天鹅肉,她还“被迫”助攻。   随颜帆见她站在原地发呆,不由好笑。   “想什么呢?”她走过去,接了郁桑手中的一部分袋子,问要不要先陪她回宿舍放东西。   周五下午没课,郁桑直接回了家,今天是为了参加她们的聚会,特意提前一天赶回了学校。   郁桑摇头:“这里面都是一些吃的,我特意为聚会准备的。”   她用空余的右手挽住随颜帆的胳膊,问她聚会上有没有帅哥。   “……”随颜帆引着她往南侧的民宿去,失笑道,“人还没有到齐,就目前来看,没有长的特别帅的。”   “好吧。”郁桑悠悠叹口气。   在她的认知里,南方人的长相就该是随颜帆和黎泽森那样。   清秀不失大气,冷滟难掩温柔。   忽然想起那人对自己可算不上温柔,郁桑甩甩脑袋。   似乎觉得还不够,她又皱了下眉。   烦人精。   眼瞎怪。   难搞鬼。   聚会地点在一幢两层楼的民宿。   一楼是自助式厨房、餐厅,和休息区。   二楼有影音室、棋牌室,还有一些娱乐设施房。   随颜帆引着郁桑直接进了一楼的厨房。   见她们两人进来,黎泽森停下手里的活儿。   作为组织者,他朝客人礼貌的轻点头。   两秒后,敛眸,继续面无表情的择菜。   郁桑撇了撇嘴。   在随颜帆的介绍下,她游刃有余的和厨房里的其余几人打了招呼。   “我不太会做菜,为了不损害大家的生命安全,就带了一些菜过来。”她晃晃手里的袋子,把里面的餐盒拿出来。   出乎黎泽森预料的是,他无意中瞥到这些私房菜都是用便宜的一次性餐盒装的。   “你太客气了。”一个染着头黄发的少年冲郁桑笑笑,又帮她把东西摆到了外面的餐桌上。“我叫武之铠,你叫我小武就行。”他腼腆的抓了下头发,提出要带郁桑去二楼参观一下。   “还是不了。”郁桑疏离的弯弯唇,指了指身旁的随颜帆,“我想看帆妹儿做菜。”   “……”   随颜帆不得不在郁老师的监督下,做了今晚的第二道菜。   “你确定想吃西红柿炒蛋?”随颜帆一边切菜,一边和一旁玩水的郁桑聊天。   据她的了解,郁桑口味偏重,西红柿炒蛋绝对算得上一道清淡菜系。   不喜欢,很讨厌。但有人喜欢。   这句话郁桑没说,含糊的点头说是。   随颜帆翘了下眼睫,打开厨房的排风扇,开始热锅,淋油。   一头细软的头发被她打成髻盘在脑后,皙白的手指熟练的握着铁锅的长柄。   郁桑看的入神。   停了两秒,她呆呆的把水渍摸到衣裙上,又翻出手机给随颜帆拍照。   不仅要发空间,还要把这张照片发给狗哥,她眨眨眼睛,说干就干。   没几分钟,随颜帆就炒好菜,带着郁桑离开厨房。   她们走后,黎泽森拉上房门,拿起大理石台上不停震动的手机。   屏幕初点亮,宿舍群里的消息便蜂拥而至。   厉昱:【@全体成员】   厉昱:【穿越火线,谁来?】   介飞然:【没空,陪女朋友吃晚饭。】   厉昱:【?】   厉昱:【秀恩爱可耻。】   厉昱:【少爷呢?森森?来不来?在线等,挺急的。】   过了十分钟。   厉昱:【不回消息?】   厉昱:【你俩总不会觉得不回就代表你们不是单身狗吧?】   温穆:【?】   厉昱:【狗哥,快来!我用你名义连个妹子。】   温穆:【呵,你试试。】   厉昱:【呜,我不敢。】   黎泽森失笑,往群里甩了个定位。   【老乡会,没空。】   他言简意赅的回复。   发送后,正准备关闭手机,就看见页面上又弹出一条通知。   温穆:【分享‘Q.Q音乐链接’—□□《爱我中华》】   厉昱:【?】   介飞然:【?】   温穆:【没听过吗?宋老师唱的—“五十六族兄弟姐妹是一家”】   言下之意,“老乡会”这个词要放宽眼界,放大格局。   “……”看懂了他意思的黎泽森又往群里甩了条消息。   【老乡会,老乡们来吗?】   厉昱:【游戏开局了。】   介飞然:【陪女朋友呢。】   温穆:【嗯。】   “……”   *   虽然有几个学长学姐带了家属过来,但遂安市在延陵大学的校友也不算特别多,合计起来,最后坐在一楼餐厅吃饭的只有20人不到。   随颜帆拉着郁桑在临近门口的那张圆桌上落座,同桌的还有黎泽森和几个与她们同届的新生。   “还有人没来吗?”饭桌上有个卷发女生看到自己旁边空了两张凳子随口问道。   “有个大二的学弟。”黎泽森垂着眼,把桌上震动的手机调成静音,说:“大家介不介意等两分钟?”   “完全不介意。”   “是啊,没关系的,黎学长,我们还不是很饿。”   “今天真的辛苦你了。”   “趁着这个时间,大家还能多联系下感情。”   “就是,平日里在学校都没什么机会能见到。”   “……”   从小到大见惯了这种场合的郁桑对此类局面有些驾轻就熟,她拉着随颜帆非常自然的就融入了这个等待间隙开启的寒暄对话。   “真的啊?你们遂安方言分这么多种?那你们彼此讲方言能听得懂吗?”   “好吧,我们延陵话最好懂了。”   “其实,我小时候也在南方待过一段时间,是在秦怡镇。”   听到这个地名,随颜帆睫毛微颤,她下意识看向对面,又听见郁桑的下一句是:“不过那时候的事我都不记得了,还是我妈妈和我讲的。”   神色平静的黎泽森指腹紧绷了一下,她看到了。   随颜帆低头给郁桑添了杯温水,思考着要不要问一下秦怡镇的事。   只是在她开口前,门铃率先响起。   除了她和黎泽森,正聊的热火朝天的几人都置若罔闻。   两人在半空中对了个视线,随颜帆起身。   因为离门口最近的缘故,她只迈了几步,就到了玄关处。   轻拧门锁,拉开木门,缓慢抬眼。   然后。   然后对上一双清隽不羁的桃花眼。   “老乡好!”   有人绕过这双桃花眼的主人,率先热情又大声的和随颜帆打了个招呼。   “……”   “穆哥,你怎么不进去?”唐明旭见身旁的少年没有反应,又叫了他一声,“你走错地方了?”   不对啊。   明明在门口遇到的时候,他说的是受黎泽森的邀请前来赴约的。   尽管,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他们遂安的老乡会要邀请一个“本地地主”。   “老?相?好?”少年声音冷飕飕的,唐明旭莫名畏惧。   “……”唐明旭缩了缩脖子,颤颤巍巍的回道:“有断句的,是……老乡,好。”   “乡”和“好”这两个字,他停顿的时间格外长。   “……”   温穆冷然地笑。   他瞥了眼门口的少女,像了然后的随口一说:“嗯。老乡好。”   他没断句。   随颜帆木木的抿了下唇,柔声回复。   “老乡们好—”   “……”   *   进屋后,温穆顶着四面八方好奇的视线,十分自然的在黎泽森旁边的空凳上落座。   整个客厅一片安静。   温穆大致扫了一下民宿的布局,又很快落回眼。   等了几秒,见依然没有人讲话,他懒懒的勾下唇,礼貌道:“大家吃好喝好,不必拘束。”   众人:“?……”   郁桑瞥了他一眼,帮他递台阶:“温学长,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参加这次聚会的呢?”   “老乡会,我能以什么样的身份。”他答得敷衍。   “!”努力好脾气的郁桑不气馁:“你老家也是遂安的?”   我,这个妹妹,怎么,不知道,呢?   “刚才都有人叫我老乡了。”他若有其事的挑眉,看了眼对面低头喝水的随颜帆,一本正经的反问,“你说我是不是?”   “……”随颜帆。   “……”唐明旭。   随颜帆怕两人再争论下去,郁桑会被气的吃不下饭,她身子前倾,随口说:“温学长应该是以家属身份过来的。”   温穆:“?”   随颜帆:“森哥之前说他可能会带家属。”   黎泽森:“……”   接下来的整场饭局,郁桑都死死的盯着两人。   她哥不对黎泽森动心思,不代表黎泽森不对她哥起歹心啊。   毕竟两人共处一室,她哥又向来狗言惑众。   温穆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   他抿了口温水,难得解释了句:“不是家属,就是个蹭饭的。”   随后,他利落的给自己盛了一大碗米饭,埋头苦吃起来。   郁桑也觉得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为了示好,她小心翼翼的转动了下餐桌圆盘,把那道西红柿炒鸡蛋正对住温穆的位置:“温学长,这菜还挺好吃的,你尝尝?”   温穆抬眼,“嗯”一声,十分自然的把整盘菜都倒进了自己餐盘里。   “……?”郁桑气结。   他这样是生怕帆妹儿不知道这道菜是她早有预谋点的吗?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他怎么会怕呢?   他不怕。   她也不怕。   可有人怕。   目睹了一切的随颜帆眉眼间笑意淡了一些,她侧身,给自己夹了块莲夹,又过了下凉水。   桌上的菜大部分都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温度。   除了她们晚上新做的,郁桑带来的也全部是凉菜。   可即使这样,她还是习惯饭前放一碗冰水在面前。   习惯了,改不掉,似乎也没想过要改。   有些阴影是深入骨髓的,身体的应激反应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除。   温穆盯着她的头顶,寂了几秒,放下手中的筷子。   饭局基本接近尾声,有一些熟络起来的人已经自发去了二楼玩游戏。   黎泽森碰了碰他的肩,指指阳台的方向。   两人默契的起身,一前一后离开饭桌。   推拉门严实合缝的关着。   就如同一个巨大的遮光罩,把客厅的声音隔绝在内。   “抽吗?”黎泽森随手捏了一根烟递给他,自己也燃了一根。   温穆接过,不声不响地站在原地,没有点燃。   又沉默一瞬,温穆转眼,慢条斯理地指指自己。   “黎学长。”   “?”   “不好意思啊。”   “?”   “我。”   “?”   “直的。”   “……”   作者有话说:   晚上加更呀? 第11章 酒窝痣   “……”黎泽森没什么表情的踢了下他的脚。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倏然对上。   一两秒后,二者又同时彼此嫌弃的嗤出声。   “……”   窗外轻饶的月色洒落在一楼石砌的高墙上,清冷的月光给空气添了几分迷蒙的湿气。   温穆低眼,看着自己左手边那盆盛放的木槿,微微扬眉。   又是许久的沉默。   直到—阳台门从里侧被人打开时,温穆才冲着身后人不轻不慢撂下了几个字。   “认真的。”   不开玩笑。   *   二楼,影音室。   随颜帆和郁桑同几个学姐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影。   厚重的遮光窗帘虽是随意的垂落着,但仍旧把偌大的房间掩的密不透亮。   随颜帆敛眸,看见几人的影子隐隐绰绰的投掷在墙壁上。   她伸手在空气中轻摸了一下,试图让自己把思绪跑掉。   奈何。   努力了好几次。   未果。   郁桑看不到她的表情,她只能凭借直觉在黑暗中拉了下随颜帆的胳膊。   等找到着力点时,她带着哭腔问:“帆帆,你想家了吗?”   “—”随颜帆点头,看了一眼此刻白墙上投射出来的彩色画面。   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人正拿着破旧的拐杖,奔波在一片树木丛生的高坡上。   她身体颤巍,眼含浊光。   画面的最顶端,显示着电影的名字。   《爱.回家》。   一个男孩和外婆的故事。   “我也好想家啊。”有个学姐听到她们的对话,跟着接了句,“我决定了,等明年毕业,我就回遂安,延陵再好,没有我的家人,也变得不好了。”   “是啊,子欲养亲不待,我也是要回去的。”   “我想外婆了,我也准备毕业回去陪她。”   “……”   脸上正挂着泪珠的郁桑听到这儿不禁拧了下眉。   她胡乱摸了把脸,看向随颜帆:“你毕业了也会回家,是吗帆帆?”   随颜帆勾了下她的手,轻声说“是”。   这个电影,她看过。   电影里台词不多,其中有一句是—【外婆,如果你病了,给我寄张空信,我就知道是你,我会马上赶来,好吗?】①   她不想让这句台词有映照在她和外婆之间的机会。   她不想外婆的结局和电影里那样,送走去看世界的外孙,然后一个人.孤独的.艰难的.无助的一步步.穿过山路走回家。   所以。   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回到不用寄信外婆就能找到她的地方。   或许是上天的警示吧。   在一个随机播放的影片里,给她的警示。   她睫毛重重颤动了一下。   *   影片结束是晚上9点。   随颜帆和郁桑一同下了一楼。   黎泽森正坐在沙发上盘点物资,郁桑看见他的身影,便给身旁的少女打了个手势,自然地往沙发边缘走。   随颜帆不想破坏她们的气氛,就顺着客厅洒落的月光去了阳台。   夜风裹挟着清淡的木槿香吹到露台,也卷过她盘起的长发。   她伸手,想感受下空气里的湿度。   就在抬胳膊的刹那,身后门锁拧动的声音传来。   随颜帆下意识回头,和举着手机的温穆打了个照面。   回忆起姿势不太雅观,她后知后觉的收了回来。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她淡笑着率先挪离视线。   温穆停步,闲散的倚在阳台的外围墙上,继续接听电话。   “非要语文成绩140的大一新生给你当家教老师吗?”他声音低沉,视线零落的置放在3米开往的少女身上。   庭院里耸立着的路灯.绰绰隐隐投射几缕光芒进来,将他精致利落的轮廓凝成剪影。   随颜帆捏了下自己冰凉的指尖,不打算再站在这里没有礼貌的听墙角。   她颔首示意,准备迈脚进屋。   身后的温穆皱了下眉,轻咳一声:“我身边没有合适的—”   “不过—”   “我可以帮你问一下我的老乡。”   说完,他利落的挂了电话。   “……”被迫听到全过程的随颜帆只想要快步迈脚进屋。   但,她的脚步,终究是没有快过他的声音。   “学妹。”   少年用轻懒的语气唤住她。   停了几秒,随颜帆听到他随意道,“你那儿有合适的人选吗?”   ——   同一时间。   电话另一侧的温离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被挂掉的电话。   “?”   “?”   “?”她忍不住反复质问自己。   她这是被利用完就丢了?   怎么还能这么狗呢。   有了答案后,她踢踢踏踏的下楼。   不久,别墅里便有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   “爸,妈,我哥变异了。”   “他变成了一只爱咬吕洞宾的狗。”   “……”   *   月末过去,迎来了十一长假。   随颜帆在黎泽森的引荐下,找了一份话务员的兼职。   至于家教。   家教,她也打电话问了几个,还没有遇到合适的。   10月3号那天,她按照惯例坐9路车到了市中心。   公司是做家装为主,而她的主要任务就是根据公司提供的名单邀约客户到店里来了解装修。   工作技术含量不算高。   可带有销售性质的工作会按绩效分配。业绩高,酬劳就高。   这是她目前为止看到的最具有“钱”力的兼职。   至于是不是能从中学到东西,对自己未来的工作有没有帮助,都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赶到公司是8点50,随颜帆在门口的指纹机上打完卡,就到了自己的临时工位。   公司大部分的人都没有休十一假,因为快到上班时间,同事们陆陆续续的涌了进来。随颜帆起身给自己泡了杯速溶咖啡,轻抿几口后,她垂下眼,开始看资料。   冗长的话术单足足五页,但好在她记忆力不错,工作两天之后,也背了个大概。   只是,小白终究是小白,即使也努力,可目前为止,她还尚未出业绩。   人员到齐之后,会先开早会。   随颜帆站在队伍的后端看到台上的领导正慷慨激昂的发表自己的演讲。   她捏了捏鼻梁,忽然回忆起高考前的动员大会。   那个时候,校长也是一身黑色西装站在演讲台上,他顶着稀疏的头发,攥着自己的手稿,认真讲述着“十年磨一剑”的必要性和美好。   只是。   当时校长给的“饼”是大学。   现在,领导给的“饼”是金钱。   结束了大会,还会有小组会。   主管会把公司下达的硬性指标拆解到个人头上,随颜帆因为是新人,领到的任务最少。   “你邀约一个客户到店就可以。”主管把她留下来,问有没有不适应的地方。   随颜帆摇头,说:“只是,我好像悟性不高。”   她晚上也有复盘自己的问题,但还没有找到症结所在。   似乎是没有料到她的答案,主管轻笑了一声,语气很和蔼:“不用着急小随,你之前没有过类似的工作经验,上手慢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只要你努力,公司未来的销冠就是你。”   “等你做了销冠,一年内买车,三年内买房,五年内迎娶高富帅,十年内走向人生巅峰,这么想是不是就觉得人生很有盼头?”   “……”随颜帆。   嗯,有。   鸡血打的很好,她接下了。   ……   再得空休息的时候,是中午12点,午餐时间。   “帆帆我们去楼下吃饭?”一个同样来兼职的女孩跑过来叫住她,“你想吃面,还是米饭?”   “米饭吧。”随颜帆弯了弯唇,把资料合上。   两人直接按了电梯下楼,去附近的一家快餐馆。   因为是假期,办公的人不多,店内也不算拥挤。   随颜帆点完餐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十月份的延陵依然很热,空气里随处弥漫的除了夏蝉的嘶鸣,还有蟋蟀的喊叫声。   她没有见过蟋蟀。   是沈依然上周末从家里带一只过来。   她把它装在透明的塑料瓶里,说:“帆帆,我们全延陵不同的物种都在欢迎你的到来。”   又静坐了一会儿,服务员端着二人的餐食过来。   谭微月看坐在对面的女孩倒了杯温水给她,说了句“谢谢”。   随颜帆摇了下头:“举手之劳。”   “对了帆帆,你是延大的吗?”谭微月突然问。   “嗯,大一。”   “那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叫温穆的男生?今年大三。”   听到这个名字,随颜帆抬了下眼:“听说过。”   谭微月有些惊喜:“他果然就算上了大学也能做学校的名人。”   对上随颜帆疑惑的视线,她又解释:“木里娱乐的太子爷,我们公司楼下的影院就是他们家的,不过让他出名的除了他的家庭背景,还有他个人。”   “我们同一个高中的,他当时是我们延陵一高的大学霸,提前一年保送到延大的,人家除了成绩好,会的也特别多,什么计算机啊,钢琴啊,摄影啊,只要我们能想到的,他都会一些。”   “对了对了,最重要的是他那张脸,你不觉得他长得很矛盾很魅惑吗?就是明明想展示给大家的是一个冷漠无情的硬汉形象,可偏偏右脸长了个酒窝,酒窝里还长颗痣。”   “又干净又欲。”   “女娲姐姐可真会捏。”   “……”随颜帆有些不知道怎么接话,她礼貌的附和着笑笑。   谭微月倒也没在意,她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当时学校好多女生追她,我也不能免俗,不过我没有追,就是暗恋,很单纯的暗恋。”   “那个时候,单纯到远远看他一眼就会隐秘的感觉到幸福。”   “可惜啊——”她叹了口气,悲伤的继续补充,“可惜鸡汤文里怎么写来着?天上的太阳,你远远看着就好,千万不要试图摘下……”   说完,她又停顿,在空气中和安静的随颜帆对上眼。   随颜帆滞了一瞬。   这是需要互动的意思?   于是她十分上道的开口,真诚请教:“为什么不能摘?”   谭微月一幅‘就知道你好奇的表情’冲她挤挤眼:“因为—”   “后.羿老师都没有敢摘啊。”   “……”? 第12章 酒窝痣   后羿老师都没有敢摘的太阳在自家公司度过了一个非常繁忙的假期。   这些年温家的商业版图越扩越大,除了最早的房地产行业,温氏近几年在娱乐业也开始大展拳脚。   现在温穆所在的‘木里娱乐’,就是温斯臣5年前在影视业试水时创建的雏形。   温穆按照家里的规划学了管理,从高中毕业起,只要有空余的时间他基本都泡在公司。   下午两点二十,温穆刚批完策划案,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几声,他接起,是父亲办公室打来的,让他抽空过去一趟。   他没有磨蹭,拾起桌上的手机,带上温离中午送来的餐盒,去了温斯臣办公室。   温斯臣在忙,见他迈脚进来,敷衍的冲他摆摆手,让他自便。   “……”温穆去茶水间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再进来温斯臣已经放下了手里的文件。   “爸,您要是实在忙,就没必要抽空给我打电话。”   打完电话把他叫来,又没时间招待。   温斯臣瞪了他一眼:“我要是不打电话,离离送的安心午餐,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   温穆噎住。   他把餐盒打开,盛了一碗粥推到父亲面前,又若无其事的看了眼表:“两点五十五,我本来就准备这个时间给你。”   “……”喝到女儿爱心粥的温斯臣懒得和他这个狗儿子计较。   他趁着盛汤的空隙,从抽屉里翻出几张话剧票:“给你放两天假,带离离出去玩一圈。”   温穆懒洋洋的接过,大眼一瞧,看到门票上写了几个大字。   《恋爱的犀牛》。   “?”他顿住。   “您确定我带她去看这玩意儿?”   温斯臣头都没有抬:“嗯,让她提前了解了解男人这个物种。”   “……”   “也行。”少年低沉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最好在她了解了之后,再和我妈交流下心得。”   “……”温斯臣呛出声。   说不过他,他决定转移话题。   “听离离说你要帮她找个语文家教?”   温穆:“?……”   “怎么,人家没同意?”   温穆:“……”   “我还听说那女孩作为全年级.唯一一个.高考语文成绩.超过140的学霸,竟然十分谦虚的跟你说改卷老师心太软.多给她算分了?”   “……”   温穆回忆起那晚的场景。   少女声音轻柔,说出的话也轻柔。   “学长不好意思,我身边没有合适的。”   “那你呢?”   “我的语文分数不太准确,老师多给了。”   “……”   他明明有一堆反驳她的理由,但对上她眼神里残留的清浅的月光,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回神后的温穆捏捏鼻梁,颇有无奈的喊了声:“爸—”   温斯臣悄悄勾了下唇,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孩让他的狗儿子碰壁。   两人又沉默数秒,喝完爱心汤心情变好了的温总决定不再和他这个可怜儿子开玩笑。   他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擦手:“我和你妈准备明天带离离回老宅过中秋节,你要回去吗?”   温穆梗住。   原来,这句话是个问句。   “你要是不回去,就提前备点泡面在家,明天过节,家里的阿姨也放假。”   “?”   温斯臣趁着他还没有在这句话中反应过来,迅速给自己的外甥女汇报情况。   【任务完成,桑桑。】   【让他自己过节。】   对面回:【给姨父点赞!】   反应慢了半拍的少年终于掀起眼皮,他慵然的看向自己的父亲,很想问问他需要去医院做个亲子鉴定吗?   尚未开口,温斯臣办公桌上的手机率先响起。   温斯臣因为正在整理办公桌的缘故,在按下接通键后又按了免提。   “您好,请问是温先生吗?”   一道轻柔的女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办公室的两个男人同时一顿。   温斯臣虽然疑惑,出于礼貌还是“嗯”了一声。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这边是‘有家装饰’公司的工作人员,今天给您打电话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您在‘福晶嘉园’的那套房子今年有计划装修吗?”   福晶嘉园是他们温氏地产三年前开发的楼盘,在最初动工的时候温斯臣在那个小区买了一套楼王。   上周好像听秘书说近期会交房,具体的交房日期他没有问。   而且那套房子当时买来也是做投资的,不准备自用。   也不会装修。   温斯臣刚准备拒绝,就看见温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他跟前,还若有其事的往他面前搁置了一张字条。   纸条上印了一个笔锋利落的大字。   【有】   “?”温斯臣。   他顿了一瞬,还是准备看看儿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计划。”   那边也停了两秒,回复道。   “是这样的先生,我们公司针对国庆假期推出了装修庆典活动,在活动期间和我们签订家装协议是可以免费送家电的,您看您有时间来公司了解一下这个活动吗?”   面前又是一张纸条。   温斯臣二度妥协:“…有。”   “那您看您今天下午方便吗?”此刻听筒里的声音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兴奋,“或者明天,明天也行。”   纸条:【明天我去】   “……”温斯臣假装斟酌几秒,温声说:“我明天有事,到时候让我儿子代替我过去行吗?”   “可以的叔叔,我待会把公司地址发您手机上,他来之前提前和我联系就可以。”   “行。”温斯臣踩了一下身旁少年的脚,冷不丁问了句,“姑娘,您贵姓啊?”   “我姓随,叔叔叫我小随就行。”   “……”   挂完电话,温穆把父亲手机上收到的短信转发给自己。   做完,他抬眸,微翘的眼角隐匿不住他此刻的情绪。   温斯臣给自己倒了杯茶,笑了:“要不,明天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回老宅?”   “……”   见他不语,温斯臣笑得更大声了,“那两张话剧票,你要是没用,就还给我。”   “……”少年依旧沉默。   只是,骨指利落的手掌把口袋里的票捂得更紧了一些。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收的道理。   *   随颜帆挂完电话就把刚才客户的信息汇整到一起,填写到意向客户表。   姓名:温斯臣   小区:福晶嘉园   住宅面积:270平   联系方式:155……8898   到访时间:10月4日   到访成员:—   她稍稍停顿,打了个“小温”。   这是她工作3天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接受她邀约的客户,虽然还没有见到真人,但能听出来是个很斯文绅士的叔叔。   斯文叔叔的儿子应该也很斯文。   想到这,她轻抿唇。   姓温。   很好听的姓氏。   如果组词,是温和、温柔、温煦、温良…   是能把所有美好的词汇都汇集到一起的姓氏。   加完班是晚上9点。   随颜帆从公司出来准备直接去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等末班车。   去公交站要过马路。   红灯时间是60秒,她趁着等绿灯的空隙,拿出了书包里的话术册。   这本册子是公司的一个阿姨今天复印给她的,她说这是自己在家装行业工作了30年总结的销售经验。   阿姨还说明天是中秋节,如果没有安排就去她家里做客,她做红烧肉给她吃。   随颜帆看了一页,有些走神。   心里在思考是不是今晚要准备些礼物。   给阿姨的、给谭微月的。   再多准备一份给明天有可能到访的小温。   小温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客户。   车子很快到站,她坐到最后一排的双人座上看延陵的夜景。   市中心高楼林立,闪烁着的霓虹灯照射到屋脊上,结成一缕光源。   看见这道光源的刹那,她倏地回忆起谭微月在中午讲的那句话。   后羿老师都没舍得摘下来的太阳。   后羿老师都没舍得摘下来的太阳,本来就该高悬天空的。   下车后随颜帆没有第一时间回学校,她绕了一圈去了学校北门的自助银行。   插上卡,查了一下里面的余额。   比预想中多了5000。   应该是她名义上的监护人给她打钱了。   她低头把口袋里的纸条拿出来,上面记着村长家的存折号码,来延陵之前,她和村长叔叔做了约定,每个节日都从她定期打到他存折里的钱中取出一笔送给外婆。   这5000本来她不准备动,可是成年以后她突然就觉得自己骨子里的那份执拗弱化了一些。   为什么不动呢?   这是法律规定的他们应尽的责任,她该动的。   她把存折号码输入进去,往里面转了6000块钱。   收好票据,随颜帆走了出去。   她手里还握着刚取出的500现金,心里有安全感了一些。   本来准备今晚给外婆通电话的,但是时间太晚只能作罢。随颜帆扫了一眼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北门南侧的十字路口。   好像再往南走300米有个精品店,她听沈依然说过,里面卖的东西不算贵,但质量却很好,很适合给人送礼物。   随颜帆攥着自己的书包肩带进了店,她扫了一眼屋内,人不多,除了两三个顾客,就只剩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老板坐在收银台。   见她过去,老板热情地笑笑:“随便看啊姑娘,有需要叫我。”   随颜帆“嗯”一声,弯弯唇。   她认认真真的在店内转了一圈。   最后选了一个兔子玩偶送谭微月,又选了一套十字绣送给阿姨。   走到收银台付款的时候,她才回忆起自己忘了给小温挑礼物。   小温。   一个没见过面的男孩子。   真的要送礼物吗?   她眨了下眼睛,决定还是算了。   明天见到的话。   就买瓶矿泉水给他吧。   作者有话说:   小温:矿泉水,我也配?? 第13章 酒窝痣   睡了一个很惬意的觉,随颜帆从床上起来迎接新的一天。   从书桌上拿起昨晚买的打折面包,她咬几口,塞进书包里,准备路上饿了再吃。   今天上班的时间不算紧张,昨晚公司发了通知说今天是中秋节,上班时间往后推迟一个小时。   随颜帆的生物钟很早,起床之后她也没有再打算重新躺回去休息。   思考一瞬,她决定提前出门,回公司整理一下话术资料。   她把昨晚包装好的礼物塞进袋子里,临出宿舍时又从抽屉里翻了一块巧克力。   低血糖很久没有再犯,军训期间攒起来的巧克力也还没有吃完。   因为天气过热,有些融化掉了,她没扔,偶尔出门的时候会带上一块。   时间还早,公司来的人不多,她到6楼时,只有几个人事姐姐在布置活动现场。   粉蓝相间的气球几乎挂满了整个屋子,房梁顶端还拉了张巨型条幅。   【迎双节,装修送家电,错过再等十年】   “……”随颜帆。   文案高手。   和人事打完招呼,她直接回了自己工位,只是还没走到目的地,就又被叫了回去。   “小随,你今天有客户过来吗?”   “不太确定。”随颜帆实话实说。   毕竟今天是过节,说不定小温有事就不来了。   “要是有客户来的话,你到时候领着他来前台签个到,今天有礼物送。”人事姐姐冲她神秘的眨眨眼睛,又指指角落里堆放的几排保温杯。   随颜帆转眸看去,不同的杯子上印着不同的黑色泼墨字。   “我好高贵男人不配”①   “嗯我不配 ”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②   “额 又下雨”   “……”   “?”随颜帆。   这是…情侣杯?   诙谐文案?   她是不是跟不上时代了?   “我们今天邀约的客户.女性居多,都是一些很有意思的新时代女性,这样的标语可能反而戳中她们的心。”前台看出她的疑惑多解释了两句,“小帆,时代变啦,现在靠自己能力赚钱买房的女孩可是越来越多了,我们做装修也要根据目标人群比例去调整销售策略。”   ……   随颜帆打开客户资料认真研究了下性别占比。   好像,经济独立的女孩子是真的越来越多了。   *   下午两点钟,开完午会,随颜帆办公桌上的座机响起,她放下手里的水杯,清清嗓子,把听筒拿了起来。   电话那端传来一阵汽车鸣笛的声音。   随颜帆率先开口:“您好,这里是有家装饰。”   又是一阵空阔的鸣笛声。   “您好?”随颜帆把语速放慢了一些。   对面回了一声“嗯”。   是道男音,声音极低,像是车轮碾过马路时无意中发出的挤压声。   低,磁。   福至心灵般,随颜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问了句:“是小温吗?”   “嗯。”   “……”随颜帆。   总不会是声带受损,有沟通障碍吧?   她尝试着和听筒那侧的男人沟通。   “您是到楼下大厅了?”   “嗯。”   四声。   好像是否定。   “那您是已经坐电梯到6楼了?”   “嗯。”   一声。   大概猜对了。   “您稍等,我出去接您。”   随颜帆没有磨蹭,她提上中午提前买好的苏打水,直接走出办公室。   六楼整层都是“有家装饰”的地盘。   西侧是样板间,东侧是办公区,电梯在西南角,长廊尽头。   随颜帆顺着长廊一路往西,到了拐角处时,她大脑有几秒钟的停滞。   如果她没有看错,不远处那道斜懒的倚着冰冷墙壁的身影,她见过,还认识。   又往前移了几步,她喊了句“学长。”   温穆收起手机,脸转回来:“怎么不叫小温了?”   “……”   随颜帆轻轻咳嗽一声,说:“我不知道是你。”   “一样。”少年懒洋洋的看了眼她干涩的唇,又很快撇开视线。   一样。   意思是他也不知道是她。   随颜帆莫名松了口气。   隔着一米远的距离,随颜帆把手里的苏打水递到对面,按照昨晚就打好的腹稿,她客气地说:“辛苦你这么远跑一趟。”   温穆应一声。   从她手里接过。   随颜帆用余光瞥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手指细白,食指屈弯,他轻巧使力,抵着瓶盖把它旋转开。   停了两秒,他把瓶盖松落的掩着瓶口的苏打水递回来,慢条斯理:“不喜欢喝,你解决。”   “……”   他好像把任性表现的很自然。   不惹人生厌。   “不让我进去吗?”他又说,“我还挺想了解下你们的活动是有多优惠呢。”   “……”随颜帆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抿口水,引着他往办公区走。   只是进门前,她又被身后的人叫住。   “进去了别叫学长。”   随颜帆疑惑:“那叫什么?”   “随你。”他眼皮半耷着,慢悠悠的转了下手中刚取下的鸭舌帽,说,“别把年龄搞岔了就行。”   察觉到她的视线,少年停住,喉结微颤,又补了两个字,“小——随?”   *   他是比她大的,虽然不知道他的生日,但的确比她大。   叫小温不合适。   总不能叫穆哥。   别扭。   随颜帆垂着眸,因为心不在焉的缘故,笔记本被她斜着划了一笔。   回神后,她把这张无意中写满了英文字母的A4纸撕下来,折叠好放进口袋。   因为下午办活动,办公室大部分的同事都去了公司门口迎接自己的客户,她因为只约到了温穆一个人,任务完成后,便有些无所事事。   随颜帆翻了下资料,决定还是静下心来打电话,号码刚输入上去,便感受到身边倏然传来一阵疾速的风。   “帆帆,帆帆!”谭微月从大厅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叫她的名字。   “你慢点说。”随颜帆递了包纸巾过去,让她擦汗。   “你知道我在会客室看见谁了吗?”她敷衍的抹了把脸,继续兴奋,“温穆,温穆他竟然在那和大老板聊装修!”   “……”   遇见温穆她不奇怪,遇见温穆在和大老板聊装修,她有些奇怪。   按照常理,她们把客户邀约到店之后,会有门市部门的工作人员招待,假如她们招待不了的,也会委派设计师洽谈。   直接和老板谈,她还没遇到过。   “我听前台姐姐说因为他房子又大又多,老板想吃下他这个单子,就索性自己上场了。”   “……”随颜帆。   不觉得奇怪了。   “也不知道是谁把她约来的。”谭微月拽了拽随颜帆的衣袖,“帆帆,你说把他约来的这人和把太阳射到半空的后羿老师,谁更厉害?”   “……”随颜帆动了下唇,选择坦白。   她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下这件事的经过,谭微月更激动了。   “呜呜帆帆,你竟然和我未来公公都通过话了,你命真好!”   ?   未来公公…   不是不摘太阳吗?   谭微月又缓了一会儿情绪,拉着她去洗手间。   “我想假装路过,再看他一眼。”她可怜兮兮的眼神放在随颜帆身上,随颜帆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   只是没想到,因为她的心软,谭微月一个下午拉着她往卫生间跑了5趟。   主管的眼神死盯着他俩,直到他“忍无可忍”之后,把随颜帆叫去了办公室。   “小随,你的那个客户你之前认识吗?”他让随颜帆坐下,甚至还起身给她泡了杯茶。   想起之前温穆交代给自己的话,随颜帆摇头说不认识。   “一会儿你出去认识一下,”他笑眯眯地说,“要是这个单成了,拿到的提成可够你吃一年。”   随颜帆眯了下眼睛。   她其实不觉得温穆有把房子交给他们来装的必要。   她们做精装修,但走的是中端路线,不仅所有的材质都用的不是最好,最重要的是他们这次免费送家电的活动是有前提的。   前提就是。   完工后的房子会被他们公司征用为样板房。   征用之后,房子会反反复复的供人参观。   他是一个怕麻烦的人。   不合适。   随颜帆从办公室出来后思考着要怎么把温穆叫出会客室才不露端倪。她很想把他叫出来和他认真沟通一下装修的事。   可思来想去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她索性直接按照主管的吩咐泡了两杯茶,往会客室走。   门被敲开后,屋内的两个男人同时朝她看来。   大老板轻扫了她一眼,说了句“放那吧。”   随颜帆往前走了几步,把茶水一一摆放到二人面前,她直腰的时候听见头顶上方传来一道轻懒的男声:“怎么?贵公司没有专门泡茶的人?”   “……”   随颜帆凝结,他怎么比大老板气势还硬。   大老板也有些察觉出了什么,他敷衍两句,直接问道:“温先生是和我们小随认识?”   “我.们.小.随?”他闲散地嗤了一声。   总觉得他的重音是在“我们”上,随颜帆颤了下睫毛。   还未想到找补的话,她又听见他没什么语气的接了句“下午刚认识”。   大老板坐在主沙发上,冲二人笑笑,“你们年纪相仿,审美说不定也一致,等会有空的时候,让小随带你去我们样板房参观一下。”   “嗯”,温穆低低应完便直接起了身。   对上两人不约而同的疑惑视线,他还极有耐心的补了句,“不是要带我参观吗?”   “……”   “我现在就有空。”   “……”   作者有话说:   因为要压一压字数暂时还不能每日双更   对不住大家   (っ╥╯﹏╰╥c)? 第14章 酒窝痣   两人一左一右的往样板间的方向走。   因为是活动期,到店的客户很多,每走几步都会遇到一两个人,随颜帆找不到和他搭话的机会。   温穆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有数,直接省去中间的寒暄过程,拐了个方向,他引她往楼梯间去。   “有话想说?”他随意的倚靠在石壁上,从口袋里捏了盒压片糖出来。   稀簌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倏然响起,一两秒后,莹白色的糖体出现在他宽大的手掌内部。   他自己咬住一颗,然后把墨蓝色的铁盒递给她。   随颜帆摆手,说谢谢,没有接。   少年梗了一下,又散漫的收回手臂。   “这里的装修风格不适合你的房子。”随颜帆斟酌过后还是选择直接挑明。   为了表现自己的专业性,她甚至列了5条理由,帮他分析弊端。   温穆慵慵抬眼,看到她泛白的唇又有些起皮了。   话务员,每天的工作就是说话,不停的说话。   她是个话不太多的人,他不知道她是怎么适应的这份工作。   现在是下午5点钟不到,楼梯间的光线却早已黯淡下来,黄色的安全门是半敞着的,和窗台对流的风.偶有刮起,都会砸到她的眼睛上。   真的是有点过于傻气。   温穆皱着眉把口中的糖体咬碎。   她应该没想过一旦他们从样板间回去,这个单子没成,她的老板会以什么样的理由为难她。   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多推心置腹的善意,大部分时候,大家只注重结果,只利己。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地中海风格呢?”静默几秒后,温穆挑挑眉,垂着眼,散漫道,“而且就算我不喜欢,我家里还有个妹妹,她会喜欢的。”   “……”   随颜帆深吸一口气,思考着还用什么样的理由劝他,又听他继续道,“其实我最近还挺穷的,你们公司这个‘订装修.免费送家电’的活动,对我很有诱惑力。”   “……”   “要是穷的话就先别装修了吧。”随颜帆抓住了他话语里的漏洞,“等经济危机过去,手头富裕了再装,学长应该不着急住?”   “……”温穆。   还挺敏锐。   “可惜不行——”过了两秒,少年捏了下自己的后颈,不慌不忙道,“我爸说这是他买给我的婚房。”   随颜帆:“……”   “要早点装。”   随颜帆:“……”   “很着急。”   “……”   随颜帆终究是说不过他。   把他送回到会客室后,她去了趟卫生间。   这里的温度开的有些低,明明是盛夏,她还是凉的打了一个寒颤。   默了一瞬。   她拧开水龙头,无意中抬眼,她看到自己的脸。   好像有了些血色。   除了因为讲话太多,唇部有些干裂,其它的五官看起来都很正常。   不再像在遂安时那样。   她盯着自己看了会儿,忽然想起她们离开楼梯间前.温穆说的那几句话。   “市中心有套小两室的房子近期的确有装修计划,学区房,不常住,用普通材料装一下也算开源节流。至于做样板房需要供人参观,那些都是小问题,和你们老板聊过了,能解决。”   ……   说这话的时候,他很随意,但随意又郑重。   随颜帆垂腰,拘了捧凉水,拍在脸上。   浮起的水花,在那个瞬间,挤进了她的眼睛里。   *   签完合同出来,温穆在前台的引领下去了趟办公区。   随颜帆坐在工位上看到前台姐姐在门口招手,她放下手里的工作,迅速起了身。   “温先生刚和我们签了合同,小帆你招待一下,顺便带他去领个礼品。”   人事姐姐今天第二次朝她指保温杯搁置的方向,眼里带着揶揄的笑意。   “……”随颜帆无奈,她实在不知道哪个杯子会适合他。   温穆大致扫了一眼她们的办公环境,工位很多,但两两隔开,看起来还算利落。   办公室的窗户都敞开着,窗台上摆满了绿萝,空气也算新鲜。   每个黑色的办公椅上都附了一张绵软的背垫,应该不至于伤腰。   ……   巡视完毕,他收回眼,懒洋洋的朝随颜帆抵去一个“你怎么还不带我去领礼品”的眼神。   “……”随颜帆顶着全公司好奇的目光,带他去了礼品区。   “你们确定客户领了这礼物会想签约?”温穆僵硬地牵了下唇角,对着还在认真帮他挑选杯子的随颜帆道,“要不,我还是不领了?”   “要领的。”随颜帆在一堆保温杯里直起身,左右手各捧着一个黑色的磨砂杯,她冲他弯眼,“温先生,你看你想要哪个?”   他想要。   中间那个。   他没说出口。   克制着收回自己放在她明亮眼睛上的视线,他漫不经心的左右一瞧,之后颇显无奈的重新望向她。   左手边的杯子,杯体上印着【我好高贵人类不配】。   右手边的杯子,杯体上印着【嗯我不配】。   他甚至能预想到假如他捧着左手边的保温杯回家,以他妹妹为中心的他的塑料家人会说什么样的话。   “哥,人类当然不配啊,毕竟你太狗,得狗配。”   右手边那个更不能选。   选了就会被他们大肆“赞扬”过于有自知之明。   思考完后果之后,他回神。   然后——   然后在空气里直直对上那双紧锁着自己视线的清柔目光。   她笑起来的时候右眼眼尾的泪痣往后翘起,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廊顶投掷下来的微光。   蛾眉皓齿,冶丽横生。   “温先生?”   她又叫了他一声。   温穆回神。   她好像还挺期待自己怎么选的,难得在她身上看到这种纯粹的开心。   于是他也开口,回了她一声。   “小随。”   “嗯?”   “选你左边那个。”   因为——   人类不配。   仙女配。   ……   领好杯子,随颜帆把温穆送到了电梯口。   在两个人等电梯的空隙,她还是认真的喊了他一声“学长。”   温穆眼皮微动,侧身看她,问“怎么了?”   “今天谢谢你。”随颜帆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骨。   小巧的耳垂霎时泛起一丝微弱的红色。   停了短暂的一瞬,少女又继续郑重的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温穆:“谢礼?”   “嗯。”她答,“不想再嘴上说说。”   温穆怔愣几秒,饶有兴致地勾勾唇:“暂时没想好。”   不等她回答,他又慢条斯理的补充:“要不,先欠一会儿?”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一会儿,但随颜帆还是乖巧的说“好”。   不久,电梯运行上来。   透明的镜面将二人一高一矮的身影投射上去。   今天没有穿增高鞋,到他肩旁往下一些的位置。   随颜帆眯眯眼睛,看着他走进了电梯。   好几天没见,他身上纸莎草的味道淡了一些。   淡到这个瞬间,她捕捉不到。   在她发呆的时候,电梯门缓慢合上。   回神后,她只得匆匆忙忙的冲着里面说了句“再见。”   电子屏幕显示着电梯在下行,她转身往公司的方向走。   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洒落到她的脚下。   她在心里把刚才没说完的话,一字字补充完整。   再见。   学长。   还有。   中秋快乐。   温穆。   *   所有客户送走是晚上八点。   这次活动的热烈程度超出了大家的预期。   于是,本来说好的提前下班顺理成章的就变成了延迟下班。   甚至于,员工晚餐都是老板叫了外卖送上来。   好在业绩好,老板就心情好。除了一人领了一盒月饼,主管还给每个人都发了一个红包。   随颜帆摸了摸自己的,发觉红包有点厚,大概是她今天开单的缘故,得到了额外奖励。   离下班还有10分钟,大家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开始整理东西。   随颜帆也把资料收好,又把她昨晚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把给谭微月准备的玩偶送过去,之后她提着袋子去了阿姨的工位。   阿姨正在给自己的女儿打电话,见随颜帆走过去,她收了线。   “丫头,送你个东西。”阿姨笑笑,从办公桌下的木柜里拿出一个餐盒,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月饼,你带回去尝尝。”   一大盒形状相似.口味不同的精致月饼呈现在随颜帆眼前,她抿唇接过,道了声谢,也把自己准备的礼物送过去。   礼物是十字绣。   阿姨说过她最大的兴趣就是绣十字绣,在她家里,有一整个房间都挂着她的绣品。   她昨晚选的是一副风景图,圆月配木林。   阿姨收下,也冲她笑笑:“一会儿跟我回去吃饭吧,你叔叔、姐姐都在家,回去尝尝我们延陵的特色菜。”   “不了阿姨。”随颜帆斟酌了一晚上,还是决定婉拒。   中秋节,该是团圆时刻。   一个人不能少,也应该一个人不能多。   她不想做多余的人。   随颜帆长睫微颤,告诉自己不能再做多余的人。   “那我明天把红烧肉给你打包过来,”阿姨又笑,以为她是今晚有约会,便没有多留。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阿姨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凑近点。   随颜帆稍稍俯低身体,听见她小声问今天来那个客户她是不是之前就认识。   随颜帆没有否认,于是又听见阿姨说,“我今天在洗手间听到有人在讨论,说这个温先生是你学长,还是你找来的托儿,幸好他今天签了合同,不然估计老板会找你谈话的。”   “为什么?”   “因为老板只要结果啊,如果结果不好,他就有必要认为你是找了个认识的人来演戏.骗业绩。”   “所以丫头,下次你的客户就算是认识也要装作不认识。”   “因为你一旦诚实的说自己认识,就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他签单,大家皆大欢喜,要么他没签单,领导以你‘骗业绩’的理由,罚你工资。”   “职场就是这样的,没有非黑即白,只有圆滑取巧。”   ……   *   这一天过的很漫长,走出公司后,随颜帆抒了口气。   她没有去对面的公交站,而是背著书包往北侧的小广场走。   天色已经黑了,好在这个城市大部分的人造光还亮着。   空气里偶尔吹来一阵挟裹着热气的风,随颜帆就微微抖动一下肩膀。   八月十五,天空的月亮还是残缺了一角,她背著书包悠悠的走路,垂眸数地板格子的时候,她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今天温穆说“进去了别叫学长。”   其实刚才她就想明白了。   在阿姨说完那几句话后的刹那,她就想明白了。   是因为他知道一声“学长”,可能就把她这三天的努力消匿掉。   又往前走了几步,她路过一个长方形的小花坛。   花坛里长着几簇不知名的小花,小花下面还躲着一只奶白色的小野猫。   随颜帆蹲下身子,把书包打开,从里面取了一些零食出来。   她把零食捏成碎屑,然后洒在花坛边缘,认真注视着小猫一点点舔|祇。   小猫好像不怕生,在瞥了自己一眼后,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随颜帆随着它吞咽的动作咬了一下唇。   她宁愿蹲在这里发呆。   她有些不太想回学校。   室友都是本地人,整个国庆假期只有她自己住在宿舍,其实她怕黑,怕室内过于安静,怕梦到外婆的时候,醒来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城市。   即使城市里有很好的人,可她还是经常有种分不清今夕何夕的不安全感。   时间过得好慢。   她想回去看外婆,可是路费好贵。   小猫拖着细软的尾音叫了几声,她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砸到了它身上。   “对不起。”她道歉。   把眼里的湿润抹去,她把头俯的更低了一些。   夜色晦暗,灰白色的月光如同流水一般倾泻在她身上,紧密的裹着她。   “随颜帆。”   在这半明半暗的天幕下,突然,有人喊了她一声。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个瞬间的感受,好像在水里浸泡着的心脏被一只不知名的柔软的宽大的手掌打捞起来了。   “回头。”   规板的按照他的命令,她直起腰来,起身,慢吞吞回眸。   迷蒙着雾气的眼神一点点后移。   于是。   她听见站在路灯下的那个少年再次疏懒开口。   “谢礼我想好了,请我吃顿饭。”   “庆祝中秋。”   作者有话说:   温总的追妻日记:想陪她吃顿饭,在这万家团圆的一天。   下本写《又见桑桑》,求个预收啊谢谢大家(骄矜女明星和她的过期白月光)   祝大家阅读愉快~? 第15章 酒窝痣   不远处是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店。   咖啡店对面是一个小广场。   广场上有个握着立麦的女孩在闭着眼睛唱歌。   悠远的女声通过盛夏的风飞散到过路人的耳朵里。   他朝她走过来的那个瞬间, 随颜帆听懂了女孩唱的那两句粤语歌词。   【他那天,说我眼睛很会笑。】   【那十秒,灵魂大概已卖掉。】①   *   餐厅的门被服务生帮忙拉开, 两个人携着升腾的热气走了进去, 温穆走在稍微靠后一些的位置,见随颜帆跟着服务生往角落走,他不动声色地曲了下手肘和店长做手势。   看到店长笑着点头, 他才收回目光, 不紧不慢跟上去。   “你点菜吧,温学长。”落座后,随颜帆把菜单推到对面,颇有几分主随客便的意味。   温穆点头, 没和她客气。   他懒洋洋的伸手,把菜单勾到自己面前, 然后不慌不忙的开始在上面勾画。   两个人都有些安静。   因为夜深的缘故,即使是节日, 餐厅也没有什么人影。   玻璃窗外偶尔会路过一群嬉闹的行人, 随颜帆都看的认真。   因为过于认真,她便就没有注意到自己面前的餐盘已经不声不响的被人用热水烫过了。   停了几秒后, 反映过来,她说了句“谢谢。”   温穆侧头瞥了她一眼:“第5次。”   “嗯?”随颜帆疑惑。   “今天第五次和我说这两个字。”少年扬扬眉, 慢条斯理道,“怎么?”   “说够七次, 召唤神龙?”   “……”随颜帆。   被他噎到,随颜帆只能喝了两口水顺气。   温穆见她面色红润了一些, 才挪离视线。   “没有和家人过节吗?”随颜帆缓了一会儿, 还是决定和他聊聊天。   尽管, 她也不太知道和他有什么要聊的。   温穆拿起旁边的温水,给自己倒了一杯。   修长的指节摩挲着透明的杯子,他平静道:“被抛弃了,现在无家可归。”   “……”随颜帆虽然当他是胡扯,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你今晚要回学校住吗?”   “嗯。”他语气轻慢,“所以等会还要麻烦学妹和我拼个车。”   随颜帆:“?”   “你也知道,我现在还挺穷的。”   “……”   “这不——连软饭都吃上了。”   “……”看他现在这幅垂着眸.哀声叹气的模样,随颜帆还真觉得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   过了一会儿。   见他杯子空掉,随颜帆帮他添了杯温水,后知后觉的给他提建议:“学长一会儿多吃点,如果可以,把明天的饭也提前储存到胃里吧。”   “……”   温穆轻哂一声,语气自然:“也行,不过就是得麻烦学妹.待会去药店.帮我买两盒健胃消食片备着。”   “……”   也许是因为他惬松的语气,也许是因为这家餐厅的饭很好吃,随颜帆潮湿的心逐渐干燥了一些。   她其实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加上她不久前刚吃了员工餐,这会不饿,索性吃了几口便停下筷子。   她偶尔抿水,偶尔瞥向对面。   他好像饿了,胃口很好,吃饭的时候很专注,不讲话,不抬眉,也不会发出声音。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颜帆侧眸,看了眼不远处白墙上的挂钟。   九点三十五。   距离他下午走出公司已经过去5个小时。   总不至于,这5个小时,他就待在附近。   随颜帆捏了下指尖,重新看向他时,发现他已经停了下来。   “不合胃口?”他唇角轻扯,语气懒洋洋的,像是随意一问,“除了不吃热菜,还有什么忌口的吗?”   不吃热菜。   她扫了一眼桌面。   猛然发觉,摆放在木色方桌上的食物都如同是从冰箱里刚取出一般,冒着细密的凉气。   她刚才没有过凉水,倒也没察觉出不对劲,原来是这个原因。   随颜帆抿了抿唇,说没有。   “在公司吃了员工餐,所以不是特别饿。”她继续坦诚。   温穆轻“嗯”一声,收回视线。   静谧的空间中除了窗外的虫鸣声,再无其它。正当随颜帆思考着是不是要去结账时,一个服务生装扮的工作人员端了一盘餐食走过来。   “不好意思两位,打扰一下。”服务生停下脚步,半弓腰说道,“我们老板说今晚生意太差,你们作为唯一一桌来给我们捧场的顾客,应该得到我们的感谢。”   随颜帆:“?”   温穆:“……”   “怎么感谢?”空气凝滞一瞬,温穆拖长尾音.打破安静,“口头感谢?”   “……”   见惯了大世面的服务生脸上丝毫没有尴尬的表情,他把餐盘放置到二人中间,继续微笑:“老板说把这盆(剩)菜送给你们。”   一本正经的说完,服务生低下了头。   好吧,他没见过大世面。   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老板非要说这是盆剩菜。   明明就是提前两个小时做好,又故意剩下来的菜。   “……”随颜帆沉默。   虽然服务生把那个“剩”字说的很含糊,但她还是听清了。   她故作自然的看了眼温穆,见他表情也有些无语,随颜帆不禁失笑。   他应该也听清了。   其实……还挺想认识下这家餐厅的老板的。   这个老板和做自己对面的少年应该很有话题聊。   温穆盯着空气看了一会儿,抬眼,懒洋洋妥协道:“行,介绍一下这道剩菜吧。”   “这道菜叫糍粑。”服务生又恢复了自己的专业性,把嘴巴扬成一个四十五度角,“它是用糯米粉、黄豆粉、混合红糖制成的。”   “我们可以看到,它表面呈现出的是金黄色,金黄中还泛着星点的红。可谓黄红相间,美味赛仙。”   “当然除了好看的卖相,它最突出的自己的内在,比如—它甜香软糯的口味,还有清幽淡雅的吃后感。”   “简单总结:真是一道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   “……”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停顿几秒后,温穆拿出公筷,在餐盘里夹了一块。   没,夹,动。   应该是为了凸显这道“剩菜”中的那个“剩”字,放的时间过久。   如今,金黄色的膏体已经粘连到一起。   他烦闷挑眉:“虚假宣传?”   色泽金黄。   甜香软糯。   清幽淡雅。   到底是哪个字配?   “……”随颜帆看服务生也是一脸无奈,便弯了下唇。   她拿起另一双公筷,轻轻使力,把一个椭圆形的糍粑夹了上来。   “?”温穆。   随颜帆把这块圆形的黄色膏体放到对面的盘子里,然后,和盘子的主人在空气中对上视线。   “学长。”   “嗯?”   “你尝尝吧,我们南方菜,还挺好吃的。”   每年中秋节外婆都会给她做。   外婆说糍粑是圆形的,象征着人们有缘,喜庆,吉祥,和团圆。②   很好吃的。   她想他也尝尝。   温穆“嗯”一声,低着眼,把这筷餐食送进嘴巴里。   糍粑,凉的。   他第一次吃。   味道倒也没有在难以接受的程度。   温穆轻慢的收回视线,弯了下眉。   *   结完账走出餐厅,随颜帆在不远处的花坛下又碰到了那只小野猫,它灰褐色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随颜帆顿住脚步,把书包里的月饼取出一块,掰成碎屑。   接着,她把花坛里掉落的树叶折成一个简易的小船,把碎屑放了进去。   只是小猫这次没吃。   它依然用那双圆润的眼睛瞧她,低柔的嗓音中时不时挤出两句“喵喵”叫。   随颜帆摸了下它细软的毛发,感受着它蹭自己手掌时的软糯感。   “喵,喵。”   又是几句叫声,随颜帆收回了手。   对不起啊。   她看懂了它的意思。   可她没办法带走它。   她在心里和它道歉。   看着她低柔的目光,站在一旁的温穆捏了捏眉骨。   “想带走?”他问。   “没。”随颜帆摇摇头,直起了身。   没有养它的能力,便不该有养它的动作。因为一旦把它带走,又做不到好好照顾它,那就是在它本来就坎坷波折的生命力多添一道伤疤。   与其这样,不如不要不自量力的拖动它的生命轨迹。   温穆安静盯着这一人一猫片刻,转身,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随颜帆虽然没有明白他的具体去向,但还是老实的站在原地等他出来。   不一会儿,他带着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走了过来。   “介意我带走养吗?”那个一头紫发.身高腿长的男人慵懒的开了口,“刚才你们也看到,我这小店生意很差的。”   “?……”   “所以,还真挺需要一只招财猫供着呢。”   “……”   *   “学长,那个老板真的想养猫吗?”   直到下了出租车.进了校门.两人并肩朝着学生宿舍的方向走,随颜帆都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那个小老板讲话听起来懒洋洋的,不知道是认真的还是随口开玩笑。   温穆扬着头,轻“嗯”了声。   停了两秒,他又补充:“那家餐厅只是他的副业,他主业就是养猫的。”   “啊?”随颜帆疑惑,极其敏感的提出自己下一个问题,“你认识他?”   “…………”   温穆把口中的压片糖咬碎,若有其事的摇头否认。   “我猜的。”他说,“你没看到他门口贴的广告吗?在自己的餐厅给自己的猫舍做广告呢,你说就他这做法,生意能好?”   “……”随颜帆。   她不知道,索性就没回答。   看她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温穆偏头勾唇。   夜有些深,石阶小路上有几盏地灯亮着,悠长的昏暗里,两人的眼睛都在不知不觉下被浸染上了一些微光。   温穆落后她半步,骨骼分明的手指在卫裤口袋里摩挲了一圈,避无可避般,两张带着温度的光滑页纸就被他牢牢擒在中间。   随颜帆侧身,看他有些心不在焉.便停下了脚步。   “怎么?”温穆也跟着停住,看向她,“走累了?”   “……”   “需要我去给你租个轮椅?”   “……”随颜帆哑然。   这个人讲话,真的不是一般难接。   她摸了摸鼻尖,轻咳,给他指指不远处的男生宿舍楼:“我就是想提醒你,你到家了。”   温·无家可归·只能来住宿舍·穆.一时梗住。   顿了一瞬,他硬生生.真诚而礼貌的和她说了声“…谢谢。”   她要不提醒,他真忘了自己今晚是要回宿舍的。   随颜帆摇摇头,把自己的双肩包取下来。   她一只手托著书包底部,另一只手在里面翻找东西,正当温穆思考着要不要帮忙时,她眼睛已经倏然亮起。   这双眼睛。   比地灯亮。   也比月光亮。   “学长,这是公司一个阿姨送我的月饼,我借花献佛,送你一块。”她把盒子里看起来最贵的那块取出来,递到站在对面的温穆面前。   温穆下意识接过。   不等他给反应,她又从书包里翻出第二件东西。   一张红色的钞票。   “?”温穆。   “明天的早饭钱。”她声调上扬,弯弯眼,郑重道,“吃完早饭,就回家吧。”   “……”   回家吧。   她语气很真诚。   她活的很清醒。   温穆一开始就知道。   可有时候,他不想她过于清醒。   于是。   他挑了下眉,懒洋洋地说:“学妹,你这月饼送的上一个人是谁?”   随颜帆:“?”   “是不是那只流浪猫?”   “……”   “我说我怎么收到礼物也开心不起来呢。”他把那张红票推回去,又把那块月饼塞进口袋,不慌不忙道,“但是看在你送我回宿舍的份上,我收下了。”   随颜帆:“……”   在他的要求下,随颜帆率先转身,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   她低垂着眼,手里攥着那张皱巴的钱。   他刚才好像问她明天几点下班。   她说不知道。   或许是九点,或许会提前。   但她下了班也不会闲着。   她最近在写文章,如果下班早的话,她准备找个网吧把文章打成电子版的,投递到杂志社的邮箱。   她好忙啊。   很忙。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转弯处,温穆才收回视线。   他的左手还傻楞的停留在卫裤口袋,那两张本来就带着温度的票已经被汗液完全浸湿了,软糯,很奇怪的触感。   往回迈了几步,温穆低眼,漫不经心的把那两张纸勾出来。   他眸光稍收,在路过垃圾桶时,他把那两张废纸丢了进去。   《恋爱的犀牛》——   这种听起来就像是跨物种的话剧。   不看也罢。   作者有话说:   ①引自《破相》   ②百度资料   《恋爱的犀牛》特别好看,少爷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 第16章 酒窝痣   转眼间, 国庆长假已经过去。   十月七号这晚,随颜帆给宿舍的三个姑娘都准备了礼物。   因为是手工品,她从陶瓷店出来全程都小心翼翼的护着, 生怕磕碰到哪个地方便失去杯子原本的形状。   郁桑收到的是一个画着粉色笑脸的圆形杯, 拿到手的时候,她兴奋到宿管阿姨特意跑来提醒她动静小一些。   “我就是想炫耀嘛。”她撇撇嘴,手里捧着那个杯子, 小声嘟囔道, “刚才我拍照发了个Q.Q动态,十分钟过去了,竟然才收到十个赞!”   “……”   “那你们说,网络上没有炫耀成功, 现实中是不是要加倍还回来?”   “……”宿舍其余两人都失笑。   沈依然打开手机,去给她点了个赞, 得到她一个飞吻。   只开心了三秒,郁桑又郁闷起来:“为什么我哥不给我点赞, 还有黎泽森, 他们俩是不是眼瞎,看不到我的Q.Q空间!”   说完她便郁闷的把手机丢到了床上。   国庆节是七天假, 她已经七天没有见到黎泽森了。   她好想他。   思考到这里,她叹口气。   她的情路怎么就这么坎坷。   随颜帆以为她还在忧愁没有炫耀成功的事, 便走过来说让她再看一眼手机。   郁桑拿起,发现随颜帆也给她点了赞, 下面还附赠着一条评论。   【公主杯配公主。】   “!”郁桑激动。   “帆帆,你买手机啦?”她站起来, 撰住她的胳膊, “什么时候买的?办卡了吗?快把我设置成紧急联系人!”   “昨晚买的, 今天办的卡。”她笑笑,把三人的联系方式都存上去。   这个国庆,她赚了一些钱,除去给外婆打回去的还剩余一些。   手机对她来讲,逐渐成为一个必需品,她没有犹豫就买了。   款式不新,但好在功能齐全,基本的社交都能维持。   军训完之后她就发现,因为科技发展很快,人类也都在与时俱进,现在大大小小的消息包括班级下达的通知都是通过线上网络进行的。总不能一直麻烦别人绕过便捷的方式来特意给她个人.线下通知。   郁桑点点头,然后又回到自己的床边开始翻找行李箱:“我前几天去上京玩儿,买了四个手机壳,我们刚好一人一个。”   说话间,她就把花花绿绿的壳子找了出来,一一给她们的手机做配套。   她其实没说,给随颜帆准备的除了手机壳,还有一台手机。   她在家苦思冥想了三天,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自然的送BaN出去。   幸好,现在不用再思考这个问题,有点开心。   随颜帆呆呆的看着她给自己装上一个墨绿色的手机壳,手机壳背面竟然画着一只德牧。   这只德牧龇着牙,看起来凶巴巴的。   “别看它长的凶,但是很有安全感啊。”郁桑看她面露疑惑,冲她挤挤眼,“假如遇到坏人了,你就拿这手机壳对着他,保准能把他吓跑。”   “……”随颜帆。   新功能get。   陈心诺因为家住的离学校远的缘故,回来的最晚。   她推门进来的时候,其余三个人正坐在瑜伽垫上聊天,垫子的中间摆满了吃食和饮料。   “我给你们带了我妈做的排骨。”陈心诺把行李箱放下,匆忙的灌了口冰水,就开始翻自己的手提袋,“还有月饼,也是自己家做的,不过带的不多,专门给帆帆带的。”   “帆帆都吃够了。”沈依然笑着接了句。   她和郁桑也给随颜帆带了月饼,带的还超级多,因为保质期短,三个人刚才坐在这已经解决了十几块。   “那明天再吃。”陈心诺看了眼手机,已经将近十点了,吃太多,会影响睡眠。   随颜帆点头,轻笑着给她挪了个位置出来。   今年的中秋节,她过了两次。   是以前不曾幻想过的温暖。   “对了,你们知道我刚才路过男生宿舍.遇到谁了吗?”陈心诺坐下后,咬了口桌子上的板鸭,含糊道,“猜对有奖。”   “黎学长?”   “温学长?”   “厉学长?”   “介学长?”   “总不能是系主任吧?”   “……”陈心诺。   合着她就认识这几位男性,还被她们猜了个遍。   不过也没夸张。   她们中文系250个人,238个女生,剩余的几个“男熊猫”她都还不熟悉。   陈心诺趁着吐骨头的空隙,给她们揭晓答案:“我撞上温学长给一个大三的学姐表白呢。”   “?”郁桑拧眉,尚未拿出手机向那人质问,又听见陈心诺改了口:“说错了,是一个大三的学姐给温学长表白。手里还拿着礼物和情书。”   “后来呢?成功了吗?”沈依然拿起桌上的一块西瓜开始啃。   陈心诺摆摆手说不知道。   “我着急回来见你们就没有再围观。”   “……”   “那也不必这么着急”,沈依然叹口气,又转看向郁桑,“桑桑,你给温学长发个消息,问问他你是不是有嫂子了。”   郁桑撇嘴:“我才不问!不守男德的白三少!”   “……”   三人失语。   虽然不明白温学长怎么就不守男德了,但她们还是点头附和。   又过几秒,陈心诺后知后觉的抓到她话里一个重点,于是她开口问道:“白三少是谁?”   “我狗哥,”郁桑边摆弄手机,边同她讲话,“白三少,他的非主流网名,我们家离离起的。”   “把穆字拆开,就是白、三、少,这网名他被逼着用了好几年。”   “额,他生日也是三月三。”   “……”忽略他生日的这条信息,陈心诺有了新的疑惑,“他就没有个网名叫W的Q.Q号?”   “没有吧。”郁桑随口道,“也有可能有,是小号。”   顿悟的陈心诺也从桌上拿起了一块西瓜。   呵——   难怪她Q.Q里.那个网名叫W的网友.从来没有发过动态呢?   *   这晚,随颜帆上床后,收到了两条信息。   同一个人发的。   第一条。   【今晚遇到个发传单的。】   第二条。   【那传单可太重,没力气拿,没接。】   她没回,把Q.Q状态改为隐身,又把轻薄的被子掩盖到头上。   一夜无梦。   *   十月中旬的时候,随颜帆收到了一份家教工作的面试邀请。   邀请是系主任传达给她的,说她语文成绩不错,符合这位家长的要求。   还说家长给的酬劳也很高,让她有空的话就去看一下,要向“钱”看。   随颜帆拿到联系方式后,给对方去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阿姨,声音听起来很和气。   在电话里简单沟通了一下双方的情况,阿姨邀请她周末去试岗。   随颜帆把地址发送给黎泽森,黎泽森给她回了条公交路线,路线下附带了一句话。   【别墅区,下了公交还要走五公里,我送你去?】   随颜帆婉拒。   五公里对她来讲不是什么特别长的路,只要不犯低血糖,三十分钟就能走完全程。毕竟读高三那年,她从学校回外婆家,最远走过八十公里的路。   这天,她起了个大早,带上自己这两天整理的语文资料从宿舍出发。   富景山庄是阿姨家小区的名字,她下了公交才知道,不能叫小区,要叫独房。   因为方圆几公里,她没有见到一个商店或者住宅。这房明显就是与世隔绝、独立而栖。   难怪那天阿姨说,让她打车过来,车费可以报销。   顺着盘山路往上,周围的植被渐渐多了起来,除了绿植,道路两旁还长了很多不知名的小花,随颜帆匆匆看了几眼,拍了张照片,发到宿舍的Q.Q群,继续往前走。   到了目的地后,随颜帆看到一个戴着顶鸭舌帽的男孩站在别墅门口,见她走过去,他懒洋洋的问了句“是不是小随老师?”   随颜帆点头:“你是嘉习?”   仝嘉习,阿姨的儿子,也是她未来的补习对象。   “嗯。”小少年掀掉自己的帽子,冲她弯弯眼,“对了,习是不想补习的习。”   “……”   随颜帆抬了下睫毛,礼尚往来:“我叫随颜帆,可能会惹你厌烦那个颜帆。”   有意思。   小少年吹了声口哨,开始正眼看她。   在仝嘉习的带领下,两个人进了庭院的门。   别墅分为三层,光保姆阿姨的房间就占了一整层。   “我爸妈都不在家,我妈一会儿回来。”仝嘉习带她进客厅后,给她指指沙发让她坐,随意道,“我面试你,你要是现在讨好我的话,我可以给你走后门。”   “……”   随颜帆和她平视,真诚道:“怎么讨好?”   仝嘉习梗了一瞬,面不改色:“就电视里演的那样吧,你就发誓你成为我的老师后.会帮我写作业,帮我打掩护,我会帮你通过面试,以后还帮你从我爸妈那骗酬劳。”   “哪部电视这么演的?”随颜帆好奇的很较真,“你能不能找给我看一下,我想知道编剧老师是谁?”   “……”   仝嘉习最终还是没有给她找这部剧。   因为很快,仝父、仝母就赶了回来。   四个人坐在客厅,但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去书房补课的事。   “小随老师,你做过心理测试吗?”   “啊?”   “就是你抗压能力强不强?心理素质好不好?如果有人特别不听话,你会不会气坏身体?”   “应该不会?”   “那就行,或者你要是怕气出病,我提前给你买好保险。”   “……”随颜帆。   她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打游戏的小少年,莫名就觉得他头上有个小恶魔在飘。   仝嘉习感受到她的视线,回看了她一眼:“小随老师放心,之前被我气病的老师,我爸都负责到底了,医药费全是我家出的。”   随颜帆轻“嗯”一声,表示理解。   “你真不怕气出病?”到了二楼书房后,仝嘉习一直在重复这个问题,他手里转着只笔,像是在研究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不怕的。”随颜帆把整理好的资料摆放到书桌上,冲他笑,“看得出你家很有钱,如果气出病,除了医疗费,叔叔阿姨应该还会额外给我一笔补偿金和封口费。”   “算了一下,觉得这生意可做,比我当家教老师要赚钱。”   “……”仝嘉习。   他动动笔,问:“你很爱钱?”   “很爱。”   “有钱了你想做什么?”   “给外婆建个大房子。”   “你喜欢你外婆?”   “是爱。”   “除了这个,还想做什么?”   “……”随颜帆顿住,不再回答。   仝嘉习被她的突然沉默气到:“为什么不说?”   “可以说。”随颜帆帮她倒了一杯温水,“如果我在你家赚够一万块钱,我会告诉你。”   “什么意思?”   “阿姨给的时薪很高,五百一次,一万块钱就是二十个小时,十节课,如果我们有缘做十节课的师生,我会把另外一个愿望告诉你。”   “那个愿望值这么多钱?”   “不知道。”随颜帆摇摇头,“但是我可以保证,除了你之外,我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仝嘉习成功被她吊起了胃口:“你还挺聪明的。”   “比不上你。”随颜帆指了指他的书桌,“你语文成绩不好是因为你讨厌你的语文老师,并不是像叔叔阿姨说的那样你天生语文就差.少了一根学汉语的筋。”   仝嘉习顿了两秒:“如果你说的是对的,那你坐在这里就是骗钱。”   随颜帆抿了口温水,自己招待自己:“或许叔叔阿姨本身就知道我是来骗钱呢?”   “……”仝嘉习失语。   他把自己书桌上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日记还有名著都塞进抽屉里,语气不像刚才高昂:“如果你在这赚够一万块钱,我们交换愿望。”   随颜帆凝滞几秒,看了下他黯淡的眼睛,说“好”。   *   从二楼下来,随颜帆和仝父、仝母汇报了一下他们的“学习进度”,仝母很惊喜:“小随老师,只要他不撵你走,你能不能就忍辱负重的待在这?”   “……”随颜帆滞住,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和你叔叔平常工作忙,没有时间陪他,你就当做慈善?做公益?一周来一次就行。”   “以前来的家教在楼上待不了二十分钟就下来,你是第一个破纪录的,阿姨真舍不得你走。”   “……”   回忆起方才小少年眼底藏匿的幽黯,随颜帆最终还是选择答应下来。   她抬眸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提出自己先离开。   “中午在这吃饭吧。”仝母带着她往沙发上领,“吃完饭让司机送你回去。”   随颜帆婉拒:“学校还有些事,下次吧。”   仝母点点头,正准备送她出门,撞上仝嘉习从二楼下来。   “小随老师,你等一下?”他挑眉,语气带着些顽劣,“我找了个王子送你回去,马上就到。”   随颜帆还未回绝,就听一旁的仝母道:“吻醒白雪公主那个王子,还是王子变青蛙那个王子?”   “……”   “你在哪找的?什么时候到,能配得上我们小随老师吗?”   “……”   恐怕自家妈妈再说出什么骇人的话,仝嘉习从楼上跑了下来:“反正是个帅气的王子。”他接过随颜帆的书包,正要带她出去,庭院里响起一阵鸣笛声。   “快快快,我们王子开着他的南瓜马车来了。”   “?”随颜帆。   随颜帆硬生生被他推着出了屋。   站在门前的石阶上,她颇显无奈的抬眼。   然后。   四目相对。   避无可避。   隔着车窗,她看见那人扬了下眉,一如既往的慵懒神情。   “温王子,快下车。”仝嘉习看他坐在车里没动静,有些不满意。   温穆轻嗤一声,拧掉钥匙,推门出来:“再起外号,腿打断。”   “额。”仝嘉习明显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他拉着随颜帆的衣袖往前走了几步,把她的书包递到温穆手里:“送你的校友也就是我们小随老师回学校吧,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   温穆牵了下他的耳朵,把口袋里的迷你游戏机递给他,又冲身后的仝父、仝母打招呼:“学妹,我顺路给捎回去。”   “原来小随老师和我们阿穆认识啊,”仝母笑笑,又看向温穆,“那你以后每周再给捎回来吧。”   “……”随颜帆刚想摆手,便听见仝嘉习说,“王子住我家隔壁,最近打算开出租赚钱呢,小随老师你就当可怜他,给他捧生意。”   “……”   十分钟后,随颜帆坐在王子价值不菲的“出租车”上,抬了抬睫。   “学长。”思考了一瞬,她决定打破安静,“下周我自己过来就行。”   “嗯。”他懒洋洋应了句,“你要是不想给我赚钱的这个机会,我也不能强迫你,是吧?”   “……”随颜帆决定,不如就闭嘴吧。   温穆看她不接话,就偏头看了她一眼。   大概是场合正式的缘故,她今天穿了条白色的连衣裙,衣裙领口镶着一朵粉蓝色的小花。   头发剪短了一些,如今是齐肩的位置。   车窗是半开着的,温热的风偶尔吹到她的眼睛上,她都会轻眨一下。   她背脊挺直,侧着身对他,他看不清她其它的表情。   温穆不动神色回身,安静的启动车子,没再说话。   盯着窗外的随颜帆目光有些涣散。   她在发呆。   发呆的时候会想好像有些东西注定是躲不开的。   不一会儿,车子驶向盘山路。   遇到颠簸时,她无意识转眸。   用余光瞧见他的侧脸,她重重眨了下眼睛。   莫名的,随颜帆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些酸涩。   她觉得自己赚钱的速度太慢了,慢到这个速度根本跟不上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道路两侧郁郁葱葱的树木依然在向后飞驰,明亮的天光下,两人的眼睛中都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   又安静了一瞬,随颜帆手机震动了几声,她接起,是郁桑的电话。   “帆帆,你结束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我知道你在哪。”她声音很兴奋,“你发的那张图上面有地标,就在我哥家附近。”   随颜帆轻“嗯”一声,捏捏指尖:“在回去的路上了,马上就到学校。”   “好吧。”郁桑叹口气,“下周你要是还去这个地方,我陪你,我顺便去我哥家看看离离。”   “嗯好。”   挂完电话,随颜帆把手机重新塞回书包。   只是动作刚做一半,就被人叫停。   “手机没坏?”那人挑眉,问的很随意,像闲聊。   随颜帆虽没明白他的用意,还是坦诚答了句没坏。   “嗯。”他不慌不慢的应。   ……   半个小时后。   车子终于在一路静默中驶到校门口,停下。   温穆熄火,偏头,不慌不忙看向身侧的少女。   见她在解安全带.要下车,他把车门解锁。   等随颜帆要道谢.告别.离开之际,又听到旁侧的人把之前断掉的话连上。如同秋后算账一般,他意兴阑珊的的问:“没坏,怎么没回消息呢?”   “……”随颜帆停住。   原来他脑回路是要等半个小时重启的?   原来时隔八天的事他还记得?   原来这问题是可以直接挑明的?   她心里动了动。   凝滞须臾。   把身上的安全带彻底松开,随颜帆小声说:“…你发的也不是问句啊。”   作者有话说:   温穆:?   这丫头是不是点我?? 第17章 酒窝痣   跑车从随颜帆眼前开走。   她收回视线, 背著书包回身。   进了学校,又往宿舍的方向走了几步,在花坛边撞上一个在蹲她的人。   “学妹。”那人手里掐着一根烟, 笑眯眯喊了一声, 问道,“又去打工了?”   随颜帆点头,准备继续往前, 然后就被那人从身后一把扯住了书包带子。   灰绿色的宽带倏然绷紧, 拖着她往后移了几步,随颜帆不得不因为这股力道回头看她。   “有事?”随颜帆语气平静,但又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愠怒。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离温穆远点?”卓梦薇不满她的反应, 直接道,“你怎么就不听呢?”   随颜帆把自己的书包带从她手里一点点拉出来, 面不改色:“忘了。”   【你怎么就不听呢?】   【忘了。】   “?”卓梦薇表情瞬间呈菜色。   她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自己那一堆威胁人的语言还没用呢,就被眼前女孩轻飘飘给回击回来了。   “那你现在记得了。”停顿几秒, 卓梦薇终于找回气场。   松开随颜帆, 她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继续道, “学姐也不是威胁你,主要是为你好, 你要是想找富二代,我可以把认识的那一堆小开都介绍给你, 但他不行。”   “先不说他不是普通的小开,就说你——”   随颜帆:“记忆力不好。”   “?”   【那你现在记得了。】   【记忆力不好。】   “???”   不等她话音落全, 这个看起来乖巧.温吞的学妹再一次把她的话噎了回去。   “要是没什么事, 我就先回去了。”随颜帆整理好书包, 对她礼貌的笑笑,“还是说学姐叫住我,是因为想给我发传单?”   卓梦薇:“?”   随颜帆:“学姐传单可太重了,我没力气接。”   卓梦薇:“?”   *   回到宿舍后,随颜帆把给仝嘉习制定的学习计划写下来。列完整整三页的表格,她才放心。   把笔记本合上,她拿出手机,给系主任汇报了一下自己面试成功的事。   对面回复的Hela很快。   系主任:【不错,不错,好好干,钱途无量。】   系主任:【打错了,是前:)。】   “……”随颜帆失笑。   她盯着屏幕上那句“钱途无量”看了很久。   钱途。   无量。   多远的征程才能匹配上这些词汇呢。   她微微垂眸,掐掐自己的指尖回过神来。   又停了一会儿,她给系主任回复消息。   随颜帆:【老师,我想问一下,当时这位家长找家教的时候,有提具体的要求吗?】   主任给他回了个兔子点头的表情包。   下面附赠两句话。   【高考语文成绩140以上的同学。】   【我查了下成绩单,全校也就你自己了。】   *   之后的一周,随颜帆都没再见过温穆。   十月下旬的时候,学校里的各个社团开始招新。   吃完早饭,郁桑拉着她们宿舍的几人出了门。   “你说这社团招新怎么不等到这学期过完再开始呢?”沈依然走在一旁,看着校园里扯着的各个社团的横幅疑惑不解道,“如果不是马上就秋季运动会了,感觉学校都把我们这群大一的小白菜给忘掉了。”   “……”   延陵大学每年固定的社团招新时间是在十月上旬,也就是国庆节假期之后。   今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往后推迟了半个月,之前听班导提了一嘴,说是这次招新主要是招募一些志愿者,为十一月初的秋季运动会储备后援。   随颜帆扫了一眼四周的横幅和搭建的展台。   长跑社、短跑社、跳远社、轮滑社、竞走社、篮球社、排球社,拉拉队社……   还真是让她们这群大一新生.为运动会做储备军。   “今年好像是因为组织学生社团的大领导出了事。”郁桑冲她们三个眨眨眼,示意她们靠近点,“我听别人说.那个领导和她们系的一个女生有一腿.被举报了,具体的不清楚,反正就是包.养关系泄露,你们懂的……”   郁桑欲言又止,还神秘的挤挤眼睛。   剩余的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还是不太懂。   “哎,反正就是领导给她权、给她钱,她给领导身体呗。话是这么讲,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真正暴露了出了事,大家都只会指责女孩子,说她不自爱。”不似刚才,这个瞬间郁桑有些生气,“按照我了解到的,这件事如果是真的,最后的走向就是女孩不堪流言主动退学,领导顶多降职,象征性罚点工资。”   几人都感到一阵唏嘘。   大学就像一个冗杂社会的雏形。   到了这里之后,很多事情不再分对错,不再纠根本,大家都只看利弊。   随颜帆也跟着微顿,眼眸轻垂下来。   仅仅是大学吗。   只看利弊不纠根本的,怎么会只有大学呢。   “帆妹儿,你报哪个社团?”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郁桑扯扯她的衣袖突然停下来,和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轮滑社,“不然我们报轮滑?”   随颜帆顺着她的手势认真扫了一眼。   果不其然,轮滑社的棚子下面坐着黎泽森。   他手里拿着几张宣传表,正兴致缺缺的看着面前围着的女生们在填。   “祸水!”郁桑也注意到了这一幕,跟变脸似的,她愤懑道,“他们社团就没有其他人了吗,他非要来出风头,出风头就算了,这么大的太阳,他不用给自己配个口罩防晒吗!”   “……”沈依然抬头看了眼天。   嗯,阴的。   她勾勾唇,打击她:“帆帆应该不能和你一起报轮滑。”   “为什么?”   “因为她不会啊,到时候轮滑社的社员还要在运动会开幕式上表演,难道现场表演摔跤吗?”   不等郁桑回答,她又补充:“我们两个也不能陪你,因为我们也不会。如果没记错,你也不会?”   “……”郁桑皱眉。   “不会刚好,我去让社长教我,教会为止。”她弯弯眼,又理了下头发,很快恢复自己的高傲,“你们不去,我可去了啊?”   三人同时点头。   郁桑走后不久,陈心诺和沈依然也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社团。三人约好会面地点后,随颜帆顺着人工湖一直往东侧走。   她其实没有什么时间去忙社团的事,也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东西,但因为这项实践活动是算在学分里的,她不得不在里面挑一个。   “同学。”   正往前走着,身后突然就有几个学姐喊了她一声,“摄影社了解一下吗?”   随颜帆下意识回过头。   回过头来才发现刚才开口叫她那个女生.她认识。   冤家路窄?   那人看到回头的是她,也是一脸震惊。   卓梦薇低着眼站在一群女生中间,含含糊糊的说了句脏话。   “……”   随颜帆又盯着她瞧了几秒,然后把视线转向她尚未收回的手上。   她手里夹着一张传单。   这传单看起来也不重。   自己是接.还是不接?   “学妹来报我们摄影社吧,活少钱多待遇丰厚。”卓梦薇旁边的一个长发学姐打破安静说道,“我们社团学分还高,社长也帅!”   忽略后面的问题,随颜帆问了句:“是有外快赚吗?”   见她感兴趣,长发学姐走过来,把传单塞到她手里,笑眯眯道,“有,多劳多得。”   说完,不等她反应,就拉着她往一旁走。   同一时间。   一个耸立着的棚子下,一位戴着顶鸭舌帽的男生正散漫的靠着高凳。   他面前摆着几台单反,其中有一台被他握在手里把玩。   修长的指节搭在上面,食指再时不时拨弄一下按钮,就像是个卖相机的男模。   当然,如果忽略他不耐烦的表情的话。   厉昱站在一旁,时不时敷衍的帮他扇一下风,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少爷,万能卡可真好使啊。”   “?”温穆。   一张万能卡就换他在这坐一个小时,可不就是好使吗。   温穆斜睨了他一眼,看着面前川流不息的队伍,低声道:“你确定你们不好招人?无人问津?如同冷宫?”   “……”厉昱。   “在十分钟前确实是这样的,但是十分钟之后,您不是来了吗,蓬荜生辉。”身为摄影社社长的厉昱毫无底线,“再坐一会哈,再坐会儿,等我招够人,就放你走。”   “……”   温穆懒得再搭理他。   他本来上午准备去公司的,结果被他一张万能卡耗到了这儿,作为一个从大一都没有报任何社团的人来讲,他觉得此刻在帮别人坐台的自己简直镀上了一层金辉。   队伍一点点在前进。   随颜帆站在最末端有些看不清前方的状况。   在斟酌之后,她还是决定望向旁边的学姐,真诚请教:“学姐,学校应该不能明目张胆搞传.销吧?”   “……”长发学姐失语。   她其实也不太清楚为什么她们刚才还无人问津的摄影社此刻竟然挤满了人。   总不至于,社长请了托儿?   也不知道贵不贵,这笔经费是他个人出还是团队出。   没思考明白,她还是决定先安抚随颜帆:“学妹放心,绝对不是传.销。”   “这样,你等我看看情况。”撂下一句话,她匆忙跑掉。   不到一分钟,她又匆忙跑回来。   “社长请了个花魁来。”她神秘兮兮的冲着随颜帆说,“你等会排到前面就知道了。”   “?”随颜帆。   不是传.销组织,是一座有颜色的楼?   这个外快,她有点不是很想赚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随颜帆顺着队流拥到了前面。   她手里攥着张皱巴的传单,低着眉。先把自己被风吹乱的衣领整理好,然后,慢吞吞抬眼。   不可回避般,她和那个戴着顶鸭舌帽的男孩撞上了视线。   似乎没有预料到是她,那人的眼神里有着一刹那的犹疑。   一两秒后,瞳仁微移,犹疑尽消。   忽略周围嘈杂的声音,忽略这个阴云密布的天气,忽略几日不见的悠远和漫长。   随颜帆看见,他逆着光,轻勾了下唇,眸色晦深的盯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停道。   “学妹,来给我送传单?”? 第18章 酒窝痣   “送什么传单?”厉昱笑着开口, 打乱这个诡异的氛围,“如果我没看错,随学妹手里拿的是我们摄影社的宣传页?别人给你的?”   “嗯。”随颜帆把传单递还给厉昱, 又从他手里领了张报名表。   见她低着眸在写字, 温穆轻咳一声:“你们招新有条件没?”   他这话没有指向性主语,但厉昱很自觉地默领了。   “没条件,是个人就行。”   “?”温穆。   他动了动手里的相机, 漫不经心道:“就不用拍个照, 交个作品,考核一下?”   “少爷,你当我们是公司招聘啊?”厉昱一脸无语,“我们摄影社接的都是一些学校里的苦活, 三天两头就要拍活动,跑外场, 狗都嫌弃,怎么还敢提要求。”   “?”温穆。   “…………”随颜帆。   突然就不想填表了。   不久后。   温穆望着交完资料就转身远走了的少女的背影, 冲一旁的人懒洋洋的说:“你这社团招聘有年龄限制吗?”   厉昱:“没有, 只要不是老的拿不动相机了就成。”   温穆:“……嗯。”   厉昱:“嗯是什么意思?”   “突然就想加个学分。”闲散的倚在高凳上的少年.从桌上拿了张崭新的报名表,如是说。   *   随颜帆是在半个月后才知道为什么摄影社待遇那么好, 社团学姐还要满校园发宣传单招新的。   因为她们活少但是时间长。   钱多但是都是一些空头支票。   虽然当时在“花.魁”的诱惑下,摄影社招到了不少新生。但因为花.魁只是个临时坐.台的, 从招新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踏足过摄影社半步。   开始还兴致盎然的女孩们很自然的渐渐退却,最后留下来的只有十个人。   随颜帆就是其中的十分之一。   这天, 11月12日。   延陵大学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   作为摄影社的一员,随颜帆早上六点不到就被厉昱叫到了活动室。   “我上午还有篮球赛, 就不能和你们一起去拍照了。”厉昱边整理器材, 边和部门的几个人讲话, “等会儿,你们自行组合,两两一队,去各个赛点拍摄。”   大家很自觉地就分好了队。   只是,在讨论篮球场拍摄归属时,卓梦薇和一个女生起了争执。   “凭什么卓学姐就能去拍摄篮球比赛,我就只能拍操场跑道?”   “就凭你叫我一声学姐。”   “那你这不是倚老卖老吗……”女生声音很低,但在场的几个人都听到了。   “你说谁呢?”卓梦薇扔掉手里的支架,往那个女生的方向逼近了两步。   “……”   生平最怕女生吵架的厉昱赶忙拦了上去。   挡在二人中间,他左看看、右瞧瞧,说道:“你们要是想拍我,可以现在拍。实在不行,下了比赛拍?不一定非要在球场啊。”   “……”两人同时熄火、沉默。   “……”厉昱也懂了她们的潜台词,他抿了下唇,不太正经的语气,“原来不是要拍我啊?”   “……”   “那算了。”   “……”   “你俩不拍我,我只能把这个任务分给帆妹儿了。”   “?”随颜帆。   “妹妹多帮我拍几张帅照啊,我留着明年招新用。”厉昱眨眨眼睛,没有给任何人拒绝的机会,又继续问,“有没有想和帆妹儿一组的?”   “我!”一个大二的男生高声开口。   撞上大家探究的视线,他不太好意思的抓了下头发,“我也挺想拍厉学长的。”   “?”厉昱。   *   运动会开幕式结束,各个不同项目的比赛便正式开始。   由于112的四个人都没有什么运动细胞,大家也都没有报项目。   互相对上视线,郁桑她们三人有了主意。   “我们就去篮球场陪帆帆拍照片,顺便,再看看帅哥?”   “可行!”   一拍即合后,她们先去了便利店。   郁桑买了一些零食和冰水。路过门口的货架时,她顺带着拿了几盒牛奶,巧克力味。   沈依然盯着她的牛奶看了一瞬,问:“桑桑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这巧克力牛奶看起来甜度就很高。   “狗哥爱喝。”她晃晃手里的袋子,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他特别爱喝,但是上高中开始就没喝过了。”   “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不符合他的硬汉形象啊。”郁桑眨眨眼,“等会中场休息,别人给他送水,我就送这个牛奶,摧毁一下他的爷们儿形象。”   “……”   *   到了篮球场,随颜帆终于明白卓梦薇为什么会因为拍摄分配和别人起争执。   因为——   当她拿着相机走到观众席的位置,一眼看到的便是不远的比赛挂牌。   挂牌上写着‘法学系VS经管系’。   温穆就是经管系的,好像还是校篮球队的成员。所以如果不出意外,这个项目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他都会如约参加。   “学妹,我们先拍一些空景?”旁边一同来拍摄的男生喊了她一声,随颜帆回神。   两个人绕着体育场转了一圈,拍了一些环境照。   十点钟的时候,郁桑过来给她送了点零食,怕她会犯低血糖。   随颜帆趁着休息空隙,小小的咬了口巧克力。   “学妹有报项目吗?”同是捧着相机坐在一旁的学长杜飞和她闲聊。   随颜帆摇头。   她没有擅长的运动也没有喜欢的。   “我也没报。”杜飞笑笑,说,“我从小就没有什么运动细胞,不像有的人天生体力好,还什么都会,简直是全能王。”   说这话时,杜飞脸上带了一些绯色,随颜帆没有留意到。   “……”   二人又随意聊几句,身后的观众席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随颜帆收起手里的零食。   随着众人视线,她抬眼,温淡的目光不经意就瞥到了侧前方五米开外,正朝着篮球场中央走的几个男生。   他们个头都很高,走在中间的那位尤甚。以前没有做过横向比,随颜帆不知道原来真的有男孩子能在人群中发光的。   这个发光的少年穿着身墨绿色的篮球服,服装上印了个“3”。   他纤劲的手腕上缠着个黑色的腕带,结实的手臂裸.露在空气里。   “温学长好帅!真的是不虚此行!”   “那可不,他要不帅.都对不起我顶着班长追杀的目光.逃了自己班的比赛过来。”   “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他特别符合一个形容词。”   “哪个?”   “又野又欲。”   “……”   篮球场宽阔恢胎,随颜帆的视线在这十秒中只锁住了他一个。   “学妹——”杜飞看她目光凝滞便喊了她一声,“我们过去给队员拍些单人照?”   随颜帆点头,背起自己的单反,顶着操场上众人的视线往篮球场中央走。   篮球场是露天的,虽是十一月,但上午太阳出来的时候依旧惹得人心燥。   温穆捧着冰水在喝的时候,在热烈的日光下捕捉到一双清澈的杏眼。   没预料到今天是她来拍照,温穆喝了口水,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   眼看马上就近了,他面不改色的踢了下一旁在做热身的厉昱的脚。   “谁踢我?”厉昱直腰,正准备说脏话,对上温穆的眼。   他把嘴边的字吞进去,只问,“怎么了少爷?”   “什么时候我们摄影社都秉性‘男女搭配’的分组原则了?”温穆睨他一眼。   “?”厉昱回睨他。   我们?   没迈进过社团一步的他是怎么敢用“我们”这个词的?   “…嗯,摄影社。”温穆难得心虚,把‘我们’这两个字去掉了。   厉昱也跟着他的视线往回看了一眼。看到随颜帆和杜飞并肩走路,他感觉还挺和谐。   “人家男生主动提出陪随学妹,我总不能坏人姻缘。”   温穆又踢了他一脚:“学校给你社团经费是让你开婚介所的吗?”   “……”   “你自己都没姻缘,还给别人当红娘?”   “……”   厉昱接连噎住。   他为什么就感觉空气有点酸。   临比赛开始还有十分钟,随颜帆拍摄完法学系的学员照片,转个方向往这边走。   又吞一口水,温穆今天第三次踢厉昱的脚。   “你看上我鞋了大哥?”厉昱实在想不明白他的用意。   “我看上你——”温穆顿住,对上厉昱瑟瑟发抖的眼神,他嗤笑着把剩余的话补充完整。   “我看上你的衣服了。”   “?”厉昱。   不都是篮球服吗?   他的也是温穆送的。   不等厉昱提出疑问,只听身旁莫名反常的人继续懒洋洋道:“你昨晚洗澡没?”   “?”   “?”   “…少爷,你真那啥我?”   “……”温穆懒得搭理他。   他调整下自己的腕带,瞥了眼不远处的那道倩影,说:“咱俩换个衣服穿。”   从卫生间换完球服出来,离比赛只有三分钟。   随颜帆来不及给他俩拍单人照,只能草草的给他们拍了两张合影。   照片里一个嬉皮笑脸,一个冷漠无情。   ‘又野又欲’这个词.突然就出现在.在看照片的随颜帆的脑海里。   “帆妹儿,帆妹儿,”比赛开始没多久,郁桑就过来找她,手里还拿着两瓶牛奶。   “怎么了?”随颜帆放下相机。   “黎泽森的跳远比赛马上就开始了,我准备过去看。”郁桑兴奋道,“要是一开始就知道他今天报了比赛,我肯定就不来看我狗哥打篮球。”   随颜帆:“……”   以为她只是来知会自己一声,随颜帆说“去吧”。   “等我这边结束了过去找你。”   “行。”郁桑把手里的牛奶递给她,又说,“一瓶你的,一瓶我哥的,中场休息的时候,你帮我送过去呗。”   随颜帆虽然觉得自己送不太合适,但还是接过来。   郁桑起身,准备离开。   一两秒后,像是忽而想起什么,她又回身,疑惑道:“我哥呢?”   “……”随颜帆。   确定是来看比赛的吗。   随颜帆好笑的给他指指操场中央正奔跑的那个少年的身影:“穿9号球衣那个。”   郁桑:“额。”   话音落地,郁桑顿住。   不自觉的,她看向操场的眼神便由认真转向迷茫。   ——   不知过去多久。   随颜帆只知道,待操场上的风吹过沉雄的篮球架时。   她听见郁桑说。   “可是帆帆——”   “我哥从小到大——”   “都只穿3号球衣啊——”   作者有话说:   桑桑:‘白三少’不喜欢‘3’了吗???? 第19章 酒窝痣   有洁癖的温穆.穿着那套并不合身的衣服.全程僵着脸。   衣服有些小, 他施展不开,索性把前锋的位置让出去,他到了赛场边缘一些的位置。   篮球赛讲究配合, 少年们按照一开始就排好的阵容各司其职。   队内有个男孩在追人, 遇上能得分的篮球,大家都默契的传给了他。   温穆打球的机会不多,今天也是因为本来报名的一个队员请假.他被顶了上来。   没有炫技巧、没有抢风头, 但大部分的欢呼声里都夹杂着他的名字, 随颜帆坐在前排听的很清晰。   中场休息的时候,场上比分是35:22。   经管系胜券在握,大家都很放松。   “少爷喝水。”   厉昱捧着瓶别人送的冰水借花献佛。   温穆没接,他从一旁的空地上拿了瓶自己班级准备的纯净水, 拧开盖子,深深灌了一口。   倒也不是故意没接, 是从小到大都养成了习惯。   除了温离和郁桑,他家母亲大人.也从小就教他不要随便收女孩的东西。   他妈还说——   给不了别人同等回应的时候, 要婉拒。不能在别人崇拜的目光里迷失, 更不能敷衍别人的真心。   开始的时候觉得矫情,但潜移默化中他竟然被这份矫情同化了。   想到这, 他轻嗤一声。   不远处,随颜帆按照郁桑的吩咐来给温穆送温暖。   除去那瓶巧克力牛奶, 十分钟前她还去便利店买了两瓶冰水。   见他盯着地面在发呆,随颜帆轻咳一声。   温穆抬眼, 两个人对上视线。   “有事?”明明看到她手里拿着东西,他还是故意不轻不慢的问了一句。   表情带着些独属于少年的桀骜和小恶劣。   “嗯, 给厉学长送水。”随颜帆故意逗他。   说话的同时, 她还朝着一旁的厉昱晃了晃手里的水。   “……”温穆。   厉昱眼睛瞬间亮起。想着好不容易遇到个绕过少爷来看他的女孩, 他有些兴奋。   不愧是他们社团的团花,眼光都和普通人不一样。   只是,他准备接水的胳膊才伸到一半,就被人硬生生的推了回去。   “?”厉昱。   “他再喝就成水牛了。”温穆一手拦厉昱,另一只手懒洋洋的朝随颜帆指地上的一堆空水瓶。   “?”厉昱。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喝了那么多空瓶子?   趁两人不注意,温穆把随颜帆手里的那瓶冰水接过来。   回手的时候,他食指不经意上翘,勾到了随颜帆带着湿意的细软指腹。   随颜帆率先收回手。   她用余光瞥见他腕骨上的青筋凸起。   若无其事般,他侧眸,拧开那瓶冰水,再次深深灌了一口。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重重颤动。   他好像更像水牛。   随颜帆想。   旁边看呆了的厉昱久久说不出来话,如果他的视力没出问题,少爷是耳朵红了?因为随学妹碰到了他的手?   竟然这么纯情的吗?   厉昱抓抓自己的头发,正想开口问他是不是耳朵红了,一旁的随颜帆就开口叫他。   “厉学长,这瓶是给你的。”随颜帆把手里的另一瓶冰水递给厉昱,又掏出外套口袋里的巧克力牛奶递给温穆。   “桑桑给你们买的,”她说,“拜托我送过来。”   ‘桑桑买的’。   这几个字不轻不重的飘到温穆耳朵里。   他只觉这个瞬间自己水喝多了,胃里塞的慌。   重点是明明塞的慌,还不能把塞他胃的东西给掏出来。   莫名的,他就烦闷。   他看了眼不远处盯着这里的众多目光,又听了几秒周围时不时带着他名字的兴奋的议论声。当着随颜帆的面,他把那盒牛奶横着撕开,往嘴里倒。   倒了一半,他停下来,把剩余的半盒牛奶重新递回来:“帮我还给桑桑吧,胃太小,喝不完。”   “……”   随颜帆呆愣的接过,没有说话。   停了几秒,便听见他又说:“我比赛结束再喝,要不你先替桑桑帮我拿着?”   “……”   拿着就意味着她下半场也要待在这里。   要看他奔跑在赛场上的样子,要看他流汗时的样子,要看他时而皱眉时而弯眼的样子。   随颜帆想拒绝,拒绝的理由很多。   比如她的照片已经拍摄的够用了.她需要奔赴下一个场地,比如今天太阳太大.她有些中暑.体力不支。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如果人能做到永远理智,那她很羡慕。   因为她做不到。   她总挣扎,总在自我撕扯,总看到自己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见她沉默,温穆回眼。   五米开外的裁判在朝他们做手势,队内也有人在喊他回去准备比赛。   他转身,和厉昱一起离开。   往前走了几步,还是泄了气一般,折回来。   他拿过随颜帆手里剩余的半盒牛奶一饮而尽。   把盒子远程投进垃圾桶,他如同自嘲一般.轻笑出声:“照片拍完就回去吧,太阳大。”   太阳大。   别晒着。   别和我的名字放在一起被人议论。   别不开心。   *   十二月是初冬,延陵的天气逐渐变冷。   随颜帆最近接了一份新兼职,在学校南门的咖啡馆。   周六上午,她顶着凛冽的风去咖啡馆报道。   因为从小生活在南方的缘故,这个冬天她有些不适应。干燥的空气和阴冷的风总让她在出门的时候体会到一种被生活压迫的绝望。   也是会绝望的。   辗转在不同的兼职地点时会绝望。   会偶尔想找个地方喘口气。   见她裹着大衣推门进来,店长朝她招手轻笑。   “帆帆,你过来,给你个惊喜。”店长坐在吧台,隔着三米不到的距离.不停和她挤眼睛。   随颜帆把书包存放进柜子里,脱掉大衣,换上工作服,走过去.弯唇问她什么惊喜。   “你闭眼。”店长神秘兮兮的看着随颜帆,怕她作弊.甚至又从桌台下翻了个眼罩出来。   橘粉色的眼罩遮盖住随颜帆的眼睛。莫名的,她被这份黑暗搞得很期待。   “好了,睁眼吧。”   跟着指令,随颜帆乖巧的睁眼。   但发现眼前空空如也。   她带着疑惑重新看向店长。   店长浅笑着,拖着她的身体转了半圈。   随颜帆看到不远处是一面白墙,白墙前面贴着个长方形的立状机器。   她没见过,不认识。   “这是暖气片。”店长冲她解释,“我们店本来是不具备装暖气的资质的,前几天房东突然带了几个人过来,说是开发商那边的人,要重新规划内部结构,今年给我们片区供上暖。”   “这不,昨天刚搞好,说是今天下午暖气就通了。”   延陵大学位于延陵老城区,虽然近几年陆陆续续都在翻新,但很多街边小店还是保持着原状,大部分设施都不完善。   没想到今年冬天,开发商慈悲心大发,先解决了大家的供暖问题。   “供暖就是到时候整个室内都是热的吗?”随颜帆好奇,“还是说只有这个暖气片是热的?”   “整个室内都热。”杜飞从后厨过来,同她解惑。   他把刚做好的热奶茶给随颜帆和店长一人摆了一杯,说:“暖气片是烫的,室内是热的,全面覆盖。”   店长跟着应了一声,然后抿口热奶茶说:“等会儿我有事要出门,你俩看店哈。”   不等二人给反应,她又补充:“只要不影响做生意,帆帆可以适当开小差。”   “……”   店长:“我弟不行。”   “……”   三人同时失笑。   随颜帆也是上周才知道杜飞是店长的弟弟,偶尔周末的时候他会来店里写生,顺便帮忙看店。   又聊了几句,店长出门,随颜帆端着两个奶茶饮尽的空杯子进后厨整理卫生,临走之前,还不忘冲陆飞竖一个大拇指,夸他的手艺。   温穆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穿一件杏色的毛衫,毛衫外面套着个墨绿色的工作制服。她水润的眼睛在灯光下有着不容忽视的光亮,高举的大拇指对着身侧一头短发的男生。不知聊到了什么问题,她和他相视一笑。   她看起来心情真好。   温穆在心里凉啧一声。   “哥,怎么还不进去?”跟在身后的温离见他顿住脚步有些疑惑,“你当门神呢?有工资吗?”   “……”   温穆回眼,把推拉门拉到最大程度让温离先进去。   进门的同时,不远处传来一道“欢迎光临”的声音,是刚才那个男生发出的。   温穆不冷不热的往前走。到吧台前,他开始旁若无人的看菜单。   杜飞见到他很激动,于是说了句:“欢迎温学长,我请你喝咖啡吧!”   随着他的声音,温穆漫不经心抬眸。   忽略为什么他认识自己的问题,温穆问:“我看起来像是喝不起咖啡的?”   “……”   一旁的温离踩了他一脚,觉得他实在没有礼貌。   “哥,你去找个角落坐,别露头,别出声。”   言下之意:别自恋,别丢人。   “……”面无表情的温穆嗯一声,往角落走。   但没走两步,身后有了动静。   刚洗完杯子的随颜帆回到了吧台。她认出不远处黑衣黑裤的温穆,喊了他一声“学长。”   停顿几秒,被点到名字的人回眸,若无其事的折身而返。   等他返回来时,随颜帆已经和温离聊上了。   “?”温穆。   “姐姐,你在这工作啊?”   “对啊,刚来没多久。”   “那你工作累不累?”   “不累。”   “你会做咖啡吗?”   “会一些皮毛。”   “哇,你好酷。”   “为什么啊?”   “因为你会做咖啡。我哥就不会,他有一次帮我爸做咖啡,差点没把他害进医院。”   “?”温穆。   顶多糖放多了,这么夸张,有必要?   “……”随颜帆。   是她那个要吃两只烤鸭、三只烤鸡的饿死狗哥哥?   随颜帆没问出口。   温穆也没质疑出声。   正当大家以为这个话题结束时,随颜帆又听见那个扎着马尾辫一身休闲装的小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后知后觉的.指着身侧身高腿长的男人.对她说:“这就是我哥。”   她猜到了。   如此像的两人同时出现,她刚才在后厨就猜到了。   随颜帆不动神色笑笑,说:“我们认识。”   “那他真有福气。”温离弯弯眼睛,“他能认识姐姐这样的仙女真是三生有幸。”   “……”   一旁的温穆实在是听不下去,他扯了下温离的马尾辫:“快点单,你说这么多话,不渴吗?”   “……”   温离又踩他一脚,对着吧台的两人礼貌道:“哥哥姐姐有推荐的吗?”   “推荐你不要喝咖啡?”随颜帆也笑,“再甜的咖啡都会带些苦味,怕吃苦吗?”   “怕。”温离点头:“我喜欢喝甜的。”   “我看着给你做吧。”随颜帆看了眼菜单,指了指上面的草莓西米露,“这个可以吗?”   “可以。”   小姑娘回答完就转身去找位置了。   见随颜帆要转身去后厨,温穆不满的咳嗽两声,“随同学。”   “啊?”随颜帆滞住脚步,回眸,看向那双漆黑如墨的桃花眼。   只见桃花眼的主人语气疏懒,悒锳的神情中充斥着不满意,“我是穿隐身衣了?”   “……”   一旁的杜飞在这个时候也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他高声喊了句:“学长。”   “有事?”   杜飞:“那你觉得我穿隐身衣了吗?”   “……”   作者有话说:   杜飞:哼哼? 第20章 酒窝痣   看见温穆一脸“我是不是被怼了”的怀疑人生的表情, 随颜帆显些没笑出声。   她稍稍调整状态,走回吧台,把菜单推给他。   中规中矩的问:“你想喝什么?”   “不给我看着做?”温穆暗自啧一声, 微微抬眉。   不等随颜帆回答, 他又不轻不满的补充了句:“怎么,我是没那丫头嘴甜,所以没她的待遇?”   “……”   “你们店的人耳根子都这么软?”他翘翘嘴角, 继续道, “就只喜欢听好听的呢?”   “……”   温穆:“嗯?随——仙女?”   “……”   *   二十分钟后。   温穆看着自己面前的一杯苦咖啡和对面温离的一杯花花绿绿的奶茶,心情很是不能平静。   差别对待也就算了,重点是对面那人每喝一口,都如同挑衅一般冲自己眯眯眼。   “哥, 姐姐手艺真好,这奶茶做的特别有层次感, 虽然甜但是不腻。”   “……”   “你的苦咖啡好喝吗哥?”   “……”   “你怎么不说话?”   “……”   “我知道了,你这叫好喝到失语!”   “?”   怕她再说出什么刺激自己的话, 温穆没好气地从桌上岔了一块蛋糕塞进她嘴巴。   “闭嘴。”   “额。”温离知道他心情不好, 便不想再和他一般见识。   她无聊的转了转眼,便看到不远处那两道正说说笑笑.看起来就关系斐然的身影。   哎。   温离叹了口气。   虽然她哥又嘴硬、又别扭、又长的没金城武帅。   可是他会在周末的时候开好久的车来陪姐姐打工啊。   虽然他不说, 但是温离知道,为了把今天的时间空出来, 他昨晚是在公司睡的。   熬了一整个夜晚,就是为了安静的陪姐姐这一会儿。   想到这, 她动了动唇。   “哥。”   “嗯?”   “我们要不要换个位置坐?”   咖啡馆不大,可是她们坐在西北角。   距离西北角三米不到便是吧台。   他们这个座位具有上帝视角的功能, 能把店内所有人的一言一行收录进去。   包括吧台后的姐姐和身旁男生的互动, 她们看的好清晰。   “你事儿这么多?”少年轻掀眼皮, 睨她一眼,“是这里风水不好,影响你修行?”   “…………”温离。   哼。   她哥可真爱咬吕洞宾。   上午十点,店里的客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整整忙碌两个小时,随颜帆才终于和杜飞一起把饮品单做完。   因为店内的材料都是限量销售,所有饮材使用完,随颜帆便去门口把“营业中”的牌子换成“暂停营业。”   “你下午是不是还要做家教?”杜飞见她回来,便给她递了杯温水。   “嗯,三点钟的课。”   她每个周六下午都要去富景山庄给仝嘉习补习,店长特批她这天只上半天班。   “那你等会收拾一下就下班吧。”杜飞给他指了指店内的客人,正准备说店内人不多.不是很忙,便看到角落里还在安静坐着的两个人。   小姑娘捧着一本杂志看的津津有味,坐在小姑娘对面那个少年懒洋洋的倚靠在座椅里闭目养神。   店内的玻璃窗是落地全透明的,十二点钟会有阳光直射进来,照到坐在窗边的人的身上。   因为阳光好,每个周末店内都会来很多人。有的是情侣,有的是朋友,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在这过的很开心。   他不经常来。   随颜帆偶尔才能遇上一次。   遇上他沐浴在阳光下,神奇恣意也略显不耐。   这个瞬间,他似乎是睡着了,纤长的睫毛垂落着,上面洒上一层金色的光。   不该穿黑色的,随颜帆想。   黑色吸热,遇到阳光他会不舒服。   又看了一瞬,她收回眼,说:“我等会儿再走吧,来得及。”   杜飞嗯一声,似乎想起什么便又开口:“温学长是不是在这等人呢?”   随颜帆睫毛颤动一下,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要是等人的话,会不会是在等宿舍的人,比如厉昱?”杜飞摸摸自己的耳骨,说道,“挺久没见他了。”   随颜帆一愣,清澈的眼眸里含了些笑意:“厉学长说不定在哪个网吧打游戏,你等会可以问一下他。”她指指温穆的方向。   “还是算了。”杜飞回忆起温穆看自己时莫名就带着敌意的神情,悠悠叹了口气。   “本来我见他过来还挺激动,想着请他喝咖啡,套套近乎。”杜飞控诉,“没想到他竟然直接问是不是我觉得他喝不起咖啡,我哪敢啊……”   “重点是,我总感觉他今天上午有一半时间都在盯着我——”说到这儿,杜飞顿住,“帆帆,你说总不至于,他……”   “……”随颜帆莞尔失笑,说应该不至于。   “那就行,我以前交的男朋友都是那种钢中含柔、柔中带钢的。温学长虽然长了张帅脸,但他一看就是铁直,硬骨头,掰不弯的。”   “……”随颜帆弯眉,突然想起杜飞是什么时候和自己分享的他的心思。   “他喜欢男孩子”的这个心思。   好像是那天在篮球场,他的单反里只存了厉昱一个人的照片,怕别人察觉到异样,他就问随颜帆能不能把两个人的作品合录到一起,这样别人就分不清哪张是哪个人拍的。   他还说他喜欢男孩子这件事只有自己姐姐知道,但姐姐知道后没有骂他, 没有觉得他是个怪物,只是告诉他这条路他会走的很辛苦。   那天,随颜帆知道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告诉他厉学长看起来是喜欢女生的。   他好像交过女朋友,她听郁桑说过。   杜飞说没关系,他说自己的审美一直在变,之前交的男朋友类型也不一样。这个阶段他喜欢厉昱,可能明天他就换了。   那就好。   随颜帆觉得那就好。   本来就是条很辛苦的路。   不能再在这条路上遇到郁郁不得的人。   不然,该有多难熬啊。   回忆到这里,随颜帆大脑有几秒钟的宕机。   重启之后,她又看向旁边的杜飞。   “怎么了?”杜飞对上她犹疑的视线。   斟酌一瞬,随颜帆还是开口:“他不是故意的。”   “嗯?”杜飞不解,“什么不是故意的?”   “讽刺你是不是觉得他喝不起咖啡那句话,他不是故意的。”   “……”   “他就是偶尔词不达意,没坏心思。”   “……”   “我知道。”杜飞嗯一声,有些心不在焉。   他总觉得自己无意中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这个话题很快被揭过去,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温离蹦跳着走过来。   她先是和杜飞打了个招呼,然后弯着眼睛看向随颜帆。   “姐姐。”   “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下班啊?”   随颜帆说现在就可以。   “我想请你吃饭。”小姑娘指指咖啡店对面的一家中餐馆,“可以吗?我请客,让我哥付钱。”   随颜帆准备拒绝,听见她说:“我今天心情挺不好的,就想找个美女一起吃饭,治愈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   “走吧,走吧,姐姐你就当做慈善,而且我和哥哥的奶茶都是你请的,我哥虽然喜欢吃软饭,但是我不喜欢啊。”   “……”   面对着她那双明晃晃的眼睛,随颜帆说不出拒绝的话。她和杜飞打了个招呼,又去后面的房间把制服换下来,才去角落里找那对正大眼对小眼的兄妹。   见她走过来,温离起了身。   她眼眉弯弯的把随颜帆手里的书包接过来,然后扔给身后依旧岿然不动.坐的跟个大爷似的温穆。   “哥,你不饿吗?”温离牵住随颜帆的大衣衣角转过来冲他说话,“你要是实在胃口不好就把钱包给我,我和姐姐去吃就行,你继续瘫在这里——修.行。”   最后两个字,小姑娘咬牙切齿.说的格外重。   “……”   温穆懒洋洋从座位上起身,牵了下温离的马尾辫:“我是不饿。”   “?”   “但是有软饭,还是得吃。”   “?”   “想用我钱包付账啊?”   “?”   “做梦去吧。”   “…………”   三个人一起往门口的方向走,温穆提着个双肩包走在最后面,看着前面那两个依的很近的身影,他轻勾了下唇。   又迈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看了眼手机。   十二点半。   也算下午。   他在方正的咖啡厅大致扫了一眼,视线最终锁定在角落里的白色立式机器上。   面不改色地走过去,他把手掌探在上面。   温热的,应该是在试暖。   效率还算高,温穆满意的收回了手。   只是刚收手,抬眼.便对上.吧台后面.杜飞探究的眼神。   “……” 温穆轻咳一声,视线冷冰冰的回望杜飞,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   那一本正经的眼神分别在说:“怎么?你有事?”   “……”   杜飞倏然低下头。   在一片沉默的氛围里,他开启内心深处的咆哮。   真的很想把随颜帆叫回来!   告诉她!   什么词不达意,没有坏心……   这人!   分明就是!   故意的!   *   从餐馆出来是下午一点半。   温离回忆着刚才结账时的情景.始终觉得忿忿不平。   她哥,一个堂堂正正的富二代,竟然吃软饭吃上瘾了。   不仅心安理得的享用了随姐姐请的咖啡,就连午饭钱也要人家掏。   思忖至此,温离没好气的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男人。   “哥。”   “说。”   “你是吃软饭吃腿软了吗,走那么慢?”   “……”   温穆倏的抬眼,挑眉:“你没吃吗?”   “……”温离。   她也吃了。   随颜帆看了眼搭在自己胳膊上的皙白的手掌,笑着喊了一声“离离。”   “怎么啦姐姐?”温离瞬间阴转天晴。   “是我想请你吃饭。”随颜帆认真道,“或者以后有机会了,你再请回来?”   温离愣愣的点点头,被她的温柔蛊惑。   就当两个人都默认了这个解决方案时,身后的男人又拖着长音啧了一声。   对上温离质问的眼神,他懒洋洋道:“我看你也没什么诚意啊。”   “什么意思?”温离看他。   “你不知道中国人的‘有机会’就是没机会吗?”   “……”   “这么敷衍的诚意你也敢有。”   “……”   温离虽然心虚,但还是冲他翻个白眼,吐槽道:“你有诚意?”   “比你有。”   “那你说说看。”   “……”   少年慵懒的转个头,脸上带着“这是她让我说的”的表情看向随颜帆。   “小随老师——”   “啊?”被点到名字的人一阵心颤。   “下午要去补课?”   “嗯。”随颜帆坦诚。   “额,”他拖着低哑的嗓音,不慌不忙道,“我开出租车送你。”   “抵,饭,钱。”   作者有话说:   离离:我怀疑狗哥演我他布了好大一个局!? 第21章 酒窝痣   十分钟后, 随颜帆坐到了车子后排。   她倚靠在柔软的车垫上,想起之前每一次来富景山庄都是提前三个小时出发的。   路途很远,车程很长, 偶尔遇上堵车, 她掐不准时间。   因为怕迟到,心里没有安全感,她会订很多个闹钟提前出门。   可今天, 她突然就拥有了好珍贵的独属于自己的时刻。   辛苦司机了。   随颜帆偏头, 悄悄往前看。   司机指骨分明的手掌正搭在方向盘上,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散的表情。   本来在和朋友聊天的温离这个时候也收起了手机:“姐姐,嘉习有为难你吗?”   仝嘉习现在的家教老师是随颜帆这件事,温离也是刚知道。   郊区那套别墅她们不常住, 为了方便自己读初中,温斯臣在市中心买了套房子, 她们现在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市中心。   随颜帆笑着摇摇头,说“没有”。   “那就行。”温离点点头, 思考了一下, 启唇想再说些什么。   但几度张嘴,她还是选择把字吞回去。   温穆在后视镜里看到她纠结的神情, 不慌不忙的开口:“你想说什么就说,言论自由。”   “……”温离额一声, 觉得也不是什么秘密,就索性开口讲了。   “嘉习有个姐姐, 和我哥一样大。但是三年前,他姐姐因为意外去世了。”   “他是从那天开始脾气不好的。”   温离说:“所以帆帆姐, 假如嘉习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希望你不要介意。”   听到这话的随颜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还以为仝嘉习是因为叛逆期到了才会偶尔带刺, 但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又回忆起仝父、仝母偶尔的失神,她生出些许感慨。   或许——   众生皆苦。   温穆漫不经心的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正低头沉思的随颜帆,冷不丁说道:“可以介意。”   “嗯?”   车内的两人都没听懂他的话,同时发出疑问。   “如果他做了过分的,哪怕不过分.但让你不舒服的事了,可以介意。”   说这话时,他没什么表情,就好像是随意的一句叙述。   话音坠地,温穆接着把声音转向温离:“温离也是,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该介意就介意,该发脾气就发脾气,该反击就反击。不要总想着去包容别人。”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活菩萨呢?小屁孩一个。”   “……”   温离很想反驳他,说自己长大了,不是个小孩子。   可她没有反驳出口。   她今天没有骗随颜帆,她是真的心情不好才吵着要温穆带她玩儿的。   昨天她被老师留到办公室,原因是她不应该带着自己的朋友和自己的同桌吵架。   可事实明明就不是这样。   事实是她的数学卷子被同桌故意撕碎,她朋友知道了这件事就带着她去质问。   老师听到具体原因之后,只是敷衍的看了她一眼,说:“温离,你知道你同桌是贫困生吗?你看你衣食无忧的就不要和一个贫困生计较了,再说,人家可能也不是故意的。”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和老师争辩,甚至那个瞬间她都快被老师说服了。   她比人家生活水平好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要去计较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呢。   但显明不该这样。   思及至此,温离揉揉眼睛,看向随颜帆,“姐姐。”   “怎么了?”随颜帆也在消化温穆那番话,看温离眼眶泛红,她握了握她的手。   “我和你道歉。”温离挠挠她的手心,“如果嘉习欺负你,你就讲出来,不用因为他年纪小或者因为他有不太好的经历就包容他,行吗?”   她眼框红红的,随颜帆心口也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松动。   *   车子一路开到富景山庄。   三人下车后,一同去了仝嘉习的家。   “我家里没人,我和我哥在这儿待会儿。”温离冲坐在沙发上的仝嘉习摆摆手说,“不用招待我们,你跟姐姐上楼补习吧。”   “……”仝嘉习懒懒的扫了眼兄妹二人,实在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自然的反客为主的。   温穆看仝父仝母都不在家,就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折回来的时候,他又从冰箱里拿了一排AD钙,给三个人一人扔了一瓶。   见该上楼补习的两个人还坐在沙发上没动静,温穆懒洋洋的抬眉,说:“小随老师是觉得只给一个学生讲课.发挥不出水平?”   “……”   “需要我和那丫头给你捧场?”他抿口水,指指温离。   “……”随颜帆正对着他,本来想说不需要,但是对上他揶揄的视线,她突然就改口。   “离离可以,你年纪太大,不行。”   “?”温穆。   *   补课的两人上楼之后,温离还倒在沙发上笑的乐不可支。   她捂着肚子,看着故作平静的她狗哥问:“哥,你到底是比帆帆姐大了多少岁才能被她嘲笑啊?”   “551。”   “啊?551岁,那你未免太老——”说到这儿,温离顿住。   不是因为自己不带脑子说出的那句551岁,而是因为她哥竟然把这个数字记得那么清楚。   明明就是一个随口即来,放在平常根本不会有人问的问题,但被他算的好具体。   温离一点点敛起脸上的笑意,无言的注视着不远处背脊挺直、向来桀骜不驯的少年。   所以。   551天。   是他和姐姐的差数吗。   她好希望他赶快跨过去。   不要那么辛苦。   温穆没有察觉到异常。   他从口袋里翻出一把钥匙,说自己要回隔壁取电脑办公.问她要不要去。   温离摇头,“我在这儿等你吧。”   说完又问:“家里干净吗?”   好长时间没回去住了,要是干净,她准备回去瞧一眼。   “嗯。”温穆起身,“客厅干净,你房间不干净。”   温离:“为什么啊?”   “我又不住你房间,为什么要保持你房间干净?”他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白痴,回答的很敷衍。   “!”温离瞪他,“那为什么客厅是干净的,你住客厅了吗!”   “……”   “不是吧哥,总不能你这几个周末不回家住是自己住在这边别墅吧?”   “……”   “你是不是有病,这里连个人都没有,你自己住不怕闹鬼啊!”   “……”   *   随颜帆上楼之后先检查了上周给仝嘉习布置的作业。   两张模拟卷,她自己出的题,让他抽空填写。   仝嘉习把试卷找出来,挪到她面前。   他卷面很干净,字体笔锋有利,看起来也出彩。   随颜帆用十分钟帮他批改完毕,说他应该不再需要语文家教。   “我妈给我找家教也不是为了提升成绩。”仝嘉习掀了掀自己的鸭舌帽,有些别扭的说,“你在我家赚钱是不开心吗?”   “开心。”随颜帆坦诚,“这个钱赚的轻松,我很开心。可是这并不算一个公平的等价交换。”   “什么才叫等价交换?”仝嘉习问。   “我家乡有一句俗语,用在这里可能不太合适,但我分享给你。”   “良将配好刀,好鞍配好马。”   “这句俗语运用到我们身上就是.我有多高的水平走多远的路,你有多高的水平就找——”   “话不是这么讲的。”仝嘉习打断她,“老师有没有想过千里马也许只需要个普通鞍呢?”   不等随颜帆回答,小少年又问:“老师成年了吗?”   随颜帆:“嗯。”   “难怪——”仝嘉习拖着长音.悠悠感慨。   “什么意思?”随颜帆把手里的笔放下,以示对这个对话的重视。   “意思就是:成年人太爱衡量价值,计较利弊。”   “不累吗?”   “……”   随颜帆拿起笔,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   两个人因为这个动作同时怔住。   “先道歉,我不是故意的。”随颜帆弯弯唇说,“我只是想说你是不是有点老气横生?”   “…………”仝嘉习。   仝嘉习没接这句话。   停了几秒,他翻开桌子上的日历 ,指着自己圈起来的那个日期给她看,“这个月二十四号,你在我家赚够一万块钱的日子。”   随颜帆点头。   时间过的很快,马上就来给他上够10节课了。   她还记得刚来那天,他明明抗拒补课.却还是懒洋洋的.别扭的站在门口接她。   又回忆起温离在车上讲的那番话,莫名的,随颜帆有些难过。   她悄悄侧眸,看向台灯映照下的那双黝黑的眼睛。   沉默一瞬,回神后,她说。   “也是我们分享愿望的时刻。”   *   12月23号是周五,112宿舍的人除了随颜帆,集体请了假。   因为次日是苏打绿在上京举办演唱会的日子,全宿舍的人都很兴奋。   “帆帆你确定不和我们一起去看演唱会吗?”郁桑边收拾行李箱,边和安静坐在书桌前的随颜帆搭话。   “我不去了。”随颜帆摇头笑笑,指了指自己手里的教案,说,“明天还要给嘉习补课。”   明天是最后一节课,她想准备的充分一些。   “我和他说一声,改个时间就行。”郁桑不放弃,继续邀请她,“他肯定不会介意。”   见郁桑真要拿出手机和仝嘉习联系,随颜帆起身走到她面前,拉拉她的衣袖。   “上午还要去咖啡店兼职,桑桑,我平常很忙的,你忘了?”随颜帆宽慰她。   郁桑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很想说能不能把兼职都推掉,她不是也喜欢苏打绿吗,机会好难得,是她哥托关系才买到票的。   但,思考很久,她只说,“那我帮你录视频,拍照片。”   “好。”   “或者到时候我们打电话,我给你直播现场。”   “好。”   “你晚上一个人住宿舍,怕不怕?”   “不怕。”   “你有事给我们联系。”   “好。”   “……”   直到来接她们去机场的司机打第三个电话,郁桑和宿舍的其余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出了门。   她们走后,随颜帆整理了一下书包,去上《现代汉语》。   上午有两节专业课,都在外语楼。随颜帆顺着人工湖一直往西走,快到教学楼时,外婆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延陵是不是变冷了,她有没有买厚衣服穿。   “有的。”随颜帆轻声回复,“学校还通了暖气。”   外婆坐在村长家的椅子上,高兴的连说了好几句“好。”   偶有细微的风吹过,人工湖的湖面就会泛起一丝涟波,随颜帆盯着这荡起的水纹,突然就很想念遂安,想外婆。   福至心灵般,外婆再次开了口。   她说:“小九,外婆很想你。”   “想你的时候会担心,你过的太辛苦。”   “你一定要对自己好一点,你村长叔叔说你又给他打钱了,外婆根本用不上,你留着自己花。”   “你要是对自己不好,外婆会不高兴的。”   随颜帆垂下眼,低低的应了句“知道。”   挂完电话是上午八点钟,离正式上课还有半个小时。   随颜帆准备关上手机,进教学楼,看见仝嘉习给她发了条消息。   仝嘉习:【为什么不去?】   随颜帆往上翻了翻两人之前的对话框。   依次是——   仝嘉习:【这周六别来补课了。】   随颜帆:【为什么?】   仝嘉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仝嘉习:【反正就是别来了。】   随颜帆:【我不准备看演唱会。】   仝嘉习:【……】   仝嘉习:【没人告诉过你有些事看破不说破吗?】   随颜帆没回复。   之后就是收到了现在这条。   【为什么不去?】   为什么不去呢?   背著书包上楼的时候随颜帆也在思考。   后来她觉得。   大概是。   成年人的世界必须要衡量价值、计较利弊吧。? 第22章 酒窝痣   温穆在机场看到郁桑宿舍的三个女生时, 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宿命感。   她不会来。   他早就预料到了。   又沉默一会儿,郁桑拉着行李箱过来,问“黎泽森也没来吗?”   温穆轻“嗯”一声。   八张票, 75%的使用率。一时间, 他竟然不知道是算高还是算低。   *   到了上京是下午两点。   温穆提前找朋友安排了酒店。   安顿好他们几个人,他叫了个酒店的车去赴朋友的约。   会面地点在市中心的一家清吧。   大白天的泡吧,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迟修璟已经到了有一会儿, 他正坐在吧台和新来的服务生闲聊。   见温穆进来, 迟修璟“呵——”了一声起身,走过来踩了他一脚。   “……”温穆睨他。   一百年前就在用的打招呼方式,这人竟然还没有腻。   难得聚在一块儿,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聊工作。   二人瘫在卡座里, 迟修璟和温穆说自己新交了个女朋友,娱乐圈的, 贼温柔、贼好看。   温穆抿了口桌上的温水,懒懒的应了一声, 说“恭喜。”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有一点恭喜的诚意呢?”   “嗯, 有诚意的恭喜你。”温穆改了口。   “……”   迟修璟见他兴致不高,就没有再聊这个话题。   静默片刻, 温穆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你公司的事弄得怎么样了?”   得, 这人还是要聊工作。   迟修璟给自己开了灌啤酒:“之前的项目黄了,我换了目标, 这次准备去娱乐圈插一脚。”   温穆:“因为你那个女朋友?”   “不是。”他喝了口酒,笑得不太正经, “我要是交什么行业的女朋友, 就去什么行业插一脚, 那三百六十行,我岂不是要轮个遍。”   还不等温穆开口嘲讽他,他便继续道:“我准备做个编剧公司,就只搞原创剧本,不搞其他的。”   温穆正敛着风衣的手停滞了两秒。   虽然不知道迟修璟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想法,但这一刻,他的确和他不谋而和。   于是温穆也开了一罐酒,跟他碰了下杯子,说:“聊聊?”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的话题全是围绕工作进行的。   聊到最后,迟修璟之前还算亢奋的状态已经彻底坍塌。   “少爷,我们歇歇?”他有气无力,发誓自己绝对不再开口聊一点和工作有关的事。   看大致的框架已经成型,温穆也没有再逼他。他把整理好的文档存稿发到自己邮箱,又把电脑关掉递还给一旁的服务生,说:“这个月月底,我把入股的钱转给你。”   “这么迅速?”听到钱,迟修璟瞬间兴奋,“就不用做风险评估?”   “创业哪有一帆风顺的。”温穆拿起桌上的罐装酒,修长的指尖在上面敲动了几下,从喉咙里酿出的声音郑重但低哑,“更何况想做的事,就算是高风险又怎么样。”   迟修璟附和了句“也是”。   他们这几年做的项目哪个不是高风险。   想到这儿,他看向温穆,后知后觉的问,“你想做原创剧本,是因为你交了个编剧女朋友?”   “…………”   这个问题,猝不及防。   温穆指尖微顿,目光凉凉的瞥向他,“我太高贵,你觉得人类配?”   “?”   果然还是那条狗。   迟修璟无语,踹了他一脚。   不久,迟修璟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有电话进来。   是助理。   说他要的东西已经找来了。   “我在卡座,你送过来吧。”他给助理描述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具体位置。   挂完电话,他和温穆解释了一下和助理聊天的具体内容:“你要的高配版的MP3,我给你弄来了,废了不少功夫。”   温穆抬眼,认真的说了句“谢谢。”   “怎么谢?”   “口头谢。”   “?”迟修璟。   等MP3拿到手。   迟修璟递给他,顺带提出困扰了自己好几天的疑惑:“你要是想录制东西,为什么不直接用手机?还花这么大的功夫,托人去改装MP3。”   MP3这东西,他好几年没见过。   温穆沉默。   没有说。   他怕用手机录,有人会不收。   *   翌日中午,随颜帆收拾好书包直接去了富景山庄。   她是下车之后才发现仝嘉习给自己发了消息的。   彼时,小少年站在公交牌旁侧,戴着顶鸭舌帽,看起来蔫蔫的。   看见随颜帆下车,他实在没忍住控诉了一句:“你手机是摆设吗?”   随颜帆赶紧打开手机,看见他半个小时前给自己发了条消息。   【我可能会路过你学校,要顺带捎你吗?】   过了十分钟又发【你坐公交?哪路?我想去看看司机帅不帅。】   看完消息后的随颜帆实在愧疚,当时她在车上只顾着发呆了,没有留意手机。   她往前走了几步,碰碰小少年的肩膀:“我道歉,行吗?”   仝嘉习瞥她一眼。   这人向来认错都很快。   随颜帆又哄了他几句,他神色才有了些好转。   到家后,仝父、仝母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二人进门,她们双双起了身。   “小随老师,这个课程能再往后续一年吗?”仝母说的有些没底气。   毕竟一周前,随颜帆就和她说仝嘉习已经不需要辅导老师了,当时她也挽留过,但是随颜帆没同意。   随颜帆把手里提着的.给仝父仝母的礼物.递到仝母面前:“不了阿姨,我学校还有其他的安排。”   瞥到仝嘉习不太开心的神情,她又补充:“假如叔叔阿姨不介意,我能偶尔来家里吃个饭吗?”   “当然可以。”仝父、仝母很热情。   上楼后,仝嘉习坐在书桌前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怎么了?”随颜帆把教材从书包里拿出来,笑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见她没懂自己的暗示,仝嘉习有些郁闷,他喊了声“小随老师。”   “啊?”   “你是不是数学不太好?”   “什么意思?”随颜帆虚心请教。   “你觉得二除以三能除尽吗?”   “?”随颜帆依然疑惑。   仝嘉习掀掉自己的鸭舌帽,决定不再和她绕圈子,他刀.枪直入的问:“你带两份礼物,三个人能分吗?”   “……”   “还是说你觉得我爸、我妈里面有一个不是人?”   “……”   随颜帆知道他在开玩笑,便只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礼物等下课给你。”她安抚他。   这节课过的很快。   下午五点时,最后一节课程已经全部学完。   随颜帆整理好桌子上的教材,把教材放进书包,才看向仝嘉习。   两个人视线交汇,仝嘉习问谁先说愿望。   “你先吧。”随颜帆冲他弯弯眼睛,说,“小朋友优先。”   仝嘉习瞪她,说自己不是小朋友。   “那男士优先。”随颜帆很没有骨气的就改了口。   “……”   安静几秒,仝嘉习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想给我姐姐建一座城堡。”   随颜帆失神。   顿觉难过。   “她是公主,她本来就应该住在城堡里。”仝嘉习没有注意她的神情,他从书桌里找了一张照片给随颜帆看,“漂亮吗?”   随颜帆: “很漂亮。”   一头长卷发,一双忽闪的眼睛,一张皙白.精致的脸。   “可是她离开的时候不漂亮。”仝嘉习说。   仝嘉语离开那天是她住在医院的第二十天。   那时候,她精神状态已经很差。   他一向爱跳舞爱漂亮的姐姐,双腿因为车祸被截肢,终日坐在轮椅上,她怎么还能有好的状态呢。   “她吞了一整盒的安眠药,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仝嘉习轻抚了那张照片,“我去找了那个开车的司机,也就是我姐姐当时的语文老师。但我没找到他。我是再回学校上课那天找到他的,那个时候他已经是我的语文老师了。我很讨厌他,讨厌凭什么他一切都没有变.但我姐姐却不在了。”   “明明,当时那场演讲比赛我姐姐是可以不用去的,是他私自给我姐姐报了名。”   没有他报名,仝嘉语不会坐上那辆车。   不上那辆车,便不会有车祸。   随颜帆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给他递了杯温水。   “你觉得我可以讨厌他吗?”不知过了多久,仝嘉习低低开口。   “可以。”   “可是爸爸妈妈不觉得可以,所有人都不觉得可以。他们觉得那个老师不是故意的,那场车祸只是个意外谁都不想造成,后来来过很多来给我补课的老师,她们都告诉我不可以,告诉我要做一个善良的、包容的人,所以我也好讨厌他们。”   仝嘉习情绪有些激动,他眼里的红色从眼角拉到眼尾,随颜帆又摸了把他的头发。   “可以讨厌。”她说,“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你可以有所有的情绪。讨厌他的时候你容纳自己讨厌的情绪,如果哪一天你觉得讨厌一个人好累,你就再把这种情绪丢掉,没有人可以指责你,也没有人有权利纠正你。”   仝嘉习又看了眼照片,然后把视线转向随颜帆,“也许穆哥说的是对的。”   随颜帆睫毛微颤,问什么意思。   “是穆哥给我妈引荐的你,他说你身上有股很特别的劲儿,说不定我会接受你。”他抿口温水,继续道,“我信穆哥,因为他是第一个跟我说可以讨厌的人。”   随颜帆消化了一会儿这番话。   仝嘉习也从这段情绪中走了出来。   窗外的斜阳逐渐照到窗台上,两个人的头顶就打了一缕微光。   仝嘉习把抽屉里准备的一套玩偶礼盒拿出来,递给随颜帆:“礼物。”   “给我?”随颜帆看他。   “嗯。”他舔舔干裂的唇说,“我准备了两套,一套给姐姐,一套给你。”   “可是我准备的礼物没有这么贵重,”随颜帆说,“甚至有些廉价。”   “价值是收礼物的人说了算。”仝嘉习看她,又主动朝她伸出了手,做一个讨要的姿势。   随颜帆笑笑,把他的礼物接过去,又把自己准备的礼物从书包里拿出来,递给他。   一本有些泛黄的笔记。   “这是我初中时候的日记,里面都是和外婆的故事,分享给你。”随颜帆说,“把爱的人记录下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你可以试试。”   仝嘉习点头,翻了一页,问,“是想给外婆建个大房子的那个外婆吗?”   随颜帆失笑,说是。   仝嘉习轻嗯一声,说自己会好好收藏的。   停几秒,他又开口:“另一个愿望呢?”   “有钱后的另一个愿望。”   “……”随颜帆。   她就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随颜帆从口袋里摸了张折好的四方形的便利贴,放到他的书桌上。   见他迫不及待要打开,随颜帆拦住了他。   “等我走了之后再开吧。”她弯弯眼睛,纤长的睫毛在台灯下沾一抹亮,“下午你给我发信息我没有看到.就是因为在车上写这张纸条。”   写到后来自己失了神差点没坐过站。   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仝嘉习也没有再执意开封。   六点半,仝母上楼叫两人吃饭,随颜帆起身。   她整理好书包,看见仝嘉习一直在盯着她看。   “怎么了?”她笑笑。   仝嘉习:“等会儿,你不会留下来吃饭的,对吧?”   “……”随颜帆沉默。   “你刚才与其说我可以讨厌,不如说你是让我容纳自己的情绪,对自己好些。可是这些你自己也没有做到。”   “明明你很喜欢我爸妈,每次来补课,你都会和他们待一会儿,可是你从来不留下来吃饭,因为你觉得会麻烦别人。你不再来补课,因为你觉得你不应该拿这个工资。你总是把所有问题考虑了,但你没做到刚才和我讲的那样,容纳自己的情绪,对自己好一些。”   “……”   随颜帆走进了几步,给他整理了下他歪斜着的鸭舌帽:“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人类只有在规劝别人的时候是智者’?”   “……”仝嘉习。   见他沉默,随颜帆牵了下唇角,她拉拉他的衣袖,说:“要送我下楼吗?”   仝嘉习还是很沉默。   随颜帆没有再催促他,她陪他站了一会儿。   仝嘉习站在她对面,看见她那双又明亮又暗淡的眼睛。   “姐姐。”他喊了一声。   随颜帆侧眸看他。   “以后我有钱了,帮你实现你的愿望,行吗?”不等随颜帆回答,他又说,“是我自己赚的钱,我有自主支配能力的那种钱。”   随颜帆轻轻点头,说“好”。   两个人又一起发了会儿呆。   仝嘉习送随颜帆下楼。   遇上仝父、仝母,三人好好告了个别。   仝母看着随颜帆挺直瘦弱的肩颈,还是说出那句斟酌了一晚上的话。   刚才她去给二人送水果,无意中听见‘她们在聊可不可以讨厌时’就想说的那句话。   “帆帆,”仝母改了称呼,温和道,“假如以后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可以来找我们,我们一家人都喜欢你。”   要不是怕吓到她,要不是怕她的父母介意,仝母甚至想直接开口问随颜帆能不能做她们的干女儿。   即使她和自己的女儿性格不像,长相不像,可是当时她第一次来,自己就莫名的很喜欢她。   随颜帆顿了一瞬,说“好”。   *   随颜帆走后,仝嘉习上了楼。   他迫不及待打开那张折好的纸条,看到纸条上写了两句话。   她的字体娟秀有力,有力的字体下却有一丝干涸的水渍。   第一句。   【如果我很有钱。】   【我好想勇敢的走到一个少年身边。】   第二句。   【可是嘉习。】   【我没有钱。】   【所以。】   【喜欢是克制。】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会有一章,周末愉快大家~? 第23章 酒窝痣   仝家的司机把随颜帆送到了学校门口。   下车后, 她没有直接进校园,而是去了北门附近的一家网吧。   老板帮她开了台机子,又送了她一个苹果。   “平安夜, 平平安安。”老板说。   随颜帆道谢, 把书包里的最后一块巧克力拿出来作为回礼。   她差点忘了过节,虽然今天在街头巷尾她已经看到了很多专属于圣诞节的标志。   打工的咖啡店装了棵小型的圣诞树,郁桑走之前给她一个圣诞老人的玩偶作为圣诞礼物, 就连仝嘉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书包里塞了个苹果。   还有。   刚才进网吧前, 她在门口遇到个男孩在唱歌。   歌词里唱的是。   【思念的旺季】   【霓虹扫过喧哗的街】   【把快乐赶得好远】   【落单的人最怕过节】①   又沉默片刻,随颜帆把书包打开,把里面的笔记本找出来。   最近,她用空余的时间写了很多文章。   她把这些文章打成电子稿, 投递到一些在征稿的杂志社的邮箱。   发送完之后,她又翻了下之前收到的邮件。   都是些退稿。   退稿下面附着几个字。   【抱歉, 不符合我们征稿要求。】   想了一下,随颜帆还是一一给她们回复了谢谢。   上大学之后, 她开始看到自己在写作上的短板, 比如读的书太少.知识储备不够。还比如写作思路太局限太狭隘.行文就很像无病呻.吟。   第一次收到退稿的时候是沮丧的,好像从小到大只擅长这一件事, 可是这一件也做不好。   那种感受有些难以形容,就如同是被人用一根极小的木棍轻飘飘的敲打一下。可即使那么轻的力度, 她就已经有了种悬岩坠落的失重感。   内心不够强大,她很想改。   这个时间网吧里的人不算多, 几乎每排十座的座位都只坐了一个人。   十一点钟的时候有个染着头蓝发的男生过来问要不要和他去约会,随颜帆当时正在构建一个故事的框架, 轻扫了他一眼, 说“不要。”   蓝发男孩又笑了一声:“约个会而已, 你大半夜都敢一个人泡网吧,不敢出去约会吗?”   听完这句话,随颜帆去看墙壁上的挂钟。   十一点整。   她今天因为过于投入,忘了留意时间。   往常发完稿件最多十点钟。   十点钟的校园还有很多散步的学生,她走在路上有安全感。   而且十点钟回去还能赶上宿舍的门禁。   可这个时候她好像已经赶不上了。   随颜帆把文档保存,把电脑关机,又把书包整理好,才回一旁无所事事的蓝发少年第二句:“谢谢提醒,我现在要回去了。”   “?”   蓝发少年不可置信的看着背上书包就远走的女孩背影,说了句脏话。   他这是被人当完报时闹钟,又被人无视了?   网吧老板看见蓝发少年依然呆愣的站在那,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人护着的,换个目标吧。”   *   走出网吧后,随颜帆在思考是尝试回宿舍去敲门.赌一把宿管阿姨还没有休息.会给她来开门,还是说直接在校门口找个宾馆凑合一夜。   还没想清楚,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声,她拿出来接起,是郁桑。   听筒里倏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在这片呼唤声中,郁桑的声音显得又重又轻。   “帆妹儿,青峰今天最后一首歌,大合唱。”她声音很兴奋,说完就不管不顾的跟着现场的音乐哼唱起来。   那一年,苏打绿有张专辑里收录了一首同名歌叫《无与伦比的美丽》,这首歌一经上线就获得了很多的荣誉。   那场演唱会也是以它作为结束的。   郁桑声音很好听,她跟着主唱,合着台下观众的声音在喊。   【你若担心你不能飞】   【你有我的蝴蝶】②   ……   随颜帆蹲坐在网吧门口的石阶上,突然就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去上京看演唱会。   她喜欢苏打绿,很喜欢。   喜欢到虽然没有钱买专辑,但是每一首歌词都被她在日记本上抄了很多遍。   高一那年,班里有人买了台MP3,她用帮那人做一个星期值日的条件换来了使用她MP3两个夜晚的机会。   那两个晚上,她听了苏打绿所有的歌。   睡不着的时候,也会幻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有机会融入到现场的那片绿海中去。   “帆帆,平安夜快乐。”在这首歌的结尾,郁桑说。   “平安。”   桑桑平安。   身边的人平安。   那个骄傲恣意的少年,也平安。   又坐了几分钟,随颜帆起身,往学校的方向走。   学校南侧五百米不到有家旅馆,她之前在那做过一天兼职,里面环境虽然不算最好,但是会安全。   随颜帆拉着自己的书包肩带,踩着道路旁侧因为月光折射投掷下来的树影,沉默着往前。   ……   不远处,一个身着灰绿色大衣的少年.盯着她略显倔强、执拗的背影在看。   看了几秒,终究是觉得不礼貌。   他收回目光,从外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听筒里的彩铃响了几声。   他看见那道身影停滞了。大概是因为不知道这号码是谁的缘故,她接起时,温吞的声音夹杂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您好,请问找谁?”   少年盯着她的背影。   数秒后,他喉结滑动了下。   把手机帖耳边更近了一些,他嗓音莫名干涩:“随颜帆,你回头。”   随颜帆怔愣,调整呼吸,然后回头看他。   “我问你个问题。”他隔着五米不到的距离说。   随颜帆缓了缓,清清嗓子,答,“好”。   手机里很快又传来一道低哑的男声。   只是这道声音,不似刚才,这个瞬间,他又带着和平日里如出一辙的慵懒。   “之前,不是说.因为不是问句.所以不回消息.吗?”   “那怎么.我前天发的问句,也不回呢?”   随颜帆沉默。   回忆起那晚除了仝嘉习,不远处的那个人也给她发了信息。   【演唱会,要去吗?】   她本来打好字,说【不了】。   但来来回回删减好几遍,都没发送出去。   她很不礼貌,尤其是对他。   好像每次面对他,她那些被外婆教导的礼仪就全遗弃。   从回忆里挣扎出来,随颜帆说了句,“对不起学长,我忘了。”   “……”温穆轻嗤一声,开始往前,往她的方向走。   他没挂电话,随颜帆也没挂。   但因为两个人也都沉默,听筒里便只剩细密的呼吸声。   温穆很快走到她面前。   他收了线,懒洋洋的看向她。   “学妹,对不起有用的话——”   他停住。   随颜帆等着他说出下半句全中国人都知道的那句话。   但他没说。   他轻扯唇线,改了口:“对不起有用,我收下了。”   过几秒。   随颜帆看见他随意的垂落在衣裤口袋的手慢慢变成了青紫色,应该是冻的。   午夜,初冬,延陵的温度只能用极低来形容,但这么低的温度下,他只穿了件轻薄的大衣。   随颜帆望着他,吞咽心中酸涩的情绪,问:“你没有去看演唱会吗?”   温穆把手伸进衣裤口袋里,在里面不动神色地摩挲了下,“明天临时有工作,提前回来了。”   “嗯。”随颜帆低眼,扯扯自己帆布包的肩带,转走这个话题,“我准备去前面那个宾馆住一晚。”她指指不远处亮着的门牌。   门牌上亮着几个红色的大字。   【二人同行,一人免单】。   “……”   两个人视线都有几秒钟的凝固。   温穆率先转过头,漫不经心看了眼她的发顶,不太正经的腔调说:“你这是邀请我?”   “……”   随颜帆也回神。   正思考着要怎么回答,便听见他又补了句,“是因为想免单?”   好像。   他是个开玩笑都很在意尺度的人。   随颜帆抿唇,摇摇头:“我是想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进去了。”   温穆没回答。   他懒洋洋的又扫视了一眼大街上的行人。   这个时间,这个位置,驻足在这里的除了情侣就是情侣。   他抬起胳膊,看了眼表。   是该休息了。   没有再沉默,他挑眉,问了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   “没有圣诞礼物给我吗?”   少年尾音拖得很长,语速也是不紧不慢。   随颜帆在想,她好像真的没有准备礼物。   但还没等她诚实的说抱歉,头顶的声音便继续传过来。   “我怎么听说仝嘉习都有呢?”   “……”   “怎么?只爱幼,不尊老?”   “……”   灵魂三连,随颜帆把唇边的话收回。   她视线在他眼睛上停留了一瞬。   决定打开书包看有没有能送出去的。   结果包里除了资料、书籍、仝嘉习送的礼物、网吧老板送的苹果,再无其他。   把别人礼物转送出去终究是不礼貌的,她不想这么做。   又翻了一遍,在书包夹层里,她摸到了一小瓶晕车药。   温穆见她动作停住,便动动手指,问,“想到要送我什么礼物了?”   随颜帆直起身子,手里攥着那瓶晕车药,很郑重地问:“学长,你等会是不是要回家?”   “嗯?”   “你回家的话肯定要坐车吧?”   “……”   “我送你一瓶晕车药,行吗?”   “…………”   莫名其妙的,温穆就收到了一瓶晕车药当礼物。   他无可奈何的把这瓶药塞进口袋里,牵牵唇角。   不远处的介飞然看见两人迟迟没有告别的意思,实在忍不住.就给温穆发了条短信。   【少爷,我还要等多久?】   【春宵一刻值千金!】   “……”温穆看完消息,又慢条斯理的把手机屏幕熄灭。   他一直放在口袋里的左手再次轻轻动了下。   指尖拨动的同时,他朝随颜帆开口:“我这人虽然爱吃软饭,但不爱占人便宜。”   “?”随颜帆。   先不论他这个话题开启的有多无厘头。   就单论他这句无厘头的话。   为什么吃软饭和占便宜之间要用转折语气?   “所以呢——”少年继续自己的发言,还时不时停顿给她反应时间,“礼尚往来,我还个礼。”   温穆把口袋里带着余温的MP3勾出来,递到随颜帆面前:“小玩意儿,今天演唱会上抽奖抽到的,我这人不怎么爱听歌儿,给你吧。”   他语气随意,就好像是站在对面和她讨论天气一般。   不带表情,也没有语气词。   可他一次性讲这么长的话的次数并不多。   随颜帆滞了滞,还是接过来。   温穆收回手,又懒懒的和她摆摆手势,示意她先走。   随颜帆点头,转身,迎面撞上介飞然和一个女孩搭着肩走过来。   “好巧啊,学妹。”介飞然语气惊喜,搂着女朋友走进她,“是要去住宾馆?”   “是。”随颜帆点头。   “那我们一起上去?”说完这话,介飞然就觉得有歧义,他捏捏女朋友的肩,示意她开口。   “你叫颜帆是不是?”女孩好像认识她,冲她笑笑。   随颜帆点头。   “我和飞然也要去那家宾馆,可以顺路一起。”她指指不远处宾馆的灯牌,笑得很灿烂,“重点是我学刑侦专业的,可以帮你看一下房间是不是安全。”   女孩没有给随颜帆反应的机会,她松开介飞然,走到随颜帆身边:“女孩子一个人在外边住的话,一定得留个心眼。”   *   收拾完,躺在宾馆的床上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随颜帆翻个身,看了眼窗外的夜色。   她住的房间在六楼,视野不算好,只能隐约看到对面居民楼有几盏灯亮着。   那几盏灯的光线并不刺眼,可她睡不着。   因为睡不着她再次翻了个身。   翻身的同时,她纤长的手臂在旁侧的矮柜前摸索两下。   然后勾到两个东西。   一个介飞然女朋友在帮她检查完门窗后送的防.狼.棒。   另一个是温穆送给她的圣诞礼物。   她把枕头下的耳机拿出来,连到银白色机器的插孔里。   按下播放键。   是一顿很长很长的沉默声。   渐渐的,沉默声收紧。   演唱会现场的声音在这个时刻更迭上。   青峰干净的声音在耳机里传了出来。   他说,今天送给大家的第一首歌。   《这天》。   【请让我在你身边】   【一起穿越这条街】   【请让我在你身边】   【一起纪念这一天】③   作者有话说:   ①《圣诞结》   ②《无与伦比的美丽》   ③《这天》   温穆的追妻日记:“她的对不起——有用。”   还有还有!   女孩子住酒店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不仅仅是住酒店,外出也要注意安全,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24章 酒窝痣   一月中旬, 延陵天气骤冷。   人人都裹着羽绒服行走在街头巷尾时,随颜帆迎来了她人生的第一场初雪。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她以往看雪的经历都只存在于电视和照片, 她不知道书里写的白雪皑皑时.人们会变得澄澈而真诚, 是不是有科学参考。   但她知道,大部分人在这样干净的天气中都会有或长或短的感慨。   昨晚郁桑在宿舍用电脑找了部影片看。   岩井俊二的《情书》。   女主角站在那片泛着白光的雪地里说那两句台词时,全宿舍的人都哭了。   【你好吗?】   【我很好。】   仿佛漫长青春里的千言万语到最后都只能凝结成这隐秘的几个字。   因为这个场景, 她们连夜跑出宿舍, 去了操场。   四个人坐在雪地上,彻彻底底感受了一次独属于冬天的情绪。   郁桑说,她想好了,毕业了就去当明星。   她想站在全世界最耀眼的地方, 活出她自己的灿烂。   陈心诺说她想出国留学,她喜欢的男孩在国外。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有个好结局, 但总要勇敢试一试。   沈依然沉默很久。   郁桑的雪球砸向她时,她才笑着说, 她在苏打绿的演唱会上对一个人一见钟情了。   “别告诉我是青峰。”郁桑揶揄她, “如果是青峰,注定是没有后文的。”   “……”   沈依然摇头笑, 笑完又哭。   “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我觉得自己好怂,我都不敢和他搭话。”   “这世界上的人真的好多, 我再遇见他的几率几乎为0。”   “我刚情窦初开就要胎.死.腹中。”   “……”三人先安慰她,又笑她。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特别像个说唱歌手?”   “……”沈依然向她们各自丢去一个雪球。   又闹了一会儿, 郁桑问:“帆帆呢?”   “这个瞬间你在想什么?”   “我想时间过得慢一些。”随颜帆把地上的雪球组合成一个很小的雪人, 低低道, “再慢一些。”   ——   翌日,全宿舍的人都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因为是周六,没课。   赶上下雪,路面不好走,她们几个人就没有回家。   郁桑窝在柔软的被子里喊了声“帆帆。”   随颜帆走过去,问,“怎么啦?”   “今天还有兼职吗?”   “上午在咖啡店,下午在主任办公室帮他整理材料。”   随颜帆给她拉了拉被角,问需不需要给她们送早饭。   “不用,我不准备起床。”郁桑探了半个头出来,眨眨眼睛,“快中午的时候我哥会给我们送饭,你中午要不要回来吃?”   随颜帆摇摇头。   中午和店长约了午饭,就在店里,他们准备三个人吃火锅。   走出宿舍,随颜帆才发现自己带的那把伞是多余的。   室外飘雪的时候,延大的校园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撑伞。   大家三三两两结伴而行,随颜帆独自一个人蔫蔫的把自己的伞合上。   虽然有些凉意,但是撑伞的话有点像个异类。   而且她发现,淋雪的时候真的有趣。   细密的雪花如同一层轻薄的玉屑飘落下来,随颜帆伸手接了一片。   接第二片时,她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个问题。   她的衣服如果淋湿,那口袋里的银白色小机器也会淋湿的。   她赶快把手收回来,然后把那个带着余温的小机器塞回衣服最内侧的口袋。   感受到它是和自己的肌肤.紧密.相贴的,随颜帆弯了弯眼。   机器连接着的耳机里还在放歌,随颜帆继续往前。   现在播放的这首歌,有个少年在现场情不自禁跟着哼唱两句,也被收录进去。   他在唱——   【放一颗星球】   【在你的眉头】   【等你开口】   【再长出宇宙】①   *   吃完午饭是中午一点。   店长让她在店里休息会儿再回学校。   随颜帆没有拒绝,她拿了本书陪店长坐在吧台聊天,最边上的杜飞在给她们两人做速写。   “这幅画我要挂到网上去卖。”杜飞笑笑,说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画里的两个女性,一个温柔,一个干练。   温柔的随颜帆没有束发,这个瞬间她的长发是散落飘逸的,额前有几缕发丝恰好垂落在她精致的下巴处。   她的眼睛很亮,鼻尖因为室内温度高的缘故泛着些热意的红。   “那我要收版权费。”随颜帆笑笑。   笑完,她视线不经意转向门口,看到一个身穿黑色长款羽绒服的少年推门进来。   似乎是被屋内的高温灼到了,少年拧眉,随意的把外套脱下来,搭在纤长的胳膊上。   里面霎时露出一件墨绿色的笔挺西装。   很称他。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温穆下意识整理下自己的衣服。   他穿西装太丑了?   主要是刚从公司回来,来不及换。   走到吧台以后,他对上随颜帆的视线,问:“你是在看我今天喝不喝的起咖啡?”   “……”随颜帆。   她把视线收回,说:“你要是喝不起可以以身抵债。”   “?”温穆。   意识到自己的这句话有歧义,随颜帆迅速补充,“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给飞哥当模特,他会给你版权费。”   被点到名字的杜飞,迅速起身,兴奋道:“可以吗,温学长?”   他还挺想画个男模的。   尤其是这种西装杀手,他还没画过。   温穆冷冷的睨他一眼,没什么语气道:“飞——哥?”   “……”杜飞。   倒是也没有必要这么客气。   “学长叫我名字就行。”杜飞很有自知之明,又问了句,“行吗,学长?”   温穆懒得应他。   他刚转走视线准备点单,又瞥到他速写本上的画。   他眉头不自觉便拧的更紧一些:“你画的?”   杜飞随着他的视线扫了一眼,说是。   “你为五斗米折腰了?”温穆转看随颜帆。   “……”   “陶渊明都不折腰,你折?”   “…………”   坐在一旁的店长实在没忍住,笑出声。   她眼睛在三人身上各扫了一圈,最后看向自己弟弟:“不是想卖个好价钱吗?你问问这个不折腰的人愿不愿意买。”   “……”   温穆最终也没买成那幅画,因为随颜帆没给他机会。   还不等他想理由买,随颜帆就莞尔一笑,问杜飞她能不能留存那幅画。   “当然。”杜飞给她又补几笔,还去后台拿个相框裱起来。   离开咖啡馆的时候,随颜帆提着那幅画,温穆提着自己的苦咖啡。   两个人默契的一起往学校的方向走。   “你是去给桑桑送饭吗?”随颜帆把头藏在自己羽绒服的帽檐里问。   温穆看了一眼她淡粉色的帽子,第一次觉得这种颜色好看。   他抿了口咖啡说:“已经送去了。”   停了两秒,又补充:“我去文综楼有点事。”   随颜帆点头。   她也是要去文综楼的,去帮系主任整理论文材料。   走了不到二十分钟,两个人同时到达目的地。   随颜帆要去二楼,虽然不知道他是去哪层,但还是和他摆手告了个别。   转身前,温穆叫住她。   “这杯咖啡给你。”他把手里多余的那杯生椰拿铁递过去,看随颜帆接过,他才把手掌收回来。   “还有点热,你先暖手,等冷透再喝。”他懒洋洋的瞥了她一眼,嘴里讲着的却是和神情毫不相关的话。   随颜帆说谢谢。   想二次转身,又被他叫住。   “办公室的工作,好干吗?”他冷不丁问。   随颜帆其实有点明白他的意思。   办公室的工作是系主任介绍给她的,不算累,但是待遇却很好。   可同时因为这个问题,她被班里乃至学校里的很多人都议论过。   大致的描述就是凭什么这份工作就能落到她身上。   随颜帆本来也想过辞职。   可是在这里有自己空余的看书时间,还能拿到报酬,她就没有主动提离开。   她抬眼,睫毛微颤,看向温穆:“挺好干的。”   温穆轻“嗯”一声,和她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随颜帆进办公室时,明显感受到一种和平日里不太一样的氛围。   见她走过去,一个大三的学长喊了她一声,“随学妹,有校领导在隔壁办公室等你。”   随颜帆虽然疑惑,但还是点头说了句谢谢。   学长实在不忍心,决定和她提前通个风:“有人给领导写了匿名信,说你和你们系主任关系不太正当。”说到这几个字,学长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启齿。   随颜帆递给他一个没关系的眼神。   “你们系主任已经被叫去办公室了。”学长指指隔壁,“好像问题挺严重的。”   随颜帆第二次道谢。   过了几秒,她放下那幅提了一路的画,放下那杯温热咖啡,又放下手里的书包。   从书包里面把一个红色的钥匙扣翻出来,塞进口袋里,她转身出了门。   因为在隔壁,随颜帆只走了不到十步路就到。   办公室内,有三个身影,她通过窗户扫到了。   随颜帆敲了敲门,得到应允才推门进去。   往里走,是两张朱红色的办公桌,她走到最里面那张旁边。   系主任见她过来,冲她笑笑,说没什么大事,他能解决。   “还没什么大事呢?”坐在最中间的领导脸色不太好看,“都被人投诉、举报了,还没大事?”   系主任尴尬的蹙眉,正准备开口说话,随颜帆率先开口。   “老师好,我想问一下是这位学姐举报的吗?”她把手掌指向站在一旁的卓梦薇。   卓梦薇脸色也不好看。   她写的是匿名举报信,没想到被查到了IP地址,还被人叫了过来。   但卓梦薇并不心虚,她高声道:“我只是想知道.凭什么学妹才刚读大一.就能在校团委工作?凭什么中文系的系领导.给有钱家长引荐家教老师.也只引荐她一个?合着钱多活少的工作.都被主任.塞给我们这位漂亮的随学妹了?”   “还有吗?”随颜帆眼睛都没眨,安静的看着她问,“还有觉得不公平的地方吗?”   几人同时沉默,似乎被她安静中携带着的气势震慑到了。   良久,随颜帆启唇。   她想说就凭她最穷,村长给她开了贫困证明,她克制着自己骨子里的虚荣和自尊,交给了学院。   她想说她写了10000字佐证自己贫穷的材料,才换来系主任给她介绍很多她自己接触不到的工作。   她想说她的每一份工作都是公平竞争,每一份工作都做到了最好,才得到下一次的机会。   但她刚张唇,就被身后一阵重重的脚步声打乱。   那个有着沉重脚步声的少年,踩着一阵穿堂的冷风进来。   他身上有几片雪花,随颜帆回头的时候看到了。   看到雪花的时候,她也看到了他的脸。   他脸上依然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慵懒神情。   办公室里人很多。   他第一次摒弃自己尊师重道的礼仪,率先看向随颜帆,同她讲话。   他话里带笑,也带着不满。   他说。   “不是说办公室的工作好干吗?”   “合着,逗我呢?”   作者有话说:   今天再加更一章,不卡关键地方~? 第25章 酒窝痣   随颜帆看着他乱掉的衣领, 深深吸了一口气。   沉默几秒,她说:“我没逗你。”   温穆嗤笑,没再看她。   他往前走几步, 把随颜帆挡在身后, 又把视线转到不远处的两个领导身上。   至于一旁的卓梦薇,他从进门到现在,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中间的那位校领导显然认识温穆, 他轻皱眉, 问:“你小子怎么来了?”   “这个办公室视野不错,适合赏景。”温穆笑着说,说完还若有其事的指了指窗外。   校领导瞪了他一眼,手指在办公桌上轻敲两下:“这会儿没工夫让你赏景, 处理正事呢。”   温穆也不着急,他不慌不忙的把视线收回来, 喊了声老师。   “我也挺想看看您平常怎么处理事情的。毕竟专业课上您没讲,我现在从实际中学习一下, 说不定以后管理公司能用得到。”   校领导继续瞪他。只是这次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温穆便继续道,“难道是处理我这个小学妹和她院长的事?”   因为他进门时莫名其妙的态度, 两个领导也能猜到他和随颜帆认识,索性就没瞒他。   “有人举报他以权谋私, 作风腐败。”校领导盯向站在自己对面的中文系系主任。   他这番话说的隐晦,但又足够在场的所有人听懂。   温穆拖着长音, 啧一声,再次望向窗外。   “老师, 您看到对面那几栋楼房了吗?”   校领导虽然觉得他无厘头, 但还是“嗯”一声。   办公室窗台的正对面是几座新建的楼盘, 有商场也有高档住宅区。   “远处的银行您看到了吗?”   “嗯。”   “对了——还有那个五层高的电影院。”   “嗯。”   “都是我的呢。”少年单手插兜,笑容懒散,表情恣意。   “…………”   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炫富搞懵了。   可他对周遭的目光视而不见。   他坦荡的指向自己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老师,您觉得我长的怎么样?”   校领导因为没有从上一场对话中反应过来,这刻脑子宕机到只能跟着他的思路走。   于是他面色僵硬的试探道:“挺帅的?”   “……”   温穆扬扬眉,难得谦虚,说:“一般帅吧。”   “……”   “那您觉得我年轻吗?”   “一般……年轻?”   “……”   “!”说完,校领导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清清嗓子,故意板脸:“你这小子到底来干吗的?”   温穆决定不再拿乔,他实在觉得有些浪费时间。   他缓缓敛起脸上的笑意。   转眸,看向安静的随颜帆,看她颤动着的睫毛,看她和自己对上视线。   停顿两秒。   他不动神色的滚了下喉结。   慢条斯理的说道:“随学妹连有钱、帅气、年轻的我.都看不上,您觉得,她能看上——”   说到这儿,少年硬生生停住想要伸出去指人的手。   实在觉得没教养,他把手塞进口袋里。   斟酌几秒,他决定先认真和系主任道歉。   于是他说。   “不好意思啊老师,借您做个比喻,没有恶意。”   “…………”系主任。   道完歉,他又不慌不忙的把自己之前尚未说完的话补全。   悄然无声的环境里。   随颜帆听见有个少年压着干涩的嗓音说:“她连我都看不上,您觉得,能看上他吗?”   至此,他之前所有无厘头的话都有了承载的理由。   “……”   一边的系主任轻咳一声,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该不开心。   不开心吧,可人家三言两语把这个画面调和了。   因为自己地位摆放在那儿,即使自证也会有很多束缚和后续问题。   不然在随颜帆进来之前他就把问题解决掉。   开心吧?   任谁被这小子拉出来这么比较,都开心不起来!   重点是,比较前,人家还真诚的道了歉。   最终导致他这个瞬间只能开心。   思及至此,他强制自己把蹙紧的眉头展开:“这位同学说的对,随同学连他都看不上,怎么会看上我呢?”   “……”   不等众人给反应,他又面如菜色般.十分艰难的补了句佐证自己结论的话。   “毕竟我贫穷、丑陋、还年迈?”   “……”   校领导瞬间被气笑出声,所有人的表情都有了松懈。   可随颜帆却没有松懈。   她一直在想温穆说那番话时的表情。   明明带着慵懒的笑意,可她却觉得难过。   难过到想开口阻止他自我调侃。   难过到想.当众.说自己的贫困不堪,以求把这件事解决清楚。   可事情发展到最后,她也没有再找到开口的机会。   校领导摆摆手把卓梦薇留下,剩余的人都被他赶了出去。   临走前,似是怕随颜帆有心理负担,他还说了句“不是什么大事,今天我只是来了解一下情况”的话。   出了办公室,系主任安抚她几句,又同她说下午不用在办公室帮忙了,给她放个假。   随颜帆没有推脱。   她看站在一旁的温穆正在发呆,就走过去,让他等自己一分钟。   说完她进了屋,把书包整理好,她背上。   临走前,她又从办公桌上提前那副画和那杯咖啡。   温穆见她出来,就走上前去把她手里的书包和画接过来,独留她捧着那杯冷掉的咖啡。   随颜帆蜷起手指,一直手落在身侧,另一只捧着那杯咖啡,用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她说:“学长,我们能聊聊吗?”   空气凝滞片刻。   少年压着嗓子说“好”。   文综楼一共有六层。   随颜帆带着他去六层上面的那座天台。   因为下雪的缘故,天台上没有人。   随颜帆引着他坐在天台上的一个用石板搭建成的简易棚子下面。   坐下之前,随颜帆还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纸巾帮他擦拭了一下他身后的座位。   “没那么多讲究。”温穆拦住她,把纸巾从她手里抽出去。   可即使嘴上说着没讲究,他还是用那两张纸巾帮随颜帆擦拭了一下位置。   两个人在天台上就这么安静的坐下来,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   随颜帆捧着那杯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说“谢谢。”   温穆没应。   他从内侧的西服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握在手里,没点燃。   又安静一会儿,温穆率先开口。   他看着不远处飘散的雪花,神色平静:“办公室说的话,你别放心上,当时就是脑子一热,开玩笑的。”   随颜帆没有看风景,她的视线放在温穆那双晦深入墨的眼睛上:“真的是开玩笑吗?”随颜帆捏捏咖啡杯,突然说,“那你第一天见我时,说的那番话也是开玩笑吗?”   温穆蓦地回眼。   他看她如同在雪地里浸泡过一般,干净但凄冷的眼神。   随颜帆:“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不开玩笑的。”   ……   随颜帆第一次见温穆不是在运动会开幕式的那个场馆。   她第一次见他是在火车站。   那天九月一号,新生报道。   随颜帆一个人拖着行李到延陵。   因为兼职那边临时有事,黎泽森不得不拜托温穆去车站接她。   当时下了雨,随颜帆穿一条白T配牛仔裤,脚上的那双鞋因为泥泞已经全部湿掉了。好在外婆在她离开家前往她包里塞了一把伞,她有庇护自己的工具。   也想过在车站里面等,可是因为她没见过温穆,怕彼此认不出对方,只能按照既有的逻辑在和黎泽森打电话时提前说清自己的情况。   “森哥,我等会就站在出站厅北门的第三个石柱旁边,那里有遵狮子雕像,温学长在下面可以看到我。”随颜帆握着公用电话亭的白色听筒,声音放的有些低。   黎泽森看了眼时间,先和她道歉,又和她说让她在车站里面先坐着。   “没关系的,车站里面人太多,不好找。”   随颜帆最终还是在外面等的温穆。   接人的家属进不了车站,在外面等是最便捷的方式。   她带的行李不算特别多,但也足足收拾了两个大袋子。   黄色的蛇.皮袋放在她的脚边,她撑一把墨绿色的雨伞。   旁边有个乞讨的大叔,手里捧着一个白色的瓷碗,眼睛里都是污浊的光。   随颜帆从身上的双肩包里摸到仅剩的一块面包,外婆在她出门前特意托人在镇上买的,说是让她在路上吃。   她吃掉两块,剩余一块。   斟酌很久还是选择把这块面包送给那个叔叔。   她还不饿,但叔叔大概率饿了。   那个大叔接到之后一直在和她说谢谢,他好像也不是本地人,随颜帆听他的口音和出站口工作人员的口音都不一样。叔叔讲的也不是普通话,她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偶尔应一声冲他笑笑。   随颜帆撑着那把伞往大叔的方向移一些。   伞还算大,撑在两个人身上刚刚好。   温穆就是在那个时候走过来的。   他也撑了把伞,黑色的。   他穿着件挺阔的风衣,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鞋面上溅了几滴污渍,他没有在意。   随颜帆很少见他这么高的男孩子。   在遂安的时候,除了黎泽森,她见过的镇上的和学校的男孩,普遍都不高。   她用余光悄悄打量着他,他长一双很好看的眼睛,那双眼睛在黑色雨伞的掩盖下发射着清澈的又带着些许凉意的光。   应该,他就是温穆。   随颜帆有预感。   果然,又往前走几步,他把伞举得更高一些,开始四处打量。   他那双黝黑的眼睛不轻不慢的转动着,大概是在数石柱。   数到第三个时,他敛眸,直直的朝着随颜帆的方向看过去。   两人在寂静的空气里倏然对上视线。   随颜帆看见他微顿几秒、稍稍扬眉,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随小九?”他是这么叫的,随颜帆只觉自己耳根热了一些。   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她,她不太适应。   随颜帆调整下呼吸,喊了声“学长。”   温穆轻应一声,走到她跟前,正准备提她脚边的行李,只听头顶传来一道轻柔的女声。   不知是不是冷的缘故,这道声音带着些颤意。   “我叫随颜帆。”她还是决定纠正他。   少年停下手里的动作,起身,举着伞和她相临而站,好像这个瞬间他不再着急走。   他看着随颜帆那双因为坐了三十个小时的火车没休息好所以水肿的眼睛,郑重其事的问:“是有颜色的船帆的意思?”   随颜帆呼吸凝结。   她没想到这句话。   她的身影仿佛定住了,她在想,或许外婆在给她名字的时候也是这个寓意。   有颜色的船帆。   不等随颜帆给回应,少年又懒洋洋的接了句:“还挺好听的。”   随颜帆说谢谢,决定礼尚往来:“你名字也好听。”   温,穆。   每一个字都有着很真挚的诚意。   “随便取的”,他勾勾唇,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个人又站几秒,温穆才开口:“介意和我同打一把伞吗?”   随颜帆虽然疑惑但还是点头,以为是等会儿他拿行李不方便,需要自己帮忙撑伞。   “打我这把。”温穆把自己更大的那把黑伞递给随颜帆,然后把随颜帆那把递到一旁还在吃面包的大叔手里。   “这把您用。”少年俯下腰说,“车站内有热水,您等会儿可以去接一些。”   说完他没有等任何人的反应就提起地上那两个大的蛇皮袋往外,见随颜帆没动静,他勾唇,回眼:“学妹,想让我淋着?”   “……”   “我淋着可以,这行李不能淋着吧?”   “……”   随颜帆匆忙和大叔告个别,然后往他的方向跑。   他的腿很长,但迈的步子却很短。他身高比自己高了有一个头,可是提着行李时,他不动神色俯腰。   随颜帆帮他撑着雨伞,说:“我来提一个吧。”   “不用——”少年轻懒的应一声,用手臂肘骨移动了下伞架,”没那么弱不禁风。”   随颜帆没有再应声,跟着他的方向往停车场走。   他开了辆空间很大的SUV,帮随颜帆把行李塞进后座,又给她指指副驾驶的方向,让她上车。   随颜帆有些局促,她鞋子很脏,衣服也有污泥,可他的车很干净。   温穆见他没动静,就把伞柄从她手里接过去:“想让我给你开了车门再上?”   “……”   不等回答,他又轻啧一声:“行,为了不在车外受冻,我帮你开车门。”   “……”   因为他轻巧拨弄着的几句话,随颜帆坐上了副驾驶。   温穆没有启动车子,他伸长手臂从后排勾了一个便利袋出来,递到随颜帆手里,他说:“黎泽森买的,给你垫肚子。”   随颜帆没有推脱。   她从里面翻出两盒巧克力牛奶,递一瓶到驾驶座。   温穆正在用纸巾擦手,看见这瓶牛奶,他微微挑眉:“我长的.像是.会喜欢喝.这种牛奶的?”   “……”   随颜帆没接话。   她没说她在袋子里还看到一盒芒果味的牛奶,她芒果过敏,黎泽森知道,也根本不会给她买。   看她手始终没有移开,温穆决定接过去。   他把包装横着撕开,一口气灌了一整盒。   随颜帆动了下唇角,也插上吸管喝一口。   甜的,甜里面带着些清淡的苦。   温穆启动车子后,没有直接回学校,他趁着等红绿灯的空隙问黎泽森在哪儿,几点结束。   电话那端报了个地址,说如果顺路的话就过去捎他一程。   少年懒懒嗯一声,然后在切断电话后侧眸看向随颜帆。   “我等会儿还有事,把你交给黎泽森之后,我就先走。”   他交代自己的行程时是没有表情的,随颜帆说好。   往前开了十公里,车子转向一条小道。   黎泽森应该就在这条小道上的一家店工作,随颜帆刚才在他们的对话里捕捉到几个字。   只是开上小道之后,他熄火,没有再往前。   对上随颜帆疑惑的视线,他动动唇角。   “学妹——”他语气慵懒,修长的指节敲两下方向盘,“就不怕我把你拐到哪个巷子里卖了?”   “……”   随颜帆摇头:“森哥说你们延陵治安很好。”   “瞎扯——”他接的很快,表情有一些严肃,“治安再好的地方都有坏人他不知道吗?”   “尤其是火车站,天南海北,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你平常就不看社会新闻?”   原来是因为这个。   随颜帆抿抿唇。   她也在反思自己当时的慈悲心来的合不合适。   可是那个大叔看起来真的有些饿,在她给大叔送面包之前,他已经向不下十个人乞讨了,一无所获。   见随颜帆沉默,温穆收些语气:“你一个女孩子,防备心重一些。”   “嗯。”随颜帆很识趣。   停几秒,她礼尚往来:“学长作为一个男孩子,防备心也要重一些。”   “?”温穆。   “而且我带了防.狼神器在身上,学长肯定没带。”   “……”温穆。   本来也就是顺带着让她注意这件事,温穆没有再教育她。   他动了动手指,又敲两下方向盘。   随颜帆本来在看窗外的雨,这个瞬间,她听见车里有细微的动静,回过头来看他。   “学妹。”他没有看她的眼睛,但轻喊她一声。   语气有轻微但不容忽视的骤变。   “怎么了?”随颜帆只觉莫名的,心脏在重重的动。   “我和你说个事儿——”他儿化音很重,懒懒的把视线挪到随颜帆身上,故作自然的转移话题。   “我家有个很不合逻辑的传统,你帮我分析一下。”他凝望着那双在雨幕的背景下干净的眼睛,“我爷爷对我奶奶是一见钟情结的婚,我姥姥第一眼就相中了我姥爷倒追的他,我爸这个人呢,嘴笨,但是见我妈第一面,他就问‘你怎么长的这么好看’。后来结果你也知道,我妈成了我妈。”   似乎觉得自己讲话逻辑很差,他轻咳一声,“听黎泽森说你语文成绩好,这番话,你怎么理解?”   他的眼睛认真的望着随颜帆。   于是。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在这盛夏的雨天。   随颜帆听到了玉石坠地的声音。   这声音——   破碎。   灿烂。   惹人惊慌。   作者有话说:   少爷:我们温家的恋爱传统,大家猜一猜~   就算做好事也要以自己的安全为第一,这波小小的批评,我站少爷? 第26章 酒窝痣   随颜帆轻咬唇瓣, 眼底蓄着一层温淡的光,她有些不太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温穆看她沉默,没再难为她。   他压低声音, 继续说:“我今年读大三, 20岁。家庭和睦,有个妹妹。缺点很多,但成年之后学着在改。”   “我单身, 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是不是受我那嘴笨爸爸的影响, 我讲话也不怎么好听。”   “但是随颜帆——”他叫她的名字,停顿两秒,又携着低哑的声音继续,“虽然可能会吓到你, 但我还是要说,我对你, 一见钟情。”   气氛凝滞住。   除去淅淅沥沥的雨声和呼吸声,这个封闭的空间再无其它响动。   终究还是怕吓到她, 温穆把车窗降下来一些, 叹口气:“黎泽森知道了.应该会很后悔.让我来接你。”   他从置物柜里抽出一根烟,夹在两指间, 气定神闲的表情中凝结出几分晦暗。   随颜帆伸手捏了下自己的衣角。   因为自己这张脸的缘故,她听过不少人的表白。   轰动的、沉默的、礼貌的、蛮横的……   她的笔记本上记了很多拒绝的方式和语言。   不能讲话过重, 破坏掉别人的真心。但也不能回绝过轻,给别人造成误解。   可是温穆的这番话, 她没有在本子里对照到答案。   或许,如果找不到措辞, 可以用万能句。   比如——“对不起”。   但最终, 她选择了最没有礼貌的一种方式。   她说:“学长别和我开玩笑了。”   温穆把手里的烟掐断, 十指因为这个动作沾染了一些粉末。   他降下自己这侧的车窗,脸转回去:“我从来不开玩笑。”   “我大学四年都没有谈恋爱的计划。”因为他的郑重,随颜帆便不想再虚与委蛇,“温学长,对不起。”   终究,还是说了那个万能词。   温穆点头,把掉落的烟灰清理干净。   拿起置物柜里的手机,他拨了个电话出去。   “什么时候过来?巷子口。”他声音很哑。   对面应句“很快”。   再然后——   黎泽森走出来。   温穆把车钥匙丢给他,准备自己打车走。   临走之前,他冲随颜帆勾唇。   低低道,“欢迎来延陵。”   车窗外和她说欢迎的那个少年,就好像延陵突然下起的这场细雨。   明明出门之前,外婆在电视上看了天气预报。   她说:“九九,延陵未来一个星期都是晴天,温度很高,你多带些单薄的衣服。”   可是天气预报也会不准啊。   比如,它就没预测到那天的那场雨。   ……   这一刻的雪,下的更大一些。   除了细碎的飘落下来便融化掉的雪片,还有一些雪片最终洒落到地上,一层层叠起,映衬出一片白色。   温穆伸手拉了下自己羽绒服的拉链。   因为这个动作,他泛着青筋的手背凸显出一颗小痣,随颜帆看见了。   她又抿口咖啡。   再次重复刚才的问题:“真的是开玩笑吗?”   温穆动动唇,慵懒语气里藏匿着几分无奈:“嗯,没开玩笑。”   安静几秒。   随颜帆悄然把左手伸进自己的上衣口袋,冰冷的手指在里面勾到一个带着温度的小物件。   觉得自己有安全感一些,她才同他讲话。   “温穆,你喜欢我什么?”她突然问。   因为这个称呼,少年眉心跳动一下。   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很难言的感受。   又是一阵沉默。   少年在心里斟酌词汇。   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三两拨千金,却又怕过于正经和肃穆让她坠入不轻松的氛围。   没等他斟酌好,随颜帆便再次开口。   “我从小在农村长大,跟着外婆。寄人篱下的很多年,我过的都不快乐。可是,我一直不觉得不快乐是多么重要的事,因为只要外婆陪着我,我就觉得这些东西是可以忍受的。”   她又抿口咖啡。   凉的。   胃里却舒服。   温穆喉结颤动,心脏如同堵塞了一团棉花。   难捱。   “我不聪明,很穷,就算打很多份工都没能让外婆过上好生活,不仅没过上,还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说到这里她停住,觉得自白过于多,却有些跑题。   于是她把话题转走。   “我第一次见你,你说对我一见钟情。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你钟情的是什么。后来我想,大概是脸吧。我唯一能拿得出手,能被人看上的就只有这张脸,可是脸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温穆,你那天夸我名字好听,那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   她再次停住。   调整下呼吸,把语调降下来。   停两秒钟。   把自己刚才的那个问题答上。   “随颜帆,颜帆是厌烦的意思。”   不是有颜色的船帆。   就单纯的是厌烦而已。   她生理学上的父母.到底是多讨厌她.才给她这样一个名字,她没有想清楚。   但她想清楚了外婆给她改名字时的用意。   外婆翻遍字典,把那两个字换掉,大概就是想让她活的有颜色一些。   她也是遇见温穆那天才想到。   可是。   被黑色同化的人哪里那么容易带上色彩呢。   温穆掐断自己手中的烟,把这根断成两截的香烟塞进口袋。   停一瞬,他又从口袋里翻出一根新的。   “介意我抽吗?”他问随颜帆,声音哑、涩。   随颜帆摇头。   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几乎要被自己掐出血痕。   但她没有感觉到疼。   空气很安静。   只有校园的广播里偶尔飘来一阵声音。   这声音,合着他点烟时拨弄打火机的动静,稀稀漱漱,让人不安。   随颜帆把杯子里最后一口咖啡饮尽。   把杯子放在地上。   还是要给这番话做结尾的,她在心里想。   于是她拉直唇线,再次侧眸,看他的眼睛。   “学长,别对我好了,行吗?”   “很难还。”   温穆的香烟在这时也燃到尾部,有几粒细碎的火星沾染到他指尖。   他没动,回望她。   对视几秒后,他泄了气一般收回视线。   收拾好地上的烟灰,他起身。   头也不回的往天台木门的方向走。   他没有说告别的话。   也没有做告别的动作。   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交际。   不会再有人用别扭又真诚的语气和她说话。   也不会有人用那么多的巧合来抚慰她的真心。   他那么骄傲。   骄傲又恣意。   所以才在第一天就表达自己的诚意,他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他会勇敢的追求。   可是。   如今,她用最轻又最重的话再次拒绝他。   随颜帆勾着头。   泛着青紫色的唇瓣,有了几分咬出血的痕迹。   她好想回遂安。   回遂安过自己对任何事都没有期待、没有向往的,温吞的日子。   就算,也辛苦。   可是躲在那里,她不会这么难过。   难过到她竟然连这场雪都不再喜欢。   又坐一会儿。   她开始整理自己的书包。   把那个温热的钥匙扣放进书包最里侧,准备永久封存的时候,她听到天台再次传来脚步声。   那人双手插兜,黑色的羽绒服罩在他身上,凸显著他冷白色的肌肤。   他这次步子迈的很大。   区区踏了几步,他就走到随颜帆面前。   温穆不慌不忙的蹲下身子,视线和随颜帆平视。   对视一会儿。   他压低声音说:“学妹,刚才有句话忘了讲。”   随颜帆点头。   她在等着那句再见。   出于教养,即使再生气,他也喜欢把礼仪做到周全。   所以,肯定是补那句再见。   只是,预想中的话迟迟没有听到。   不仅没听到。   他还笑着伸手,若无其事的接片雪花玩。   其实,刚才有几片雪叶不经意飘落到他细软的头发上,他没有察觉到。   玩了一会儿,凝结的雪花在他宽大的掌心化成一滩水,他才把手放下来。   他侧眸,面对着随颜帆,不动神色遮挡住她四周的冷风。   在轻咳一声后,他冲自己对面的那个少女.好整以暇道:“刚才忘了纠正你一个问题。”   随颜帆:“哪个?”   “说对你好的那个。”少年抬抬眉,不慌不忙,“我还没开始对你好呢,怎么就担心还不上的问题了?”   不等随颜帆回答,他又继续:“刚才是去扔垃圾,烟灰洒了一地,得先清理掉,有个干净的环境.才能和你好好讲话,不是吗?”   “其实要纠正的不止一个问题,但为了给你面子,我就挑几个说。比如那个喜欢你脸的事——”他笑笑,“以前不知道,你这丫头这么自恋呢,嗯?”   “……”   随颜帆沉默,他继续开口,很坦诚,“不否认,我有些肤浅,第一眼的确是被你的脸吸引。但是好看的脸那么多,吸引我的,在你之前可没有。”   “至于我到底喜欢你什么,有点说不清楚,以后有机会,你自己感受。”   他又停顿几秒,给听讲的人反应时间。   待随颜帆消化过后,少年动动因为温度低所以此刻泛着青紫色的手指,话里带笑:“今天在办公室的那个校领导.是我的专业老师,我刚才看了眼手机,他发消息嘲讽我。我有点生气,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他停住话,却没有停住看她眼睛的视线。   又有一片雪花落到他头上时,他说:“我得努力让你看上我,才能在老师那里把面子赚回来啊。”   “所以,随颜帆,你等等我吧,等我把‘厌烦’变成‘有颜色的船帆’。”   他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想帮她整理一下衣领,想抱她。   但最终,他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从喉咙里酿出.最后两个.低哑的.字。   那两个字,一字一停。   “行吗?”   他忐忑道。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少爷不狗了? 第27章 酒窝痣   随颜帆跟着他往宿舍的方向走。   这会儿的雪下的小了一些, 校园里不停有身影在穿梭。   打雪仗的、堆雪人的、滑雪橇的……随颜帆没有见过这种阵仗。   温穆见她新奇,就问想不想出去玩,带她去个地方。   随颜帆本来要拒绝。   但对上他那双略显湿漉的眼睛, 最终还是说了好。   “你在宿舍门口等我一下。”随颜帆把他手里帮自己提着的书包和那幅画接过去, 说,“我把东西放回去。”   温穆点头,懒洋洋的笑。   见她转身要往宿舍里面跑, 他轻扯住她的帽子。   随颜帆不得不因为这股力道退回来。   “怎么了?”她疑惑。   “一会儿我要带你出去玩, 对吧?”他认真道。   随颜帆点头。   不是刚约好的吗?这人间接性失忆?   温穆:“带你出去玩也算我送你的礼物?”   “算?”随颜帆回答的有些忐忑。   “那你这丫头怎么不回礼呢?”他又拉了拉她的帽子,语气不太正经。   “……”   随颜帆梗住,总觉得跳到了他的坑里。   于是,她更忐忑:“你想要什么礼物?”   温穆十分自然的伸手, 指指她左手里提着的那幅画,“想看看让你折腰的这五斗米到底长什么样。”   他勾唇, 在这漫天飞舞的白雪中,只盯着她一个人看。   随颜帆微顿两秒, 还是把这画递到他手里。   少年接过, 又笑:“等我回去就把左半边遮住。”   “……”随颜帆。   左半边画的是店长。   这人,还真的在说要追她之后, 丝毫不掩盖自己的别有用心。   随颜帆“额”一声,抬眸, 看见温穆又扯一下她的帽子。   “随颜帆。”   “嗯?”   “你看到周围盯着我们的无数双眼睛了吗?”温穆给她指指五米开外,来来往往在盯着她们瞧的人。   “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随颜帆摇头。   她向来不怕无关紧要的人的目光。   “以后这样的眼睛可能还有很多双, 如果觉得不舒服,你告诉我。”他把她落在她帽檐上的雪花拂去, 没有触碰到她的肌肤。   随颜帆点头。   动作尚未落全, 又听到他说:“还有——我这个人算不上绅士, 所以,在追你的过程中可能会适当有些小动作。如果你觉得介意,这个也告诉我。”   “行吗?”   随颜帆莫名有点难过。   她沉默几秒,也抬手,想够他的帽子又够不到,于是她换个位置,把手臂放在他挺阔的肩膀上,摘下一片雪花,“我会告诉你的。我不让自己受委屈。”   温穆说好,很想握一下她的手。   但叹口气,还是没握。   下次吧。   不能吓到她。   *   刚推门回到宿舍,随颜帆就对上了三双圆滚滚的眼睛。   她失笑。   郁桑扑过来挠她的肩膀,“帆妹儿,你刚在门口和哪条狗说话呢?”   “……”随颜帆。   “整栋宿舍楼的人都看到了!帆帆!”   “而且现在学校的论坛都在传你看不上温学长的事儿。”   “真的吗!是不是真的!”   “我竟然和看不上温学长的仙女儿住一个宿舍吗!”   “……”   沈依然和陈心诺也过来围攻她,不让她逃避话题。   随颜帆轻抚下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郑重道:“不是我看不上他。”   对上三人探究的视线,她把今天在办公室的事简短叙述一下,“温学长是为了帮我解围。”   三个人异口同声的“额”一声,眼神里全都充斥着‘你觉得我们信?’   “……”随颜帆把自己的书包放到桌子上,继续坦诚:“他说要追我,我没拒绝。”   然后就是一阵冲破天际、响彻云霄、异口同声的惊呼。   “帆帆你好棒!”   “你定力真好,比柳下惠老师还好!”   “…………”随颜帆。   郁桑也很兴奋。   替温穆兴奋,也替随颜帆兴奋。   虽然不是在一起,可两个人已经往前迈了很大的一步。   几个人又聊几句,随颜帆放下书包,准备出门。   门口有个人在等她。   等她的那人说:“随颜帆我们一起往前走,一起面对自己真实的情绪,如果我追累了还没有追上.那我就放弃。如果你看我太辛苦.突然想和我在一起,那我们就在一起。我们不要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去浪费这些光阴。我们都不是圣人也算不准命运,可是在这充满不定数的命运里,你总得给我一个机会。”   她没有拒绝。   她舍不得。   虽然她的勇气还是不够。   但她的确不再舍得他目光暗淡。   *   到南郊的山顶时,随颜帆被眼前的风景震惊到了。   很厚的雪块堆积在山尖上,凝结成一片天然的白色光源。她还没有见过这么密这么干净的雪,比学校的雪要厚上很多。   纯白的雪花还在飘落,温穆站在一旁帮她撑了把伞。   “这是座假山。”他说。   随颜帆伸长手臂,接住一片羽毛状的雪花,然后回身看他:“有些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是真的。”   “延陵没有山。”温穆撑着伞,领着随颜帆一路往前走,“你们那儿有山吗?”   随颜帆点头。   她们村子就临靠着山,读初中的时候,她要翻好几座山才能走到学校去。   温穆把伞朝着她的方向挪动一些,突然道:“但你们那没有雪。”   “……”随颜帆。   这人,胜负欲可真强。   随颜帆看他一眼,在凝结的空气中和他对上视线。   “所以寒假的时候,你把雪带回去,是不是就能拥有一座雪山?”他慵懒的眼神对着她,说的却是不切实际的话。   “……”   随颜帆没应,她把伞柄往温穆的位置推了一点,避免他左侧的肩膀湿掉的范围继续扩大。   温穆勾唇。   在雪地上踩出一排脚印。   随颜帆突然就回忆起自己上小雪时学的那篇课文《雪地里的小画家》。   当时老师在课堂上做讲解,把这篇文章说的绘声绘色,但因为没有看到,始终还是留有遗憾。   但是今天不一样。   有个少年也在雪地里画画。   他画了一艘歪歪扭扭的帆船。   随颜帆悄悄弯弯眼睛。   准备以同样的方式回应他。   于是她在雪地里画了一只小动物。   一只温驯的德牧。   和手机壳的背景画有重合的地方,但不一样的是表情。   手机壳上那个表情是凶狠的,郁桑送给她的时候说是能吓跑坏人,能保护她。   她现在画的这只是温柔的。   在她面前,她看到的和他有关的每一面都温柔。   温穆回眼,认真观察一下,冷不丁开口问:“你这画的是我?”   “……”随颜帆。   有点不敢承认,于是随颜帆说不是。   “怎么不诚实呢?”他轻轻踢下她的脚。   停顿几秒,又把自己手里握着的伞柄挪到随颜帆面前,懒洋洋的说,“罚你帮我撑伞。”   随颜帆接过来。   刚想迎合他的身高,把伞柄往上举一些,就看见他蹲下身子。   蹲下身子的温穆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把颜料笔。   随颜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买的,只知道他骨节分明的手紧攥着那支彩笔在地上临摹、染色。   因为遇水即化,他那支笔不好上颜色,他轻皱眉头,又换一只新的。   红色的墨水染在洁白的雪地上。   在漫山遍野的白中,他完成了一副简单又郑重的水彩。   欣赏完自己的作品,他才抬眸,哼笑一声:“小随同学,我这人呢,向来说话算话——”   他继续勾唇,脸上带着属于少年的骄傲:“今天这副画,是把你变的有颜色的第一步。”   见随颜帆低垂着杏眸,似乎有些感动的情绪,他又迅速开口打破这个氛围,“打个样儿而已,你最好别当场哭。”   “……”随颜帆。   她也不是水做的,她哪儿那么容易哭。   又看一会儿雪景,温穆继续引着她往前。   不远处有一座泛着橘黄色灯光的木屋,木屋顶也淋上一层雪,木屋前堆着一个雪人。   “过去看看?”温穆瞥到她亮晶晶的眼神,问。   随颜帆点头,走在他的右侧。   走几步,她从伞下钻出来。   失去伞的庇护,雪地上的她更像个精灵。   她伸手,时不时接一片雪花,时不时蹲下身子在地上画一幅画。   温穆指尖轻动,把自己撑着的那把伞合上,朝着她的方向走几步, “随颜帆,开心吗?”   随颜帆直起腰,把脚踩进他留下的宽大的雪印里。   “开心的。”   不仅仅是因为第一次看雪才开心。   少年启唇,如同呢喃般,低低哑哑的说了句“那就行。”   进了木屋,随颜帆才知道这竟然是一座小型的私家餐馆。   老板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见她们进来,他喊声,“阿穆。”   温穆点头,简单给两人做个介绍。   落座后,随颜帆一直盯着老板的背影看。   温穆轻啧一声,身子往左侧挪动一些,不动声色挡住她的视线,说:“结婚了,有孩子,马上生二胎。”   “……”随颜帆。   随颜帆抿口温水,小声问:“那感情好吗?”   “……感情不好你想怎么样?”温穆睨她一眼。   随颜帆决定不逗他,她给他添了一些温水,抿唇笑:“感情好的话我想和他取取经,了解一下他那些脍炙人口的优秀作品是因为感情好.成长环境好.才写出来的吗。”   老板是个作家,刚才他说完自己的名字,随颜帆就在记忆里对上号。   他的书很出名,文字也很细腻温柔,和他略显粗犷的长相有些不太像。   温穆闻言,懒洋洋说了声“等着”,就低下头摆弄自己的手机。   随颜帆虽然疑惑,但没有问他干吗。   她稍稍偏头,通过旁侧的矩形小窗欣赏雪景。   天色有些晚,她凭借着灯光才能看到那些景色。   不久,老板端了一盘柠檬上来。他拉把椅子,贴着温穆坐下,又在桌下踢踢他的脚:“醋没了,你吃点柠檬解解馋。”   见随颜帆疑惑,老板温和的笑笑,丝毫没给旁边的少年面子:“他给我发短信让我换套丑陋的衣服再出来。”   “……”   随颜帆失笑。   不等她给反应,老板又从一旁立着的书柜里取出两本书。   “丑陋的衣服没有,但丑陋的书有。”他自我调侃,“这些书都是我二十八岁之前写的,如今出名才有人追捧,但在出名之前,它们都是以丑陋这个词被评价。”   随颜帆忽然意识到什么,她侧眸看了眼温穆,看他正倚在凳子上,懒洋洋的盯着自己。   那双不羁的眼睛里写了三个大字。   你有事?   “……”没事的随颜帆把视线移走,和老板聊起来。   “我从小生活还算平遂,没有吃过苦,这么多年唯一吃过的苦是在我爱人身上,”老板笑笑,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吃苦的时候写澎湃汹涌的文字,不吃苦的时候写平淡温柔的文字,但不管哪种经历,都是财富,我们接纳、包容、偶尔自省,经常自我鼓励。”   “丫头,你还小,路还长。现在也许会因为没有得到正向反馈而丧气,但是丧气完之后一定记得及时调整自己。人是活的、评判方式也是活的,永远不要被规则限制住,也不要被眼前的一点挫折打压到不直身。你要知道,二十八岁以前,在很多人的眼里,我写过的书都无人问津,问津过的人也觉得是垃圾。”   随颜帆有些感触,正准备表达自己的敬意,温穆率先开口。   “她叫随颜帆。”   “嗯?”二人同时不解。   “她有名字。”少年不轻不慢道。   “…………”   三人说着话,菜上来。   温穆把点的那几道南方菜挪到随颜帆面前,又帮她斟杯凉水。   对上她的目光,他不太自在的轻咳一声,选择先入为主:“我发现你还挺聪明的。”   “嗯?”   “人家都知道冬泳有利人体健康,你比人家更前卫,你还知道冬天吃凉菜有助于延缓寿命。”   “……”随颜帆。   她看他一眼,准备说她其实可以学着吃热菜。   还没来得及讲,就听那人继续道,“我也跟你学学,看能不能多活几年。”   那晚,温穆在随颜帆的要求下还是吃了热菜。   她说他们就按照自己各自的方式去生活,谁也不要迁就谁,温穆抬眸看她,想说不是迁就,但对上她坚定的目光,他还是没有说。   生活习惯偶有不同而已,不是什么大事,虽然担心她吃多冷菜胃不好,但更担心她吃热菜会生理性恶心。   而且,她心底深处那些暗淡的经历,他会努力一点点抚平。   *   温穆引着她下山,两个人赶上了山下的最后一趟班车。   随颜帆同他一起坐在后排的位置。   她坐的那面靠窗,窗外有雪花映照着霓虹的景色。   温穆手里握着手机在回工作消息,处理最后一份文件,随颜帆偏头看他。   她冲他弯弯眼睛,把手心里握了很久的银白色耳机递给他一段。   见他佩戴上,她才按下播放键。   苏打绿在演唱会现场的最后一首歌。   那天温穆离场的早,没有收录这首歌的音频。   但是桑桑录了,回来的时候传到她的手机里,她又导入进了那台MP3。   车子一直在往前开。   因为路滑的缘故,司机开的很慢。   两个人欣赏风景的同时,青峰的歌声也在耳畔传开。   【你形容我是这个世界上】   【无与伦比的美丽】   【我知道你才是这世界上】   【无与伦比的美丽】   【……】   【你知道当你需要个夏天】   【我会拼了命努力】   【我知道你会做我的掩护】   【当我是个逃兵】①   听歌的时候,她在想。   她好喜欢这首歌。   喜欢这首歌,喜欢这个夜晚。   喜欢这个陪她坐班车的少年。   喜欢这几经波折又有些圆满的一天。   喜欢到——   有那么一瞬间。   她原谅了上天带给她的所有苦难。   作者有话说:   ①引自《无与伦比的美丽》? 第28章 酒窝痣   那天下过雪之后, 延陵彻底又恢复之前的样貌。   干燥、寒冷。   好在到处都装着暖气,除了走在路上的那段时间难捱,其它时候, 随颜帆都很适应这座城市。   二月初, 距离学校放寒假只有三天,摄影社举办了一次公益活动。   去延陵下面的几个村庄帮贫困小学拍摄照片。   摄影社当时报名参加的只有五个人。   因为赶上马上期末考,厉昱表示理解, 可是理解归理解, 学校临时给的任务,加上是公益活动,他还是想把它做好。   迫于无奈,他一大早就把宿舍里还带着睡意的黎泽森和介飞然薅起来, 又一人塞给他们一台相机。   “你俩反正也不备考,不如去和我一起做点好事, 说不定把上天感化了,运气一好, 期末考很轻松就过。”   介飞然惺忪着眼睛下床, 无语道:“如果迷信有用的话,我为什么不直接去微博转发锦鲤?”   “……”   但是说归说。   两个人都选择快速收拾一下自己, 和厉昱一起出发。   之前在厉昱这个摄影社社长的熏陶下,他们几个都懂一些摄影, 因为要求不高,去拍公益照这点水平也足够用。   约好的集合地点在学校南门门口, 除了摄影社的五个人,剩余的就是厉昱从宿舍带过来的大佬。   组里有几个女孩很是兴奋, 但在左等右等之后, 兴奋也转成失望。   “社长, 你们宿舍另外一个成员呢?”有个女孩跑到厉昱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看帅哥的欲.望。   厉昱正在分配器材,抬眼.随意说了句“冬眠呢”。   说完之后,他又想起随颜帆也报名参加了这次活动,他忘了和少爷提这件事。   那天论坛上都在传“温校草表白被拒”。   他们虽然觉得可信度不高但肯定也不是空穴来风。   当晚全宿舍的人围着温穆一阵‘严刑拷打’,换来了他言简意赅的几个字。   【在努力追。】   这几个字在别人嘴里说出来没什么,但在少爷嘴里说出来就有点像天方夜谭。   尤其是里面还有一个词——   【努力】。   先不论家世,就单论温穆的长相和个人能力,从小到大追求他的女生,厉昱觉得都能组成一个连。这还不算高中的时候,他还收到几封男孩子写的情书。   就是这么一个眼高于顶的人,突然就下凡,厉昱消化好久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之后,他再回看过往。   发现自己曾经输给少爷的万能卡,每一张的使用,都是在暗戳戳为随颜帆服务。   所以——是有迹可循,而他们过于迟钝。   想到这,厉昱觉得自己简直犯了个大错。   前几天他们就停课,温穆因为公司事比较多直接住在家里没回学校,他根本就忘了和他提这次摄影社的活动。   厉昱赶快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给温穆发了个消息。   对面大概在忙,没回。   眼看出发时间就到,厉昱在心里叹口气。   也罢,少爷没福气,这不能怪他。   九点钟的时候,厉昱租的一辆小型巴车赶到了学校门口。   他把器材放好,安排大家上车。   车子正准备启动,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个往车子方向走的人。   他停下,问厉昱是不是他们的社团成员。   厉昱转头,看见郁桑和温穆如同两尊雕塑般.神情各异的站在下面。   延陵的冬天,除了干燥,也多风。   随颜帆坐在大巴车靠窗那侧,看到一个裹着羽绒服的少年.双手插兜,姿态懒散,浓密的睫毛在风中颤抖。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少年冲她勾勾唇。   漫长的对视过后,那双墨泼般的桃花眼才不慌不忙的挪离。   郁桑走在温穆前面,见车门打开,她迫不及待的跑上车。   “昱哥,这种积善成德的好事你竟然都不叫我!”她不满的瞪厉昱一眼。   “……”   厉昱失语,她不是摄影社的成员,他到底吃了多少豹子胆才敢叫她。   本来在闭目养神的黎泽森听到这道声音,下意识侧眸,看身边的座位。   空的。   他心脏重新安定。   走在身后的温穆也上车。   他迈脚进来,先和司机打招呼,之后径直走向坐在倒数第二排的随颜帆。   随颜帆旁边坐着杜飞,温穆看见他捧着个画板在画画,不自觉拧眉。   随颜帆轻扯下杜飞的衣袖,示意他把画板收起来。   动作的同时她抬眼。   一抬眼便看见那人眉毛拧的更紧。   “…………”   这时,杜飞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抱着合上的画板讪笑着喊声“学长。”   温穆应一句,继续盯着他看。   “马上就期末考了,学长不用复习啊?”杜飞以为他觉得自己和他打招呼太敷衍,便礼貌的继续找话题。   温穆又瞥他一眼。   薄唇轻启,看上去是要讲话。   但杜飞没给他机会。   他十分上道的补了句,“学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温穆。   “你是不是想说,‘我看起来像是那种需要复习的人吗’?”   全车人不约而同发出一阵笑声。   温穆倒也不恼。   他扯扯杜飞的书包:“我想说不如咱俩换个位置。今早来之前大师给我算过了,说这个位置风水好,姓温的人坐能发财,至于姓杜的人,坐了呢——”   他懒洋洋停住。   杜飞被他这句话顿的难受。   好在那人也知道说话说一半是不道德的,停两秒就把后半句补上。   “姓杜的人坐了,画的画可能一辈子都卖不出去。”   “?……!”杜飞。   算你狠。   众目睽睽下,温穆坐到了随颜帆旁边。   “小九同学,早——”   他自然的和她打招呼。   不等她给回应,他又附腰,把自己羽绒服内测口袋里放着的巧克力拿出来递给她,语气倦懒:“不喜欢吃,帮我解决?”   随颜帆额一声,没告诉他,其实她吃了早饭.低血糖最近也没有再犯过。   温穆双腿随意搭在前面座位的横杠上,见她撕开包装袋,轻咬一口,他唇角的弧度渐浓。   十分钟后,随颜帆吃完整块巧克力。   她刚准备找地方扔垃圾,便瞥见温穆突然把手伸到她面前,做了个讨要的姿势。   这是要还礼?   她眼睛眨了眨。   “我忘记准备礼物。”她诚实道。   因为不知道今天会遇到他。   “……”温穆身子朝她近了点,用气音跟她说话。   “垃圾。”   “…………”随颜帆。   不能多说几个字吗,有点像骂人。   她把包装袋用纸巾包好,然后塞到温穆手心里。   两个人视线猝不及防再次相撞,接着同时都是一怔。   随颜帆把手收回来,眼神不自觉的看向窗外。   她太容易被细节打动了。   她在想。   温穆坐在一旁,准备把今天上午需要处理的文件提前处理掉。   他打开降噪耳机,给自己戴上,紧接着就是面对大大小小要处理的策划和案源。   从工作里再抽身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他稍稍侧眸,看见身旁也戴着耳机的那个女孩似乎是睡着了。   她纤长的睫毛垂落,在白皙的脸上晕出一丝阴影,她嘴唇是半张着的,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睡觉的姿态。   还挺可爱。   他把她的耳机取下来,怕她戴的时间久了会不舒服,动作刚做到一半,随颜帆就惺忪着睁眼,迷迷糊糊说了句:“学长,你是想要我这副耳机当还礼吗?”   温穆把她耳机取下来,神情难得郑重:“…不要还礼,以后都不用再给还礼。”   随颜帆看他的眼睛,说:“那你不要给我送贵重的礼物。”   话音刚落地,随颜帆便有些懊悔。   她是不是过于直白,她把他们之间的账算的很清。   温穆听她这么说,也没觉得奇怪,他拉拉她的帽子,哼笑一声:“我看起来像是送的起贵重礼物的?”   “……”随颜帆。   这个人,反问句可真多。   *   快到目的地,厉昱给大家分组。   他们今天要去五个学校,两两一组是刚好。   郁桑因为没有摄影经验,她拿着台傻瓜相机跟在黎泽森身边。   “大师也给我算了,说我跟黎泽森分一组会发财,其他人和他分一组这辈子都只能当穷光蛋。”   “…………”   就——不愧是兄妹。   作为社长的厉昱分组时十分人性化。   忽略黎泽森不满的眼神,他很快就帮郁桑实现了这个发财的心愿。   温穆很自然的就和随颜帆分到了一组,理由是——   他没有理由。   ……   随颜帆她们分到的村庄叫公益村,村里唯一一所小学就叫公益小学。   校长说学校是在好心人的资助下创立的,只不过尽管有学校,但家长的教育意识普遍不高,加上经济水平有限,六个年级,他只招收到了三十名学生。   “今天主要是帮孩子们证件照,还有六年级的毕业照。”校长把她们引到办公室,又拿出一张课表给她们介绍了下哪个时间段给哪些学生拍照片。   随颜帆点头,一一记下。   迈进这个校园的第一步,她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这里学生憧憬的眼神,还有憧憬中带着的迷茫,都是她曾经有过的。   没有人在她读小学的时候给她灌输读初中的概念,在她们那里的很多人眼里,小学毕业已经是很高的文化水平,能算账、能认识几个字。再往上念初中,没有必要,纯粹浪费钱。 第二节 下课铃声响起,六年级的五个学生涌出来。   随颜帆给他们依次拍证件照。   拍毕业照的时候,有个皮肤黝黑的男孩过来问能不能下午再拍。   “我们班有个女生被他爸妈锁在家里,我们准备下午去把她救出来。”   温穆关上手里的相机,俯低身体,问需要帮忙吗。   他甚至都没有问具体的原因,只说了这几个字。   小男孩摇摇头,又点点头:“她弟弟生病了,她爸妈就让她在家照顾弟弟,不准她来上学,也不让她参加这次的期末考试,她爸还说,再过几年,就让她嫁人,嫁人之前她要赶快找个活儿赚钱.把她这些年花家里的钱给还了。”   “我们老师去了好几趟,都被她家人赶出来了。哥哥,你长的好高,如果你不忙的话,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去,说不定她爸妈害怕你,就同意她继续回来念书了。”   “……”   小男孩有些语无伦次,但是随颜帆和温穆都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虽然“救出来”这个解决方式并不是长久之计,但在征得校长的同意后,她们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至少至少,在那张毕业照上,小姑娘应该留下自己的容颜。   小男孩走在最前面同她们引路,道路两旁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坑。   这些石坑除了膈脚,时不时还会出现一个玻璃状的透明渣体。   “哥哥姐姐你们小心点,我们这里的路不太好,什么垃圾都有,注意脚下。”   随颜帆应声“好”,扯扯温穆的衣袖示意他往边上安全的地方走一些。   她怕他不适应。   城里的少爷没有在农村生活过,对农村的印象说不定还停留在“风景秀美、餐食美味、适合旅游的农家院”上。   温穆看一眼放在自己衣服上的皙白的手,不紧不慢抬头,笑问:“怕膈脚,想要我背?”   “……”   随颜帆松开他,故意离他远一些。   温穆动动唇,走过来扯下她的帽子,低声道:“没那么娇气。”   “不仅能走崎岖的路,还会努力把这些崎岖踏平。”   但最后这句他没说。   又往前走半个小时左右,小男孩停下来。   他向两人指了指不远处冒着炊烟的平房,说前面就是。   “哥哥,我们最好不要直接过去。”他咬唇道,“她爸爸不会欢迎我们的,还会把我们赶出来。”   温穆嗯一声,动动手指:“除了让她回来拍毕业照,还有其他想法吗?”   小男孩沉默几秒。   再抬头的时候,眼眶有些泛红:“想和她一起读初中,校长说初中能学到更多的知识,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们班里的人约好一起试试。”   “行。”温穆摸了下他的头发,似乎觉得矫情,他又很快松开。   “你陪这个姐姐在这儿站着,我先进去。”他把自己提着的相机递给随颜帆,但随颜帆没有接。   随颜帆:“我也要去。”   “不去不行?”他语调懒洋洋的,像是在说台词。   “……”   随颜帆点头:“不去不行。”   温穆踢踢她的脚,话里含笑:“你挺倔。”   三人商量一下,决定一起进去。   小男孩去敲的门,开门的是个中年男人。   看到他,男人脸上表情骤变:“你们还没完没了了是吧,我自己的女儿,我想让她上学就让她上,我不想让她上,她就别离开这个家半步。”   他语气骂骂咧咧的,骂完就有要锁门的动作。   温穆往前走几步,用手挡住门,他力道很大,男人没有能成功把门合上。   “你谁?”男人语气不太好。   “送钱的。”答话的这人语气更拽。   “……”   但尽管没什么好语气,话里的内容却让男人止住了动作,他问:“什么意思?”   温穆:“字面意思。”   “……”   随颜帆走到温穆身边,把他抬在半空中的胳膊放下来,开始和男人讲述她们这次来的目的。   尽管她心里也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浪费口舌,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不得不这么做。   硬碰硬解决不了问题,他们都知道。   男人表情缓和一些,不知是不是碍于面子,他这会儿的态度很好:“也不是说不让她出门,她弟弟生病了,吵着非让她陪,我也没办法。”   “你没办法,我有办法。”温穆往左侧移两步,挡住男人打量随颜帆的视线。   说话的同时,他抬下手腕,把自己那块黑色的钻表露出来:“说了来送钱,你要是不要,我们也不能勉强。”   瞥到他表的男人迅速把门拉开,还笑眯眯做个请的手势。   三人顺利进门。   院子里荒芜一片。   随颜帆随眼打量,发现在院子的最东侧墙角处有一笼鸡,鸡笼的左边还有一个用木板搭成的简易棚子。   棚子里似乎有声音,她没听清楚。   进屋后,小姑娘从西侧的简易厨房走出来,脸上还带着刚刚烧锅炉留下来的灰。   “班长好,哥哥姐姐好。”她声音很低,带着哭腔,却很有礼貌。   随颜帆点头,在男人不太友好的目光里走到她身边:“今天要拍毕业照,你是不是忘了呀?”   小姑娘没敢回答,她悄悄转眼看自己的父亲,发现父亲的身影被一个身高很高的哥哥遮住。   她迅速回眼,冲随颜帆摇头:“没忘,想上学。”   这五个字,很快,很轻,但随颜帆听的清楚。   她想了一路.都没有想到.她们要怎么做.才能对小女孩.起到帮助。因为到这个瞬间还是想不到,她便下意识转眼,看向温穆。   温穆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然后——   然后十分钟不到,她们就成功被赶出了屋子。   “……”   随颜帆还是有些不想放弃。   她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永远多于施助者。她也知道,可能她们自以为是的帮助对小女孩来讲说不定是日后更大的磨难。   但面对着那样祈求的目光,还是想再试试。   她捏捏自己的单反肩带,再次看温穆。   温穆站在院子里,一直在看手机,她没能求助成功。   把堂屋门锁上的男人见他们站在院子里迟迟不肯离开,表情更愤怒,进门之前说什么来送钱,结果进了门还是那一套说辞,说女孩子也应该多读书。他生女儿本来就不是为了供她读书的,是为了让她替家里赚钱。   想到这儿,他打开门,气势汹汹地走出来。   嘴里一直在重复刚才在屋里讲过的话。   “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早晚不是要嫁人,累赘、讨钱鬼,如果能选择,我当初就不应该让她妈把她生下来,真是厌烦的很……”   听到这里,温穆倏然收起手机,他腕骨间爆出几根青筋,眼神直直看向那个男人。   男人也被他的气势吓到,但因为是自己的地盘儿,他并不慌,他走到院子的东侧,把那个简易棚打开,一只凶猛的狗突然就跑了出来。   随颜帆突然意识到什么时,想去拉温穆。   但她的动作没有快过温穆的动作。   那人如同一弯疾驰的弓箭,快步移到她的身边。   于是,他身上纸莎草的味道再次侵袭随颜帆的鼻腔。   苦涩、干净、清澈。   这世间独此一份。   他离她不到一指的距离,挡在她面前,护住她的身体。   随颜帆觉得她们两个脑子都迟钝了,没有做出最正确的反应,比如跑掉。   不仅没跑,现在的动作无疑更能吸引那条凶犬的到来。   一两秒后。   随颜帆顺着温穆护住自己的动作,无意识颤动了下睫毛。   她睫毛下.干净的瞳孔里,独映着一片别样的黑暗。   给她造成这片黑暗的是一个少年冰冷的手掌。   他带着薄茧的掌心紧贴着她的眼睛。   明明是黑暗,却有些温暖。   他颤着声音说:“你别看。”   “最好也别听。”   那个刹那。   随颜帆脑海里突然就涌出郁桑不久前在宿舍说过的话。   桑桑说。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喊温穆‘狗哥’吗?】   【其实不是因为他的性格。】   【是因为他三岁那年被狗咬过。】   【从那之后,他很怕狗。】   【家里人不知道在哪儿搞来一套以毒攻毒的方式,说.多在他面前提提这个字,可能他就不怕了。】   他不怕了吗?   随颜帆在想。   如果他没有温度的手指,和额头上渗出的汗液,是预示着他不再怕的话。   那就是,不怕了吧。   作者有话说:   温穆的追妻日记:   亲测,“以毒攻毒”不治病——   麻烦某些人以后别再叫我狗哥。? 第29章 酒窝痣   “哥哥, 姐姐,没事了。”小女孩从屋子里快速跑出来,牵住了那条狗的绳子。   她眼眶有点红, 声音低低的又补句“对不起。”   随颜帆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的礼貌。   她把温穆的手掌拿下来, 然后在自己手心里轻轻握住。   “我不怕的。”她安抚他。   温穆轻嗯一声,拉住随颜帆的手指。   两个人在这陌生的环境里,牵了十秒钟的手。   再松开时, 温穆身体已经回温。他给随颜帆把乱掉的衣帽整理好, 然后看向堂屋门口的那个男人。   他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情绪是随颜帆不曾见过的。   认识他不久,可时间也不算短暂,他气定神闲的表情最多, 偶尔被她惹生气也不过是懒洋洋的说句“骗子”。   以为他还沉浸在刚才惊吓的情绪中,随颜帆往他的方向移动两步, 扯住他羽绒服最下层的布料:“我们先回去吧,温穆。”   这世让人唏嘘的事情过多, 她们管不了也管不住。   温穆侧眸看她, 沉声说“好”。   两个人刚准备转身,一行人推门走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中年男人戴了副眼镜, 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个背了个医药箱。   “温先生?”戴眼镜的男人开口,看向温穆。   温穆“嗯”一声, 给他指指堂屋的方向,“病人在里屋, 病人父亲在门口,辛苦您处理一下这件事, 我们在外面等。”   临出院子前, 随颜帆还是听到那个凶狠的男人谄媚的喊了句“村长”。   三个人在不远处的石阶上坐下来, 随颜帆坐在中间。   坐在最右边的小男孩儿低着头在发呆,随颜帆摸了下他的头发,“这个哥哥会帮我们把问题解决的。”   听到她声音的一大一小,默契的同时看向她。   温穆动动手指,又把脚边的一块石头踢走:“这么信任我?”   随颜帆点头:“是很信任。”   停顿两秒又补充:“是出于信任说的这话,但不是要给你压力。我们已经在努力做一个好人,即使事与愿违,那也不是我们的问题。”   温穆轻笑,冷不丁问:“你高中作文能考多少分?”   “四十五?”偶尔满分。   她有些记不清。   “难怪——”他从地上捡根稻草.在指尖把玩,“难怪我们小随老师说话一套一套的。”   “……”   随颜帆踢他的脚。   一双洁白的靴子和一双黑色的运动鞋,因为这个动作并排在一起。   温穆轻滚下喉结。   他压低声音,目光深邃地看着身侧少女的发顶:“这个小姑娘的事可以解决。”   但他发现有好多事他都解决不了,也没有及时解决。   比如坐在他身边的这个女孩。   从泥泞中挣扎出来,却还在努力为别人撑伞的女孩。   随颜帆眼睛忽地腾起了一层亮光:“真的能解决吗?”   “不是刚才还说信任我?”温穆把那根稻草折断,又从口袋里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看眼时间。   “随颜帆你饿不饿?”他突然转移话题。   随颜帆摇头。   其实有点。   “送你们个礼物。”少年如同变戏法一般,摊开手掌。   宽大的掌心上,浮现出两块巧克力,“一人一块。”   他递过去。   随颜帆撕开包装,咬一口,问:“你口袋里一共有多少块?”   “没数。”   挺多的。   因为多,所以没数。   两人垂着头吃巧克力的功夫,那一行人便已经出来。   小姑娘跟在村长身后,看见他们三个,她眼睛闪烁着明媚的光。   “谢谢哥哥,姐姐,谢谢班长。”她背著书包,很真诚的说了感谢。   随颜帆起身,牵她的手:“能和我们一起回去拍毕业照了,是不是?”   “是。”小女孩轻抚她的手心,“村长叔叔还说只要我想上学,村里就会供养我上,不会花家里的钱。”   随颜帆侧眸看向温穆,她看见那人正在不远处和村长说话,察觉到她的眼神,他转过头来,递给自己一个‘怎么了’的眼神。   随颜帆摇头。   她没事找他,就是想夸他,觉得他好棒,所有事都能做好。   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可以有自己泛滥着的同情心,她可以什么都不怕。   回到学校,是下午一点,校长让食堂那边给他们留了饭。   四个人坐在一桌,各自夹着碗里的餐食。   随颜帆把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夹给温穆:“给今天的功臣。”   她声音软糯,不管是说拒绝的话还是说感谢的话,永远都透露着好脾气。   温穆慵慵看她一眼,没有拒绝,只是在对上两个小朋友的视线时难得有些窘涩。   “哥哥是不是还在长身体?”小姑娘问。   问话的同时她把自己餐盘里的鸡腿也夹出来。   随颜帆一顿,拉住她的手,正要说话,坐在对面的温穆先开口。   “哥哥挑食,只吃你旁边姐姐夹的鸡腿。”   随颜帆:“……”   小姑娘似懂非懂的“额”一声。   随后,温穆很快把饭吃干净。   他从口袋的钱夹里抽出一张名片放到桌子上。   “有事可以找我,不一定能帮得上,但会尽量帮。”他看着饭桌上的两个小朋友,开启的却是成年人之间的对话,“校长没有骗你们,知识改变命运——”   说到这里,他有些想不出词汇,把目光放到随颜帆眼睛上,示意她往下说。   随颜帆冲他笑笑,把他的话接上:“知识还能让你认识更好的人,比如哥哥这样的——”   很好很好的人。   *   次日便是延陵大学期末考的日子。   112宿舍的四个人都坐在各自的书桌前挑灯夜读。   临时抱拂脚不一定有用,但是不抱就准定会挂科。   随颜帆把自己整理的笔记打印出来,给剩余三人一人分了一份儿。   分到郁桑的时候,郁桑拉着她的衣袖不让她走。   “帆妹儿,”她撒娇,“明天就要考试了。”   随颜帆没懂她的意思,愣愣问道:“是需要我给你传答案?”   “……”郁桑摇头。   “考试完你们就要回自己家,寒假好长,有四十天不能见。”她控诉道,“我会想你们的。”   “这个‘我们’是我和谁?”随颜帆故意逗她。   郁桑丝毫不觉得自己被调侃:“你和黎泽森啊。”   说完,她又叹气。   她昨天和黎泽森一起拍照,他同自己说的话不超过五句,其实她有些累了,她希望这个寒假把想念磨平。   新的学期,磨平想念的她做一条没有情.欲的好汉。   “到时候我们打电话。”随颜帆安抚她。   她本来想说欢迎她们去遂安玩,可她自己都还寄人篱下。   思及至此,她心情低落一些。   勇气她具备了一部分。   现实却牢牢地挡在她的勇气面前。   *   考完最后一门出来是下午四点钟。   随颜帆定了当晚回遂安的火车票。   黎泽森和她一起,不过他们大三考试结束时间是在六点,两人约好六点去火车站,时间来得及。   郁桑也在宿舍收拾行李,等一切都整理好,郁桑突然开口说想和她一起走。   “我陪你们去火车站,然后再回家。”郁桑说完便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   随颜帆没拒绝,她最近发觉桑桑是认真的,她的一见钟情不只是一时兴起,她喜欢一个人,和温穆一样,都是真挚而热烈。   两人在学校门口等黎泽森。   黎泽森踏出校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穿着白色羽绒服的郁桑。   她的长卷发在空气里飘散着,其中有几缕垂落到脸颊上,她不太舒服的拨弄掉。   她眼睛很大,看人的时候如同一块磁石能把人吸附进去,所以他必须要用自己引以为傲的定力.克制自己,才能躲避她。   又看几秒,他移开视线,去叫随颜帆的名字。   郁桑听到他的声音,嘴角带笑的回头。但又在空气里看到他无视自己的眼睛,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散去。   她捏着自己羽绒服的飘带,往黎泽森的方向走几步。   “你想让我去送你吗?”她问。   “我找了司机。”黎泽森答。   郁桑又盯着他的眼睛看一瞬。   从小到大,她什么好的东西都想要,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但终究还是要遵守能量守恒定律。   总会有碰壁的东西,她知道。   停顿几秒,她说,“那再见。”   她回头和随颜帆拥抱一下,然后朝着自家司机的方向走去。   目睹一切的温穆从学校里走出来。   他提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先给随颜帆打个招呼,说,“等我一会儿”。   之后朝着郁桑的车子方向去。   他把行李箱放到后备箱,又走到车子前排,探进去一只胳膊揉下郁桑的头。   “一个包能解决吗?”   郁桑眼睛红红的看他一眼,委屈道:“两个,行吗?哥。”   “得寸进尺。”温穆轻啧一声,把手伸回来,说让司机先回去。   交代完,他折回找随颜帆。   把随颜帆手里握着的行李箱的拉杆撑到自己手里,他扬扬眉说:“陪你去火车站。”   不等回答,又补充:“这句话不是问句。”   “……”   开车的人是厉昱,黎泽森沉默的坐在副驾驶。   车子又往前开一段路,黎泽森突然开口讲话。   “我有东西忘了拿,在学校,你们先去。”   说完,他在临近的可以临时停车的路边下车。   随颜帆盯着他沉默远走的背影.看一会儿,才把视线转向温穆。   “森哥是回去找桑桑吗?”她小声问。   温穆扯扯她的衣角,没回答,也说了个问句。   “黎泽森比你大几岁?”   “两岁吧。”   “嗯。”   “怎么了?”   “我也比你大两岁。”他压着嗓子道。   “……”   暗暗发誓要做个聋哑人的厉昱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和温穆在后视镜中对上视线,本来心虚,但是因为随颜帆在,他突然就有了勇气。   “少爷,我比你大一岁。”   “然后呢?”温穆看他。   “你想让随学妹干嘛,我就有点想让你干嘛呗。”   说完还是觉得自己真是有点过于胆大,厉昱找补道,“算了,你想让随学妹对你做的事,我可不敢让你做。”   这句话说完,他发现氛围更不对劲。   索性不再开口,他准备彻底装.死。   坐在车窗边的随颜帆弯弯眼睛,小幅度扯下温穆的袖子:“学长,你是想让我叫你穆哥吗?”   温穆怔愣,低着声音问:“行?”   “不太行。”   话音落地,两人对上视线。   温穆看她的眼睛,看她的唇,看她脸上长着的几颗小痣。   终究没忍住,他伸手摸了把她的头发:“不行就不行吧。”   都随她。   下车后,温穆拉着行李箱把随颜帆往检票口的方向送。   临近春运,车站的人很多,偌大的广场上涌满归家的人。   随颜帆跟在他身边,手里只拿个双肩包。   两人挨的很近,衣角时不时会碰撞到一起。   天色已经昏暗,车站的灯光混杂着月光投入到地面,随颜帆看到两个人的影子隐隐绰绰在地上相交。她悄悄伸手,想要触摸地上那双漆黑的眼眸,但是没摸到。   分别在即,一个假期都不能见,她发现自己对温穆的情感比想象中要浓。   不然在她刻板、规矩的人生中,有很多话她不会对同龄的.没有血缘关系的男生说。有好多事她也不会做。   温穆见她毫不掩饰的在自己面前神游,不禁失笑。   斟酌几秒。   他顿住脚步,不再往前,想等着身后那个没有灵魂的少女撞上来。   果不其然,她走了三步就撞上来。   温穆又等着她抬眼。   但这次,她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想去做。   因为她没有抬,还是垂着脑袋,在看地板。   “地上有钱?”他逗她。   随颜帆摇头。   “舍不得延陵?”他又问。   随颜帆点头。   温穆帮她把双肩包往上提一些:“延陵一直就在这儿,不论你什么时候回来,它就在这儿,又不会跑。”   他用的是回来。   随颜帆敛眸看他。   “可是回延陵的路很远。”   “这就难倒你了?”少年捏她的书包肩带,神情慵懒又郑重,“路远,我给你修机场。不喜欢坐飞机,我给你买轮船。随颜帆,没什么东西能难倒我,你得试着相信。”   她点头。   看着那个后裔老师都没舍得射下来的太阳,随颜帆只想点头。   广场上的风在这个冬天的夜晚吹拂着。在一盏路灯下,随颜帆看到了地上飘散的落叶。落叶上站了一只鸟,黑白条纹的鸟,面对着这来往的拥挤的人群,那只鸟并不惊慌。   二人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一会儿,黎泽森赶过来。   他脚步迈的很大,但速度很慢。   他脸色看起来也平静,随颜帆猜测不到他的心情。   她想再看仔细一点,就被一个突然起立的少年挡住视线。   “我腿麻,想站着。”少年没有表情的说话。   “……”   随颜帆也起立。   趁着黎泽森往这个方向走的30秒,她贴近温穆说了句话。   她说:“我只让你一个人追我。”   从小到大。   听到这句话的温穆眉心跳动,他回望她,语气认真:“看来我得更努力,才能对得起随同学给的机会。”   黎泽森走到石阶前,看到相对而站.眼底生风的两个人.轻轻咳嗽一声,“这就是出站厅北门的第三个石柱子?”   “……”   随颜帆心虚。   但有脸皮厚的人丝毫不心虚。   这个不心虚的人懒洋洋嗯一句,又补充,“记忆力不错。”   “……”   十分钟后,车站内的广播声响起,她们要进去检票。   温穆把行李箱递给随颜帆,又把自己背了一路的双肩包递给黎泽森。   随颜帆很早就发现,他背了个书包在身后,以前没见过,今天一见面,她就觉得很新奇。   新奇的同时,她在脑海里勾画他读高中时候的样子。   那个在谭微月的描述里.他高中时候的样子。   黎泽森接过,问,“是什么东西”。   “给你俩的任务。”温穆轻笑,“回去拿这些东西给我们延陵做个宣传,最好能带动一下我们旅游业的发展。”   他没有多讲,很像随口一提。   但黎泽森打开的时候就知道他应该提前准备很久。   除去一些延陵的零食特产,还有一些本地的印章纪念品,是市面上不容易买到所以也不能预估价值的纪念品。   “里面的糕点是给外婆的。”温穆随意道,“外婆认识人多,麻烦随同学在外婆面前帮我们延陵美言两句。”   随颜帆点头。   她其实不止想点头,还想抱他。   她也给外婆准备了礼物,但是没有他周全。   又站几秒。   广场上的风把三人的衣角吹乱。   人群来来往往,有人一脸笑意,也有送别的女孩偷偷掉眼泪。   “去吧,回来的时候,我接你。”   少年低哑的话飘进这个冬天.零度不到的低温里,又卷进风声中。   随颜帆竟然有点想哭,可她已经十八岁了。   她说:“那我先进去。”   她拉着箱子,检票,进站。   不敢回头。   把不好的情绪都硬生生塞回去。   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看不清。   尽管看不清。   但她知道那里站着个俊朗的少年。   他说——   【随颜帆。】   【如果觉得延陵太远。】   【我就给你修机场。】   【买轮船。】? 第30章 酒窝痣   上次在遂安已经是五个月前, 那时候是夏天,这时候是冬天。   随颜帆没有提前和外婆说放寒假的时间,想给她一个惊喜。   行李箱的车轮碾在凹凸不平的乡间小道上, 时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   村长正在自家院前的小径上给野花浇水, 听到行李箱的声音,他回头。   眼睛亮了一瞬,他喊, “小九!”   随颜帆弯着眼睛和他打招呼:“村长叔叔。”   “怎么没提前说一声?我好去镇上接你。”村长走过来接住她的行李箱, 笑得很和蔼。   “和森哥一起回来的,黎叔叔派车送到村口。”   “你外婆应该在家——”村长点头,没有松开她行李箱的意思,“她每天都坐在门口等你回来。”   “你回来.也好啊, 她见到你肯定开心。”   随颜帆脚步微滞。   离家的时间太久,她甚至快忘掉外婆的期盼。   又往前走几公里。   隔着遥远的距离, 随颜帆看到夕阳下的外婆。   外婆坐在一把用竹条编织的藤椅上,一个人孤零零的朝远山的方向在看。   这是随颜帆遥远的记忆中出现过很多次的画面。   在过往的十几年, 她外出求学, 外婆就是坐在家门口等她回来。   随颜帆是个没有归属感的人,可有外婆在的地方她都想多看上两眼。   “外婆。”随颜帆放下书包, 往外婆的方向跑。   闻声,老人转过头。   脸上的表情从平淡到浓烈就只有三秒钟。   “我们九九瘦了。”她伸手摸随颜帆的脸。   随颜帆蹲在她身边, 把头埋进她的腿弯处,轻轻摇头。   她没瘦, 是外婆瘦了。   瘦到她刚刚几乎有些认不出来。   除了增多的皱纹,随颜帆还看到她皱纹内侧凸起的骨头。   明明, 外婆没有这么老的。   她读高中那年, 外婆还骑着三轮车去镇上接她。   她腰板虽然不够挺直, 但可路过的风.鼓起她的衣服.还是为她的背.凝结出一道挺直的线。   她说:“九九,再坚持坚持,等你读了大学,就不用过这么辛苦的生活。”   她还说:“你离家远一些,去远一些的地方看看风景,不要管我。”   又温存一会儿,随颜帆把头从外婆腿弯处直起来。   外婆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揉了把她的脸:“怎么还像个小孩子。”   “是您说不管我长多大都是小孩的。”   “是,外婆说的。外婆老了。把说过的话都忘了,都怪外婆。”   随颜帆摇头,搀着她进院子。   在进院子之前,她把自己的书包打开,把提前准备的礼物给村长拿一份。   村长推脱,让她留给外婆吃,随颜帆正准备说“还有”,院子的门推开,一个中年妇女走出来。   “这上过学的就是不一样,知道什么样的人该贿赂。”女人语气酸溜溜的,带着不满。   随颜帆没理。   这些年的冷嘲热讽她听习惯了,再听到的时候心情起伏并不大。   外婆也没理。   她拉拉随颜帆的手,阻止她往院子里的方向去。   “九九,你成年了,外婆补你个礼物。”老太太一只手被随颜帆搀着,另一只手握着拐杖,引她往西侧走。   村长提着行李箱跟在后面,脸上也带着莫名的笑意。   随颜帆很快看到,在这条小径的尽头有一间朱红色墙砖堆砌的屋子。   面积不大,方正的。   屋子前面种了几排不知名的花。   “九九的新家。”外婆转过头来看她,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课本里那句话是这么说的吗?”   随颜帆点头。   她没想到外婆给她盖了间屋子,让她结束寄人篱下的生活。   以前也想过搬出来住,可是她们钱不够,盖房子需要征用土地,需要给村里申请。   舅舅为了面子,也因为怕背上不孝的名声,始终没同意。   随颜帆不知道外婆用什么办法盖的这间屋子,但她知道,一定很不容易。   三人进院子,院子小,除去一间堂屋、一间厨房,空余的地方就只有40平不到。   可随颜帆很开心。   但转念一想,如果她不在家,外婆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年纪大,没人照顾。   看出她的疑虑,外婆开口:“我平常住在你舅舅家,只有你回来才住在这里。九九,这间屋子是给你盖的,不管走多远,你回来都有个家。”   随颜帆又抱她一下,说,“谢谢外婆”。   乡野间的风吹起二人的衣袖,夕阳下的屋脊闪烁着金黄色的光。   吃完饭,天色逐渐昏暗。   随颜帆陪外婆在院子里坐一会儿。   月光洒落时,她给外婆洗脚,搀着她在床上躺下来。   外婆的呼吸声逐渐平稳,随颜帆拿着手机去庭院。   她坐在庭院中央的一块石阶上,把手机屏幕点亮,看见温穆给发了很多条消息。   【到家了吗?】   【外婆身体好不好?】   【丢了?】   【需要我报警吗?】   【随颜帆?】   【随小九?】   ……   每一条都是问句。   随颜帆又往上面翻几页。   自从从富景山庄回来的路上他问为什么不回消息.自己说是因为不是问句之后,他发过来的每一句都是问句。   就连最后一条——   【我刚吃完饭,陪离离看电视?】   一个标准的陈述句,后面配的也是问号。   随颜帆心里堵得慌。   明明回家前,她把自己的勇气值调到了最高。   可是从见到外婆的那刻开始,她为自己活一把的勇气已经全部清零。   她看着庭院不远处的那簇洁白的小花,突然回忆起很多东西。   外婆藏在柜子里瓶瓶罐罐的药,外婆愈加佝偻的身体。   她还想起自己是六岁那年回到外婆身边的。   和电视里演的不一样,她不是拥有水晶鞋的灰姑娘,也不是有恶毒后母的公主。   她没有任何的主角光环,也没有改变现状的外挂。   她只是一个村里长大的孩子。   这里很穷,整个镇下面的村子都穷。   她生理学上的父亲和母亲就是在这个镇上最穷的村子里出生。   她听舅舅提过,父亲和母亲在镇上的一家工厂打工时相识。   两个人一见钟情很快订婚、结婚,又生下她。   也因为生下她,二人本来还算平静的生活被打乱,只因为她是个女孩子。   爷爷奶奶因为她是个女孩对母亲态度骤变、恶语相加。   她的母亲也因为接受不了自己竟然生了个女孩,就在她出生后的第三个月偷偷离开了这个地方。   再后来,就是她六岁那年发生的事。   那时候她有了一些记忆。   她的记忆就是一向性格暴戾的父亲因为自己的第二任妻子生了个男孩摆了三天酒席。   摆酒席那天,她被奶奶关在一间黑暗的屋子里。   奶奶说,“丫头片子不用上桌吃饭”。   在那间黑暗的屋子,她看着屋顶上的那扇窗户,突然就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多余的人。   到了晚上,屋子很黑,偶有光透进来,可是一点也不亮。   她抠起地板上的一块砖头,想把窗户砸碎,想让光透进来。   但她个子太矮,她够不到窗户,那块砖头还砸到了自己的额头。   外婆就是那个时候进来的。   她从光里走进来,把自己抱到怀里。   她说:“九九,你愿意和外婆一起生活吗?”   她点头,她愿意。   她断续的记忆里,外婆曾经来看过她几次,给她买吃的,给她买衣服,还送了一套铅笔。   但是外婆从来不敢进她家的院子,因为她爷爷奶奶不允许。   那天外婆抱着她,和爸爸吵了一架。   那是她唯一一次见外婆发火。   那个后来坚持让她读书,告诉她读书改变命运,告诉她九九是外婆的礼物不是累赘的人——   那是随颜帆唯一一次见她发火。   再之后。   外婆带着村长,争到了她的抚养权。   也不是争,是很轻松就拿到她的抚养权。   ——   父亲的新家庭因为有了个儿子过的圆满。   母亲离开遂安之后,除了寄钱,再也没有回来过。   偶有听村上的人提及,她过的很好,凭借着自己的样貌在城里过上了好日子。   最近一次有母亲的消息,是报志愿那晚,外婆拜托老师把她的志愿改成了延陵大学,因为外婆听说她女儿就在延陵生活,条件很好,说不定能照顾她的小九。   时间过得又快又慢。   再然后她就十八岁了。   没有人记得她。   仿佛她只是她们年轻时偶然犯下的一个错误。   把她丢弃,错误被填平,一切都如同没有发生过。   她经常会想。   如果没有外婆,这个世界上,应该也没有她。   或许她会在被关到小黑屋的那晚消失,也或许她从小黑屋出去,在一个小河边消失。   那几年,她研究过很多让自己消失的方法,是外婆让那些方法一个个破碎掉。   明明,外婆也辛苦。   要在舅妈的面前受气,要做很多很多的零活才能顾住她们的家用,要教她长大,让她读书识字,要在她灰暗的人生里染上颜色。   想到最后这个词。   随颜帆心脏重颤一下。   她觉得自己几乎快有精神分裂的症状。   她脑子里不停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有个说。   随颜帆,你得给我个机会,不是吗。   还有个说。   小九。   你不能把给了你第二次生命的外婆给忘了。   这两个小人,弯着眼睛,伸着拳头。   它们还说。   随颜帆,这是个单选题。   你得选的。? 第31章 酒窝痣   回家的日子过得很快。   除了陪外婆去乡间小道上散步, 剩余的时间随颜帆都窝在院子里看书写字。   大年二十七,家里开始准备年货。   随颜帆拿着外婆写的清单和弟弟一起去镇上。   弟弟是舅舅的孩子,比她小两岁, 在外地打工刚回来。   他染一头紫发, 梳着中分发型,告诉随颜帆这是城里最流行的装扮。   “姐,你在延陵怎么样?”弟弟燃根烟, 见随颜帆咳嗽两声, 他又掐灭,一副不太正经的语气,“你要是觉得自己在那里没个亲人,不习惯, 我就去你学校旁边,找个工作罩着你。”   “反正我这人, 在哪里打工都一样。”   虽然是不太正经的语气,可说的, 却是正经的话。   随颜帆发现.在她不太光明的人生里, 其实也出现过很多光明的人。   比如村长,比如高中时候的语文老师, 比如这个要护着她的弟弟。   随颜帆拉着他往马路内侧的方向走一些,笑道:“你照顾好自己, 我在延陵挺好的,而且森哥也在那里。”   弟弟嗯一声, 似乎想起什么,又问:“你见过姑姑吗?”   这次, 他的语气明显带着点小心翼翼。   随颜帆微怔, 摇头, 不是很想提这个话题。   “那你有没有交个男朋友?”   “……”   二次摇头。   没有交个男朋友,可能,以后也不会交男朋友。   两人在街上逛一圈,各自提着年货回家。路过舅舅的院子,弟弟叫住她.问要不要一起过年。   “我们那边的东西都买好了,不能浪费。”随颜帆笑着婉拒。   这是她和外婆单独过的第一个新年,没有舅舅舅妈的争吵声,没有寄人篱下.必须忍气吞声的不舒适,她可以给外婆做一桌子的菜,可以陪外婆守岁。   就算两个人,她也觉得开心和自在。   当晚,随颜帆在院子里挂上灯笼,又在门框贴上自己的手写对联。外婆坐在屋里打盹时,随颜帆接到郁桑的电话。   她拿着手机跑到院子里,发现这晚的月亮没有残缺的角,是圆满的,柔软的。   “帆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电话那端,郁桑声音很大,带着兴奋。   “我不提前,我到除夕夜再给你发祝福。”随颜帆逗她。   郁桑略显不满的啧一声,呼口气。   “有本事,你就当面给我说。”   听筒里传来一阵风声。   随颜帆:“你在外面吗?”   “嗯。”对面又呼一口气。   终究是藏不住秘密,郁桑唉一声,“你们南方好冷啊,帆帆。”   随颜帆心头一颤。   随着这句话,她抬眼,睫毛颤动:“桑桑,你在哪儿呢?”   电话那端没有回复。   停几秒,有一道低哑的男生传来。   他说:“随颜帆,你送我的晕车药,怎么一点用也没有?”   随颜帆摸摸自己瞬间僵掉的手指。   她没想到她还能和他讲话。   那晚她用一句【别追了】,堵上他单方面的问候。   不到一分钟,他电话进来,随颜帆没有接。从那天开始,她们也就没有联系。   她以为是再也不要联系。   “怎么不说话?”温穆倚靠在一个不知名地方的冰冷墙壁上,声音很低。   他本来准备自己过来,没想到郁桑知道了他的行程,买了和他同一趟的航班。   时隔二十天没有联系,很想她,但是公司一堆工作把他压在里面,他没办法第一时间来见她。   好不容易把工作处理完,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在爷爷奶奶那边找个不回老宅过年的理由。也没有来得及做攻略,比如以什么样的理由来见她.能不给她带来麻烦。比如她家具体地址在哪儿,他晚上是睡在路边吗。   还比如——   为什么就不追了。   他跨了一千多公里的路,越了好几个省,从北方走到南方。   从机场出来被骗着坐了黑车,到地方的时候发现已经是半夜。   可是他站在这边土地上,呼吸着和她一样的空气,竟然会觉得。   什么都值了。   “我送你一瓶新的。”随颜帆摸摸自己通红的眼眶,后知后觉的回答他。   “好。”   不远处有车灯亮起,应该是黎泽森来接他们。   温穆把指尖处几乎燃尽的烟掐灭,沉声开口:“小九,我再追追。”   *   随颜帆是在第二天的早上见到温穆的。   他跟在黎泽森身后,旁边站着郁桑,手里提着很多东西。   “来给外婆拜年。”黎泽森开口讲的话。   温穆站在身后,很沉默,没有看她。   随颜帆借着清晨的光线,隔着一米远的距离,望着他有些凌乱的柔软的头发。   远处的霞光一点点攀升到高山上,又倾洒到院子里。   她深深颤一口气,捏着自己的衣角。   缓慢开口。   “桑桑,欢迎你来遂安。”   “有朋自远方来,学妹怎么还能双标呢?”   他终于抬头,他看她。   他声音很沙哑。   “也欢迎你来,学长。”随颜帆抬手,把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院子里有风,她在风中和他对视。   听到动静的外婆从屋子里走出来,打破了这一刹那静谧的气氛。   “九九,小森,这两位是你们的朋友?”外婆开口,朝着温穆和郁桑点点头。   “我的大学室友,小九的大学室友。”黎泽森走过去搀扶住外婆的肩膀,和她们各自做介绍,“在周边城市旅游,路过我们这里,特意来看一下您。”   “太客气了。”外婆点头,盯着郁桑笑,又看温穆,“城里的孩子就是不一样,长的和电影明星似的。”   “外婆您也长的好看,帆帆也好看。”郁桑嘴甜,又说了很多俏皮话哄老太太开心。   没多久,老太太就对着郁桑把随颜帆小时候的事讲个遍。   “这孩子从小心里就有自己的主意,遇到事儿也喜欢藏在心里自己解决。”老太太若有似无的看温穆一样,柔声道,“她要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辛苦你们帮忙劝着点。”   郁桑点头,又摇头,说随颜帆是她见过最棒的同龄的女孩子。不仅成绩好,长的漂亮,性格还温柔。   “肯定都是外婆教的好。”她又补充。   温穆站在一边,无奈叹口气。   他本来是想外婆面前刷个存在感的,没想到被郁桑抢了先。   黎泽森也勾唇,又发现一个公主的隐藏技能。   花言巧语,她惯会用。   又聊一会儿,随颜帆把厨房里做好的早饭端出来,摆到院子里。   不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也不太知道他们今天会不会过来,但还是凌晨三点就起床,做了一大桌。   她就是很想,在有限的范围内,弥补他,让他开心一些。   温穆坐在她对面,吃的很香。   他发现南方菜是很有味道的,清,甜,柔软。   随颜帆把盘子里的米糕给四人各分一块儿:“没有放糖,看能不能吃得惯。”   外婆这几年身体不太好,她做饭不仅把口味调的很淡,甚至在家的时候自己把糖也跟着戒了。   温穆点头,咬口白色的米糕。   慢条斯理咀嚼食物的同时,他不经意在桌子下面踢一下她的鞋子。随颜帆以为他不是故意的,没有理睬。   不到三秒钟,他又踢她一下。   迫于无奈,随颜帆低头。   在方桌木板的空隙下,她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   宽大的手掌里躺着一块巧克力。   见她不接,巧克力晃动两下。   随颜帆梗着喉咙接过来。   她刚抬眼看他,便看到他已经和外婆在聊天。   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就只是她的错觉。   ——   早饭后,黎泽森开车带他们到镇上。   镇上不算豪华,但这次回来,随颜帆发现陆陆续续有很多新的开发。   崎岖的马路逐渐变得平坦,荒废的土地也一点点在被利用起来。   “你们这里空气还挺好的。”下车后,郁桑挽着随颜帆的胳膊走在道路的里侧,两个男生走在外面。   “乡下污染少。”随颜帆冲她笑,想起什么,她又问,“你们住在哪儿?”   “宾馆,黎泽森找的,环境不错。”郁桑眨眨眼睛,没有提昨晚她在房间都快被冻死了,而且后半夜她好像还听到老鼠的声音。搞得她一夜都没敢入睡。   随颜帆知道她肯定不适应,拉拉她的衣袖:“桑桑,你晚上要不要和我睡?”   “还有这么好的待遇呢?”郁桑很激动,但这激动的情绪却是朝着温穆发.射的。   “……”温穆。   四个人商量一下,准备把宾馆的房子退掉。郁桑和随颜帆住,温穆和黎泽森住。   “哥,你可得把持住啊。”郁桑有点不放心,指指黎泽森,“这人,我预定了。”   “……”   温穆懒得搭理她。   他有些烦躁,到这十几个小时,他竟然没个和随颜帆单独说话的机会。   因为找不到机会,他决定自己创造。   “随颜帆。”他喊她一声。   “怎么了?”   “你们镇上有药店吗?”   “有。”   “赔我一瓶晕车药。”   “……”随颜帆。   读一年级之后,已经很久没人找她赔偿东西。   很快,兵分两路。   黎泽森带郁桑去他读小学时的学校,随颜帆带温穆去药店。   从药店出来,温穆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他选择刀.枪直入。   “你最近是喝了孟婆汤吗?”虽然刀.枪直入,却还是无厘头的开启一个话题。   随颜帆盯着地上的小石子,说没有。   “没有,你把延陵的前尘往事都给忘了?”   不等她回答,他继续沉声控诉,“你欠我那一百万,是不是也不准备还了?”   “我没有欠你一百万。”随颜帆这次抬头看他,回的很快。   少年不紧不慢嗤笑一句。   “你是不欠我一百万,可你欠我个随颜帆。”   “……”   “还是,你觉得我的随颜帆,连一百万都不值呢。”   “……”? 第32章 酒窝痣   随颜帆和他对视。   他羽绒服的衣领有些乱, 她很想帮他抚平。   “不值。”   最终,她没有伸手,而是说了句不值。   “价值不是礼物本身说了算。”温穆没有再给她反应的机会, 他准备强势一点。   于是他往前走几步, 隔着衣袖去牵她的手。   两个人的手掌都是冰凉的。   可是这两处冰凉碰撞在一起却带着一丝热意。   随颜帆没有挣开他。   她领着他去自己的小学。   只是,不是黎泽森那个,她的学校破旧, 荒凉, 如今只剩废墟一片。   两人在废墟里找片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我入学很晚,上的学校也不正规,这个校园当年也是一片废墟的工厂改建的,村长是我们的老师, 六个年级,他只招了二十人不到。”   后来上初中, 她凭借着村长的引荐才有了正规的学籍。   “温穆,我说穷不是说辞, 是真的很穷。”随颜帆动动自己的手指, 发现他反而攥的更紧一些。   “除了穷,还有其它的吗?”温穆看她的眼睛, 不准她转移视线。   “还有外婆。”随颜帆不想瞒他,在他面前, 她想坦诚说出自己不选择他的理由。   那些理由里没有一条是.‘他不够好,她看不上’。   “从小到大, 我只有外婆一个亲人,所以毕了业, 我会回遂安的。”随颜帆挪开目光。   挪开目光才能讲这些话, “在前途和外婆之间我会选外婆, 在你和外婆之间——”她顿住,终究没说完。   温穆坐的离她近一些,他粗粝的拇指隔着衣服挠她的掌心:“可以选外婆,我和外婆之间,你可以选外婆。”   温穆把她的衣袖卷起来,不再隔着衣袖牵她。   他冰冷的手掌贴在她的手心。   盯着她那双眼睛,他开口:“如果是我的喜欢给你造成困扰,那我放弃。但如果不是,其它的理由都没有你在我心里的位置重。”   随颜帆沉默一瞬。   她掐一下他的虎口。   “温穆。”   “嗯?”   “如果你能答应我的条件,我想和你在一起。”   温穆先是惊讶,接着失笑,他摩挲两下她的手指,好脾气开口:“说来听听?”   “你之前和我讲的话我有听进去,我们要把握现在.不去看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可是前提是我们的观念要达成一致。达成一致就意味着我不去想未来,你也不要去想。比如未来我应该是要和你分手的,可能是你毕业的时候,也可能是我毕业的时候。”   “我们要是分手了,谁也不要挽留谁——”说到这里,随颜帆感觉他捏自己手掌的力度大了一些,她呼口气,继续,“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会认真待你,如果不在一起了,我们就友好的告别。我不要你迁就我,不要你委屈。我也不委屈自己,这样行不行?”   她声音很轻,逻辑也不够缜密,一个作文次次接近满分的人,第一次竟然.理屈词穷到连不成句子。   温穆凝视她片刻,用空余的左手从口袋里捏了一根烟。   “我先消化一下。”他松开她的手,随颜帆只觉自己尚存余温的身体瞬间坠入冰窖。   温穆起身,找了个离她远的.有垃圾桶的位置。   不远处的炊烟升腾在辽远的上空,空气里实时翻卷几片飘零的树叶,树叶融入炊烟,带出一串泛着白雾的光。他把手中几乎要捏碎的香烟点燃,吸了几口。   想到待会儿自己要做的事,他又停住动作,把烟掐灭,把掉落的灰烬收拾到垃圾桶。   缓一会儿,觉得烟味散掉一些,他起身。   走到蹲坐着的随颜帆面前。   认命一般,他重重叹口气,蹲下来,把手臂伸长,把这个缩成一团安静坐在原地的少女圈进怀里。   “随颜帆,你不看我的眼睛,我才能好好说这番话。”   他声音压得很低,他感受着少女在他怀抱里一起一伏的呼吸声,他的话随着周围的冷风飘到空气里。   “因为没谈过恋爱,所以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会在确认关系之前把条条框框都列清楚,但既然你列了,我作为乙方就要认真对待。说实话,有点憋屈,哪有人还没开始谈恋爱呢,就把分手的事想好了,嗯?”他摸她的头发,力度不算轻。   随颜帆在她怀里摇了下头。   细微的动作却能在刹那间填满他的心脏。   他用空余的那只手,碰她垂落着的手指,攥进手心。   继续沉声开口。   “都答应你,不仅答应你,还要和你说谢谢。”   “为什么?”因为缩在他怀里,所以随颜帆发出的声音有些闷沉。   温穆闭了闭眼,声音很哑:“因为你的分手里还有个应该。”   他收紧手,把她抱的更紧一些。   “小九,谢谢你的应该。”   *   隔天一早。   外婆像以往那样,去院子前面的那条小径上散步,她拿着根拐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天边逐渐腾起的朝阳。   快走到庭院门口的温穆看到她的身影,和一旁的黎泽森打个招呼,往那条小径走。   他订了晚上回延陵的机票,除了过来接郁桑,也是和外婆告个别。   “外婆。”   温穆隔着几米之遥,喊了不远处的老人一声。   外婆回身,冲他点点头。   “这几天有休息好吗?”她柔声问。   “这里环境很好。”温穆点头,半扶着她的身体,“您是睡不着觉吗?”   “老毛病了。”老人叹口气,给他指指不远处的矮凳,示意他坐下来。   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安静的看了风景。   霞光照射到二人脚下,外婆凝视着这道霞光缓慢开口。   “喜欢我们小九?”她笑。   笑容里带着些悠远,也含着些苍老。   面对着一个已然参透人生的老人,温穆不想撒谎。   于是他点头,说,“很喜欢。”   “那丫头心善、心里有结,你以后的路可能会走的艰难。”外婆把他衣服上的褶皱抚平,话说的也很慢。   “孩子,怕吗?”   “不怕,唯一怕的是她不想和我一起走路。”   温穆抿着的薄唇微启,声音也低。   “如果是怕这个,那外婆告诉你,她如果不愿意,你都进不了我们的家门。”   温穆一怔。   外婆把口袋里的一截很短的的桃枝递给他:“昨晚忙碌一晚上,要给你做礼物,从小放到大的桃枝,听人说这东西辟邪祈福,一截桃枝在几年前雕刻上图案给了我,另一截昨晚在台灯下研究了一夜。这是废掉的一小截,被我捡起来。没有瞒我,说想和你试试,可能在你们年轻人眼里,试试就是个随口一说的事,可在她眼里,是要挣扎太久,过太多心里的难关,才能迈到这一步。”   温穆眼眸微颤,只觉心脏间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松动。   于是他忐忑的带着愧意艰难开口:“外婆,如果有机会,您愿意回延陵生活吗?”   外婆听完摸摸他的衣角:“说愿意那是骗你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根在这儿,哪都去不了。”   她稍稍停顿,“但小九不应该在这儿,她不应该陪我这个老太婆在这儿。”   老人叹口气,粗糙的手背上不经意掉落一滴泪珠。   她的小九。   命苦。   如果上天有眼。   她愿意用自己一切置换,就换有人给她一个好的归宿。   不要像六岁时那样。   后来的很多个夜晚她都在想,如果她当时没有找到她。   她的小九,手里那块砖,是不是要落到自己头上。   温穆用力握了下姥姥布满硬茧的手掌:“我努力给她一个家。”   “您别担心。”   外婆点点头。   说自己坐累了,一起回家吧。   温穆把她搀扶起来,临走之前,他把一张纸条递给外婆。   “会经常回来看您,但是不能回来的时候,外婆可以偶尔给我打电话,看到是遂安的号码,就算没来的及接,我事后也会给您回,背面是我家的通信地址,泽森说您有写信件的习惯,等这里邮局开通了,我们就寄信。外婆,我这个人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的东西,我尽量护好,如果有护不好的我及时修正。”   “所以,还是那句话,您别担心,以前有您,以后多一个我。”   老人握住他的手,在那个朝霞初升的清晨,和他说了好多句的谢谢。   *   吃完早饭,温穆和郁桑要去镇上坐车。   随颜帆看着他的行李,觉得心情说不出的难过。   春节,全家团圆的时刻,因为她的不坚定,让温穆折腾了好远的路来看她。   她把外婆让他们带回去的礼物递到他手里,又拉拉他的衣袖,悄悄塞到他手心一个钥匙扣。   “定情信物?”温穆逗她,牵着她的手往人少的地方走一些。   “如果你觉得算,那就算。”随颜帆也离他近一点,低声道,“不过不值钱。”   温穆拍下她的手掌:“都说了价值不是送礼的人说了算,你怎么忘性还是这么大呢?”   “……”   随颜帆沉默,他便又开口。   “忘性大也不准把我们在一起这件事忘了,知道吗?”   “…知道。”   “明天除夕夜,我给你打电话要接,行?”   “行。”   “回延陵我去接你,记得和我联系。”   “记得。”   “……”   温穆伸手,捏了下她的脸,“不觉得自己像个小学生?”   “…是你话有点多。”随颜帆呛他。   “这就嫌话多?”温穆看周围没人,就把她圈进怀里,贴着她的耳朵讲话,“以后可能话还更多,别嫌烦。”   随颜帆在他怀里摇头。   喜欢他话多。   又聊几句,不远处的郁桑朝两人招手。   “再不走,赶不上车了,哥。”   随颜帆从他怀里钻出来,耳根有些红。   温穆轻摸了一下她的耳骨,之后把手放进她的手心。   “随颜帆,给你个回礼。”   “什么?”她疑惑也好奇。   “不值钱。”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色的福娃手办,“离离让给漂亮姐姐的。”   随颜帆收下,说自己忘记给离离准备礼物。   “她就一小朋友,小朋友收什么礼物。”   “……”   随颜帆挠他的掌心。   因为这个动作,她发现自己掌心在不经意间多张纸条。   “我的定情信物。”他笑。   *   随颜帆陪外婆坐在院子前,等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她才搀着外婆进屋。   外婆摸摸她的手,说:“小九,别怕,外婆陪你往前走。”   随颜帆呼吸凝滞一瞬。   外婆无意中说出的这句话,和那张纸条上写的几乎一模一样。   因为那张象征着他定情信物的纸条上也写【小九,别怕。】   【小九,别怕。给你个承诺,一切由你,一切有我。】? 第33章 酒窝痣   除夕那天, 遂安温度骤降,天气寒冷。   随颜帆和外婆在自家的小庭院里度过第一个只有她们彼此的新年。   弟弟在晚上送了一些小的烟花棒过来,说是在镇上遇到黎泽森, 他让带回来。   两个人去院子前的小径上放烟花, 外婆搬把椅子坐在门前,笑眯眯看着她们玩闹。   红色的火光照耀到三人的脸上,也给这个本就不普通的夜晚染上鲜活的色彩。   放完烟火是晚上八点钟, 随颜帆陪着外婆在外面聊天。   弟弟也没有回去, 他搬个凳子捧着台手机给外婆找春晚看。   视频上显示到赵本山和宋丹丹出场演小品《火炬手》时,外婆的笑声最大。   随颜帆弯弯眼,去屋里找了两个厚的毯子,给一人搭上一个。   外婆摸摸她冰凉的手, 从口袋里翻出两个红包。   “新年快乐。今年的红包你们都各自攒着。”老人把红纸折成的长方形红包塞到她们的怀里,说都是大孩子, 可以有自己支配压岁钱的自由。   弟弟很开心,领到红包就往自己家的方向跑。   见识了他奔跑速度的随颜帆.和外婆无奈的相视一笑。   随颜帆的竹凳比外婆矮一些, 她端正的坐在上面。   没过几秒, 她又把脑袋倚在外婆的腿弯处。   外婆身上专属的熟悉的味道瞬间占满她的鼻腔。   她睫毛轻轻颤动着。   突然就觉得很幸福。   是幸福的新年。   一个对生活逐渐有期盼的新年。   “小九。”外婆喊她一声,慈祥的声音在头顶传来。   随颜帆点点头, 让外婆感受到自己的回应。   “外婆希望你以后能像弟弟一样,领了压岁钱就跑。”外婆摸摸她的头发, 声音仿佛是在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能做到吗?答应外婆。”   随颜帆摇头又点头。   她尽量做到。   零点的钟声敲响之前, 外婆去里屋睡觉。   随颜帆坐在院子里,翻出手机, 给发来祝福的朋友们回消息。   高中同学的, 大学室友的, 她一一编辑好给大家做回复。   同一时间,那个置顶的头像也在她Q.Q好友里不停闪烁。   随颜帆点开和他的对话框,心里突然就有个主意。   于是她开始给对面发信息。   【传单太重,不接是对的。】   【演唱会去不了,因为要做兼职。】   【我到家啦,在陪外婆。】   【外婆身体很好。】   【没有丢,不用报警的。】   【我在呢。】   【……】   【新年快乐,温穆。年年有今日。】   收到她消息的温穆呼吸一滞。   唇角的弧度不自觉浓了些。   他忽然就觉得,这个新年,自己拥有一个宝藏。   私人宝藏,无价宝藏。   他动动手指,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拨电话出去。   随颜帆接的很快,她几乎没有停顿和犹豫。   “新年快乐。”   她率先开口,嗓音又轻又柔。   温穆蹲在别墅小花园的栅栏前,从地上随意捏起一颗小石子,声音低哑的回她。   “新年快乐。”   过几秒,他又开口:“刚才那些消息什么意思?补偿我?”   随颜帆笑,说:“我是补偿白三少。”   “?……”温穆。   “挂完电话我就把这非主流名字改了。”他轻啧一声,突然问,“你除了小九,有没有其它的外号?”   “没有。”随颜帆点头,只听那端接着说,“那你现在有了。”   “……”随颜帆。   这人在哪儿看的霸总语录。   虽然在心里吐槽,但随颜帆还是有些好奇:“你想给我起个什么外号?”   “也不算是外号,是昵称。”他纠正她,“我看到你书包上挂了一个小羊的玩偶,是有什么意义吗?”   “外婆送的,因为我属羊。”   “嗯,那就这个吧。”   “……”随颜帆。   是不是有点过于随意。   又漫无目的的聊几句,温穆问外婆呢,他想和外婆拜个年。   “外婆在休息。”随颜帆看了眼屋子内熄灭的灯,“我明天帮你转达。”   “行。”温穆应一声,准备开口讲其它的话题,别墅里突然就跑来一个穿着红棉袄的身影。   “哥,你是准备在外面把自己冻成狗?”   “……”   听到了这句话的随颜帆眯眯眼睛。   他家里人好像还真的挺喜欢‘以毒攻毒’这个方式。   “冻成狗也比你穿成个福娃强。”温穆毫不留情的呛自家妹妹。   温离冲他做个鬼脸,跑到他身边:“你是在和帆帆姐打电话吗?我也想和她讲话。”   “神州七号载人飞船都发射成功了,你想上天吗?”少年语气听起来又慵懒又傲娇。   “……!”温离。   停顿两秒。   随颜帆喊他一声。   “我和离离聊两句?”   “……”温穆。   “ ^ ^ ”温离。   很快就失去了聊天权的温穆只能一个人站在冷风中。   “姐姐,新年快乐。”   “也祝你新年快乐。”随颜帆回她。   “那我们都快乐。”温离把自己缩成一团,觉得还是冷,她跑到温穆身边,把自己的手放进他外衣口袋里。   因为突然的温暖,她幸福的弯眉:“还有啊姐姐,我们要恭喜对方都多了一个家人。”   听到她这句话的随颜帆和温穆同时一怔。   温穆难得看见他妹妹乖顺的那面,他勾唇,不计前嫌的揉了把她的头发。   正等待随颜帆回话的温离,霎时暴躁,她恶狠狠抬头:“哥,我刚洗的头发,你摸油了怎么办!”   “……”温穆。   呵——   乖顺不到三秒钟。   随颜帆跟着笑,说,“谢谢离离”。   “小问题。”温离又聊几句,实在受不了这股寒冷就匆忙告个别跑进屋子去。   温穆握着温度颇高的手机,表情略微不满:“果然是嘴甜的孩子有糖吃。”   随颜帆失笑。   她蹲在院子里把头埋进自己的腿弯处,觉得暖和一些。   由于这个动作,月亮成一个倒像呈现在她的视野里。   温柔的月光给这寒夜增加了不少光芒。   她喊句,“温穆。”   “嗯?”   “借用一下离离的话,你等会给她付版权费。”   “行。”电话那侧的少年应得很爽快,又问,“哪句?”   “恭喜我们都多一个家人。”   虽然或许短暂。   但对我来讲格外珍贵的家人。   ——   挂完电话,随颜帆回房间。   堂屋里放着两张床。   两张床被一块杏色的布给隔开。   一分为二的两个空间,不会影响外婆休息。   她躺在床上,看见温穆给她发了张截图。   是截取的她们两人的对话框,对话框最上面的备注被他圈起来。   【驯犬羊】   很简单的三个字。   随颜帆在黑夜里咧唇,也给他改了个备注。   【勾羊犬】   对面很快回消息。   【我勾引你了?】   “…………”随颜帆。   沉默不回。   对面又发。   【行,勾引就勾引吧,难得我们小随老师有兴致起情侣名。】   “……”   说不过他,随颜帆准备转移话题。   【真的是因为我属羊就给我起这个外号吗?】   温穆窝在客厅沙发上,回忆起她说不让追的那二十几个难熬的夜晚。   给对面发:【还因为睡不着的时候会数羊。】   数羊的时候。   会想。   他的小羊有双温柔的眼睛,也有条麻绳串起.系在脖颈里.限制了自由的铃铛。   他想帮她把铃铛去掉。   想他的小羊。   从此。   只拥有自由。   *   三月初,新年过完,随颜帆订了一号回延陵的火车票。   离正式开学还有一周的时间。   这几天她和咖啡店的姐姐约好回去打工,顺便要给温穆过生日。   为了给他个惊喜,随颜帆特意没和他提自己回延陵的事。   三号这天。   她问郁桑温穆的行程,准备和店长请一天假。   桑桑:【狗哥今天中午在外婆家过生日,晚上在他奶奶家庆祝。】   【不然你中午过来我外婆家吧!我去接你,给他个surprise。】   随颜帆婉拒。   不太合适。   【今天他有自己的时间吗?】   桑桑:【有的,午夜场,昱哥他们给他过!】   桑桑:【这人过个生日都快有明星的阵仗了,铺张浪费!未来的小资本家!】   随颜帆弯弯唇,让郁桑把他晚上聚会的地址发过来,她可以等他快结束的时候去门口等他。   收到地址后,随颜帆发了会呆。   她差点都忘了,她的少年是被很多人爱着的。   不像她。   *   如果是晚上过去,随颜帆不用给店长请假,她决定拿起书包回咖啡店兼职。   学生都还没返校,店里的人不算多。   上午十一点不到,随颜帆就空下来。   她和店长打个招呼,去后厨给温穆做蛋糕。   之前只有一些简单做甜品的经验,做起来并不算上手。   好在杜飞也在,一直用自己艺术家的思维给她指导。   在蛋糕体上自由发挥时,随颜帆让杜飞帮忙画一个小羊和小狗的简笔画,自己再临摹下来。   杜飞很爽快的应了,甚至根本就没有问这画有什么寓意。   “飞哥,你不用问一下我给谁做的蛋糕吗?”随颜帆趁着挤奶油的空隙逗杜飞。   “温学长呗。”他咬了口苹果,答的很自信。   “你怎么知道啊?”随颜帆疑惑,除了郁桑她还没和别人讲过。   “他告诉我的。”说起这件事,杜飞觉得实在有些无语。   他把他和温穆的聊天记录拿出来给随颜帆看。   温穆:【脱单了,特此通知。】   杜飞:【?】   温穆:【不好意思,发错了。】   杜飞:【……】   温穆:【发都发了,顺便告诉你一声吧,我对象姓随。】   ……   随颜帆一时也失语。   就——   不愧是他。   *   晚上九点钟,随颜帆抵达郁桑发给她的一个私人菜馆。   三月份的延陵逐渐有些回温的迹象,即使是夜晚,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把厚重的羽绒服换成了轻薄的外套。   随颜帆穿件杏色的毛呢大衣,里面配着条同色的连衣裙,外婆临开学前去镇上给她买了这套衣服作为开学礼物。   她提着手里刚做好的蛋糕,在门口蹲守温穆。   坐了有半个小时。   不远处有几个男生走出来。   中间的那位身着黑色长款风衣,身高腿长,难掩矜贵气。   如果非要说这画面中不太和谐的地方,就是这位矜贵少年的旁边站了个身着小香套装的女孩子。   她红唇,长发,灼热的视线一直放在旁侧的人身上。   随颜帆抿唇,拿出手机给今天的男主角打电话。   “随同学怎么有空找我?”他接的很快,说话的声音带着些莫名的傲娇。   随颜帆顿时觉得刚才的情绪都不见了。   他站在人群里,毫不避讳的和她讲电话,脸上神情的变化虽然不着痕迹,但她还是察觉到。   随颜帆轻咳一声:“往前走五米,给你个惊喜。”   温穆抬眼看来,他眼睫微动,和随颜帆的视线对上。   对视的同时,他勾了下唇角:“不好意思啊各位,家属来接,我先撤。”   “……”   这话明明不是说给她听的,但这人还贴着听筒。   她都听到他喘气的声音。   随颜帆收起手机,再抬眼时,他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   月光下,那双慵懒的桃花眼一直锁定在她身上。   随颜帆斟酌几秒,也朝他的方向走。   “先陪我过去打个招呼?”温穆眼皮耷拉着,牵她的手,声音低哑。   随颜帆点头,看他用左手接过自己手里的蛋糕,她就把自己的手掌放进他的右手。   温穆一怔,攥她更紧一些。   修长的指节勾着随颜帆的手指,带来莫名的痒意。   月光下的少女唇角浅浅勾起。   随行的几个人中,随颜帆只认识厉昱。   等温穆帮她们各自做完介绍,她才明白大致的身份。   基本都是发小,有两个是高中同学,剩余那位应该是青梅,看自己的眼神算不上友好。   “阿穆,你什么时候谈的恋爱?都没听叔叔阿姨提起。”女孩说的这句话,主语虽是温穆,目光对着的却是随颜帆。   被点到名字的人甚至都没有看她,他的视线放在和身旁少女牵在一起的手上。   “我爸妈都知道,至于为什么没告诉你,大概是没必要?”他语气随意,也有些心不在焉。   女孩表情带着些羞窘,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就听他继续道:“还有事,我先撤。”   撤之前不忘交代厉昱把同行的女生送到家。   *   两人牵着手,漫无目的的往前。   温柔的夜色下,在这条有些偏僻的街道,有两个靠在一起的身影。   温穆拉她的手指,问饿不饿。   随颜帆摇头。   她是吃过晚饭才出来。   “我们去哪儿?”随颜帆侧眸看他,说,“我想陪你切个蛋糕。”   “时间有些晚,可能赶不上学校门禁。”他瞧着她的发顶,“回我公寓?我让离离去那里陪你。”   随颜帆摇头又点头:“太晚了,不用特意让离离出来,我不怕和你一起住。”   话音落地,两人同时怔住。   一个耳根后知后觉的红了。   另一个喉结微微颤动。   “两个房间总有吧?”随颜帆摸摸自己的耳骨,低声道,“我住客房。”   温穆轻啧一声,踢了下她的脚尖,“虽然我不是单身,但我住的是单身公寓。”   “……”   “所以,就一个房间,还怕不怕和我住?”   “……”   随颜帆踩他一脚,换来一个摸头杀。   *   温穆的公寓离学校不远,两室一厅。   随颜帆进屋的时候发现他的装修风格很温馨,到处都挂着壁画,铺着地毯。   客厅的灯光也是暖黄色的。   “离离装的。”温穆把蛋糕放在玄关处的立式柜,给她从柜子下拿了双拖鞋,“鞋子也是她买的,你看合不合脚。”   “有个妹妹真好。”随颜帆把脚放进绵软的拖鞋里,由衷感慨。   感慨完毕,就看到已经换完鞋子的那人直勾勾看着她,“有个对象不好?”   “……”随颜帆。   “特别好。”   识时务者为俊杰。   二人换好鞋子,就进了餐厅。   随颜帆把蛋糕放在上面,把盒子拆开,又点上蜡烛。   “你许个愿,阿穆。”   听到这话的温穆定住。   任由蜡烛燃烧着,他走到她身旁抱她。   大衣已经脱掉,如今随颜帆身上剩下的只有件杏色的连衣裙。   修身的衣服完美的勾勒出她身体的轮廓。   温穆在她背上摩挲几下,又把带着灼热呼吸的唇贴在她耳边讲话。   于是。   随颜帆听到他沉沉的声音下酝出好多问题。   “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不让我去接你?”   “找我的时候,看到我身旁站着个女生,有没有难过?”   “叫‘阿穆’是心甘情愿还是吃醋?”   “怎么不说话?”   “……”   最后一句。   “随颜帆,我能亲你吗?”   他说。   作者有话说:   帆妹:达咩? 第34章 酒窝痣   随颜帆忍着自己逐渐升高的温度去回抱他。   他的头伏在她的颈窝处, 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只有眼前这个少年能带给她.她也只愿意唯独让这一个人带给她的安全感。   “可以亲。”少女的声音很柔但不算低,她说,“亲吻也是我今天要送给你的礼物。”   温穆把头探回来。   微微俯身, 他用手臂圈住她膝盖以上的大腿根部的位置。   圈紧之后, 他修长的手臂带动她的身体缓慢上移。   等她和自己的视线平视,他才停住动作。   他把她的背贴在墙壁上,又用一只宽大的手掌阻隔在她和墙壁之间, 避免她感到冰冷。   他抱她的时候很安静。   很温柔。   面对着少女那双干净真诚的眼睛, 温穆忽然觉得,他也有不够了解她的地方。   比如她偶尔胆怯,经常勇敢。   比如她经常温柔,偶尔热烈。   看了一会儿。   他用自己的唇去贴她的唇。   被托到半空的随颜帆感受到他灼热的气息, 她闭上眼。   在他略带躁动的薄唇的引.诱下。   她不由自主伸出手臂,环上他的脖颈。   氤氲的月光下, 两个人接了个湿.漉的吻。   等温穆唇.舌移开时,随颜帆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自己全身都红掉, 从头到脚。   她悄悄抬眼, 看到自己身旁的少年也羞红耳朵。   随颜帆觉得公平一些。   只要不是她一个人害羞就很好。   又停一瞬。   温穆把她抱到餐桌前的高椅上。   蜡烛已经全部燃到根部,她无奈眨眼。   就——   男色误人。   温穆见她眼睫低垂, 笑着揉把她的头发,“坐这儿等着。”   不一会儿, 他从厨房拿了支约有十厘米高的红色照明蜡烛出来。   “都一样。”他把蜡烛插到正中央,给自己点上, 不太计较这些外部的仪式。   随颜帆关掉客厅的灯。   站在一旁认真的给他唱了首生日歌,又催他许愿。   他眼睫很长, 闭眼的时候, 睫毛会在眼睑下晕出一层阴影。   精致利落的侧脸显些让随颜帆失神。   阿穆。   生日快乐。   好希望。   年年有今日。   最终, 她没有失神,而是跟着许了个愿。   吹灭蜡烛,温穆从口袋里翻出手机,拍了一张蛋糕的照片,拍完蛋糕,他又若无其事把摄像头对准随颜帆。   “给你们留个念。”他弯眉,眉宇中都是温柔的少年气。   随颜帆看他把一块带有小狗图案的蛋糕递到自己面前,抬睫望他,“你想让我吃了你?”   “……”   “……”   “…………”   啊。   如果时光倒流。   她绝对不说这句虎.狼之词。   “可以?”   看她一脸懊悔,温穆就忍不住逗他,他那双墨般的黑眸带着些缭绕的笑,“毕竟我是——勾-羊-犬?”   “……”   “嗯?”   “……”   “小羊同学怎么不说话?”   “…………”随颜帆。   因为她想堵上你的嘴。   用蛋糕。   *   随颜帆最终还是住的这套公寓的主卧,因为有人说之前自己妹妹住过,男女有别,他再住不方便。   他的一套或歪或正的理论惯是带着怪异的说服力,随颜帆没有再推脱,住了这间屋子。   宽敞的大床,木质的衣柜,还有一张很大的书桌。   不远处的灯光混杂月光通过窗户照射进来,洒落到明亮的地板上。   随颜帆从浴室出来,踩着地板上树木的倒影走到最西侧的阳台。   头发是半干状态,她想在阳台上吹吹风。   安静的看了会风景,温穆敲门,在得到应允后也来到阳台。   他递杯常温的牛奶给随颜帆。   本来是要加热的,又怕她再不舒服。   随颜帆抿一口,把身体凑他近一些。   “还学会撒娇了。”温穆伸长手臂,把她半搂进怀里,轻笑。   阳台有风,偶尔会吹到两人的身上。   随颜帆闻到他身上随风飘来的纸莎草的味道。   “我用了你浴室的沐浴露,为什么不带这个香味?”随颜帆好奇。   “因为这个是特调的香薰染上的。”温穆摸摸她的头发,说明天让她带走几只。   随颜帆点头。   她喜欢这个味道。   似乎想起什么,她又开口:“是晚上睡眠不好吗?”   需要用香薰助眠,大概率是休息不好。   “偶尔。”温穆清下嗓子,没有多提这个话题。   随颜帆轻嗯一声,没再问。   她很喜欢这份安静。   和他待在一起就算安静,也觉得幸福。   除了外婆,她没有在别人身上体会过这种幸福。   所以,其实她有些怕。   怕的东西很多。   即使和他说了不考虑将来,但依然会有偶尔消极的情绪。   她贴他更紧一些。   “温穆。”   “嗯?”   “你大四要实习吗,还是准备读研?”   读研的话,他是选择保研本校,还是去其它地方。   他已经大三的第二个学期了,他们都要考虑这个问题。   温穆侧身,把她圈进怀里。   “大四在公司实习,顺便备考国外的研究生,读商学院——”说到这里他顿住,低眸看了下随颜帆的眼睛。   察觉到她没有什么起伏的情绪,他竟然一时不知道是夸她懂事还是怪她懂事。   以为她是需要自己给反馈,随颜帆拉拉他的衣袖:“你去吧,我支持你。”   “你这丫头——”温穆用下巴轻碰了一下她的发顶,低语道,“总不能支持我出国,等我刚走,就把我甩了吧。”   “不会。”随颜帆摇头安抚他,“我今年大一,还能在延陵待三年半。”   话音落地,二人同时沉默。   三年半,时间不算短。   但也在以一个倒计时的情况出现。   温穆叹口气,继续摩挲她的发顶。   “今天你见到那个女生是厉昱带去的,一起长大的朋友。”他突然说。   随颜帆在他怀里点头,也和他聊这个话题。   “本来有点吃醋,但是你接我电话的时候我突然就不吃醋了。”她很坦诚,搂着他腰的手收紧一些,“叫你阿穆,不是因为吃醋叫的。”   “那是为什么?”   “因为——”她止住,死活不再开口。   然后她的嘴硬就换来了温穆一个火热的晚安吻。   *   回房间躺下已经是凌晨一点。   随颜帆窝在床上,有了些许睡意。   床侧的香薰是温穆离开前帮他燃上的。   他说:“小九晚安,明天见。”   明天见。   真想,每个明天都见。   *   另一侧的次卧。   温穆迟迟没有入睡。   处理完公司的事情,他决定翻出手机和自己成功抱得美人归的父亲聊聊天。   【爸,有没有可能,我过几年去南方发展?】   发完这条消息,就有些后悔,于是他迅速撤回。   没想到收消息的人根本没有睡。   老温:【你撤回我也看到了。】   老温:【你说你想去南方入赘。】   温穆:【……】   老温:【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反正我有宝贝女儿在身边,我到时候让她也招个上门女婿。】   温穆:【呵——】   停顿几分钟,那边才再次回消息过来。   老温:【我和你妈没意见,但你爷爷肯定有意见。】   温穆:【知道,随口一提。】   老温:【这么晚不睡,你就研究这个呢?】   老温:【随丫头是南方人?】   老温:【哎,道路漫长啊,狗儿子。】   老温:【你加油吧,你的老父亲先睡了。】   似乎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当得太不称职,临睡之前,他又转了五块二的红包过来。   老温:【爸爸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温穆懒得再回,直接关掉手机。   窗外灰白色的月亮依旧高悬。   通过月光,他看到随颜帆刚才戴到自己手腕上的黑绳。   绳子上嵌了个用木头雕刻成的帆船吊坠。   如今吊坠贴近自己的腕骨处。   他闭上眼睛。   回忆起随颜帆窝在他怀里的状态。   路很难走,但他要走。   为了自己,为了他的小九,他会一步步的走。   *   闹钟响起是早上六点。   曦光微升,随颜帆从床上坐起来。   她八点要去兼职,这里离咖啡店不算远,走路二十分钟就能到。   但是她想早起,做个早饭。   无奈的是她在主卧洗漱完.刚出房间.就看到有人比她起的更早。   温穆穿一套白色的居家服,头发是湿漉的,手里拿了两颗鸡蛋,刚走到厨房的位置。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   神情慵懒的冲她笑笑:“早起的小羊有草吃。”   “……”随颜帆。   停几秒,她走过去,陪他进厨房。   温穆把鸡蛋放到橱柜上,走过来抱她一下,“去外面等?这里有油烟。”   随颜帆摇头:“你还会做饭吗?”   “我什么不会做?”少爷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傲气。   “……”   这个人。   真的不经问。   随颜帆无奈叹口气,跟他讲话:“我来做吧。”   “我们家都是男士做饭,你以后要慢慢习惯。”温穆摇头,他垂着眼皮看她的发顶,声音随意又郑重。   随颜帆一顿。   男士做饭,这个概念以前在她意识里很薄弱。   即使在遂安的时候,舅妈比舅舅脾气大,但家里也是舅妈做饭,舅舅是不进厨房的。   随颜帆说好。   说了“好”之后,她没有走出厨房而是站在一旁注视他。   他手指修长,指骨分明。   站在橱柜前切菜的时候,刀工娴熟,画面看起来很有美感。   只除了他烹饪的步骤和别人不一样。   他切好的青菜没有下锅炒,而是用酱料凉拌。   随颜帆意识到什么,她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煮粥的电锅前。   电源是拔掉的,里面的粥是煮好的,但也是冷的。   所以他应该提前了很久起床把粥煮好,再放凉。   说好不迁就彼此,但他还是在退让。   随颜帆走在他身后,把手放到他的腰上,半环住。   正在调菜的温穆动作一滞,他没有回头。   懒洋洋回她一句:“饿了?想贿赂我?”   随颜帆没有接话。   不是贿赂。   就是突然很喜欢这个早晨。   原本以为昨天是她最喜欢的一天。   可当新的一天来临时。   她发现自己还能更喜欢。? 第35章 酒窝痣   那天出门前, 温穆带随颜帆在公寓门口的指纹锁上录了指纹。   随颜帆本来是要拒绝,但身边的人没同意。   温穆握着她的食指搭在感应器上,来回贴几下。   一边是他带着薄茧的手掌, 一边是透明的感应器。   随颜帆大脑有些宕机, 只能跟着他的动作走。   温穆轻捏着她的指腹.慢条斯理道:“你以为我是让你占便宜免费住宾馆的?”   “……”随颜帆。   “我是让你偶尔来帮我照料一下花草。”他乜她一眼,懒洋洋的笑,“温离上初中, 功课紧, 没时间过来,以后照料花草的任务就交给小羊同学。”   “别给我把草吃了就行。”他微微挑眉,语气不太正经。   随颜帆踢他鞋子。   停顿数秒,又微微踮起脚, 在他的下巴处落下一吻。   唇谷刚要挪离,就被人圈进怀里抱进了屋。   他把她抱到立式鞋柜上坐着, 温热的唇贴着她的耳朵讲话。   “这是先打一拳再给个糖吃?”他放在她身上的那双黑色的眸子,清润而深邃。   随颜帆一激灵,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她被他握在手掌里的十指, 瞬间通热。   她刚才被男.色.诱.惑做了荒唐事。   不是先给一拳再给个糖。   明明就是——   羊入犬口。   *   在咖啡店又做了几天兼职,便迎来大一的第二个学期。   随颜帆的生活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教室、宿舍, 就是奔波于各个兼职的地方。   学校办公室的工作她没有辞掉,好在那次之后, 大家也没有再议论她。   她期末考试成绩专业第一,实践学分也加了很多, 综合排名让她拿到了一等奖学金。因为有成绩在那里搁置,即使偶尔有人讨论, 也不会再去领导办公室举报。   生活中唯一有了变化的是, 她多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温穆很忙, 除了上课,平日里还要去公司。   但即便如此,他也有在努力保持至少两天见一次面的频率。   有时候是陪随颜帆吃饭,有时候是陪她自习。   大部分时候他就坐在她兼职的地方拿着电脑办公。   他办公的时候很专注,随颜帆总能看到窗外的阳光打在他精致的侧脸,给他染上一层光晕。   盯着他的时候,她在想。   眼前的景象。   很像幻境。   海市蜃楼的幻境。   很快,她和温穆在一起的消息就传遍学校论坛。   什么样的目光都有。   在众多的议论声里,随颜帆没有产生过退缩的想法。   她不是灰姑娘。   她只是一只很渺小的船帆。   她想和一个拿着画笔要给她染色的少年站在一起。   她们都单纯,真诚,也都有勇气。   *   时间就这么飞速的过。   六月的到来预示着大一的最后一个学期进入尾声。   温穆要离校,开始他的实习。   只不过他不是在延陵,他要去上京。   随颜帆听郁桑说过,木里娱乐一直在扩大版图,今年的计划是在上京占有一席之地。   作为准继承人的温穆是作为负责人被委派过去的。   六月十号这天,温穆说要和她们宿舍的人一起吃个饭。   除了遵循‘谁有男朋友.谁就要让男朋友请吃饭’的宿舍传统,最重要的是,他也要拜托那几个女孩一些事。   地点定在郊区的一家私房菜餐厅。   晚上七点,温穆和厉昱各自开了一辆车来接她们。   在约定时间到来之前,随颜帆被压在宿舍化妆。   郁桑把自己所有的化妆品拿出来摆放到桌面上。   除了打底,她还给随颜帆画了眼影、眼线。   贴睫毛时觉得随颜帆浓密如小扇般的睫毛实在没有必要叠加,才悻悻作罢。   “帆妹儿,我总觉得便宜我狗哥了。”郁桑帮她涂上口红,盯着随颜帆那张精致的脸看,“他那么狗的人也能找到你这样的仙女。”   “……”随颜帆。   她唇角扬起些弧度,郑重道:“他也有点便宜我。”   郁桑:“……”   小情侣的恋爱她不懂。   她只知道她的帆帆真的是宰相肚里能——   容犬。   接到温穆电话后,她们一起去了宿舍南门。   随颜帆穿条白色的纱裙,精致的锁骨展露在阳光下凝结成一道带弧度的光源。   她的头发长长一些,如今是肩膀以下.腰窝以上的位置。   她一直都很好看。   不是一眼就觉得惊艳的好看。   是润物细无声,带着内敛的柔媚的好看。   明明是精致纯净的小脸,但翘起的唇峰还有眼尾微勾的杏眼都给她染上了一层欲.色。   温穆走过来,当着众人的面牵她的手。   对上郁桑无语的视线,他只懒洋洋丢给她一个不屑的眼神。   “怎么?你羡慕?”他捏了下随颜帆的手指,又看着随颜帆的眼睛讲话。   郁桑竟一时不知道他这话到底是和谁说的。   她非常敷衍的真诚请教:“哥,你是在搭理我吗?”   “不然呢?”温穆睨她一眼,又继续看随颜帆,“还是你觉得我对象有应该羡慕的人?”   “…………”郁桑。   我还是闭嘴吧。   随颜帆笑笑,勾他的食指。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T,上面只简单印了个LOGO,他利落的黑发看起来蓬松柔软。   他轮廓立体,低垂着的桃花眼微微上挑,恍惚间带着笑意。   也才两天不见,竟然有种很想念的感觉。   随颜帆踢下他的脚尖。   她独创的表达思念的方式。   温穆不紧不慢的回踢她。   趁她没有反应过来,少年又带着她往前面那辆黑色的车子走。   随颜帆坐在副驾驶陪温穆开车。   车子后排坐的是郁桑和介飞然,还有介飞然的女朋友。   温穆在后视镜里看自家妹妹一眼,不着痕迹道:“以前不知道你这么亮呢?”   “……”郁桑。   她懒得搭理他。   她不想上后面那辆车,黎泽森在车上。   她突然就想通了。   反正黎泽森最近几天就要离开延陵,他去哪儿和她都没有关系。   公主会碰壁。   但是骄傲的公主不允许自己撞南墙。   还以为寒假在遂安.黎泽森带自己逛了他的小学.是代表.他愿意走近她一些。   但只不过也是那人作为东道主的待客礼仪罢了。   回到学校之后,她发的每一条信息,他都回复的简短而绅士。   但约他时,他从来不应。   她不要绅士疏离的礼仪。   她要爱。   如果没有爱,那她什么都不要。   随颜帆看到发呆的郁桑有些担心。   她看向温穆,温穆递给她一个没关系的眼神。   “我妈订购了一批最新款的包,你要不要。”   “我要!”郁桑迅速眼睛亮起,自己很自然的就默认了那个“你”是指自己。   温穆冲随颜帆笑,“你看,用不着担心她。”   随颜帆也笑。   但她没说其实郁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买包了,她对包逐渐失去了兴趣。   桑桑公主真的不开心。   有点心疼。   *   餐馆所在的位置是一座私人庭院的最西处。   下车之后,进入庭院,需要先穿越一片整齐的树木,再沿着树木映照的石阶小路走十分钟。   在这条道路的尽头有条湖,湖里养了几条红色的锦鲤。   几个女孩蹲在湖边许愿。   立在一旁的男生们无奈相视一笑。   这里生意好,座位也不好定。   “锦鲤池许愿”这个卖点被店家搞得神秘兮兮,吸引来不少顾客。   等她们起身,又聚在一起分享愿望。   “要是我心愿完成了,就来这里吃上三天,还愿。”   “那等我心愿完成了,我就把这座院子买下来。”   “你能有这么多钱吗?”   “我的心愿就是中彩票,中十个亿,我都梦想成真了,还能买不下这个院子吗?”   “额,可你这也不是梦想啊。”   “那是什么?”   “痴心妄想。”   “……”   几个人都笑,随颜帆也跟着勾唇。   痴心妄想。   好像刚才,她许的愿望也有一些。   *   餐厅是暖色调的装修,里面浅黄色的灯光加复古简洁的壁画给整体增色不少。   这里没有包厢,座位与座位之间是用实木屏风阻隔起来的。   他们订的是十人桌,能松垮的容纳下几人。   随颜帆左边坐着温穆,右边是发呆的郁桑。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她回忆起去年自己生日大家一起吃饭的场面。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和温穆没有在一起。   郁桑也对黎泽森刚刚起兴趣。   她又看了眼斜对面的黎泽森,举着个杯子也在发呆。   随颜帆禁不住叹口气,温穆好笑的侧眸看她:“年纪轻轻,烦恼还不少。”   “……”随颜帆。   年纪不大,口吻倒是很老。   不过她没有吐槽他,她只是瞪他一眼。   温穆帮她倒了杯冰水放在碗里,让她待会吃饭的时候涮。   点完菜,一行人坐在位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很自然地便说到他们大四毕业实习的问题。   “学长们都去哪儿?”沈依然好奇。   厉昱咧唇:“我跟少爷去上京。”   介飞然:“我留在延陵,去我爸的公司。”   众人了然,很自然地把视线转向黎泽森。   黎泽森抿口温水:“我要出国,当交换生。”   “黎学长可以啊!交换生的名额全校才一个,你能拿到真的是够优秀!”沈依然由衷赞叹。   赞叹完她才后知后觉的去看郁桑,黎泽森的目光也若有似无的放在郁桑身上。   郁桑没有抬头。   她在桌子下偷偷拉随颜帆的右手。   她狗哥拉了左边的,她拉右边的一点也不过分。   迫于视线越来越热烈,郁桑还是在随颜帆的安抚下抬起头。   “恭喜黎学长。”她笑着说。   说完低眸继续去研究随颜帆纤细的手指。   晚餐进行到一半,服务员送来了一些果酒,给在坐的女生尝个鲜。   温穆给随颜帆倒了一杯,问她酒量好不好。   “没试过。”她眨眨眼睛,“今晚有点想试试。”   “……”温穆无奈。   他给她倒了一小杯。   荔枝混合玫瑰的香气很快在随颜帆口腔蔓延,她唇角勾起弧度,又喝一小口。   喝完不忘给温穆安利:“真的好喝,你也喝。”   猝不及防被让酒的温穆只得跟着喝。   不过他学不来随颜帆那种喝法,他灌了半杯到喉咙里。   吞咽时,随颜帆看到了他颤抖的喉结,身体有些燥.热。   不知道是酒精上头,还是莫名被男色.诱.惑。   桌子上其余几人也都饮了一些酒,因为提前找好代驾,几个男生都没有特意控制酒量。   除了黎泽森滴酒未沾,大家都喝的带些醉意。   “学长要好好对我们帆帆,这么好的仙女都被你搞下凡了。”   “就是,如果你对她不好,我们就,我们——我们就怎么样?”   “我们就去网上曝光你,让你家的股票大跌。”   “对,我们还去你公司闹。”   “……”   温穆难得好脾气,他一一应下。   还同几个女生一起喝了一杯,拜托她们照顾随颜帆。   “帆帆都不需要我们照顾,在宿舍都是她照顾我们。”沈依然晕乎乎的说,“但是我们会护着她,对她好的,不是因为你的嘱托,因为她本来就值得。”   温穆没说话。   他侧头看了眼在对着自己室友笑的随颜帆。   暖黄色的壁灯打在她眼睫上,她瞳孔很亮。   突然有些不想走。   他轻叹气。   *   赶在门禁前,温穆找代驾把几个女生都送回学校。   唯二没有跟着回去的就是靠在他怀里的随颜帆,和站在一旁的郁桑。   随颜帆酒量很差,只喝几小杯便已经带着浓重的醉意。   她喝醉后很安静,不吵不闹,只是拉着温穆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迫于无奈,郁桑只能在警告她狗哥好长一番不准趁人之危后,才孤零零的慢悠悠回宿舍。   等她走远,温穆摸摸随颜帆通红的耳朵,“既然不想回宿舍,跟着我回公寓?”   “好。”她点头。   “……”温穆。   胆子真的不是一般大。   由于她的脚步过于踉跄.搀扶着有些不好走,温穆选择把她扛到背上。   随颜帆穿件单薄的纱裙,夜里有风,她不自觉往有温度的地方靠。   因为这个依靠的动作,温穆霎时感到背上涌现一阵挤压下的柔软。   他不太自在的踢了下地上的石子,背着随颜帆往公寓的方向走。   路途不算远,周围有路灯,头顶有月光。   温柔的影子也被这相融的光反射到地上。   随颜帆迷蒙着眼睛在他背上哼歌。   从苏打绿的《这天》到《暂时失控》。   到底是有多喜欢他们。   走在月光下的少年眼尾微微上挑,恍惚间带着醋意。   又走一段路。   背上的少女哼完了暂存她记忆里的歌单。   似乎有些不知足不满意,她轻轻懒懒的哼唧一声。   温穆无奈,拖着她腿窝的手小幅度摩挲两下,只听背上那人又开始不满意的嘟囔。   “你这是喝醉了,专门折腾我?”温穆扬眉,不疾不徐道。   随颜帆没回答。   而是把唇贴在他背上,含糊的喊了声“阿穆”。   被点到名字的人止住动作,问怎么了。   随颜帆继续不应他,自顾自又喊一声。   温穆笑,有些无奈。   这人专门就是折腾他的。   等走进小区,随颜帆才呆呆的睁眼。   她觉得自己在做梦。   梦里的场景好真实。   她梦到一个身材挺拔的少年背着她,走了好远的路。   从冬到夏。   从延陵到遂安。   但一摇头,她又梦到少年把她丢下。   她有些不开心。   在梦里应该是可以不开心的吧?   随颜帆想。   如果可以,她很想任性一次。   ——   于是,不久后。   在这虫鸣鸟叫的夏夜。   有一道自以为带着任性要求的.轻柔的女声响起。   【你能等等我吗。】   【阿穆。】   【我走的很慢。】   【却也很想让你等等我。】? 第36章 酒窝痣   七月, 延大开始正式放暑假。   随颜帆回家陪了外婆半个月,剩余的时间都在延陵打工。   她去了之前的那家装修公司。   因为有一些做电销的经验,这次的业绩还算不错。   开学前, 她手里已经攒够两万块钱。   兼职最后一天, 她和谭微月约好一起吃饭。   因为有其它安排,谭微月这次没和她一起兼职。   两个人虽是很久没见,但一见面就有聊不完的话。   谭微月给她点了杯果汁, 又给自己点杯柠檬水。   随颜帆疑惑:“你不是不爱吃酸的吗?”   “可讨厌吃了。”谭微月附和她一句, 又很快转变语气,“单纯想告诉你,我现在是个柠檬精。”   “……”随颜帆。   谭微月笑,咬口吸管, “采访一下你啊帆帆,把天上的太阳射到地面是什么感受?”   随颜帆认真给她回应, “……太阳很耀眼,很温暖, 但是不炽热。”   停顿两秒, 又柔声纠正她的用词:“没有射到地面。”   只是暂时的把自己的脚垫高一些,而他, 也自愿降了高度。   至于“射下来”。   她做不到,也舍不得。   谭微月只觉自己的柠檬水更酸。   “不瞒你说帆帆, 我竟然因为你们恋爱,对温学长印象更好一些。”谭微月提起她知道温穆恋爱的途径。   有一天学校贴.吧里转载了温穆的一条Q.Q动态——一张蛋糕图。   糕体上画着小羊和小狗, 配文是“被驯服的犬。”   评论区有人问什么意思。   他回复:“你们总不会以为自己私下骂我狗,我不知道吧。”   ……   这句话其实就是在变相的对号入座。   被驯服的犬——温穆本穆。   “他谈恋爱是什么样的?”谭微月有了新的好奇。   随颜帆唇角酿出些弧度:“温柔。”   “……”谭微月体会不到, 也无法想象。   她把话题转走, 又和随颜帆聊起温穆高中的事。   说到他高中时的感情经历, 谭微月只有三个字。   注孤生。   “他真的是我见过最男女有别的人,不和女生坐同桌,别人送的礼物也不收,高中时大家都怀疑他是不是喜欢男生。就那个厉学长,他俩天天呆在一起。”   随颜帆跟着笑。   只是还尚未接话,便听到谭微月问她毕业后会回家乡吗。   随颜帆摇头。   摇头是因为无解。   他们在走一条无解的路。   谭微月看她眼神黯淡一些,安抚她:“先别考虑那么多,就只看眼前就行。比如——”   她煞有其事的止住。   对上随颜帆好奇的眼神,又神秘笑笑,“比如你可以先尝尝狗.肉好吃不好吃。”   “…………”随颜帆。   保护动物,人人有责。   *   有人秉承保护动物的原则,坚决不吃狗肉,但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有这种觉悟。   比如有人就很想吃羊肉。   国庆那天,随颜帆从咖啡店兼职回来,去了温穆学校附近的公寓。   他中午的时候发消息过来说他养的月季要浇水,让她抽空回去浇一趟水。   随颜帆踩着月色进门。   指纹锁刚打开,就被一个穿着家居服.头发湿漉的人圈进怀里。   随颜帆的防.狼棒都已经掏出一半,又硬生生塞回去。   她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温穆抱着她往客厅走,不忘夸她:“防护意识不错,继续加强。”   “……”随颜帆睨他一眼,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公司也有假期吗。   温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把随颜帆放到沙发上,嘴巴贴在她耳边亲一下。   等随颜帆耳朵通红,他又勾唇,握着她的手,把她压在沙发里啄.咬。   随颜帆平稳的呼吸一点点被他搅乱,又迫于二人位置固定.空间狭小躲不开,便只能仰着头承受。   直到她睫毛颤动,有些喘不上气,身.上的男人才放过她。   温穆头抬起来一些,伸手摸摸她带着湿意的眼睫,又抚摸着她带些牙印的唇峰。   他从喉咙里酿出的声音低沉又干涩。   氤氲的月光下,随颜帆听见这道低沉干涩的声音说:“想吃.草吗?”   “…………”随颜帆。   她不想吃草。   她觉得某些草倒是很想吃羊。   温穆看身.下的少女浑身通红,低头笑。   他把她往自己怀里抱一些,贴着她的脸讲话。   “要去周边城市出差,顺便回来的,先回了趟老宅,再回来看你。”   随颜帆点头。   缓过情绪后,她圈住他修长的脖颈,“明天走吗?”   温穆嗯一句,又想到什么便开口:“等会带你去个地方,给你补过生日。”   上个月,她生日,他因为工作没有赶回来。   随颜帆摇头:“也不是小孩子,不用过生日。”   “你这丫头怎么动不动还爱内涵别人呢。”温穆亲一下她的发顶,觉得自己燥.热的情绪舒缓一些。   随颜帆疑惑,她抬眼看他。   “你都不是小孩儿,那我是不是都成老人了?”他慵懒的嗓音透过耳膜直接往人心脏上挠,“十九岁也不是九十岁,等你九十岁,我就不给你过生日了。”   随颜帆眼眶有些失温。   她没有接这句话。   又坐一会儿。   随颜帆拽着温穆去洗手间,丢了把吹风机给他:“老年人,不易受寒,把头发吹干。”   温穆挑挑眉。   多一个人唠叨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   两人收拾好出门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没有赶上末班公交,温穆就去地下车库开了辆车。   随颜帆坐在副驾驶,看到他把车子往市中心的方向开。   窗外的霓虹照在他脸上,她心里突然就有个词汇。   人间绝.色。   他今天穿的是件浅蓝色的卫衣,是随颜帆暑假拿到兼职工资后给他买的。   衣服不贵,但特意选了他平日里不会穿的颜色。   以前他很爱穿黑白,但其实浅色也很适合他。   他的脸带着英气和俊朗,但又因为有酒窝痣,俊朗中添了些柔和。   如今浅色的衣服更是映衬着他这张棱角分明的脸散发莫名的光。   “好看?”趁着等红灯的空隙,温穆扯唇瞧她。   “……”随颜帆沉默。   沉默几秒,又伸手去戳下他的酒窝。   “你酒窝里这颗痣是怎么长的?”   温穆表情凝滞一瞬,很快恢复正常,他随意道:“你确定想知道?”   “想。”随颜帆答得肯定。   她好奇好久了,以前不知道这个地方也能长痣。   “不后悔?”   “不后悔。”   “我妈说这是苍蝇的排泄物。”他气定神闲,气定神闲中又带着些嫌弃。   “?”随颜帆。   “?”   “?”   随颜帆实在忍不住,在惊诧过后,她唇角的弧度不自觉一点点变得浓烈。   一直到下车,她还沉浸在这种‘又不可思议又好像很有道理的’诡异逻辑里。   温穆从驾驶座绕过来,挠下随颜帆的掌心:“你也觉得她说的有可信度?”   “……”随颜帆。   想点头。   但她没点头,而是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他家人的长相。   离离也有这颗痣。   应该是遗传。   没见过叔叔阿姨,不知道他们有没有。   温穆牵着她往前走一会儿,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了一个游乐园。   因为是国庆的第一天假,游乐园的人很多。   熙攘的人群里,随颜帆听到有个人说:“生日礼物。”   她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   成年之前没有收到,但成年后收到了。   一样珍贵。   温穆买的是套票,园内的所有项目都可以玩。   但因为人多,他们不得不把大部分的时间浪费在了排队上。   现在排队的这个项目叫暴风眼,一个360度环形的过山车。   随颜帆感觉温穆牵着自己的手有些湿糯,便侧眸看了他一眼:“你怕吗?”   被问到的人拖着长音“啧”一句,语气不轻不慢,“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怕的样子?”   “…………”随颜帆。   有点像。   还是觉得他情绪有些不对劲,随颜帆捏他的手指:“我们换个项目玩吧?我有点害怕。”   听到这话,温穆把她往自己身边扯了一些,慢腾腾道:“你害怕,等会就抓着我的手。”   “……”随颜帆。   温穆:“反正我是不怕。”   “…………”   半个小时后,终于排上了队。   温穆牵着随颜帆,让她在左侧的位置坐下。   自己则坐在她的旁边。   工作人员还站在队伍中交代各种注意事项。   出发前。   温穆转眼,看见身旁卡在狭小空间的少女眼睫很亮。   他唇角的弧度不着痕迹的翘起。   值了。   ……   不久,过山车出现在半空中。   随颜帆听到四面八方震耳欲聋的声音。   她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   高空中.机器过快的运转速度.让她有些失声。   唯一记得的是。   她不怕,很享受,很幸福。   甚至在那个瞬间,她想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   生命不应该追溯根源。   因为人出生时没有选择的。   因为没有选择,她就不该厌恶自己曾经的经历。   还比如——   她应该做的是展望自己以后的路。   要勇敢的为自己和生命中很重要的两个人去谋一个出路。   此事古难全。   她好想找一个能全的方法。   但。   好像找不到。   过山车经过一个暗道时。   因为找不到方法她有些沮丧。   她嗓子变得干涩,心脏几乎失去跳动。   但在恍惚的意识中。   随颜帆用余光看到旁边伸来了一只宽大的手掌。   这只手。   手指很长,指骨分明,掌心湿糯。   随颜帆机械地眨了下眼睛,去握它。   在这片喧闹又凝滞的空气中。   她后知后觉的体会到了游乐园的乐趣。   成年以前在这里寻找快乐。   成年之后在这里弥补遗憾,展望未来。   *   没能成功展望未来的温穆,下了过山车后,在一个垃圾桶旁边吐的昏天黑地。   他头发被汗液浸湿,锁骨处也落了几滴明晃晃的汗液。   一向昂起的头,如今半勾着。   随颜帆看他狼狈有些心疼。   她轻拍了下他的背,把手里的水递给他。   看他喝了一口,情绪也有些缓和。   随颜帆想要出声安慰他。   只是话音未出,她就听身旁需要安慰的人先开口。   “随颜帆——”他若有其事道,“你不会觉得我是坐那破玩意儿吐的吧?”   随颜帆:“?”   温穆:“我是想起我妈那句话,犯恶心。”   “?”   “?”   随颜帆:这人碰瓷碰的是不是有点无厘头?   作者有话说:   帆帆:就——离谱   题外话:今天整了下专栏,想给大家求个预收呀呀~   预收一 ,是桑桑的故事,会很甜,虽然有轻微的火葬场,但依旧是个小甜饼。   预收二 ,是一个偏治愈系的故事。   心外科医生和短视频博主。   最近在看医疗片,有一些感触,想分享给大家。   专业知识涉及不会太多,偏感情流。   最后。   大家晚安。   这周结束校园篇,等我们温总霸气归来。? 第37章 酒窝痣   嘴.硬的少年缓过情绪后又带随颜帆去坐旋转木马。   这次他没有上去坐, 而是像个家长一样,站在外围处,给自家的小朋友拍照。   随颜帆坐在一个白色的木马上, 眼神下意识牢牢锁定着他。   他站在原地不动, 她在随着机器绕圈。   他给她拍照片的时候,随颜帆看到他脸上的狼狈尚未消全。   可即便如此。   在昏黄的灯光下,他那双黝黑的眸子还是格外摄人心弦。   他神色很淡, 唇角不着痕迹的轻扯着。   随颜帆心脏颤动。   她在想。   好特别的十九岁。   因为。   她的十九岁, 拥有了一个男朋友。   而她的男朋友,是最好的男朋友。   *   翌日。   温穆因为要早起出差就没有叫她。   随颜帆起床时,看到他给自己留了饭在餐桌上。   餐桌旁贴张便条。   【家里没草了,随便吃点?】   随颜帆:“……”   她打开遮盖着的餐盘, 看到一桌子丰盛的菜,觉得这人真的对随便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   吃完早饭她去店里兼职。   哼歌走在路上时会觉得这是很美好的一天。   生活在一天天变好。   ——   中午十一点, 随颜帆把所有的饮品单制作完成。   把门口的牌子挂上“休息中”,她又折回吧台, 和一旁的杜飞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聊了一会儿,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开门声。   二人同时抬眼,看到一个女人进店。   这人穿了一条黑色的连衣裙, 外面套了件白色的开衫,脚下的高跟鞋约有5cm 高, 每一步都重重踩在地板上。   “您好,我们饮品已经售光了。”杜飞率先开口。   女人笑笑, 说她不喝东西,她找人。   杜飞正准备问她找谁, 就看她已经看向了自己身旁的随颜帆。   “小帆。”   女人喊了一句, 声音轻柔。   随颜帆冷笑。   虽然不想承认, 但这人应该就是来找她的。   她血缘上的母亲,突然在她来延陵的第二年找上她。   随颜帆见过她往家里寄的照片,最近见到那张是在自己读大学前收到的。   她变化不大,的确还是能靠着自己那张脸吃饭。   随颜帆突然就觉得书里描写的重逢也不准确。   因为她并不激动,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唯一在想的是早上温穆给她做的饭她应该多吃一点,好用来应付接下来这场莫名其妙的谈话。   *   两个人相对而坐。   随颜帆抿口冰水,问什么事。   “我是你妈妈。”随思云看着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说道。   “我没有妈妈,只有外婆。”’随颜帆下意识抗拒,说完又觉得这话有些幼稚,她便再次问了句有什么事。   “之前一直忙,没有时间来看你,今天也是专门抽了一天,想带你出去逛逛,给你买买衣服买买包。”随思云神情依然带着笑,“你看你穿的,不像个大学生。”   “您要是没正事,我就回去工作了。”随颜帆并没有被她的话影响情绪。   她早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符合身份的话,从当年她抛弃她和外婆时,她就应该知道。   随思云也不生气,而是自顾自开启自己的另一个话题。   比如她交了个新的男朋友,这个男朋友不错,也很有钱,她给外婆往家里打了一些。   还比如劝她也把自己这张脸利用起来,要想突破阶层.光靠自己打工是不够的。   ……   随颜帆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水,准备起身。   身后的人才终于说出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我认识个企业家,他儿子想找个女朋友,要长相好.学历高的大学生,最好还是南方人,性格软糯,妈妈突然就想起你条件挺合适的,你看,要不要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   “可以啊。”随颜帆回望她,眼神没什么温度,“最好我再告诉他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抛母弃女,是应该这样形容吗?”   “小帆。”这次随思云带了些愠色,“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我这几年也有尽自己的义务给你们打钱,在那样贫苦的地方,我待不下去跑出来有什么错。”   “您没错,我也没觉得您有错。”随颜帆朝她勾唇。   那一瞬间,随思云看到的是自己那张年轻时的脸。   明明是最不可挑剔的长相,却因为贫困跟了一个人品不过关的男人。   当她回神,还准备说些什么时,便看见随颜帆已经走远。   也罢,随思云叹口气。   她妈教出来的孩子,一根硬骨头,观念不好掰,她不能急于一时。   *   随颜帆没有返回吧台,她去了洗手间,把整张脸埋进冰冷的水中,她才能冷静一些。   卷翘的睫毛在池中掀起一层水的波澜,随颜帆在这个瞬间忽然想起很多事。   比如外婆坐在院子里拿着随思云的照片掉泪的事。   她对自己的母亲没有感情,不代表外婆没有。   所以那几年她偷偷打过电话求随思云回家一趟,看看外婆。   她没有回去,一次也没有。   还比如随思云给外婆寄照片回家时,曾在背面留了句话。   【你给她打扮好看一点,等到了合适的年纪把她嫁出去能多往男方要点彩礼。】   她没做过母亲。   要不是因为外婆的隔辈爱,她差点以为全世界的母亲都是这样的。   自私,无情,没有养过她却还是能理所当然的把她当一个可交换的商品。   随颜帆把自己的脸埋得更深一些。   几乎要在水中窒息时,她听到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声。   她不想理会,但接连不断震动着的触感还是把她拉了回来。   随颜帆随意擦把脸,把手机拿出来,按下接听键。   她倚靠在水池上,觉得浑身无力。   “打扰你工作了吗?”对面问。   随颜帆摇头。   又想起对方看不见,她清清嗓子.努力恢复正常语气,说:“在休息。”   温穆轻应一声,问她吃早饭了没,有没有犯低血糖。   随颜帆一一回答。   突然想起他很少在工作时间给自己打电话,她便开口问怎么了。   “刚下飞机,在飞机上做了个梦。”温穆拉着行李箱出机场,声音莫名低哑。   “什么样的梦?”随颜帆脸上的水珠有一滴滚到锁骨里,她伸手抹去。   突然就很想他。   “梦到你被人推进海里,我去晚了,没把你救上来。我看到你昨天穿的那双鞋子留在海边,鞋里有张便条,便条上写【阿穆,我觉得活着好累】。还梦到你说让我忘了你,过好自己的生活。”   这番话,温穆没有说。   他启唇,只说:“梦到你控诉我做的早饭不好吃。”   “……”随颜帆笑。   她把自己眼眶里的湿润抹干净:“我今天都吃撑了,那条连衣裙都快穿不上。”   “穿不上我给你买新的。”   “好。”   “除了连衣裙还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想要你照顾好我男朋友。”   温穆拉着箱子的动作一停,扬眉:“你这个要求还挺麻烦。”   “那你能完成吗?”随颜帆吸吸鼻子。   “行——完成。”温穆无奈的啧笑一声。   察觉到她情绪还算正常,他才挂了电话。   随颜帆整理好情绪,回吧台。   他答应了她帮忙照顾好她的男朋友。   出于公平。   她也应该在他不在时,照顾好他的女朋友才行。   *   从那天以后,随颜帆没有再见过随思云。   仿佛那天她的突如其来,只是为了给她逐渐美好起来的生活添上一朵阴云。   好在,她还有温穆,有外婆,还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这朵阴云带来的负面情绪是短暂的,她能迅速消化。   *   大二期末考前,温穆申请到国外的大学。   他出国读研的事,是两个人很早就商量好的。   随颜帆支持他,他有自己既定的道路要走,她不会说反对的话,唯一有的情绪就是不舍。   出国和去上京不一样,他们会有时差,会有比之前还要远了几倍的距离,会有截然不同的生活。   温穆摸摸她的头发,把她抱到阳台上的藤椅上陪她看风景:“两年,到时候我毕业.你也毕业,不是刚刚好吗?”   他申请的那所学校,相应专业是两年制,他会在那里待两年。   随颜帆点头,没说好,还是不好。   她马上就大三了,她还没有找到属于她们之间的第三条路。   她不能说好。   温穆以为她是不舍,继续安抚她:“我假期回来看你。”   “不要。”这次随颜帆应得很快,她亲了亲他的下巴,“你有空就多休息,我们可以视频,我想你的时候给你发消息,你不用第一时间回,看到了再回。”   温穆轻啧一声,她的懂事常常让他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   又坐一会儿,温穆把她抱到主卧让她休息。   随颜帆躺在床上,拉他的手,低声说:“要不我们今晚一起睡?”   “……”   温穆捏她通红的耳朵,问是单纯的那种睡吗。   随颜帆点头,盯着他的眼睛看:“反正床很大,我借你一半。”   “……”   躺在床上之后,温穆才知道这丫头口中的单纯睡,真的就是单纯睡。   两人各占了一半的床,床中间还被她搁置了个枕头,当成楚河汉界。   温穆无奈。   房间里只亮了一盏台灯,他就着台灯伸长手臂,伸到随颜帆面前晃了一下。   “……”随颜帆。   她很识趣的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温穆攥住她的手。   明天早上他要去机场,她不准备去送他。   所以这是他们一起待的最后一个夜晚,想到这里随颜帆有些不高兴,她掐他的掌心。   掐出一个很小的月牙。   “怎么了?”温穆侧过身子来看她。   他黝黑的瞳孔在深夜里特别亮。   他只穿了件棉T,如今因为睡姿不标准,领口往下扯了一些,露出U型的立体锁骨。   他喉结因为突然吞咽的动作突然滚动了一下,很性感。   他闲闲懒懒的姿态,反而带了些魅惑。   目光沉沉的注视着他的随颜帆,有些中蛊。   于是在这旖旎的深夜,她不受控的低低说了句。   “其实——”   “可以——”   “不单纯……”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更   明天校园收尾? 第38章 酒窝痣   听到这话的温穆, 呼吸乱了一些。   在这个深夜,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向面对她时的本能欲.望投降。   他翻个身, 把枕头扔到床下, 把随颜帆贴到自己的身体上。   顷刻间,他俯身堵住她的唇,给了她一个凶狠的吻。   窗外的风通过窗户的缝隙拂过窗帘。   随颜帆和他唇.舌纠缠, 修长的手臂勾着他的脖颈, 灼热的触感让两人沉沦在这片旖.旎里。   温穆带着喘音的呼吸,喷洒在身下人的耳畔,下巴,锁骨, 还有那两簇傲人的柔.软。   迷蒙着眼睛的随颜帆在想。   从九楼往外看,其实能注意到很多风景。   比如川流不息的车辆, 形形色色的人群,还有绽放光芒的霓虹。   可这个瞬间, 她眼睛里只有一个发梢湿漉的少年。   少年的汗液滴落到她的腰腹处, 酿出一片滚烫。   只是在这片滚烫蔓延开前,少年停了下来。   他身体往上移动。   他喘着粗.气低头看她。   又亲亲她的眼睛。   缓了几分钟, 他从随颜帆身体上翻下来,躺在她身侧。   随颜帆的睡裙已经被褪到脚底, 又被温穆一点点移上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随颜帆握他的手。   她觉得其实她有些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考虑的事情更多,为她考虑的也更多。   所以即使得到应允, 他也不会轻易突破自己的底线。   温穆又亲下她的鼻尖,伏在她耳边沉沉的说了句话, 然后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随颜帆不自在的蹬了下自己通红的脚趾。   意识到自己也是汗津津的, 她下床从衣柜里拿了条新的睡裙, 去了外面的浴室。   *   两人再躺下来已经是凌晨两点。   温穆半搂着她,和她聊天。   没有什么主题,只是想到哪说到哪儿。虽然还没有到最后一步,但刚才的亲密接触好像莫名就让两人的关系更近一些。   随颜帆侧身,把脸缩进他怀里。   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她逐渐有些睡意。   *   翌日,延陵飘小雨。   随颜帆没有去机场送他,但为他做了顿早饭。   她没有特意放凉,她们一起吃了顿温热的餐食。   随颜帆觉得自己生理应激反应比之前小了很多,至少她现在吃热饭时能抑制住胃里的恶心。   临走前,温穆把自己随身携带着的手链取下来绑到随颜帆手腕上。   中间的挂坠也是桃木刻的,刻的是他名字的缩写。   他吻吻她的发顶说。   “品质优良的小羊应该说话算话。”   “……”随颜帆点头说好。   并一概保证她不会等他一出国就甩了他。   她舍不得。   *   温穆出国后的第一年,随颜帆读大三。   她辞掉了一部分兼职,只留下咖啡店的。   店里不忙,她有闲暇的时间可以看书,最重要的是她很喜欢店长,和她待在一起很舒服。   她和温穆联系的频率一直保持在两天一次。   偶尔是聊天,偶尔开视频。   随颜帆发现他瘦了一些。   本来就棱角分明的脸更是削瘦。   “你要多吃点饭。”随颜帆不放心,恨不得穿过屏幕亲自去监督他。   温穆先点头,又懒洋洋的笑:“要不,你来监工?”   这话说完,两人同时顿住。   异地恋很辛苦,只有在经历的人才知道。   随颜帆眨眨眼睛:“远程,我也可以监工。”   “怎么监?”温穆脸上的神态也恢复自然。   “从今天开始,你每一餐都要给我发图片,图片内容包括但不仅限于你的菜单。不准盗网上的图,每一张都要露脸。”   温穆:“……”   “我也会给你发的。”怕他觉得不公平,随颜帆特意提出这条规定对自己的约束。   “行吧——”少年扯唇,不轻不慢的应一声,“你这口头合同,我还挺受用。”   随颜帆笑,通过屏幕摸了摸他的脸。   “温穆。”   “嗯?”   “好好吃饭。”   “好。”   “别太辛苦。”   温穆内心一滞。   猛然回忆起这是他来这个城市的第一百六十天,他课程很忙,除了各种研究、论文、实验,还要远程处理公司的事。   倒也不觉得辛苦。   就是觉得有点让她委屈。   他的家人都还彼此有照应,她一个人却要做好多事。   温穆觉得喉咙有些堵塞,他低低哑哑的说了句:“等我回来。”   随颜帆点头。   还有——   一年多一点点。   *   随颜帆大三最后一个学期结束前,温穆回了趟延陵。   他有三天的假期。   陪父母一天,回老宅一天,最后一天陪随颜帆。   回老宅那天,全家人几乎都聚齐。   除了爷爷奶奶,好久不见的小叔也从公司赶回来。   奶奶一共生了两个孩子,他爸爸是家里的老大,掌管集团大部分的业务。   小叔比爸爸小了五岁,是个不婚族。   小叔平日里懒散惯,一向的处事原则就是“既然人生如戏,索性游戏人生。”   见温穆回来,小叔特意从自家私藏的酒窖里取了两瓶好酒。   “我和这臭小子拼拼酒。”小叔伸手想揉一把温穆的头发,却发现他已经比自己高了,他揉不到。   温离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不忘附和一声:“小叔,以后只有一个人能揉到我哥的头!”   “谁?”温斯严好奇。   “帆帆姐啊——”温离啃了口苹果跟他解释。   反正家里人都知道温穆有女朋友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帆帆姐是我哥的女朋友,一个长的特别漂亮的仙女,性格也好,特别温柔……”   温离的一番夸赞,成功换来温穆一个大红包。   再聊起女朋友这个话题是在餐桌上。   温穆当着爷爷奶奶的面说有机会把女朋友带回来给他们见一下。   奶奶没有意见,兴奋的问了很多问题,倒是爷爷别有深意的看了温穆一眼,但迫于场合和氛围,他没有说什么扫兴的话。   喝得晕乎乎的小叔,在这时也冷不丁冒出一句:“我也有女朋友,有机会给你们带回来见见。”   “……”   桌上没人搭理。   他不太满意的哼唧一声:“感情再稳定一些,我可能会结婚。”   大家霎时来了兴趣。   不婚族的小叔可能会结婚,比温穆谈了个女朋友这个消息更惹人注目。   接下来的话题基本上都是围绕小叔进行的,温穆乐得其见。   他还没有把他和随颜帆之间的路给修建完善,如今提起,一是为了提前探爷爷的口风,二是为了告诉他们,他谈恋爱了,就只认这一个人。   温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不是确定余生伴侣的人,不必带回老宅来见。   *   吃完饭,温穆和父亲同时被爷爷叫去了书房。   爷爷倒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交代他在国外好好念书,回国好好管理公司,至于谈恋爱,既然谈了就好好对人家姑娘。   温穆一一应下。   站在一旁的温斯臣这个时候看了自己父亲一眼,老爷子在练字,虽是老态龙钟,但威严不减,当年老爷子自己下.海创业,除了凭借商业天分和对市场的敏锐度,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这个人感情淡薄,做事不计后果,有魄力。   想到这儿,温斯臣莫名惆怅。   温穆是老爷子从小就在培养的继承人,如果将来真要什么事困住他的脚步,老爷子绝对会替他斩断束缚。   两人从书房出来,温斯臣叹口气,拍拍温穆的肩。   “私房钱没了?”温穆回头看自己长吁短叹的父亲,笑问。   “……”   温斯臣装模做样的伸出手臂:“既然你猜到了,支援我点,没钱给你妈买包了。”   “……”温穆。   温穆打开手机给他转了五块二。   附上一句【爸,我只能帮你到这儿。】   “……”温斯臣。   他就知道,这句话,早晚会被他的狗儿子还回来。   离开老宅前。   温斯臣还是尽了一点父亲的责任,他把妻子给随颜帆准备的礼物递给温穆:“离离说随丫头是个好姑娘,要真喜欢,就努力娶回来,爸妈支持你。”   温穆点头,难得找回一些幼时的感觉。   那个时候,爷爷为了培养他给他布置很多工作和任务,回到家累得没有力气说话时,爸妈也是这句话:“要是觉得辛苦就放弃,爸妈支持你。”   他会努力的。   不仅是为了不辜负家人的支持。   还为了他和随颜帆漫长的余生。   *   当晚,温穆回了学校旁边的公寓,随颜帆也从宿舍过来陪他。   两人一年的时间没见,温穆发现她瘦了很多。   本来体脂率就低,刚才让她上称更是低的离谱。   “你的任务是今晚把这一桌子的饭吃完。”温穆给她做了一桌子的夜宵,监督她吃饭。   随颜帆眯着眼睛笑。   其实她最近食欲还好,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掉体重。   或许思念真的会让人消瘦,古诗词里的描写是有依据的。   见她不接话,温穆掐掐她的脸:“不吃完不让睡觉。”   “……”   随颜帆真的觉得他有点夸张,   十个菜,她一个人吃,她也不是大胃王。   “怎么?你有意见?”温穆继续掐她的脸。   随颜帆趁他手指没收回,就咬了一下他的指尖。   没有防备的温穆霎时一阵颤栗。   不到三分钟,随颜帆就成功离开了饭桌,因为她被人抱到了卧室。   温穆牵着她的手躺在她身侧,问这是不是她为了逃避吃饭的美人计。   随颜帆摇头:“其实是你诱惑我。”   “嗯?”温穆挑眉,声音带着莫名性感。   “觉得你比食物好吃。”   “……”温穆。   他怀疑这丫头看了不少情话宝典,他马上说不过她。   随颜帆贴他近了一些。   她在想。   时间好快。   还有一年。? 第39章 酒窝痣   大四的第一个学期, 随颜帆在校外找了个实习。   她没有考研的计划,宿舍的剩余三个人也都没有。   郁桑去上京找了个剧组在打杂,她说自己要吃吃苦, 看看娱乐圈底层打工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陈心诺也放弃了出国, 因为她的竹马回国发展,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去了他在的科技公司工作。   随颜帆和沈依然去了一家传媒公司。   公司规模很大, 本地企业, 随颜帆应聘的是编剧助理,沈依然应聘的是艺人经纪。   两人因为部门不同,工作也不在同一个楼层。   随颜帆在十八楼,同组的编剧有五个, 助理更多,将近二十人。   毫无疑问, 她做的都是一些基础工作,工作内容包括但不仅限于——端茶倒水、送文件、给自己的老师校正稿件……   这几年, 她也写了不少的剧本和小说, 投递到很多网站和平台,都没有回信。   灰心丧气的时候会想, 她没有天赋,所以只有努力就不够。   由于是实习, 这份工作给的工资并不高。好在如果你能熬,愿意吃苦, 愿意学,老师也愿意教你很多东西。   临近过年, 随颜帆的一个原创剧本《抉择》得到老师的赏识。   她的老师从她进公司开始带她, 专业能力强, 脾气也很温和。   这天她把随颜帆叫到办公室,说如果不出意外,过完年公司会给她签合同,买下她剧本的版权。   随颜帆很开心,这种努力了好多年突然就得到认可的感觉她无法形容,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说不定她和温穆之间约定俗成的倒计时会因为这个有第三条路走。   她甚至都忘了问版权费和需要注意的签约事项,便急匆匆的跑出去给温穆打电话。   那边是晚上,温穆接电话的时候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他声音难得带些慌张。   随颜帆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回忆起时差问题。   她抿抿唇,说:“没事,要不你先睡吧,睡醒了再聊。”   “不困了。”温穆下床洗把脸,声音逐渐恢复往日的清润。   “想我?”他问。   随颜帆点头。   她站在公司走廊尽头的露台上,说:“很想。”   “马上就回去。”温穆笑,沉沉的声音很抓人,“你的日历还剩多少页?”   “一百二十八页。”   四个月多一点点,他回国,她毕业。   或许不一定就是她们之间的倒计时呢。   或许她的剧本能赚好多钱,她有钱就能坐飞机,奔波在延陵和遂安,她不怕辛苦。   等她成绩再好一些,她可以在家写作,陪外婆半个月,陪温穆半个月,他们肯定都支持他。   想到这里,随颜帆唇角有些弧度。   她终于可以再对她们的未来有一些期待和信心。   *   公司在大年二十八这天放的年假,随颜帆赶在零点的钟声敲响之前见到外婆。   外婆没有睡,做了一桌子的菜等她回来。   两人坐在院子里度过了只属于她们两人的第三个新年。   饭桌上,她陪外婆喝了一点点红酒,两人脸上都带着微醺的醉意。   外婆说:“小九是个大姑娘,可以考虑嫁人的事。”   她还说她给小九准备了嫁妆,到时候让她风风光光的去男方家。   随颜帆把头倚在外婆肩上。   外婆的肩没有小时候宽厚,却依然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外婆,我都想好了,我不准备很早就嫁人。我想回来陪你,陪你也不是意味着我和温穆就分手,我最近攒了不少钱,我可以坐飞机,一半的时间待在延陵,一半的时间待在你身边。”   “傻孩子,你这样太折腾,外婆不需要你陪。”外婆摸摸她的头发,布满皱纹的手却是这个世间最能抚慰她的东西。   随颜帆在她肩膀摇头:“相比较辛苦而言,我这样做才是更快乐的。外婆你不让我回来是不是不准备要我?”   她软着声音撒娇。   “外婆不要你,要谁。”   外婆捏了一下她的手指,突然提起她小时候的事。   “那个时候你就长的好看,村长当时还想和我们家订娃娃亲,我没同意。”   随颜帆笑,她记得村长家的儿子比她小好多岁。   “我觉得我们小九本来就是要走出这个地方的,外面有更好的风景,也有更好的人。你的父母都太自私。出身无法选择,外婆也从不希望你因为他们给了你生命就选择谅解,你可以怨恨,也可以抱怨,但不要让这些情绪影响了你的心情,以后的路很长,以你的开心为基准去生活,不必过于懂事,也不必万事都想要个周全,只要你过得高兴,外婆就高兴……”   那个晚上外婆讲了好多话,和她刚回外婆身边的那天讲的话一样多。   外婆那个年代也没有学上,但是她自己识字、念书,有了很多新时代的观念。   因为她的这些观念,才给了随颜帆好的影响。   不然在她原生家庭的氛围中,随颜帆是没有想过好好走她的人生路的。   *   过完年的第二个月。   公司签下随颜帆的原创剧本《归路》。   签约当天,在会议室,随颜帆见到一个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女生。   “我叫钟月。”   女生依然一身小香风。   巴掌大的小脸上戴了个巨大的墨镜。   随颜帆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见她勾唇,又不紧不慢的补了句:“我是温穆的青梅。”   出于礼貌,随颜帆也冲她笑:“我叫随颜帆,温穆的女朋友。”   “……”钟月梗住一瞬,又很快恢复自然。   她的视线停留在随颜帆身上。   通过墨镜,钟月盯着随颜帆那双干净的杏眼看。   倒是出乎预料,看起来性格软,讲话却一针刺中要害。   钟月坐在会议室主座,动动那份新鲜出炉的合同,继续道:“这公司是我家的,我现在是你的金主。”   随颜帆把自己那份合同收拾进书包:“是想让我和你说谢谢?”   “……”钟月。   “那谢谢。”随颜帆柔声说。   话音落地,她起身。   她的背脊挺的很直,一步步往外去。   虽然,她的确有些意外。   钟月是在签完合同之后进来的。她不知道这家公司和她有关系。   随颜帆现在唯一疑惑的是,钟月买她剧本的初衷是什么,单纯的欣赏她的作品还是为了通过今天这一幕,让她看清她们之间的阶级差异。   她更倾向于后者。   眼看随颜帆马上要走出会议室,身后的人再次叫住她:“你确定你知道青梅是什么意思吗?在我们这个阶层,青梅是联姻对象的最佳选,温穆将来是要成为我的未婚夫的。”   她的腔调带着傲慢和刻薄,本来不准备理睬她的随颜帆还是驻足:“你自己也说了是将来,先不论你们会不会有将来,就论有,这件事也是应该温穆和我说。”   “……”钟月。   “毕竟他说完,肯定还是会给我一笔补偿费的。”   “?”钟月。   随颜帆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论钟月是出于什么目的买她的剧本,她都有了一笔钱。   版权费虽然不算特别多,但也将近六位数。   她甚至没有和温穆提这件事。   在她的观念里,信任是感情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如果温穆出于责任需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结婚,他从一开始就不会来招惹她的,她对他有这个信心。   信心归信心,随颜帆还是禁不住叹口气。   金钱,阶层,距离……她们之间要跨越的鸿沟好多。   *   六月三号,大四毕业论文答辩。   所有实习工作都暂停,学生们也都返校。   郁桑回来的时候比之前黑了几个度,她面膜一片一片的往脸上贴,抱怨在剧组底层工作太苦,她想带资进组。   “想让我哥多投资几部戏。”郁桑因为面膜纸限制了她的表情,她声音很含糊。   说自己就在那些戏里面演女配,锻炼演技。   讲到这里,她又想起什么,便问随颜帆温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随颜帆笑,“我们离校之前,他来陪我们吃散伙饭。”   ……   四个人因为都有计划留在延陵,离别的情绪不算浓厚。   答辩完的那个下午,她们一起去拍了毕业照。   随颜帆看着屏幕里的照片,回忆起温穆毕业那年。   也是六月,她们在校园的一棵枫树下留了张合影。   少年穿着学士服,意气风发,难掩英俊。   他贴着她的肩膀站,明明是张在平日里一向神情冷冽的脸,在那个瞬间.唇边却扬起一抹笑意。   他那样的人,这世间应该没有几个人能抗拒吧。   她也不能免俗。   *   六月四号。   随颜帆收拾行李。   她东西不算多,准备等明天温穆过来,先拿到他公寓。   她还没有和他提自己的想法。   比如她们可以不分手,她努力一些,争取找一个不受地点限制的工作。   她可以两边跑,反正他工作也忙,只要两个人达成共识,她们可以像以前一样,各自做各自的事,然后在疲惫的时候互相鼓励和慰藉。   思考到这里,随颜帆眼睫微动。   她一直在找的第三条路,说不定真的没那么难呢。   下午两点,她去学校南门的咖啡馆。   给店长买了束花,顺便告别。   店长也送了她礼物,是一对陶瓷杯,情侣的。   店长还说:“期待参加我们帆帆的婚礼。”   随颜帆笑,然后抱了店长一下,感谢这四年的照顾。   从咖啡馆出来。   随颜帆看到这个夏天刺眼的太阳。   滚烫的光照射在地面上,从地面经过的人都匆匆忙忙。   而在这片匆忙里,她看到了自己认识的一个。   那个瞬间,她回忆起很多成语。   比如。   朝令夕改。   还比如。   墨菲定律。? 第40章 酒窝痣   随颜帆和随思云相对而坐, 两个人都没有着急开口讲话。   店长送了两杯咖啡过来,随颜帆那杯是冰的,店长特意加了冰块。   对上店长担忧的表情, 随颜帆冲她笑, 示意自己没事。   刚才在咖啡店门口,她撞上随思云。   很明显,她这位母亲是来找她的, 随颜帆不得不折而复返。   随思云抿口咖啡, 冷不丁开口:“倒是有点好奇你有什么魅力,身边的人都对你不错。”   随思云今天没有穿裙子,一身黑色的职业装,比起上次见, 随颜帆莫名就多些压迫感。   随颜帆没有接话,觉得接话也是徒劳无益。   随思云倒也不着急, 问之前要帮她介绍相亲对象的事,她考虑的怎么样。   “不劳烦您挂念。”随颜帆抬眼看她, 语气淡然。   “是因为你已经找好跳板了?”说这话时, 随思云唇角酿出一丝莫名的弧度,“是木里娱乐的太子爷?”   “你调查我?”   “没有必要。”随思云看到自己女儿脸上难得露出冷漠以外的表情, 觉得新奇,“是他爷爷告诉我的。”   “什么意思?”随颜帆攥住自己的指尖, 示意自己平静。   “妈妈上次和你说那个男朋友也姓温,最近我们感情不错, 有结婚的打算,他带我回去见他爸爸——也就是你男朋友的爷爷, 老爷子直接告诉我, 我和你, 只能嫁进温家一个。”   说完这话,随思云一直在观察随颜帆的表情。   看见随颜帆又恢复淡漠的状态,随思云一时间竟没看出来她是真的冷静还是故作冷静。   毕竟,就连她听到这个消息都惊诧很久,她从来没想过她和自己的女儿还能看上同一家的男人。   气氛因为这话霎时安静。   随颜帆拿起面前的冰水抿了一口。   又过去好长时间。   随颜帆开口:“你来找我,是想我和我男朋友分手?”   随思云难得在这个时候有些愧疚的情绪。   但愧疚终究没有压过欲.望。   她启唇,语气比之前缓和很多:“你要是喜欢富二代,妈妈手上的资源很多,随便给你介绍一个.就能帮助你跨越现在的阶层,不一定非得是现在这个。现在这个过于有锋芒,你压不住。”   “是我压不住,还是因为我和他在一起.你就不得不分手?”随颜帆觉得好笑,“您凭什么就觉得我会答应您?凭什么就觉得我会把我男朋友当成一个可以衡量价值可以放弃的商品?”   随颜帆的话停在这里。   除了没有完全消化的震惊,她还想起很早以前卓梦薇找她说的那番话。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介绍其他的富二代。”   好像在她们眼里,她最珍贵的少年就是一个可以被摆在天平上测量价值的物品,而这个价值还是她测量的。   又是一阵沉默。   随颜帆把杯子里剩余的水喝干净。   她觉得自己敛了一些情绪,语气恢复最开始的平淡。   她开口。   “如果您没有其它事,我就先走。”   听到这话,随思云抬头。   她唤住随颜帆脚步的话语带着失望。   “还以为你多懂事呢,也不过如此。你不为我考虑,你就不为你外婆考虑?你现在留在延陵,有没有想过你外婆怎么办,她从小把你拉扯大,没想到到头来又是一个白眼狼。”   “我有分寸。”随颜帆冷冷撂下几个字.便起身,她不准备再和她辩解。   随思云是最没有资格批判她和外婆关系的人。   可起身的随颜帆忽略了一点。   随思云比她大二十岁,她见惯了这种场面,多年的社会经验让她掌握最优秀的谈判技巧。   比如,层层递进。   先抑后扬。   比如——   打蛇打七寸。   伤人要直戳肋骨。   很快,随颜帆听到她说。   “小帆,你有没有想过你不为你外婆考虑,你外婆可是会为你考虑。”   *   随思云走后,随颜帆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   她坐的这个座位靠窗,是温穆之前来店里常坐的。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这个位置视野极好,尤其是观察吧台的时候最清晰。   她在想,以前有多少次,温穆拿着电脑坐在这儿,是会盯着她看的。   她睫毛重重颤动,把视线移向窗外。   六月,分别的季节。   校门口有来来往往送别的学生。   之前伤感的情绪不浓重,这一刻后知后觉的浓重起来。   她刚才定了晚上回遂安的票,她还有五个小时留在这里。   突然就不知道这五个小时该做些什么。   明晚的散伙饭吃不了,她要回宿舍和大家说一声。   温穆也还没回来,她在想是和他短信告别还是打电话。   打电话,她怕自己会情绪失控。   因为想不清楚,她索性起身,准备回学校。   回学校之前,她决定去温穆的公寓帮他再浇一次花。   他走后,她买了新的花养在阳台,三天去浇一次水,她从没有忘过。   她还买了一盆纸莎草,准备空余的时间学做香薰帮他助眠。   但以后不会再有机会。   随颜帆掐自己的手指,往楼上去。   把指纹输在上面,她推开门。   然后一眼就看到挂了满屋子的气球。   气球上写了几个大字。   【我的小九,毕业快乐。】   随颜帆进次卧,看到床上果然躺了一个人。   好久没见,头发长了,下巴上有短硬的胡茬,眼周一圈青黑。   到底是有多久没休息好啊。   随颜帆硬生生止住想触碰他脸的手,走出房间。   温穆睡醒的时候发现已经下午四点,他中午到家,布置一下公寓,想着晚上去接随颜帆回来给她个惊喜。   因为很困,他定了个三个小时后的闹钟。   没想到闹钟没叫醒他。   他穿上拖鞋走出房间,后知后觉发现房间是有饭香味的。   往厨房走几步,看到他的田螺姑娘在煮面。   温穆过去抱她的腰,准备亲她时,发现她有些情绪不对。   他把燃气关掉,问怎么了。   随颜帆摇头。   她回抱他一下,继续煮自己的面。   “这面有我好吃?”温穆逗她。   被逗的人捧场般笑笑。   煮好面,随颜帆去洗手间,交代温穆把面端到餐桌。   两个人面对面坐到餐桌上是下午五点。   随颜帆陪他吃了碗热腾腾的汤面。   等看到温穆碗里最后的一口汤喝完,她开口。   “我晚上的车票回遂安。”   温穆心口一紧。   他压低声音说:“要回去看外婆吗?我陪你回去。”   “我不回来了,温穆。”随颜帆没有看他,她觉得自己的心被揉成一团,没有人揭开这团乱糟糟的线,因为她自己都解不开。   “不回来什么意思?”温穆看她的眼睛,没有得到回应,他嗓子哑到像是从喉咙中硬挤出的声音,“这是散伙饭?”   随颜帆点头:“不是说好的吗?等毕业就分手。”   温穆伸手想握她的胳膊被她躲开。   “说好的分手,还说好的谁都不要挽留谁。”随颜帆克制住自己眼眶的湿意,说:“我想外婆了,我想回家。”   “如果我说我可以陪你回去呢?”少年声音暗哑,带着些莫名祈求的意味,“我陪你待在遂安。”   “我不要。”随颜帆打断他,“我们都有各自的路要走,你有你应尽的责任,我也有我应尽的责任,我们不用为了对方去做改变,而且,你陪我回去,本来就是不现实的承诺,我不是什么都会相信。”   “你觉得我在骗你?”温穆拧眉,漆黑的眸子盯着她。   随颜帆垂下眼睫,抿了口冰水,说出自己酝酿很久的话:“不是你有没有骗我的问题,是我和你在一起不快乐。”   房间一片死寂。   温穆从口袋里捏出一根烟,揉碎,喉咙干涩:“以前没听你提,以后你说,我改。”   他的声音很轻,随颜帆情绪几乎快崩溃。   他现在给的答案全不在她的预设之内,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什么都不顾。   她明明是最不愿意伤害他的人。   可是不行。   她喘口气,把自己的手指掐出血印,努力平静:“我不快乐,我很累。”   “我累,你也累。你完全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谈恋爱,不用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陪我吃食堂吃地摊,也不用每次过节都要特意想好久什么是不贵又有意义的礼物。而我也不用每天都在思考怎么样才能赚到更多的钱,我明明觉得赚钱好辛苦,可为了走近你还是要拼命赚钱。”   温穆盯着她瘦弱的肩,想说话又被她打断:“就是突然就累了,累到不想再找分手的理由。我从小就不喜欢吵架,所以一直希望分开能是平静的。我不想否认过去,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我们不适合。”   终究。   还是万能句。   随颜帆咬唇,想起身,又听他沉声开口。   “是因为不合适,还是因为想把嫁到我们温家这个机会让给你妈妈?”   随颜帆脚步滞住。   温穆没有再看她的眼睛,他盯着窗台上那盆她刚浇过水的花,从口袋里又拿出一根烟点燃。   烟雾缭绕。   随颜帆看见他在这片缭绕中轻笑一声,沙哑道:“我和外婆之间,你选外婆,我理解,支持,愿意守护。但没想过,在我和你妈妈之间,你的选项仍然不是我。”   他顿住,音色被压抑克制的情绪浸染:“随颜帆,你就没有想过我也需要被选择一次吗?”   随颜帆哑然。   原来他是这么以为的。   以为她的选项里从来没有过他。   所以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会因为这个和他分手,但他还是准备了惊喜给她。   随颜帆手垂在身侧,不着痕迹的揪着衣袖:“对不起。”   温穆抽完半根烟,把烟灰掐灭,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抽烟,还是会怕她不适应。   他自嘲一声,和她对视。   隔着空气,隔着一米的距离,隔着上下的高度,他声音放到最低:“你妈妈的事我也会解决,随颜帆,我们不分手?”   穿堂风拂过,随颜帆看到他那双黯淡的眼睛。   她突然回忆起。   刚来延陵那年,她拥有的是一个破烂不堪的夏天。   可在那样狼狈的夏天里,是他捂着她的眼睛,拿着画笔为她染色。   他那么努力。   一个人努力做了那么多的事。   可是她不行。   不行的东西有很多。   比如。   比如她的少年应该永远骄傲,永远不必为人弯腰。   所以。   不如就这样以为吧。   这样以为也很好。   等时间久了,他情绪淡了。   就能开始更好的生活。   他还有灿烂、明媚的前程。   应该意气风发的往前。   “对不起。”   她今天说的第二次。   音量很低,肩膀垮下来,睫毛湿漉漉的垂着。   “我八点的车票,先走。”   原来告别是这样的。   曾经亲密的两个人,在告别时。   说的最后一句话,也不过是“先走”。   *   那年的夏天很热,路过的风带着滚烫的温度。   随颜帆的衣裙被吹的七零八落,她走到路上,看到夕阳把天空染得血.红。   她的心脏在这片血.红中一点点坍塌。   其实她知道,大一那年,有很多个夜晚,她去网吧赶稿子,有个少年都悄悄跟在她身后。   他身形挺拔,连影子都比她长出一截。   她看到她们倒影偶尔交织时,他都会若无其事的往后退两步,怕给她造成困扰。   在那片影子里,她悄悄抬过手,想触一下他的眼眸。   终究是没有触到。   随颜帆捏着衣裙,回了宿舍。   匆忙的和大家告别,看到剩余的三个人都红着眼睛,她把眼泪抹去。   “会再见的。”她抱大家时,忽然回忆起忘了拥抱温穆。   她该记得的,记得抱他一下。   毕竟,这漫长的余生,应该都不会再见面。   *   拉着行李箱走出学校,她在门口看到仝嘉习。   小少年长高了很多,如今是还要超过她一截的高度。   他戴着顶鸭舌帽,走过来,冲随颜帆笑。   “姐姐,虽然我的钱还不够多,但也能帮你实现愿望。”   随颜帆摇头,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说“不是钱的问题。”   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仝嘉习送她去车站。   两人在广场告别。   随颜帆看着仝嘉习的身影,想起那个说“如果觉得延陵延陵太远,我给你修机场,买轮船”的少年。   这个夏夜,广场灯光是熄灭的。   在一片黑暗里。   她弄丢了她整个青春最珍贵的人。   她梗着喉咙进站。   路过垃圾桶时把来延陵第一天写的日记丢进去。   星辰四射,灯火满天。   车站广场的风拂过那一页被揉碎的纸。   纸上写着几行小字。   【我今天。】   【对一个人。】   【一见。】   【钟情。】   【2008.09.01】   上卷完——? 第41章 酒窝痣   ——接第二章   温穆见她沉默, 离她近了一些。   他懒洋洋和她对视,随颜帆有些看不出他的意图。   随颜帆轻抿了下唇。   她在思考。   他这个眼神的含义大概就是。   他这么骄傲的人是不能允许自己被人忽视的。   于是她真诚道歉:“我眼睛有点散光。”   “?”温穆。   随颜帆:“视力问题很多,有时候, 还会间接性失明。”   “……”   温穆挑眉, 暖色的月光在他眼底凝结成一道阴影,他哑声道:“你这是想问我有没有认识的眼科医生?”   随颜帆:“……”   听他的语气,应该早就从那个时候的状态走出来了。   这样也好。   他就应该有很好的自愈能力, 有更好的选择。   这样也很好的。   随颜帆掐掐自己的指尖。   “如果有的话可以告诉我, 我不会讳疾忌医的。”随颜帆正色道,声音听起来很平稳。   温穆扫一眼她的发顶,没说话。   过了好长一会儿,他才看似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随颜帆没有犹豫。   昨天是她时隔三年第一次回延陵, 在此之前,她没有敢迈进过这座城市。   她还在想, 他愿意站在这里心平气和的讲话,她已经很知足。   “行。”温穆喉结轻滚, 从口袋里捏出今天的第三根烟:“医生的联系方式怎么给你?”   “……”随颜帆。   他竟然是认真的。   “你可以发给桑桑, 让她通知我。”说这话时,随颜帆没有再看他, 她把目光挪离到不远处。   温穆拖着长音啧一句:“你看个医生还要倒几手?”   “……”随颜帆。   “你当这是搞传.销呢?下线你都敢发展两拨。”   “……”随颜帆。   最近和他的一段记忆是谈恋爱,差点都忘了不是恋爱关系前, 他的毒舌了。   “我手机号没换,你可以直接给医生。”   怕他再说出什么她暂时不太想听.听完大概率会难过的话, 随颜帆接着道:“我把联系方式写给你。”   说完她就拿笔,把一串数字写到随身的便条上递给他。   温穆接过去, 没有看, 随手塞进口袋。   他们如今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 看到了彼此之间眼睛里的陌生。   旧情人会面,原来是这种感觉。   想逃避,又有些移不动脚步。   停顿几分钟,随颜帆手机震动,她看了眼屏幕,助理打的。   匆匆告别,随颜帆回身往餐厅走。   看他一眼。   此行已经足够。   *   随颜帆回到酒店房间后连夜把自己今日应该更新的小说补上。   上传网站后,很快便有一些还未入睡的读者发了评论上来。   【终于等到你,还好没放弃!】   【老婆今天迟到啦,没出什么事吧。】   【这章莫名看的就好伤感呜呜呜……】   【明明是个甜文,竟然看哭了,老婆今天骗我眼泪。】   【新来的,冒昧问一句,这本结局是HE.还是BE。】   【@楼上 大大开文前在微博说了,HE。放心追!】   【……】   读完评论的随颜帆随机抽取了几条评论给大家回复。   没成想她的回复速度没能赶上大家的刷屏速度。   【真的是HE吗,为什么这章这么刀呢?】   【甜文作者虐起人来过于狠了呜呜呜……】   【……】   随颜帆沉默。   她重新检查了一下今天的更新章节,无非就是男女主因为异地恋的问题出现了情感矛盾,这章主要是女主视角,没什么大的虐点。   也有可能是她虐而不自知。   她回忆起自己之前那本男二上位的言情小说,当时是因为她那个晚上做梦.梦到了温穆,梦到和他重逢时他看着自己冰冷的眼神。   醒来之后,她脑海里全是那个场景。   在那晚之前她写的所有小说.久别重逢的主角.都是双向奔赴。而到最后故事里的人也都会有一个大团圆结局。   可她又明明清楚现实中,破镜大多不能重圆,再重逢也不过是物是人非。   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一个人。   所以那天,坐在阳台上,她连夜把小说大纲给改掉。   她屈服于现实,写了一个从此再不相见的结局。   当时有读者在微博下面留言。   说虽然很难过,但这才是真实。   那今天呢。   今天她不得不承认读者的敏感度很高。   她在更新今天这章时,的确也有犹豫过,是不是还要坚持自己最初的想法,把结局写成美满。   即使美满的结局在现实中不复存在。   ……   算了,随颜帆叹口气。   写了这么多年小说,她早已经能成功做到把现实和故事分开,去禁止自我情感的代入。   又站在阳台上吹一会儿风。   她打开微博。   【半九V】:HE,别怕。   *   今晚的南郊别墅灯火通明。   温离和温穆同时从外地回到延陵,周静初开心的在家做了一大桌子菜,还从酒窖里拿了几瓶温斯臣私藏的好酒。   温离坐在餐桌上给温穆悄悄发消息。   【哥,我今晚和朋友一起在外面吃过饭了,吃不下妈妈的夜宵呜呜呜。】   坐在她左手边的温穆懒懒睨她一眼。   【是吃不下,还是觉得难吃?】   温离:【……】   温离:【看破不说破。】   温穆:【嗯。】   温穆:【我刚参加完酒会,没多余的胃帮你喝十全大补汤。】   温穆:【你找老温。】   温离抬眸看了眼温斯臣面前的饭盆,估计他能自己喝完就够呛,只得继续低头求助她哥。   温离:【你今晚上热搜了,和那个邢玥。】   温离:【你帮我喝汤,我帮你瞒着妈妈。】   温离:【省得她打听来打听去,你不安生。】   温穆:【不需要,我秘书会澄清。】   温离:【?】   温离:【以前你为了防止爷爷让你相亲,这种花边新闻,不是都不管吗?】   温离:【你今天怎么回儿事?】   温离:【狗魂附身?】   温穆:【以后都会管的。】   温离:【???】   温离:【展开说说,哥哥哥哥……】   温穆没有再回,他拿起面前的汤碗盛了口汤喝。本以为还要咬着牙硬吞下去,但没有想到他妈厨艺进步了不少,虽然没到好喝的地步,但不至于难以下咽。   周静初看了眼闷头喝汤的温穆,很满意。   一转眼又看到苦大仇深的温离。   她起身,又往温离碗里添了一勺,笑眯眯道:“离离你是不是看你碗里的汤没哥哥碗里的多,吃醋?不开心?”   “?”温离。   周静初:“你放心,妈妈肯定是最爱你,多给你盛几勺,让你哥和你爸都没有第二碗喝。”   温离:“……”   倒也是没有必要。   *   喝完妈妈爱心汤的温离已经完全没有走路的力气。   那一大碗一如既往.一言难尽的汤已然消耗掉她大部分元气。   她瘫在客厅沙发上,拽拽坐在一旁处理工作的温穆的衣袖,有气无力道:“哥,你什么时候走?”   这几年温穆接管了温氏集团的大部分义务,一直在全国各地跑,在延陵待着的时间可以说寥寥无几。   而温离也是今年刚读大学,学校在南方,离家很远,赶上国庆节她才赶回来。   没想到这次回来能撞上她狗哥在家。   温穆关掉电脑上的文件,打开行程表看了一眼:“最近半个月都不走。”   “啊?”温离震惊到从沙发上坐起来,“你犯事儿了?躲在大本营不敢出去?”   “严重不严重,用钱能摆平吗?”   “?”温穆。   温穆牵了下她的马尾,懒得回应她无厘头的猜测。   温离不死心:“你这几年总共也没在家待几天。我是真好奇。”   温穆从身前的木桌上端杯冷水,灌几口:“有个项目,得亲自盯着。”   他没有再多言,温离以为是很重要的工作也没有多打听。   温离重新窝回沙发上,拿个抱枕圈进怀里,翻出手机开始网上冲浪。   她先是打开网站看了眼在追更的小说。   更新了。   激动!   读完。   难过!   她在追的这本小说叫《旧》。   一个很喜欢的作者写的言情文。小说更新了一半,如今的章节是男女主异地恋时候的场景。   虽然主角也没有矛盾,还很互相理解,但是作者的文字里莫名就带着伤感。   不会要BE了吧。   温离忐忑的打开微博,看到作者发了条动态。   【HE,别怕。】   温离瞬间觉得心脏好受一些。   她这颗被现实伤了的玻璃心真的不想看虐文。   她思考了一下,在评论区留言。   离离原上草V:【今天放假见到我哥啦,很开心。可是我觉得他不开心,虽然他看起来没什么异常,还是一如既往的狗。但他不知道他已经坐在沙发上发了四十分钟的呆了。   他的四十分钟很珍贵,珍到当初他自己创业,最忙的时候一个晚上的休息时间都没这么长。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有种预感,很可能和他大学时谈的无疾而终的那段恋爱有关。   哎,也有可能我想的不准。   毕竟女人的第六感也会出错。   不过——   我就是想感谢九九的这条微博。   因为我从一开始读《旧》,就觉得男主和我哥很像。   不自觉会把他代入。   今天看到九九今天的更新,觉得文字莫名伤感,连带着看我哥,都觉得他是在为情所困。   现在放心啦。   《旧》是HE。   希望我哥的感情也是HE。   生活好苦。   我希望他不要苦。】   不到三分钟,温离的这条评论就被顶上了热门,因为她竟然被原博博主翻牌了!   半九V:@离离原上草V【祝哥哥得偿所愿。】   “!”   看到回复的温离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她喜欢半久三年,每一本小说她都追更,还买了超级多的实体书。   不仅如此,每一条动态她都评论,今天还是第一次被翻牌。   好激动!   温穆看她不老实的半躺在沙发上,跟条虫一样,踢踢她的脚。   “你多动症?”   “不是,是——”温离说到一半又觉得不能让她哥看到这条微博,于是她转了口风:“哥,你和那个邢玥什么关系?”   温穆没有抬眼,敷衍的说了句“公司艺人。”   “难怪她能接到《归》这么好的剧本,原来是带资进组。”温离不太喜欢形玥,“她以前不是众娱的吗?”   “迟修璟签的。”温穆多解释了一句。   温离了然。   原来是换公司了。   迟修璟她认识,朽木娱乐的另一位老板,也是他哥的发小。   两个人在六年前一起创办了朽木娱乐,之前只做原创剧本,后来这几年规模扩大,娱乐圈各个板块都有涉及。   想到这,再结合今天网络上传的她哥和邢玥在影视城被拍到的那张照片,温离有了新的疑问:“今天你在剧组参加酒会见到半九了吗?”   听到这句,温穆抬眼,但是没讲话。   温离以为他忘了半九是谁,特意提醒他:“我最喜欢的那个小说作者,也是这次《归》的编剧,原着就是她写的。”   温穆轻“嗯”一声。   “我老婆长的好看吗?”   “是不是特温柔?”   “肯定是个仙女!”   “你有她照片吗,哥?”   “或者,我能不能走个后门去看看她?”   “哎,还是算了,多关注老婆作品,远离老婆生活。”   “……”   “?”温穆。   温穆把手中的办公电脑放下,再次踢了下温离的脚。   “干嘛?”温离没反应过来,停下自己的连环发问,看向她哥。   “你老婆,谁?”   “九九啊。”温离不解,“我们都喊她老婆。”   “呵——”听到这话的男人轻啧一句,不冷不热,“白日做梦。”   温离:“?”   作者有话说:   离离:神经病吧这人? 第42章 酒窝痣   翌日, 《归》正式开拍。   随颜帆起的很早,在酒店门口和出早戏的女主角邢玥撞上。   因为交流不多,出于礼貌, 随颜帆只是远远的打了个招呼, 但没料到邢玥直接走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   “半九老师,我们聊聊?”她眸光幽幽, 并不避讳在门口来往的人。   “您说。”随颜帆笑。   “昨天, 餐厅露台,你是不是去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邢玥把自己屏幕上的照片举到随颜帆面前。   随颜帆轻扫一眼。   一张错位照片。   她和温穆站在露台的背阴处,离得很近,看起来像是在拥抱。   但她清楚记得昨晚的场景, 他看她的眼神疏离、陌生,没有柔光。   随颜帆眨眼, 神情和之前无异:“您以什么样的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   “……”邢玥顿住。   还没有想到如何回答,就听随颜帆又道, “等您有了身份, 再来问我吧,先行一步。”   “……”   随颜帆走后。   邢玥气冲冲的把自己手机砸到助理身上。   还真被随颜帆说对了, 她的确没有身份。   她仗着自己的家庭背景,接触温穆两年, 却连签他公司的资格都没有挣到。   要不是之前在一次聚会上,她结识迟修璟, 从他那讨来一份人情,她和温穆甚至根本没有见面的契机。   上周, 温穆答应来参加剧组酒会, 以为他是明白了自己的暗示, 要给回应。   结果昨晚整整三个小时,他都没有递一句话给她,反而被助理拍到他和随颜帆站在露台上的照片。   想到随颜帆那张不染尘埃的清纯脸,邢玥咬牙。   以后的路还长,她断不会在一个小编剧手里吃亏。   *   到剧组后,随颜帆找了把凳子坐到导演旁边。   而坐在她身侧的是这部剧的另一位编剧,姓赵,行业内比较出名的资深编剧。   导演对二人的分工很明确。   随颜帆负责对原着情节的增删把控,赵老师负责文字语言转化成镜头语言的可实施性。   两人昨天见面后,一见如故,相处很融洽。   因为主角人物都还没到现场,随颜帆便低头看剧本。   《归》讲述的是一个出生于富贵家庭的女孩和一个农村少年相识、相爱、分别、又最终重逢的故事,当时之所以起名叫《归》,除了因为男主的名字叫迟归,还因为分开那几年.男主给女主留的信的署名都是盼归。   归。   盼归。   盼归来。   有一些等待与守候的元素。   这个故事其实并没有特别大的社会寓意。   网络平台连载期间也是反响平平。   只是后来有一天,有位微博大V在社交平台安利了这部小说,配文是#谁不想要一个迟归#。   当时词条在热榜挂了一天,大家也都因此知道了这部小说,又加上男主人设比较圈粉,这本书很快就窜红,卖了实体、广播、漫画……   去年又卖了影视版权。   随颜帆在最初卖影视时,心里最期待的女主扮演者是郁桑。   但因为怕行程一向繁忙的郁桑没有档期,便没有提这个事。   没想到导演选的女主是邢玥。   而她今早和邢玥的交流绝对算不上友好。   想到这里,随颜帆对着剧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叹口气。   刚进组就得罪女主角肯定不是什么好征兆。   坐在一侧的赵老师看随颜帆皱眉,不由好笑:“想什么呢?愁眉苦脸。”   她给随颜帆递了杯温水。   随颜帆抬眸接过,说了句“谢谢。”   “有点不适应。”随颜帆笑笑,又朝赵老师晃晃手里的剧本,“之前写小说的时候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如今真要实际拍出来又觉得哪哪儿都不对。”   “很正常。”赵老师安慰她,“我做影视编剧前是做化妆师的,当时脑子一热想改行,结果做了没两天就发现跨界跨的太猛,把自己给垮没了。”   “等改两场戏,你习惯这种文字转画面的方式就会好很多。”   随颜帆笑。   她知道这是赵老师的安慰,收下她的好意,又和她讨论起剧本的事。   ……   屈意到现场时第一眼扫到的就是坐在监视器旁.垂着头.和旁侧人讨论剧本的随颜帆。   她修长的脖颈暴露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极其耀眼的光芒。   少女背部线条优越。   一条洁白的纱裙外.套了件杏色罩衫。   白皙精致的脸,粉黛未施。   明明是最简单的装扮,但气质难掩。   好像从读大学时,她便是这样。   穿着朴素,可一旦融入人群,却会被自动渡光。   那时对她蠢蠢欲动的男生并不少,只是她没有给别人机会。   而她给了机会的那人也并没有陪她走下去。   屈意动动手里握着的茶杯,唇角在不经意间扬起一个弧度。   或许是天意呢。   *   一天拍摄下来,随颜帆觉得十分吃力。   回到酒店房间,她没来得及吃饭便开始整理在现场标记的修改意见。   以前只是纸上谈兵,今天真正到现场才发现隔行如隔山,她对用镜头表现文字还是不熟练,有好几个书中的场景因为无法实施实际拍摄,镜头就显得特别单薄。   笔记整理完是晚上十点。   由于没吃晚饭,随颜帆考虑给自己点个夜宵,她这几年吃饭并不规律,都是随时饿随时吃,有时候一天五顿,有时候一天一顿,今天因为一整天都在忙碌,她中午只吃了几口面。   随颜帆把桌上的手机拿起,点亮屏幕。   还没打开外卖软件,就看见仝嘉习在半个小时前给她打了两个电话过来。   当时是静音,并没有听到。   她准备先给仝嘉习回电话。   “姐,你工作结束没?”对方接的很快,大概是在外面,随颜帆听到了风声。   她抿口温水,柔声回复:“很早就结束了。”   “我们一起吃个夜宵?”   “你在哪儿呢?”   “你们剧组附近。”   随颜帆“啊”一身,“来找我的?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昨天和仝嘉习说了自己回延陵的事,准备过几天和他一起吃个饭,没想到这小朋友大晚上竟然出现在这儿。   “刚到,主要我爸妈知道你回来,非要我给你送东西。”仝嘉习看了眼.副驾驶大包小包的吃食.也颇觉无奈。   影视城也不是原始森林,在这里什么东西都能买到。   随颜帆笑,说了句“等我5分钟”,便出门。   等电梯的时候,随颜帆回忆起离开延陵的这几年。   在这几年中,除了大学室友,和她联系最多的就是仝嘉习和仝父、仝母。   她们一家人都很热情。   最开始联系是咨询仝嘉习再次退步了的语文成绩,后来联系——更多的是像一个倾诉者般讲讲她们一家人的生活。   随颜帆很喜欢听。   每次听她们讲自己的日常,还有延陵这几年的变化,她都会有一种自己和这个城市还有牵连的感觉。   *   仝嘉习见随颜帆走出来,便迅速下车。   三年多没见,两人都有一些变化。   仝嘉习长高不少,如今比她高出一个头,随颜帆伸手测量了一下二人之间的差距。   差好多。   她叹口气,眼睛中含着些笑意:“已经碰不到你的鸭舌帽了。”   仝嘉习半蹲一些身体,和她平视,“你再试试。”   “……”   随颜帆勾唇,碰了下他的帽檐。   两人在空气中对视几秒,仝嘉习扬眉:“姐姐,欢迎回延陵。”   随颜帆动作一滞。   点头,说“好”。   回——   延陵——   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二人准备就近找家餐厅吃饭。   影视城虽然在郊区,但附近不算荒凉。   除了酒店,占比最高的就是各式各样的饭馆。   仝嘉习走在前面,带随颜帆进了家粤菜餐厅。   “这家味道不错,整体偏甜,你应该喜欢。”点完菜,仝嘉习坐在随颜帆对面和她闲聊。   随颜帆抿口温水,轻笑:“怎么觉得你像个大人?”   “我成年了。”小少年把身份证从口袋里拿出来向她晃晃,“十八岁,有民事行为能力。”   “……”   随颜帆第一次见有人这么盼望着长大的,她点头附和:“欢迎你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看出了她调侃的仝嘉习倒也不介意,他笑笑,很自然的就和随颜帆讲起了自己上大学的生活。   他今年刚读大一,也在延陵大学,算是随颜帆的学弟。   “现在学校公告栏还贴着很多优秀毕业生的照片呢,像桑桑姐啊,屈意学长啊,还有穆哥——”说到这里,他止住,看向随颜帆。   见她表情没什么异常,仝嘉习抒一口气,又叹一口气。   当年送随颜帆离开延陵,是温穆带他过去的。   从小到大,仝嘉习没有见过温穆那样的神情。   一向漫不经心的姿态,如同被人施了定格魔.咒。   他眼眸漆黑,握着方向盘的手背无声冒出青筋。   他说:“嘉习,去送送姐姐吧。”   他的声音哑到,那句话好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当时他开的那辆车就在广场侧边的位置。   广场很黑,他的脸藏匿在车窗里,没有人能看到。   ……   随颜帆见仝嘉习沉思,伸出手臂在他眼前晃晃:“问你话呢?怎么发起呆了?”   仝嘉习晃晃脑袋,努力恢复正常思绪:“什么话?”   “屈意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对啊,和穆哥——”   哎,没办法,避无可避,他索性继续:“和穆哥一届的,当时毕业他就去了上京跑群演,也是这两年刚红起来。”   随颜帆点头。   难怪今天她一直觉得屈意看她的眼神带着莫名熟络。   应该是之前在学校见过,她没有留意。   又聊几句,服务员端着餐盘上来。   她们点的菜不多。   除了几个特色菜,仝嘉习给随颜帆又点了碗海鲜粥。   “夜宵喝粥,不伤身体。”仝嘉习唇角上扬,眼睛里都是少年气。   随颜帆笑。   当初的小朋友在长大,在变开朗,在学着照顾人。   是很好的现象。   饭吃到一半。   两人说起随颜帆跟组的这部戏。   “你们要在延陵拍多久啊?”仝嘉习问。   “行程表写的是两个月。”   “下一站在哪儿?”   “上京。”随颜帆喝了半碗粥,觉得胃舒服很多,“原始计划是这么安排的,不排除有意外。”   仝嘉习了然。   安静几秒。   随颜帆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在短暂斟酌后她还是轻声开口:“他知道我是《归》的原作者吗?”   仝嘉习抬眼,明白随颜帆口中的他是谁。   他摇头:“谁都没告诉,就连我爸妈都只知道你在这边有工作,具体做什么他们也不清楚。”   “好。”随颜帆盛了勺粥放在唇边。   觉得少了些滋味。   二人从餐厅出来,仝嘉习送随颜帆回酒店。   初秋的风吹在随颜帆身上,她后知后觉的感到寒冷。   她摩挲两下衣袖,试图给自己增加些温度。   一旁的仝嘉习看到她嘴唇泛白,准备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   动作刚进行到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和脚步声一同响起的还有没什么语气的叫他名字的声音。   “仝嘉习。”   走在路上的两个人同时转身。   一个因为被点到名字,另一个则以为是出现幻觉。   随颜帆站在路灯下静静看着不远处朝他们走来的人。   他上身穿着件黑色的冲锋衣,下面是件同色的休闲裤。   袖口折了一小截在腕骨以上的位置。   身姿挺拔,气质清冷。   精致的五官在灯光的照耀下浮现出硬朗的轮廓线条。   “你怎么来了哥?”仝嘉习先是疑惑,接着是不放心。   由于不放心。   他迅速转眼看向随颜帆的方向。   表情看不出变化。   哎,成年人的世界他不懂。   仝嘉习在心里叹气。   “你妈让我来找你,说打你电话打不通。”温穆回话的同时已经走到二人面前。   他身上清冽的味道瞬间钻入随颜帆鼻息,随颜帆下意识侧身,往后退两步。   仝嘉习没有注意到随颜帆的动作。   他翻出手机,看了屏幕。   好家伙。   未接来电——0。   仝嘉习动动鸭舌帽,额一声,面不改色:“手机调静音了,没听到。”   “嗯。”温穆表情十分淡定,他的目光扫过一旁安静的随颜帆,又回到仝嘉习身上:“让给你送的衣服。”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十分自然,真的就像一个毫无怨言.慈爱善良.免费帮人跑腿的大哥。   拿到衣服·并且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的这件衣服·的仝嘉习:“…………”   虽是一肚子疑问,但仝嘉习还是硬着头皮继续点头:“车里之前有件外套,我套身上了,这件用不着,给姐姐吧。”   话音落地,他便把那件黑色的休闲服递到随颜帆面前:“离酒店还有一段路,新的,你穿吧姐。”   冷到极致的随颜帆没有客套。   她接过来穿到身上,低声说句谢谢。   温穆神情疏懒,安静看着她。   外套有些过大,长度是到她大腿根部的位置。   一排黑色的纽扣只扣上了中间那个。   里面衣裙尚未遮盖住的光滑锁骨,裸.露在空气里,连接成一道“一”字型的流畅线条。   随颜帆垂着眼,感受到对面的两道视线,轻咳一声。   仝嘉习率先反应过来,他看向温穆:“你怎么过来的哥?”   “打车。”温穆动动手指,轻哂一声:“你见过哪个老板是自己开车的?”   “…………”   仝嘉习敷衍的额一句,又问:“我车子在前面酒店停车场,你跟我过去取,还是在这里等我?”   不等温穆给回应,仝嘉习便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把自己的话接上:“我知道,没有哪个老板会站在冷风中等司机的,你跟我过去吧。”   “……”   很自然的,温穆就把原来和谐的姐弟队伍变成了三人行。   好在他识趣,站在马路最外侧除了安静走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随颜帆把身上的衣服裹得更严实一些,和仝嘉习一问一答的往酒店方向走。   离酒店还有五分钟的距离时,她听到一阵懒洋洋的声音飘到空气里。   “你是选择性失明还是间接性失明?”   随颜帆一噎:“……”   这话虽然没有主语,但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他在对谁讲。   不好再逃避,随颜帆启唇。   但还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没有面对前任的经验。   怕逾矩,怕尴尬。   仝嘉习皱眉,抛开这句话的语境,他呛温穆:“哥,你就不能当个安静的花瓶吗?成年人之间该有的默契你怎么完全不具备?”   “?”温穆。   因为这两句话,随颜帆觉得氛围好了一些。   她睫毛微颤,低声应:“你不是也没看到我吗?”   “?”温穆。   随颜帆:“你没看到我,我才选择性失明的。”   “……”   站在一旁的仝嘉习跟着附和:“就是啊哥,你这人怎么还爱倒打一耙呢。”   “……”心理素质极强的男人面不改色:“随颜帆,我看到你了。”   虽然无厘头。   随颜帆的心倏然一紧。   停顿几秒,她礼貌的回了句“谢谢。”   “?”温穆。   作者有话说:   温穆:?还能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第43章 酒窝痣   “谢谢哈哈哈!”   车门关上的那个刹那, 坐在驾驶座的仝嘉习终于忍不下去,爆发出一阵笑声,“哥, 采访你一下, 被帆帆姐如此真诚的道谢是什么感受?”   “【谢谢】这个答案在你的预设中吗?”   “如果在你的预设,你当时怎么不接话啊?被噎到了?”   “哈哈,原来你也有失语的时候。”   “……”   温穆胳膊半曲的抵在车门上, 一脸冷漠的看着他:“吐槽完了?吐槽完了可以开车。”   仝嘉习强忍着笑意摇头:“我现在是你的司机, 你不能这样对你的司机。”   原本以为温穆说自己打车过来的是一个借口,没想到这人真的没有开车。   不仅没开车,他还毫不客气地霸占着副驾驶的位置,让仝嘉习这个驾龄很短的新司机做苦力。   温穆懒洋洋的又睨仝嘉习一眼, 之后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车子如今停在酒店门前的大路上。   在这个位置,看不到里面的风景。   停顿几秒, 他从车子旁侧的置物柜里取了一根烟,攥到指尖。   漫无目的的摩挲着。   她今晚应该心情好一些, 是仝嘉习的缘故。   刚才拿到仝父仝母给她准备的礼物时, 她眼睛亮晶晶的。   好久没见她这样的神态。   仝嘉习终于也笑够。   他调整一下脸上的表情,准备启动车子回家。   车钥匙刚刚拧动, 坐在车里的二人便同时从后视镜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随颜帆身上还披着那件黑色的外套,巴掌大的小脸半藏在外套中。   一头乌黑的长发因为走的速度很快, 如今凌乱的散在耳后。   她跑到车前时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喘音。   “我给你们送点东西。”她掠过温穆,清灵的眼睛直直望向驾驶座的仝嘉习。   仝嘉习准备推开车门下车, 又被随颜帆用手势拦住。   “我直接从窗户递进去。”她没忍住,看了看懒洋洋坐在驾驶座的男人, 轻声道:“能把玻璃落下去一些吗?”   现在车窗是半开着, 她提的袋子塞不进去。   温穆静静看着她, 没应声。   但一两秒后,他拨动按钮,把车窗全部都降下去。   因为这个动作,二人之间没有任何的阻隔,她们离得很近,能清晰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   随颜帆顿了顿,把手提袋递进车里。   一个长方形的黑色袋子,里面塞了满当当的东西。   “姐,你拿的什么?”仝嘉习好奇,他这个位置只能看到最上层还有一个墨绿色的方盒。   “给叔叔阿姨带的特产。”随颜帆解释,“里面是两份。”   这话不言而喻。   两份,应该是两家的父母都有。   温穆把袋子放到腿上,沉默几秒,面不改色:“只有叔叔阿姨有?”   “……”随颜帆。   她其实有猜到他会这样问。   乘电梯下楼的时候,她也有些怕他不这样问。   她轻摇了下头:“最上面盒子里有两盒晕车药,是给你俩的。”   仝嘉习:“?”   温穆:“……”   *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随颜帆走后,仝嘉习启动车子,往市区的方向开。   遇到等红灯时,他疑惑的看向一旁的温穆:“咱俩看起来像是那种会晕车的人?”   温穆侧头,把袋子里的晕车药拿出一瓶朝他示意:“你不晕车?”   仝嘉习点头。   不仅他不晕,旁边这人也不晕。   那些年他被这人带着在赛车场飙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嗯,既然你不晕,就不浪费资源给你。”温穆若有其事地挑了下眉,把那盒晕车药塞进自己的口袋。   不等仝嘉习质疑,他又非常认真的补充了句,“我晕车。”   “……”仝嘉习。   *   这晚,温穆没有回南郊别墅,而是回了延陵大学附近的一栋高档住宅区。   房子是五年前买的,前年交房。   交房的时候他在上京,室内装修是周静初按照他提供的设计图找人装的。   一层两户,他买的是九楼。   901。   这几年在延陵待的机会不多,偶尔回来一次也住在南郊,回这里住的次数屈指可数。   进门是一条宽敞的走道,四面透光,视野很好。   从走道穿过是一个书房。   书房是整个房子面积最大的地方。   这里有一长排木质书架,书架左侧是找人改装过的办公桌。   窗户是落地加全透明设计。   考虑到隐私,特意在这里隔出了一小间做半封闭的休息区。   温穆提着盒子进了书房的休息区。   因为不回南郊,随颜帆准备的特产他没有要,只留下了那个墨绿色的盒子。   盒子里是两盒晕车药加一盒解酒药。   他把晕车药轻放进角落内的保险箱。   储存好之后,温穆数了一下。   到今天为止是十盒。   仝嘉习也有没猜对的地方。   比如他虽然不晕汽车,但是晕公交。   偶有几次坐公交车的经历,他是强忍着才让自己没吐到车上。   只是晕车归晕车。   这几年攒起来的晕车药,他都没舍得开封。   上次回延陵,打开保险柜取证件的时候,无意瞥见有一大半的药都过了保质期。   又停几秒,他把药盒表面的灰尘拂去,把箱子锁上。   回到客厅之后,温穆进厨房烧热水。   冰箱里的蜂蜜是周静初上个月帮他打扫房间带过来的,让他偶尔醒酒用。   喝了两杯蜂蜜水,温穆觉得自己抗议了一晚上的胃舒服一些。   他把杯子清洗干净,又从冰箱里拿了瓶苏打水往客厅走。   瓶盖拧到一半时,温穆动作稍稍停顿。   冷热交替,似乎对身体不好。   算了。   他把冒着冷气的苏打水放在沙发前的方桌。   窗外的灯光混着月色,三三两两投掷进来。   温穆洗完澡重新回到客厅,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他侧躺在杏色的宽大沙发上。   一旁的手机震动一晚上,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开始翻阅消息。   大部分的消息都来自同一个人。   迟修璟:【你敢再狗一点吗少爷?】   迟修璟:【你给人客户约到郊区谈生意,结果生意谈到一半,你这个东道主先跑?】   迟修璟:【要不是仗着我这张嘴,你这生意不黄才怪。】   迟修璟:【你刚在二楼看到谁了?前女友?肯定是女人,不然我有生之年也不会看到你这个工作狂把工作丢在一边。】   迟修璟:【对了,我新买的外套你见了没?联名款的!好贵!半套房!我找不到了!】   迟修璟:【客户送走了,单子成了,准备怎么谢我?】   迟修璟:【算了,您还是养好身体别下次又因为胃病进医院还要我陪护,这就算是对我最大的感谢!】   迟修璟:【那客户刚给我发信息说这粤菜还挺正宗,竟然让你这个瞎猫撞到个死耗子,服气。】   迟修璟:【怎么不回?春宵一刻值千金?】   【……】   温穆没有再往下翻阅,直接给对面发了个红包。   迟修璟点的很快。   迟修璟:【五块钱?你白.嫖我?】   温穆:【赔你的衣服钱。】   迟修璟:【???】   迟修璟:【五块钱买我这价值半套房的衣服?你数学不好,还是我数学不好?】   【……】   温穆又和他聊几句,把手机关上随手扔到沙发一侧。   今晚喝了一些酒,但出餐厅之前他找了个地方去酒气,怕有人闻到会不舒服。   这几年随着应酬的经验增多,他的酒量也随之提高。   除了习惯快速醒酒,为了怕家里人担心,他也研究了一套去酒气的方法。   在他使用了这套方法之后,即使是凑到他身旁,也很少有人能察觉到他喝酒。   比如仝嘉习就没有察觉到,上车之前仝嘉习问谁开车。   可是她察觉到了。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她的确察觉到,并且在送晕车药的时候塞了一瓶醒酒药在旁边。   温穆心脏一点点紧促,又一点点松动。   他有些回忆不起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他做梦,梦到有人在他最疲惫的时候煮碗冒着热气的汤面,弯着眼睛坐在对面监督他一点点吃完。   她性格温吞,偶尔强势的时候都是在说,“温穆,你能不能按时吃饭,别太辛苦。”   辛苦吗。   从来不觉得。   *   拍摄进行到第三天,导演带着摄制组去了一趟延陵大学。   《归》这部剧有一些校园戏份,导演组和学校提前打过招呼,想趁着国庆假期,大部分学生不留校,把这部分场景给完成。   考虑到男女主的影响力,当天学校是半封闭的。   除了本校的学生能凭借证件进来,其余的粉丝都被封在校外。   随颜帆和赵老师分成两组被导演带进校园里面。   上午拍摄男主组分开的戏,随颜帆在A组,跟着女主角邢玥。   副导演坐在监视器前看邢玥在校园天台完成剧本里的一场无台词戏份。   这场戏需要主角自由发挥,背景是向来骄纵的公主面临了她人生的第一次滑铁卢—和男主角表白被拒。   画面上,邢玥在滴完眼药水后开始肆意的流眼泪。   她表情很僵硬,除了汹涌着的泪水,看不出丝毫其他的情绪。   “半九老师,你要不去帮她顺一下剧本?”副导演叹口气,和一旁的随颜帆商量对策,“实在不行,你就给她添几句台词,让观众通过台词来猜她的情绪。”   一旁的工作人员都沉默。   邢玥进组以来的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   除了歇斯底里的吵架戏份她能真情实感,其余的戏邢玥都无法进入情境。   也难怪今天导演都开始破罐子破摔,让副导来拍她的单独场景。   随颜帆点头。   她在剧本上添了几句台词,决定用台词来弥补邢玥的情绪漏洞。   只是看到台词的邢玥并不领情。   她坐在一旁的躺椅上扬起不满的笑容,“这词你说改就改,说加就加,合着我就是一工具人,什么都听你的。”   站在一旁的小助理也附和:“我们家玥玥昨天准备了一晚上这场戏,您一句话就改了,未免太不尊重演员的劳动成果。”   “……”   要不是亲眼见证了她的劳动成果,随颜帆都差点要跟着她们一起吐槽自己这个随意改戏的编剧。   随颜帆略顿几秒,才轻声开口:“台词不是很多,要不您现场展示一下您记台词的功底,让我们涨涨见识?”   副导跟着接话:“邢玥老师不是有演戏天分吗?这记台词应该不在话下。”   “……”周围的工作人员差点维持不住表情管理,唇角的笑,默契的一点点变浓。   邢玥公司给她营造的人设是“在演戏上极有灵气和天分的当红女小花”。   尤其是小花本人在某次接受记者采访时被问到觉不觉得自己在演戏上有天赋,她脱口而出的回答是,“怎么没有呢?”   ……   十分钟后,妥协了背台词的邢玥又有了新的问题。   “半九老师,您确定您的台词符合人设吗?”她挑剔的看着随颜帆,“作为一个从小在优渥家庭长大的公主,即使是表白被拒也不可能有丝毫自卑情绪的。”   “您不能以您的心态来揣测女主啊,毕竟您从小生活的环境和她可是天壤之别。”   “您说呢?”   似乎觉得还不够,邢玥斜倚在舒服的躺椅上,红唇一点点翘起讽刺的弧度:“要是您创作时实在想象不到公主是怎样的生活状态和情绪,我倒也能给您提供一些素材。”   随颜帆捏了捏指尖,正准备开口,就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你是提供白雪公主的素材还是提供白雪公主的恶毒后姐的素材?”   说这句话的主人穿了条正红色长裙,纤细的腰间别着一条白色丝巾。   她踩着一双平底鞋,走路的时候虽然没有发出声响,但气场却绝对不容忽视。   “桑桑——”邢玥起身,难得脸上带着一丝尴尬。   她和郁桑接触不多,两人至今还不在一个咖位。   郁桑虽然没有她进圈早,但是知名度和地位却比她高出很多,尤其是郁桑是真正的豪门出身,而她的家庭背景在豪门里只能占中下层的位置。   最重要的是她没想通郁桑说这句话的用意。   还有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叫全名。”郁桑直接打断她,没有给她留面子。   邢玥怔住,还准备说些什么,又听刚才还语气恶劣的人这个刹那已经转变了情绪。   “九九老师,我要不来,你是不是准备让别人欺负你?”郁桑的一只胳臂十分自然的搭在随颜帆肩膀上。   两人姿态亲密。   而她此刻温和的语气和刚才简直判若鸿沟。   随颜帆拉拉她的衣角冲她笑:“刚准备回击,我真正的公主就出现了。”   周围人发出善意的笑。   这话三两拨千金,轻巧的就回应了刚才的问题。   郁桑捏了下她的脸,神情宠溺。   她的帆帆知道不隐忍情绪,是很大的进步。   当着众人的面,郁桑抱住随颜帆,不动神色地帮她撑场面。   随颜帆搭在她衣裙边缘的指尖微顿,她漂亮的唇轻抿着,一双清澈的杏眼在阳光下泛着明亮的光。   好久不见,她的桑桑公主。   “导演您好,我是九九老师的闺蜜加忠实粉丝。”两人松开后,郁桑开始和周围的工作人员打招呼。   她很礼貌,在圈内风评也好,剧组的工作人员里有一大半都是她的粉丝。   “难怪小九老师剧本写的这么真实,原来是有参考原型啊?”副导演也很识趣,知道郁桑需要自己配合什么。   郁桑笑:“开始我也这么以为的,以为她参考原型是我。毕竟九九剧本写的这么好,加上我平日在家的生活真的就是这样。但没想到——”她话峰稍转,“我那不争气的团队没有给我争取到这个角色,我遗憾了好久。”   “但我也想通了,”她拉着随颜帆的手,恍若随口一说,“要是有人不珍惜这次机会,我就要自己投资,把这角色再拿回来。”   邢玥本来就难堪的神情更是浓重。   她没再管周围的眼光,气冲冲的把剧本摔到地上,往外走。   随颜帆看了一眼副导演,只见他脸上丝毫没有焦急的情绪。   “随她去吧。”副导叹口气,又把视线对准郁桑,“桑桑,你真想演这个角色?”   按照郁桑如今的地位和身价,能请到她当女主简直就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随颜帆赶在郁桑之前开口:“导演,我再和桑桑商量一下。”   她表情认真,副导也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   由于女主角突然罢工,本来定好的戏份不得不择日再拍。   导演拍完男主的内容,就给团队临时放了半天假。   郁桑在助理的要求下给自己戴上帽子、墨镜、口罩,确认不会被认出来,才拉着随颜帆出校门。   “我刚才和她们两个联系过了,今天都有空,一起吃饭。”郁桑挽着随颜帆的胳臂,低头和她讲话,“助理帮我订了南门咖啡馆的位置,先去喝咖啡。”   随颜帆点头。   她们宿舍聚会本来约的时间是明天,提前一天也无大碍。   *   南门的咖啡馆还是老样子。   比起几年前,店长的气质还要更好一些。   见二人进来,店长笑着起身:“帮你们留了角落的位置。”她走出吧台,给随颜帆一个拥抱,柔声道,“欢迎我们帆帆回来。”   随颜帆眼眸低敛,说谢谢。   她最近总有种错觉。   错觉到离开的这近四年的时光很短暂。   而她也不是离开。   她好像只是回遂安过了一个漫长的假期。   假期过完,回到学校,身边的人都温柔的说“欢迎回来。”   陈心诺和沈依然也很快到了咖啡馆。   现在离吃晚饭的时间还很早,四个人决定在这里打发一下时间。   店长送了甜品和咖啡,还给她们拿了一些游戏卡。   无聊可以玩游戏。   沈依然把游戏卡搁置到一边:“一点都不无聊,我攒了一肚子的话要和你们说。”   她性格依旧开朗,聚在一起,大家有着说不完的话。   就如同读大学时很多个夜聊的晚上。   赶上四个人集体失眠,聊新出的综艺都能聊个通宵。   随颜帆在三个人的追问下,把自己这几年的生活几乎交代个干净。   到最后,她实在觉得口干舌燥,好久没有讲这么多的话。   趁着沈依然在问郁桑娱乐圈八卦的空隙,她起身,准备去吧台给自己接杯冷水。   在抵达吧台之前,随颜帆注意到咖啡店一个不太惹人注目的改动。   咖啡馆西南侧有一面贴满便利贴的留言墙,之前没有。   她走近一些,看到墙上除了贴着大家的各种心愿、感悟,还有一些合照。   鬼使神差,随颜帆就留意到一张拍了白色暖气片的照片。   她掀开照片,看见背面写了一段小字。   【今天出来采风,偶然在店内拍到暖气片一隅。   突然就回忆起一个故事。   和我的哥哥有关。   哥哥有个喜欢的女孩,南方人。   很温柔,长的好看。   还在这里打过工。   怕她不适应这里的天气,怕她感到寒冷。   哥哥曾在这里的一整条街都装上暖气片。   可惜女孩不知道。   如今也没再和哥哥在一起。   但即使这样。   我们都还是希望。   女孩的每一个冬天都温暖。   还有,今天是她的生日。   祝她平安顺遂,无病无灾。   留于2014.09.09】   作者有话说:   温穆的追妻日记:晕车药都过期了,她还没回来。? 第44章 酒窝痣   随颜帆没有再去吧台, 她拐了个弯去卫生间。   尽管平日里算不上一个自作多情的人,也尽管这几年她对身边或关怀或厌恶的目光难以分辨,但这个刹那, 她还是确定那行字是温离写的。   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即使有。   也应该是他们私下用心的成果写照。   随颜帆回忆起咖啡店刚装上暖气那天, 她其实看到了走在身后的温穆到机器前测温的画面。   当时她不知道是测温,以为少年只是好奇心驱使下的随手一碰。   时隔七年,她开始知道没有随手一碰, 也没有那么多偶遇。   那个时候因为他想见她, 所以她能见他。   可是这几年。   她也想见他。   没有见过他。   思及至此,随颜帆有些难过。   她低头洗把脸,试图把那些情绪顺着水花冲走。   走出洗手间时,心情有些缓和。   重新折回吧台, 她准备找店长加杯温水。   店长不在,穿着制服在吧台发呆的是杜飞。   随颜帆轻咳一声, 两人在空气里对上视线。   “帆帆,你真的回来了!”杜飞很激动, 激动到直接从吧台里侧走出来, 到她身旁站着,“我姐说你回来, 还以为她骗我。”   随颜帆笑:“是真人,如假包换。”   两个人都兴奋, 很自然的就开始聊天。   聊到自己这几年的感情生活,杜飞说他上个月交了个男朋友。   “他还挺帅的, 虽然比厉昱差一些。”   随颜帆看他表情还算自然,担忧的心情放下一些。   “我没事, 厉学长都是过去的事。”杜飞抿唇, 说自己两年前和厉昱表白, 被拒绝了。   虽然被拒绝,但厉昱态度很好,没有因为自己被同性喜欢就对这个人感到厌恶。   厉昱当时消化完震惊的情绪,还夸他勇敢,希望他找到对的人。   “我是真的觉得都过去了。”怕随颜帆担心,杜飞释怀的扬眉,“哪有人一直沉浸在过去里走不出来,也更不会有人一直停留在原地等一株青草开花。”   随颜帆攥了攥手里的玻璃杯说“是”。   杜飞去吧台帮随颜帆接水。   等她拿着杯子走后,他的目光才缓缓地落在她身上。   青草不开花。   他无可奈何。   更奈何不了的是他这几年只喜欢这一株草。   杜飞收回视线,把手机拿出来。   置顶的联系人昨天还发了条朋友圈。   【老子要结婚了,兄弟们来喝喜酒。】   他点了个赞。   *   因为郁桑身份特殊,她们找的餐馆是隐秘性极高的私房餐厅。   餐厅在郊区,几乎已经快出延陵市中心。   四个人进包厢后,老板亲自送菜单过来。   他穿了套黑色制服,说今晚只招待两桌客人。   “另外一桌是谁啊?”郁桑好奇。   她和老板是朋友,之前只要她说来吃饭,老板就会提前清场。   “你哥。”老板指指对面的屋子,“还没过来,今晚好像也是朋友聚会,没让我提前准备菜。”   郁桑点头,又看随颜帆。   “我都行,没有忌口。”以为她是问自己想吃什么菜,随颜帆笑道。   郁桑说好。   低眸看菜单时她思索着或许是自己过于敏感。   就算两人分开,大概还是能自然提起,能做朋友。   像帆帆和她哥那样。   饭菜吃到一半,隔壁传来动静。   厉昱的声音最大,这几年似乎都没怎么变音,性格也没有变。   他那一句句少爷,吵得包厢内的四个少女耳朵疼。   “我出去打个招呼。”因为没有外人,郁桑也并不担心被拍到。   她起身拉开包厢门,不经意和驻足在门外打电话的人对上眼。   人模狗样。   郁桑挪离视线,没有再看那个一身藏蓝色西服.英姿笔挺的男人。   她直接拉门去了对面。   大概也是室友聚会。   包厢里这几个人她都认识。   还有一位不太熟,但是受到温穆的嘱咐,这几年没少给她介绍资源。   今晚是迟修璟在延陵待的最后一天,临走前跟着温穆蹭顿饭。   没想到在这还能遇见郁桑。   他冲她勾唇。   颇有几分潋滟。   只是唇角弧度还没降下来,就感受到此刻推门进来的男人不太友好的视线。   还挺有趣。   迟修璟当着他的面吹了声口哨。   马上得到温穆完全不收力度的一脚。   几个人打个招呼,郁桑便准备离开。   她出门前,厉昱后知后觉的想起什么。   于是他大声开口:“你们宿舍聚会,是不是帆妹妹也在?”   郁桑点头,没来得及示意他小点声,便只听得他声音更大:“确定她在吧?把少爷甩了的我女神,她在?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必须要见见。”   “……”   不到五分钟,对面包厢便坐满了人。   在征得几人同意后,九个人坐在了一张餐桌上。   迟修璟坐在随颜帆对面,毫不避讳的盯着她看。   原来这就是把温穆甩了的大神,百闻不如一见。   随颜帆神情还算自然,她不动声色的低头喝水。   水刚吞进口腔,突然感到衣裙被人轻扯一下。   她侧眸,看见是沈依然,在示意她看手机。   随颜帆打开屏幕,看到宿舍的微信群已经被刷屏。   依然:【呜呜呜!!!帆帆对面那个男人,是我大一那年演唱会上一见钟情的对象。】   桑桑:【???确定吗?】   依然:【他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心诺:【……】   心诺:【那你现在?】   依然:【二见钟情!!!】   桑桑:【是直接上还是?】   桑桑:【我认识,现在单身,但以前谈过不少女朋友,你介意吗?】   依然:【有点介意。】   依然:【可我见他一面,喜欢了他七年。】   桑桑:【那就上。】   桑桑:【大不了,上完再跑。】   “……”随颜帆抬眼看了下座位,如果想让沈依然近水楼台,唯一的办法就是她和对面的那个男人换个座位。   只是那个男人旁边坐的是温穆。   温穆从进包厢到现在没有看她,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   随颜帆敛睫,觉得介意就介意吧,就这一会儿,她会尽量和他保持距离。   【我和他换个座位,让他坐过来。】   依然:【别了帆帆,我再找机会。】   桑桑:【就是,机会还很多,只要确定是他,以后我帮他们创造机会。】   随颜帆明白她们是怕自己尴尬。   她没有再回消息,而是看向对面,轻声开口:“迟总,我能和您换个位置坐吗?”   饭桌上瞬时安静。   迟修璟反应最快,他笑笑,绅士的说,“当然。”   随颜帆移着餐盘坐到温穆旁边。   右边坐的是厉昱。   厉昱煞是热情。   先邀请她参加自己元旦的婚礼,接着又关心起随颜帆的生活和事业。   “随学妹你干脆也别做编剧了,改行和桑桑一起做演员,挣得多,来钱快,而且你不愁资源。”厉昱指指迟修璟,指指黎泽森。准备指温穆的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   “左边那位我们就不指望了。”   “……”   温穆懒洋洋睨他一眼,凉凉道:“歧视我?”   “?”厉昱。   “你搞这种歧视,我完全可以让我的律师告你,你知道吗?”   “……”   厉昱正准备反驳,发现有人快他一步。   “是该歧视你。”说话的是郁桑,她看看温穆,又看看迟修璟,脸上表情不太好,“邢玥是你们公司的吧?”   虽是不明所以,迟修璟还是点头。   “她今天拍摄的时候欺负帆妹儿。”郁桑把今天发生的事大致概括一下,得到厉昱的附和。   “少爷,你看我这也不是故意歧视你。”厉昱突然就多些底气,“就像现在这种情况,帆妹妹真进圈,一个前任,一个现任,你这碗水怎么端?”   准备开口解释的迟修璟此时也不再开口,而是抱拳坐在一侧看好戏。   被当众点名的人倒是也不恼。   他轻嗤一声:“八卦看多了降智。”   “?”   厉昱“啊”一声,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得到消息的途径不准确。”迟修璟大发善心帮他解惑,“我们少爷纯情的很,被伤过的心可是谁都没有再爱。”   众人笑。   唯有随颜帆沉默。   她抿口冰水,形容不上来自己此刻的感受。   她左侧的位置很安静。   她甚至觉得自己能在杯子的倒影里看到温穆漆黑的眼眸。   她的背脊不自觉绷直。   有那么一刹那,她好像看到了自己心底不太光明的自私的那一面。   半晌,左侧有些动静。   温穆拿着手机走出包厢,她只能瞥见他一个背影。   今天穿的是西服,全黑色。   让他变得密不透光。   温穆走后,郁桑和迟修璟提起和邢玥有关的事。   “既然她不是我哥护着的,那如果她再招惹帆帆,我会把这部戏的资源拿回来。”   随颜帆摇头。   不想因为自己让郁桑给人留下呈口舌的把柄。   娱乐圈比职场还要残酷,一旦被人扣上抢资源的帽子就很难摘。   而且她不怕邢玥,会保护好自己。   “我没意见。”迟修璟扬眉,“不过估计她再作妖也等不到你出手。”   他点到为止。   话音落完,他不太正经的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旁侧的少女身上。   这是怕他?   迟修璟莫名。   从他坐过来到现在,这个女孩都没抬头看她一眼。   对自己魅力产生怀疑的迟修璟不太甘心,他动动手指,把茶杯挪到沈依然面前,勾唇笑:“妹妹,我敬你一杯?”   沈依然正眼看他,对他讲话的语气不满意:“你有几个好妹妹?”   “……”   迟修璟捏捏鼻骨,开始回忆自己的交际圈,这几年他感情生活还算收敛,三年只谈了五个女朋友,这个姑娘他很确定自己没有招惹过。   思索到这里,他唇角酿出一丝弧度:“你见过我?咱俩认识?”   “没见过,不认识。”沈依然后悔自己刚才在群里讲的话,她挺介意,毕竟她一个男朋友都没谈过,而眼前这个人明显就是情场高手。   迟修璟点头,拿起杯子和她面前的那个玻璃杯轻碰一下,不经意道:“我没有好妹妹,现在,一个也没有。”   ——   直到饭局结束,温穆才从外面进来。   他身上有着潦草的烟味,随颜帆闻的清晰。   她自己都没发现,对于温穆,她永远都有最敏感的心。   那晚他送衣服给仝嘉习,她很敏锐的就看到了他泛红的耳骨。   他喝酒时不上脸,气味也不重,唯一会有的小的细节是右耳耳骨会发红。   很不起眼的一小片红色,但她确实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   随颜帆开始收拾自己的包,决定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   走出餐厅,大家整齐的站在门口。   几个男生都开了车,郁桑的司机和助理也提前到附近在等。   厉昱和介飞然找好代驾,提前离开。   剩余的三个男人站在原地,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们准备睡马路?”郁桑给助理打完电话,一脸无语的对着他们几人。   黎泽森把指尖的烟捏碎,沉声说:“我想坐保姆车,没坐过。”   “?”郁桑。   脑子有点什么问题?   他一个身价过亿的大老板想坐什么车没有。   不等她开口拒绝,迟修璟也附和:“我也挺想坐。”   “……”   郁桑看向唯一状态正常的温穆:“你也想坐?”   温穆:“行。”   “!”郁桑。   她是在问行不行吗?   *   不想再和这三个要醉不醉的人废口舌,郁桑带着几人都上了她的保姆车。   车内空间很大,容纳几个人搓搓有余。   几个女生坐在前排。   三个男生坐在后排,两两中间隔着一条鸿沟。   郁桑把他们各自的地址报给司机,让司机先送女生回去。   第一站是陈心诺。   第二站是沈依然。   送沈依然时,迟修璟跟着下车,说自己就住在附近酒店。   “嗯。”温穆对上前排两个女生担忧的视线,低声应一句。   两人这才放心。   明天上午没戏,随颜帆今晚不住剧组酒店,她晚上和郁桑睡,一开始就商量好的。   车上唯一多余的就是黎泽森和温穆。   “哥,你回哪儿?”郁桑把头倚在随颜帆肩膀,心不在焉的和他讲话。   温穆看了眼不远处少女的发顶。   她头发蓬松,背脊直挺。   在车内灯光的映衬下,她裸.露在空气中的耳朵泛着透明的绯色。   “回你公寓。”他指骨曲起,讲话的语气带了些漫不经心。   郁桑倒也没误会。   她现在住的那个小区,温穆也有房子,以为他是懒得折腾,她没有多问。   “你呢?”她开口,有气无力。   “我和你哥住。”对号入座的黎泽森云淡风轻。   “……”郁桑猛地起身,带着些探究的眼神对准后排的两个男人。   哇。   莫名就有些兴奋。   ……   晚上11点钟,车子抵达公寓。   郁桑现在住的这套公寓离市中心并不算近,但靠近影视城。   在剧组拍戏时,她有时间会回公寓住。   司机熟门熟路的把车子开进小区,临走时把小助理给捎出去。   郁桑的公寓在八栋,温穆在九栋。   当时订房子的时候,本来说做邻居,但是有人偏偏不愿意,要把房选到隔壁楼,说风水好。   四个人兵分两路,各自回家。   但告别前,黎泽森突然开口,说要和郁桑聊一下合作的事。   黎泽森刚回国,如今从金融转到电商,刚成立新公司,在找代言人。   本来想让他直接和经纪人聊,但考虑到这个代言金主给的费用还挺高,郁桑决定牺牲一下小我。   这几年,她和黎泽森没有再联系,如今再见面,虽然做不了朋友,但不至于剑拔弩张。   在征得随颜帆应允后,她跟着黎泽森往东侧的凉亭走。   反正不会邀请他回家聊才是真的。   随颜帆看着二人的背影走远,才安静的把视线收回来。   今晚的月亮依旧残缺一角,温穆清淡的瞳仁放在她身上。   一两秒后,他压低声音轻描淡写道:“随颜帆,我准备把带你去看眼科医生的这项活动提上日程。”   “……”   随颜帆抬眸,和他对视。   如果她没有听错,他刚才说的是带她去看。   没有忘记她要看医生。   也不只是把医生的联系方式给她。   带的意思应该是陪她去。   随颜帆点头。   浅茶色的眸子清清透透。   迷离的月光下,温穆听到她问:“能尽快吗?”   作者有话说:   少爷:她是不是撩我??   作者:过度脑补是病~? 第45章 酒窝痣   温穆一怔。   这个答案倒是在他的预料之外。   他不动神色捏捏指尖, 言简意赅说“可以。”   几秒后,随颜帆弯了下眼睛。   再开口时,她语气郑重:“我没有和前任相处的经验, 所以每次见到你都有些不太知道怎么开口, 但是假如你不介意,我可以把你当朋友。”   说到这里,她停住, 想看一下温穆的反应。   温穆修长的指节抵在腕骨处, 神情轻慢而深邃,随颜帆看不懂。   她有些丧气,觉得自己要求很过分。   或许他不想再见到她,更别提做朋友。   还是算了。   她正准备说这四个字, 对面的男人率先给她回复。   “就算说你是我朋友,眼科医生也不会少你的医药费。”他慢条斯理, 黑色瞳孔在暗夜里折射出晦暗不明的光。   “……”随颜帆。   这句话就很像他的风格。   随颜帆轻轻皱眉,觉得这应该是不想和她做朋友的意思。   她捏着裙角的手指定了定。   还是不强人所难。   在气氛即将陷入尴尬之际, 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郁桑和黎泽森走过来, 两个人都看不出表情。   在简单又敷衍的一阵告别后,随颜帆跟着郁桑上楼。   临进电梯前, 她往后看一眼。   门口没有身影。   他不再会等她先走。   随颜帆滞后的开始明白这个道理。   *   两个小时后。   暖色调的灯光下,郁桑看见身旁少女杏眼如丝、乌睫低垂的撩人神态。郁桑莫名心痒, 碰碰少女单薄的肩膀:“帆帆,你在想什么?”   “我在反思。”随颜帆没有隐瞒, 她低声开口,“作为一个前任, 我觉得我应该和他保持距离。而保持距离最好的状态是彻底在他生活中消失, 但是我没做到。”   郁桑来了些兴致。   随颜帆愿意和自己聊她和温穆的事, 她没想到。   郁桑把自己的枕头放到随颜帆边上,两人头抵着头。   “你也不是故意的,有共同朋友就避不开。”她宽慰随颜帆,“再说,你一点过界的事都没有做,不用总是自省。”   郁桑不知道两人当时发生的故事。   唯一知道的是一个人红着眼睛离开延陵。   另一个从那天开始几乎也成了延陵的编外人员。   365天,他在延陵待的时候不超过35天。   随颜帆深深呼吸几下。   想到温穆那双暗淡黝黑的眼眸,她禁不住咬唇。   “桑桑。”   “嗯?”   “我不想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不会。”郁桑借着月光给她了个拥抱,没有开口询问是哪种人,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不知道随颜帆具体指哪种,但不论是哪种,她都不会。   就算会,她也依然喜欢她。   沉默良久。   直到窗外有曦光初升,郁桑才低低问出自己思忖已久的问题。   “帆妹,你为什么回来?”   随颜帆侧身。   房间内微弱的光映照的她瞳色很淡。   沉吟几秒,避开那个官方的“因为在这里有工作的答案。”   她说:“我想回来解开当年的结。”   当年突然分手.碾碎掉他骄傲.让他难过了的那个结。   *   开拍半个月,剧组的生活开始正式走向正轨。   不知是不是畏惧郁桑的缘故,邢玥最近几天都没有再找随颜帆的茬。   除了演技依然不可描述,其它的状态都算正常。   这天中午下戏后,随颜帆和当初去高铁站接她的小助理项风.还有编剧赵老师在聊天。   “老师们台词写的真好。”项风眼睛亮晶晶的,真诚夸赞身侧的两位编剧,“我今天听完屈影帝那几句台词,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今天上午是男女主重逢那场戏。   男主角现场的台词功力还有入戏状态让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折服。   随颜帆被项风夸张的语气逗笑:“你不觉得你更应该夸屈老师吗?没有他的演绎,剧本上那几句台词都呈现不出味道。”   赵老师点头同意:“影帝就是影帝,不服不行——”   随颜帆拿起地上的冰水轻抿一口,含糊的说了句“服。”   “怎么服?”恰好路过的男主角本人停下脚步,好整以暇道。   “……”   随颜帆迅速把那口冰水咽进去。   原来背地里说人好话,也会心虚。   她禁不住皱眉。   屈意笑笑,让自己助理去一旁搬把木椅原地坐下。   几人友好的打完招呼。随颜帆不经意抬眸,看见屈意的目光依然停留在自己身上。   这个眼神是指必须要把彩虹屁给说完整?   随颜帆又抿一口冰水,开口的语气带了几分郑重:“屈老师真的演的很好,像是从书里走出来的纸片人,以后您的每一部作品我都去捧场……”   剩余的几人听到她这番话笑个不停。   屈意晦深的视线若有似无在随颜帆身上停留。   真丝衣裙配长款开衫。   纤长的睫毛随着明亮的眼眸颤动。   她依然是素面朝天,但毫无瑕疵.白玉似的皮肤让剧组很多女演员自惭形秽。   屈意喉结微滚:“既然小九老师这么有诚意,为了表示感谢,等会一起吃个饭?”   随颜帆放在水杯上的手指稍顿。   这种怪异的感受不是第一次,在这半个月中,她和屈意时不时就会有一场这样的谈话。   要么问她要不要一起回酒店。   要么他带着自己的特供餐到休息室和她一起吃。   ……   虽然没有自作多情到觉得影帝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但在随颜帆的意识中,保持距离是她想做的也是她唯一会觉得舒服的处理方式。   她刚准备找借口回绝,就听屈意又慢条斯理的补充:“导演说下午休息,就当临时团建,大家都一起去。”   在场的人都兴奋的说好。   随颜帆便没有再不识趣的说一些扫兴的话。   *   不远处的休息区。   目睹一切的邢玥把这张照片拍下来。   照片中,屈意和随颜帆靠的很近。   两人凑在一起讲话,脸上都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呵——   邢玥在心里轻嗤一句。   最近这几天她拍的照片并不少,二人各个状态的都有,拍完就会匿名发到温穆的工作邮箱,但没有看到温穆有动静。   或许是她过于敏感。   当初助理拍到的温穆和随颜帆在天台上的照片也许只是巧合。   她不觉得一向骄傲矜贵的少爷会对一个几年把自己甩了的前女友念念不忘。   虽然当时她查到这个信息时也震惊过。   但转念一想,如果是前任的关系,那身为温穆妹妹的郁桑护着自己那个曾经的嫂子倒是也可以理解。   一旁的小助理看到邢玥把照片发给自己,小声开口:“还是发邮箱吗?”   邢玥瞟她一眼,说了句“当然。”   不仅要发,过段时间最好再帮影帝炒作一下,给这部剧引一些流量。   *   而此时。   温穆已经被导演亲自引路,沿着影视城的曲弯小径往他们剧组的休息区走。   “要知道您今天过来,我们下午就不放假,还可以让您看看邢玥老师的戏。”   导演走在一旁和温穆讲述着这部戏近期的拍摄进度。   导演也是临时知道投资商要来探班。   下午放假的事是之前就定好的,工作人员这段时间拍夜戏比较辛苦,放半天假给大家调整一下状态。   “我不是来看她演戏。”温穆下巴微抬,神色淡然。   导演顺势看去,想起不久前看到的娱乐新闻.以为他是避嫌,讪笑道:“明白。”   温穆没接话,倒是走在另一侧的甄名替老板开口:“我们这次也是受人所托来看编剧老师的。”   导演疑惑几秒,回忆起副导曾经提过的郁桑和随颜帆认识的事,试探开口:“是小九编剧?”   “嗯。”甄名点头,斟酌几秒,还是补充,“邢玥老师虽然是带资进组,但导演也不必过于迁就,毕竟我们公司一向秉承的原则是能者多劳,多得,无能者退位.退路。”   “再者说——”他停住,语气带着几分张扬,“我们朽木传媒最不缺的就是钱和演员。”   “……”导演。   此话一出,导演心里也有了底。   邢玥虽然是投资商引荐过来的女演员,但一旦做了什么触犯原则的事,公司大概是不会无理由包庇的。   这也变相解释当天郁桑在现场的话。   如果有人不珍惜这次机会,她会自己来演这部戏。   思及至此,导演眼底闪过了然的笑。   原来,在投资商眼里,编剧比女主角的地位要高。   又往前走一段路,导演把一行人引进了休息区。   休息区人不少,不远处扇形的长棚下,坐着七八个工作人员。   最引人注目的除了男主角屈意,就是坐在他旁边的随颜帆。   少女坐姿端正,漂亮白皙的耳垂在阳光下晕染着些透明。她开衫的衣角被风吹乱,不太规板的垂在脚腕处。   见温穆停住脚步,甄名也跟着停下来。   他把带来的下午茶分给在场的工作人员,走到长棚下,把手里那两杯做好标记的冰饮递给随颜帆和项风。   对上二人默契的疑惑视线,甄名笑:“感谢两位之前让我老板蹭车。”   随颜帆了然,冲他摇头,“不用客气。”   话音尚未落全,她便不自觉转身往后看。   最先撞进她眼睛里的就是温穆懒洋洋的模样。   他旁边站着导演,导演手里拿了个剧本,似乎在和他讲拍摄计划。   隔着五米不到的距离,随颜帆视线清晰一些。   他今天依然穿了套黑色的西装,袖口边缘轧着一圈金色丝线。   丝线半折上去,露出他白皙的腕骨。   他神态轻散。   即便看不清具体的五官,却依然能感受到他从骨子里透出的骄矜清贵。   他修长的腿有着不明显的弯折,是在照顾一旁导演的身高。   那双和淡漠表情不太吻合的桃花眼在日光的照耀下似是暗藏情绪。   还准备再看的清晰一些,他抬眼望来。   随颜帆心虚,把目光挪走。   温穆不着痕迹的蹙眉,正准备迈步,被后方的脚步声扰乱思绪。   “温穆,你过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这道甜腻的女声响起的同时,声音主人已经走到温穆面前。   邢玥踩着双红色高跟,同色的薄唇晕成一个恰到好处勾人的弧度。   奈何偏偏有人对这勾人美.色.视而不见。   温穆漫不经心扫她一眼,语调冷漠清淡:“什么时候,我的行程也需要给你报备?”   “……”   气氛一阵尴尬。   从长棚下走回来的甄名面带微笑,话语却不太客气:“我们做员工的最好还是不要直呼老板大名,您觉得呢,邢老师?”   “……”邢玥指尖狠狠掐进掌心,脸上却依然带着明媚笑意:“是我逾矩了。”   导演这个时候也终于捡回作为东道主该有的那些自觉。他收起手中的剧本,朝着长棚的方向喊了句:“大家欢迎温总来探班。”   众人皆起身,向着声源处望。   项风兴奋的拖拽下随颜帆的衣袖,示意她跟着大部队去和金主打招呼。   随颜帆静默。   虽然不是很情愿,但她一个打工人也只能随大流。   “驾校教练又帅了。”走路的过程中,项风和她私语,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气音。   “……”随颜帆点头迎合,也早已习惯小助理给“金主”起的‘驾校教练’这个称呼。   屈意走在最前面,他朝温穆点头示意。   等示意完,客套的问了句:“中午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被问到的人眼睫微动。   目光落在不远处装隐形人的少女身上,他沉声道:“我这个驾校教练有资格和你们一起吃饭?”   众人:“?”   随颜帆:“…………”   差点就忘了,这人听觉,异于常人。? 第46章 酒窝痣   队伍里最心虚的是项风。   虽然没想明白温穆是怎么听到他对他的称呼, 又是怎么成功对号入座的。但逆着众人探究视线,他还是颤巍开口:“温总要是有空就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我们期盼已久!荣幸之至!”   “我——们?”男人一字一停, 嗓音清淡。   项风侧眸扫荡一圈, 想要找个人来佐证那个“我们”。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个人。   “……”对上项风求助视线的随颜帆,无奈闭眼。   当初自己为什么要说他是驾校教练。   私下给人取外号真的会遭天.谴。   她自觉理亏, 小心翼翼地接话:“您愿意吗?我们都还挺想的。”   温穆这才淡淡应一声:“不愿意。”   “……”众人。   “…………”随颜帆抿唇。   思索着怎么回应他的拒绝, 温穆又忽然说:“编剧老师今天好像也不太能愿意。”   随颜帆:“?”   甄名笑着替自家惜字如金的老板开口:“桑桑在影视城外面等您一起吃饭,所以聚会可能您得先推掉了。”   随颜帆这才了然。   郁桑身份特殊,就算来接她吃饭也不能亲自接,让温穆帮忙也是很自然的事, 只是她好像没有提前和自己讲过这件事。   难道吃饭只是一个契机,桑桑实际的用意是让温穆来帮她撑场面?   毕竟在今天这种场合, 他当着众人的面表现出她们认识,之后剧组的人自然而然就会对她多关照一些。   想通之后, 随颜帆点头说“好”。   接下来的事就发生的顺理成章。   甄名同众人打了招呼, 说自己今天代替老板请客,让大家都去。   大部队走后, 随颜帆跟在温穆身后出了剧组,又出了影视城。   影视城前面有条宽敞的马路。   站在马路一侧, 随颜帆开始寻找郁桑的保姆车。   但寻找许久——   一无所获。   她思考着要不要给桑桑发个消息问她在哪儿,不远处侧边的男人便转眸看向她。   “你在找什么?”男人开口, 漫不经心的语气。   随颜帆疑惑:“找桑桑的车,她不是在等我吃饭吗?”   “谁说的她等你吃饭?”温穆抬了抬眼皮, “我说过这话?”   “?”随颜帆。   你是没说过这话, 你的秘书先生不是说过吗。   见她表情无奈, 温穆轻笑一声:“谁说过这话,你找谁负责。”   随颜帆:“……”   这是负责的事儿吗?   随颜帆的手无意识压着自己随身的斜挎包:“那我回去找人负责了。”   “……”温穆被她噎住。   停顿几秒,他往随颜帆的方向走几步,目光清清淡淡,语气自然:“身份证带了吗?”   “?”随颜帆。   “想什么呢?”他拖着长音啧一句,“带你去医院,看你那‘经常间接性’‘偶尔选择性’失明的眼睛。”   随颜帆:“……”   记仇。   他真的很会。   温穆硬生生忍住想要去摸她发顶的冲动。   似乎被自己气到了,她低着头在盯马路。   修长的脖颈在阳光下发光。   她今天的长发是绑着的,柔顺的发尾不经意分出一些曲卷的层次。   “带了吗?”给完她反应时间的温穆喉结微滚,再次低哑开口,“没带的话现在回去拿。”   随颜帆这才轻轻抬眼:“带了。”   温穆没再说什么,引着她往马路对面走。   随颜帆走在远靠马路的那端,慢腾腾启唇,说:“谢谢。”   温穆脚步稍顿,但没有停:“谢我没用,医院不是我家的,不能给你打折。”   “……”随颜帆。   见她不应声,温穆掀了掀眼皮,反问:“就那么想要折扣?”   随颜帆:“?”   男人表情带了些无可奈何:“想要折扣也行,我帮你谈折扣,你把中介费给我。”   随颜帆:“……”   *   酝酿许久,随颜帆还是在两人抵达车子前出声:“我开车吧。”   “嗯?”温穆侧眸看她,“抵中介费?”   随颜帆这次没沉默。   她点点头:“行吗?”   “想的还挺美。”温穆不轻不慢看她一眼,“不行——”   随颜帆:“……”   *   没能成功用劳力抵车费的随颜帆只能坐上副驾驶。   在一路沉默的氛围中,她不太自然地拽着安全带。   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她没忍住,去看驾驶座的男人。   他专注的看着前方,眼睛暗沉。   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身上的黑色西服被他脱下来随意的扔在后座。   如今他只穿了件白色的衬衫。   又看几秒,随颜帆不动神色收回视线。   目光转向窗外的时候,她在数这是第几次坐他的车。   记不太清,却知道是个位数。   在一起那几年,为了照顾她脆弱的自尊心,他都是陪她坐公交。   偶尔赶不上公交,他开的也是车库里最便宜的那辆车。   “看完医生再吃饭?”温穆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随颜帆的思绪从车窗外回来,再次转向他:“好,我不是很饿。”   温穆用余光看她:“我饿了。”   随颜帆听不懂他这话的意思。   是控诉?   还是单纯的叙述事实?   “那你先去吃饭?不用管我。”随颜帆开口试探。   试探的时候,把那个“我们”换成“你”。   温穆没接话,汽车转弯,他从后视镜查看路况。   停顿须臾,他还是把之前的对话接上:“我还能忍一会儿,你知道我饿了就行。”   “知道。”随颜帆回应他。   虽然还是不太清楚他的用意,但她还是决定对他无厘头的每一句话都给回应。   *   车子驶向医院停车场是下午一点。   门诊还没有上班。   温穆打了个电话,引着随颜帆去六楼眼科。   科室坐着的是个穿着白大褂长相俊朗的年轻医生。   医生戴了副金丝眼镜,看见二人进去,他放下手中的病例,勾唇道:“你们再不来,我下午的门诊可就开始了。”   温穆置若罔闻,他熟门熟路的走到最里侧的冰箱旁,从里面拿了两瓶冰水。   折回的时候,停住给随颜帆递水的动作,他看向医生。   医生冲他眨眨眼:“待会要做的检查没有不能喝水这一项。”   随颜帆终于明白温穆在车上问的那句话。   因为要做检查,所以先不吃饭。   她咬唇,接过温穆手中的冰水,说:“医生好。”   医生扬眉,招呼随颜帆坐下,又给她泡杯柠檬水,温热的。   时间有限,医生没再闲扯,他看向温穆,话中含笑:“这位先生是我病号的家属?”   温穆把瓶中的最后一口水吞咽进去,慢条斯理的摇头:“我在外边等。”   他不是家属,没有在这听讲的资格。   难得识趣,关门时,温穆喉结不经意颤动一下。   *   “最近半年还有看不见东西的状况发生吗?”   医生看向低垂着脑袋的随颜帆,示意她不用紧张,“保护病人隐私是我的职责,你可以放心。”   随颜帆这才抬头。   她其实知道输入身份信息的那一刹那,眼前的这个医生一定会看到她近几年的就诊记录。   她的确失明过。   最严重的时候,整整三天,她都看不到任何东西。   所以其实她没有骗温穆。   唯一骗他的是面对他时.她是看的清晰的。   虽然她不知道温穆是出于什么心态来带她看医生。   或许是单纯的想要拆穿她胡诌的借口,也或许只是顺水推舟。   但事情还是突然就成了这个走向。   她在前男友的引荐下坐在医生办公室接受诊疗。   随颜帆抿唇:“可以不告诉他吗?”   这话她说的没有底气,轻柔的嗓音带着微微颤动。   “当然。”医生冲她笑,“我说的隐私是绝对隐私,除非经过你本人允许,否则我不会和任何人提。”   随颜帆认真道谢。   道谢后柔声补充:“这半年,我视力都很正常,只除了偶尔会在晚上看不清东西,但持续时间不久,大概半个小时就能恢复。”   医生了然。   他起身带着随颜帆走到办公室最后方的仪器旁。   “办公室能做的检查有限,等会儿给你开一些其它的单子,你按照上面指示到对应楼层去做。”   在测视力的空隙,他和随颜帆搭话。   随颜帆说好。   又聊几句,医生把几张检查单递给她。   在她起身时,他郑重开口:“如果需要,我可以把其它科室的医生介绍给你。”   气氛因为这句话变得静寂。   他们两个人对“其他科室”的具体指向心照不宣。   随颜帆眉心抖了抖,再次说谢谢。   *   做完所有检查是下午四点。   随颜帆拿着温穆给他取的挂号单重新去医生办公室。   只是,迈脚进办公室之前,随颜帆还是回眸。   因为回眸的这个动作,她看到不远处坐在候诊厅长椅上的男人表情安静。   他长指夹着个手机,但没有点亮屏幕。   黝黑的眼眸让随颜帆莫名发酸。   斟酌数秒,随颜帆折回。   “你能陪我进去吗?”她声音很轻,清澈的视线偏垂,目光放在因为坐着所以比她矮了一些的男人身上。   温穆收起手机,从长椅上站起来,只沉声说,“走”。   *   见温穆跟着进来,医生有一瞬间的犹疑。   在看到检查单时,犹疑一点点散去。   “眼睛没有问题。”他把诊断结果打在电脑上,写医嘱时扫了随颜帆一眼,“给你开些助眠药?偶尔看不清可能会和睡眠有关。”   随颜帆点头,清灵的视线不自觉对准温穆。   温穆动动僵硬的手指,从脸上看不出丝毫多余的情绪。   “开副作用小的。”和随颜帆对视几秒,他挪离视线,说话的声音带着哑气。   觉得氛围过于沉寂,医生在办公桌下踢了温穆一脚:“这话还用你嘱咐?”   温穆睨他,没接话。   但在出门前说了句“谢谢”。   *   从医院出来,两人一路沉默。   车子驶出停车场,随颜帆才调整好状态和他搭话:“我自己回剧组吧,打车就可以。”   温穆用余光看她,答非所问:“来医院的路上,我给你说的话都忘了?”   “哪句?”随颜帆在心中回忆。   路上他和她讲的话不多,   最后一个话题好像是说他饿了。   随颜帆:“你饿了?”   “嗯。”温穆看了眼路况,把车子拐到一条小径上,“特别饿,半个小时之内吃不上饭估计得重新折回医院。”   “……”   随颜帆听他语气似有平日里漫不经心的腔调,心情不自觉跟着好一些:“那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在附近。”   “前半句我同意。”温穆意味不明轻哂一声,“后半句不行。”   随颜帆认真消化一下他的话。   这个意思应该是不想在附近吃饭。   她很识趣,有一些请客的自觉:“你想去哪里吃?我都行。”   此时刚好到十字路口,是个九十秒的红灯。   温穆顺着车流停下车子。   他线条利落的侧脸.正对着副驾驶的少女。   修长的指节轻敲方向盘,自成一段旋律。   红灯时间显示到十秒时,他才低低哑哑的开口。   “随颜帆,回家吃吧,我做。”? 第47章 酒窝痣   因为他的这句话, 随颜帆上扬的眉眼一点点垂下。   她虽不知道他的意思,却知道车子现在在的位置是延陵大学附近。   再往前两个红绿灯,是他们曾经住过的公寓。   温穆看她不自觉绷直的背脊轻颤, 漫不经心改口:“吃饭是小事, 主要想让你帮个忙。”   “啊?”情绪低落的随颜帆,成功被他转走注意力,问什么忙。   “前段时间手指被利器划伤, 指纹识别不了我公寓的锁, 你帮忙去看看,能不能解锁。”他声线低沉,仿佛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说了什么。   随颜帆眼睛不自觉地往他右手食指瞟。   他指骨修长,食指最上面那一节指腹好像确实有一块不明显的划伤痕迹。   “你去看医生了吗?”忽略他的诉求, 随颜帆只捡导致结果发生的过程询问。   温穆启动车子,轻“嗯”一声。   “那医生怎么说?”这个问题随颜帆问的很快, 她自己都没留意到自己语气中的焦灼。   十指连心,应该会疼。   她脑海里现在只有这一个意识。   温穆侧眸, 若有似无的拧下眉:“医生说我再去的晚一些, 伤口就愈合了。”   “?”   “?”随颜帆。   不愧是他。   *   半个小时后,车子开进小区, 停在九栋。   消化好过山般情绪的随颜帆,从车上下来, 看到小区变化不大。   温穆把车门锁好,走在她左侧。   他推开单元门, 看她跟进来,才去按电梯。   这个瞬间, 随颜帆不知道说什么话。   空气一度安静, 只除了空气中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温穆松斜的站在电梯门中央的位置, 胳膊上搭了件黑色西服。   在一片诡异的静寂里,他掌心的手机忽然震动几声。   点亮屏幕,他接起。   不久,外卖员送了一些菜过来,温穆懒散的提到手里。   里面东西不多,随颜帆没有提出要帮忙。   温穆率先进电梯,在上面按了个九。   方正的空间依然是两个人。   随颜帆仰头,还是轻声开口:“今天,谢谢你。”   沉默片刻,温穆侧眸看她:“不是让你回礼了吗?”   “嗯?”随颜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帮我开公寓的锁,这是回礼。”他沉声道,“毕竟如果你成功帮我开锁,我就不用花钱找人修,挣钱不容易,你应该知道。”   “……”   随颜帆不置可否。   他说的话永远都有着离奇的合理性。   “那下次怎么办?”这合理的逻辑中,随颜帆终究是找出了漏洞。   温穆慢悠悠看一眼她的发顶,语气藏匿几分无奈:“你是觉得我这手指永远都不会好?”   “……”随颜帆。   “怎么好端端的,还咒我呢,嗯?”   “……”随颜帆。   *   出了电梯,迎面便撞上一阵穿堂的冷风。   随颜帆拢拢衣袖,往电梯左侧的方向走。   抵达公寓门口时,她滞住脚步。   又是一阵风拂过,随颜帆看到自己的裙边绕过他的白色衬衣。   “还不开?”温穆眉眼低垂,视线扫过她单薄的衣服,“总不至于连开门方法都忘了。”   随颜帆轻捏下指尖,忽略心中的异样。   她没忘,只是有些胆怯。   她上次来这里是和他分手。   停顿几秒,随颜帆把食指搭在门锁上。   几声“滴滴”过后,键盘变成绿色,门锁被解开。   温穆先她一步进门。   走到玄关处时,他似乎想起什么才回头:“门锁密码你记得吗?我把密码给忘了。”   指纹锁不单是指纹才能开,二人都心中有数。   随颜帆跟着进门,低声说:“没忘,我等会发给你。”   “怎么发?”温穆看她,长指敲了两下直立的置物柜,黝黑的眼眸中有几分探究。   随颜帆打开手机。   找出尘封已久的企鹅软件。   皙白的手指在上面敲出一行数字,点击发送。   “你看一下。”她出声,语气轻柔。   温穆侧头思索几秒,回应道:“我Q.Q很早就不用了,手机上也没这个软件,要不你换个其他的发送方式?”   “……”随颜帆被他充分的理由折服。   她默默吐出一口气:“我写给你?”   “公寓没有纸和笔。”   “我发短信给你?”   “我短信设置了陌生号码拦截。”   “我现在说给你,你背一下?”   “记忆力不好。”   “那——”随颜帆想说你存个备忘里总行。   这话没说出口,温穆已经率先出声:“你是对张小龙有什么意见?”   “?”随颜帆。   “你对他有意见也没用,人家研发的软件使用覆盖率超过90%。”   “?”随颜帆。   半分钟后,她看着屏幕上弹出的答案,有些失语。   【问题:张小龙是谁?】   【答案:微信之父。】   随颜帆闭了闭眼,把微信打开,翻到二维码的页面,递到他眼前:“你加下我微信,我微信发你?”   男人稍稍抬下巴,不紧不慢拿出手机,对准她的屏幕,表情认真:“也行。”   随颜帆:“………………”   *   由于温穆的这一番无厘头打岔,走到客厅的随颜帆心中的异样缓和许多。   她没有换拖鞋,温穆也没有换。   两个人似乎真的就是把这里当成个临时餐厅,开门锁的间隙顺路回来吃顿饭。   温穆把手里提着的菜放回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冰水,走过来扔给随颜帆一瓶。   “你自便。”他动作随意,嗓音落在随颜帆耳边,略显低沉。   随颜帆点头,扫视了一眼房间的布局。   这里没有变化。   如果非要深究,那就是以前养在窗台的花草都不见踪影。   她收回视线。   只觉脑袋里一会儿乱糟糟,一会又很沉静。   温穆把瓶子里的最后一口水喝完,转身走进厨房。   随颜帆看着他的背影,也不自觉起身,往那个方向去。   “要帮忙吗?”她视线放在系好围裙的温穆身上,轻声开口。   本来想说“我来做吧。”   但考虑到两人的关系,还是把这几个字给置换掉。   温穆转头扫她一眼,把衬衣袖口折到最高。   “不用。”他伸长手臂,打开水龙头,开始洗菜。   随颜帆看见水流下,他修长的指骨反射着清澈的光。她抬睫,下意识想伸手去触摸这道光。   但理智还是成功战胜她的下意识。   于是她只说:“知道了。”   她声音莫名沉闷,温穆不得不转身看她。   “让你歇着,你还不高兴?”他神色自若的看她的眼睛,“作为病号,有点自觉就不行?”   “……”随颜帆点头。   原来不需要她帮忙,是因为她算是个病号。   随颜帆没有离开厨房。   在温穆做饭的这半个小时,她都倚在门框边缘发呆。   他买的食材不多,除了两盒青菜,便只剩一包面条和一盒鸡蛋。   煮好面条,温穆过了下冷水。   把青菜炒好,又煎了两个鸡蛋。   他把成品分成两份。   一份多的留给自己,另一份分量少的挪到随颜帆面前。   随颜帆坐在餐桌前,由衷的说,“谢谢”。   “别谢太早。”温穆在她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煎蛋,囫囵着塞进嘴里。   随颜帆停愣好几秒,一直在等他的下文。   奈何这人根本就没有要说下文的自觉。   温穆自顾自的吃着自己的凉面,趁着吞咽空隙,看她一眼:“你怎么不吃?是不饿?”   “……”随颜帆。   真的很不喜欢有人卡文卡到关键点。   她付费看,能求加更吗?   随颜帆眨眨眼,服从自己的好奇心:“为什么说‘别谢太早?’”   温穆撩起眼皮,也回忆起自己刚才随口而出的一句话。   他神情自若地说:“因为我有个问题,想让你帮我解惑。”   “什么问题?”随颜帆好奇。   “……”温穆不得不现编一个问题。   他放下筷子,拿起餐桌上的手机。   点亮屏幕,打开工作邮箱。   “你帮我看看这个人一直给我发这些照片是什么意思?”他神情复杂把手机递到对面,似乎是真的困惑。   随颜帆接过他的手机。   按照他的提示,翻阅着邮箱里的照片。   随着翻阅的动作,她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敛去。   如果她视力没有出问题,照片上的女孩就是她本人。   不同角度的照片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她旁边都跟着一个人。   屈意。   温穆一直没讲话,他看着随颜帆。   她浅色的瞳孔里如今映衬着照片内两个姿态亲密的人的影子。   她低头的模样有几分不解,也有几分无趣。   温穆又盯着她看片刻,移开视线,拿起桌上的杯子抿口冷水,泰然自若地问:“看懂她什么意思没?”   随颜帆把手机还给他,说,“大概看懂。”   温穆点了下头,等着她的解释。   只是五分钟过去,她餐盘里的面条吃了一半,也没开口解释。   “?”温穆。   “随颜帆。”他喊她一声,若无其事的开口,“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有半句话没说?”   垂着头的随颜帆,唇角不自觉酿出一个弧度。   他好像永远都有这样的本领。   不论她心情有多复杂,他都能在这片复杂里独僻出一块蹊径。   随颜帆把口中的煎蛋吞咽下去,决定做一个不卡文的好作者。   她抿口冰水,抬眼看向对面:“屈影帝是不是每张照片都在笑?”   温穆挑眉,拿出照片,确认她的描述准确,他轻“嗯”一句,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发照片的人是个歌手。”随颜帆一本正经的胡诌,“这是她的新歌,名字就叫《他笑起来真好看》。”   “?”   温穆第一次见有人讲话的逻辑比他还无厘头。   他好整以暇的继续盯她的眼睛:“这位歌手老师.发照片给我干吗?”   随颜帆夹起一块面条,不慌不忙:“因为他想知道你会不会被照片感染,也跟着笑。”   “……”   温穆:“如果我笑了呢?”   随颜帆:“他可能会把歌名改成《你笑起来真好看》。”   “?”   “?”   “?”   温穆被她毫无关联.毫无依据的胡言乱语打败。   他低头,决定不再和她继续这个没头没尾的话题。   随颜帆趁他不注意,又认真盯着他看几秒。   在这几秒里,她睫毛颤动。   他大概不知道。   盯着这张照片,看到在笑的屈意时,她心中涌现的第一个念头是——   好久没见他笑了。   她的少年。   好久好久没见过他笑。? 第48章 酒窝痣   从公寓出来是晚上七点。   温穆拿着车钥匙准备送她回剧组。   随颜帆跟在他身后, 把婉拒的话一点点收回去。   她清晰的知道她在变成一个让自己有些讨厌的人。   比如——她做不到和前任保持距离,亲疏有度。   她的心总挣扎,在挣扎中她看到自己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劣根性。   温穆不经意回眸, 看到她迷蒙的视线, 问:“怎么了?”   “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逻辑有多奇葩?”他似不经意轻啧一句,“你现在重新回答也来得及——”   他稍稍停顿,又继续道:“比如——为什么那些照片里还有个你?”   “……”   随颜帆没想到他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她下意识就开口解释:“那些照片是错位拍的, 我们是在讨论剧本。”   “然后呢?”温穆若有所思看着她。   “然后我没有笑, ”随颜帆低声回答,“她还想用这张图告诉你,爱笑的人运气不会太差,不笑的人运气就会很差, 就像我一样,我运气好差, 所以发照片的人用的是对比衬托法。”   “?”   “?”   “?”   温穆是真的在刹那间明白一个道理。   能打败少女上一个诡异逻辑的.只有少女的下一个诡异逻辑。   他不动声色勾唇,走到停车的地方把车子解锁。   随颜帆低着头上了副驾驶。   她很沉默。   她有点想把自己毒哑。   刚才她回忆了一下自己今晚讲的所有话。   总结出八个字。   不堪入耳。   不堪回首。   温穆轻挑下眉, 走到驾驶座, 启动车子。   随颜帆在引擎声响起的空隙.悄悄侧眸。   看他神情自若.根本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她尴尬的心思也缓和一些。   她把车窗降下来一指, 透过这一指的距离,她感受到秋天温柔的风。   有风, 有落日。   远处的红光隐隐绰绰的投射到车窗里。   随颜帆看到自己的指尖染上一抹绯色。   温穆用余光扫她一眼。   心情应该好一些吧。   他只能凭空猜测。   随颜帆不知道他的心思,她只知道现在的路不是去影视城那条。   “我们不直接回去吗?”她转头看温穆。   “我们?”温穆下意识提出自己的质疑。   “是我。”随颜帆抿唇, 识趣的改口。   “你回去,我不回去。”他理所当然道。   几秒后, 他清清淡淡的补充, “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随颜帆低“嗯”一句, 没有多问。   不久。   车子拐到一条幽长的巷子,两人一前一后的下了车。   温穆走在前面,把她往巷尾的一个庭院里领。   木色的庭院门敞开着,里面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树木。   树木中间夹杂着几块形状不一的石头。   石头缝隙里偶有几株小花探出头来。   有些像私人庭院。   随颜帆跟在他身后,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天色逐渐变晚,日月更替,这个时刻是月光的主场。   随颜帆看到隐约的光,照在他柔软的碎发和淡漠的眉眼。   而他藏匿在光里的这个场景,就像一副被染上潋滟色彩的水墨画。   温穆见她迟迟没有跟上来,漫不经心地回眸看她:“今晚没吃饱?”   “……”随颜帆沉默。   她猜到他的潜台词。   今晚没吃饱,路都走不动了?   你是乌龟吗.随颜帆?   想让我背?   想到这里,随颜帆收住思绪。   过分脑补,是病。   她反思自己。   温穆无可奈何把步子放慢一点。   逐渐地,两个人走在一条水平线。   “你帮我个忙。”又往前走一段路,男人停下脚步,伸长手臂指了下他们面前的那条人工湖。   随颜帆随着他的手势往湖里看。   平静的湖水下藏匿着几条颜色不同的鱼。   湖面泛着粼粼波光。   偶有一条鱼露出水面,都能清晰的看到它闪闪发光的鱼鳞。   随颜帆意识到什么,开口问:“这是锦鲤?”   “嗯。”温穆懒洋洋应一声,“你在这帮我许许愿,就.许.不爱笑的人运气也好。”   随颜帆:“?”   为什么每次她的随口胡诌,在他这里都能当真。   温穆见她不应,有些不满:“不行吗?我想运气好点,你帮我在这许个愿.都不行?”   “……”   随颜帆收起思绪,说:“行。”   温穆这才满意,不轻不慢的撂下一句,“那你在这许吧”,然后就走掉了。   “?”   随颜帆是真的不解。   为什么许愿也要人帮忙?帮忙就算了,他是怎么理所当然的做到把她丢在这儿的……   算了。   她还是客随主便。   就当为自己的随口胡诌圆场。   随颜帆往湖边移动几步,顺着台阶走下去。   不知道正确的许愿姿势是什么样的,她只能凭借臆想,双手合十。   对着离她最近的那条金色的锦鲤,她在心中默念愿望。   不敢贪心,怕贪心了会不灵验,她便只许一个。   睁开眼睛时,她看到那条金色的鱼正对着自己的方向在摆鳍。   圆圆的眼睛忽闪着光。   好可爱。   随颜帆不自觉跟着眨眼。   少女纤长的睫毛在湖面上晕出点点光晕。   随颜帆又盯着小鱼看一会儿,准备上岸。   上岸时,在台阶的最左侧,她看到立了一个木牌。   牌子上写了两行字。   一行醒目的大字,大字下跟着一行小字。   她怕看不见,还打开了手电筒。   很快,两行字便映入眼帘。   第一行大字。   【锦鲤池,许愿皆成。】   大字下跟着一行蚂蚁大小的铅笔字——   【一个小tips:迷信不可取】。   “?”   就很离谱。   随颜帆关掉手电筒,有些后悔为什么好奇心这么重。   温穆走过来看她盯着那个立牌在发呆,不自觉的,唇角便扬起一抹弧度。   “随颜帆。”他敛去弧度,慢条斯理喊她一声。   两人隔着两米远的距离,一个在岸上,一个在岸下。   随颜帆仰头看他。   温穆不紧不慢的蹲下身子,眼尾微挑:“你帮我许过愿了吗?”   随颜帆:“……”   这人真的较真。   随颜帆点点头,顺着台阶走到岸上。   她们隔着的距离比刚才要近。   如今视角转换,她站着,他蹲着。   他在仰头看她。   “没给自己许一个?”温穆问的认真,好像真的在意这个问题。   随颜帆没有瞒他:“不能许太多,会不灵。”   “你这人,还挺无私。”温穆扫她一眼,漆黑的眼眸安静的又转到湖面。   “为了回报你的无私,我也帮你许一个。”他低声道,“就.许——”   停顿两秒,才不慌不忙把话接上,“就算你不笑,运气也会好。”   【我也帮你许一个。】   【就许“就算你不笑,运气也会好”。】   随颜帆垂着眼睫看他。   他脸部的轮廓坚毅,线条流畅。   他脱口而出的话,闷雷震响。   说那句话时,他的声音如同被人用机器打磨过,低哑,但沉稳。   随颜帆的目光落在他的白衬衣上。   忽而想起自己不久前胡诌的那句话。   【不笑的人运气就会很差,就像我一样,我运气好差。】   空气沉寂,偶有冷风拂过水面,又吹过二人的衣角。   随颜帆强忍着心中的悸动,颤动两下睫毛,收回思绪。   许完愿的温穆懒洋洋起身,领着她往外走。   仿佛刚才二人的行为就是一个无聊生活里的迷惑大赏。   随颜帆一路沉默的听着彼此交叠的脚步声。   在这跌宕的声音里,她看到了自己的——   又沦陷。   *   温穆把车子开到剧组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他没有下车,解开车锁,伸长手臂从后排拿了个白色的纸袋。   随颜帆把安全带收进原位,思考着要怎么和他告别。   说“谢谢”,说“再见”,都觉得对这一天很不尊重。   温穆没有给她发呆的时间。   他动作自然地把袋子放到她腿上,让她抱着。   “你帮我许愿的回礼。”他清澈的声音落在随颜帆耳畔,“把礼物带回去。”   这个袋子是他在庭院里取的,随颜帆看见他提了一路,还以为是他的东西,但没想到是送给自己的。   “这是香薰吗?”随颜帆看到里面有两个透明状的盒子,盒子里装着白色蜡烛和烛台。   “嗯。”温穆随意的敲两下方向盘,似是不经意道,“你帮我测试一下这香薰能不能助眠。”   “不能的话你告诉我,我去找老板退钱。”他随意的啧一声,“能的话也告诉我,我投资一下这个项目,说不定能赚个外快。”   “……”   随颜帆听懂了他的意思。   做一个帮他测评商品的工具人。   随颜帆点头:“我试用完,发反馈给你。”   “嗯。”温穆修长的手指又敲了两下方向盘,随颜帆试图理解他这个动作的含义。   含义应该是‘人都给你送到门口了,还不下车?’   想通之后,随颜帆拉车门。   推门之前,她还是说,“谢谢。”   虽然分量太轻,但这一路她都没有找到更合适的语言。   温穆侧身看她一眼,收住她的谢意。   看她急不可耐的迈脚下去,他又撩起眼皮看她。   “随颜帆——”   “嗯?”   “医生说,你视力没有问题。”   “对吧?”他声线偏低,低哑中夹杂一些慵懒。   随颜帆点头,老实说:“没问题。”   温穆沉默三秒,又问:“既然没问题,下次,你能看到我吗?”   他漫不经心又不紧不慢的语气,仿佛在控诉她之前无视他的各种行径。   随颜帆闭了闭眼,勇敢地说了声“能。”   能看到他,不论他离她多远,也不论他在哪儿。   她不准备再因为自己的懦弱无视他。   “那回去吧——”   他收回视线,喉结不动声色的轻滚。? 第49章 酒窝痣   温穆开了车灯。   灯光从车子的位置照射到电梯口。   看她单薄亭立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他才懒洋洋的从前方置物柜里抽出一根烟。   只不过,香烟未燃。   他最近在尝试戒烟。   修长的指骨不经意间撵出一丝烟灰,他不慌不忙清理干净。   又安静的坐一会儿, 电话响起。   温穆按下接听键, 说,“我现在过去”,之后切断通话。   车子驶向主路, 他折回刚才停留过的庭院。   庭院的最深处有三间木屋。   中间那座屋子是间茶吧, 私密性很好,不对外人开放。   温穆进屋时,里面已经坐了两个人。   坐在主位那个正慢条斯理的在泡茶。   清澈的茶水在空气里停留一瞬,便进了桌上的三个陶瓷杯。   “你这是龟速吧?少爷。”临近门口那位.染了一头红发。见温穆进门, 他调侃道,“乌龟都比你快。”   被揶揄了的男人倒也不恼。他不慌不忙的走到最左侧的空椅上坐下, 把车钥匙随手扔到桌子上。   “人送回去了?”司航推了一杯茶到他面前,问, “是送出延陵?”   “……”   红发男人大笑。   温穆稍稍拧眉。   他拿过茶杯抿了一口温水, 直切正题:“你职业道德怎么样?”   司航了然,轻勾唇:“特别好, 尤其是在保护病人隐私这方面。”   “……”温穆睨他一眼,不准备难为他。   倒是一旁的红发男人不解:“谁生病了, 眼睛不好?还找我们司大庸医看的?”   “难道是今天那位在锦鲤池许愿的美女?”他离温穆近了一些,语气不太正经, “你今天顺走我那两个进口香薰就是给她的?”   温穆没有回应。   但他的沉默也佐证了这个问句。   “可以啊少爷,你这万年单身狗, 还挺会。”红发男孩举起茶杯, 同.桌上的两人碰一下才往唇边送。   如果是追人, 那温穆顺走他的限量版香薰他倒是心气顺了一些。   毕竟这香薰千金难买,他托人研发好久,才有了这款助眠效果显著的产品。   司航见他沉默,选择主动开口:“我只能告诉你检查报告显示她视力没有问题。”   温穆没应声,他又抿口温水。   喉结颤动的那个刹那,司航在空中对上他的视线:“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她身体出现过问题?”   温穆把最后一口水吞进去,漆黑的眸子有些看不出波澜:“不浪费医疗资源,是我的原则。”   他声音很低,唇线抿直。   司航霎时心里有数。   在温穆前段时间给他打电话说带个人过去检查视力时,他还以为只是正常的体检流程。直到今天上午,他看到随颜帆的就诊信息,才明白这真的是一个视力出现过问题的病号。   算是复诊。   只不过病号本人好像都是稀里糊涂去的,不然不会提出不让自己告诉温穆的诉求。   司航想到什么,再次看向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温穆抬眼,看着桌子正中央在煮着的那壶茶:“她视力第一次出现问题,我就知道。”   “那为什么—”司航不解,有很多想问的问题。   但这些问题到唇边,他还是没有选择说出来。   成年人的默契他要有。   红发男孩全程稀里糊涂的听着二人在对话。   等察觉到对话有结束的趋势,他才把包里的合作书拿到方桌上:“想好把大本营挪回延陵了?”   讨论合作的事,才是他们三人今晚聚在一起的主要目的。   温穆把合作书移到自己面前,轻“嗯”一句。   “你回延陵之后是回自己的公司坐镇,还是接手你们家的其它产业?”司航好奇。   选择回延陵的原因他大概能猜一二,但今后的计划他倒不是很清楚。   “继承家产?”温穆难得在这个时候有几分轻松的感觉,他轻懒道,“老温说他想退休,让我赶紧滚回来。”   “……”剩余的两人都笑。   红发男孩在桌下踢踢温穆的鞋子:“少爷,我这茶馆你再投点资金?”   温穆抬眼,似乎想起什么,他说了句“行”。   “真行?”这下轮到红发男孩震惊,“有条件吗?”   温穆翻了两页合作书,直接又干脆:“你那锦鲤池再买几条锦鲤回来。”   红发男孩:“……”   这人到底是多迷信。   又到底有多少愿望。   “还有,每个月给我提供一批助眠香薰,”温穆把合作书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那行数字,不轻不慢道,“除了追加投资,我再多让一个点给你。”   “……!”   资本家想有多少愿望就能有多少愿望。   *   随颜帆从酒店浴室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她把温穆让她做测评的香薰拿出来点上。   微弱的火焰送来一阵薄荷的香味,她有些不适应,轻咳两声。   似是回忆起什么,她走到床头把手机拿出来给香薰拍了张照片,准备把照片插.入到文档里,做一个测评的表格。   她刚才翻阅了一下测评博主的文案,好像她们的文案都是这样写的。   不仅要写产品特征、产品用材,还有写具体的功效。   甚至有一些博主连使用产品的具体时间和当下的具体温度都做了记录。   她虽然不专业,但是尽量要往专业上靠。   随颜帆走到书房,打开电脑,连夜做了个表格。   再次回到房间躺下是凌晨。   她拿出手机翻阅剧组的消息还有后台读者发来的留言。   回复完和工作有关的信息,她把这两个软件关掉。   屏幕最中央是Q.Q,随颜帆斟酌几秒,还是打开。   她和温穆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今晚她发送的那串门锁密码。   孤零零的几个数字,是她们之间的唯一记录。   她忽然回忆起自己最近一次为贫穷感到崩溃就是三年前。   那个晚上她手机掉进水池,捞出来时已经无法开机。   第二天她去市里跑了所有的维修店都没能修好,店长说手机不防水,款式也旧,干脆买个新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她听了劝告,买了新手机,但却没有让自己的心情变好。   当时她已经有了一部分存款,所以不是因为额外多了笔花销才心情低落。   而是她登陆上软件,发现她和温穆所有的聊天记录都不复存在。   短信丢失,聊天记录无法恢复。   她跟学计算机的朋友打听,朋友说她之前那款手机功能太少.不具有恢复数据的条件。   收到朋友回复的那个刹那,她突然就崩溃。   那是她留存的和温穆为数不多的回忆,但这些回忆因为一部老旧的手机消失殆尽。   也就是从那时,随颜帆开始明白,贫穷带给人的影响是悠久的。   悠久到不一定在哪个时刻它就钻出来刺痛你一下。   又冥想一瞬,随颜帆收回思绪。   偌大的房间里,她盯着聊天框的眸光微黯。   温穆好像已经很久没用过这个软件。   他的头像永远是灰色。   刚分手那年,有很多个夜晚她睡不着,想翻一下他的动态,发现他动态是空白。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设置的隐身,所以其实她悄悄做过一件事。   她抱着复杂的心思开了平台会员,想看一下访客记录。   只是几十个访客记录中,她始终都没有找到自己最想看的那个名字。   回忆到这里,随颜帆睫毛轻颤。   她退出Q.Q,又打开微信。   有些好奇他有没有发过朋友圈。   随颜帆点开他那个黑色的头像时,微愣了一下。   半个小时前他给自己发了条信息,她没有看到。   【走丢了?】   随颜帆有些犹疑,不太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她试探的发了个【?】过去。   那边显然还没有睡,不冷不热的回了几个字。   【没走丢,不给我报平安?】   “……”随颜帆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安全到了酒店房间,忘记给他说一声。   想到这里,她识趣的弥补自己的过失。   【没走丢,我已经躺在床上。】   打完这一行字,觉得有些逾矩,她把最后几个字删除。   只发送【没走丢】。   温穆:【嗯。】   温穆:【睡吧。】   随颜帆唇角的弧度不自觉翘起。   【你也早点睡。】   温穆:【嗯。】   随颜帆:【晚安。】   温穆:【嗯。】   “嗯”是什么意思?他的输入法只能打出这一个字吗,还是在用这个字告诉她别回了.有完没完。   随颜帆还没思考明白,屏幕上就又弹出来一条信息。   温穆:【你要是真想让我早睡,就别再回。】   “……”她还是没太明白。   温穆:【之前不是说过每次聊天都必须我收尾吗?】   温穆:【你要是记忆力也不好,我就改天再带你去医院挂次号。】   温穆:【别回了,打字太累。】   随颜帆触摸着屏幕的手指一点点僵硬。   因为他的这几句话,她不可避免的回忆起刚和他在一起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   她因为兼职很多.而他工作也忙.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便很少。   时间久了她们谈恋爱的方式就趋于网络。   有时候是打电话,有时候是发信息。   有一次她发了个陈述句来记录她今天的生活,温穆没有回。   隔天见面的时候她有些不太高兴。   温穆捏了捏她的脸问怎么了。   她没有瞒他,她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依然知道情侣之间可以坦诚的说出自己的任何想法。   于是她踢下他的鞋子,不满控诉:“昨天的聊天是我收的尾。”   温穆怔愣几秒,把手机从口袋里翻出来。   屏幕上显示的信息是【温穆,我好困。】   身边的男人笑一声,回踢一下她的脚:“你这意思不是你要睡觉了,别让我再打扰你吗?”   “……”随颜帆不应声。   觉得他有些直男。   她把自己的手从他口袋里拿出来。   决定一个人消化这别扭的情绪。   察觉到她的动作,温穆直直的看向她,他漆黑的眼眸像一滩深水。   深水里有着似有若无的温柔波澜。   空气沉寂,她们站在宿舍楼旁边的树林边。   过几秒,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重新被他拉回他的口袋。   延陵的冬天很冷,她手冰凉时他都已经习惯用自己口袋的余温帮她暖手。   那几年,温穆穿的永远都是带口袋的衣服。   他借着这个动作把她圈进怀里。   他带着笑意的话一句句落在她的耳边。   “你这丫头还挺会,搞得我都有些愧疚。”少年隔着羽绒服掐了下她的腰腹,力度很轻。   随颜帆用脑袋在他怀里蹭几下。   感受着他身上清冽的香味,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不计较。   那些矫情的情绪她也能消化。   只是温穆没有给她独自消化的机会,因为他的下一句话很快落在地上。   “我保证,以后每次发信息,都不让我们的小九同学收尾。”他笑。   笑里带着认真。   随颜帆梗住。   因为她知道,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会做到。   给她的每一个承诺他都完成。   所以后来每一次聊天,不论是多没有营养的话,他都会接上来。   打电话也是,他从来不会先挂,就算赶上着急的事,他也会说“我得去忙,麻烦我家丫头按个挂断键?”   他说这话时很自然,自然到让她觉得他会一直这样。   她们也会一直这样。   本来是可以这样的,随颜帆轻咬唇瓣。   是她的问题。   她把曾经的美好打碎。   堵上他们之间的路。   分手那天。   在她踏出门前。   她其实听到了那句从他喉咙里挤压出的声音。   她感受到他暗淡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   他一字一顿.沙哑道:“随颜帆,你确定要和我分手?不论我做什么都没有用,是这个意思吗。”   她指尖无声攥着裙摆,她甚至都没有勇气回头看他。   她用沉默来回答他的问题。   身后的少年轻笑一声,说:“知道了。”   随颜帆明白他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知道了。   意思就是我会信守承诺,在分手的时候不挽留你。   在一起那天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   给你选择,给你自由。   掷地有声,落子无悔。   他向来都是这样的人。   他说的每句话都做到。   所以即使在她们分手之后,他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承诺做那个给对话收尾的人。   也所以。   他答应她不挽留,不找她,不对她死缠烂打。   他便会做到。   因为做到。   分手的这近四年的时间。   她没有再见到他的机会。   一丁点的机会。   都没有。? 第50章 酒窝痣   第二天的生活照旧。   导演看大家调整后的状态都不错, 很是兴奋,兴奋到临时加了两个小时的夜戏。   夜戏拍完已经是晚上十点。   随颜帆本来是要跟赵老师一起回酒店,但被导演留下来。   “小九老师, 你抽出半个小时帮他们顺一下台词?”他指指休息室的方向。   随颜帆看到休息室里坐着的是男女主角。   她点头答应。   明天是重头戏, 需要演员多下功夫。   随颜帆穿上胳膊上搭着的黑色外套。   昨天夜里,延陵突然降温。   一场猝不及防的风把初秋吹成了深秋,尤其是影视城, 位置偏僻, 没遮没挡。   她裹紧衣服,逆着风走进休息室。   “辛苦你。”屈意见她进来,让助理接了杯热水给她。   随颜帆笑着接过去,“谢谢”。   把杯子握在手里, 她没喝。   邢玥睨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 但好在也并没有给她脸色看。   随颜帆找把椅子坐到她们中间的位置,把剧本拿出来, 认真的帮她们顺戏。   邢玥捧着助理送来的热牛奶, 小口抿着,听讲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随颜帆倒也没介意。   她今天突然有点明白邢玥擅长的演戏技巧是什么。   比如邢玥演戏时虽然面部表情不自然, 但她记台词却很快。   如果不是和自己不对付,说不定她表演的状态也会好很多。   随颜帆当即决定写下一场戏的分镜时, 少写她的特写镜头,多一些中景和全景。   把明天的戏份顺完只用了四十分钟。   读完最后一句台词, 各自的助理都来接她们回酒店。   随颜帆合上剧本,坐在原地没有动。   屈意喊她一声, 问要不要一起走?   “我等赵老师一起吃夜宵。”随颜帆随口找了个理由婉拒, 让他们先回去就好。   屈意没再开口邀请, 他笑着看她,说,“那明天见。”   随颜帆回他一个笑。   没有接话。   昨天她看完温穆邮箱里的照片,今天下意识就和屈意保持了距离。   虽然可能有自作多情的因素,但即使有,她也会避免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事。   亲疏有度,她只有在温穆面前做不好。   随颜帆眨眨眼睛。   下意识攥紧自己的衣袖。   她其实不太舒服,有昨天一夜没睡的缘故,也有今天太忙的缘故。   应该不是低血糖的问题,是她心理状况不太明朗。   邢玥折回休息室,看到的就是睁着眼睛在发呆的随颜帆。   随颜帆纤长的睫毛上沾染了几粒细碎盈芒。   皙白的脸在灯光下泛着不太正常的冷白色。   邢玥绕过她去拿自己遗留在化妆台上的剧本。   拿完剧本,她折回,看见随颜帆依旧在发呆,完全没有要和自己打招呼的意思。   “?”邢玥真的觉得她很没有礼貌。   明明今天一整天她都没有和她呛声。   她不太满意的轻咳一句,讽刺道:“半九老师,你是视力有问题吗?”   本来想说她是不是眼瞎,但考虑到公司给她塑造的人设,她还是换了个婉转的词。   只是没想到被她讽刺的人竟然“嗯”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邢玥走到她面前,朝她晃晃手里的剧本。   她竟然真的没有眨眼睛,总不至于视力真的有问题?   随颜帆揉揉眼睛:“我有点不舒服,过几分钟就好。”   说完她又补充:“你找我有事?”   潜台词:没事你就走。   “……”邢玥没有走,她选择搬把椅子坐到她对面。   她从这个角度看随颜帆,真的觉得她完全具备让男人念念不忘的资本。   比如就这张又纯又带一点欲的脸。   让人厌烦!   “需要我帮你叫医生吗?”邢玥继续用讽刺的语气和她说话。   随颜帆摇头,突然问她身上有没有巧克力。   “?”邢玥。   这人竟然一点都不客气。   她对她们的关系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心情非常复杂的邢玥还是摸下口袋。   作为一个要时刻控制体重的女明星,她没有巧克力,但有一根蛋白棒。   她不太情愿的递过去。   随颜帆凭靠着直觉剥开包装纸,塞进嘴巴里。   她说出口的是自己不太舒服。   没说口的是,台词顺到最后一页时,她视力突然就模糊。   她看不清东西,只能靠记忆力来应付她们。   吃完整根蛋白棒,随颜帆视线一点点恢复清明。   她看到邢玥安静的坐在自己对面,有几分不解:“你是在等我一起回去?”   “……你可真会自作多情。”邢玥瞥她一眼,起身。   随颜帆笑笑,跟在她身后,走出休息室。   两个人诡异的走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你助理呢?”因为她那根蛋白棒,随颜帆决定和她好好沟通。   邢玥没理。   她没什么表情的扫她一眼,冷不丁问:“你有没有什么话要问我?”   随颜帆勾唇:“问你为什么要拍我和屈意老师的照片?”   邢玥:“…………”   她真的过于直接。   随颜帆思忖片刻,决定和她聊聊。   这部戏刚刚开始,如果她想自己的作品完整的呈现出来,同时又不让桑桑落下抢人资源的口柄,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话说开。   出乎意料的是今晚的邢玥非常好说话。   她带着随颜帆上自己的保姆车,让其余的工作人员都下去。   “你怎么知道照片是我拍的?”邢玥开门见山,没有和她兜圈子。   随颜帆侧眸,眼角含一些笑意:“我之前看过你的微博,相册里有很多你拍的照片。你拍照时有个习惯,喜欢仰拍加虚焦。你自己可能都没留意,你就算是偷拍,也喜欢调整构图比例,你用的构图法是对称构图?我和屈意老师恰好卡在你照片的左右位置。”   “!”邢玥。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随颜帆有心思在这和她聊摄影。   随颜帆:“我有点想不通为什么你要自己拍那些照片,而不是让助理拍。”   “她们都没我拍的好看。”邢玥选择破罐子破摔,反正她都不爱套路出牌,那她也不按。   随颜帆微顿,“谢谢”。   不等邢玥给反应,她又自顾自补充,“但是你要是继续拍,我会告你侵犯我的肖像权。”   “……”邢玥。   她不敢再拍,有人警告过她了。   随颜帆拿起前面桌板上未拆封的水,拧开喝了一口,继续同她讲话。   “上次你问我和温穆什么关系,我讽刺你说‘等你有身份再来问我’,这句话我要和你道歉,当时就是脑子一热,说话没过心。”   “……”邢玥对她的服软猝不及防。   她这人真的吃软不吃硬,她现在有点烦躁。   “我和温穆是前任的关系,你应该也能查到,至于分手的理由,比较私人,我不准备和你分享。”随颜帆抿唇,“你把照片发到他邮箱是觉得他还喜欢我,所以刺激他。”   “……”邢玥还在斟酌怎么回答,便已经发现随颜帆说的根本不是问句。   因为—   随颜帆的下一句话很快砸到地上。   “他不喜欢我,就算是对我好也是因为他教养使然,所以你不必把我当情敌。”随颜帆下意识摸了下手腕。   今天她穿的长袖,手腕上绑着温穆曾经送给她的桃木吊坠,藏匿在最里侧。   觉得自己有安全感一些,她继续开口:“既然不是情敌,我给你的建议是你可以不必对我敌意太重,敌意重,影响你演戏的状态。毕竟你是女主角,我是编剧,我们互相配合,才能把这部作品完成。”   “在见到你之前我看了几部你演的剧,挺好看的,熬夜给追完,虽然中间也有不太完美的地方,但和你接触一段时间之后,我对你有了大致了解,如果你相信我,不管写台词还是写分镜,我之后都会尽量帮你扬长避短。”   邢玥用五分钟消化她的这番话。   她有些好奇,随颜帆到底是怎么把这番软硬兼施的话组织起来的。   随颜帆又抿口冷水,问:“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真的觉得我能把这部戏演好?”邢玥别扭道,“还是说这就是你的权宜之策,毕竟你怕我欺负你。”   随颜帆眼尾勾翘:“你真的觉得我会怕你欺负我?”   “……”邢玥。   口.嗨一下也要拆穿吗。   又过十分钟,两人竟然在这诡异的氛围里达成某种共识。   邢玥看她准备下车,还是想再和她聊聊温穆的事:“你还喜欢他吗?”她看随颜帆的眼睛,是真的想知道。   “喜欢啊。”随颜帆没有犹豫。   和情敌聊天,她竟然格外坦诚和轻松。   “你呢?你喜欢他到哪种程度?”   邢玥学着她的样子,也吞一口冷水:“本来我以为是很喜欢的程度,但是昨天晚上我突然就有点想明白,我的喜欢特别肤浅,就只喜欢他的皮囊还有他的钱。如果有一天他破产了或者毁容了,我肯定立马就换对象。”   “……”随颜帆笑。   有点想知道温穆本人听到这番话有些什么感受。   随颜帆看眼窗外,像是回忆起什么便再次开口:“你发那些照片给他,除了测试他有没有对我余情未了,是不是还想借此挑破心思?”   邢玥:“你怎么知道?”   随颜帆:“你虽然用的匿名邮箱,但你肯定也知道他轻松就能查到IP地址,所以你是故意的。故意让温穆知道是你,然后赌他会来找你。”   “嗯。”邢玥没有否认。   经历昨晚的事,她忽然就想明白很多东西。   比如她大可不必执着于一颗触不到的月亮。   她更应该做的是在知道自己触不到月亮之后,及时去看旁边的星辰。   *   又聊一会儿。   两人非常和谐的一起回酒店。   邢玥躺在床上,不可避免的回忆起温穆昨晚给她打的那通电话。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和她打电话,虽然说的话不是她想听到的。   他说他把照片给随颜帆看过,出于情理知会她一声。   知会她,也是给她提醒,如果她再拍或者用照片做什么对随颜帆不利的事,他会直接出手。   他也说:“当初签你是迟修璟的主意,能签你.给你资源,便也能把这些资源从你手中拿走。”   他还说:“你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好好演戏不要毁了这部作品,这是她的第一部 影视作品,我不会让任何人给它添上瑕疵。”   电话挂断之前,他又说:“你的演艺路才刚刚开始,如果你自己能想通,踏实演戏,公司会给你提供资源,帮你规避行业内那些不必要的潜在规则。”   邢玥从没听过他讲那么多话。   当初在酒会上,他替她挡了一个制片人的咸.猪.手,而她因此被那副皮囊和气质吸引时,他话就不多。   后来签到他公司,偶尔遇上他开大会,他全程也只是聆听状态。   如果没有随颜帆,他这辈子都不会和她说那么多话,她很清楚。   温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邢玥想过很多次。   他知世故而不世故。   明明有着傲视众人的资本,依然会在遇到底层人时主动弯腰。   但他的弯腰又不屑于被任何人看到。   公司喜欢他的人并不在少数,但他从没有给谁留过希望。   今晚和随颜帆聊天,她也有不够坦诚的地方。   比如她喜欢的不只是温穆的钱和皮囊。   她喜欢他藏匿在骨子里的特定温柔。   她喜欢他的从一而终。   世人皆爱浪子回头。   但她不是。   她爱温穆的纯粹,从始至终的纯粹。   就像她在他办公室撞到过的场景。   一个无趣的中午,他阖眼侧卧在办公椅上,修长的指节摩挲着一个很廉价的桃木坠。眼角眉梢都是暖意。   她看到那个场景就知道他有情。   但这份情只给一个特定的人。   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那个特定的人是随颜帆。   因为是随颜帆,他才推掉行程来参加剧组的开机酒会。   因为随颜帆,他才第一次摒弃自己公正的原则,告诉自己‘我不会给任何人给她的作品添瑕疵的机会。’   只是他藏匿太深。   没有人能看出他的深情。   就连作为当事人的随颜帆也不曾看出,才会说“他不喜欢我,出于教养,对我好”的话。   邢玥把头往被子里缩一些。   忽然又想起随颜帆。   和随颜帆接触的不多,但她便已经知道很少有人能做到讨厌她。   特别是今晚经过在保姆车上诡异的交谈,她这个情敌都对随颜帆产生一丝莫名好感。   她从小到大见惯了虚与委蛇,也看便了巧伪趋利。   对于勇敢的.不避讳的.把不光明的心思袒露在阳光下晾晒.又一点点在晾晒中.给她希望和美好的人,她没办法再讨厌她。   而且随颜帆还和她道歉。   说要帮她扬长避短,鼓励她好好演戏。   邢玥投降般,无奈的叹口气。   谁能拒绝真诚和温柔呢。   她拒绝不了。   因为拒绝不了,所以她喜欢温穆。   因为拒绝不了,所以她也被随颜帆吸引。   又过了不知多久。   月色洒入房间。   邢玥使力眨下眼睛。   把自己无意中涌出的泪珠挤掉。   以前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心思这么柔软的这一面。   有点好笑。? 第51章 酒窝痣   回到酒店房间, 随颜帆把行李箱里存放许久的药片找出来。   今晚,她有十五分钟的时间眼前发黑。   她不得不重视这个问题。   停药很久,还以为完全恢复, 又发现不是。   她把药送进唇边, 去了书房。   一字一字改明天的分镜。   邢玥今晚态度很好,她要足够用心才能对得起她的好态度。   改完最后一页剧本,手机有信息进来。   温穆:【什么时候给我反馈?】   随颜帆微愣。   她本来在想。   两瓶香薰用完需要半个月, 算一个周期。   等那时候再发给他。   但他好像有些着急。   思及至此, 随颜帆索性把早上做好的表格直接发过去。   每一天都给他实时反应,应该也可以。   只要他不觉得被打扰。   温穆:【?】   温穆:【你昨晚的睡眠时间是五分钟?】   随颜帆:【大概是我还不太适应它的味道,不是香薰的问题。】   本来也想过把睡眠时间写的长一点,但发送之前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温穆:【和你有什么关系, 这产品写的助眠,没有助眠功效就是它虚假宣传。】   温穆:【不用和它抢功劳。】   随颜帆:“……”   没抢功劳, 就真的从心底觉得睡不着.是自己的问题。   温穆:【昨晚一夜不睡,今天请假休息?】   随颜帆:【不困, 工作量不大。】   温穆:【你是不是想碰瓷我?】   随颜帆没看明白, 发了个【?】过去。   温穆:【你用我给的香薰失眠,失眠就算了, 你还非坚持工作,要是身体出什么问题, 责任是不是在我?】   “……”随颜帆。   原来这个逻辑还能这么捋。   随颜帆:【你是在教我怎么碰瓷吗?】   “……”收到这条微信的温穆成功被噎住。   他把办公桌上的电脑合上,走到厨房拿了瓶冰水。   今晚的上京没有看到月亮。   他从阳台向远处望, 看到一个闪光的英式钟摆。   朽木传媒的总部在上京,因为迟修璟去了外地出差, 他今天临时飞过来处理一个项目。   她离开延陵的这几年, 他也跑了很多城市, 上京是首都,也是他的大本营,他在这里待的时间最长。   但这段时间,他和迟修璟不谋而合,都有把工作重心迁回延陵的想法。   温穆又在阳台站一会儿,拨个电话出去。   挂完电话,他折回客厅拿了一根烟。   今晚有些忍不住,还是决定抽一根。   烟灰燃到尾部,他给随颜帆又发条信息。   【刚才向导演要了你们的时间表,他说最近半个月都没有夜戏。从明天开始,我去影视城,你和我一起夜跑。】   【如果夜跑一段时间,你还是睡不着,那这香薰就真的虚假宣传,我会起诉它。】   随颜帆把头藏在被子里,在研究他发过来的这两句话。   思忖片刻。   她翻个身,摸摸干涩的眼角,觉得自己大概能看懂他在说什么。   很多产品都是因人而异,因此负责人在做宣传文案时会写上一些附加条件。   她这些年接触不少的助眠产品。   比如大部分产品的使用说明上都会写“配合运动,效果更佳。”   他大概也是听研发人员说了这句话。   但他工作好忙,她不想打扰他。   【我自己就可以。】   温穆:【我偶尔也失眠,准备和你一起做测评,咱俩互相监督,省得给产品写反馈时,有不公正的地方。】   温穆:【还有,别自作多情,不是我陪你夜跑,是让你陪我。】   随颜帆:【?】   温穆:【你平常不看新闻吗?】   温穆:【夜跑时被劫财、劫.色的人不在少数,对于这两个条件都完美具备的我,被劫的概率岂不是更高?】   温穆:【虽然咱俩的关系一言难尽,但作为唯一一个没被男.色.诱惑的人,恭喜你得到这个机会。】   温穆:【睡吧,别回。】   随颜帆没有再回。   她只是有些感慨。   他理由很充分,但最后一条与事实有偏颇。   因为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做到不被他吸引的人。   *   翌日,随颜帆五点就起床。   今天的拍摄时间是早上七点,她想要提前去餐厅吃个早饭。   闹钟响了两声,随颜帆迅速关掉。   她打开睡眠测评软件,看见昨晚的睡眠年龄显示六十岁。   有些失语。   去年郁桑推荐这款APP给她,说这款软件能实时记录人的睡眠状态、睡眠时间,还能给睡眠质量做评分。   最重要的是还能把梦话录下来,特别有意思。   她们全宿舍的人都下载了这个软件,偶尔会在群里分享分数。   她的评分年龄基本稳定在60-80岁。   又停顿几秒,随颜帆打开睡眠录音。   昨晚没有说梦话,算是好迹象。   从房间出来,她直接去一楼的酒店餐厅。   剧组和餐厅有合作,工作人员都能免费在这里吃饭。   之前听好几个人夸,投资商真是财.大.气.粗,给的福利是他们见过最好的。   随颜帆虽然没有接触过其它剧组,但对这话她依旧认同。   毕竟从开机以来,投资商定期送来的下午茶,还有各种礼物都价值不菲。   点了一碗鲜虾馄饨,随颜帆去餐厅角落的位置。   她早上胃口不是特别好,只是怕犯低血糖,才强迫自己吃早饭。   馄饨吃到一半,屈意和助理一起走过来。   他端着一个餐盘,里面放的食物也不多,大概是因为要保持身材。   “这里有人吗?”屈意勾唇,指指随颜帆对面的位置。   随颜帆摇头,屈意顺势坐下来,助理坐在隔壁桌。   “你怎么起的这么早?”屈意抬头问道,“离开工还有一个小时。”   随颜帆笑笑:“睡眠时间有限。”   屈意剥了颗白水蛋,说:“一样。”   随颜帆抿口牛奶,有些不太知道聊什么。   屈意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思,而是把那颗剥了壳的水煮蛋递到她面前:“要补充一下蛋白质吗?”   “我不怎么吃鸡蛋。”随颜帆婉拒。   屈意自然地把那颗鸡蛋放回自己的餐盘,忽然提起上午要拍的那场戏:“你台词写的很好,我深受触动。所以昨晚思考了一夜,有个问题想咨询你。”   “什么问题?”随颜帆看他。   “你刻画男女主感情的时候会代入自己的观念吗?比如,两人分手后,都没有再往前走,而是在没有任何希望的情况下留在原地等待对方回头。”   “你是本来就有这样的爱情观,还是你是跳脱自己的观念,只给男女主塑造这样的爱情观?”   “你能区分理想和现实吗?”   随颜帆听懂了他这几句话的潜台词。   她没有避讳:“我能区分,可有些观念和意识是根深蒂固的。因为我不是一个成功的作者,所以我的大部分作品都会在无知觉中体现自己的观念。想过避免,避免不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能成熟的把现实和虚拟分开,但她发现她没做到。   “所以其实你觉得现实中有迟归和简莱这样的人?”屈意好奇。   随颜帆:“不知道有没有,但我的确在很多理念上和简莱重合。”   简莱是《归》的女主角。   在和迟归分手后,她没有再谈过恋爱,也没有给自己去接触其他人的机会。   仿佛被困在原地,但又甘愿被困在原地。   屈意点头:“你有没有想过,现实中是没有迟归这样的男人的。人都有劣根性,男人尤其。很多研究都提过,人体在恋爱的时候分泌出很多爱情的激素,产生愉悦激素的叫苯基乙胺,它会使你迫切地想和对方在一起,但苯基乙胺的浓度最高峰只有六个月到四年的时间。所以人本身就不是什么长情的生物,至死不渝的爱情是违背人类天性的。”①   中间有几秒沉默。   随颜帆没有接话,等他继续说。   “你笔下的迟归只能存在于小说里,现实中根本没有,你确定自己还是要做简莱那样的人?”屈意本来不想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但是考虑到随颜帆一直在避嫌,这个瞬间他突然就想开口,打破她的理想,让她贴入实际一点,看看身边的人。   随颜帆听到这句话是问句,选择坦诚回答:“我也屈服于自己的本能欲望。”   屈意:“什么本能欲望?”   “‘违背人的天性,甘愿困在原地,做简莱那样的理想主义者’—这就是我的本能欲望。”她说这话时眼尾翘起,眉目生辉。   屈意:“就算明确知道现实中没有迟归,你也要做这样的人?”   随颜帆:“我从未想过把自己的理想置放在某个人身上,我做好自己就足够。”   屈意看着随颜帆。   她很坚定,是真的没有给自己留丁点后路的意思。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不全盘托出,应该不会再有下一次的机会。   “我认识你比你认识我早几年。或者换句话来讲,你刚进学校,我就认识你。当时没有接触你的机会,等有机会时,你已经和温穆在一起。”他停下来,喝了口温水,想给随颜帆消化的时间。   等她消化完,他才继续开口:“接这部戏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我知道你是原作者,也是跟组编剧。我有自己的私心,我的私心就是想试试能不能圆自己学生时代的一个梦。”   随颜帆有预料过屈意对她有好感,他们之间的窗户纸会捅破。   但没有预料到他的好感是从大学时代开始。   也没有预料到这层窗户纸是在这么一个没有准备的早晨捅破。   她有几秒钟的晃神。   回神后还是真诚的和屈意道歉:“我身上缺点很多,最明显的一条就是我性格过于执拗,谁说理都说不通。”   她唇角有个浅浅的弧度,想尽量把气氛变得轻松一点。   屈意也明白她的意思。   他回她一个明朗的笑:“你拒绝我,有一个人会特别高兴。”   “谁?”   “我经纪人。”   这几句话成功把凝滞的气氛缓和。   屈意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   他虽然想要一个好结果,但万事强求不来,作为一个成年人他早该明白。   更何况,他没有强求的资格。   随颜帆那几句话何尝不是说,她要的是迟归那样的人。   但很明显,他知道自己不是。   *   七点前,随颜帆和屈意一起去现场。   这天是外景拍摄,人工降雨。   拍一场男女主分手的戏。   剧情不复杂,但情绪很难演。   这场戏的大致内容就是两人因为家庭差距过大,男主主动提出分开。   一番歇斯底里的拉扯过后,男主率先离开,女主有一个六十秒的长镜头。   特写,在雨中,没有撑伞。   随颜帆照顾到邢玥的短板,和导演商量把特写改成中景,主要拍背影,后期用台词来弥补这个场景该体现的破碎感。   只是没想到,邢玥在这场戏里超常发挥。   她表情不僵硬,眼睛的光忽明忽暗的在闪烁。   甚至没有使用任何的外部刺激,她在那个氛围里很自然的滚出几滴热泪。   不矫情,但很破碎。   该有的感觉全部都具备。   邢玥的戏份结束,随颜帆和她的助理一起走过去。   她拿了杯热水,由衷的想要夸邢玥几句,才发现邢玥还没有出戏。   看随颜帆走过来,邢玥突然就哭出声。   “我真讨厌你们这些糖衣里裹着炸.弹的小说作者。”她含含糊糊的开始控诉,“说好的是个小甜剧,天天在戏里虐我。”   “……”随颜帆有点想笑。   但又觉得不太厚道,强制把自己唇角的弧度收回去。   “马上就苦尽甘来?”她安慰的不是很有底气。   邢玥又瞪她一眼,接过助理手中的毛巾,把脸上的水珠抹掉。   “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入戏吗?”她冷不丁开口。   随颜帆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因为我失恋了。”邢玥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似乎觉得还不够,她又指指远处的凉亭,“那个人还特意来提醒我,我失恋了。”   随颜帆顺着她的指向往凉亭望,然后很快视线定格。   她不知道温穆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只知道他立在凉亭前的一片灌木丛上,两边的青草都透着晶莹。   她忽然在想。   入戏的何止邢玥,还有她自己。   在那个长镜头里,她看到了分手那天破碎的自己。   随颜帆按亮手机屏幕,看眼时间,晚上七点钟。   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场戏。   不知道温穆是不是来找她的,但她想过去。   想到什么,她便做了什么。   趁着思路不清晰,她有勇气,有冲动。   温穆看她朝自己的方向走,把指尖的烟掐碎,扔进旁侧的垃圾桶。   他抖抖衣袖,把残留的气味抹掉。   他来了两个小时,站在角落里,盯着她的背影看。   周围的人都知道他过来,只有随颜帆一个人不知道。   他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   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   7点09分。   今晚有月亮,有星星。   随颜帆启唇,喊他一声,后面说句什么话,他没有听到。   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指轻攥住。   然后。   看着她的眼睛,他沙哑开口。   “随颜帆,你跟我结婚吧。”   九个字。   他酝酿了七年的时间。   突然就不想等。   随颜帆呆滞的看着他。   她手心出汗,怎么也晾不干净。   她想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是不是她不仅视力出问题,听觉也出了问题。   温穆没有再给她自我怀疑的机会。   他往她面前跨了一步。   没有往日里的漫不经心。   他比任何人都郑重。   他说:“今天没有仪式,但欠你的我以后都补给你。和我结婚吧,如果你想要一个理由,那我告诉你,我不想你一晚上的睡眠只有五分钟。”   “这个理由,行吗?”   作者有话说:   ①引自百度资料。   ——   以上,送大家的周末礼物。? 第52章 酒窝痣   那一瞬间。   随颜帆感觉自己的神经紧绷起来。   她清醒的触摸到自己发疼的心脏。   她还回忆起, 自己曾在小说里写过的无数个求婚场景。   那些场景里。   有蜡烛,有鲜花,有烟火。   有藏了很多很多年的情书。   有一场预谋已久的告白。   还有两个爱到浓处, 水到渠成的人。   ……   但她从不敢幻想自己被人求婚的画面。   因为她没有奢望过温穆还等在原地, 还愿意被她打碎骄傲后向她伸手。   可是,如果没有温穆。   她不会想和任何一个人结婚啊。   她明明已经做好了无所依.孤独老的准备。   但这个她认识多久,便爱了多久的少年却在这个时刻给她造梦。   她感到自己眼眶在一点点失温, 她几乎要压抑不住情绪。   她眼睛里泛着晶莹。   她认真的看着站在她对面一袭黑衣的男人。   她还看到这个夜晚。   月光降临, 星光闪烁。   深秋的风,流到每个人的心尖之上。   温穆再次往前迈一步。   他把身子俯低,挡住来往的人群。   他们站的地方背光,不容易被注视。   温穆平复一下呼吸。   很冲动。   很紧张。   不后悔。   他尝试启唇两次, 没有声音。   第三次,他的声音沙哑到如同梦魇。   “我知道, 如果你想拒绝我,能找出很多理由。比如太突然, 没有防备。”   “比如我们分开这么多年, 有空白。”   “比如我们有很多不合适不匹配的条件。”   “还比如——你畏惧从前,担心未来。”   “但随颜帆, 你要是愿意相信我,你顾虑的所有问题我都解决。我把空白填满, 把过去补上,把未来送到你面前。你和我结婚吧, 我们给彼此一个家。”   再多的话他想不出来。   是临时起意。   他没有准备。   甚至昨晚给她发的信息还是用不冷不热的语气。   但他不想压抑自己的冲动。   以前压抑过一次。   他和她分别1450天。   随颜帆的手被自己攥的发疼。   她用手把眼泪抹掉,看向站在对面的男人:“那你过来, 抱我一下, 分手的时候, 你都没有抱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声音那么委屈。   眼泪再次倏然涌出眼眶。   温穆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他伸长手臂,把她紧抱在怀里。   随颜帆贴着他的身体。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湿透了他的衬衣。   外婆去世那天,她的眼泪也是这么多。   怎么都擦不干净,怎么都无法克制。   “我想和你结婚。”   不知过去多久,她睫毛轻颤,声音轻颤。   她想和他结婚,这是她内心深处的嘶鸣声。   温穆再次体会到心脏刺痛的感觉。   她第一次视力出现问题,他站在病房门口,通过一个小小的玻璃窗往她望时,就是这个感觉。   刺痛。   痛到骨子里。   他从没想过,她同意他草率的求婚,竟然也是这个感觉。   温穆没再说话,他安静的抱了她十分钟。   在这不合时宜的场合。   直到手机震动响起,温穆才松开她。   他把电话挂断,牵着她的手,低声问:“先去吃饭?”   随颜帆点头,手指在他手心里轻动一下。   她想,那就这样吧。   她这颗轻.贱的浮萍,就这样自私的为自己活一次。   温穆拉着她的手走出影视城。   两个人坐在车里,车子往市中心的方向开。   他带她去了一家私房菜餐厅。   晚餐是提前订好的。   他跟厨师长预定一个月,自己写的菜单。   他在这家餐厅有股份,算半个老板。   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菜很快就端上来。   一半南方菜,一半本地菜。   种类很多,但分量不多。   “吃完去跑步。”温穆把杯子烫好,挪到随颜帆面前,低声开口。   随颜帆借着餐厅昏黄的光看他,说“好”。   这两句话落地,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似乎刚从冲动的梦境转入平淡的现实,不适应。   需要时间过度。   周围很静,只有风吹过玻璃飒飒作响的声音。   良久。   温穆给她倒杯热水,打破沉寂:“陪我喝一点热的?”   随颜帆点头:“我已经能吃热饭了,身体不会再有应激反应。”   这几年,她尝试着把小时候的心理阴影给抹去,她发现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艰难。她吃热饭时想起的不再是幼时的画面,她想起的是,曾经有个人.为了她.半夜起来煮热粥.又把热粥放凉,给她喝。   她又看眼温穆:“不能吃热饭是因为以前家里穷,我寄宿在舅舅家,舅妈每次给我盛的饭都特别少。外婆怕我吃不饱,做完饭会把我叫到厨房让我偷偷先吃一点垫肚子。刚做出来的饭热,我偷吃的时候又心虚,所以每次都能烫到胃。”   时间久了,她难辨饥饱,也厌恶吃热饭。   温穆望着她,心脏收紧。   “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汤喝。”他想把气氛变得轻松一些,因为他知道她说这话不是让自己心疼,更不是可怜。   她是在学着和他坦诚相对。   随颜帆唇角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我还挺喜欢喝汤的。”   “家里阿姨特别会做汤,过两天我们一起回去,让她做给你喝。”温穆顺着她的话往下。   一是告诉她,他们要成为一家人,刚才的一切都不是梦。   二是告诉她,在他面前,她可以有任何诉求。   随颜帆笑,把餐盘里的鱼肉夹给他。   她不喜欢吃鱼,以前都是他替她吃。   “下不为例。”温穆把那块鱼肉塞进嘴里,“以后我监督你吃饭,按照我定的食谱吃。”   他不准备再像以前那样向她无理由妥协,至少和身体有关方面的不会再妥协。   她太瘦,身体素质太差。   突然求婚,有一方面的原因是—他能有一个合适的身份监督她。   随颜帆再次说“好”。   他今晚的任何要求,她都会满足。   从餐馆出来,温穆送她回剧组酒店。   把车子停到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他牵着她的手去附近的公园。   因为是郊区,公园里人不多,夜跑的也更少。   想过带她去健身房运动,又考虑到她本身就是个不喜欢运动的人,健身会让她失去本来就不复存在的乐趣。   索性放弃室内,转战室外。   十月底的夜晚,有凛冽的风,有月光,有波澜四起的湖。   还有两个怪异的人类。   一个穿长裙,一个穿西装,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诚心夜跑。   偏偏他们还奔走在跑道上。   第一圈,温穆照顾随颜帆的速度,跑的极其慢,就像原地踏步。   第二圈,随颜帆照顾温穆的速度,跑的极其慢,连胳膊都没有摆,敷衍的如同一只和乌龟赛跑的兔子。   我让你三圈,你尽管先走。   温穆觉得好笑,这样下去,不出汗,不累,她依然只能睡五分钟。   “你在后面追我。”温穆上前帮她整理一下乱掉的衣领,之后没等她反应就开始往前跑。   他拿出平常锻炼时一半的速度,随颜帆还是没跟上。   温穆无奈,倒退着向后跑,和她并排。本来想牵她,又觉得两个人牵着跑步反而更降低速度。   随颜帆跑在他右侧,跑一步,看他一眼。   她其实有些累,觉得喘不上气,心脏发颤,嗓子里有带灰尘的空气在堵。   高中体测,八百米是她的噩梦。   但是温穆在她旁边,她因为心思在他身上.不在跑步上,有了一些奇妙的感受。   “最后一圈。”温穆顺着她绕了个圈,声音在她耳边传开。“再坚持一下。”   他像个负责的健身教练。   随颜帆点头。   心里想的是今晚跑步可能无法助眠,因为她心情没有平复。   最后一圈跑完,温穆看眼手机上的运动软件。   两公里,对她来讲是很大的进步。   不能急于求成,要慢慢来。   他牵着随颜帆停下来。   让她扶着一棵光秃的杨树站。   看她站稳,温穆蹲下身子,用手掌给她的小腿做按摩,顺便拉伸。   随颜帆有些不适应,她不经意往后退一步,又被温穆拉回去。   “不拉伸明天你腿就废了。”他没有看她,视线都在她腿上。   她今天穿的裙子,温穆就用裙摆包裹住她的腿才把自己的手掌放上去。   两个人不算肌肤相贴,但空气依然不停有火热因子在炸开。   温穆给随颜帆放松完起身,自己随意的抖了两下腿。   对自己,他很敷衍。   “要不要我帮你?”随颜帆问。   她可以学着他刚才的方法帮他捏一下,虽然不专业。   “用不着。”温穆收住动作,去牵她的手。   他没说,他不舍得她低下身子,用仰视的角度看自己。   随颜帆跟着他往前,朝酒店的方向走。   回房间后,她去厨房热了两杯牛奶,又在冰箱里拿两瓶苏打水。   天色已经很晚,如果是喝茶或者喝咖啡都影响睡眠。   温穆在浴室洗澡,他没有换洗衣服在这儿,出来的时候穿了件浴袍。   随颜帆把牛奶递给他,拿着沙发上准备好的睡衣也进浴室。   她进浴室的半个小时,温穆都站在阳台上抽烟。   忍不住,就当再破一次戒。   他翻出手机,给秘书打招呼,让他处理今天的照片。   他和随颜帆拥抱的时候没有避讳人,他们两个虽然都不是娱乐圈的人,但谨慎一些总没有坏处。   给秘书打完电话,他往家庭群里撂了个消息,把手机调成静音。   又站一会儿,感到自己身上的烟味少一些,他才进卧室。   剧组的环境不错,尤其是随颜帆这间,他提前打过招呼,里面的装修和其它房间都不一样。   随颜帆把头发吹干,去行李箱里翻香薰。   今晚她不准备做测评,她想用自己调的味道。   和温穆身上的味道很像的那个味道。   温穆斜倚在床头,见她把香薰点燃,他起身去抱她。   他拖住随颜帆的腿弯,看她用胳膊圈住他的脖颈,两人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   到床边有十步路要走,温穆抱着她走的每一步,她心尖都发颤。   好奢侈,像在做梦。   直到她被妥帖的放到床上,都像是处于虚幻的海市蜃楼中。   温穆关掉卧室的灯,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   本来一束光都不想留,但怕随颜帆没有安全感。   他把她抱进怀里。   他裹着浴袍,她穿着睡衣。   两人贴的很近又很远。   不知过去多久,温穆吻一下她的头发。   “明天领证,户口本在吗?”   上半句句号收尾,不给她反悔的余地。   后半句是问号,因为必须要问。   “在我行李箱里。”随颜帆往他怀抱里又凑一些。   外婆去世之后,她把户口从舅舅家迁出来,如今一个人单独用一个本子。   “好。”温穆拍她的背,想哄她睡觉。   今晚的他,温柔的像变了一个人,随颜帆看见自己又有一滴眼泪涌出来,她听着他的心跳,把泪水生生克制到眼尾的位置。   他的心跳的好快,这个东西不骗人。   虽然昨天,她和邢玥聊天,用的还是“他不喜欢我”的句子,可是今天,她确定,他还喜欢她。   他也违背了人类自私的天性。   温穆没有低头看她,想给她消化情绪的时间。   今晚的事过于突然,他对她的态度也转换的过于突然,怕吓到她。   两个人不知道安静多久。   窗外的风砸到玻璃上发出声音时,随颜帆喊他的名字。   “嗯?”不等她回答,温穆又补充,“如果是后悔了,不想领证的话,我不听。”   随颜帆在他怀里摇头。   摇完头她从他怀里钻出来,认真的盯着他看。   “温穆,我困了。”   “那睡觉?”   “睡觉之前我想提个要求。”   温穆把她掉落的发丝帮她别在耳后:“说来听听?”   “你对我笑一下。”随颜帆的视线擒在他脸上。   他下巴的位置有短硬的胡茬,他那双桃花眼眼里有她的倒影。   他右脸有颗痣,在酒窝的位置。   她很累,因为运动量过大所以累,加上前两天的睡眠时间都是五分钟,她这个瞬间还感受到困意。   可是她想看他笑一下。   “为难我?”温穆凑近她,吻一下她的唇。   两个人唇角相贴的时候,随颜帆看到了他的酒窝痣。   因为笑,才会有酒窝。   她很满足。   随颜帆重新枕住他的胳膊,阖上眼睛。   本来想说晚安,但因为眼皮打架,她在不自觉中睡了过去。   看她睡熟,温穆才下床。   他今晚要回南郊,不能陪她在这里住。   临走前,他留了张便利贴贴在她的床头。   她睫毛纤长,眼睛安静的闭着,唇角微微向上,睡姿很老实,和她的性格一样。   永远都怕多占人一角。   温穆盯着她看好久,等心脏跳动的没有那么快,他才凑到她眼睛上吻一下。   “小九,谢谢你回家。”   他低哑的声音如同鲸落之鸣。   *   回到南郊是凌晨一点。   家里的阿姨都睡下,客厅里坐着的是温斯臣和周静初。   听到车子的引擎声,周静初从屋里跑到庭院。   “今天不是愚人节,你没有开玩笑,是吧。儿子?”不等温穆回答,她又兴奋的补了句,“肯定不是开玩笑,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幽默天分,连冷笑话都不不会讲。”   “……”温穆。   他表情无奈的下车:“没开玩笑,把户口本给我准备好。”   周静初点头,拽他的衣袖:“你发完信息,我就让你爸去书房翻户口本了。”   翻了两个小时,拿到手里,她才觉得踏实。   踏实的同时又觉得像做梦。   她都做好温穆打一辈子光棍的准备,没想到他还给她一个惊喜。   “你妹妹说,等你回来,我们开个家庭会,和她把线连上。”温斯臣坐在客厅的沙发,给三个人一人倒杯红酒。   温离上线后,像是中彩票一样激动。   “哥,你真的要结婚吗?和帆帆姐?帆帆姐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你没有准备求婚仪式她就愿意嫁给你吗?这么一看,我怎么觉得你还挺渣的,又渣又扣。”   “我还是觉得不真实,你确定你脑子没病,这不是你的臆想?”   “……”   温穆今天心情好,不想和她斗嘴。   他难得有耐心解释:“这些形式我以后都补,你作为监督人。”   说完话他低头,想喝杯红酒,但考虑到一会要开车,还是把酒换成茶。   “我不会给你放水的,以后我会站在帆帆姐这边。”   “好。”温穆把杯子里的浓茶喝干净,抬头时看见温离不像在宿舍。   “你在哪呢?”温穆打量她的环境。   但屏幕里全是她那张脸,他看不清。   “我怕你回家太晚,给我开视频的时候宿舍会熄灯,今天就在学校旁边的酒店开了间房。”不等温穆回答她又补充,“我开的套房,我有个室友和我一起出来住,很安全。”   温穆这才放心。   因为温离明天还有课,他不想耽误她的时间,就赶她去睡觉。   电话挂断前,温离又小声开口。   “哥哥,恭喜我们都多个家人。”   温穆点头。   有些感触。   他和随颜帆刚在一起那年,温离也说了这句话。   随颜帆听完,把这句话转送给他。   兜兜转转七年过去,终究还是能做家人。   他感谢上天厚待。   温离挂完电话,温斯臣和周静初又交代他几句。   除了分享一些婚姻经验,也告诉他尽快把随颜帆领回家。   “一个女孩愿意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嫁给你,你要珍惜。”周静初语气郑重。   这几年,她也隐约听到随颜帆的一些事。   最后悔的就是随颜帆在延陵的时候她因为怕过于热情吓到她就没有去看她。   如果知道她日子过得这么苦,她早就该把她接到家里来。   温穆点头,给周静初一个拥抱。   借着夜色,他矫情一次。   他能有机会和随颜帆结婚,离不开家人的支持。   “我的狗儿子都长大了。”周静初摸摸他的头发,表情欣慰,尽管称呼不太好听。   等爸妈都回房间,温穆拿着换洗衣服走进浴室。   他从酒店回来穿的是今天跑步那套,总觉得浑身粘腻。   洗完澡出来是凌晨三点。   他到二楼的衣帽间翻出一件白衬衣。   四年前买的。   那个时候,随颜帆大四。   他买两件挂在衣柜。   这几年每当快要落灰,他都抽出时间飞回延陵重新清洗。   好在他身材变化不大,比之前还瘦一些,穿上合适。   他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把胡子重新刮一遍,只剩一些剃不干净的胡茬。   又洗把脸,确定自己是干净状态他才离开。   他用袋子把那件女士衬衫装起来,又去书房把存放好久的钻戒塞进口袋。   别墅的灯是熄灭的,他只留门口那盏。   门口那盏是柱头灯,一年四季都亮着。   回到车上,他静坐一会儿,还是有些不真实。   像做梦。   经常会做但不曾照进现实的梦境。   他叹口气。   又轻笑一声。   把手机的导航打开。   从南郊到民政局五十分钟的路,现在是凌晨三点半。   温穆开着车子,把玻璃落下来一指,倏然回忆起他前段时间在十字路口看到随颜帆的场景。   她穿着件针织衫,头发安静垂落。   她靠在副驾驶看风景。   他坐在后排看她的车子,看了一路。   他们不是同一趟高铁,所以见到她的时候,他有惊讶。   除了惊讶,是喜悦更多。   不论她因为什么样的原因回来,只要她愿意回来。   他知足。   一路无车,一路绿灯。   车子驶向民政局是凌晨四点。   没有晨光,天色还是一片昏暗。   他把车子停到马路边划好的位置上,提着袋子下了车。   今天不是节日,只是普通的一天。   十月的最后一天,没有人在民政局排队。   他是第一个。   作者有话说:   才发现求婚这个情节在第52章 。   本来这更在晚上,但因为是求婚,提前发出来。   很真诚的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第53章 酒窝痣   翌日早上, 随颜帆被闹钟叫醒。   她不记得自己定了闹钟,但因为铃声,她还是下意识的从床上坐起来。   坐起来的第一个反应, 温穆不在房间, 会不会是做梦。   可是她从没有做过那么奢侈的梦。   又缓一会儿,闹钟再次响起。   随颜帆拿起手机看一眼,闹钟有备注, 她刚才没留意。   【领证】   因为这两个字, 她感受到真实,应该是温穆帮她订的。   她把闹钟关掉。   把今天的剧本发给导演,然后请假。   导演消息回的很快。   【去吧,假我批了, 凌晨三点就已经有人帮你请过。】   随颜帆眨眨眼睛。   知道这个“有人”是指温穆。   她退出微信。   清理后台软件的时候,看到那个睡眠记录的APP显示她昨晚睡眠是三十岁。   很大的进步, 从来没有过的进步。   她没失眠,睡得很足, 是温穆的功劳。   她动动有些酸涩的腿, 下意识点开睡眠记录音。   她是临睡前开的软件。   软件上有条波纹。   可能是她说了梦话。   也可能是温穆走的时候发出动静被记录下来。   出于好奇,她点开。   听完后, 怔愣许久。   她听见温穆沙哑的声音。   他说:“小九,谢谢你回家”。   小九。   回家。   这四个字成功触动随颜帆的眼部神经。   她揉揉酸涩的眼眶, 不想在这一天哭。   下床时,她才看到床头贴着的那张便条。   【我回去取户口本, 民政局见,不是商量, 是通知。】   随颜帆喉咙发涩。   他好像猜到自己的心思。   她确实有过后悔的念头。   尽管是一闪而过。   *   随颜帆先走到浴室给自己化个淡妆。   接着又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白色的衬衫, 外面套一件针织外套。   她把头发全部绑在脑后, 只留一张五官精致,白皙光滑的脸。   在镜子里,她看到自己唇角不经意翘起的弧度。   她骗不了自己,她不忍心再拒绝温穆。   尽管他们都冲动,有些稀里糊涂的因素在。   到酒店门口,她看到甄名。   “嫂子,老板让我来接你。”甄名本来想喊老板娘,又怕随颜帆不适应。询问了朋友的意见,朋友给的建议是喊嫂子肯定不出错。   随颜帆点头,说了句“谢谢”。   她会学着适应这些称呼。   学着做一个好的伴侣。   车子往民政局的方向开。   甄名打开车载音乐,放了首苏打绿的歌。   随颜帆听到歌里唱着。   【过去一直去】   【未来一直来】   【只有现在】   【……】   “这是老板的歌单,嫂子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切个歌。”甄名在后视镜里看到随颜帆神情凝滞,在反思这歌是不是过于伤感。   他本来想放《今天是个好日子》,但温穆凌晨发给他一串苏打绿的歌单。   这首是随机的,他也没听过。   随颜帆笑着摇头,“我喜欢”。   回延陵那天,温穆扔给她的耳机里唱《早点回家》。   和他领证这天,车载音乐是《近未来》。   因为冥冥中的这几首歌,她想遵从天命,把那些没解决的事暂时抛掷身后。   嫁给他。   她很甘愿。   *   这天领证的人不算多,婚姻登记大厅门口站着的只有两三个排队的人。   温穆站在第一个,穿了件黑色的风衣,随颜帆一眼就找到。   她拿着手里的证件,拢拢外套走过去。   温穆回头时看到的就是她清冷又温柔的模样。   皙白的脸因为天气过冷被冻得有些泛红。   绑在耳后的头发有几缕掉落在鬓角处。   她一双杏眼明亮如星辰。   和初见.她站在雨中给一个陌生的流浪大叔撑伞时.一模一样的神情。   温柔,安静。   内敛,热烈。   让他数年如一日心尖颤动。   “过来。”温穆开口叫她,声音带着干涩的哑意。   随颜帆凑到他身边,他们站在第一排的位置。   温穆一手牵她,另一手从口袋翻出一块巧克力。   单手撕开糖纸,他塞到她唇边。   随颜帆咬住,含糊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半个小时前。”温穆攥攥她的指尖,“不是特别的日子,会不会觉得有遗憾?”   他以前幻想过在六月六号那天和她领证。   两人生日的中间值,很特别,值得纪念。   但又因为不愿再等,就只能定到这普通的一天。   “不遗憾。”随颜帆看他,声音坚定,“以后这天就会特别,而且我会对你好的。”   “你在哪学的撩人技巧?”温穆捏她手指的力度大了一些,“你这样撩,我都以为自己是入赘那一个。”   随颜帆笑,回握他的手。   离工作人员上班还有一段时间,温穆拿出手机,处理今天的工作,顺便给甄名发消息让他帮忙办件事。   随颜帆低着头,在数他的指节。   他不仅腕骨有痣,掌心也有。   她不经意抠下他腕骨那颗痣。   温穆好笑的踢她鞋子:“好玩吗?”   “还行。”随颜帆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反而力度更大一些。   她的这些小动作是以前谈恋爱时才会有,温穆明白她的用意。   她也不踏实,需要找点踏实感。   工作人员上班后,她们按照流程拍照、填表、盖章,拿证。   温穆拿到红本,把袋子里装的喜糖拿出来分给工作人员。   喜糖是甄名十分钟前送来的,添个喜气。   “恭喜。”办.证的工作人员笑道,“你们两个是不是演员?长的可真好,郎才女貌。”   她不怎么看电视,但觉得今天这两位长的跟明星似的,身上的气质都非凡,不像普通人。   “不是演员。”温穆今天极其有耐心,讲话也温柔,“就是普通人。”   随颜帆跟着笑,笑的空隙,偷偷往嘴巴里塞了颗糖。   她没有温穆细致,好多东西没准备。   就连身上这件白衬衣也是拍证件照之前温穆让她换上的,和他那件是情侣衫,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的。   她反思自己,以后要对他更上心。   两人牵着手走出民政局。   温穆的车子停在马路对面,他让甄名回公司,自己开车。   “爸妈让我们回家吃饭,想不想去?”温穆坐到驾驶座看她,把称呼很自然的就改掉。   随颜帆不自觉紧张:“我想去,可是有点害怕。”   她没经过任何人同意,就把他拐到自己身边,尤其她以前还做过错事,有前科。   “要怕也是我怕。”温穆勾唇,“昨天我就被他们批评一顿,说不给你仪式,有些过于抠搜,待会回去,你护着我?”   随颜帆知道他这话是宽慰自己,她很认真的点点头。   她会勇敢面对这一切。   车子开上主路,温穆突然问:“你想隐婚吗?”   “我都行。”随颜帆侧头看他,“你要是想隐——”   “我不想。”温穆打断,“我不混娱乐圈,不立单身人设,已婚这个身份对我来讲锦上添花。”   随颜帆:“我也不立单身人设。”   温穆扬扬眉,想说那就不隐,但又忽然回忆起什么,开口道:“你在剧组的时候可以装作和我不熟。”   “为什么?”   “夫妻情.趣?”他不太正经的语气。   “……”随颜帆失语。   温穆看她呆愣的表情,轻笑一声。   虽然想让所有人知道他娶到她,但《归》还在拍摄中,他是投资商,她是编剧,难免惹人议论。   随颜帆支着下颚,沉静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又转向窗外。   她嫁给温穆了。   今晚做梦的时候要告诉外婆。   回南郊前,在随颜帆的要求下,她们去了趟商场。   商场很大,她逛起来丝毫不觉得累。   给温母买了化妆品和包,给温父买了茶叶和钓鱼工具,给温离买了一台单反。   轮到温穆时,她递张银行卡过去。   “你这是?”温穆看她,眼眉间有揶揄,“要包养我?”   随颜帆硬着头皮点头:“……卡里钱不多,但应该够你花,我以后还会继续往里面存,不让你吃苦。密码是你的生日。”   温穆接过去,顺势把她圈进怀里:“原来我娶了个小富婆。”   随颜帆在他怀里摇头。   她虽然还没有特别有钱。   但她以前告诉过仝嘉习的愿望,实现一个。   上天对她不薄情。   *   回到南郊别墅是中午十二点。   院子里的大门敞开着,门口站了两个翘首以盼的人。   见车子进来,周静初激动的掉眼泪:“我的狗儿子辛苦这么多年,终究吃到天鹅肉。”   “……”温斯臣想苟同,有点不敢。   他把妻子搂进怀里安抚:“今天是个好日子,不能哭。”   “你说得对,瘌.□□的妈妈应该高兴。”   周静初把眼泪收回去,变脸似的,立刻阴雨转晴。   甚至都忘了自己成功内涵一家人。   从丈夫怀里钻出来,周静初往停车的位置跑。   “帆帆,你饿不饿?”她本来想说“你累不累,开心吗,欢迎你成为我们的家庭一员,以后我们都会对你好。”   但想说的话一时间全部涌到唇边,她只说出这句“饿不饿”。   “我不饿。”随颜帆推开车门,喊声“阿姨”。   她没有见过温父温母,但见他们的第一面,她心里的胆怯都在不自觉中放下。   温穆长的像妈妈。   桃花眼,还有酒窝。   气质极佳,难掩温柔。   温父在这个时候也走过来:“快进屋吧丫头。”   他其实也感慨,但考虑到不能在两个小辈前露怯,便不敢说多余的话。   温穆站在最后面,妥妥一个无人理睬的局外人。   等他格外不满的咳嗽两声,温斯臣才去帮他搬礼物。   吃饭时,随颜帆坐在温穆和周静初中间,餐盘里都是周静初给她夹的菜。   “帆帆你多吃点,等吃完你写个菜单,我让阿穆和他爸爸学着做。”   说完,她转脸:“你们俩抽个时间,去报个厨艺班,西红柿炒蛋和凉拌西红柿我早就吃腻了。”   温穆/温父:“……”   随颜帆弯弯唇:“阿姨我不挑食,都可以,以后也能学着做你们爱吃的菜。”   “不需要。”温穆率先接话,他把随颜帆餐盘里的鱼肉夹走,“我学,你有时间就和妈妈逛逛街,旅旅游。”   周静初附和:“咱家不需要女孩子进厨房。”   她身体离随颜帆近一点,低声道:“有几次,我心血来潮下厨,他们都以为我是下毒害他们。”   随颜帆唇角的弧度一点点上扬。   她喜欢这个家。   *   吃完饭,四个人撤到客厅。   温穆听到手机响,出去接人。   不一会儿,他带着个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进来。   男人和大家打完招呼坐到沙发上,看随颜帆:“受温总委托,来找您签一些资料。”   随颜帆下意识看向温穆,温穆走过来把她手放进掌心:“听听他怎么说。”   “这些都是股份赠与材料,一共三份,您签个字就行。”男人把几份合同摆到桌面,做了自我介绍,说他是木里娱乐的法律顾问。   随颜帆刚想拒绝,就听周静初开口:“帆帆,咱家的人都嘴笨,不会说好听话,但‘谢谢你成为我们的家人’这句话阿姨还是要说。最上面那两份合同是我和你叔叔的心意,股份不多,不值什么钱,算一份见面礼,你要是不收,你带来的礼物我们也不能收。”   随颜帆唇角颤动,她再次看向温穆。温穆把笔放进她的掌心:“签完字,拿到分红,拿这些钱养我?”   “……”   随颜帆知道不值什么钱都是客套话,她这个字一签,身价不知涨了多少倍。   看她还在犹豫,温斯臣也开口:“你们证领的突然,我和你阿姨都没有准备。这只是临时的一份礼物,你就当改口费。签完字,叔叔阿姨还等着你改口呢。”   “签吧,帆帆,你不签,我都不好意思让你喊我妈。”   随颜帆侧眸,声音低低的喊声“爸妈。”   周静初没忍住,过来抱她:“以后这里是你的家,万事你有家人在,没有人能欺负你。”   随颜帆看到自己眼泪涌出来。   这两个称呼对她来讲过于陌生。   从有记忆开始,她都不曾说过这几个字。   可现在突然就有人把一份不曾奢望过的称谓和礼物送到她面前。   “今天不能哭。”周静初帮她把眼泪擦掉,让她签字,没有再给她犹豫的机会。   随颜帆握笔,指尖微颤的落在上面。   第一份是木里娱乐的股份赠与书。   第二份是一套别墅产权。   第三份是朽木传媒52%的股份。   52%的股份意味着她一旦签下这份合同,就会成为朽木娱乐最大股东。   在公司有绝对话语权。   “朽木传媒是我和迟修璟合伙创办,我的股份转给你和他提前商量过。”温穆看随颜帆犹豫,解释道,“它的初衷就是做剧本。你喜欢文字,又喜欢写故事。在故事上,你比我们专业,也比我们更能理解作者。以后公司卖出去的剧本,你可以争取帮她们拿到选角权和话语权。”   “它的大本营在上京,年前,我和迟修璟会把大本营移回来。你有时间可以去公司,没有时间,我们也有聘请专门的管理者。我和迟修璟的主业都不在这上面,所以把大部分股份给你,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再者——”   他顿住,唇角扬起一抹弧度:“我最近要接手木里娱乐,以后我们就是竞争关系。随老板,职场上,我不让着你,你可不能给爸妈告状。”   屋内的几人都笑,温母站在身后,捶他一圈:“你不能欺负帆帆,职场也不行。”   “……”温穆。   他就知道。   随颜帆最终还是签了那份合同。   她想真正的和温穆走到一起,的确需要跳板。   她不妄自菲薄,会努力。   很努力。   作者有话说:   温总的追妻日记:有证了,通知大家一声。? 第54章 酒窝痣   从南郊别墅出来, 温穆带随颜帆去延陵大学附近的公寓。   不是他们大学时住的那套,而是周静初帮他们提前装修过的大平层。   随颜帆被温穆牵着上楼。   在901和902中间站着,温穆捏捏她的手指:“你挑一套住。”   “什么意思?”随颜帆没听懂, 疑惑看他。   “这两套房子格局和装修一样, 都是我们家,你选个喜欢的数字,我们住进去。剩余的那套留给我。”   “你什么时候买的?”随颜帆其实有很多想问的。比如这是他们的婚房吗, 他准备了多久, 还比如——是不论和谁结婚他都会带她住在这里吗。   但思来想去,她只挑了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温穆没再等她的答案,也没回答她这句话。   他伸手在901的指纹锁上按动,把门打开。   他把随颜帆抱到玄关的立柜上, 俩人视线出现在同一高度。   “这是九栋,九楼, 如果这两套房子幸运,能迎来主人, 它的主人只能叫小九。”温穆看着她的眼睛, “随颜帆,我帮你选过了, 我们就住901,对面那套留给我, 当成我的私人财产。我不能和你保证永远都不和你有矛盾,但如果我们有矛盾, 会吵架,我就去隔壁, 你在家里待着, 等你消气, 我再回来。这两套房子是按照你的喜好装修,一会儿你进去就能发现。”   “我们把这里当成小家,爸妈那边是大家。如果你觉得二人生活太孤单,没有着落,没有归属,我们就回大家。如果你觉得人多.你会不舒服,我们就在这里过二人世界。”   “万事以你的需求为准,你需要出差的时候,我尽量抽出时间去剧组,偶有做不到,我会给你电话。你知道,我这个人嘴特别欠,不会讲好听话,但娶到你,是我的荣幸。”   随颜帆喉咙发涩,她不知道怎么回应他的话。   唯一知道的是,她好爱他。   她抬手,胳膊穿过他的腰,拂上他的后背。   她只能靠着直觉去贴他的唇。   温穆不由身体绷紧,跟着她的动作,他把她舌.尖引进自己口中。   唇.齿纠缠。   桌子上东西被撞落一地,没有人管。   他使力,深,吻着她。   似乎觉得还不够,他勾着她的腿窝往卧室走。   随颜帆被他放到床上,细软的长发散落,勾出一室暧.昧。   她的牛仔裤和身上男人的西裤不停摩.擦,发出稀簌的声音。   密不透光的房间,她看到温穆黝黑如墨的眼睛。   他湿漉的汗,滴在她皙白的锁骨处。   “温穆,你要不要我?”见他要起身,她拉住他的脖颈,声音软的一塌糊涂。   温穆先是一怔,之后他咬住她鼻尖,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久。   随颜帆便体会到了有生之年从未体会过的痛。   疼痛和欢愉交织。   她的身体如同在大海里一遍遍浸泡着。   海浪不停向她侵袭时,她看到给她浪潮的那个男人充满占有欲的湿漉漉的眼神。   她身体随着滚烫的心脏不停颤.动。   一个下午,她们做.了三次。   第一次,因为两人不得章法,时间很短。   第二次,男人找到一些诀窍,他进入她身体时,力度很.深。   第三次,是在浴室。   他滚烫的唇,穿过她的全部。   最后一吻,他落在她眼睛。   随颜帆因为没有力气,是被他抱出去的。   她被他搁置在书房的隔间。   卧室因为从里到外都沾染上旖旎,他不想再让她住。   随颜帆被他握住腰,躺在他怀里。   由于没有衣服,她穿的是他的一件黑色短袖。   短袖及膝,露出两条修长的腿。   腿上有着隐约的红痕。   温穆看见她亮而湿润的眼睛。   没忍住,他亲吻一下。   “疼不疼?”他声音带着湿哑。   随颜帆点头,又摇头。   有些疼,但是能忍。   温穆握着她腰的手更紧一些。   他自制力在她面前,过于差。   随颜帆似乎想起什么,朝他开口:“你能不能去客厅拿下我的包?”   发声的同时,她感受到自己喉咙的干涩。   温穆亲亲她的鼻尖,起身。   他先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又把玄关处她砸在地上的包捡起。   回书房之前,他到卧室拾起自己的衣服,把里面的丝绒盒子拿出来。   想了一天,都还没找到机会给她。   随颜帆见他进来,侧起身子。   她就着他的手臂抿了口温水,刚好覆在他刚刚喝水时落唇的地方。   温穆把杯子顺手搁到旁边的柜子上,唇压下去。   等随颜帆喘不上去,他放开她。   随颜帆半.跪在床上,把包里的红色盒子拿出来。   里面是外婆留给她的吊坠。   两个。   她把男款的那个观音坠戴到温穆脖颈里。   “外婆送我们的新婚礼物。”她说。   温穆抱她,什么也没有问。   但随颜帆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她拍拍他的背,语气带些安抚:“温穆,外婆去世了,等过段时间,我们去看她好不好?”   温穆点头,在她肩骨处轻咬一口。   随颜帆把另外一个玉佛的吊坠递到他手里。   温穆帮她戴上。   两个人又拥抱一会儿,他把家居服口袋里的戒指盒拿出来。   “先戴着,以后给你换颗钻石更大的。”他把戒圈套在她的无名指。   还算合适,稍微大了一些,他争取尽快把这几年她掉的体重捡回来。   随颜帆摇头,帮他把那颗男戒也戴上。   两人的指尖都闪着光。   这迟到了近四年才完成的事,终究是完成。   *   因为太累,随颜帆迷迷糊糊睡过去。   再醒来,是晚上七点。   两个小时的睡眠让她终于有些精气神。   她穿上床侧绵软的拖鞋,走出这个小房间。   下午回来,她没有时间观察。   现在有空,她才看到温穆没有骗她。   这栋房子完全是按照她的喜好装修。   走出隔间,是一个很大很大的书房,书房有一面墙摆的是木色架子。   架子上堆了很多书,大部分她都没有读过。   出了书房是客厅。   客厅很宽敞,有三百多平。   暖色调。   除了到处铺着地毯,墙上还挂满了风景画。   走到阳台,随颜帆看到她曾经养在公寓的盆栽。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都是原封不动的模样。   随颜帆绕着屋子走马观花看一圈,之后她拐了两个弯才在厨房看到温穆。   厨房是全透明装修,实体墙被砸掉,换成了透明玻璃。   这是随颜帆几年前的构想。   那天,温穆也是在厨房给她做饭,她想陪着他,又被他以油烟大的借口往外赶。   “可是我想看着你。”她不喜欢把他一个人留厨房,冷冷清清。   温穆扬眉笑:“那我们以后的厨房做开放式的,你在客厅也能看。”   “开放式不行,会有油烟。我们可以把厨房换成全透明的遮光玻璃罩。”   “知道了。”他懒洋洋随意的应一句。   但随口一句,还是被他变成现实。   ……   温穆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她:“你坐在中岛台旁等我,马上就好。”   随颜帆没应,她踩着拖鞋走到他身后:“我想陪你。”   “那你把碗洗了?闲着也是闲着。”温穆顺着她的话改变主意,不再想让她自己坐在那。   “好。”随颜帆拉开消毒柜去拿碗筷。   一拉开柜子,她便看到好几套餐具,不知道他提前多久准备的。   过了二十分钟,晚饭做好。   温穆已经提前煮好了粥,想等她醒来再炒菜。   随颜帆入睡的这两个小时,他把卧室清理干净,把两人的衣服和床单手洗好挂在阳台,又处理了一部分工作。   从来没有觉得生活过的这么充实,心甘情愿忙碌着一切。   随颜帆坐在客厅的长桌前等饭。   长桌不是独立搁置,而是以吧台状.链接在餐厅和厨房中间。   木色长桌,桌子中央摆了一束花。   随颜帆坐在高凳上,脚不着地。   她索性把拖鞋褪掉,光着脚丫晃动两下。   “先喝粥,喝碗粥去夜跑。”温穆把一碗南瓜红枣粥推到她面前,并不是商量语气。   “刚才不是运动吗?”随颜帆看看窗外的夜景,又看看他的眼睛,小声反抗。   “刚才是饭前运动,待会是饭后运动。”温穆往她餐盘放一块鱼肉,“要是实在累,我背你跑步。”   “……”随颜帆。   总觉得这人是在告诉自己,他体力很好。   温穆小幅度勾下唇,突然回忆起一件事,于是他开口请教:“第一次结束的时候,你拿着手机在干吗?”   那个时候他不得章法,满头大汗,他们有五分钟的中场休息,随颜帆竟然在那五分钟里,满脸潮.红的拿着手机淡然打字。   “你真的想听吗?”随颜帆吃一颗红枣,把枣核吐到餐巾纸上,耳朵有些泛红。   “说来听听?”   “我突然想到之前的小说有个情节写错了,就想把正确的情节记录下来。”   “哪个情节?”   “就是………男主如果是第一次,时间短好像才是正常的。虽然我只有一个你参考物。”   说到最后,她声音细如蚊蝇。   “?”   “?”温穆。   “你是不是今晚想换个运动方式?”他气极反笑。   随颜帆后知后觉的畏怯:“你后面都挺好的,我待会把后面的情节补上。”   “…………”温穆。   “我看你饭都不想吃完。”温穆走过来,咬住她沾满汤的唇瓣。   随颜帆顺势勾住他的脖颈。   她没说,除了改稿,她还写了几句话。   那几句被她打在备忘录里的话是。   【没有人会站在原地等我——】   【可是——】   【温穆会。】? 第55章 酒窝痣   因为随颜帆的一句话, 两人的夜跑时间往后拖迟两个小时。   出门时,月色正浓。   随颜帆裹着温穆宽大的运动服,头上还戴着顶他的鸭舌帽。   这里是市中心, 人很多。   温穆照顾她今天用力过度, 没有带她去跑道奔驰,而是牵着她的手在附近公园散步。   随颜帆搭着他的胳膊,步子迈的很小, 她现在十分后悔自己刚才的诚实。   她就应该编个理由应付他的问话。   “你还挺委屈?”温穆看她垂头不由好笑, “你把我当写作素材,怎么还好意思委屈的,嗯?”   随颜帆:“……”   她沉默,过两分钟才抬头看他:“可是我之前都没有参考的东西, 现在好不容易有,不能用吗?”   “能。”温穆败给她不经意间的撒娇。   他的手掌松开她的手。   一两秒后, 他蹲下身体,挡到她面前。   “让我背背你?”不等她回答, 他又懒洋洋补充, “就当是对你随时随地都要找写作灵感的犒劳。”   随颜帆:“……”   她就知道,这个梗在他那里不会轻易过去。   五分钟后。   随颜帆乖巧的趴到他背上。   她的帽沿轻轻抵着他的肩胛骨。   温穆走的很慢, 胳膊放在她的腿弯处,不敢使力。   随颜帆抬头看月亮, 又觉得月亮没他好看。   于是她垂眼,继续看他。   她圈着他的脖颈, 突然隐隐约约回忆起一些以前的画面。   “温穆,你以前是不是背过我?我喝醉那次?”   “你的反射弧可真短——”温穆唇角扬起, 轻轻使力, 把她往上提了一些。   “我就喝醉一次, 喝醉了就什么都不记得。”随颜帆很坦诚,“那晚,我有没有说什么话?”   “你说‘阿穆,你能等等我吗?我走的很慢,却也很想让你等等我。’”   觉得她不爱他所以离开他时,他靠着这句话挺过来。   但他没说。   他只说:“那晚,你把自己的银行卡密码告诉我,还说以后你养我,卡给我随便刷。”   “那你怎么不刷?”随颜帆相信他这句话。   她当时虽然没钱,但还是有一个养他的心愿。   “我怕拿人手短。”温穆失笑,“那个时候真想养我?”   “想的。”她没有否认,“就是我很穷,怕养不起你,让你吃苦。”   “我一个大男人,不怕吃苦。”   “那你从明天开始能不能刷我的银行卡?”   温穆:“……行,被富婆包养,我还挺乐意。”   随颜帆趴在他肩膀上笑。   又往前走一段路。   随颜帆看到两人的影子在石阶小路上相互交叠时,再次低低开口。   “温穆。”   “嗯?”   “我想追你。”   这句话让温穆顿住脚步。   恍惚之中,他觉得自己有些看不见眼前的景象。   视力也变得模糊。   没有人知道随颜帆用了多大的力气和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可他知道。   他因为知道,所以缴械投降。   刚想答应,又听背上的女孩颤着声音问:“不行吗?我会好好追的。”   “行。”他嗓音干涩。   他的身体紧贴她的心脏时,他从来都是投降的份。   *   这晚,她们没有留在公寓。   随颜帆因为明天有早戏,被他强制送回剧组酒店。   本来想把她哄睡再离开,但接到秘书电话,温穆不得不回去加班,“明天要回上京出差,我找人来带你夜跑。”   “不用的。”随颜帆把香薰点上,偏头和他说话,“我自己就行。”   “让仝嘉习过来,你把今晚带回来的喜糖给他送一份儿。”   随颜帆:“……”   好像让她送喜糖才是重点。   晚上回来时,她带回来好多喜糖。   虽然不准备在剧组公开他们的关系,可是遇到机会她也不会隐瞒自己已婚的身份。   反正只要不提男方是谁,就没问题。   温穆轻吻她的唇,看她在床上躺好他才离开。   等他走后,随颜帆直起身子。   10月31号。   她嫁给自己爱的人。   除了要在梦里告诉外婆,她还给通讯录里第二置顶的人拨个电话。   陈老师接到她电话时,刚刚写完明天的教案。   “小帆,是出什么事了吗?”她声音有些焦灼。   随颜帆急忙摇头,又想起对面看不到,赶紧开口:“老师,我嫁给他了。”   这句话落地,两人同时沉默。   一个倏然涌出泪水。   一个今天第N次觉得不真实。   “恭喜我们小帆。”陈老师温声开口,忍着语气里的哽咽,“最近还失眠吗?”   “前两天睡得很好,偶尔睡不着。”随颜帆没有瞒她,但也不想多聊这个话题让老师担心。于是她把话折回去:“老师,等我回遂安,带他去看您。他真的很好,您一定会喜欢他。”   “我知道。”陈老师下意识说出这句话,觉得不对劲又迅速改口,“我知道他很好,因为你眼光向来都好。”   随颜帆唇角酿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两个人又聊几句,电话要切断时,随颜帆听见那端开口:“帆帆,当年的事,在合适的机会你试试告诉他。不然老师担心,它在你们心里会是道陈旧的疤。即使不疼,不影响生活,但是比起正常的皮肤,还是脆弱。”   “而且,你失眠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件事,别怕,既然这一步都能迈出去,那一步也能。”   *   温穆处理完公司的事,打开微信。   想发个朋友圈,又考虑到朋友圈有随颜帆剧组的人。   他有些烦躁。   索性打开微信群,开始撒红包。   今早通知过秘书,让他今天给大家每人都发张购物卡,理由就是老板结婚,让大家沾喜气。   因为这份喜气,他收到不少问候,大部分是公司员工,还有一些合作伙伴。   老宅那边,爷爷奶奶也发了微信过来,让抽时间带随颜帆回去吃饭。   他会带她回去,但还不是现在。   群里人领完红包开始轰炸他。   厉昱:【少爷,几个意思?】   介飞然:【大晚上的炫富?】   介飞然:【能不能再炫一些。】   黎泽森:【微信限额的话,可以直接转到我们银行卡。】   温穆没着急回。   过半个小时,他把一条百度百科甩到群里。   链接很简单,是他的个人资料。   重点只有四个字。   温穆:已婚。   黎泽森:【?】   介飞然:【?】   厉昱:【?】   黎泽森:【百.度.百.科出BUG了?要不要找人给你改资料。】   温穆:【…………】   他花钱改的,再改回来是有钱没地使吗。   过三十秒,他又发【可以开始存份子钱了。】   发完,他屏蔽掉群消息,没有再看群,因为他突然想起自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忘了做。   他打开微博,登陆上自己的账号。   点进随颜帆的主页,又点进最新动态。   找到评论区。   【老婆,催更。】   @楼上【别乱喊,我的。】   【老婆老婆,快产粮。】   @楼上【我老婆,我有证,你有吗?还有什么是产粮?我会给她做饭,不用她自己产粮。】   【老婆贴贴,今天这章好甜,你竟然不是清水文,是不是补了什么资料嘻嘻。】   @楼上【她以后都不必看资料。】   【九九,我爱你!你能不能嫁给我?】   @楼上【呵,重婚罪违法,再说她也不会重婚。】   【……】   信息实在太多,他只能挑热门评论回复。   这件事,他想做好久,今天终于有身份。   只是没想到寡不敌众。   不一会儿,他就被人挂到了#半九#超话广场。   半九超话:【大家好,@999333.该微博账号经核实,确认账号异常。在最近一个小时内,有大量无厘头狂热发言,怀疑是黑粉小号。请大家收到该账号私信和评论后,点击投诉。】   温穆:“?”   十分钟后,他看着自己被禁言的微博账号,实属无语。   官方管理都不审核吗,他哪句话不符合实际。   停一会儿,他给甄名发消息,让他帮忙申请一个新的微博号。   在他收到回复之前,率先刷到温离的朋友圈。   温温的梨:【网络喷子,就很离谱!】   下面附了一张截图。   【离离远上草:九九,我喜欢你已经超过两分钟了,不能撤回。】   【999333@离离原上草.没法撤回,我帮你举报。】   【离离远上草:九九你知道我和唐僧有什么区别吗?唐僧想取经,我想娶你。】   【999333@离离远上草.你知道你和唐僧有什么区别吗?唐僧的经书泡了水,你的脑子进了水。】①   “……”温穆。   他真没有想到那个一直发土味情话的会是温离。   斟酌数秒,温穆在她评论区留下一串【……】。   温离很快发信息过来。   温离:【哥,你也觉得这人有病是不是?】   温穆:【……】   温离:【典型的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而且自己吃不到,还不让别人吃。】   温穆:【……】   温穆:【你怎么知道他没吃到?】   温离:【反正我就是知道。】   温离:【哎,我不跟你说了,九九好像发微博了,我要去抢占评论区。】   温穆下意识也去刷新动态,又想起账号异常,只能暂时用游客身份登陆。   一分钟后。   他同时收到两张截图。   手指在屏幕停滞住。   作者有话说:   ①来源于网络梗   对不住各位,试试卡文hhh? 第56章 酒窝痣   随颜帆收到微博私信轰炸前, 正在微信群和宿舍的人聊天。   起因是郁桑小心翼翼的发了一串省略号。   【………………】   【有人结婚,今晚大散红包,你们看到没?】   陈心诺:【看到了, 而且我还收到这个人的私包, 没敢点。】   沈依然:【我也收到了私包,浅浅数一下,有十个, 会不会是盗号?】   沈依然:【但是盗号不是应该让我给他发吗?】   郁桑:【为什么我没收到, 看不起我?】   【……】   随颜帆翻一下自己的聊天框,发现她没有未读信息,更别提红包。   她还挺好奇是谁和她们在同一天领证的。   【这个人是谁啊?我也认识吗?我好像没看到。】   群里一阵沉默。   过十分钟,郁桑才试探性的发一串表情包。   郁桑:【是条狗, 帆帆你不用管他。】   郁桑:【而且我怀疑.这条狗.脑子有些问题,他结婚都不用通知他的狗妹妹吗?一看就是异想天开, 白日做梦。】   三十秒后,这条信息被撤回。   “狗妹妹”前面的“狗”去掉, 消息重新发送一遍。   随颜帆:“……”   她好像知道这条狗叫什么名字了。   随颜帆:【是温穆吗?】   一条消息成功换到三人默契的兔子抱抱表情。   沈依然:【帆帆, 你是不是也听到消息了?】   陈心诺:【结婚就结婚,搞得这么高调。】   郁桑:【有没有可能他给我娶了个男嫂子?不然为什么我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且给他打电话他不接,家里人也都不知道。】   沈依然:【让狗男人们都走远一点, 他给我发红包,我也不会祝福他!】   随颜帆眨眨眼睛, 知道她们是为了自己才讲的这话,没有恶意。   一两秒后, 她开始在屏幕上打字。   【有没有可能——】   【他给你娶的是个女嫂子?】   【这个女嫂子, 是我?】   陈心诺:【?】   沈依然:【?】   郁桑:【?】   随颜帆从床上半侧起身子, 刚准备回信息,郁桑就拨了个群视频过来。   四个人很快都上线。   随颜帆打开床头灯,在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啊啊啊……”声后,坦白从宽,“我今天领证了,和温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闪婚?”   “帆帆,你真的闷声做大事。”   “我怀疑我在做梦,一周前你们不是还在避嫌吗?”   “这就是成年人的爱情吗?磕到了。”   “那他发给我的红包,我是不是可以领?”   “……”   随颜帆笑:“快领了吧,他应该就是给你们发的。桑桑那份,我等会儿补给你。”   三人突然就沉默。   足足五分钟后,郁桑才作为代表低声开口:“开心吗?”   她们什么都没有追问,只问了这三个字。   随颜帆收下这三个字里藏匿的所有心意。   就和毕业那年,她和温穆分完手红着眼睛回宿舍一样,她们也是什么都不问,就只说:“帆帆,我们永远都站在你身边。”   后来她离开延陵,很少在群里发言。她们三人会定期的轮流打视频,让自己必须要接。   在随颜帆以往的认知里,好像离开学校后,大家都会忙于工作,越走越远才是常态。   可这份常态败给了她们的用心。   “开心的。”随颜帆从心底这么觉得。虽然流程不对。她们违背规律,视很多问题于不顾.选择先结婚,可她还是很开心。   “那就行。”郁桑笑,笑完她又郑重道,“我哥很爱你,你也很勇敢,会幸福的,帆帆。”   *   半个小时后,视频挂断。   几乎在挂断的同一时间,随颜帆收到很多读者的私信。   她点开私信依次浏览。   浏览完又顺着超话广场点进@999333.博主主页。   粉丝0,关注1,动态1。   动态——   【娶到了。】   发博时间,半个小时前。   随颜帆盯着看了会儿,唇角不自觉弯起来,她知道这被挂到广场的博主是谁。   她挑几条私信回复。   回复完,就着卧室的灯光拍了张手的照片。   修长皙白的指节套了个银白色的钻戒。   思索几秒,她把照片上传微博。   半九V:【先给大家道歉,那个被挂到广场的人好像是我老公。   他没有恶意,只是不太懂二次元的一些称呼。   一会让他给大家抽奖,作为弥补。   第二件要说的事就是——   没错,我结婚啦。   今天领的证,是初恋。   是久别重逢。   是你们在我小说里看过的我笔下的爱情的样子。   他特别好。   是我不长但也不短的人生里最亮的一束光。   我们分开过,有空白,或许也有填不满的洞。   可是他看着我的眼睛.问我要不要和他结婚时,那些空白,在我心里都不再重要。   他总说自己是个不会讲话的人,可是面对敏感、犹豫、患得患失的我,他还是会讲很多很多话。   那些话,没有糖衣包裹,依然句句戳中我的心脏。   我是个理想主义者,很多读者都知道。   写故事,我喜欢写从一而终、双向奔赴、情有独钟,一生一世一双人。   曾经有很多朋友问我,“你能分的清小说和现实吗?”   要知道小说里的美好,在现实里都不复存在。   因为,现实里,人类都会遵从自己自私的天性。   新鲜感有度。   新人会胜过旧人。   我想说,我能分清现实。   所以其实我没有期待过结婚。   可。   现实又突然在今天告诉我。   你可以期待。   因为有人会把你的期待一点点实现。   他还会。   把半九变成完整的九九。   你们看到了。   他就是。   我没骗人。   我很幸福。   把这份幸福分享给你们。   也想告诉大家。   我们不论走过多少荆棘密布的路,都依然可以对爱情抱有憧憬。   或许它来的很晚,但它终究会来。   所以。   别怕。   之前你们陪伴我。   以后。   我也一直陪伴你们。   做最真诚的朋友,一起往前吧。   祝永远幸福,永远被爱。   写于10.31号夜晚】   看完这条微博截图的温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随颜帆几乎没有把现实中的事分享到网络上过,可今天,她还是发了一条很长很长的微博。   他下意识攥了下指节上的戒指,突然开始明白文字的魅力。   字字平淡。   字字扎人。   温离的消息还在不停的涌现到对话框。   【截图你看了吗?哥。】   【我老婆嫁人了,我好感动,我原谅那个嘲讽我土味情话的杠精了。】   【他好像是我老婆的老公。】   【哎……】   【不过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大家都选择在这一天领证。】   【对了,你空的时候把帆帆姐微信推给我,我想给她寄新婚礼物。】   【……】   温穆没有回消息,他实在觉得自家妹妹智力过低,完全没有联想能力。   他打开另一张截图,是甄名发给他的新微博的账号信息。   他把账号登陆上,找到随颜帆的微博,点关注。   等他点进她最新的那条动态,发现评论已经快破万。   邢玥V:【?】   邢玥V:【合着你今天请假是去领结婚证?火箭的速度都没你快。】   邢玥V:【酸死我得了。】   邢玥V:【经纪人让我重新发一条:小九老师新婚快乐。心不甘情不愿.jpg】   屈意V:【九九老师新婚快乐,坐等随份子。】   导演张毅V:【新婚快乐,有人私信我知不知道男方是谁,只能说我知道,不敢说。】   【……】   下面跟着的都是网友评论。   【导演的这个“敢”字,用的好秒。】   【呜呜呜,看哭了。老婆和我们读者也是双向奔赴。】   【“他把半九变成完整的九九”,这句话我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一起继续往前吧老婆,我们一起努力,会静待爱情。】   【原谅姐夫在半个小时前酸我,毕竟我要是娶到这么好的老婆也忍不住炫耀。】   【任谁不得说一句双向奔赴、久别重逢yyds。】   【歪个楼,以后老婆写文,尺度会不会适当放开啦?毕竟结婚啦,有素材参考。也毕竟—以前清水的没法看hahaha~】   【哈哈哈,楼上,还不到深夜,不能上高速(弱弱补一句,不清水,会被锁.文吧)审核老师别删我评论,我没内涵任何网站。狗头保命.jpg】   【……】   温穆挑了几条特别的评论回复。   谢谢你,如果方便,支付宝账号发我一下。//九九的酒:【陪你的第四年,以后还有很多个四年。要更努力赚钱,要多多买书!】   地址私信我。//半九是我老婆:【在这大喜的日子,想要本九九的特签。】   嗯。//九九永远幸福:【姐夫什么时候抽奖,能黑幕我一下吗?】   被回复的读者们:???   哪来的霸总!   这么能装。   不到二十分钟,她们都撤回自己“能装”的那句话。   因为这个博主发了条更财大气粗的微博。   SW:【上个账号被禁言,换了个新号。   这条微博给大家抽奖。   不用关注,不用转发,不用点赞。   A.这条评论区随机抽999人,一人9999红包。   B.在我老婆的评论区,随机抽取9位,各送一套房子(不限区域和户型)。   C.今晚所有参与互动的朋友,每人一盒喜糖+9套实体书籍。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半九V 我老婆的支持和陪伴。   我也会努力早日把那些空白填满。   最后,祝大家都像我一样,得偿所愿。】   发完微博的温穆,把账号还给秘书,让他处理这些抽奖。   关掉手机,他又去公司阳台缓了一会儿。   明天早上的飞机,他处理完工作索性就住到这里。   这两天发生的一切都不真实,像做梦。   他翻出手机,给随颜帆拨了个电话。   对面接的快速,一道清甜的声音霎时从听筒里传来。   “温穆。”   “嗯。”他低低哑哑的应一句。   那双墨色的瞳仁在深夜也散发着悠远的光。   “你今天开心吗?”随颜帆薄唇溢出气音,问了一个很想问的问题。   “开心。”温穆嗓音沾染一些哑气,应的简短。   “我也开心。”随颜帆端起方桌上他临走前搁置的温水,抿了一口:“等你出差回来,我想和你一起回家住。”   “行。”温穆眼尾微勾。   两个人都没有提今晚微博上的事,但因为这件事同时多些踏实感。   随颜帆把杯子放回方桌,重新躺回床上。   杏色窗帘轻轻拂动,如水的月光也流泻进房间。   她闭上眼睛,今晚想做一个有外婆的梦。   她要告诉外婆。   缺失了一半的九九,在一点点的被找回来。? 第57章 酒窝痣   翌日。   随颜帆给剧组的工作人员分了温穆带过来的喜糖, 分到屈意和邢玥时,彼此都释怀一笑。   作为剧组里为数不多的知道随颜帆和谁领证的人,邢玥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感觉你的性格不像是闪婚, 总不至于我给你袒露心思后, 你意识到情敌太多,就快速出击了?”   随颜帆若有其事的点头:“觉得你这个情敌还挺有威胁性,我不敢坐以待毙。”   “……”邢玥瞪她。   瞪完又别扭的给她祝福:“情场失意, 职场得意, 你等着看,以后我成为巨星,他会后悔的。”   “邢玥,”随颜帆明白她嘴硬心软, 没接这句话。她把包里的一份剧本递给她,“这是我以前写过的一个剧本, 也卖了版权,明年下半年开机, 要不要试试来演女一号?”   不等邢玥回答, 她又补充:“没有其它理由,只是觉得你很符合, 你可以先看剧本,如果喜欢, 我会找你经纪人聊。”   “你是因为嫁了个霸总,所以就有霸总的气势?”邢玥接过剧本, 调侃她。   “或许——”随颜帆唇角翘起一个弧度,“这就叫近朱者赤, 近墨者黑?”   二人都笑。   随颜帆没说除了觉得邢玥符合形象。   更多的是想感谢她。   邢玥虽然也做过不太好的事, 但更多时候她很真诚。   真诚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   她会珍惜。   而且。   这是她作为朽木传媒的新任股东, 给邢玥的第一份见面礼。   ——   当晚,仝嘉习来陪随颜帆夜跑。   除了他自己,他还带上仝父、仝母。   “新婚快乐,小帆。”仝母很激动,她也是昨天知道两个孩子结婚的事,知道的时候太晚,不敢打电话怕打扰他们,只能忍到今天才过来。   “谢谢阿姨。”随颜帆挽着她的胳膊在湖边走路。   很久没见,仝母没什么大的变化,眼睛里都还是柔和。   散了一圈步,仝母拉着随颜帆在湖边的一条长凳上坐下。   她今天到这里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办。   “其实你上大学的时候,我就想问你能不能做我们的干女儿。”仝母选择直切正题。   看随颜帆神情微怔,她又安抚的摸摸她的手:“帆帆,我没有开玩笑。我们全家人都喜欢你。嘉习的姐姐去世后,有好几年我们都缓不过来劲儿,阿穆他们一家人帮了我们不少,也是他介绍的你来家里当家教。当时只是个契机,他不让告诉你,我就没说。你来家里后,嘉习改变很多,我知道你肯定想说自己什么都没做,但有时候人和人的关系本身就是什么都不用做,潜移默化的磁场自然相吸。你和她姐姐性格并不相似,但不相似就不代表会冲突,她也是个善良的孩子,如果她在,她也会很喜欢你。”   说到这里,仝母停住,她不是要说这些,但莫名的就语无伦次。   随颜帆拍拍仝母的背,想要给她一些安抚。   “我没事。”仝母喘口气,“之前没有提,是怕你父母介意,后来这几年我们在电话里沟通,我也大概知道,你有着的是不称职的父母。那如果是这样,阿姨就没有什么顾虑的地方,我和你叔叔商量过了,只要你愿意,我们成为一家人。之后你和阿穆的婚礼,我们作为你的家属出席,送你出嫁。该有的东西我们都帮你置办。嘉习把你当姐姐,以后你有任何委屈,我们都以你的立场为准。”   “如果你心里是渴望有家人,那就别拒绝我们,因为,我们也渴望有家人。”仝母指指认真站在一旁的仝嘉习,“我和你叔叔会比你们提前离开这个世界,等我们离开后,你们彼此有个伴儿,阿姨才放心。”   随颜帆要说的话全部梗在嗓子里。她想拒绝,怕给别人带来负担,怕多余。可面对她们温柔的目光,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姐,虽然认不认关系,我们都把你当亲人,可我还是希望你认,这样以后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就会有更足的立场去揍他。”   “说话文明一点。”仝父拍一下仝嘉习的肩膀,看向随颜帆,“帆帆,其它的东西你都别考虑,你就问自己想不想多个亲人,如果想,我们是彼此需要,我们就成为一家人。”   停顿片刻。   随颜帆点点头,把那些本来拒绝的话一字一字收回去,她渴望有家人,也不想再拒绝别人的善意。   *   “我明天回去帮你庆祝一下?”温穆听完她讲述今天的事,在电话里笑,“你想想怎么庆祝。”   随颜帆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怎么想都觉得是我赚了。”   她抿口杯子里的温水,有很多忐忑的话想说。   但因为很多,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叫互利共赢。”温穆把电脑上的文件关掉,想认真和她聊聊这件事,“虽然用利和赢来形容这种关系有些不恰当,但亲情的维护.本质上和谈合作是一样的。”   不等随颜帆给回应,他又问:“我来猜猜你的想法?”   “好。”随颜帆应允。   “你心里一定在想,她们带给你很多亲情和温暖,甚至物质上的东西,但是你的回馈却过于单薄。说不定你还在思考嘉习的姐姐如果感知到这件事会不开心。你觉得自己抢占了别人的东西,而那些东西本就不属于你。夸张一点说你在自己心里的定位就是:一个胆怯的小贼。”   最后两个字,温穆拖着长音转了个弯,带着几分笑。   随颜帆“嗯”一声。   她没说。   和温穆结婚,她也觉得自己像个胆怯的小贼。   想要。   要了。   可要到之后却又觉得像偷来的。   随时都可能失去。   “随颜帆。”温穆轻敲两下桌子,忽然喊她一声,“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也会觉得自己像个贼?”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有这种心理很正常。他们在和你提这件事时可能也忐忑,也做好了被你拒绝的心理准备。也会觉得带给你的东西过于单薄,说不定你根本会看不上。”   “我看的上。”   “嗯。”温穆低应,像是在讨论这件事,又像是在讨论其它的事:“你能看上就好。”   停顿两秒,他继续:“既然能看上,我们就接受。再说了,你现在都有足够的钱.包.养我,说明你身家并不低,是吧?”   随颜帆:“……还是有点低的。”   “那我以后少花一点?”温穆笑,“少花一点,给你留点资金去养其他的家人。”   “钱不是省出来的。”随颜帆没同意这句话,“钱是挣出来的,所以你多花点,我会更有赚钱的动力。”   温穆:“……”   行吧。   被当小白脸养着。   他挺有福气。   *   十一月的第七天,温穆才回延陵。   他近期在和迟修璟忙碌在延陵组建新团队的事。   本来计划是把大本营移回来,但在随颜帆的建议下,他们还是决定继续把总部设在上京,原始团队不动,聘请职业经理人负责一部分工作,再在延陵成立一家分公司。   “我其实报考了上大的研究生。”随颜帆前几天给温穆坦诚了这个想法,也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考研是她原本的计划之一。   那个时候,她还没有归宿,也没有非要在哪个城市停留的想法。   尝试考研,是想让自己的学业忙碌起来。   如果足够忙碌,或许漂泊感会逐渐淡薄。   “想学哪个专业?”温穆没有觉得这件事需要商量,她任何想法他都无条件支持。   “编剧学。”随颜帆翻了翻上京大学的官网信息,如果能兼顾,她准备看能不能再修一门和管理有关的课程。   “行。”那天,温穆刚坐上去外地的高铁,他看了眼窗外的风景,沉声道,“到时候你课程不忙,可以去公司实习。”   “我会经常去看你,不能保证每天都在,但争取让你每周都见到我。”他笑,“研究生最早也要明年九月报道,中间有空余时间,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其实他想说有空余时间他们就把婚礼办了,但话到唇边,他还是没说出口。   随颜帆不知道他的想法,她点点头,说起自己还没有爸妈提这件事,而且她也不一定能考上。   “你得把那个‘不’字去掉。”温穆若有其事,“我今天找大师算了一卦,他说你今年事事顺利。”   “……”随颜帆。   她怀疑这个大师姓温,单字一个穆。   温穆回延陵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随颜帆去夜跑。   他看过她发来的香薰测评表,平均睡眠时间依旧没超过三个小时。   他咨询医生,医生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无非就是老生长谈那几样。   保持心情愉悦,辅助药物治疗,多运动,饮食规律。   “我之前每天都跑两公里。”随颜帆牵他的手走在剧组酒店前的跑道上讷讷道,“那些步数不是我用手摇出来的。”   温穆:“……你是在告诉我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捏捏随颜帆的指节:“今天三公里。”   “运动好累。”随颜帆走在她右侧,悄悄看他的眼睛。   好几天没见,想和他聊天,拥抱,还想亲他一下。   反正不是刚见到他,就被拉出来运动。   “跑累了我背你。”温穆没有妥协,他松开她的手,示意她跟着自己跑起来。   随颜帆跟在他身后。   见他放慢步子,她也偷偷跟着放慢一些。   温穆无奈叹口气,原地停下。   等她和他在一条直线,他蹲下身体。   “上来,我背你。”   随颜帆愣了几秒,本来以为他是开玩笑,没想到他认真的。   “我还不累。”随颜帆没有趴他背上,“而且你背我,是不是也不算我的运动量?”   温穆:“……算。”   他妥协:“背你跑两圈,我们今晚做点其它运动,不跑步。”   “……”随颜帆听懂了他的暗示。   她依旧没有去贴他的背,而是眼睫微垂,盯着他的身体,低喃道:“我们能现在就做吗?”   作者有话说:   一周里最喜欢周五,所以加更一章呀。? 第58章 酒窝痣   温穆没有给她反悔的机会。   他直起腰, 想要拉着随颜帆去停车场然后回公寓。   只是,走到跑道后四下无人的树林时,随颜帆拽住他的衣袖:“我说的运动是想亲你一下, 亲一下, 我们把剩余的两公里跑了。”   虽然不喜欢运动,但她没想过偷懒。   温穆无奈一笑,奈何撩他一身火的人还撩而不自知。   树林里一片幽暗, 偶有月光洒下来。   温穆俯低身体, 圈住随颜帆的腿弯,把她抱到怀中。   自然地,两个人的视线便出现同一条水平线。   随颜帆勾着他的脖子。   她发现一个细节,每次亲昵他都不会让自己踮脚。   要么他弯腰, 要么他把她抱起来。   温穆见她跑神,表情不满的去咬她的唇, 含糊不清道:“把运动降级我不和你计较,但你是怎么敢当着我的面说到不做到, 理直气壮神游的, 嗯?”   “……”随颜帆“嘶”了声,觉得被他咬的有点重。   “那你要是觉得不满意, 你别动,我来。”她声音越来越小, 到最后温穆都是通过她的唇形去猜测她的话。   温穆顾不上回应她。   安静的树林,很快只剩彼此纠缠的呼吸声。   激烈的亲昵一会儿, 那个说要自己来的人因为不得章法,咬到了他的舌头。   温穆掐着随颜帆的腰, 把她转了个位置, 从她口中退出来, 蹭蹭她的鼻尖:“报复我?”   “……”   “我怎么觉得我刚才咬的没这么重?”   “……”   随颜帆刚准备捂他的唇不让他说话,又听他不慌不忙道:“今天不跑步,怕你跑完晚上回去受不住。”   “……”   温穆没骗她,她真的有些受不住。   两个小时后。   受不住的随颜帆躺在沙发上,看到沙发上那件刚才用来垫身体的衬衣,皱成一团。   衣襟上还有湿漉漉的痕迹。   她想起身,又发现哪哪都疼,没有力气。   “先喝点水,我抱你去洗澡。”温穆端了杯温水从厨房走出来,等看到她抿几口,他把水杯放到侧旁的方桌上,把随颜帆抱到怀里。   两人肌.肤.相.贴。   “温穆。”   “嗯?”   “我觉得自己会被你惯坏的。”   随颜帆把头埋进他脖颈间,看他托着她步子沉沉往浴室的方向走,低声道。   从小到大,她没有过这种待遇。   被人抱着,有人做饭,连喝水都是他端过来。   “我没开始惯呢。”温穆吻一下她的发丝,好整以暇:“而且有些好奇你被惯坏是什么样子。”   “蛮不讲理?胆大妄为。”随颜帆碰碰他修长的颈骨,尝试陷入幻想,“说不定你惹我生气,我还让你睡在沙发上。”   “……也行,”男人低眼悠悠应了声,“我期待。”   从浴室出来,温穆去衣帽间给随颜帆拿衣服。   明天有早戏,这里离影视城太远,不想她早上折腾。   他准备陪她回剧组酒店住。   他熟门熟路的进了衣帽间,随手打开一个柜子,目光一顿。   衣柜里,挂了一整排的男士衬衣。   他没细数,又去拉另一张衣柜,是西服。   齐整的西服按照不同色调归好类别,西服边悬挂着不同款式和颜色的领带。   在衣柜前站了几分钟,温穆才抬步离开。   他折回卧室,把卧室的顶灯打开。   明亮的光芒映衬着躺在床上的少女白皙的脸。   “什么时候准备的?”他半坐在床边,亲一下她的眼睛。   随颜帆关上手机,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你看到了吗?”   “嗯。”   “前两天准备的。”她抱他,听他的心跳,“应该合身,我问了妈.你的尺寸。”   “还真把我把小白脸养?”温穆捏她的耳垂,轻笑,“你会怕把我惯坏吗?”   随颜帆在他怀里摇头。   她不怕,而且她觉得自己做的不好,没有惯着他。   “这就对了。”温穆动动下巴,摩挲她的发顶,“你对我好时是什么样的心情,我对你好时就是什么样的心情。付出的人不是辛苦的,是幸福。比得到的人还幸福。”   “所以,小九,三年前的事,你能不要在意了吗,想让你睡个好觉。”   只是一直到回到剧组酒店,最后那句话,温穆还是没能把它落到地上。   *   接下来的一个月,温穆晚上都陪随颜帆住在酒店。   虽然是已婚身份,但为了避嫌,他大部分时候都挑他们还在拍戏的时候过来。   时机抓的准,便没有被认识的人撞上过。   随颜帆心疼他离公司远,路上折腾,让他住在临近的公寓就好,不用陪。   温穆没同意。   他煞有其事道:“我们还要测评香薰,两个人睡一起,节约资源,你得知道,那香薰还挺贵的,我金主赚钱也不容易。”   “……”   随颜帆向来说不过他。   但大概也因为他睡在这里的缘故,她睡眠时间比之前久了一些。   尽管,远远达不到标准数值。   ……   随着时间流逝,一切好像都在变好。   邢玥的演技都有很大的提升。   她表演状态渐入佳境,剧组进度也很快。   随颜帆不需要时时守着现场,闲暇的时候她都抱着教材在学习。   温穆除了雷打不动的带她去跑步,还多了一项辅导她功课的任务。   离考研只剩一周时,随颜帆睡眠时间缩减到了两个小时。   “你身体还要不要?”   这晚,温穆强硬把她抱到床上,畩澕独家将书扔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她本来睡眠就差,身体素质也不好,最近这段时间还会时不时就会跑到卫生间吐。   她以为他不知道,但其实温穆什么都看在眼里。   他甚至连她每次在自己睡着后悄悄去书房学习都知道。   “过了这几天,我好好休息。”随颜帆安抚他,也没有强硬的非要再去看书。   温穆把她圈进怀里,用手掌俯在她睫毛上,他动作轻柔,阖上她的眼睛。   “跟我说说,为什么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怕考不上。”   “不相信我?”温穆惩罚似的捏了下她带婚戒的手指,“不是帮你算过了?今年事事顺利。”   “还是怕。”随颜帆在他怀里动了一下。   很怕。   如果考不上,就觉得自己没办法变得更好一些。   当初报名时,她的想法是试一试。反正觉得人生无趣,尝试了不行她也不会在意。   但现在她想法变了,她迫切的想让自己成长一些,变得更好一些。   想离他更近一些。   “考不上明年再考。”温穆把她的手搭在自己腰间,两人紧密相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假如做不好,回家我哄哄你,陪着你再继续。”   随颜帆睫毛上瞬间沾染几滴晶莹,温穆没留意。   他在她背上又拍几下:“况且,读研不是一条必须要走的路,有很多弯道也能替代它。想成为更好的编剧,我们可以去找老师,请教行业内的前辈,也可以多跟组,有时候实践出真知。想学管理——”   听到这儿,随颜帆睁开眼睛。   一两秒后,又被温穆强制合上。   随颜帆:“……你怎么知道我想学管理?”   “大概是我找大师学过几招,能卜会算?”他不太正经的语气。   等随颜帆不满的掐他的腰,他又笑着继续:“想学管理,不是有现成的老师?”   “你吗?”   “嗯。”他拖长声音,挑眉:“是觉得我不配?”   随颜帆:“……不敢。”   温穆唇角微弯:“真考不上你跟着我回公司实习,学校能教你的,我尽量都教你,教不到位的,我陪你一起啃书籍。”   “这世上大部分的问题都有B方案解决,还有什么顾虑吗?”   “没了。”随颜帆在他怀里点头。   他好像能解决她所有的问题。   这晚,随颜帆久违的有些困意。   在她意识模糊前,她还是迷迷糊糊把刚才被他敷衍过去的问题再提一遍:“温穆,你怎么知道我还想学管理?”   温穆没应她。   也或许应了她不知道。   房间内唯一听到在她睡着后有声音的是床头手机里的睡眠软件。   安静的卧室。   有人在亲吻她的眼睛后。   低低哑哑道。   “有没有可能,我比你想象中的更了解你。”   *   十二月的最后一周,随颜帆回遂安参加考试。   温穆把她送到遂安,又被她强制赶走。   他工作很忙,在高铁上电话一个接一个,还有很多会议他都只能线上参加。   随颜帆把东西放到考场边上的一家酒店,又给他订了回延陵的票。   “两天后我就到家,到时候你去接我。”随颜帆摸下他泛着青色的眼睑。   她用的是家,温穆留意到了。   “确定不要我陪?”   “你陪我,我还会紧张。”随颜帆抱他一樱花落海洋下,“这段时间辛苦了。”   她其实知道。   备战考试以来,温穆才是那个最辛苦的人。   要照顾她的饮食,帮她辅导功课,还要疏导她的情绪。   “没那么容易辛苦。”温穆轻笑一句。   一两秒后,他俯低身体,捏住她的下巴,吻她的眼睛。   “视力好些了吗?”他看似不经意道。   随颜帆微怔,但没有多想:“好了,你忘了吗,最近我每次都看见你,都主动和你打招呼。”   温穆:“……行,等回家,我们去谢谢医生。”   他没有就这个话题深聊。   而是又抱她一下,很快放开。   等帮她把证件检查一遍,确认所有环节都没问题,他才打车去高铁站,没让随颜帆送。   临走前,他把周静初特意去寺庙求来的香包放在随颜帆手心:“没有人要求你必须考上,但既然你想考,我们就考。妈说你就随便写写卷子,剩下的交给上天,妈还说她给上天打过招呼送过礼了。”   说到这里,温穆捏捏她手中的香包,又煞有其事的指指头顶。   随颜帆:“……好,等考完试,我们回南郊住几天吧,延陵的戏份月底拍完,我有好几天的假期。想吃妈做的饭。”   虽然不忍心,但温穆还是决定打破她的幻想:“前半句能行,后半句不行。”   “为什么?”   “因为妈做的饭,一般人无福消受。”说到这里,温穆有些头疼。   他不知道,周静初和随颜帆是不是商量好的。   一个小时前,周静初也给他发微信说这件事。   原话是:“你告诉帆帆,等她考完试,回家我给她做好吃的补补。”   他当时真的想回一句确定是好吃的?确定能补身体?   奈于家庭地位,他没敢回。   “那到时候你做饭?”随颜帆眨眨眼睛,好想现在就跳到那一天。   “挑厨师的眼光不错。”温穆点头同意。   声音轻而缱绻。   等他坐上车,随颜帆还沉溺在他刚才那个温柔的眼神里。   她看着车子要开走,莫名涌出很多不舍。   看到她眸光的温穆,示意司机等一分钟。   车子刚起步便停下。   几秒后,对着酒店门口那道单薄的身影,他轻轻招手:“过来。”   随颜帆以为他忘东西,就走到车窗前。   温穆:“头凑过来点。”   随颜帆乖巧的应。   应完,便瞧见温穆也探出头。   没有再给她开口的机会,温穆贴近她,咬了下她的唇峰。   动作很轻,但分开时,两人还是不自觉同时红了耳骨。   二人中脸皮明显更厚的男人努力面不改色:“我突然想到一个你小说里写过的素材,试试好不好用。”   随颜帆惊讶:“你也看言情小说吗?霸道总裁爱上我那本?好像就是那本书里我写了一个车窗吻的情节。”   “……”温穆。   他在她脑袋上轻敲一下:“你这丫头会不会找重点?”   随颜帆没接这句话,她准备也脸皮厚一次,于是她问:“那你觉得好用吗?”   “你觉得呢?”温穆不答反问。   “挺好用的。”随颜帆撂下这句话,退开一些身体。   温穆懒懒勾唇,还想再做些什么,又后知后觉的想起场合不太对。   下次,他应该自己开车过来。   随颜帆也想到这个事,不过她想的是不能让司机等太久。   她冲温穆做个再见的手势。   温穆点头。   临走前还是提醒她,香包里有东西,回酒店可以看。   随颜帆没有等到回酒店。   等车子远走,她就迫不及待的打开。   是张字条,塞到香包里。   字条上是三道不同的笔迹。   不同的笔迹凝成一行字。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等我们公主平安回家——爸爸/妈妈/老公】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偷看言情小说的温总~   感谢在2022-07-07 20:42:26~2022-07-14 20:3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几又 3瓶;某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酒窝痣   两天的考试过后, 随颜帆没有直接回延陵,她准备趁着机会在遂安再待一天。   考场设在市区,收拾好行李打车回县里。   高中时的闺蜜来接, 当晚, 她被留宿在闺蜜的单身公寓。   吃完夜宵,随颜帆和闺蜜一起出门,两人决定夜跑——在温穆的远程监督下。   十点的小城, 街上人流依然不少。热闹的街道上, 灯火覆盖,明亮如白昼。   “有没有发现我们这小县城变化还挺大的?”闺蜜挽着她的胳膊带她在附近的街巷里走。   随颜帆点头。   这几年随颜帆在遂安待的时间很短,对县城里的变化更是没有留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本来破旧的城区多了很多新的建筑、楼房。   面貌和几年前截然不同。   “好像是外地的投资商看中我们这小县城的发展前景, ”闺蜜笑,笑容里带着些调侃, “虽然不太知道这里有什么前景,但还是要感谢他的好善乐施。”   随颜帆不太了解具体情况但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工程量看起来挺大, 应该投资商很有钱。”   “对啊。”闺蜜点头附和, “主要他投资的还都不是盈利项目。像养老院还有孤儿院、公益小学,医疗中心……这些都是免费入住的, 只要符合条件,所有人都可以住进去, 而且里面环境不错,我听同事说她老家有个孤儿, 没有家人.也没有学上,投资商那边的项目负责人了解情况之后给她办理学籍还说全权负责她以后的生活。”   “所以我猜, 这个投资商肯定是对我们这小县城有什么特殊情结!”闺蜜好整以暇。   听到这里, 随颜帆微微愣了一下, 但没有深思。   她认真回应几句,便拉着闺蜜的衣袖往街道前面的学校拐。   学校后面有塑胶跑道,她今晚决定在跑道上完成她的两公里。   “九九,高中时,八百米对你来讲不都是噩梦吗?”闺蜜陪她跑一圈有些体力不支。明明上学的时候大家都很缺少运动细胞,谁知这人偷偷的提升技能。   “养成习惯了,夜跑助眠。”随颜帆放慢一些脚步,和闺蜜跑到同一条线。   “我是不行,我天天都睡不醒,不需要助眠。”闺蜜停下来,说什么都不准备再往前,“你快去再跑一圈,我在这里等你。”   随颜帆笑笑,没有勉强。   她把运动服往上又拉一些,继续朝着远处跑。   最后五百米,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几声,她翻出来,看到屏幕上写着“老公”。   “……”随颜帆。   她唇角轻轻翘起个弧度。   这人应该是趁自己睡着,悄悄改的备注。   “你这叫——乐不思蜀?”温穆懒洋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语气带了几份玩味。   随颜帆心虚:“……我明天晚上就回去。”   她步子不自觉放慢一些,就着月色和温穆讲话。   温穆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说了句:“行,接你。”   话音落地,他起身。走到冰箱前拿了瓶冰水,懒散的单手拧开瓶盖。   随颜帆听到他喝水时的吞咽声,渗出些热意。   “我在车站等你来接。”   因为有些热意,她下意识把衣服拉链往下扯了一些,还没到最底,又被人用声音打乱。   “别脱衣服。”温穆扯起唇,制止她的动作,“万一感冒。”   随颜帆:“……你是和大师学了占.卜吗?”   “嗯,”温穆慢条斯理道,“不仅学了占.卜,还有很多隐藏技能,在等着你慢慢发掘。”   随颜帆哦一声,有些期待。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隐匿的想念在夜风中一点点暴露。   最后一百米,电话震动,屏幕显示着电量不足。   温穆大概也听到她的提示音,故作遗憾:“陪聊时间到,金主该回家充值了。”   “……你收费有些贵。”随颜帆笑,“我还没聊呢,费用就扣光,你能不能先贷款给我,我回去还你。”   温穆:“…我高.利贷。”   随颜帆:“我还得起。”   “…磨人。”温穆喉结轻滚,怕她手机自动关机,没有再聊什么多余的话。   又安静数秒,他压低一些声音,音调略沉:“今晚睡个好觉,随颜帆,明天见。”   “明天见。”   随颜帆刚挂完电话,侧眸.便对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的闺蜜.探究般的眼神。   “小九,你说的领证是真的?”闺蜜还是有些震惊。   随颜帆今天见面的时候就和她聊了这件事,她没信.还以为是开玩笑。   可她分明又看见随颜帆给那人的备注是老公,而且她以前也没有听到过随颜帆用这种语气和别人说过话。   高中那几年,随颜帆沉浸在学习里,偶尔遇上胆大的男同学和她告白,她都有礼貌但又疏离的婉拒。   她脾气很好,但又从不在谁面前服软撒娇。   “真的。”随颜帆点头,和闺蜜一起往公寓的方向走。似乎想到什么,语气不自觉带了些悠远,“再过一段时间吧,再过一段时间,我想带他回来给你们见见。”   *   翌日上午,闺蜜回公司上班,随颜帆提着行李去了高中母校。   她多留一天主要是想看望一下高中时期的语文老师。   陈老师下课后把她往办公室领:“怎么还这么瘦。”   老师笑的无奈,语气里带着亲昵和心疼。   “最近有点忙。”随颜帆把手里捧着的花和礼物递过去,抱她一下,“等回去,我把肉都长回来。”   “发照片给我。”陈老师不听她没有参考性的承诺。   随颜帆乖巧点头。   老师在办公室给她倒了杯温水,又想起她的胃,“喝点热的能受得了吗?”   天气冷,有些不想让她喝冰水。   “可以的。”随颜帆把杯子接过去,说自己现在应激反应小了很多。   老师这才放心。   随颜帆把包里随身携带的结婚证拿出来给老师看:“我真的结婚了,老师,很想当面告诉您。”   除了外婆,最想当面告诉的就是陈老师。   老师对她来讲,是亦师亦母的存在。   高中那几年,是老师替她出了一部分学费。   后来在她暗淡无光的漫长人生里,也是她出现在自己成长的每一个阶段。   外婆去世,她眼睛出问题,住在医院,还有很多个失眠的夜晚……老师永远是第一个探察她情绪给她安抚的人。   “恭喜我们小帆。”老师拍拍她的背,问起她最近的生活。   随颜帆如实告知。   提到温穆,她又回忆起温穆一直出现在她们的对话里,老师没有见过真人:“我想等明年带他回来看您。”   老师看一眼证件照上五官优越气质非凡的男人。   几次启唇,又几次欲言又止。   从办公室出来,随颜帆陪老师在学校转了一圈。   学校也有一些变化,修建好的塑胶跑道,还有全新的图书馆和食堂,连后面的宿舍都进行翻新。   “你打回来的钱,建图书馆没有用完,”老师给她指指不远处的操场,“又修建了这条跑道。高中压力大,强身健体也是必须要做的事。”   随颜帆认同:“学校还缺什么您告诉我。”   “什么都不缺。”陈老师把手里提了一路的信递给她,“学弟学妹们给你写的,你空的时候看。”   “小帆,以后好好为自己活着吧,听老师的话。”   *   随颜帆带着这句嘱托,出了学校。   车票是晚上十点,出学校后她还是决定回家看看外婆。   看外婆本不在她的计划里。   在她的计划中,结婚后的第一次,她想和温穆一起去祭拜外婆。   可是好多话,她都还没有和温穆说。   不敢说,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说。   她好像一如既往不够勇敢。   坐在出租车上,随颜帆不自觉心情低落。   她没有给舅舅说自己回家的事,下了车,让司机等她一段时间,她抱着花往后山走。   石阶前长了一些野花,在密布着的野花丛中还有一束雏菊。   雏菊上沾染一些露水,很像是不久前刚放置的。   她神情微怔,又回忆起这几年.也遇上过几次.她来时.外婆墓碑前搁置着花。   可能是舅舅。   知道外婆喜欢雏菊的人不多。   舅舅的可能性大一些。   她没有再多想。   把石阶前的几颗杂草拔掉,把自己抱着的雏菊和那束摆在一起。   随颜帆蹲下,和外婆说了自己和温穆结婚的事。   “领证那天,我好想梦到您,但是您都不肯来我梦里。”随颜帆看着墓碑,眼眶带些湿润,“要是您也想我,能不能托个梦给我,我过的挺好的外婆,就是想您。”   她把眼角渗出的水珠抹去,低低道:“您别担心我,我现在有阿穆,还多了很多亲人,失眠的状况也好一些。等明年我带阿穆回来看您,您不是特别喜欢他吗?见到他,您一定开心。”   又坐几分钟,随颜帆调整好情绪。   她给外婆磕了三个头,起身往山下走。   山间有风,随颜帆拢拢衣袖。   走到山脚时,随着她步伐的响动,一道陌生的嗓音突然落在耳边。   “烦烦。”   浑厚的音色带着一些讨好的磁性。   随颜帆手指僵住。   温穆喊她名字时会把帆读成一声。   这人读的二声。   因为是厌烦的烦。   过了几秒,随颜帆轻轻抬头,视线对上站在对面的男人。   几年不见。   又或者说本来都不曾见过几面。   郑金两鬓的头发斑白一些,佝偻着的腰让他比随颜帆还矮上半截。   他表情里充斥着逢迎:“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现在要给你奶奶祭拜,奶奶去年走的,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有一个瞬间,随颜帆想直接和他装作不认识。   他们本来也是处于不认识的状态。   刚准备回绝,又听他继续道:“你弟弟也在山上,你们姐弟俩一直没见过,你上去和他见见面,多聊聊天,培养培养感情。”   说曹操,曹操到。   郑金话音落地的同时,一个穿运动服的男孩从山上下来,喊了声“爸。”   随颜帆侧眸看一眼,心里没有什么过大的波澜。   甚至连她这个所谓的弟弟和自己长的是否相似,她都懒得探究。   “我还有事,先走。”她把衣服拢的更紧一些,脚步沉沉的往前。   身后的人并没有罢休,他追上来,语气里有讨好也有威严:“怎么说我也是你爸,你身体流着我的血液,现在你日子过得好了,是不是要给爸爸养老,还有你弟弟,他也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你钱花不完就帮衬一把……”   随颜帆顿住脚步,竟然有些想笑出声。   所以在他眼里。   当她这个所谓的女儿有了价值就应该成为他的提款机器。   他好像根本忘了,在她六岁那年,他就开心的把自己的抚养权让出去。   郑金见她没说话,以为她念及血缘关系有些心软,语气缓和一些:“爸爸也不是一定要花你多少钱,你要实在不愿意,就当借给爸爸的。我还听人说,你和你大学时的男朋友重新在一起。爸爸很高兴……”   “和你有关系吗?”随颜帆打断他的话,她不想问他从哪听来的消息,是不是和几年前得到消息的途径一样。   她皱了皱眉,甩开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郑金沉下脸,刚想呵斥,不远处的出租车车门打开。   司机从里面下来,往随颜帆的方向走:“要帮忙吗?”   他人高马大,气场瞬间压过郑金。   随颜帆摇头:“我们走吧,不用和他浪费时间。”   司机点头同意。   他凉凉扫了郑金一眼,目光里带着些不屑。   这年头真的什么人都有。   他刚才坐在车里听的一清二楚。   随颜帆没在再理会身后的目光,她在司机的护送下上了车。   “谢谢您师傅。”   随颜帆有些过意不去,司机不仅愿意在这里等她,还下车帮了她一把。   是她预料之外的事,也是人家本来没有义务去做的事。   “举手之劳。”司机在后视镜里露出一个憨厚的笑,“下次再遇到这种状况你就直接报警,千万不要被道德绑架。”   他没有多问,却给了随颜帆很中肯的建议。   “会的。”随颜帆把车窗放下来一些,声音有些低。   *   离检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随颜帆提着行李坐到了候车厅。   厅内人不多,三三两两才坐着一个人。   随颜帆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显示屏上。   大屏上滚动着列车信息。   厅内明亮的灯光照射到她精致的脸,投射的阴影,形成一道灰暗。   她茫然的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心里的感受有些难以言喻。   她没想过会碰到郑金,这几年她回遂安的次数不多,不曾和他正面遇到过,只除了刚毕业那年。   随颜帆眼睫微垂,突然就很想见温穆。   停顿片刻,她翻出手机,找到温穆的微信想给他发消息。   一句话删删写写,还是没能发出去。   她有些迷茫,但又想到再过几个小时就能见到他,迷茫消除一些。   大屏上时钟不停在往前走,随颜帆扬着下巴,在心里做倒计时。   还有半个小时,就能检票。   她低头翻了翻包,准备提前把身份证拿出来。   这个时候,随颜帆的手机突然响起。   铃声将寂静的氛围打碎。   她睫毛颤动几下。   看到屏幕上熟悉的称呼。   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随颜帆。”听筒里的声音凝结着不知名的低哑。   被点到名字的人唇线拉直:“在,我在等车。”   温穆沉默几秒,没有接她这句话,开口时,他语气恢复了往日里的慵懒:“上次的锦鲤池还记得吗?”   “记得。”随颜帆听见他那边的背景里有种空荡的沉寂,猜测他是不是在锦鲤池旁给自己打的电话。   温穆扯下唇,突然道:“你想个愿望吧,新来了条锦鲤,我帮你试试灵验不灵验。”   “什么愿望都可以?”随颜帆垂着头,无意识捏捏自己的衣袖。   “都可以。”   “温穆。”她喊他一声,声音很轻,“那你能不能帮我许——现在就见到你。”   这话一落,听筒里低低哑哑啧笑一声。   随颜帆因为这声笑,心情缓和许多:“是你说的什么愿望都能许。你帮我许了吗?”   “许了。”温穆压了下头顶的鸭舌帽,表情认真,“你把眼睛闭上,我们测试一下灵不灵。”   随颜帆无奈闭眼:“…你别告诉我,闭上眼睛,睡一觉,再做个梦,梦里什么都有。”   “…我是那种人吗?”温穆笑,“我明明是——”   “向来说到做到的人。”   最后那几个字,他说的清晰又缓慢。   伴着浅淡的呼吸,一帧帧悠悠的飘到随颜帆的耳边。   她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不自觉根根颤动。   抑制着不规律的心跳,她任凭他温柔的话语由远及近的砸到地上。   不知又过去多久。   男人坐在他身侧,把鸭舌帽转个方向,反戴在她头上,轻吻她的眼睛。   “愿望浪费了公主。”   两人肌肤相贴时,他沉沉低喃,“之前不是答应过你吗?今天见。”? 第60章 酒窝痣   随颜帆呆了几秒, 睁开眼。   光线明亮,她的眸光撞进温穆黝黑的瞳孔。   四下无人,也或许有, 是她看不见。   她勾着他的脖子, 去吻他的唇。   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动和想念。   温穆倒吸口凉气,把她抱进怀中。   两人都有些呼吸不稳。   隔几秒,随颜帆从他怀里退出来:“你说的不是在延陵接我吗?”   温穆扬眉笑:“我没说。”   随颜帆回忆一下他说过的话, 好像真的没说在哪接她。   她牵他的手, 手指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不想让你折腾。”随颜帆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很安静,安静里也有心疼。   “折腾的事我还没做呢。”温穆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不太正经的语气, “你帮我算算,我多久没做折腾的事?”   “……”随颜帆不接他的茬儿。   温穆不动声色勾唇。   他抬手帮她理了下鸭舌帽, 把掉落的发丝塞到里面,悠然道:“还欠你一个愿望。”   “什么时候欠的?”随颜帆直视他的眼睛, 眼珠不自觉转动几下, 像是在思考。   温穆低笑一声,隔着帽子用力揉她脑袋:“刚才那个不算, 那个是昨晚答应你的事,所以我还欠你一个愿望。”   闻言, 随颜帆瞬间想起他说用锦鲤帮自己许愿的事。   “可你不是没在锦鲤池旁吗?”随颜帆表情认真,“这里也没有锦鲤。”   “谁告诉你没有。”温穆挑眉, 气定神闲,“给你介绍一下——”   随颜帆点头, 示意他介绍。   看着她的脸, 温穆眼眸的的光更晦深一些。   几秒后, 他伸手轻柔的抚了下她的眼睛,慢腾腾把话说完:“我呢—有个小名—温—锦鲤—”   “……”   *   凌晨三点,高铁抵达延陵。   温穆带着随颜帆去附近的停车场取车。   时间太晚,几个小时前,他让秘书回去休息,把车子给他留在这里。   随颜帆被他牵着手,走在他左侧。   刚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随颜帆便被温穆攥住手。   她递去一个疑问的眼神,得到一个紧密的拥抱。   “怎么了?”随颜帆埋在他的脖颈间同他讲话。   温穆很快松开她,帮她把帽檐压低:“今晚你坐后排。”   “为什么?”随颜帆不解,想继续拉车门又被他托起身子。   温穆拉开后排的车门,不由分说把她放进里面,又把安全带给她系好。   确认她老实坐着,温穆捏捏她的手指,答非所问:“今天就想让你坐后排。”   “……”   随颜帆最终还是满脸疑问地坐在驾驶座后面的那个位置。   等汽车驶向大路,她还是没压抑住自己的不解。   但又因为在温穆那得不到答案,她决定求助百度百科。   把问题打到输入框里,几秒后,她看着答案,指节顿住。   问题:【男朋友为什么不让我坐副驾驶?】   最佳回答:【大概因为副驾驶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位置。】   随颜帆侧眸看眼窗外,四下车辆虽少,可光线昏暗。   夜间行车事发几率要高于白天。   好像上一次回延陵,小助理也是这个时间段来接的她。   那时,她靠在副驾驶的位置,看到温穆一袭黑衣,懒洋洋的走过来。   他没有看她,对着助理的方向。   他不轻不慢:“我这个人有个习惯,坐车只坐副驾驶。”   因为这句话,随颜帆坐到后排,而他也得到了那个驾校教练的称号。   再往前追溯。   大学时候,有几次,阴雨天气,她也强行被要求坐到后面。   随颜帆心脏缩紧一些。   莫名的,她就觉得可能还有很多细节被自己在无形中忽略掉了。   温穆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继续看路:“想什么呢?当着我的面发呆。”   随颜帆摇头,在安全带的最大限度下凑近他。   汽车驶过十字路口,随颜帆才温声开口:“我们下次白天出门吧。”   “嗯?”温穆轻踩油门,语气有几分不解。   “白天出门。如果可以,也尽量在晴天出门。”随颜帆望着他搭在方向盘上指节分明的手,手上佩戴着和自己同款的婚戒,“温穆,如果你开车,我想陪你坐在副驾驶。”   再多余的话,她不敢深想,所以就没说。   温穆眉眼微动,沉声道:“行,以后尽量不让你自己坐后排。”   *   到了公寓,解开门锁,随颜帆从玄关处一路被抱到浴室。   温穆攥着她的腰,亲她的眼睛,亲她的唇。   天旋地转间,随颜帆感受到自己身体内热烈的温度和沸腾着的不知名因子。   温穆把她放到洗手台,圈住她的胫骨,似有若无的厮.磨她白皙的肌肤。   “随颜帆。”他感受着她的柔.软,身体渗出无穷尽的汗。   他声音嘶哑到模糊不清,可随颜帆分明还是听到了他在喊自己名字后砸到地上的那句话。   他说:“没什么大的愿望,你平安就好。”   随颜帆回抱着他,吻他的唇角。   有一滴滚烫的水珠落到他唇间。   不久,静谧的空气中有包装袋被撕开的声音。   在这个薄雾朦胧的清晨。   他们久违的清晰又温柔的感受着对方。   不着急得到。   不着急退出。   缱.绻的亲密里,是两个溃不成军的人沉溺彼此。   *   在公寓休息一天,随颜帆回剧组。   延陵的戏份即将收尾。   拍完明天的最后一场,她们会有一个元旦假期。   见随颜帆回来,邢玥趁着休息空隙去找她。   “给我带礼物了吗?”她好整以暇盯着随颜帆,“我怎么听说大家都有。”   “…你的在酒店房间,回去给你。”随颜帆笑着应她。   她前天和闺蜜逛街时给剧组的工作人员准备了一些遂安特产,不贵重,但算感谢大家的一份心意。   邢玥的那份是她额外买的,装在另一个箱子里。   “行。”邢玥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票,递给随颜帆,“给你的回礼。”   “……”随颜帆。   这句台词未免有些过于熟悉。   她笑着接过,看到是两张话剧票。   明晚夜场。   前段时间,她偶然和邢玥提了想买票这件事,没想到被她放在心上。   随颜帆有些感动,刚准备说话,被邢玥打断,“你要是真着急谢我,就给我多接一些优质资源。”   说到这儿,邢玥颇有无奈。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过于戏剧,当初签到朽木传媒是为了追温穆,但温穆没追到,温穆老婆还突然成了她的新任老板。   剧本都不敢这么写。   “…一定。”随颜帆眨眨眼睛,从容道,“毕竟我还指望你帮公司赚钱。”   “……”   邢玥走后,随颜帆打开手机给温穆发消息。   问他今天几点下班,如果早她们可以直接回南郊。   反正她今天的工作已经收尾。   温穆没回复。   随颜帆打电话给甄名,让甄名方便的话,给自己发一份温穆近期的行程表。   甄名办事效率很快。   电话挂断的第三分钟,他就把温穆的行程表发过来。   元旦那天要参加厉昱的婚礼。   二号,三号,行程是空白。   随颜帆心中大致有数。   正思考着那几天的安排,她接到温穆的电话。   “今天下个早班,我去接你?”   随颜帆笑:“不会是翘班吧?”   温穆上个月正式接手木里娱乐,行程被安排的很满,他已经太久没在这个点下过班。   “不算翘班,今天爸在公司,他帮我处理文件。”温穆丝毫没有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我回家给你们做饭,他下班能吃上美食,心里不知道怎么谢我。”   “……”随颜帆被他的温氏理论说服:“你回公寓把给爸妈的礼物带上,再回剧组接我,这样不用绕路。”   温穆点头:“离离今晚见到你,可能会有些精神失常,你做个心理准备。”   温离学校提前放元旦假,昨晚回的延陵。   随颜帆嗯一声,想说可能她也会精神失常。   好久没见温离,很想念她。   挂完电话,随颜帆回酒店。   这天收工早,所剩戏份也不多,有一些工作人员已经提前放元旦假。   把给邢玥的礼物送到她房间,随颜帆开始收拾东西。   明天是元旦,也是在延陵拍摄的最后一场戏。   她准备收工后直接约温穆去看话剧,提前把行李拿到老宅,到时候能节约时间。   整理好箱子,随颜帆回前台办理退房。   前台工作人员看到住房信息后,多看了她两眼,她没有注意。   等她走远,前台的两个小姑娘才开始悄声讲话。   “原来她就是909的客人,长的真好看。”   “不好看,温总会惦记她那么多年,还把909的房间重新装修.一直空着吗?”   “也是,但温总怎么知道她一定会来这边住?万一她去其它酒店呢?”   “这世上所有的巧合都用心良苦。”   又道:“我听大老板说,其它酒店的909也被温总私人预定。”   “绝美爱情。”   说到这里,两个人咧唇,给对方一个酸涩的笑容。   又停几秒,左侧的那个小姑娘强迫自己恢复理智:“还是不聊了,爱情是别人的,工作才是我们的。”   “……”   此时的停车场,温穆接到拉着行李箱的随颜帆。   他下车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又牵着随颜帆让她坐到副驾驶。   随颜帆看着他要启动车,突然道:“我想开。”   “理由?”温穆侧看她一眼,挺好奇她想开车的原因,也好奇她的车技。   “因为从今天开始,我要追你。”随颜帆打开包,把包里的话剧票拿出来,冲他很快的晃动一下,又收回,“今天给你当司机,明天晚上带你去约会,行吗?”   “……”温穆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轻敲几下,似乎是在思考。   不过三秒,他便拖着长音叹口气。   淡定的语调里潜藏几分不满:“还以为贵人多忘事呢,原来没忘啊。”   “…之前是没时间。”随颜帆试图为自己辩解,“从现在开始,我会好好追的。”   温穆好整以暇看着她的表情。   一两秒后,忽地又抬起下巴,解开安全带,凑到驾驶座,咬一下她的唇:“看在你突然觉悟的份上,给你个奖励。”   “……”   很快,两人换了座位。   温穆没有系安全带。   随颜帆坐在驾驶座,按照驾考宝典的知识,下意识检查车况。   检查到副驾驶时,她瞧见了不系安全带的温穆闲散的表情。   “安全带。”随颜帆提醒他,但没得到回应。   “温穆。”   还是没得到回应。   “……”随颜帆理解了他的意思。   她解开自己的卡扣,把身体往右侧偏。   偏到手臂能碰到宽带边缘的铁扣时,她抽出宽带,侧眸。   电光火石间,侧眸的她.猝不及防被人亲了下眼。   刚到手的安全带也因为这份猝不及防收回去。   两人对视几秒。   温穆慢条斯理地拉出宽带。   “咔哒”一声,宽带被固定好。   看随颜帆还在发呆,他抬手揉了下她的发顶,不慌不忙吐出几个字:“借职务之便,对我潜规则?”   “……”   “但你潜不到,谁让我自己会系。”   “……”   作者有话说:   帆帆冷漠脸:哦——   【没什么大的愿望,大家都平安健康。】? 第61章 酒窝痣   随颜帆端端正正地坐在驾驶座开车, 认真的表情,让温穆不忍心再开口打扰。   温穆闲散地靠在座椅里,稍稍侧眸。   看到泛着广阔光波的夕阳把天空染成红色。   微风四起, 涟漪不断。   被吞没的太阳向大地散发着柔和的剪影。   而在这片剪影里, 他好似看到一叶绚烂的帆。   七点整,随颜帆的车子缓缓驶入庭院。   温离拿着相机在门口采风,看到驾驶座的倩影时, 先是惊喜。   一两秒后, 惊喜转为无语。   她不可思议的把眸光转向副驾驶的温穆。   “哥,你软饭吃不够了是吗!”   “为什么让我老婆开车!”   这两句话一出,车上的二人同时陷入沉默。   随颜帆解开安全带,率先下车。   她忍着疑问想去抱温离。   只不过温离没抱到, 还莫名其妙被人牵了下头发。   “吃软饭这句我认,但你喊谁老婆呢?”温穆把随颜帆拽到自己身侧, 凉凉地看着自己妹妹,还踢了两下她的鞋子。   “……”温离回踢他一脚, 当着他的面去挽随颜帆的胳膊, 语气兴奋,“帆帆姐, 我是你粉丝!你所有出版的书我都买了实体!我超级喜欢你!”   温离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随颜帆是半九。   知道的契机还是她回家时看到妈妈在沙发上看言情小说,她多问几句, 她妈才说这小说的作者是随颜帆。   她又看封面,封面写着半九着。   合着全家就她这个超级大粉丝不知道随颜帆是半九。   再回忆之前她和温穆的聊天, 觉得她哥实在过于狗,不留情面的把她智商放在地面碾压。   随颜帆也后知后觉的理解温离刚才的称呼, 还有温穆下午的那句“离离可能会精神失常”的提醒。   想到这儿, 她唇角泛起一个细小的弧度:“我也超级喜欢离离。”   “?”   三秒后, 温穆眼睁睁看着两个互相表达爱意的人牵着手进屋。   “?”   *   厨房里,周静初正在专注的炖汤,旁边的阿姨看着她娴熟又诡异的步骤,几次欲言又止。   “妈,还是我来。”   温穆跟着随颜帆和温离一起进厨房。   他高声开口,试图阻止他妈的自由发挥。   “我汤马上炖好。”周静初没空看他,认真的往炖锅里放着调料,“给你妹妹还有帆帆补补,她俩都太瘦了。”   “……”默默看着一切的温离。   她觉得不是很有必要。   随颜帆捏捏温穆的指尖,示意他去做其它的菜:“我给妈妈帮忙。”   周静初这才转过头来。   她眉目温和:“帆帆你去歇着,我把材料放到锅里,就去客厅找你们说话。”   温穆见阻止不了,索性由着她去,大不了今晚他自己把那锅黑暗料理解决。   随颜帆看到温穆自觉地给自己穿上围裙,又把衣袖折上去半截,露出他节节分明的腕骨。   她莫名就想到刚在一起时他讲过的那句话:“我们家都是男士做饭,你以后要慢慢习惯。”   随颜帆内心微动,忽而觉得自己心脏的空白又被他填满一些。   周静初把食材都放进锅里,拉着随颜帆回客厅:“让他自己在这儿做吧,省得他做的难吃回头怪我们影响他发挥。   随颜帆笑。   她和周静初一起回到客厅,把刚才温穆提到屋里的行李箱打开。   里面除了给温父温母的礼物,她还给温离买了个新的镜头。   温离喜欢摄影,她很早就听温穆说过,只是那时候相机是她负担不起的支出。   “帆帆姐,你上次送我的单反我超级喜欢。”温离把镜头接过去,又说下次不要给她买,她有很多。   “多多益善。”随颜帆把礼物分好,把行李箱折起来。   周静初给她倒了杯牛奶,问她要不要上楼看一下她们的卧室。   知道她们最近回来住,周静初和家里的阿姨昨天帮她们晒了被子还做了卫生。   “我可以先把衣服放上去。”随颜帆点头答应。   她们还没有在南郊过过夜,也不知道具体的房间在哪儿。   温离很自觉地帮随颜帆提箱子:“小帆姐,你和我哥的卧室在三楼,如果你不喜欢也可以挑其它的屋子。”   她们的婚房是温穆之前的房间改造的,三楼一整层都是。   温离住二楼。   温父、温母和家里的阿姨住一楼。   “我都行。”随颜帆淡笑着和温离一起去了三楼主卧。   只是,刚推开卧室的门,二人便同时表情凝滞。   大红色的床单、被子、枕头,还有一床的玫瑰花瓣。   “妈还挺有创意。”温离率先反应过来,她忍俊不禁,“我猜她是电视剧看多了,想补你们一个新婚夜。”   “……”随颜帆硬着头皮进房间。   她没靠近床,怕把造型搞乱。   她把行李箱的东西拿出来一一摆放好。   衣柜里温穆的衣服只占了十分之一。   温离又带着她在三楼参观一圈。   健身房、衣帽间、影音室、书房……   几乎随颜帆能想到的东西这层楼都具备。   “书房是我哥很早就装修的。”温离走在前面给随颜帆介绍,“他还买了很多书,不是他平常会看的类型。”   随颜帆跟着扫一眼书架。   有很多的写作教材,也有很多小说,名著。   “离离,你知道大概的时间吗?”她其实心里有猜测,但是又希望自己的猜测不准。   “你大四的时候吧。”温离换算一下具体的日子。   她随手翻桌上的一本书,离随颜帆近一些,“帆帆姐,真的很谢谢你成为我们的家人,因为如果——”   这句话没说完,书房的门突然被温穆推开。   “下楼吃饭?”温穆身上穿着件围裙,眉间含着若有似无的笑。   温离没再把剩余的话表达完整,她放下手里的书,给随颜帆打个招呼,便非常识趣的飞快的率先下楼。   “要我抱你?”温穆看她还愣在原地,慢条斯理道,“抱你是可以,但我得先去洗个澡,一身油烟味。”   随颜帆眼睫动了动。   她没说话,往温穆的方向走几步,把头埋进他怀里。   她鼻尖有些泛酸,忍着声音里的颤意:“我会努力追你的。”   温穆稍顿:“怎么了?这话不是已经说过吗?我信你。”   随颜帆在他怀里摇头。   就是突然觉得好庆幸,也好遗憾。   *   所有菜摆到餐桌上,温斯臣也到了家。   他洗完手率先给了温穆一脚:“你这狗儿子还挺会坑爹。”   “……”温穆想起公司里今天没处理完的一大堆文件,自知理亏。   他给温斯臣盛了碗周静初炖的排骨汤,“爸,我妈做了专门慰劳您的。”   温斯臣:“?”   温离在一旁偷笑。   自己笑觉得还不够,她拉拉随颜帆的衣袖,和她低语。   “妈妈做的饭一般人无福消受,爸是敢怒不敢言。”   随颜帆真的有些好奇这汤的味道。   她示意温穆给自己盛一碗,温穆离汤锅最近。   温穆没理,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给她装了碗自己炒的菜。   “……”随颜帆。   她把温穆面前那碗换到自己面前。   当着大家的面抿了一口。   “好喝。”随颜帆眨眨眼睛,表情看起来不像骗人。   “帆帆,你真觉得好喝?”周静初对自己的厨艺也是有一定认知。   “真的。”随颜帆又装一勺,“我吃饭口味偏甜,就算是咸粥也会加一些糖进去,这个排骨汤味道对我来讲就刚好。”   以为周静初厨艺真的提升了的温姓三人在喝一勺汤后选择集体沉默。   周静初很兴奋。   她甚至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的伯乐。   “那以后我多给你做。”   随颜帆点头。   她把碗里的汤喝完。   觉得有外婆的味道。   温穆在桌下牵一下她的手指,怕她是为了给妈捧场才说这句话。   随颜帆递给他一个‘我没骗人’的眼神,又去夹桌子上其它的菜。   她发现温穆厨艺又进步特别多,南方菜也被他炒的很像当地味道。   “帆帆姐。”温离趁着吃饭间隙和她讲话,“你待会儿帮我们个忙呗。”   “什么忙?”随颜帆疑惑看向她,给她夹块排骨。   “我们最近在学语言,但是说的不太正宗,你帮我们纠正一下。”   周静初也想起这件事:“离离还行,我和你爸说的都不堪入耳。”   “我倒觉得我说的挺好的。”温斯臣小声反驳,但对上妻子的眼神,他又把反驳咽回去,“那肯定没你说的好。”   “……”   温穆看随颜帆依旧不解,扬眉轻笑。   等开口时,他语气带着几分懒散:“为什么要麻烦我老婆,我也能帮你们纠正。”   “…………”   “你们先说给我听听。”   “……”   温离睨他一眼,但没反驳他这句话。   她放下筷子,用一字一顿的速度,认真又艰难的说了一个词。   “阿拉是一嘎宁噶。”   随颜帆顿住。   如果她没有听错,温离说的是遂安方言。   翻译成普通话,是“我们是一家人”的意思。   见她没有反应,温斯臣和周静初也各说了一句遂安话。   “帆帆,你帮我们纠正一下。”周静初笑,“我和你爸记忆力没有你们年轻人好,学好长时间才学会几句,你别介意。”   随颜帆摇头。   她不介意,她只是所有情绪都堵在了嗓子里。   温穆在桌下牵她的手,替她纠正她们的读音:“总体表现还行,再接再厉。”   “……”被表扬的三人懒得搭理他。   周静初给随颜帆夹了一些青菜放到餐盘里:“学习一门新语言还挺有意思,以后你回家多教教我们。”   随颜帆点头,收下这份心意。   吃完晚饭后,大家在客厅聊了会儿天才准备各自回房。   在随颜帆跟着温穆上三楼前,温离拿着相机笑着喊她一声。   “姐姐,再会。”   她说。   随颜帆牵着温穆的手渗出了一些汗液。   她冲她笑。   语气轻哑。   “再会。”   作者有话说:   “再会”,翻译成遂安话—“再见”(明天见)? 第62章 酒窝痣   温穆牵着她的手往楼上走。   看她还在沉默, 他捏捏她的指节:“想什么呢?”   随颜帆回握他的手:“你们什么时候学的遂安话啊?”   她更想问温穆是什么时候学的,怎么学的。   南方话很晦涩,没有教材, 各个县区讲的都不一样, 可温穆分明又说的很正宗,让她这个本地人都信服。   “没多久。”温穆懒懒道,“我们家的人都有语言天分, 几天就能速成。”   随颜帆偏头看他。   扶梯侧的灯光照到他棱角分明的脸, 他眼眉间是轻松也是郑重。   她握着他手的力度更大一些。   她没信这句话。   可她知道。   她的爱原来还能再多一些。   *   温穆是回到房间后才看到她们的红色大床的。   他表情颇显无奈。   几度启唇,又几度失语。   他没有经验,是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一床的花瓣。   随颜帆看见他的神情,唇角酿起个小小的弧度:“要不我们把花瓣收拾到浴室泡澡?”   “我们?”温穆侧眸看她, 眉峰微挑,意味深长道, “泡澡?”   “……”   “听起来还不错。”   “……”   “行吧——我同意了。”   “……”   “……”随颜帆。   倒也不必这么勉强。   ——   两个小时后。   汹涌的潮水退去,湖面恢复平静。   在海水中泡过澡的随颜帆被抱出浴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讲话。   她眼睛湿润, 身上裹着温穆的白T。   温穆肩颈上有道抓痕, 不仅没有避讳她,甚至还握着她的手在痕迹上轻轻触碰。   “你挺会抓。”   随颜帆没接话, 温穆也不在意。   他轻笑着把她放到床上,去客厅帮她倒水。   随颜帆用被子把自己的身体遮住, 她看着这张颜色艳丽的床,回忆起刚才自己被迫被花瓣包围的场景, 全身泛红。   “妈创意不错。”温穆把被子掀开一角,给随颜帆喂水, 不太正经的语气, “你说我们刚才是不是也叫开源节流.物尽其用?”   “…温穆。”随颜帆特别想给他喂点哑.药, 至少在明天到来之前,想让他失声。   温穆唇角微杨,他放下杯子翻身上床。   从背后抱住她,下颚抵着她的发梢。   随颜帆翻转过身体,正对着他的怀抱。   虽然还不是很想和他讲话,但是想抱着他。   温穆轻揉了把她的头发,回忆起白天在车上的场景,笑问,“明天想带我去哪儿约会?”   因为是正经语气,随颜帆决定还是理他:“地点保密,但你可以给我说一下下班时间,我去接你。”   闻言,温穆伸长手臂,拿起柜子上的手机,看了眼明天的安排。   “六点?”他道,“来得及?”   随颜帆点头。   明天的话剧是八点开始。   时间刚刚好。   停顿几秒,随颜帆在他怀里动一下:“元旦我能安排你的行程吗?”   不等温穆回答,她又坦白:“我找甄名要了你的行程表,二号,三号,好像是空着的。”   “行。”温穆应得很快,“一号是厉昱的婚礼,我们一起去?”   随颜帆在他怀里嗯一句。   她也收到了厉昱的邀请函。   邀请函封面是他和一个女孩的户外婚纱照。   “厉学长的老婆你认识吗?”随颜帆好奇,“觉得他们还挺般配的。”   温穆收回眼,轻啧一声,只回答后半句:“我们不般配?”   她想说好像没那么般配,可又舍不得破坏氛围。   温穆见她沉默,捏了一下她的腰:“是有点不般配。”   随颜帆抬眸,又听他懒洋洋道,“毕竟在温离眼里,你是仙女,我是犬。”   “……”   “跨物种恋爱。”   “……”   “随颜帆,多多担待。”   “……”   *   次日。   2015年的最后一天。   随颜帆回剧组后坐在监视器前看导演把最后一场戏拍完。   延陵的戏份全部结束,下一站是上京。   导演给每个人都发了红包,说是投资商给的元旦礼物。   随颜帆看到自己的红包是空的。   “你们家还真会从内部省钱。”邢玥揶揄她。   随颜帆笑,后知后觉想起她本人就是导演口中的那个投资商。   只不过这段时间忙碌,温穆没有让她正式去公司和大家见面,他现在还代管朽木传媒的一些项目。   不一会儿,屈意换掉戏服也端着杯热水走过来。   他坐在随颜帆身侧,看见她眉眼间温柔的笑意,突然道:“婚后生活怎么样?”   随颜帆斟酌几秒,认真回答:“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本来想问她有没有后悔的屈意只能沉默。   好在他本来也只是随口一问,很快就消化了自己莫名的情绪:“他有福气。”   随颜帆没有听清这句话,她递来一个疑问的眼神,屈意笑笑,没有重复,而是聊起了工作的话题。   等随颜帆走后,屈意才把紧攥在掌心的手指松开。   他看见指骨上有几道轻微的抓痕。   没忍住。   低笑一声。   原来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豁达。   *   从剧组出来,随颜帆直接打车去接温穆。   她坐在后排,看到车子在往市中心方向走。   延陵的这个冬天,她已经变得适应。   身上穿的是温离送给她的羽绒服,她说是新婚礼物,和温穆那件是情侣装。   指节上的婚戒也因为戴的时间久的缘故,凝成一道清浅的纹路。   好像回延陵也才三个月。   她便迈入人生的新的阶段。   随颜帆唇线弯起,又拉直。   她忽然回忆起昨晚和温穆说晚安后,她有十五分钟的时间眼前漆黑。   她视力再次出问题。   随颜帆心脏空落,她拿出手机,还是决定和医生约个时间。   *   五点半,温穆已经看了十次表。   甄名在心里一直帮他计数。   看到第十一次时,他还是决定开口:“老板,你要是有事可以先下班,今天没有重要的文件处理。”   沉默几秒。   温穆才嗯一声,不慌不忙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事?”   甄名:“……”   他硬着头皮扯谎:“我猜的。”   “猜的很准。”温穆拿起桌上的文件,若有其事看了一眼,“你要不要再猜猜我有什么事?”   “…约会?”甄名试探,只字不提随颜帆在半个小时前给自己发消息问温穆六点能不能忙完的事。   “还不算。”温穆认真思考后,拖着长音回答,“我老婆说要追我,所以呢——”   “?”   “现在对她来讲是考察阶段。”   甄名:“……”   处于考察阶段的随颜帆在下车后直接进了木里娱乐的办公楼。   她拿着温穆昨天塞给她的工牌,又按照甄名给的电梯密码,坐上了温穆的专属电梯。   她在电梯键按下30。   本来想要不要提前和温穆说一声,但又怕他在开会,索性决定先和甄名联系。   【甄秘书,他现在在忙吗?】   甄名:【在忙。】   过三秒又回。   甄名:【忙着算您什么时候来追求他。】   “……”随颜帆把那句【那我在楼下等他?】删掉。   改成【我坐上电梯了,你能不能到电梯口接我一下?别和他讲。】   甄名回:【好】。   接人总好过在办公室被老板虐狗强。   但他忘了老板娘也是来虐狗的。   见面后,随颜帆把手里提的咖啡和奶茶递给甄名:“不知道你们这层楼有多少人,如果不够分,我再下去买。”   甄名摇头笑:“您太客气。”   “不是客气,”随颜帆也摇头:“这是我作为一个追求者该有的自觉。”   甄名:“……”   夫妻情.趣,他实在不懂。   随颜帆随着甄名往办公室的方向去,路过几个工位,她都瞧见几个小姑娘热情的冲她笑。   “她们见过我吗?”随颜帆疑惑,她第一次到木里娱乐,这里的工作人员她也不认识。   “她们应该是认识你穿的这件衣服。”甄名思考后说,“老板和您穿的是同款,能看出来是情侣装。”   他还想说老板在有暖气的室内穿了一整天羽绒服,而且老板今天在外面闲逛的次数比他以往半年都要多。   但考虑到老板的面子,他没讲。   随颜帆了然。   说话间,他们便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   温穆正坐在办公桌前等随颜帆的消息。   今天一整天他都没收到她的只字片语,正思考着是不是这人把她们的约会给忘了.办公室的门便门人轻敲几下。   “进。”温穆放下手机。   他没什么表情的抬眼,又在刹那间便撞上随颜帆清灵的视线。   随颜帆一只手挎着个杏色的包。   另一只手提着杯温热的咖啡。   白色的羽绒服衬得她皮肤透亮,脚下的板鞋给她平添几分学生气息。   温穆不由回忆起她大一那年的冬天。   她和他一起走在雪地里。   时间又快又慢。   他喉结无声轻滚,喊她“过来。”   随颜帆关上办公室的门,回头,朝他的方向走。   温穆想起身接她,但被她制止。   “我想自己过去。”她把包随手放到门口的办公桌,她看着他时,表情里含些悠长深意。   温穆无所谓的勾唇,享受这份由她引领的主动追求。   随颜帆走到办公桌前隔着桌子把咖啡递到他唇边。看他抿一口,她才放回桌面。   “如果追你的过程,我有逾矩的地方你告诉我。”随颜帆神色认真,“我会改。”   “……”温穆生怕她下句说出‘既然我在追你为了守规矩我会和你保持距离’的话。   他眉峰微挑,身体往前凑一些,对着她的眼睛漫不经心:“我这个人就喜欢热情的追求,越逾矩,可能越喜欢。”   “…我尽力做到。”随颜帆抬手触碰他的下巴,像是在用行动证明自己。   温穆没应声,但帮她整理了鬓角间垂落的碎发。   是应允,也是奖励。   两个人安静的对视几秒。   温穆直起身子,到办公桌后面的书柜里翻出一个笔记本。   他递给随颜帆,随意道:“听说你在剧组领到的红包是空的,我补个礼物给你。”   随颜帆不意外他知道红包的事,现在看来大概也是他故意的嘱托。   随颜帆接过,看到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一些和管理有关的知识。   “先试试纸上谈兵。”他轻描淡写,“实际运用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学习。”   随颜帆点头,把礼物收好。   温穆从办公桌后面绕出来,冲她扬扬下巴:“带你参观。”   随颜帆很快发现,他的参观不仅是指办公室,而是整个30楼。   如果不是时间有限,他大概还想带她往楼下的办公区。   “我妻子。”   这个下午,夕阳西落。   二人所到之处,都是温穆不轻不慢又格外郑重的这三个字。   随颜帆走在他身侧,努力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温穆握着她的手,漫不经心地和她低语:“老板娘的脸她们总要记得,万一哪天成了企业文化的考核题,你总得让人家得分,不是?”   随颜帆唇角悄悄翘起,被他攥着的手踏实很多。   因为随颜帆的到访,公司的人在这天下了个早班。   五点半,大家都领着元旦礼物出了公司。   温穆带着随颜帆直接去地下停车场。   他很自觉地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随颜帆也十分自觉。   她认真给他寄好安全带,又识趣的亲一口他的侧脸。   “今天的热情。”少女脸颊泛红,又故作淡然。   温穆好整以暇地冲她扬眉:“表现不错,给你加分。”   “那你也不能动不动就加分。”随颜帆看他,“我想一步一步来。”   “…行。”温穆好脾气,“我把考核标准定高一些。”   停两秒,他又道:“你不会中途放弃吧?”   “不会。”随颜帆伸手在他无名指轻碰一下,“我不会放弃。”   温穆信她,揉揉她的发顶,示意她可以启动车子。   但,等了足足两分钟,随颜帆都没有反应。   静谧的空气中,温穆看到她唇角的弧度一点点降下。   她搭在方向盘上皙白的手指无声蜷起。   又是一分钟过去。   随颜帆开口时的声音不自觉带些抖动。   “温穆,你能来开车吗?”   她轻咬唇峰。   清醒的意识到她突然看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7-17 00:00:00~2022-07-18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朵绣球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酒窝痣   温穆对着她的表情愣怔很久。   欲要开口时, 他喉咙不自觉干涩。   “为什么突然不开?”   但,这句话他终究没问。   他伸手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侧身往左:“今天我来开车, 可是不能给你加分, 知道吗?”   随颜帆点头,一直平视前方。   她没缓过来,又不敢让他知道。   看她无助又故作淡然的神情, 温穆十指轻颤。   他下意识去亲她的眼:“既然都不能加分, 我再对你好点,你坐着不动,我把你抱到副驾驶。”   他声线低沉。   一字一顿。   这句话不是问句,随颜帆便没回答。   温穆推门下车, 步子迈的很慢。   他想给她缓冲的时间。   是他做的还不够,所以她不敢开口。   他回忆起那个黑压压的房间。   搭在裤边的手不由攥紧, 凸起的骨节在日光下能看到青紫色的血管。   温穆走到驾驶座的位置,把车门打开, 他拖住随颜帆的腿弯, 把她圈进怀里。   他一边走路,一边和她耳语:“随颜帆, 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待遇最好的追求者?”   “是。”   “其实本来我就想自己开车,没想到你先提出来了, 算你识趣。”   “为什么啊?”随颜帆缩在他怀里,把眼角的泪克制住。   “因为不想再被人起驾校教练的称号。”他揶揄她, “对了,你知道给我起这个称呼的人是谁吗?”   “……”随颜帆不答。   她感受到温穆把自己放到副驾驶的位置, 又轻柔的拉出安全带给自己系上。   她听着他的呼吸声辨别他的方向, 她勾住他的脖子, 在他下颚摩挲两下:“温穆,对不起。”   被喊到名字的男人往前贴了一些,他湿热的吻重重压到她的唇上。   等她喘不上气,他才松开她。   两人灼热的气息互相牵绊,温穆伸手揉揉她的头。   停顿几秒。   他糯湿的手掌又从她的眼睛移到她的侧脸,无名指的婚戒因为这个动作在她侧脸滑过。   “‘对不起’我收下了。”别再难过。   随颜帆没敢再开口。她点头,握了一下温穆的手掌,唇角带些浅浅的弧度。   不知又过多久。   等随颜帆视线恢复清明,车子已经开到主路上。   随颜帆把自己乱掉的衣领整理好,侧眸看向驾驶座。   男人表情淡然,在认真的查看路况。   注意到她的视线,他心脏落地,悠悠开口:“给我开个导航?”   具体要去哪儿约会,他还真的不知道。   “…好,我们是去剧院。”随颜帆把手机里的导航软件打开,给他解了一半的疑惑。   温穆颔首,一路都没敢偏头看她。   ……   二人下车,随颜帆挽着温穆的胳膊到剧院附近的餐厅吃饭。   虽然出一些小意外,但仍旧想把这次约会安排好。   餐厅开着暖气,因为是跨年夜,人有些多。   随颜帆订的位置在角落,她带着温穆过去,把两个人脱掉的羽绒服叠放在一起。   她里面穿着件杏色的针织衫,温穆里面是件同色毛衣。   他今天的衣服是她找的,两人从里到外都算情侣装。   用餐时,温穆看她给自己不停夹菜,倒水。   突然懒懒问:“你注意到附近的目光没?”   “嗯?”随颜帆转脸扫视一圈,大家都在吃饭,没有什么异常。   “你没看到他们都在用眼神嘲讽我,说我是个大龄儿童?”   “……”随颜帆唇角牵起,“他们可能是羡慕你。”   “倒也不是没可能。”温穆抿口温水,又在桌子踢了下她的脚,“随颜帆。”   “嗯?”   “我发现你追的还挺好。”   “……”   随颜帆笑,接下这句表扬。   又过一瞬。   她趁着喝水的间隙转脸看窗外。   透明的玻璃映着自己模糊的身影。   在这个黑影里。   她视线不自觉偏移,想再看看温穆的表情,但又因为这个角度反光,她看不见。   不远处的天空有烟火缓缓升空。   看着这满天红光,她忽然想起大四那年的元旦。   她站在漫天烟火的街头和温穆打电话。   温穆说:“要是哪天你惹我生气,你就追追我。不需要做太多,你就把要追我这句话说出来,我就什么都不介意。”   那时,他应该在怕,毕业后,她会和他提分手。   *   随颜帆进了剧场才把口袋里的话剧票递给温穆。   八点场。   《恋爱的犀牛》。   温穆拿到票,心间生出一丝酸涩。   他不知道是单纯的巧合,还是.她其实看到了.那两张大学时.因为没敢送出去.被他塞进垃圾桶的废票。   随颜帆若无其事牵他手:“我听邢玥说这个话剧很好看,适合约会。”   “我们算不上约会。”温穆捏她的指节逗她,“你还在单方面的追求我,约会应该是追上我之后才能发生的事。”   “……”随颜帆嗯一声,“你说的也有道理,就是有点严格。”   “严格不好吗?”   “……好。”   温穆笑,揉揉她的头:“什么时候和邢玥关系这么近的?”   “觉得她很可爱。”随颜帆跟着他往剧场走,又道,“她还是我的情敌,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你没有情敌。”温穆顿住脚步,看四下无人,在她眼睛上轻吻,“随颜帆,我要你记住,没有人能做你的情敌。”   随颜帆点头。   等她缓过心情,她忽而想起。   温穆最喜欢吻的地方是她的眼睛。   他吻的很轻,从来都不舍得使力。   ……   两个人的座位在第三排中间,整个剧场视野最好的位置。   周围人很多,但剧场很安静。   温穆在两个座椅的空隙握她的手。   凸起的骨节蹭过她柔软的指腹。   随颜帆把身体往他的位置靠一些。   他不知道,08年的那个中秋。   她做完兼职被他送回学校。   她用“自己好忙”的借口,堵回他放在唇边的话。   她和他背道而驰。   可在他走后,她终究是没克制住冲动。   她回头,去看他的背影。   她望着他把那两张话剧票塞进垃圾桶。   等他走远,她一步一步移过去,   她俯身把那两张粘连在一起的票捡起来。   票面上就是那一行被模糊掉的字。   《恋爱的犀牛》。   是他的遗憾。   也是她的。   温穆侧眸看她盯着舞台发呆,把左手边的保温杯单手拧开,他给她喂了口温水。   大幕拉起,聚光灯照在演员的脸上。   不是欢喜的剧情,剧场没有笑声。   演出进行到一半,随颜帆听到自己身侧坐着的女孩在小声啜泣。   她用空余的手在上衣口袋摸出包纸巾递过去。   女孩和她说了声“谢谢”,她颔首。   人类的喜悲无人能掌控,有时候眼泪不见得是不好的事情。   温穆也在认真的看演出。   舞台上的人正穿着戏服说着不太生活化的台词。   表演有张力,现场的反应也足够好。   直到结束,剧场的观众都没成功出戏。   最后一幕珊珊落下。   随颜帆无意中侧眼看到旁边的女孩没有再流眼泪。   等身体转回,再低眸时,瞥见温穆的手还在她手心上。握的很紧,也很坚定。   这场剧。   她记住了一句台词。   【上天会厚待那些勇敢的、坚强的、多情的人。】①   *   剧院很大,她们看的这场话剧是在五楼。   温穆揽着她走楼梯,说如果她楼梯走的好,晚上的夜跑能减少0.5公里。   “…怎么才算走的好?”随颜帆真诚请教,“总不至于是让我背你吧。”   她虽然愿意,但是背不动。   “想什么呢?”温穆捏她的肩骨,“你一个追求者还想有那么好的待遇?”   “…那我觉得你有点双标。”随颜帆噎他,“你之前随随便便都背我。”   “谁让我是被追求的人,身份尊贵。”温穆懒洋洋的说。   说完还不忘再给她画个大饼:“等你追上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骗人?”   “我什么时候骗过?”   “…我刚才把你这句话录音了。”随颜帆摸摸口袋的手机,向他示意,“到时候你不准不认账。”   “能不能提前知道你想对我做什么?”男人好整以暇,“你这说的,我有点害怕,怕你兽.性大发。”   “…哦。”随颜帆眨眨眼睛,“反正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   “行,拭目以待。”他眉梢微扬。   “……”   十分钟后,二人在闲聊中抵达一楼。   但温穆没有领着她往出口走,而是再次折回楼梯的方向。   “你走的不太好,我们重新再走一次。”   “……”没看懂他操作的随颜帆还是乖巧的跟在他身旁。   温穆视线在周围扫荡一圈,唇角不经意扬起。   二楼是儿童剧场,随颜帆被他带过去她才知道。   这里比楼上热闹很多。   不仅有演播厅,厅外还有各种游戏设备。   “在这等着,我去买币。”温穆把她带到一台娃娃机前,让她先待在这。   随颜帆点头同意。   因为是游玩区,环境嘈杂。   除了各种设备发出的机械音,还有小朋友的笑闹声。   在这片笑声里,她听到有带着哭腔的童音。   随颜帆循着声音看去,看到远处拐角的娃娃机旁,有两个小朋友在吵架。   左侧的男孩个头偏矮,右侧的女孩比男孩高了一个头,两人在凑在一起争夺娃娃机下面的取物柜里掉落的娃娃。   “这是我抓到的,我不想给你。”   “是我先投了很多币进去,你才投了两个,是我抓到的。”   “你已经有那么多玩具,这个给我不行吗,而且明明就是我让它掉出来的。”   “不行。”小男孩表情愤怒,踢了女孩一脚,“奶奶说过我想要什么.什么就是我的,我是男孩。家里的一切都是我的,只要我要,你的东西也应该是我的。”   “……”   小女孩没有再接话。   她低眼看着自己被踢脏的白鞋。   看着小男孩把自己手中的娃娃抢走,她蹲着身体,头埋在膝盖间,发出很小又很密集的哭声。   目睹一切的随颜帆正准备上前,便看到有个女人快她一步。   她没看到女人的脸,只看到她屈卷的头发和红色的羊绒大衣。   背影窈窕。   “怎么了宝贝,谁欺负你?”女人把小男孩抱到怀里不停哄。   “就是她。”小男孩指着蹲在地上的女孩,高声道,“她抢我的东西,你快帮我揍她!”   “好好好,我们回去给你奶奶告状,让奶奶明天不给她饭吃。”   听到这儿,随颜帆再次移动脚步。   刚迈脚,今天又一次看到一个速度快过自己的人出现。   他身姿挺拔,挡住她的视线。   “你想要哪个?”温穆蹲下身体,和小女孩平视,“是想要他手里那个吗?”   他指指小男孩手里的玩偶,又很快轻飘飘挪开视线。   仿佛不屑于给站着的母子二人一个眼神。   小女孩本来要摇头,但看到温穆的脸,她突然就哭出来。   “哥哥,我想回家,你能不能给我爸爸打个电话?”   听到打电话,女人有些着急:“我是她妈妈,小孩子闹脾气。”   温穆没有理她,而是把小女孩从地上抱起来:“娃娃还要不要?”   小女孩摇头。   她不想要了,就是想爸爸。   女人的眼神在看到温穆的正脸时有几分呆愣,刚才她只顾着哄孩子没有留意他的脸。   她正准备再开口,怀里的男孩开始哭闹。   “你怎么不揍她,你揍她,别让她回去给爸爸告状……”   “你先别说话。”女人失去了一些耐心。   温穆更是没有心情看他们在这儿上演母子情深的戏码。   他当着几人的面掏出口袋里的手机,左手抱着小女孩,右手拨了个电话出去。   随颜帆很快听到他说:“我一会儿给您送回去。”   应该是认识,随颜帆心里有底。   女人的眼神有些慌乱,她冲着温穆怀里的小女孩开始哄:“弟弟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想要这个娃娃,我让他还给你,你做姐姐的——”   “哥哥,我不想待在这儿。”小女孩堵着自己的耳朵,把身子埋在温穆的怀抱里,也把女人的话梗回去。   温穆点头,把小女孩往上抱了一些,给她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小男孩还在哭闹,但没有人听。   温穆转身,拖着小女孩往随颜帆站的位置迈脚。   他迈脚的同时,那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女人也随着他的身影往随颜帆的方向看。   于是。   电光石火,猝不及防。   本来要去接温穆的随颜帆,在空气里和女人那张宛转蛾眉的脸对上视线。   随颜帆背脊不由紧绷。   本就湿糯的掌心又渗出一些汗液。   空白的大脑在回神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   生活是部狗血剧。   她的小说应该再敢写一些。   作者有话说:   这本快收尾啦,最迟月底。   然后最近在准备新文,想请大家帮忙选个文名   (如果方便的话hhh)   备选一《又见桑桑》   备选二《要献便献吻》(陈奕迅歌词节选)   (是郁桑的故事,一个娇艳的女明星。   娱乐圈只是背景板,主要还是都市言情,谈情说爱。)   就想问问哪个文名更容易让你点进去,这个对我来讲还蛮重要的…卑微.jpg   评论序号就也行,谢谢大家~? 第64章 酒窝痣   温穆抱着小女孩往随颜帆的方向走。   等走到随颜帆身边, 他用空余的手掌把她手挎到自己臂弯:“我们去其它地方?”   随颜帆凝滞的神情缓和许多,她收回视线,低声说“好”。   小女孩趴在温穆怀里, 时不时瞥随颜帆一眼。   见状, 随颜帆冲她笑:“让这个哥哥给我们抓一个更好的娃娃?”   小女孩点头,在温穆怀里动了两下:“哥哥,我想下来。”   温穆把她放到地上, 三个人变成并排走。   随颜帆走在中间, 小女孩莫名黏她,一直在玩她的手指。   “她爸爸是我之前的一个客户。”温穆言简意赅,“刚才那个女人是她爸爸的第三任妻子。”   多余的话他没有再讲,谈论别人的隐私不是他会做的事。   随颜帆没有问, 几次启唇,想坦白的话到唇边也没有说出来。   温穆牵着她们下楼。   之后又开车带她们去了市中心的一个商场。   商场五楼是电玩城, 他带她们玩了会儿游戏,又给每个人抓了一堆娃娃。   “哥哥, 这位姐姐是你的老婆吗?”小女孩开口, 眼睛里有好奇也有期待,“我看到你们两个戴着一样的戒指。”   “还挺聪明。”温穆把刚刚买的奶茶用吸管扎开。   先递一杯给随颜帆, 又递一杯给小女孩。   “这么聪明,刚才为什么要哭?”他蹲下来和小女孩讲话, “之前哥哥教你的,如果有事给爸爸打电话, 爸爸没接到,就给我打, 你忘了?”   “没忘, 是我的电话手表被奶奶收走了。”说到这里, 她有些委屈,“爷爷奶奶都不喜欢我,除了爸爸没有人喜欢我。可是爸爸很忙,我不想和他说我过的不开心。”   随颜帆也蹲下身体,摸摸她的头:“你年纪还小,不用太懂事,有委屈记得说,要学会保护自己。”   温穆侧眸,他看随颜帆。   眼睛黝黑,深邃如墨。   “怎么了?”随颜帆还在心里思考自己是不是哪句话说的不对。   便听到温穆沉声开口,“长大了也不用懂事,有委屈记得说,要保护好自己。”   除了前几个字,后面的话他一一复制转送给她。   随颜帆心跳慢半拍。   她说“好”。   跨年夜的延陵,街头很热闹。   但因为时间不早,她们准备把小女孩先送回去。   温穆开车,随颜帆陪小女孩坐在后排。   “你今年几岁啊?”   “六岁。”   “你今天表现很棒,我看到了,别人给你要娃娃,你最开始拒绝他了,对吧?”   “嗯。”小女孩点头,“但后来我……”   随颜帆看小姑娘抽泣着止住话,她伸手给她擦眼泪:“你做的已经很好,如果下次遇到问题,你就及时和爸爸联系,不开心一定要说。可以吗?”   小女孩点头,把她的话记在心里。   温穆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们一眼。   只觉喉咙干涩。   半个小时后,车子在一幢办公楼前停下,温穆带着二人下车。   一个身穿西服套装的男人小跑过来,把小姑娘接过去,抱在怀里。   “今天谢谢你们。”   男人语气着急,还带着些自责。   温穆颔首。   停几秒,他开口:“林总,您的家务事,我本不应该过问。但思考一路,还是送句话给您,往前看,别留遗憾,别辜负期待,也别自私。”   这句话很短,男人却被字字戳刀。   *   回老宅那段路,随颜帆主动要求开车。   温穆没拒绝。   按照老规矩,他理所当然的让随颜帆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车程一个半小时,中途遇上十二点整,跨年时刻,随颜帆提前三分钟把车子停靠在路边的临时停放点。   左右两侧的车窗都半开。   温穆在11:59分侧身。   他握住她的手,攥紧。   两人对望,隔着一指不到的距离。   随颜帆用空余的左手搭住他的肩膀。   温穆俯身,先用唇贴她的眼睛。   又用唇贴她的唇。   因为是在车上,他点到为止。   温穆及时收回身子。有句话,他还是想在今晚说:“任何时候你别太懂事,别委屈自己。”   随颜帆把这句话收好,装进自己的心脏。   窗外,灯火万家。   燃起的烟花预示着新一年的到来。   终究没克制住,温穆又看她一眼,把她重新搂紧怀里。   今天,她该有多不开心,他无法想象。   *   翌日是元旦。   也是厉昱的婚礼。   因为温穆闪婚,提前半年预定好的伴郎位挪给别人,他也因此赔付一个大红包。   “等你们办婚礼,再让昱哥还回来。”郁桑坐在包厢里给随颜帆出主意。   郁桑身份特殊,不能随意出现在公共场合,去新娘家接亲的事她就没有参与。   随颜帆和沈依然.也陪她待在包厢,三个人还拿了副扑克牌在玩。   随颜帆表情微怔。   她和温穆还没有商量过办婚礼的事,当时领证过于冲动,直到今天想来都不真实。   见她没反应,郁桑放下手里的牌:“帆帆,你婚后是不是过的不开心?我狗哥欺负你没有?他是不是想挨揍?”   “……”灵魂三连问,随颜帆回神。   她摇头笑:“昨天没休息好,脑子没转动。”   昨晚的睡眠时间只有十分钟。   温穆睡着后,她闭着眼睛在发呆。   郁桑这才放心,让她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   这个话题很快过去,三个人自然地聊起其它的事。   下午五点,新娘被接到酒店。   所有的宾客也开始陆陆续续到来。   随颜帆她们.随着宾客去了包厢外的婚礼仪式厅。   西式婚礼,简约大气的风格。   洁白的吊灯垂落,杏色的毛绒地毯铺满一地。   “感觉布置的很气派。”沈依然和二人低语,“听说是新娘自己设计的,她好像是婚礼策划师。”   “嗯,是南方人。”郁桑把自己的鸭舌帽压低一些,补充道,“婚礼仪式也是按照她们南方的习俗来。我们延陵的婚宴都设在中午,她们那边婚宴是晚上。”   “难怪,我记得之前参加婚礼,都是中午吃宴席。”沈依然点头。   “……”   三人说着话便到了摆放着她们名牌的餐桌。   她们那桌设在宴会厅角落。   八人位。   随颜帆看到有两个名字她不认识。   郁桑也在观察桌上的名牌,她见黎泽森的名字和自己贴在一起,心脏梗塞。   真是冤家路窄,他一个伴郎不坐到伴郎桌,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见四下无人,郁桑把他的名牌偷偷放到桌子底下。   结果刚办完坏事,一抬头,就撞上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的几个男生。   走在末尾的黎泽森穿着套西装,正穿过人群,好整以暇盯着郁桑的眼睛在看。   “……”郁桑毫不心虚的挪开视线,把鸭舌帽拉的更低一些,和随颜帆讲话。   “你们俩个什么情况?”沈依然拉开椅子在郁桑身旁坐下,“感觉黎学长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难道他现在是追妻火.葬.场?”   “……”郁桑掐沈依然的胳膊,“火葬场个屁,他那种人真有这个觉悟,早就被火化,灰飞烟灭了。”   说完又觉得不太好,郁桑呸两声,双手合十.做祈祷状:“我刚才都是瞎说,老天爷你就当没听到,他爱咋咋地,和我没关系。”   恰好路过并完整听到这句话的莫雨同停下脚步。   “…桑桑,你烧香拜佛.崇尚迷信这套东西.跟你哥学的?”莫雨同拉把椅子坐下,语气又好奇又欠揍,“家族文化?”   “……”郁桑睨他一眼,本来不准备搭理,但看到他那头绿发,她又实在好奇,“你被人绿了?前几个月不还是红头发吗?”   “……”本来要逗她玩的莫雨同.成功被她噎住。   他停顿几秒才开口:“打赌输了。”   “什么赌?”   “就赌你哥发在群里的结婚证是真的假的,我赌是假的。”   郁桑幸灾乐祸的笑,笑完才想起给他们做自我介绍。   介绍到随颜帆,她勾起唇角:“这位仙女就是让你成功染上绿发的主角之一。”   莫雨同眼睛瞬间亮起:“百闻不如一见。仙女配狗,任谁谁不迷糊。”   “……”   桌上的几人都笑,随颜帆启唇,想为温穆做一下辩解,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说起。   莫雨同看到自己的名牌也在这桌,很自然的就有了长谈打算。   他对随颜帆可太好奇了。   但,没想到一个问题都还没问出口,温穆就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心有灵犀般,随颜帆往门口看。   温穆今天穿了套偏休闲款的西服,里面的白色衬衫有两颗扣子松散着,露出微翘的锁骨。   他身高腿长,姿态倦懒,莫名的矜贵气惹得好几桌人都盯着他打量。   温穆自然的走到随颜帆面前,揉了把她的头发。   他从口袋摸出一块巧克力,把包装纸撕开,让她垫肚子。   随颜帆帮他拉开椅子,他坐下,在桌子下面牵着她的手,和剩余的几人打招呼。   “还以为你视力有问题,看不到我们呢。”莫雨同酸他,“要真看不到,让司大庸医给你治治。”   “找我看病得先挂号。”司航走过来,携带着一身药水味坐到莫雨同身旁。   随颜帆礼貌的喊声,“司医生。”   司航颔首。   温穆捏她的手指,悠悠道:“刚才怎么没听你喊我?”   “……”随颜帆眨眼,按照她喊司航时加上职位的这个逻辑,叫他,“温总。”   “……”温穆在桌下踢她的脚,表示不满。   在几人的闲聊里,婚礼仪式开始。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把视线转向舞台。   温柔的灯光下,一对新人幸福的踏入人生新阶段。很少见厉昱郑重而认真的样子,随颜帆有些感动。   感动之余,她忽然回忆起杜飞。   昨晚杜飞给她发消息说婚礼他不来参加,让随颜帆帮忙把礼金带过来。   世人皆为情所困,随颜帆叹口气。   仪式结束是敬酒环节。   温穆虽然不是伴郎,但今天领了个帮厉昱敬酒的任务。   他走后,莫雨同和郁桑又自然地聊起之前的话题。   “桑桑,你还没回答我,烧香拜佛是不是你们家的传统?”   “不是啊。”郁桑今天开心,她抿了口桌上的红酒,“我刚才就随口一说。”   莫雨同嗯一句,又继续道:“虽然不是传统,但你哥还真挺迷信。”   “你展开说说?”郁桑来了兴致。   莫雨同因为刚才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说话也带了些醉意:“我之前的锦鲤池本来就是搞着玩,结果你哥真信了,花高价让我新买几条锦鲤。”说到这,他似乎想起什么.转眸看随颜帆,“随妹妹,上次在锦鲤池旁边许愿的人是不是就是你?”   随颜帆循言,回忆起之前的庭院。在那里,温穆让她帮忙许愿,还送了她助眠香薰:“是我,您是那个庭院的主人吗?”   莫雨同点头又摇头:“那庭院本来是阿穆的,后来他托我做件事,就和我做了产权置换,把院子转给我。”   “什么事?”郁桑听的迷糊。   “在南方的一个小县城建公益学校。”莫雨同道,“前几年我在开发南方的市场,他找我合作,说他出钱,让我联系当地政府找地。”   随颜帆下意识看了过去。   停顿几秒,她问:“那个小县城是归属于遂安吗?”   “嗯”。莫雨同回忆一下,“好像是叫这个名字,记不太清。就记得那个时候他在国外读研,有时差,他在凌晨三点和我提这个事,我差点没飞过去揍他。”   五年前,温穆找他帮忙,没说原因,只说计划,在一个小县城建医院、小学、养老中心……都是不盈利的项目。   当时,他们的开发并不顺利,中间有很多需要协商的环节都是温穆回国后和他一起在跑。   他和温穆从小一起长大,彼此最大的默契就是不循缘由,但无理由给对方帮助。   随颜帆端起桌上红酒,给自己灌一大口。   嗓子干涩,有些说不出话。   莫雨同还在继续和郁桑聊天,他把话题折回去:“你哥不仅信这个锦鲤池,有一年的秋天,他还去寺庙住了一个月。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他想不开是要出家,结果他做了件更奇葩的事,我们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什么事?”郁桑真是觉得他这停顿恰到好处,成功激起她的好奇。   “他从寺庙出来,又自己修了心理学的课程,去考证书。”   司航:“我们当时都在猜你哥到底遇到了什么难题。他学了心理学,也拜了佛祖。科学.迷信.两手抓,什么都不落下。”   莫雨同:“就是,桑桑你说,你哥一个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少爷,能被什么事难倒?”? 第65章 酒窝痣   温穆跟着新人来到角落这桌敬酒时, 随颜帆正捧着个手机在发呆。   她耳骨全红,身上都是浓重的酒气,清灵的杏眼也在酒精的沾染下晕上浓郁的绯色。   温穆放下手里的酒杯, 绕过几人走到随颜帆面前。   他倒了杯温水喂到她唇边。   看她吞几口, 他才侧眸和坐在一旁.同是一身酒气的莫雨同.讲话:“你们灌她酒了?”   “哪敢啊。”莫雨同慢悠悠转过身子,看到随颜帆眼尾猩红也吓一跳,“我们就喝了一小杯, 你临走之前的交代我可一直谨记着。”   不准灌酒, 不准乱问话。   “会不会是随妹妹觉得这酒好喝?”莫雨同试探道,“要么就是她心情好,情难自禁?”   温穆瞥他一眼,没有应声。   他摸摸随颜帆的脸颊, 和她低语:“等我一下,我和他们打个招呼, 带你回家。”   随颜帆抬起眼皮,看到那张熟悉的脸, 她点头。   温穆起身去找厉昱。   还剩两桌酒没有敬, 他提前走影响不大。   “你快回去。”厉昱拍拍他的肩膀,“少爷, 今天多亏你,回头你婚礼我补上。”   伴郎团的酒量普遍不好, 温穆是临时救场。   温穆无所谓摇头。   返回餐桌前,他先去看东歪西倒的郁桑和沈依然。   两人都有些醉态, 但意识比随颜帆清醒。   “我经纪人过来接我,我让她顺路送依然回去。”郁桑示意她不用管她们, “你先和帆帆回家, 她今天喝了好多, 没拦住。”   温穆本来要问郁桑知不知道随颜帆喝酒的原因,但看郁桑一副似醒非醒.话音落下就趴回桌上的倦懒模样,温穆便没有开口。   他交代司航照看一下几个女生,折回去找随颜帆。   “扶着还是抱?”温穆拿起随颜帆的包,看着她迷蒙的眼睛问。   “先扶。”随颜帆把自己的胳膊递给他,表情乖巧,“等到楼下没人,我想让你背。”   温穆点头,唇角扬起一丝弧度。   他半搀着随颜帆下楼,等到了酒店门口,他按照约定.俯身蹲在她面前:“上来,我背。”   随颜帆勾住他的脖颈。   周围打量的目光很多,她不在意。   她的头贴在他背上,心里难过的像空了一个大洞。   “为什么喝酒?”温穆边背着她走路,边和她聊天,试图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她现在不开心,他能感受到。   “因为酒好喝。”随颜帆认真又敷衍。   “……”温穆把她往上拖了一些,“难受吗?”   随颜帆摇头,说不难受。   两人安静的往前。   延陵的夜有冷风吹拂,随颜帆看到自己的大衣衣角触到温穆的西装外套,互相交叠。   “温穆,你冷不冷?”   “不冷。”   “你会背我走多久?”   “背你走到公寓,我们今晚不回南郊住。”   “这里离公寓远吗?我想下来,你会累。”   听见这句,温穆有些怀疑她今晚到底是醉着还是醒着。   上次她醉酒,几乎一路无话,只除了最后几分钟才做梦似的低语几声。   可今天她逻辑清晰,看起来有些清醒。   “我不累。”温穆捏了下她的腿窝,语气带些调侃,“我体力怎么样,你不是知道吗?”   “……”随颜帆小幅度动了一下身子,折回上个话题:“那我们开的车怎么办?”   温穆:“让家里的司机开回去。”   “好。其实我本来今晚就不想回南郊。”   “为什么?”   “爸妈看到我喝酒会担心。”   温穆侧头,正准备接话,又听她继续道,“阿穆,我有爸妈了。”   她声音轻柔,语速缓慢,温穆心脏却骤疼。   “嗯,你有爸妈了,爸妈都很爱你。”   随颜帆下巴在他背上摩挲两下,把眼角的泪偏流到一侧。   她似乎有些困倦,声音变得小了一些:“我觉得.我对你不好。”   “好不好是我说了算。”温穆一边低声哄她,一边在适应她今晚天马行空的话。   “再说,对我不好,我为什么要和你结婚。”他说,“我是个生意人,不做亏本买卖。”   随颜帆摇头:“你明明一直都在做亏本买卖。”   “随颜帆——”温穆脚步稍顿,喊她一声,“今晚你听别人说什么了吗?”   她摇头,攥了下自己的指节。   她不知道自己是醉了还是没醉。   就是好难过。   难过到她很想今晚听到的话是自己理解错了。   理解错,总好过,那些话是事实。   温穆见她沉默,以为她是睡着。   他没有再应声,但把脚步放慢一些。   回公寓的路不算近。   穿过十个红绿灯才能走到小区。   小区有座假山,他和施工老师协商后建造的。   随颜帆不在延陵那几年,他会在下雪的时候回小区看看。   雪花飘落一层,他站在窗边看见雪花着落在山尖的场景。   每当这时,他总回忆起随颜帆在延陵的第一个冬天。   那个冬天她牵着他的手,走在雪地上,她说,她喜欢看雪,喜欢雪山。   所以后来,即使她不在这儿,却也想为她搬回来。   ……   温穆把随颜帆背回公寓。   他把她放到卧室的床上,想要去外面拿毛巾给她擦脸。   但还没迈开脚步便被她拉住手。   “我想洗澡,你能不能帮我洗澡?”随颜帆睁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掷一片阴影,“要是你愿意,洗完澡你再帮我卸妆,洗脸。行吗?”   “……”温穆无奈蹲下身体,他凑到她面前,轻吻一下她的眼,“先告诉我,你现在是醉了还是没醉。”   随颜帆眨眼:“我没醉。”   “……只有喝醉的人会说自己没喝醉。”温穆揉了把她的头发,“你身体里有酒精,现在还不能洗澡,我先去给你拿水喝。”   随颜帆摇头:“我不想喝水,你要是不帮我洗澡,就在这儿陪我待着。”   说完,觉得还不够,她拽过温穆的身体,把自己贴到他怀里。   “我其实喝的不多,也不想吐,但我想和你说话。”她低喃,“温穆,我以前和你说的话好少,我什么都不敢说,我明明好喜欢你,我很想你,我不想和你分手,我想和你结婚,我想对你好,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做,温穆,对不起,我觉得好抱歉,我明明最不想伤害你。”   她的话停在这儿,哽咽的声音刺中温穆的心脏。   温穆在她背上不停摩挲,开口时,喉咙里如同堵了一团稀薄的空气:“你什么都不用说。”   男人腕骨处凸起一块青筋,黝黑的眼睛也沾染一块红。   随颜帆缩在他怀中,慢慢止住自己的啜泣声。   “我有点想喝水。”   不知过了多久,她讷讷开口。   温穆低应一声,“好”。   他把她平放在床上,轻吻一下她的眼睛才出卧室。   等他的气息消失,随颜帆睫毛颤动几下。   她视力又出问题。   她看不到。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回延陵前,她是确认自己身体完全康复才回来。   温穆端着杯蜂蜜水进来。   先给她喂水。   喂完水又按照梳妆台上摆放着的化妆品的使用说明给她卸妆。   随颜帆感觉到他抱着自己去浴室,先是洗脸,又帮她脱掉衣服洗澡。   他动作很轻,水流拂过她的身体,她浑身泛着红,也全程闭着眼睛。   温穆帮她清理好把她抱到书房。   卧室有残留的酒气,怕她不舒服。   帮她盖好被子,他在她唇角轻吻一下:“我去洗澡,二十分钟回来。”   随颜帆点头。   ……   这天,她在清醒与混沌中度过难捱的一夜。   温穆躺在她身边,同样整夜未眠。   他清晰的听到她说了梦话。   先喊外婆。   又喊温穆。   最后一句。   对不起。   *   翌日清晨,随颜帆在温穆的怀抱里睁开眼。   她先是打量周围的环境,在迷蒙的意识里确认这是书房。   停顿几秒。   她侧头,扫到温穆眼睑处的青黑。   他丰棱的下巴有短硬的胡茬。   昨晚的事,随颜帆只记得一部分。   从回忆里挣扎出来后,她伸长手臂。   她用食指在温穆下巴轻触一下,准备收回手时,又被人拉住胳膊。   “撩我?”男人声音低沉,语气带了几分揶揄,“那怎么,还撩完就跑呢?”   “……”随颜帆硬着头皮再次摩挲他的下巴,“我不跑。”   温穆笑着睁眼,用空余的右手一把把她抱到自己身上。   两人上下而立,贴的很近。   随颜帆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体的苏醒。   “……”她把胳膊从他下巴处挪开,纤长的手指一点点往下探。   正当要触碰到温穆身体苏醒的那个部位,又再次被他攥住手。   “虽然很想,但还是决定先放你一马。”温穆把她的身体挪下来,重新让她躺进自己怀里:“我抱着你缓一缓就行。”   她几乎一夜未睡,不舍得她再累。   随颜帆点头,她听他的心跳。   规律的跳声一点点传到她耳畔。   “我这两天不能追求你。”   她触摸他心脏的归属位,声音有些低。   温穆心跳顿几秒,又缓缓接上:“为什么?”   “明天是我高中同学的婚礼,我要回去参加。”随颜帆解释,“之前就只记着要追你,把这件事忘了。”   “行。”温穆应她,没有多问。   静默一会儿。   他侧过身,突然开始亲吻随颜帆的唇。   她唇部有些干涩。   随着他的动作,干涩逐渐转为湿润。   细密的空气里不断传来男人带着颤音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喘息结束。   温穆从床头抽出纸巾,让随颜帆给自己擦手。   二人手指交叠,随颜帆凑过去吻一下他的眼。   纸巾进入篮筐,她又看着他下床往浴室的方向走。   ……   等随颜帆收拾好行李.出卧室,温穆已经做好早饭。   他把小米粥放到中岛台,把煎蛋放在岛台中央的餐盘里。   “冰箱食材少,先凑合吃点儿。”温穆倒出一碟咸菜,推到随颜帆坐的位置。   “早上胃口不好。”随颜帆点头,“我本来就有点想喝粥。”   “那我们还挺默契。”温穆在她对面坐下,给她倒了杯蜂蜜水放在一旁,“我一会儿送你去车站。”   随颜帆喝一口粥,拒绝他:“我想打车去,回来的时候你去接我。”   “温穆,你昨天没休息好,今天能不能在家睡觉?”   “…行。”温穆在桌下踢踢她没有穿袜子的脚,好整以暇,“你在哪儿学的软硬兼施?”   随颜帆:“……自学成才。”   温穆:“学的不错,回来给你加个鸡腿。”   随颜帆点头。   她喜欢‘回来’这两个字。   *   吃完早饭,温穆把随颜帆送到小区门口去坐车。   看她透过车窗给自己挥手,他的心莫名空荡。   等温穆的身影走远,随颜帆朝司机开口:“我先不去高铁站。”   她报了个新地址,师傅按照导航在前面的十字路口掉头。   二十分钟后,随颜帆提着行李下车,走到咖啡馆。   她推门进去时,杜飞正在吧台调饮品。   “欢迎光临——帆帆?”他语调从热情到更热情,随颜帆冲她眨眨眼。   “早,杜飞哥。”随颜帆走到吧台,问最近有没有什么新品,要特别甜的那种。   “我给你定做一块蛋糕,再做一杯奶茶。”杜飞说,“保证你苦着进来,甜着出去。”   “…好。”随颜帆笑,“我去角落那桌儿坐,等个人。”   看她要离开,杜飞又叫住她:“昨天,厉学长的婚礼好玩吗?”   “我还挺好奇的,毕竟自己以后也不会办婚礼。”   “人很多,有点像酒会。”随颜帆想让杜飞开心,“等我办婚礼,你一定要去,我的婚礼应该比厉学长好玩儿。”   虽然她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办婚礼。   杜飞说“好”,收下她的心意。   “还没有恭喜你和温学长领证。”杜飞想了想又说,“帆帆,我要收回自己之前说过的话,终究是有人会停留在原地.等待一株青草开花的。”   随颜帆很快在回忆里把这段话的源头找出来。   那个时候,她刚回延陵,第一次回咖啡馆。   杜飞说‘不会有人会停留在原地等待一株青草开花’,她虽难过但是也认同。   但昨晚开始,她也在修改自己最初的认同。   “会的。”随颜帆附和,“杜飞哥,你也能看到开花的青草,我说话很灵的,你信我。”   “……借你吉言。”杜飞笑。   随着时间,他释怀很多。   *   随颜帆走到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翻出手机,把凌晨收到的信息读一遍。   【你们学校南门咖啡馆见。】   想过不来,但最终又决定过来。   她昨晚想通一些问题。   比如——   她得给自己解结。? 第66章 酒窝痣   随思云到咖啡馆是上午十点。   随颜帆已经坐在这里吃了一整块蛋糕。   看她提着包走过来, 随颜帆抬眼,问,“什么事”。   她没有闲暇时间和她做话题铺垫。   随思云今天没有化妆,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短短一天时间憔悴不少。   她抿口咖啡, 直切正题:“帆帆,你能不能和你男朋友说,不要让我老公.和我离婚?”   随颜帆觉得她能把这么绕的关系一口气表达明白还挺厉害:“纠正你两个问题, 第一, 不是我男朋友,是我老公。第二,你说的这件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随思云有些诧异:“你们结婚了?他家里人不介意?你自己不介意?我听人说你不是——”   “如果是聊这些,我觉得没有必要浪费时间。”随颜帆打断她。   随思云因为要拜托人, 尽量收敛自己的脾气:“帆帆,我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妈妈, 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苦衷。当时和你男朋友的叔叔分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窗期。我现在这个丈夫, 也是好不容易才在一起的。为了和他在一起, 我帮他带孩子,还要孝顺他父母。那天在剧院你也看到了, 两个孩子都不听话。”   她和现任丈夫在一起的过程很艰难,在一起之后也没有想象中的光鲜。   那时温斯严为了保住自己在公司的地位和她分手。   分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 她在他们那个圈子变得名声很差。   现在这个丈夫是两年前她在一次酒会上认识的。   他醉酒被她送回家,她用了一些手段让两人发生关.系。   但男人并不想结婚, 是她找到他父母跟前,又找到他孩子面前, 让他不得不娶她。   “那个女孩是他和第一任妻子生的。第一任妻子生完没多久就生病去世。两位老人重男轻女, 一直想要个孙子。所以逼着他娶了第二任妻子, 第二任妻子给他生了个男孩。但男孩刚出生,她就和他提出了离婚。”   理由是他根本不爱他,他眼里只有一个已经去世的人。   再到后来,随思云和他结婚。   随思云婚前的承诺是她不会要自己的孩子,并且会对他的一儿一女视为己出。   丈夫经常不在家,随思云很快发现两个老人只疼孙子,对孙女态度很差。   她为了讨好两位老人,很自然的,也只对男孩好。   “我不知道你们那天和我老公说了什么,但他回去之后就要和我离婚,还说他自己的女儿他自己疼。帆帆,我年龄大了,我不能离婚。”   “我又没有孩子,如果离婚他肯定会让我净身出户。”   “你知道的,我没有坏心,我就是穷怕了。”   “再者说,你现在也和你男朋友结婚了,当年的事并没有对你们产生影响,你不应该是恨妈妈.想让妈妈过的不幸福吧?”   随颜帆安静的听她说完,抿了口奶茶。   奶茶味道很甜。   但是心里有些腻。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过来,觉得浪费时间。   见她不开口,随思云继续道:“我没有文化也没技能,年轻的时候还能靠这张脸,现在年纪大——”   “你梦到过外婆吗?”随颜帆又一次打断她。   “帆帆。”随思云喊她一声,不知道怎么把话题折回去。   “外婆去世的时候你没有回来,那你肯定也不知道.她闭眼前提了你的名字。”随颜帆平静的说:“我特别庆幸,她提你名字说的是.我可以不原谅你,而不是.血浓于水.要我理解你的苦衷。”   “今天过来也不是为了听你诉苦,只是为了告诉你,你配不上‘妈妈’这个称呼。当然,你说不定做别人的妈妈做的很好,但在我面前,你不配。”随颜帆又抿一口温水,她发现自己也是人,心情会有波动。   “除了说你不配,我还想说.我现在终于发现自己错的多离谱。你打着为外婆好的名号.成功做到了让我和我男朋友分手。你利用我性格的弱势去完成你自己嫁到温家的计划。”   “说到底,你自私的天性从内到外,从头到脚。”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特别厌恶这个世界,我在想凭什么我遇到的是你们这样的爸妈,我是真的很讨厌你们,就算讨厌让我很累。”   “可现在我想通一些,所以我来见你,我摒弃外婆从小教我的礼仪,来表达自己对你的厌恶。”   “你们是真的不配为人父母,如果你会梦到外婆,那也会是噩梦。”   “不用再联系我,我不会再和你见面,想说的话我今天全部说完,你和你丈夫的事更和我们没关系。不管怎样,母女一场,祝你抱着自己的私欲安然度过余生。”   随颜帆没有等她的反应,说完这番话,她就提着行李走了出去。   走出去的时候,她倏然回忆起。   读大学时,她有个刹那感谢过随思云。   她觉得。   如果不是随思云,外婆不会把她的志愿改到延陵。   如果她没有来延陵,便不会遇到温穆。   可是她现在想通了。   人类从来不应该感谢苦难,更不应该感谢那些带给自己苦难的人。   因为苦难带给你的伤疤,需要你自己.用一生.甚至比一生更久的时间,去治愈。   治愈的时间那么难捱,怎么可以感谢她。   *   走到咖啡馆门口,随颜帆蹲着原地吹了阵冷风。   在这片风中,她给温穆发了条微信。   微信上写。   【我不想和你分手。】   信息发送成功,她长抒一口气。   当年在这里做下的决定。   终究还是能在这里改掉。   她庆幸。   *   当晚,高铁抵达遂安是九点,随颜帆找了个酒店住下。   她给温穆报了平安,温穆让她早些休息。   两个人都没有提那条微信的事。   次日上午,她去一个私人医院见医生。   医生叫邢蕾,是陈老师介绍给她的心理医。   外婆去世之后她视力出问题,全身的检查都做一遍但没有发现病症。   院长建议她看心理科。   “最近睡眠怎么样?”邢蕾按照她的习惯给她倒了杯冰水。   那天收到随颜帆消息,她说的是视力出现几次问题,但没有提睡眠。   “还是很短。”随颜帆坦白,“大部分的时候只能睡两个小时。”   “是最近遇到了什么事?”   随颜帆点头又摇头:“我和他结婚了。”   她只说这一句话,邢蕾就发现一些问题。   “你还是没有和他聊当年的事?”   “有些不敢。”随颜帆摇头,“是因为这个,我才心理有症结.视力出问题吗?我之前不是已经完全恢复了吗?我也没有再看不见,只除了失眠。可是失眠明明是任何人都有可能出现的症状……”   “帆帆。”邢蕾轻声喊她,示意她喝口水,“药物是辅助,我的心理干预也是辅助,你之前的情况很正常,现在也正常,你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自己去解开困惑你.牵绊你的结。”   “你连结婚都敢,为什么不敢和他聊呢?或许等你聊完,你发现那些事都是小事。”   “你还记得在延陵,眼睛看不见那几次,是遇到什么具体的情况吗?”   “第一次视力出问题是因为他带我回之前的公寓吃饭。再后来——”随颜帆努力搜索自己的回忆。   忽然就在这片回忆里忽然就想起一些东西。   “再后来,他一直对我特别好,我觉得歉疚。我没有为当年的事和他道歉,我觉得歉疚。我们中间有空白,我一直逃避.避而不谈,所以一旦遇到一些让我心情有起伏的事,我就会视力出问题。”   “你自己也明白这些道理。”邢蕾鼓励她,“你要是愿意相信我,你就开口和他聊聊这几年,等聊完还是有病症,你再来找我。”   随颜帆把杯子里的水喝完,点头:“我昨晚的睡眠好像好了一些,因为我昨天骂了一个我很讨厌的人。而且我还在当年决定和他分手的地方和他发了信息,我说我不想和他分手。”   她今天早上看到自己的睡眠年龄是四十岁。   很难得。   “你做的很棒。”邢蕾表扬她,“你在为自己解结,你做的很好。”   随颜帆又缓了一会儿情绪,走出医院。   站在医院前的马路上,她想起曾经在这个地方,她面对着很多仪器做治疗,吃过很多药,和医生聊过很长的天。   她是确认自己康复才回的延陵。   但她却忽视了心理问题是病也不全是病。   因为身体上的病症会痊愈。   可是心理上的病。   随时能愈合,也随时能复发。   *   随颜帆在县城转一圈,买了束雏菊回乡下。   她去了外婆的墓碑前。   想和外婆聊聊天。   “今年来的次数好像多了一些,您别嫌烦。”   随颜帆坐在地上,把周围的杂草拔掉,看着外婆的照片静默许久。   山间的冷风在吹拂,她的心也跟着七零八落。   又坐一会儿,她整理了下头发,在一片静寂中娓娓开口。   “外婆,我准备回去和阿穆坦白,我想先在您这打个草稿,您帮我听一遍,如果我有说的不好的地方,您晚上托个梦给我,我及时纠正。”   她停顿几秒,在思考开头:“我是不是应该从分手那天说起?”   随颜帆眨下眼睛。   如果是从分手那天追溯,她便不得不回忆起那个咖啡店。   在那个咖啡店,随思云和她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外婆为了让她留在延陵,停掉了自己所有的药。   外婆身体不好,一直是在靠着药物维持生命。所以她停药是想慢慢的接近死亡,为了不拖累她,为了不让她回到小县城。   外婆还想把看病的钱留给自己当嫁妆。   第二件事,温穆为了她和家里人闹翻。   温穆回国后准备陪她回遂安,放弃自己在延陵的事业。   他还和自己的爷爷求情,说他可以不要任何的家产。   随思云说:“你何德何能让她们都为你退让,她们为你退让.你又能回报什么。”   她还说:“你有没有想过万事自古皆不能全,你不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   所以她和温穆提了分手。   她觉得他那么优秀,和她分手后,他应该能很快治愈自己.找到更好的人。   可是外婆不行。   她只有外婆,外婆也只有她。   就秉着这么自私的想法,随颜帆回了遂安。   回遂安后。   她发现,随思云隐瞒了她一些事。   比如外婆不仅停药,还有过结束自己生命的念头。   她回去的时候,外婆正躺在医院,因为身体消瘦,加上很多病症,她的生命在以倒计时的时间出现。   外婆说:“九九,对不起,是我老糊涂,我只想着用这种方式让你别回来,却忘了假如你知道这件事,一辈子都不会快乐。”   随颜帆摇头。   她不知道说什么。   她很痛苦,痛苦到从那个晚上开始陷入了周而复始的失眠。   外婆躺在病床上,给她讲故事。   外婆活在歉疚里,她也是。   她恨自己对外婆的疏忽。   外婆恨自己用错了方法的爱。   那段时间随颜帆强撑着让自己正常,在外婆面前她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外婆不在的地方,她心脏疼到难以忍受,只有靠药物才能缓解一些痛苦。   10月3号那天,外婆给她梳了次头发。   细软的发丝被外婆绑成一个马尾辫。   外婆说:“我刚接你回来的时候就帮你梳的这个发型,你很喜欢。”   外婆一直在笑,眼角的纹路连成一道波澜。   外婆的手掌拍在随颜帆背上,说了她很多小时候的事。   说她小时候经常被人欺负,寄人篱下只能跟着自己吃苦。   她还说是自己能力不够,没让她的小九过上好的生活。   外婆说要是知道她的小九这么痛苦,她应该跟着小九离开这个地方。   随颜帆趴在外婆的膝盖上一直摇头。   她看见自己的眼泪一串串滚下,滴在外婆身上晕成一片。   她没觉得吃苦,和外婆在一起,从来都是开心的时刻更多。   她也从未想过让外婆离开这里,因为她知道这里是外婆的根。   ……   那天的遂安下了雨。   乌云把天空晕染成灰色。   在一片灰暗里,外婆离开这个世界。   离开前,老人的最后一句话是。   “九九,外婆求你过的好点,求你自私。”   她点头答应。   在外婆脸上落下最后一次亲吻。   然后。   外婆的衣服被换成白色。   外婆的身体被推到殡仪馆。   一个把她从深渊里解救出来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人,就这么安静的变成一堆灰烬,躺在一块盒子里。   从六月到十月,随颜帆陪伴外婆四个月。   在这短短的四个月。   她把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弄丢。   之后。   她跟着舅舅为外婆举办葬礼。   葬礼上,舅舅和她道歉。   他说:“是我忽视了你外婆,我以为她自己在那个小院生活的很好,但没想到她竟然用不吃饭的行为让自己离开。她是在怪我,怪我懦弱。”   舅舅的忏悔很长,随颜帆不太记得。   唯一记得的就是她从没有听舅舅说过那么多话。   自从她被外婆接到舅舅家,舅舅对他们的态度从来都是不冷不热。   其实她偶尔能感受到,舅舅并不讨厌她,可是他还有自己的老婆和孩子。他的爱要给他们,加上舅妈不喜欢她,舅舅也只能在舅妈的要求下不过问她们的生活。   那天,他一直在道歉,他觉得外婆是在对他的懦弱和疏忽抗议。   不然为什么,外婆饿的已经几乎奄奄一息,他这个唯一的儿子才终于去看她一眼。   ……   或许,死亡就是一面镜子。   它让活着的人开始辨别自己曾经的过错,也后知后觉陷入周而复始的反思。   同样陷入无穷尽反思的随颜帆为外婆守了三天孝。   葬礼结束之后,她身体没撑住,晕倒在外婆的墓前。   她被送到医院。   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漆黑,她什么都看不到。   陈老师带她在医院做了全身检查,院长说身体没病症应该是心理问题。   当晚,她见到邢蕾。   邢蕾给她做心理干预,努力进入她的世界和她聊天。   但是她太难打开。   邢蕾用三天时间才打开她的内心的一个小角。   外婆去世的第四天,她视力恢复。   陈老师请假陪了她一周。   她不忍心再让陈老师担心,只能强撑着,让自己积极治病。   她开始吃药,开始不停的去邢蕾的医院做治疗。   她把之前断更的小说捡起来,在网络世界和忙碌的生活里努力治愈自己。   因为,她还在外婆的遗物里看到了温穆给外婆寄的信。   她是那个时候才知道,读大学那几年温穆和外婆一直在用书信交流。   有封信里,温穆写:“外婆,我会对她很好,像您一样。”   看到这句话,她哭了一个晚上。   她在想,她忽略了温穆对自己的感情。   她分手的时候只记得长痛不如短痛。   却忘了短痛也能变成长痛,变成永不痊愈的疤痕。   想到这些,她开始振作,开始努力治疗。   她想如果她心理问题恢复,如果她视力不再出现问题,如果她有一些积蓄,她就去找他。   和他道歉。   她想告诉他,他从来也是她的第一选项,和外婆并排的第一选项。   如果他没有新的感情生活,她就再问问他还愿不愿意要她。   如果他有,道歉的话,她也不再说。   可是,治愈的时间好慢,好长,好难捱。   她用了将近四年的时间,漂泊了无数个城市,吃了数不清的药,看了很多的心理医生,才终于让自己变成一个有些正常的人。   正常之后,她回延陵。   她知道了温穆这几年的感情是空白。   知道那些网络上看到的和他有关的报道不是事实。   她庆幸,但也愧疚。   愧疚的时候发现道歉就是个不痛不痒的事,因为道歉说不定还还会激起他不好的回忆,让他再难过一次。   所以她迟迟没有说出口。   但没想到他突然和她求婚。   她所有的计划被打乱。   她面对他,心底最真实的诉求就是重新和他有个共同的世界,所以她没有拒绝。   她是为了他才回的延陵。   她知道《归》这部剧的投资商是朽木传媒。   而朽木传媒的最大股东是叫温穆。   只是一切都很突然。   她什么都还没讲,温穆便和她求婚。   她们去领证。   她们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可在她眼里,这个家有些像海市蜃楼般的幻境。   如果幻境被戳破,她还是孑然一人活在现实中。   其实有好多次,她也想过坦白,但每次话都唇边,她都说不出口。   她还想的是,假如她坦白,她提到外婆离开这个世界的原因,万一温穆也陷入情绪死穴。   万一,他也会愧疚。   那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事。   因为,他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 第67章 酒窝痣   “外婆, 我觉得很难选择,因为我不知道坦白是会治愈他还是伤害他。他是个很好的人,您知道的。”   随颜帆擦了下眼泪, “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而且我不是因为不喜欢他才和他分手。我很爱他, 除了您,最爱他。和他在一起很快乐,即使偶尔会辛苦, 偶尔还会觉得自己好穷, 可是努力的每一天我都快乐。我想让你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是,分手时我说了很难听的话。他一个那么骄傲的人,我说和他在一起好累,我说我很不开心。我不让他留我。我让他给彼此保留一些尊严。我堵住了他所有的路。明明我不是这么想的, 我想的是,毕业之后我会努力赚钱。我不和他分手。我一部分时间待在延陵, 一部分时间待在您身边。我努力平衡好关系,他肯定会理解我。因为他总是理解、支持我所有的决定。”   “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的走向永远不按照人的期待发展。我最爱的两个人突然就全部被我弄丢。我想了好多年, 我想不明白,所以我痛苦, 我失眠,我觉得活着辛苦。”   随颜帆有些泣不成声, 她逻辑变得好差。   她从来没有和人说过这些话。   连邢蕾都没有能剖析到她内心的这些东西。   她不愿意和任何人开口,所以她无法完全康复。   又平复很久情绪, 她的心才逐渐收拢。   情绪缓和后。   她伸手摸了摸外婆的遗.像。   照片上,外婆有个灿烂的笑容。   她回忆起这张黑白照还是高中毕业那年, 外婆带她去了县里的照相馆, 说她们各自拍几张照片给对方留个念想。   那个时候她们好穷, 这是唯一留下来的一张属于外婆的照片。   外婆当时说:“如果我不在了,九九,你就把这张照片放在我的墓碑上。让我开心的看着你的开心。”   在外婆的眼里,死亡从来不可怕。   让她的九九痛苦,她才觉得可怕。   但是随颜帆发现,这个道理,她明白的好晚。   “我好像好一些了,和您说这么多,好像慢慢好一些。也许邢医生说的是对的。能完全治愈我的只有我自己。”随颜帆抚了下照片里外婆的眼睛,情绪平静许多,“外婆,您说如果我和阿穆说了这些话,能不能解开我们心里的结?我好想解开,只有解开,有很多事情我才敢做……”   “你想做什么?”   夜凉如水的山间,一道低沉暗哑的男声幽然响起。   这道声音里,有撕裂后的破碎,有谨慎的温柔,有克制着的难过。   而听到这句话的随颜帆背脊不禁僵直,她骨节凸出的手掌一点点从外婆的照片上垂落。   她小心翼翼的缓慢侧过头。   和他在空气中对上视线。   她看到自己刚刚干涩的眼睛慢吞吞的又渗出眼泪。   她看见男人一袭黑衣,纤长的手臂托了束雏菊。   她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她只知道。   这里没有路灯,星月三三两两的点缀在天空,远处的树木形成一道黑夜动也不动。   在这渺远的沉默里,她仿佛听到了悠长的爱意。   温穆往前挪动两步,把那束花放在她的那束旁边。   他蹲下身体,伸长手臂。   他揽住她单薄的肩颈,让她贴在自己怀里。   随颜帆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纸莎草的味道。   她后来做过那么多香薰,没有一个味道是和他身上味道贴近的。   温穆摸摸她的头,喉咙干涩。   “你不追我了吗?小九。”   他哑声道。   随颜帆在他的怀中摇头。   她的心脏紧紧挨着他的。   “要追。”   “那就行。”温穆松开她,想吻她的眼睛。但是当着外婆的面,他终究没有做这件事。   来之前,他心情忐忑。她视力最近一直在出问题,他很怕她觉得自己是拖累.所以不愿意再待在他身边。   但好在,她说了还要追。   他形容不上自己的心情。   那些难捱的痛苦被她用单薄的语言说出来,就如同一道沉闷的惊雷。   她努力轻描淡写。   他心脏重重炸裂。   随颜帆握着他糯.湿的手。   两人安静的坐在外婆的墓碑前。   “你怎么来了?”   不知过去多久,随颜帆问出这句话。   可问出口的同时,她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温穆,你怎么知道外婆安葬在这儿?你不是第一次来,是不是?”   温穆捏了下她的指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让我先和外婆打个招呼。”   他松开随颜帆,直起身子,又再次蹲下。   他想要跪在地上,随颜帆察觉到了,要拉他但没拉住。   “给外婆磕头不丢人。”他说。   温穆跪下来给外婆磕了三个头:“外婆,有一段时间没来看您,您别介意。以后会常来,和九九一起。”   随颜帆呼吸凝滞几秒。   她好像突然就明白很多东西。   比如每年忌日,外婆墓碑前都摆放着的那束雏菊。还有上一年她回延陵,在影视城附近遇到他,可能不是偶遇。   温穆重新坐到地上。   他把随颜帆的头挪到自己肩膀上靠着。   他喉结轻轻滑动:“随颜帆,求婚时,我说帮你把那几年的空白补上,不是在说空话。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我了解你比你以为的要多。”   多到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无能为力的参与了她这几年的时光。   时间假如往前追溯,应该追溯到他们分手那天。   那天,并不是他刚刚回国。   他提前一天完成毕业答辩回延陵,是为了给随颜帆准备求婚惊喜。   回来之后,他去征求爸妈支持,爸妈都很激动,给他出了很多招,比如求婚地点,求婚方式…… 他以为事情就会这么顺利的发展,他也能给她一个家。   但没想到当晚,爷爷把他叫回老宅。   爷爷说:“你小叔之前提到要娶的那个女人,是你女朋友的妈妈,你知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外婆说过随颜帆的父母是不称职的.自私的父母,所以他根本没有花多余的心思去了解他们的情况。   在他眼里,了解他们是浪费时间,很不值得。   爷爷又说:“你们娶谁我不管,但她们母女俩只能嫁到温家一个,我不可能允许别人看我们家的笑话。你可以和你小叔商量,放弃的那个,我会把我名下的股份转给他作为补偿。”   温穆从来不觉得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爷爷的股份。那几年他自己创业就是为了有足够的话语权。   他刚准备拒绝,爷爷又开口:“你是我从小培养的继承人,我希望你好好选,不要被人绊住脚步。你这两年具体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你还真的准备跟着那丫头回小城?我从小到大教你的责任和担当,你是都忘了吗?”   那天,爷爷发了火,但他没有妥协。   他没有忘过爷爷的教诲。这么多年,他努力让自己成长的高人一截也只是出于责任。   因为他知道他想让家人过的舒服就必须让自己足够强大,但这个强大的过程不应该以放弃他的女孩为代价。   爷爷看他毫不动摇,在最后也只是叹口气。   “你去和你小叔协商,我不干涉你的决定,但是如果你真的要娶她,我要你拿出漂亮的成绩堵上大家议论的口舌。”爷爷妥协了,给了他三年的期限。让他签了对赌协议,订下那三年的商业规划。   在那份规划里,他需要付出极高的精力和时间。   可他不觉得那样苛刻的协议会让他辛苦。他甚至庆幸爷爷的心软.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不然他知道,如果他以和家人闹翻的代价去娶到随颜帆,随颜帆不会开心。   他联系了小叔,小叔说婚姻对他来讲不是必选项,还祝他幸福。   他以为所有的问题都被解决,他兴奋的一个晚上没有睡。   他按照原计划布置了求婚。   第二天又装扮公寓,恭喜他的小九毕业。   因为毕业后,她身份转变,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他才能正式的问她愿不愿意嫁给他。   只是,万事皆有意外。   他一向谨慎,却因为兴奋.忽略掉这条‘万事会有意外’的不成文的定律。   随颜帆在他要求婚的那天和他提了分手。   她说分手的那个刹那,他喉咙干涩,因为没有防备,所以一时说不出挽留的词语。   他只是觉得,原来他在计划她们未来的时候,她一直在策划着她们的分开。   随颜帆按照在一起时的约定,平静地说:“分手时谁也不要挽留谁,我们之前讲好的”。   她轻描淡写,堵住他所有的路。   少年也有自己的骄傲。   他是真的觉得随颜帆没那么喜欢他。所以她才能时刻保持理智。   在她的理智里,有一座衡量他份量的天平。   而在那座天平上,他不仅会输给外婆,连她不负责任的母亲他都比不过。   他很难过,会想为什么她不能把他的位置往前排一排。   可,即使难过,他还是卑微的问:“我帮你解决你母亲的事,不分手行吗?”   她没同意。   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他认识她那天就明白。   因为她有主见,所以她平静的离开公寓。   用行动拒绝了他要给的未来。   六月。   毕业季,分手季。   他以为他们会有不同,所以他准备了求婚。   他准备的求婚的烟火在晚上八点燃起。   燃起时,随颜帆已经进了车站。   他坐在车里,目送她的背影。   第一次发现,原来,即使给她买轮船,修机场,她也不愿意和他有未来。   作者有话说:   突然加更? 第68章 酒窝痣   分手后, 他按照和爷爷的约定去了上京。   他需要在上京把他们温氏地产的市场打开。   他昼夜不分忙碌了三个月。   身体累到住院.打点滴时也抱着电脑在工作。   他尽量让自己没有时间想他的感情生活,想他破碎了一地的骄傲。   但他又从内心深处知道,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和随颜帆的未来。   他很早就拜托了朋友在遂安建医院, 建学校。他有一部分的工作重心也尝试着在往遂安迁移。   分手那天, 他没有再说多余的挽留的话,是因为他还没把他们之前的第三条路修好。   他不想给随颜帆空口承诺。   再后来,是有一个晚上, 他做梦。   他梦到他的小九痛苦的喊他的名字, 她眼眶泛红,在梦里崩溃。   她说:“阿穆,活着很痛苦,你能不能告诉我, 人为什么活着。”   梦醒后,回忆起那双绝望的眼睛, 温穆什么都不想再顾忌。   他订了回遂安的票。   他想告诉她,他爱她, 想给她一个家, 她不用离开外婆,因为他会去到他身边。   他还要说, 他不再在意他在她心里的天平有多高。   如果她没那么爱他,那他就对她再好一些。或者假如她根本就不爱他, 那他就重新再追求一次。   只是,他没想过他是在医院里见到的她。   黎泽森把他带到病房前, 给他引荐了陈老师。   他想冲进去,但是陈老师说他可能需要先和医生聊聊。   他第一次见到邢蕾, 邢蕾问:“你是不是叫温穆?”   因为说不出话, 他只能点头。   “帆帆在梦里, 除了喊外婆,就是喊你的名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不等他回答,她便又道,“这意味着你和外婆都是她痛苦的根源。所以你现在最好不要见她,你也不必太担心,她只是心里生病,暂时钻进了一条死胡同。或许她很快就能从胡同里走出来。”   “如果走不出来呢?”他无法想象她看不见世界的时间里,她要怎么痛苦的度过。   她有多爱外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   可是外婆离开她,还是用这样的方式,她无法消化情绪,她只能崩溃。   陈老师找他,说:“你要是想陪着她,就要以别人的身份,她现在不能再有大的情绪起伏。”   于是那几天,进病房前,他都会给自己从里到外喷上消毒水。   他站在床侧让她以为他是医生。   她睁着眼睛,低低哑哑的问:“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温穆不敢接话,是旁边的护士安慰她。   就在那个瞬间,温穆顿悟。   她一如既往的善良。   她总为别人考虑。   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做错。   因为她们在一起那天,她就说:“温穆,在一起的时候,我会好好对你,但是我应该是会和你分手的。”   她明明早就和他做了约定,是他不遵守承诺,他又有什么资格觉得自己的骄傲被打碎。   思想转变后,温穆也后知后觉的明白。   她离开他,不是因为不够爱他。   如果他对她是轻描淡写的存在,他不会成为她痛苦的根源。   之前他是局中人,他无法理智的判断随颜帆对他的情感。   可是现在,他脱离出来,有了一些判断。   他找朋友去查了随颜帆那天的行程,他看到了咖啡店和随颜帆有关的那段监控。   店长知道具体的事后,把她听到的情况转述给他。   他明白了为什么他和外婆是她痛苦的源头。   因为他们给她的爱过于重,会压的她喘不过气,他的小九从来都是一个怕拖累别人的人。可在她了解到的情况里,他们都在为她妥协,她接不住这份东西。   温穆在医院陪了随颜帆三天。   给她做的饭,他特意改变手法,怕她认出来。   可是有一次,她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不对劲。   那晚,她喝粥,突然问:“医生,你们食堂煮南瓜粥也会放核桃仁吗?我男朋友就会放。”   这句话刚落下,她的眼泪就开始往地上掉,她哽咽着纠正自己:“我说错了,不是我男朋友。”   温穆用力攥着要给她添粥的勺子,他眼前一片虚幻。   他缓了好一会儿,腿上才有力气,他离开病房,去天台抽烟。   ……   到了第四天,随颜帆视力恢复,温穆离开延陵。   离开之前,他去给外婆祭拜。   他想起外婆临去世的半年,他们都没有再寄信。   他忘了和外婆及时沟通自己的想法,比如他不会和小九分手,他会给她一个家。   他没办法原谅自己对外婆的疏忽,他也痛苦的觉得外婆是因为他们才离开的这个世界。   所以他短暂的成为一个病人。他治愈不了自己,治愈不了小九,甚至他靠近她就会成为她的病症。   回延陵后,周静初看他情绪不对,非要拉着他去寺庙祈福。   周静初说:“信则灵。诚则灵。”   他一个唯物主义者被这句话说服。   他在寺庙住了一个月。   白天抄写经书,晚上工作。   他想如果真的灵验,真的有用,他希望他的小九能释怀,即使释怀的前提是—他永远不出现在她面前。   但她释怀就好。   当时带他抄经书的师父也和他聊了很多。   师父告诉他:“你得先治愈自己,才能治愈你想治愈的人。”   离开寺庙,他又去修了心理学。   他至少要保证自己心理足够健康和强大,才能把这份强大传递给他的爱人。   随着时间推移,他在忙碌和学习中,一点点健康起来。   他学着原谅自己。   原谅他和外婆.没有用对.方式的.对小九的爱。   他们都自以为是的为小九付出,却忘了和她沟通这是不是她想要的。   可他们不是故意的。   他们是人,人都不完美。   他们虽然以爱之名做了不太恰当的事,但本意从来都不坏。   他也原谅自己对外婆的疏忽,原谅外婆离开这个世界有一部分原因是想让他们幸福。   外婆做那些,不是为了让他们活在无穷尽的痛苦中。   如果外婆知道他们都因为她感到痛苦,是不会开心的。   想通后,他尽力不再活在歉疚里。   他回遂安,在外婆的墓碑前,和外婆分享了他的心得,让外婆也释怀。   给外婆送完花,他去见了陈老师。   他和陈老师聊了很多随颜帆高中时候的事。   陈老师还和他讲了随颜帆最近的行程,她问:“小穆,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我会等她。如果她愿意回来,我就给她一个家。如果她面对我还是会歉疚、痛苦,陷入情绪死穴,那我就默默的看着她。”   他不敢擅自走到她身边去,他见过她在心理治疗室提到自己时的那份痛苦。   她觉得她打碎了他的骄傲.放弃了他,所以她痛苦。   她觉得他为她付出了很多,她却没有给他一个好结果,所以她痛苦。   正视着这份痛苦,温穆不敢贸然行动。   即使,他从没有一天放弃过爱她。   就连分手的时候,他也没有放弃。   ……   那几年,温穆跑了很多城市在努力完成他和爷爷约定下的商业版图。   但只要有空出的时间,他都会去看随颜帆。   在离她很远的地方,他像个陌生人一样远远的看她一会儿。   她又瘦了。   她经常不出门。   她换了很多城市。   她最常去的地方是医院。   ……   有好几次,他险些克制不住冲动。   他很想走到她面前,说:“小九,我能不能陪着你?”   可是他不敢。   他怕引起她不好的回忆,打乱她逐渐平静起来的生活。   他只能不停的抽烟。   在离她很近又很远的地方,有满地的烟灰散落。   再之后。   就是迟修璟出面买下了她小说《归》的版权。   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想知道如果她愿意跟组,剧组又在延陵,她会不会回来。   他虽然期待,但是没想过她的答案是“会”。   导演说她会的时候,他去他们之前住的公寓,里里外外把卫生打扫了一遍。   尽管他心里还是不真实,可他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公寓打扫完不久就是十月初,外婆忌日。   他回遂安给外婆祭拜。   他赶在随颜帆之前去墓地,又赶在她之前离开。   当天,他给外婆送完花,直接回了延陵。   在那之前,他回延陵的次数并不频繁。   而这次回延陵也只是想,假如随颜帆回来,他得让她知道,他在这儿。   一切都没变。   ……   晚上十点,秘书来接他。   他让秘书把车子开的很慢,是想看看随颜帆是不是真的会按照和导演约定的那个时间到高铁站。   他等了五个小时。   终于。   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露出半个侧脸的身影。   随颜帆坐在副驾驶,穿的很单薄,在吹风。   他看不见她具体的表情,可是他一秒都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他让秘书停车,用憋足的理由去蹭她们的车。   明明,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和她打招呼。   他想说:“谢谢我的小九愿意回家”。   可是,终究,理智占了上风。   他不了解随颜帆现在的心病有没有痊愈,他怕她看到自己一如既往对她好,又陷入无穷尽的痛苦。   无奈之下。   他只能懒散的装作不认识。   他还意识到她坐在副驾驶——   现在是深夜,行车不安全,他不想让她坐那个位置。   他用了一个无厘头且不礼貌的借口让她成功坐到了后排。   而他竟然也因祸得福,因为这个的不礼貌行为,置换到了一个送她耳机赔罪的机会。   那个耳机是他携带多年,找朋友定制的。   他无时无刻都装着,甚至外壳都磨出痕迹。   就因为假如万一有契机,他想让那首歌代替自己说话。   耳机里只存一首歌。   只要她连上蓝牙就能听到。   那首歌.是苏打绿在演唱会现场.唱的《早点回家》。   她有家,只要她愿意,他可以随时给她一个家。   ……   再见到她是次日的开机酒会。   他依旧按照原本的计划装作和她不认识。   但他忽略了自己在随颜帆面前脆弱的自制力。   他没忍住,他用很凶的语气和她打招呼。   他还幼稚的以为这些行为会减少随颜帆的歉疚。   当歉疚减少,说不定很快,随颜帆就彻底从过去里走出来。就和分开的那三年一样,他总不定期找郁桑和他一起拍照片,娱记看到那些照片就会写他的娱乐新闻,当新闻被刊登,随颜帆看到,也许就不再难过。   现在想来,他的行为和小学生没有两样。   ……   他们轨迹的转折就出现在他带随颜帆看完医生的那天。   他用让随颜帆帮忙测评香薰的这个理由,让随颜帆给自己汇她的睡眠时间。   她说。   她昨天的睡眠是五分钟。   听到那个数字,他抽了一整晚的烟。   他在阳台和邢蕾通了电话,邢蕾告诉他:“你对她冷漠根本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赞同,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有多么恶劣。   ……   当他意识到这份恶劣,他想去修补。   修补的方法是,他想去说:“随颜帆,要不,我们还做朋友”。   但,计划没赶上变化。   他打好腹稿的那句台词没说出口,说出口的是分手时候他没来得及说出去的话。   “随颜帆,你要不要和我结婚。”   他还想说。   和我结婚吧,我一刻都不想再等。   虽然这个奢侈的愿望没有敢出现在我原始的规划。   可是,你昨天的睡眠只有五分钟,我不能再按照规划去走。   我想把你的身体调理好,想把这几年缺失的爱都补给你。   如果幸运,我能用这些爱治好你心里的疤痕,那我们就一起过治愈后的日子。   如果不能治好。   如果那些问题还是想不明白,那我们也不必再去想。我陪你过想不明白的日子。   你失眠我陪着你失眠。   你视力出问题,我就做你的眼睛。   可是在做这些之前,我得有个身份。   和你结婚,我想要这个身份。   我还要告诉你。   那几年,我不出现是我不确定你看到我是被治愈还是被伤害。   但是不出现,不代表我不爱你。   我只是在等你迈出一小步。   当你迈出来,我有了方向。   剩余的路,都由我来走。   毕竟。   不会再有比你的睡眠只有五分钟这种更糟糕的事出现了。   我努力,不让它,再出现。? 第69章 酒窝痣   :   ——   随颜帆心跳凝滞几秒, 虽然有一些预感,但她还是颤着声音问:“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几年,我没有错过你。”温穆开口, 喉中的声音被回忆浸得一片低哑, “我说完之后,又会自己陷入歉疚吗?”   随颜帆指尖抖了下,说:“不会, 我以后会和你沟通。”   “好。”温穆点头, 从记忆里翻出一些能让她了解的话,“你视力出问题我知道,结婚后你整夜失眠我知道。你失眠的根本原因,我也很清楚。随颜帆, 刚才你和外婆讲的话我有听见,你愿意和我沟通我很高兴。我想告诉你, 这不是病,只是心结。这个心结你把它说出来, 我们一点点去消化它。”   他语气平静。   他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给她反应的时间。   随颜帆有点鼻酸。   她回忆起他求婚时说的那句“我把空白填满。”   原来,‘填满’是这个含义。   温穆摸摸她的眼睛, 确定她没有哭,他才继续。   “我娶你是因为我爱你。”   他轻吻她的发顶, 说的认真。   他庆幸自己藏匿许久的、以往觉得矫情.难以表达的话,终究是有了见光的机会。   “我和外婆为你付出, 归根结底也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因为我们的私欲本来就是让你幸福, 你幸福我们就幸福。我以前告诉过你, 付出的人是开心的, 记得吗?”   “记得。”随颜帆边消隐情绪,边给他回应。   “既然记得,就要把它运用到我们身上。外婆看到我们因为她陷入无尽的歉疚里,是不会放心的。”温穆问,“有没有经常梦到外婆?”   随颜帆在他怀中摇头。   外婆从来都不愿意出现在她的梦里。结婚那天她想和外婆说说话,外婆都不愿意去梦里找她。   “但是我有。我原谅自己后,外婆经常到我梦里来,她在表扬我。”温穆把她抱得更紧,他的目光落在一米相隔的墓碑上,低喃,“外婆说,如果我们还活在这种情绪里,她觉得自己没有来看望我们的资格。随颜帆,人性从来都不完美,我们也无法完美的做事。但在这份不完美中,我们都尝试去原谅彼此,行不行?”   他不再想她的心被囚.禁住。   很多个她在他睡着后孤零的跑去书房的画面,他也不想再经历。   “好。”   随颜帆凝视着外婆的照片,回忆起她临走前的那句话。外婆了解她,所以外婆放心不下她,她走的不安详。   又安静许久。   随颜帆闭了闭眼,长睫无声颤动,她表情郑重:“温穆,我会努力。”   “嗯,我陪你努力。下次失眠和视力出问题,你都告诉我,我陪着你。”温穆低眸看她的发顶,目光温柔,“永远都陪着你。”   ……   剩余的话,温穆只挑了重点说。   比如他送她考研那次,他没有离开,他就待在遂安。   他先是祭拜了外婆,告诉外婆他们结婚的事。   然后在山脚,他看到了随颜帆和她血缘上的父亲聊天。   他夸她做的很好。   不要对任何人善良,因为有些人本来就不值得。   还比如——他其实昨天和她住同一间酒店。   “你觉得你把参加高中同学婚礼这件事给忘了,我会信?”温穆笑了,十分无奈。   随颜帆梗住,滞后的发觉自己那天随口胡诌的理由.的确很敷衍。   “我昨天来遂安,是追人的。”他又道。   “啊?”随颜帆疑惑,“为什么?”   “你视力连续出现问题,我怕你是因为觉得拖累我,所以离开我。”他嗓子干涩地吞咽了一下,说,“很怕。”   虽然现在努力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但这两天的心情只有他自己能体会。   后怕。   很怕。   “我不会。”随颜帆攥他的手,给他安抚,“我想来找之前的心理医生,再帮我看一下病。即使她看不好,我也会回去。我其实想通了,温穆,没有什么事比我们相爱还重要。”   温穆:“在哪学的情话?”   “自学的。”随颜帆坦白,“你说你没有错过我这几年,我的第一反应是开心。原来我写的小说里的男主角是真实存在的,你默默站在我身后,我应该幸福。而且,我也想告诉你,我没有放弃过你,我是为了你回延陵,我还一直关注你的消息,我虽然看不到你的空间动态,但是我让谭微月把我拉进了你们的高中校友群,群里有你的迷妹,她们会分享你的动态。”   “谭微月是谁?”   “你的高中学妹。”   “等回延陵,我们一起感谢她。”温穆轻叹一声,没有在记忆里搜索出这个人名,但他感谢她。   “好。”随颜帆点头,又喊他一声,“温穆,我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个小贼。我现在拥有的也不是海市蜃楼的幻境,我有点开心。”   “开心就好。”温穆低眸凝着她,黝黑的眸中沾染几分阴影。   对她,他从未敢有奢侈的愿望。   一健康。   二开心。   足够。   随颜帆缩在他怀里听他的心跳声,把那些震惊和不真实努力的消化掉。她不想再把他的爱意变成歉疚和病因。   她想把他的爱变成勇气和药剂。   又或者,他的爱本身就是药。   大学时,这份爱治愈她贫瘠的童年。   重逢后,这份爱治愈她跨不过的情绪高山。   新年伊始。   一个静谧的寒夜,两个人安静的靠在一起。   在外婆面前,给了彼此最大的坦诚。   *   从山上.下来,随颜帆带温穆回了她和外婆的庭院。   长久没住人的缘故,屋里落了一层灰。   温穆和她一起给院子做清扫。   扫到客厅的方桌,他看到外婆的遗.像。   他鞠了躬,在遗像前把最初的承诺再次跟老人重复一遍。   【一切由她,一切有我,您不必担心。】   这个夜晚,她们就睡在这个小院,这是外婆留给随颜帆的家。   只是外婆走后,她没有再睡在这里的勇气。   她总想起。   一向坚强的外婆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变得皮包骨。   她还看到这个房子很空,屋子里只剩她一个人。   温穆看她盯着天花板在发呆,就把她抱在怀里,“我们在这里多待两天?”   随颜帆在他胸口蹭蹭:“好,我想带你去见见我的老师。”   温穆点头,似乎想起什么,又和她打商量,“后天行吗?明天我有些事要处理。”   随颜帆虽然疑惑,但还是应“好”。   温穆把被子给她往上搭一些:“睡吧,小九。”   随颜帆轻“嗯”一句。   在临睡前,她又迷迷糊糊的想到一个问题她忘记问,“你昨天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了吗?”   温穆微愣:“看到了。”   “你没有回我。”随颜帆在半梦半醒里控诉,“为什么不回我?”   “……回了。”温穆觉得好笑,低头,在她唇上亲吻一下,“在你Q.Q空间留了言,你明天醒来看。”   随颜帆没有应声。   她问出那个问题就睡了过去。   温穆见她睡着,拿出床侧的手机。   她好像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再登陆Q、Q,他最近给她发的消息,她都没有看到。   他稍稍侧一些身子,把手机亮度调低一些,他还想起她不久前说的那句话——“我看不到你的空间动态。”   所以,那个时候是难过的吧。   看不见他动态,以为两个人再无牵连的时候,应该很难过。   温穆轻抚她的头发。   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发动态的习惯。   还后悔因为怕扰乱她的生活,所以每一次都删掉去她Q、Q空间的访客记录。   他轻叹口气。   随颜帆在他的叹气声中笑一下。   她喊“外婆。”   又说,“我会好好生活的,我听您的话。”   温穆亲亲她的眼睛。   知道应该是外婆来梦里看她。   不想打扰这份温馨,他放缓动静侧身下床。   他推开院子里的门,走出去,给温父拨了电话。   等通话结束,他才侧身和不远处的男生打招呼。   “姐夫,我姐睡了吗?”表弟走过来,给他递根烟。   温穆摆摆手,没有接:“公司放假?”   “嗯。”表弟点头,把香烟重新塞回盒子。他在市里工作,是汽修店,温穆三年前帮他介绍的。   那个时候,温穆找到他,拜托他照顾随颜帆,他还说,“你是她为数不多的亲人,拜托你,对她好一些,只要对她好,你可以向我提任何条件。”   他没有同意,没同意是因为他本来就会对姐姐很好。温穆郑重地和他说感谢,这几年除去帮他介绍工作,也带着他投资不少生意。   两个人在院子前的石墩上坐下来,聊起最近的工作。   聊到最后,几经踌躇,表弟还是选择开口,“我爸妈想见见我姐。”   他语气带着些羞愧。   在这份羞愧里,他不得不回忆起随颜帆和他们一起生活的那些年。   那些年,爸妈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如同一把钢刀扎在一个伶仃的少女身上。   表弟喉咙微梗,不等温穆回答,便自己改口,“算了姐夫,不用告诉她,我回去就拒绝。”   温穆没应。   他侧眸,看眼院子。院子里亮着盏昏黄的小灯,上次路过这里,还没有。   “灯是你装的?”   “我爸。”表弟说,“他这几年变了不少,奶奶去世后,他和我妈分居,没再睡在一间屋子,他好像悔悟了,经常和我打探姐姐的消息,私下给我转过不少钱,让我给姐姐买礼物。他以前就是太懦弱。”   说到这里,表弟停住,觉得自己有些像道德绑架,“我不是替他辩解……”   “我会转达。”温穆看他语无伦次,说道,“如果她愿意,我明天带她过去。”   表弟点头,拿出手机,把这话转达给父亲。   *   随颜帆睡足七个小时,才迷迷糊糊的睁眼。   她动动脖颈,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身侧,空的,没有余温。   眉头不自觉轻皱。   表弟听到卧室的动静,敲两下房门。得到应允后,他从门缝里探出头,“姐,饿不饿?姐夫给你做了早饭。”   随颜帆直起身子,轻揉眼睛,休眠的大脑在一点点重启,“姐夫?见过了吗?什么时候见的?”   “……很早以前就见过面。”表弟没有再隐瞒她之前的事,长话短说把过往复述一番。   “好。”随颜帆点头,嗓子微哑。   “我去院子里等你。”表弟看她还在消化情绪,便朝她晃晃手机,“姐夫说他给你留了言,让你别忘记看。”   随颜帆嗯一声,翻出床侧的手机。   冰冷的屏幕不知何时套上一个柔软的针织壳套。   白色的,带着恒温,背后针绣着只黑色的德牧。   她唇角往上牵了牵,点亮屏幕。   【在家等我回来。】   【如果没事做,可以登录下你的Q.Q。】   两句话,把随颜帆卷进昨晚的回忆里。   /为什么不回我?   /在你Q.Q空间留了言,你明天醒来看。   随颜帆重新下载了软件,安装好把账号登陆上去。   她好久不再用Q.Q。   自从在公寓知道他不用,她便没再用过。   信息加载好,首先闯进她眼睛的便是动态那栏的99+。   她秉着呼吸,点开。   10-31   /来踩一下。   /顺便,祝你新婚快乐。   /行吧,来踩一下是顺便。   11-01   /没回复我的留言。   /不祝我新婚快乐吗?   /你这丫头,没礼貌。   ……   01-01   /你喝醉了。   /背你回家。   /觉得路很短。   01-02   /不分手。   /永远。   01-02   随颜帆,有很多想说的话,不知道从何说起,索性便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今天是很特别的一天,对我们两个都是。   我们聊了这几年的生活,轻描淡写,弥足珍贵。   我几次删删减减,都不知道该怎么给那些日子定义。   于是便用珍贵吧。   珍贵的意思是——   随颜帆,我爱你。   /我爱你。   不止说一遍,以后还有很多遍。   别嫌烦。   其实不想矫情。   但因为是在你面前,又觉得矫情就矫情吧。   如果决定矫情,那我便挑几件过往的事说。   第一件。   我曾说过的,对你的——一见钟情。   钟情什么呢?   总觉得应该给你个答案。   这个答案,我想了很多年,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不如我尝试笨拙的细化一下,你随意听听。   第一眼。   钟情的是你的脸。   当时应该是坐了夜车,你的眼睛带着些浮肿。   可就是这双浮肿的眼睛,透过细密的雨珠,遥望于我的那个瞬间。   我便沦陷。   是不是觉得我像个见.色起意.肤浅的骗子?   那你就当我是吧。   那个当下,那个肤浅的骗子,想的是。   假如这个在雨天为陌生人撑伞的女孩,没有心仪的另一半,他便努力走进她的人生。   可是,走进她之后,他发现。   如果有预知功能,他应该更早更早的走进她的人生。   早在——   她出生?   她六岁?   她小学?   她过的并不自由不开心的每一个阶段。   你要知道这些预想,从来不是同情。   这些预想只是因为找不到应对方式和弥补方法,所产生的无措。   在你读大一时那个下雪的天台,我第一次知道,我竟然也会无措。   好在。   你说。   “温穆,你可以追我。”   可是丫头。   我还没好好追你,你就已经便宜我了。   打字打到这儿,我偏头看你一眼。   你睡得很熟。   嘴角挂着点浅笑。   窝在我怀里的样子,有多少次都让我产生一种‘我何德何能’的想法。   要怎么说,才能让你知道呢,你是最好的。   这个世界上,于我来讲,你是最好。   是不是矫情?   我自己都觉得很酸。   但,暂且酸着吧,因为我还没有说完。   要说的第二件事。   是给我的这几年做个澄清。   我自认为了解你,所以我大概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感情。   你喜欢一如既往,从一而终。   还喜欢澄澈到没有一丝杂质的深情。   既然很喜欢也很在意这些细节,那怎么都不问问这几年看到的和我有关的娱乐新闻呢?   也罢。   你不问,我也是要说的。   只有你。   我只有你。   外婆去世后的第一年,你待在那个心理治疗室,和医生说过一句话。   你说:“我想他有段新的感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想我开启新的生活,不要困在过去。   那我便顺从你的意思。   但那些你看到的和我有关的新闻照片里的女主角,都是郁桑,不同状态的郁桑。   她表演学的不错,变装后,竟然真的没有人认出来,连离离都没有。   于是那段时间,离离经常骂我“渣男”。   她还说:“我看错你了哥,原来你的感情这么短暂。”   我没有辩解。   次数多了,她便也知道那些照片是假的,她以为我是为了应付爷爷的催婚所以和不同的人传绯闻,但怎么会呢?   我只是幼稚到真的以为你看到那些照片会开心。   会因为我走出过去,而开心。   但随颜帆,就算是这样,我也做不到和任何一个人靠近。   除了你。   谁都不要。   我很挑的,你知道。   但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下面我简单解释,想请求你的不介意。   解释如下——   那些照片里唯一一张不是郁桑,而我没法澄清的,是邢玥。   那是我们分离好久后,你第一次回延陵。   在露台,和你不太友好的续完旧,盯着你的背影,我精神几度恍惚。   抽了不少烟。   只顾着看你已经消失的背影抽烟,甚至忘了防备她的靠近。   其实我和她有一米的距离,但还是被娱记用错位的角度拍了张照。   当天找助理处理掉了,可这个深夜,却还是想把这件事翻出来,和你作个澄清。   随颜帆。   你老公是清清白白的在等你回来。   是不是觉得有点好笑。   读到这里,你可以笑,反正我看不见。   其实我想表达的是,我知道你有颗包容的心脏。   你虽然渴望纯粹,却也包容那些不够纯粹的东西,不然怎么会在我有那么多不作解释的绯闻时,还愿意嫁给我呢。   但小九。   你记住。   在我这里。   永远守护你的纯粹。   也努力,不让你缩减自己的底线。   我是不是又矫情了?   但你得忍着。   然后好好消化。   等你消化完。   我再说说第三件事。   为什么不回你微信那件。   你昨天发的信息我有看到,故意没回。   因为隔着冰冷的屏幕,觉得自己的回复太不痛不痒。   不回复,但来到了你的面前。   来到你面前,告诉你。   /随颜帆。   /我们不分手。   /不管是12年的6月4号,还是以后,或者现在。   /永远都不分手。   还有好多话想说,但考虑到夜深,我暂且说到这里。   假如你喜欢,下次的留言,不久后就来。   给今天做个收尾吧。   睡个好觉。   我的宝贝。   作者有话说:   唉,为什么有的人只敢暗戳戳的喊“老婆”“宝贝”“公主”……   少爷:?   (大家都睡个好觉)? 第70章 酒窝痣   :   随颜帆拿着手机走出房间。   院子里的餐桌上放置着温穆给她做好的早饭。   她端起一碗南瓜杏仁粥往唇边送。   送进唇里的除了一颗饱满的杏仁还有一粒滚烫的眼泪。   不是没想过问问他最近这几年的生活。但每次话在口中滚了好几圈, 还是没落到地上。   她渴求纯粹,但也接受身边所有不纯粹的东西。她更不喜欢把自以为保守的观念放置在其他人身上。   但他还是说。   /在我这里。   /永远守护你的纯粹。   这世上没有人会比温穆更懂她了,她在想。   吃过早饭, 表弟陪她在院子里浇花。   花是舅舅送过来的, 他来时带着几分忐忑。   随颜帆还是做不到和舅舅亲近,但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对他有那么多的排斥。   温穆进院子时没有敲门。   他轻声轻脚的走到随颜帆身后, 踢踢她的脚跟。   随颜帆直起身子。   视线相撞的那个瞬间, 她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是:想亲他。   考虑到场合,她克制住自己的冲动:“你去哪——”   剩余的话被塞回去。   温穆俯低身体,轻咬她的唇角。   觉得还不够,咬完他又用润湿的薄唇在她唇上摩挲。   “早上喝的粥?”他若有其事地嘶声说, “味道不错。”   “……”随颜帆看到表弟已经进屋,扬起胳膊去圈温穆的脖颈。她依靠着这股力量把两腿绕在他腰上, “我也觉得味道很好,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温穆视线擒在她脸上, 迫切的想把她往卧室抱。   “因为是我老公做的。”随颜帆唇角有抹浅笑, 很无害。   温穆嗓子发痒,却只能生硬的忍着。   他手掌在她大腿边缘轻捏一下, 带着几分藏不住的欲,“等着, 回家再折腾你。”   “……”随颜帆。   有点怕。   温穆又抱了她两分钟,才终于想起正事。   他把她放置在地上, 把她的手放进自己口袋,给她捂手, “爸妈在村长家, 我们现在过去?”   “啊?”随颜帆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疑惑的看向温穆,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   她拽他的衣袖:“爸妈什么时候来的啊?这里好冷还没有暖气,他们会不会被冻到?他们怎么……”   “身体都好着呢。”温穆笑,只回答了一个问题。   他拖着她的身体往院子外,“该有的礼节,你总得要让我有。”   温穆把手掌贴在她的手上,修长的手指一根根钻进她手指的缝隙,二人十指相扣,“早上带爸妈去看了外婆,现在在村长家,等今晚,我们去见陈老师。”   不是问句。   是他妥帖温柔的计划。   *   村长家不算远,温穆一路牵着她的手往那个方向去。   路上,随颜帆遇到几个许久未见的邻居,停下来和她们打了招呼。   温穆站在一旁,冲她们轻点头。   里面有位年纪很大的奶奶是外婆很好的朋友,随颜帆介绍温穆给她认识。   “奶奶您好。”温穆平常并不是热络的人,但和随颜帆有关的人,他总能多出几分耐心。   “你好,你好。”老奶奶连连点头,回忆起自己去世的老伙伴,心里发烫。   旁边的几个阿姨都在悄悄打量这个陌生的男人。   今天上午,村长家开来几辆车,车上装的都是礼物,她们只听说是外地富商娶了这里的姑娘,但没想到姑娘是随颜帆。   更没想到富商是这个长相。   身高腿长,气质出众,从头到脚的矜贵气。   站在门口东张西望的温离终于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她抱着一箱喜糖兴奋地跑过来。   “阿姨们好,请你们吃我哥哥嫂嫂的喜糖。”她把分装好的糖分给大家,又去牵随颜帆空余的那只手,“帆帆姐,我好想你。”   “……呵,”温穆把她的手掰掉,又冷冷斜她一眼,“就你嘴甜。”   随颜帆笑。   她调整好呼吸,一边牵一个,“我也想你。”   没有特定的主语,泛指身侧的两个人。   三人走到村长家门口,迎面撞上舅舅从里屋出来。   舅舅穿了件单薄的西服,不是早上送花时穿的那件,是新换的干净的,带着岁月的磨痕,在冷风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就是想着来看一眼,”他拘谨的捏下衣袖,声音沉闷,“小九,你要是不想让我——”   “想的。”随颜帆往他身边迈了一步,“舅舅,这是温穆,这是妹妹。”   她没有再挣扎,也努力不再有那些复杂的情绪。她只是突然觉得舅舅本身就没有养育她的义务,在那几年不论是什么样的态度,他也给了她和外婆一个家。   舅舅点头,把自己起褶的西装抚平,脸上带着讪讪的笑,“欢迎你们。”   温穆盯着随颜帆的背影,猜到她在想什么。他往她身旁跨一步,之后把她揽过来,动作放的很慢,“也随时欢迎您去延陵。”   这话是对舅舅说的。   做不到过于热络,但足够尊重。   看见几个人进屋,村长的喜悦写在脸上,他招呼大家坐下来,又继续和温父、温母聊之前的话题,“婚礼的事辛苦你们,有任何需要我协助的,你们只管说话。”   “您太客气,”温父颔首,丝毫没有平日工作上的威严,“我们这次来的匆忙,假如有些礼数没做到位,还请包涵。”   关于遂安的嫁娶习俗,他和妻子做了不少攻略,仍旧会担心有做不到位的地方。   村长频频摇头,带着些许感慨,“我从小看着小九长大,她是个好孩子,如今她外婆不在了,说实话心里不是滋味。”   话停到这里,他拿起放在手边的盒子,“这是她外婆给她留的嫁妆,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   “温先生,温太太,还是那句话。能成为一家人是我们彼此的福气。”   村长起身,把朱红色的木盒递给随颜帆,又从口袋里翻出提前准备好的红包。   “丫头,有空记得多回家看看。”他擦了擦眼角,发觉自己此刻的心情和嫁女儿没有什么区别。   老太太临走前把这个盒子交给他。他读懂了她眼神里所有说不出口的话。   她走后,小九一个亲人都不再有,而他这个并不算称职的村长却是在当时她唯一信任和托付的人。   舅舅在这时也走过来。   他很拘谨,更多的是羞愧。   带着汗液的手里攥了三个封好的红包。   温离和温穆都领到一个,很有分量。   给随颜帆的那个红包装着张银行卡。   “舅舅的心意,别嫌少。”他鼓起勇气摸了摸随颜帆的头,手掌带着颤抖,“小九,以后,不管任何时候,你别怕。”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鼻酸。   说是感动,可他过往的行为真实的存在那里,被漠视的伤害不可磨灭。   说是不感动?   随颜帆抱了舅舅一下。   这个刹那,她做不到不感动。   ……   从村长家出来,他们去了镇上。   遂安这几年发展很快,很多旅游景点也都逐渐成形。   作为东道主的随颜帆本来想做个尽职的导游,但没想到有人比她这个东道主对这里都更为熟络。   温穆开的车,带他们去爬山。   遂安的山很多,最有名的那座在小城最西侧。群木环绕,叠叠层层,来往的人群在巍峨的山中都显得娇小。   “帆帆,想过婚礼要怎么办吗?”周静初心情大好,话语中不自觉带着兴奋,“你可以把自己的设想告诉我,你俩工作忙,我帮你们操办。”   温父温母这次过来主要也是见见随颜帆亲近的人,顺便把办婚礼这件事往日程上提一提。这么好的姑娘和她们成为了一家人,总不能一直悄无声息。   “谢谢妈。”随颜帆扶着她的胳臂一路往山上走,“谢谢您和爸爸。”   周静初明白她的意思,她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两个男人,又拍拍随颜帆的手,“这些礼数本来是要做在前面的,是爸妈要谢谢你不介意。”   “就是啊,小帆姐,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站在一旁的温离也去牵随颜帆:“对了,我再告诉你个秘密。”   “嗯?”   “其实吧,我之前准备改口喊你嫂嫂,哥哥没让。”   “为什么啊?”随颜帆回想一下,好像温离真的一直在喊她姐姐。   “因为哥哥说,喊姐姐听起来更亲啊。”   “和你更亲。”   “更像你的家人。”   她的重音在“你”上,随颜帆清楚的感受到。   温离:“我也觉得姐姐更好听。”   温穆还说,假如他以后和随颜帆矛盾,让她和爸妈都站在随颜帆那边。   她以前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算好的,但现在她逐渐知道了。   好的感情是像哥哥和小帆姐那样。   就好像——   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目的就是去爱彼此的。   可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好的感情啊,温离突然有些低落。   她就没遇到。   “聊什么呢?”温穆看三人停在这里,也慢下脚步。   周静初笑着斜他一眼,“聊我的狗儿子怎么就那么有福气,能娶到仙女。”   “……”温穆倒也没反驳,他把温离的手掌拿开,换自己的手放上去,声音极轻,“嗯,他有福气。”   ——   从山上.下来是晚上七点。   随颜帆带着他们去了陈老师家。   彼时,陈老师和丈夫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的饭菜,珍藏了多年的酒也被她放置在桌子上。   “我这身够正式吗?”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陈老师站在穿衣镜前问丈夫。   丈夫也有些紧张。   他看一眼,不太确定的点头,“那你觉得我这身够不够正式?”   两人对望,同时笑出声。   “好像上次这么梳妆打扮,还是我们结婚。”陈老师走到丈夫面前,帮他把西服纽扣挪正,“转眼二十年过去,时间飞逝。”   她还没留意,她的学生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   “是啊。”丈夫也帮她把衣领理好,“但现在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我们还是先练练待会的台词。”   “……”陈老师被他的不浪漫噎住,睨他一眼。   自从昨晚温穆和他联系,说要来拜访,她便开始睡不着觉。起来写了三页的演讲稿又在丈夫面前背诵两遍,才安心一些。   “台词练的不错。”丈夫由衷夸奖。   陈老师正准备回答,门铃响起。   这个晚上,她们提前背诵好的台词一句也没用上。   因为温父、温母的平和超出她们的想象。   她们态度真诚,从骨子散发出的教养和谦卑,并不是普通人所具备的。   “您是小帆的家人,也就是我们的家人。”周静初和陈老师轻轻碰了下杯子,“说感谢的话有些见外,但还是想说谢谢你们这么多年对小帆的照顾。”   看两人把杯子里的酒饮尽,温穆各自给她们添了杯热水。   “我也要谢谢你们。”陈老师看温穆一眼,“这几年,我们这个小县城变化很大,很大一部分功劳都来自于小穆。”   建学校,捐赠养老院,投资医疗……那么多的不盈利项目,没几个人愿意去做。   “老师,我敬您一杯。”温穆示意陈老师喝水,自己把杯子里的酒饮尽。   他感激的话都融进了这杯酒里。   *   饭局结束,天色已经晦暗。   他们临时改变行程,决定明天再回延陵。   温穆和随颜帆按照惯例夜跑。   她们今晚住酒店,夜跑的地点就变成了酒店东侧的公园。   公园的小径上,温穆攥着她的手指,一根根捏,像在认骨。   微风翩跹,随颜帆看到自己的手指被他一点点摩挲出温度。   “温穆。”她心底莫名泛起柔软,柔软中还带着酸涩。   终究没忍住,她喊他一声,然后停下脚步抱他,“温穆。”   “嗯?”温穆把她圈进怀里,轻轻捏了捏她的腰肢,慢条斯理,“喊我什么呢?”   随颜帆:“温穆。”   “……”温穆。   喊他三句了。   没一句想听的。   “没聋,”男人略显不满的挑了下眉,直勾勾的盯着她,“或者我换个问题,今天早上的粥是谁给你做的?”   “你?”   “…………”随颜帆后知后觉明白他的暗示。   她眨眨眼睛,清澈的眸子在氤氲的月光下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娇媚,“我老公做的。”   “……”温穆轻笑,还是不够满意,“去掉三个字。”   随颜帆决定不再逗他,她忍着脸上些许的发热,努力让自己脸皮厚一点,“老公。”   “嗯。”   他顿了顿,静静注视着她。   几秒后,勾唇一笑。   “这个称呼——”疏阔的寒夜,男人漆黑眼眸半掩,放肆吻上她的唇角,音调旖旎。   “我等一天了。”? 第71章 酒窝痣   :   翌日,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回了延陵。   元旦假期已然过去,温离被送回学校,随颜帆也被温穆送回上京剧组。   好在《归》所剩的拍摄戏份不多, 温穆延陵上京两边跑的日子持续的也不算久。   距离剧组杀青还有一个月时, 随颜帆的考研成绩下来。   初试成绩远远高过往年的国家线和院校线,全家人提着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来。   成绩公布这晚,随颜帆被同在上京拍戏的郁桑接到她的公寓。   一同过来的还有沈依然和陈心诺。   四个人歪歪扭扭的窝在公寓阳台的躺椅上, 计划着下个月的校庆。   延陵大学的校庆在三月四号。   今年是建校百年, 她们都接到了邀请。   “好像我哥到时候还要上台发言。”郁桑把自己在论坛里看到的帖子转发到微信群,“也不知道这谁写的文章,说他是什么‘延大花.魁’。”   “倒也没夸张。”沈依然笑,“这几年, 靠温学长和黎学长那两张招牌脸,延大的录取分可是屡创新高。”   温穆和黎泽森毕业前被学校强压着拍了一组宣传照, 如今还挂在官网。   照片上一左一右相对而立的男人都身形高挑、面貌清俊。   郁桑翻出照片看一眼。   她狗哥倒也有她们的家族基因,人模狗样。   至于另外一个——   她并不想苟同。   随颜帆看完文章, 把链接转发给温穆。   【‘温花.魁’, 你的新昵称?】   【……】被抛弃在大明湖畔的温穆气极反笑,【我只服侍一个人, 也能叫‘花.魁’?】   随颜帆唇角上扬:【哦,原来不是花.魁, 是我老公。】   温穆:【喊老公也没用。】   温穆:【我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台上人金榜正题名,不识台下旧相识。’①】   “…………”随颜帆被他从屏幕里散发出来的怨气噎住。   温穆今天也来了上京, 说要帮她庆祝考试过线。但没想到临时被截胡,她和郁桑回了公寓, 他一个人待在剧组酒店。   随颜帆迅速转移话题:【温穆, 我想吃糖醋排骨, 明天给我做吗?】   收到这条消息的男人,眉头不自觉皱得更高一些。   说喊老公没用,她还真不喊。   以前也没见她这么听话。   【不做吗?老公。】   【……做。】温穆攥攥手里的杯子,因为这几个字,他黑眸莫名沾染上一丝深.色,【见面就做。】   【把最近没做的都补回来。】   随颜帆瞬间觉得自己手机发烫。   她最近被某些脸皮厚的人带的已经能听懂他带颜色的话。   郁桑看她放下手机,便端着果盘往她的小沙发上挤。   两个人结实的黏在一起。   “帆妹快说,你今晚抛弃我哥,来我这儿,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郁桑给她塞颗提子,给自己也塞了一颗。   “是有大事宣布。”随颜帆把水果咽进去,含糊道,“我准备求婚。”   其实今晚不是临时截胡。   是她半个月前就和室友约好的在这天见面。   下个月是校庆,温穆的生日就在校庆的前一天。   她想求婚。   “啊?”三人同时惊吓出声。   “你?”   “求婚?”   “嗯。”随颜帆点头,“想让你们帮忙出出主意。”   “我哥上辈子是拯救了世界吗?”郁桑有些不太镇定,“竟然还能被求婚。”   她是真的没想到,狗哥还有被仙女求婚的待遇。   “我是认真的。”随颜帆把手机里的PPT转到宿舍小群,“这是我准备的求婚方案,你们给我提提意见。”   “……烟火,烛光,钢琴演奏……”沈依然看着策划案,打心底怀疑她集齐了网上的所有求婚大礼包,“是不是过于豪华?”   随颜帆也盯着PPT在看,她没有经验,只能从网络上找图,“好像是有点,但我就是想把好的东西都给他,不想太寒酸。”   “……帆帆你是不是拿错剧本了?”郁桑道,“莫非你拿的是霸总剧本,我哥是带球跑的小娇妻?”   随颜帆失笑:“……我最近思考好久,想补他一个仪式。”   不想所有东西都让他来做,也想让他知道,她的爱不输于他。   “行,我们好好计划一下。”三人都看到她的认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给她出主意。   ——   此时,上京的一家私房菜馆,几个男人正吃饭。   “同时天涯沦落人,少爷你也别太难受。”迟修璟也被沈依然放了鸽子,如今只能和温穆坐在一起喝闷酒。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难受?”温穆斜他一眼,“我有证,你有吗?”   “……得。”迟修璟成功被戳到痛处,“我难受。”   厉昱捏颗花生米撂进嘴里,没忍住,笑出声:“独守空房的已婚男人,不能随便刺激。”   温穆在桌下踢他一脚,丝毫没收力。   厉昱吃痛,自己做了一个封唇的动作。   温穆看他不再讲话,神情略显不满:“你哑巴了?”   “……不是你不让我说嘛。”厉昱无奈,“你踢我一脚,可不就是让我闭嘴。”   “我让你聊正事。”温穆又踢他一脚,“看手机。”   厉昱不情不愿的打开手机,才发现他们几个人的小群不知何时多了个PPT文件。   他迷茫的打开,又在图片加载出来那一瞬间,嘴巴惊成一个O字,“少爷,这都是你自己画的?”   二十张PPT里全是手工画作。   在场的几人也都去加载文件。   “牛B——”成功辨识出温穆意图的迟修璟由衷感慨,“你要是能性.取向出问题,我真想嫁给你。”   “有病。”温穆嫌弃地瞟他一眼,不置可否。   讲解完PPT,饭局结束。   温穆放下筷子,拿上一旁的大衣准备率先离开。   “少爷,你去哪儿?”迟修璟对着他的背影疑惑道。   温穆:“找我老婆。”   “…………”   有老婆了不起吗。   置身后酸涩声音于不顾的温穆.自己驱车,前往郁桑的公寓。   知道随颜帆今晚要和她的室友们睡,他就没进院子。到门口,他发消息:【去夜跑。】   随颜帆:【……我和桑桑跑完了。】   温穆:【微信步数是607。】   随颜帆:【……老公,我说我手机坏了,你信吗?】   坐在车里的温穆唇角上扬:【不、信、呢。】   随颜帆:【哦……】   温穆:【出来,我陪你跑。】   随颜帆有些惊喜。   还以为今天不能见面了。   她把架子上挂着的羽绒服披身上,又去厨房拿了一排巧克力牛奶。   她们今天去逛超市时买的,本来准备明天再给他。   “……我的硬汉形象是不是挽回不了了?”温穆接过那排包装鲜艳的牛奶,无奈道。   “当然不是。”随颜帆笑,在他唇上轻吻一下,“我证明,你是个硬汉。”   温穆掐她的下巴,把这个浅藏辄止的吻加深,慢条斯理道:“嗯。是,挺,硬,的。”   “…………温穆。”随颜帆从他口中退出,又伸手捂住他的嘴,“你还是别说话比较好。”   “怎么了?”男人低笑一声,声音含糊:“阐述事实都不行?”   随颜帆:“……”   耍流氓,她向来比不过他。   温穆看她耳温还在上升,便不再逗她。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自然地搂住她的腰:“我们去散会儿步。”   随颜帆点头,把头斜倚在他胳膊上,像只没骨头的袋鼠。   温穆把脚步放慢一些,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   “等剧组杀青,我们要不要出国逛一圈?”温穆捏她腰间的软肉,说可以去国外拍婚纱照,问她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地方。   “我都行。”随颜帆想了一下,“就是不知道离离有没有时间。”   “嗯?”   “如果她中间有假期,想邀请她当我们的摄影师。”随颜帆道,“我想过了。对我来讲,拍婚纱照最重要的就是谁帮我拍,还有和我一起拍的人是谁。”   “如果是你和离离,我就觉得特别好。”   温穆稍顿,轻轻挑了下眉:“我发现你越来越会了。”   “会什么?”随颜帆疑惑,斟酌道,“会省钱……?可是不行,我们还是要给离离付工资——”   “会往我心尖上戳。”温穆堵住她的话。   *   校庆前有一周的时间,随颜帆都没有见过温穆。   她待在上京,除了忙剧组的工作也在策划她的求婚。至于温穆在做什么,她完全忘了问。   温穆也很忙碌。   这一周他在满世界的飞。   三月三号,是校庆前一天。   随颜帆和郁桑一起回延陵。   郁桑因为临时有工作,一下飞机就被经纪人带走,随颜帆只能一个人去了她提前定好的别墅。   房子是半年前买的,当时她大部分的积蓄都投在了这里。   因为是现房,能直接入住。   买下来后,她请了阿姨在固定的时间过来打扫。   阿姨知道她今天要来,提前在院子里给她准备了晚上的聚餐食材。   庭院布置的很漂亮,花园里除了挂上彩灯,还摆了一套音响,用来造氛围。   花坛里的小花被阿姨照料的很好。   万物复苏的季节,都已经露出头角。   随颜帆开始给花草浇水。   浇到最后一株时,仝嘉习的车抵达门口。   “姐,搞定。”他提着个蛋糕进来,兴奋道,“要不要我帮你听听你的演讲稿?”   随颜帆放下手里的浇花工具,冲他笑:“我准备临场发挥。”   虽然稿子写了十来版,但今天早上还是决定全部推翻。   “也行。”仝嘉习点头,“反正就算你什么都不说,穆哥都愿意嫁给…呸……愿意娶你。”   随颜帆被他逗乐:“你等会儿帮我去机场接一下离离。”   温离知道她要求婚,也要回来给她当亲友团。   仝嘉习点头答应,开始给温离沟通航班时间。   随颜帆看了眼腕表,现在是下午四点。   时间还很充裕,她准备上楼化个妆,再换套衣服。   随颜帆走后,仝嘉习去了隔壁。   隔壁也是别墅,比这幢面积要大一些。   郁桑确认他的身份后,才给他开门:“弟弟,双面间.谍好当吗?”   “……刺激。”仝嘉习神秘地冲她挤挤眼睛。   双面间.谍呢。   听起来都兴奋。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收尾啦。? 第72章 酒窝痣   :   温穆抵达庭院是下午六点。   刚从机场回来, 他没来得及换衣服。   郁桑看他一身黑色西服,觉得过于沉闷,便让经纪人送了一套礼服过来。   “哥, 你去洗澡换装, 剩下的我们来做。”她把衣服在温穆身上比对一下,觉得自己眼光是真好。   “嗯。”温穆看基本都安排妥当,便没拒绝, “帮我招待一下客人。”   “行。”   院子里已经陆陆续续开始来人, 郁桑按照花名册给大家安排位置。   【桑桑,你什么时候忙完?】七点钟,随颜帆在群里发了一段视频。   郁桑点开,是在隔壁的小院, 有鲜花、气球,还有钢琴, 像个宫殿。   郁桑退出聊天框,直接打了随颜帆的电话。   “你忙完了吗?”随颜帆正在拯救一个快爆掉的气球, 声音有些含糊。   郁桑心道:早就忙完了, 我哥提前三天就开始忙。   “还没呢。”她含糊道,“我这边工作结束大概要到晚上十点。”   随颜帆“啊”一声, 随即又安慰她,“那你忙自己的事, 太晚了就别过来了。”   “……行。”心虚的郁桑语气更为模棱两可。   到底是谁说双面间.谍.刺激的。   分明就很艰难。   仝嘉习看时间不早,也走过来, 开始给郁桑使眼色。   郁桑了然:“帆帆,你和我哥约的几点见面?”   “九点钟。”随颜帆说, “但我还没和他讲在哪儿见面, 他也没问。我总觉得怪怪的。”   “……一点也不怪。”郁桑语气肯定, “他指不定在哪个角落期待你给他生日惊喜呢。”   随颜帆没有多想,点点头。   郁桑又道:“我觉得,这么正式的场合,你可以提前排练一下。”   “嗯?”   “就是把你晚上要讲的话提前讲一遍,我给你定制了个我哥的人形立牌,待会儿就送过去,你就对着立牌排练。”不等随颜帆思考,郁桑便匆忙切断电话。   仝嘉习领到立牌后去了隔壁。   他把和温穆一比一的牌子放到庭院的最东侧,贴着墙。   随颜帆看到后,都有种见到真人的错觉。   牌子上的人穿了套笔挺的蓝色西服,蓬松的头发整齐的梳在耳后。右脸酒窝处的那颗小痣在灯光下发光。   “嘉习,我是不是真的需要排练一下?”随颜帆忐忑道,“看见他的立牌,我竟然都有些紧张。”   仝嘉习看了眼腕表,故意附和,“我也觉得需要排练,但姐,能不能再等二十分钟?”   “嗯?”随颜帆疑惑。   “再过二十分钟是八点半,我们凑个整数时间排练,有意义。”仝嘉习装傻,“你觉得呢?”   “……也行。”随颜帆脑子有些短路,思考功能暂时休息。   在这二十分钟内,郁桑用一套独门的郁式理论,把温穆带到院子中央。   “我已经找人去接帆帆了。”   “你手机没信号肯定是坏了,我帮你和她联系。”   “依然和心诺马上就来。放心吧,我们为你的求婚都准备半个月了。”   “哥,你在心里倒数三个数,给你个生日惊喜。”   郁桑话音落地的同一瞬间,庭院里的灯光全熄灭,隔壁有道温柔的女声传来。   佩戴了耳麦的缘故,声音能清晰的传到温穆耳朵里。   她说:“今天要对你说的第一句话,‘生日快乐’。”   温穆下鄂线不由绷紧些,他喉咙干涩,垂放着的手掌有几根青筋在慢腾腾凸起。   他好像知道今天为什么一整天都联系不上他的女主角了。   站在一旁的郁桑和厉昱用唇形交流。   确认信号后,郁桑走上前去,拉开两幢别墅中间的那扇大门。   门是她们几个改造的,用了将近一周的时间,还要瞒着两幢别墅的主人。   好在,一切计划都很顺利。两个主角都沉浸在各自的求婚方案里,对周遭的一起都不敏感。比如为什么他请的朋友都临时没来。她请的也是。   “温穆,这是我认识你的第七年,也是我——”随颜帆话语顿住。不仅是因为周遭突然响起的回音,还因为她看到人形立牌的后方是一扇和墙壁相融的门。   门被拉开,一个身穿蓝色衣服套装的男人从门里走过来。   在这个暗夜,他独自站在光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直直地对着她的方向,瞳色极深。   随颜帆并未多心。   以为他是恰巧过来。   她尽力把呼吸变得平缓,准备一鼓作气把演练变成正式的表白。   “温穆,生日快乐。以后的每个生日我都会陪你过。”   还是紧张,紧张到呼吸里都带着颤音。   “今天是我认识你的第2313天,也是我爱你的第2313天。”她笑笑,柔软的嗓音带着沙沙声,“从来都没告诉过你,在你一见钟情的那天,我也遇到了自此一生都会爱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长得很好看,眼睛很亮,个子很高,右脸有酒窝,酒窝里有痣。”   “他以前穿三号球衣,后来穿九号。”   “他好像很爱我,而我也是。”   随颜帆望着他,说:“我酝酿好久,都不知道要怎么弥补我们错过的那些日子——那些他站在我身后而我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的日子。”   “可是直到刚才,我想通了一些。阿穆,过去无法弥补,而我也无法回到过去。”   “那不如,就一起展望未来吧。”   “我还想说,未来的每一个时刻,我都将和他共同度过。”   “而那些和他共同度过的时刻,我都将一如既往的爱他。”   “所以,你愿意——”   “在说愿意之前,能给我个下跪的机会吗?”   男人喉结线条微动,声音嘶哑到几乎磨不出声。   他打断她的话,一步步朝着她的方向走过去。   步子迈的很轻,周遭很安静。   这时,庭院里所有的人都像提前商量好了一样,往四处散开。   一个身穿白色小礼服的女孩走到随颜帆身边,轻轻拉下她的裙摆:“干妈,我够不到你。”   随颜帆怔住,此刻所有的场景都让她反应不过来。   本来应该在遂安的闺蜜家的小朋友突然出现在这里,手上拿着一个白色的头纱。   这样的画面从来都不在她的设想中。   她带着疑惑蹲下身体,摸摸小女孩的头。   小女孩把头纱别到她的发丝上,轻轻道:“我爱你,干妈。”   不久,等随颜帆直起身,对面的院子已经亮起灯盏。   她看到灯盏下有满院子的气球,每个气球边缘都挂着一个船帆形状的小旗。   /随颜帆,你等等我吧。   /等我把厌烦变成有颜色的船帆。   她的眼泪涌出来,滴滴答答坠在地上。   温穆已经走到她面前,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他单膝下跪,看着她的眼睛,手里攥着枚帆船形状的戒指。   “老婆,我们好像撞创意了。”他低低说。   随颜帆破涕为笑,点点头,又摇摇头。   “虽然撞了创意,但不影响我爱你。”他垂了垂眼,莫名有些鼻酸,“先纠正你一句话吧。‘他好像很爱我’那句。”   “那个‘好像’,你得去掉。”   “因为——他很爱你。爱到比爱自己还多一些。”温穆依旧沉沉盯着她,似幽潭,“第二个纠正你的问题是——”   “小九,过去可以弥补,而我也能带你回到过去。”   温穆给远处的厉昱递了个眼神。   于是不久后,他身后院子里的所有电子大屏开启。   屏幕上滚动着照片,他们的合照。   说是合照,但也不是。   三年前的她在遂安的一家游乐场。   他在游乐场外面。   两年前的她在沙漠。   他坐在沙漠上搭起的一张小帐篷里。   ……   看到最后一张照片,随颜帆才发现,不仅有那时的他们,还有近期的他。   这段时间,他把她所有一个人游历过的地方重新走了一遍。   温穆的视线从大屏上收回,落在随颜帆身上。   他其实明白随颜帆的遗憾。   没能参与他那几年的生活所带给她的遗憾。   他调整好自己提到嗓子的那股灼热的气息,缓缓开口,“你离开延陵的第一年,我在上京。大部分的时间住在公司,偶有闲暇都会到遂安看你。你不经常出门,运气好我才能在镇上的超市见你一次。那一年,你剪了短发,比大学时候要瘦。”   他看着她,从过往中,把回忆翻找出来,“你走的第二年,遂安的机场建成,我收到邀请去做首班乘客,在那趟回延陵的航班上,我看到了你,很惊喜。只是航班起飞前,你下了车,眼睛有些红。我当时在想,小九,没关系,假如你还是不想回延陵,那我们就不回去。”   “你离开的第三年去了国外。而这一年,我工作很忙,分公司的事不太顺利,于是那一整年,我的睡眠时间都和你一样,不到三个小时。但也没觉得辛苦,只是夜深时会想你。这一年我们隔得距离好远,还有时差,我经常有种你可能不准备再回来的错觉。所以这一年,我过的不太好。”   随颜帆的眼泪还在往下掉。   她伸长手臂,握住他的手,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但是没拉动。   温穆捏着她的手指,没松开。   他继续,“第四年。你回国。带来了很多很好的消息。”   “延陵到遂安通了高铁,我们的婚房随时可以入住。我给你写的不敢寄出的信到了第九十九封。”   “而你——也终于愿意迈进这个城市。”   他笑笑,眼眸深似宇宙,宇宙里有星月,“随颜帆,你曾告诉我,你觉得文字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有力量的东西。所以从那以后,我开始按照你喜欢的方式去看生活。”   “这几年,我的生活都被那些语序颠倒.词不达意的文字记录了下来。如果你不嫌弃——”他把西服内侧口袋里捂了很久的日记翻出来,声音灼灼,“我把它都呈现在你面前,也努力一点点补全你的遗憾。”   “如果是这样,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四目相对。   随颜帆在想:明明是已经确定的事,可他还是在不厌其烦的给她仪式。   温穆在想:明明已经问过一次,可这次,他还是忐忑到心跳声难以抑制。   二人沉默的间隙,周围的声音开始一点点响起。   “嫁给他。”   “嫁给他。”   随颜帆顺着声音看了一眼四周的人。   她从小到大所有珍贵的朋友都在,还有她为数不多的的家人。   她们鼓掌,欢呼。   随着欢呼声迎来的还有不远处升腾而起的烟火。   漫天烟火里,镌刻着她的名字。   还有那句。   /我爱你。   /爱你就像爱生命。①   随颜帆摸摸自己的眼角,然后在漫天烟火下,把自己的手伸开他。   “我愿意。”   温穆唇角的弧度扬起,他把戒指给她戴上。   之后,他起身,那双依然颤抖着的手攥住她的腰,把她圈进怀中,亲上去。   “我也愿意,我的宝贝。”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八月开《又见桑桑》,专栏可收,感谢大家一路陪伴。   祝一切顺利~? 第73章 酒窝痣   番外一:   这晚的烟火在上空盘旋了五分钟。   而在这五分钟里, 随颜帆和温穆也接了个漫长的吻。   当众亲昵,两个人都有些不适应,随颜帆被放开时, 整张脸都滚烫。   温穆是个偶尔嘴硬.总是傲娇的人, 她一直都知道,所以她没想过他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那些亲昵的温柔的动情的话。   温穆看她表情还有些呆愣,就又亲亲她的眼睛:“没想到.我这辈子, 还能有这么好的待遇。”   他语气哂哂, 让随颜帆心疼。   “以后你的待遇还能更好。”随颜帆抱住他的胳膊,轻声道,“生日快乐,老公。”   温穆笑, 正准备继续亲她,周围的起哄声响起。   “少爷, 你的BGM还放不放?”   “再不放,吉时就过了。”   温穆看了眼腕表, 九点钟马上过去, 但还来得及。   他牵着随颜帆的手往对面的院子走。   除了气球和小旗,他和随颜帆一样, 还准备了钢琴。   随颜帆被他牵到钢琴的对面坐下,他坐在钢琴面前。   “给你的私人演唱会。”他说。   于是很快, 演奏声在庭院里回荡,他弹的是苏打绿的歌。   从《蝉想》到《狂热》。   从《小情歌》到《好好爱你》。   最后一首, 他边弹边唱。   那曲在无数个夜晚被随颜帆单曲循环的—《无与伦比的美丽》。   /你形容我是这个世界上   /无与伦比的美丽   /我知道你才是这世界上   /无与伦比的美丽   /你知道当你需要个夏天   /我会拼了命努力   /我知道你会做我的掩护   /当我是个逃兵   /……①   那年,她没去成的演唱会, 她错失掉的歌, 在这个夜晚, 他都一首首的补给她。   两个闺蜜的位置就在随颜帆后面,听到最后一首歌,她们纸巾都已经用掉一整包。   “小九,要幸福。”闺蜜走过来,抱住她,有些感慨,“他真的很爱你。”   随颜帆回抱闺蜜,认真点头。   坐在庭院最后一排的郁桑,也用掉了一整包纸巾。   她把鸭舌帽的边沿压得更低一些,挡住自己那双通红的眼睛。   她刚才算了一下时间。   真的是七年。   她们认识七年。   这七年里,她见证她们在一起、分开、又重逢。   也终于在今天明白。   她哥曾说过的。   爱迎万难。   黎泽森走到庭院门口,看到肩膀微颤的郁桑。   他回国的航班晚点,即使心里着急,却还是不得不在这个时间赶过来。   又往前走几步,在郁桑旁边的空位坐下。   他眼帘压下去,掩住晦暗的神色:“好久不见,桑桑。”   把手里那瓶苏打水递给她,他借着灯光看她的眼睛。   郁桑稍稍侧身,把眸中的晶莹抹干净。   “谢谢”,她接了那瓶水。   但没有回那句“好久不见”。   二人都没有再讲话,安静的坐了一会儿。   十分钟后,郁桑电话响起。   有道干净的男声从听筒里传出来。   他说:“桑桑,我来接你回家。”   郁桑应“好”,和一旁的男人疏离的点头示意。   和随颜帆打完招呼,郁桑准备先行离开。   但在迈步之前,她被随颜帆轻拽住衣袖。   “桑桑。”随颜帆看她眼睛通红,有些担心。   “我没事,就是感动的。”郁桑搭住她的肩膀,轻捏一下,“你就说今晚在场的人,哪个不感动,不掉眼泪的。”   两人相视笑笑,郁桑侧身,往院子外的方向走。   今晚是个特别的夜晚。   她感动于她的帆帆迎来幸福。   也感慨于——   她心里那块枯萎许久的地方被这份感动短暂的浇灌了一下。   ——   宴会结束是晚上十一点。   温穆和随颜帆把远道而来的朋友都安排好,回了市中心的公寓。   进门后,温穆横抱起随颜帆,往浴室的方向去。   “想不想我?”他贴在她耳边,声音灼热。好几天没见她,忙着全国各地跑,情.欲难以自持。   “想的。”随颜帆往他怀里钻了钻,“每天都想。”   温穆把她放进浴缸,褪掉两人的衣服。   随颜帆穿的是礼服裙,他因为动作急迫,扯坏一角。   “……老公,好贵。”随颜帆看他被自己的动作也惊一跳,眨眨眼睛笑。   “明天赔你。”温穆把她往浴缸里侧摁一些,亲她的额头。   因为不满足。   他一点点往下。   把她从头到脚.亲了一遍。   随颜帆有些不适应,在他的唇还在身上游走时,她掐一下他的腰,声音软到连不成句子,“老…公。”   “嗯?”温穆身上的汗不停往下滴,与浴缸里的水融为一体。   “难受……”随颜帆浑身都不自在。   “马上。”温穆的吻落的更重。   最后,停在她小腹下。   ——   两个小时后,情绪渐渐平静,两人呼吸也终于平缓。   温穆把随颜帆抱到阳台的躺椅上,自己又进储物室,拿了瓶红酒。   客厅的灯没有开,唯有月光通过敞开的窗帘投掷进来。   “还没有单独庆祝。”温穆和随颜帆挤在一张躺椅,让她抿口红酒。   随颜帆把唇上沾染的一滴酒渍摩挲到他唇边:“老公,我爱你。”   “我爱你。”温穆亲她,声音压得有些低。   是‘我爱你’。   不是‘我也爱你’。   随颜帆攥他的手,跨坐在他腿上。   男人低着眼在看她,骨相矜冷,脸上的线条错错有致。   但——   他眼眸里都是温柔。   随颜帆心动。   她抱住他,开始贴着他的耳朵讲话。   “我觉得自己是个好幸运的人。”她说,“虽然小的时候,我也羡慕别人。她们有爸妈,有兄弟姐妹,有很多的亲人。除了外婆,我什么都没有。”   温穆的胳膊搭在她腰间,把她环得更紧一些,没有打断她。   “可是,明明我有外婆就够了啊。”她捏他的衣领,认真道,“有外婆,有你。有你带给我的很多的家人。还有很多很好的朋友。”   今晚,她为自己所有的过去释怀。   她生理学上的父母,从小到大受到的漠视,还有读书时因为原生家庭受过的冷嘲热讽。   都释怀。   “还有刚才,我看到舅舅站在台下,看到仝爸仝妈鼓励的眼神,你知道吗,我还看到嘉习眼睛都红了。”随颜帆想起今晚的场景还是有些感慨,“我就觉得自己好幸运。”   温穆偏头,在她唇上吻了吻:“我也幸运。”   “没我幸运。”随颜帆在他怀里动动,突然说,“其实我也写了日记。”   “嗯?”温穆把她的脸从怀中抬起,跟她对视,“什么意思?”   “我也写了日记.记录我这几年的生活,当时想的是,如果有机会,我就把它送给你。”她亲他的脸颊,“还给你写了信。但没有你写的多。一年只有一封。”   “我的荣幸。”温穆被她戳到心脏,喉结线条微动,那双凝结了一层薄光的桃花眼专注的望着她,声音沉沉,“老婆。”   “嗯?”随颜帆正准备问他怎么了,便已经看到他端起一旁的红酒杯一饮而尽。   而同一时间,控制窗帘的按钮被触碰到。   窗帘缓缓合上。   男人借着其中缝隙的月光把她压到躺椅一旁的地毯上,动情道:“你想再多个家人吗?”   ——   翌日清晨,随颜帆被温穆叫醒。   由于昨天折腾到凌晨,她又累又困,睁不开眼。   “我抱你去洗漱。”温穆把她身上的被子拿开,把她抱到洗手间,放到盥洗台前的空地。   随颜帆用胳膊搭住他的脖颈,没有松开。   她光脚踩着他的脚背。   “我今天不能不起床吗?”难得有些起床气,随颜帆声音瓮瓮。   “今天校庆。”温穆亲她的眼睛,亲她的唇,试图唤醒她的意识,“要不,你到现场睡?”   “……”随颜帆睁眼,迷糊地摸摸他的下巴,“我不敢,怕老师点名。”   温穆失笑,把牙膏挤好,放到她手心里:“要真想睡,我给你打掩护。”   “……还是算了。”随颜帆意识已经回笼,从他怀里钻出来,准备认真洗漱。   但就是看到镜子中的自己的那一刹那,她惊吓出声:“温穆。”   “嗯?”   “你看到我身上的印记了吗?”她踩他一脚,又转个圈,把后背露给他,“是不是背上也有?”   “……背上不明显。”温穆有些心虚。   昨晚他没有控制力度,痕迹在她身上留了个遍。   “……我都已经看到了。”随颜帆给他指指镜子中半.裸着的背,放在他脚背上的力度不由使的更大一些,“你是——”狗吗?   “是你老公。”温穆知道她要说什么,用唇堵住她要说的话。   ——   不到八点,他们从家里出发。   去学校的路上,随颜帆刷了刷手机。   有很多未读消息,她一一点开。   基本都是一些祝福,还有温离发给她的昨晚的现场照片。   随颜帆点击原图,又点了保存,准备发个朋友圈。   “帮我也发一条。”温穆侧眸看她,说道,“文案就写——‘已婚,勿扰’。”   随颜帆失笑,翻出他存放在自己包里的手机,滑开屏幕。   “密码是四个九。”温穆盯着路况,语气喃喃,“我的幸运数字。”   随颜帆微怔。   他好像真的对“9”格外亲睐。   回神后,她把自己的锁屏密码也改成四个三。   “温穆。”   “嗯?”   “我的密码也是我的幸运数字,你要不要猜猜是几?”   温穆瞬间领会,试探道:“三?”   “嗯。”随颜帆点头,“不仅最幸运,还是我最喜欢的数字。”   温穆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牵牵她的手:“那以后,我们能不能就按照你的——”   “不,不够——”他很快自我否定,“还是我的吧——”   “以后晚上,能不能按照我的幸运数字折腾?”   “……………………”   学校离公寓并不算远,二十分钟的车程。   下车后,热爱折腾的温穆带着随颜帆去南门吃早餐。   他把随颜帆读书时爱吃的食物都点了一遍,随颜帆每样只尝一口,他负责吃剩下的。   “你一会儿是不是还要上台讲话?”吃完早饭,随颜帆挽着他往学校里面走,“那我们到操场就分开吧。我去找桑桑她们。”   “……这是问句?”温穆不满的掐她的肩膀,“我怎么觉得两句都是肯定语气。”   随颜帆被他这股怨气逗笑:“要不,我先把你送到校长办公室,再去找桑桑?”   “你要是非要送我,也行。”   “……”随颜帆。   败给她家的傲娇鬼。   和温穆分开后,随颜帆被仝嘉习接走。   仝嘉习是志愿者,来的很早。   他穿了件白色的校庆卫衣,还给随颜帆带了食堂的早饭。   “姐,糯米糕,还有青椒饼。”都是随颜帆读书时爱吃的,温穆昨晚就和他交代过。   “谢谢弟弟。”随颜帆庆幸自己刚才留了一些胃,这东西她想了好几年。   “你要是想吃,随时来学校找我。”仝嘉习晃晃手里的饭卡,“里面钱多着呢。”   “行。”随颜帆笑,又和他聊起待会儿的安排。   “姐夫上台讲话的时间定在九点。”仝嘉习说,“本来他是压轴的,结果非要第一个上,说想卡时间。”   “姐,他想卡什么时间,你知道吗?”   随颜帆沉默。   她现在不是很想提这个数字和时间。   仝嘉习倒也没有非要等一个答案,他刚把随颜帆送到学校礼堂就被叫走干活。临走前,他把手里提了一路的文件递给随颜帆。   “新婚礼物。”   随颜帆打开,发现是一份购房合同。   合同末页贴了张便条。   /新婚快乐,姐。   /我自己赚的钱,来帮你实现一个当年的愿望。(虽然你有能力自己实现,但是不一样,所以别拒绝。)   读完这两行字,随颜帆说不出的感动。   她把文件收好,放到自己包里。   这半年持续热烈的幸福感又浓重一些。   *   到了九点整,典礼开始。   温穆和几个校方负责人并肩走进礼堂。   掌声陆陆续续响起,走在台前的男人.眼梢.不作遮掩的.略过后排的随颜帆。   “你老公找你,帆帆。”沈依然坐在随颜帆左侧,拉她的衣袖,语气兴奋,“他是不是想邀请你上台?”   “他就是近视。”随颜帆逗她,“五米之外,人畜不分。我们现在在他眼里指不定是什么物种呢。”   “……你看我信吗?”沈依然挠她腰间的软肉。   几秒钟后,她托腮继续感慨,“温学长真的好帅,不仅仅是那张脸。”   “自从经历过昨晚的事,我甚至都觉得只夸他那张脸,是对他的亵.渎。”   毕竟,他身上有太多比脸还要优秀的特质。   百年难遇。   随颜帆:“嗯,很帅。”   温穆上台后,随颜帆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真的帅。   帅到她见他的第一眼,都以为自己是处于一片幻境。在那边幻境中,她克制不住自己莫名的情感。   ——   温穆的发言很简短。   在上台后的第十分钟,他已经停下来。   “下面是提问环节。”主持人看台下的学生都意犹未尽,在征得领导同意后,说道,“温学长,您看有什么问题是不能问的吗?”   温穆微弯唇角,有些无奈:“是不是.我说什么问题不能问,大家就问什么问题?”   台下人哄堂大笑,知道这是随意的意思。   “学长,你单身吗?”   “学长,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学长,你觉得我行吗?”   “学长,你择偶时会卡性别吗?”   “学长今年有没有完成什么特别值得自己骄傲的事?”   “……”   眼看场子越来越热,大家的思维越飘越远,主持人在领导的示意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学长,您可以挑几个问题回答。”   温穆点头,几秒后,垂首,看似无意的攥攥自己无名指的婚戒,漫不经心道:“大家总不能天真到觉得我这戒指是饰品吧?”   礼堂里的雷鸣声又一次响起。   在一片欢呼中,随颜帆看到他从台上投来的视线极为灼热。   她悄悄抬手,冲他晃晃自己的戒指,他才满意的把目光挪走。   同样无比兴奋的主持人在这时也忘了控场,“学长,您这是已婚的意思吗?”   “嗯。”男人动动自己的领带,婚戒的反射光.在礼堂中显得极为耀眼,“已婚,勿扰。”   大家都笑。   温穆跟着弯弯唇,继续道:“还是挑个正经问题回答。”他伸手示意台下刚才提问的一个男生,“学弟可以把刚才的问题再问一遍。”   被点到名字的男生兴奋的站起,声音极高:“学长今年有没有完成什么特别值得自己骄傲的事?”   男生话音落地,台下的议论声陆续的悄声响起。   “鸡汤是不是要来了?大家准备好。”   “温学长的鸡汤是不是和其他成功人士一样?比如他今年上了福克富豪榜?”   “或者,他自己的分公司又分布了几个城市?”   “要么,细数一下他今年做的慈善。”   “大差不差吧,成功人士的鸡汤应该都差的不多。”   “……”   这些议论的话都一字不漏的传到后排人的耳朵里。   “帆帆,你觉得她们能猜中吗?”沈依然好奇道,“总觉得温学长不会按照套路出牌。”   随颜帆点头应和。   她也觉得,就算是鸡汤,温式的也会出人所料。   果然。   台上的男人对大家并不算小的议论声置若罔闻。   一两分钟后。   他动动话筒。   那双清澈勾人的桃花眼微动,神情里写满了漫不经心。   “延陵到南方的高铁通了,算不算?”   随颜帆看到他笑得慵懒,但分明又问的郑重。   台下一片沉默。   似乎都被他的回答给征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好了,开个玩笑。”他轻描淡写,唇角上扬,“政府的功劳我可不敢领。”   这句话再次迎来一片欢呼。   接下来的提问,随颜帆都没有再听。   因为只有她知道,他没有开玩笑。   他态度很认真。   昨晚,后半夜。   她们临时改变了要孩子的想法,因为两个人后知后觉的想起她们当天都喝了酒,不是要孩子最好的时候。   他说:“老婆,我明天就戒酒,今天高兴,再喝一杯。”   不只是一杯,他喝了整瓶的红酒。   凌晨时,他有了些醉意。   他抱着她,灼热的气息不停的在她耳边喷洒。   她没见过他喝醉。   也没见过他以那样的语气说话。   他从喉咙里酿出的声音低哑又委屈。   “随颜帆,是不是我不能给你修高铁,才不回来?”   怎么会呢。   随颜帆在想。   即使他不修机场,买轮船。   她还是会坚定的回到他身边。   因为她爱他。   而爱——   迎万难。   作者有话说:   文案梗来啦——   (大家可以早点看,过两天大概要入v了)   晚安。? 第74章 酒窝痣   番外二:   临近新年, 温穆忙完公司的最后一个项目,订了当晚回延陵的机票。   飞机落地前的半个小时,随颜帆到机场接他。   车子一路驶入停车场。   随颜帆把车子停好, 正准备熄火, 接到郁桑的电话。   “帆帆,明天是电影首映礼,你别忘了参加。”郁桑说给她留了前排座位, 到时候还有发言环节。   “我能不发言吗?”随颜帆笑, “不能只去当个花瓶?”   “不能呢,”郁桑也笑,“你这个编剧兼原型女主不发言,你还指望我发吗。”   明晚首映的这部电影叫《酒窝痣》, 是随颜帆在某人的威逼.利.诱下以自己为原型创作的剧本。郁桑在电影里饰演女主。   “行吧。”随颜帆把车窗往下放一些,说, “我今晚回去准备一下发言稿。”   “那也不必这么认真。”郁桑又道,“你今晚有时间吗?带着宝贝来我家呗。”   心有灵犀般, 坐在后排安静画画的宝贝.仿佛听到被呼唤的声音, 她奶声奶气的开口:“妈妈,是桑姑姑吗?”   “是呀。”随颜帆拿着手机推开驾驶座的门, 去了车子后排。   她把手机放到坐在儿童座椅的小公主耳侧,“给姑姑打招呼。”   “姑姑, 我想你。”   郁桑的一颗心瞬间化掉:“那你今晚要不要来姑姑家睡?”   “姑姑不忙着赚钱了吗?”   “……赚钱哪有陪我的宝贝重要,”郁桑笑, “要来吗?我给你准备了零食还有玩具。”   小朋友看妈妈一眼,咬唇挣扎道:“我有点想去, 可是我还要接我爸爸呢。”   随颜帆觉得好笑:“想去就去, 我们接完爸爸再去?”   小公主果断点头:“妈妈聪明, 我爱妈妈。”   两秒后,又对着听筒迅速补充,“我也爱姑姑。”   “……”   被情话攻击的两人同时笑出声。   “帆帆,”笑完的郁桑突然就有些感慨,“你有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好快?宝宝转眼已经三岁了,我却还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孩子。”   随颜帆把手机移到自己耳边,说:“是,时间过得很快。”   快到她还没有留意,她的宝贝都已经三岁了。   随颜帆是研一那年发现自己怀孕的。   在那之前,她和温穆已经做好了随时迎接新生命的准备。   发现怀孕那天,温穆把自己在延陵的工作转给了温父,提着行李去上京。   他很果断的就把自己的重心从工作移到生活。   陪她上课,给她做饭,带她散心。   所有随颜帆想到的甚至想不到的,他都做在前面。   回忆到这里,随颜帆便又开口,“有什么打算吗?”   郁桑装傻:“什么?”   “你说呢?”随颜帆笑。   这几年,不仅仅是这几年,从小到大追郁桑的男人可谓前仆后继。但她只顾着拍戏,从来没有考虑过恋爱,更别提结婚。   “我不知道。”郁桑给自己倒了杯冰水,望着窗外,“就觉得没遇到心动的。”   最近,粉丝也经常在她的微博下留言,说:桑桑,你该谈恋爱啦,遇到心动的一定要抓住机会。   可什么是心动呢。   这种感觉她几乎已经忘记。   “那就顺其自然。”随颜帆安慰她,“家庭有家庭的温馨,单身也有单身的快乐,这种事没有对错,自己舒服最重要。”   “我觉得也是。”郁桑笑。   之后两人又聊了几句,温穆的电话进来。   随颜帆抱着公主下了车。   “爸爸!”小朋友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她兴奋开口,“爸爸,爸爸,你的宝贝在这儿!”   温穆提着行李过来,眼神灼灼的放在母女二人身上:“不是让你们在车里等吗?”   他左手提行李,右手把公主接过来,提到自己怀中。   趁着公主正趴在他肩膀撒娇,他把行李扔到地上,稍稍俯腰,抬起随颜帆的下巴,亲上去。   “我看是哪个宝贝不听话。”他嗓音沙沙,“嗯?”   “……”随颜帆。   公主透过自己眼睛和肩膀的缝隙看到了这一幕,她咯咯笑,“爸爸,你猜. 我有没有看到你在干吗?”   “…………”温穆。   他放开随颜帆,擦掉她唇角的晶莹.回身捏捏公主的脸:“父女之间的默契,你不应该有吗?”   “行吧。”公主继续咯咯笑,“那我什么都没看到。”   “…………”随颜帆无奈。   一两秒后,她去轻挠两个人的腰。   一家人乱作一团。   ——   当晚,仝嘉习主动请缨来接公主去郁桑家。   在他到来之前,公主正在和自己的爸爸灌鸡汤。   “爸爸,你肯定是我最爱的人呀。”小朋友环住温穆的脖子,轻声细语道,“可是假如是你送我去姑姑家。送完我,你还要自己开车回来,我不放心。”   “所以舅舅说他顺路来接我,我就同意了。”   “爸爸,爸爸爸爸……”公主继续撒娇,“我明天就回来。”   温穆看她一幅‘你再吃醋我就没耐心’的样子,选择不再拿乔:“行吧,我被你说服了。”   “哈哈,那我就放心了。”公主开心地亲了温穆一下,“你今晚和妈妈可以过二人世界!”   “那,谢谢宝贝给我创造机会。”   “不客气,宝贝应该的!”   “……”路过客厅的随颜帆再次被父女俩噎住。   她把整理好的小书包给公主背上,点点她的额头:“在姑姑家也不能晚睡。”   “啊……”公主眨了眨眼,声音很小,“我还想和姑姑聊天呢。”她觉得姑姑最近不开心,准备晚上给她讲从爸爸那里听来的故事哄她。   “最迟十点半。”随颜帆妥协,“明天我们还要见你离离姑姑,你要是晚上熬夜有黑眼圈,会被嘲笑的。”   “……好吧。”公主点头,想到明天的事,又继续开心起来。   “喃宝,舅舅来了。”仝嘉习的车成功驶入院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我在呢。”公主被爸爸扛到肩上,到院子里开心道,“舅舅,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名字叫喃喃?”   “……因为你舅舅又不傻。”仝嘉习下车,做一个要抱她的手势,眼睛里都是期待,“我还知道,你全名叫温以喃。”   温以喃。   “喃”取于“NINE”,“九”的英文音。   “你真聪明!”公主赞赏的夸了他,但没有到他怀里去。   看仝嘉习神态委屈,公主开始为难的用气音说话:“舅舅,我先让爸爸抱呗,等会儿出了门,你再抱我,抱多久都行。”   “……你这一碗水端的还挺平。”温穆捏她的脸,又捏她的鼻子,逗得她在怀里笑不停。   时间不算早,仝嘉习待了十分钟就载着公主离开。   车子驶离后,温穆侧身捏随颜帆的腰:“我们去过二人世界吗?老婆。”   随颜帆点头,把胳膊搭在他肩上,脱掉鞋子踩住他的脚背:“走不动了。”   “我抱你。”温穆拖住她的腿弯,一路吻着她往客厅去。   温以喃出生后,她们在南郊和爸妈常住,一个月偶尔有几天,温穆觉得自己不够尽.性,就带着她回这里。   他带着她进了浴室。   又一路从浴室到客厅到书房。   时隔多年,随颜帆发现他性.致丝毫不减,并且对“九”这个数字依然格外钟情。   “老公,我们歇歇。”最后一次是在阳台,随颜帆说什么都不肯继续。   “行。”温穆选择暂时放过她。   他给她清洗完身体,抱着她去了卧室。   两人躺在床上,随颜帆放松的枕着他的胳膊,听他的心跳。   声音很规律,但也很快。   他每一次的情动,心跳声都是无法掩饰的。   “老公,”随颜帆在他怀里动动,轻声问,“你还想要孩子吗?”   温穆亲她的额头,把被子给她盖好:“不想。”   随颜帆怀孕时受到的苦,他到现在都历历在目。   她身体素质本来就不算好,加上孕吐严重,一直到公主出生,她都没有吃过完整的一餐饭。后来在产房,他看到她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当时他就在想,以后再也不让她吃苦,这份苦也不再让她吃。   “可是我想要。”随颜帆亲他的眼睛,明白他在想什么,“我怕喃喃一个人孤单,而且我也不觉得苦。”   随颜帆看他不为所动,继续撒娇:“老公,我们顺其自然行不行?你下次不做措施,我们就顺其自然。”   “……”温穆搭在她身上的手往下一些,有几分无奈,“你是在怀疑我的能力?”   “……”   “都不做措施了,结果不就是固定的吗。嗯?”   “……被你识破了,”随颜帆拉住他在她身上不断作乱的手,突然道,“我知道你很喜欢孩子,我也是。”   温穆动作稍顿,没有立刻松口。   “我们明天和喃喃商量一下。”随颜帆和他十指相扣,“行吗,老公。”   “……行。”温穆妥协。   虽然不想让她受苦,但更要知道这份苦是不是她愿意受的。   而且,这个世界上再多一个爱她的人,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想通之后的温穆,开始继续在随颜帆身上作乱。   只是这次,他刚压到她身上,手机铃声便响起。   “公主的消息。”随颜帆捋捋他的发丝,提醒道,“她的专属铃声,你先看。”   温穆无奈的从她身上翻下来,去拿手机。   屏幕划开,公主的消息就出现在手机页面。   /爸爸,别偷偷吃醋哟。   /我永远都最爱你和妈妈。(妈妈排第一)   他微愣,牵住随颜帆的手。   “老婆。”   “嗯?”   “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作者有话说:   公主:我真的懂事,我夸我自己~? 第75章 酒窝痣   番外三:   这一年的除夕, 一家人回了仝家。   当初在婚礼上,仝父、仝母以娘家人的身份送随颜帆出嫁,随颜帆便也在那天改了称呼。   “妈, 今晚的菜是不是有点过多?”随颜帆一进门就看到餐桌上摆着的餐盘, 密密麻麻。   “你爸还在厨房继续做呢。”仝母把提前准备好的热牛奶递给她,让她暖身子,笑道, “他听说你们今年回来过年, 提前半个月都开始准备。”   随颜帆把牛奶喝掉半杯,就去了厨房看仝爸。   “新年好,爸爸。”   仝父转身,语气兴奋:“新年好, 快来帮我试试这道糯米糕,正不正宗。”   他近半个月都在学这道菜, 经过多次实验,终于在今晚有了成功的雏形。   “好吃!”随颜帆咬了一口, 评价道, “五星级水平。”   “就你给他捧场。”仝母拿着个披肩走过来,强行给随颜帆盖在身上, “快搭上,我刚才都觉得你手冰。”   “你不给我捧场, 还不让女儿给我捧场。”仝爸小声控诉。   “是真好吃。”随颜帆给仝母也喂了一口,笑问, “妈妈,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仝母把糯米糕咽下去, 又问温穆什么时候忙完, 怎么还没回来。   “估计再有二十分钟。”   今晚公司临时有事, 温穆回公司加班,把公主也带了过去。   “嘉习也和他们一起回来,”随颜帆又道,“他说让您别忘了给他做碗蒸蛋,他回来吃。”   “就他事儿多。”仝母咬咬牙,说,“过年也不着家,这么大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也不知道整天在外面忙什么。”   “忙着赚钱呢。”随颜帆搭住仝母的肩膀,推着她往冰箱的方向走,“妈妈,我也想吃蒸蛋。”   “给你做。”仝母无奈捏捏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语气宠溺,“你啊,转移话题的技术和你弟没什么区别,生硬的很。”   “看破别说破呀。”随颜帆撒娇的笑。   不到二十分钟。   两辆车子便开进别墅。   温以喃踢踏着从儿童座椅上下来,没有让任何一个人抱。   “外婆,外公,我来啦!”她最先进门,把还在后备箱前拿礼物的两个男人抛在身后。   听到声音的仝父、仝母几乎是同时跑出厨房。   仝父动作快,他率先把公主抱到怀里,“宝宝,想外公了没?”   “想的。”温以喃先在外公脸上亲一口,又去亲站在一旁暗自吃醋的外婆,“外婆,您靠我近点呗,我亲亲你。”   仝母成功被哄好,把自己的脸凑过去:“那你多亲几下。”   “行啊。”温以喃果断点头,晃动着自己的小腿,“亲完外婆,我还要亲妈妈呢。”   随颜帆被她逗乐。   雨露均沾可是被公主玩得很明白。   ——   吃完团圆饭,仝父仝母开始给大家发红包。   按照年龄,从大到小,每个人领到的红包都很厚。   温以喃是最厚的那个。   她穿着新换上的拜年服,把那个很厚的红包塞进自己的小书包。   不多时,又从书包里拿了几个红包出来。   “舅舅,你给我拜年吗?我给你发红包。”她表情认真的看着仝嘉习,奶声奶气道,“拜不拜嘛舅舅?”   “……你想让我怎么给你拜年?”仝嘉习把手机扔到沙发,把她抱到自己怀里面对面坐着,“要不,你先给我打个样儿?”   “哦。”温以喃挥了挥小手,腮帮子微微鼓起,“舅舅恭喜发财,请你红包拿来。”   仝嘉习着实被萌到。   他从衣服口袋把自己的钱包拿出来,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递给公主:“舅舅的钱全在这里了,都给你。”   温以喃点头接过,之后毫不犹豫地把钱包递给一旁的仝母:“外婆,这是舅舅全部的钱,你帮他保存好吧,我怕他乱花。”   “………………”   仝嘉习已经清晰的看到她头顶的小恶.魔,但他有些不死心,试探道,“宝宝恭喜发财,请你红包拿来?”   温以喃迅速捂住自己的耳朵:“听不到,听不到。舅舅,舅舅,我怎么听不到了呀……”   仝嘉习气极反笑,他把她从沙发上抱起,携着她在空中晃了几圈,故意威胁道:“现在能听到了吗?”   温以喃圈着他的脖子,还是不开口。   仝嘉习举着她继续往上。   她开始咯咯笑:“好吧,好吧,我听到了。一会儿我骗爸爸的钱,给你发红包。”   “……”温穆。   我没聋。   温以喃从仝嘉习怀里出来后,果然开始履行自己的承诺。   “爸爸,你让我骗你点钱呗。”她坐在随颜帆腿上,拉着一旁的温穆的手撒娇,“随便多少都行。”   “爸爸没有。”温穆不接她的茬,捏她的手指,“爸爸的口袋比脸都干净。”   温以喃没听懂这句话,她只能按照自己的字面意识去理解。   爸爸长的很帅,脸也很干净。   如果口袋比脸还干净,那是什么呀……   “爸爸,你到底让不让我骗?”她没思考明白索性就不再思考,委委屈屈,“不让骗算了。”   “……让。”温穆败给她,把自己口袋里的钱包也拿出来,“给,爸爸全部的家当。”   公主没接钱包。   她突然攥住温穆的手,亲一口:“爸爸,我爱你哟。”   “嗯?”温穆没懂她态度的突然转变,疑惑道,“怎么了?”   “你明明知道我是骗你,还让我骗,我突然就很感动。”温以喃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   眼看她有要哭的趋势,全家人都开始着急:“宝宝,你没事吧?”   温以喃摇头,“我这是感动的眼泪。”说完又扒着随颜帆的脖子,慢腾腾的补充,“妈妈,感动的眼泪,不能叫眼泪,对不对?”   “……对。”随颜帆已经习惯她身体里潜藏的戏瘾,淡然亲亲她,“宝宝说的都对。”   温以喃在随颜帆怀里把眼泪抹干净,让温穆去拿她的小书包。   拿到书包后,她才想起自己的红包刚才已经被拿出来了,“爸爸,你帮我把那几个红包拿过来。”   温穆在沙发角落看到那几个红包,递给她。   温以喃低头开始按照上面的编码,给大家发放。   “外公外婆新年快乐。”   “爸爸妈妈新年快乐。”   “舅舅新年快乐。”   公主把祝福语又说了一遍,把剩下没发完的红包重新塞回自己书包里。   “你们现在打开吧。”她认真道。   几人都被她的小大人语气逗笑。   仝母把自己领到的红包拆封,发现红包里装着一幅手工画。   画上画着几个卡通小人。   每个小人.下面都有备注。   /外公/外婆/爸爸/妈妈/舅舅/小姨/我   仝母的眼泪瞬间往下掉。   她看着画上的长发女孩,心里说不出的感受。   “外婆,你怎么哭了?”大家都在看画,温以喃最先注意到仝母的情绪,她踢踢踏踏的走过来,给仝母用纸巾擦眼泪,“是不是喃喃画的不好?”   “不是。”仝母抱住她,说,“外婆这是感动的眼泪。感动的眼泪不能叫眼泪,对不对?”   温以喃点头,拍拍外婆的背:“我爱你,外婆。这画上的每个人,我都很爱。”   仝母哽咽,读懂公主所有的心思。   她的小姨去了很远的地方,未曾谋面。   可即使这样,也依旧被爱,被记得。   这就是公主所有的心思。   ——   从仝家出来,她们直接回了南郊。   因为要守岁,到家时,别墅里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温父、温母也刚从老宅赶回来。温母把温以喃接到怀里,抱她进屋。   “奶奶,我姑姑.姑父呢?”温以喃好几天没见温离,有些想她。   “你姑姑临时有拍摄,你姑父陪她去了。”温母亲亲她的脸,“她们给你准备了红包,奶奶待会儿给你。”   这一年,温离已经大学毕业。   她开了自己的摄影工作室,还和暗恋多年的男生在一起,见过双方家长。   “我也给她们准备了红包。”温以喃搂住温母的脖子,“我还给您和爷爷准备了。”   “谢谢宝贝。”温母把她放到沙发上,从卧室拿个箱子出来。   给大家发压岁钱。   “帆帆的,喃宝的,还有——”温母停住,看着闲散坐在自己对面的狗儿子,“没有了,就只有喃宝和妈妈有。”   温穆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家庭地位,他挑挑眉,故意道,“妈,一毛钱也不给吗?”   温以喃被她皱着的眉头逗得咯咯笑,“爸爸,我给你一毛,你冲我卖个笑呗。”   “……”温穆起身,走到她面前,把她挟进自己怀里,无语的望着她,“爸爸的笑,就只值一毛?”   温以喃拉他的手:“爸爸。”   “嗯?”   “要不看在你是我爸爸的份上,我给你加到五毛?”   “……我谢谢你啊。”   ——   过年的喜悦在小朋友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   这个除夕,直到凌晨,温以喃都不肯入睡。   她躺在随颜帆和温穆中间,视温穆怨怼的眼神于不顾。   “妈妈,你抱我紧点。”她半眯眼睛,缩在随颜帆怀中,小声撒娇,“爸爸也是,我好不容易和你们睡一次,你们要珍惜机会。”   温以喃平日睡觉的位置并不在这儿,她有自己单独的儿童房,主卧里也专门给她隔出了一个自己的房间。   “遵命。”随颜帆摸摸公主柔软的肚子,摸完她攥住温穆的手,轻挠两下,“温总,你也听话,抱紧点,珍惜机会。”   温穆回捏她的手指,无处安放的脚开始在随颜帆脚腕处不停摩挲。   随颜帆无奈看他,正准备说话,便听到公主细细开口:“温总,你要听我妈妈的话。”   随颜帆失笑,亲亲公主的脸,觉得她太可爱。   “你叫我什么?”温穆还在怔愣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温总呀。”公主眨了眨眼,“妈妈都是这么喊的。”   温穆被气笑,“别瞎喊。”   “哦,”公主认真点点头,“我知道了,温总。”   温穆:“……”   随颜帆被父女俩逗得笑不停。   她揉揉公主的脸,又揉揉温穆的头发,雨露均沾。   公主动了动,贴随颜帆更近一些,突然和她用气音说话,语速极慢,“妈,妈,你,想,不,想,喝,果,汁?”   随颜帆用同样的音量回她:“一,般,般,吧,”“你,想,吗?”   “有点想。”公主大概是觉得那样的语速太累,很快恢复正常速度,“温总呢,你想不想喝果汁啊?”   “……不想。”温穆捏她的脸,捏出一个小小的月牙状。   “那行吧……”公主语气遗憾,“既然你们都不想,我也不喝了。”   “只不过,可能如果我喝不到,一整晚都会睡不着。”   “温总,要不,你给我讲一晚上的故事吧?”   “……”并不想她一晚上都不睡的温穆.只能直起身子,故作坚强,“温总也想喝果汁,要不给你带一杯?”   “也行。”公主瞬间开心,笑嘻嘻道,“那你快去吧。”   “……山竹汁?”   “Bingo,”公主从随颜帆怀里钻出来,搂住温穆的脖子,“爸爸,你抱着我,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温穆亲亲她的额头,“我自己去,你在这里陪妈妈。”   “那好。”公主重新缩回去,看着她爸下床。   随颜帆视线落在温穆背影上,觉得他有些可怜。她亲亲温以喃,问想不想去陪爸爸。   “想。”温以喃连连点头,“不想爸爸一个人。”   不知想到什么,她又低低道,“妈妈,我刚才是不是不应该说想喝果汁?”   “当然不是,”随颜帆下床,也把她抱进怀里,“在我和爸爸面前,你可以提任何要求。”“假如是我们觉得不合理的,就及时告诉你,这样行不行?”   “行。”公主眨眨眼睛,把头埋在随颜帆怀里。   ——   温穆看到二人下楼,就先放下手里的山竹。   他把温以喃安排到中岛台前的儿童餐椅上坐着,又去搂随颜帆的腰。   “爸爸,羞羞。”小朋友捂着自己的眼睛,咯咯笑。   什么都还没做的温穆为了坐实这个形容词,迅速在自己老婆唇上亲了一下,“这才叫羞羞,懂了吗?”   “懂了。”小朋友晃晃自己的腿,若有其事。   随颜帆:“……”   温穆笑着摸摸两个人的头,重新开始自己的工作。   山竹汁是公主最近的新宠,自从上个月在郁桑家喝到她榨的山竹汁后,公主每两天都要喝一杯。   温穆把一整盒山竹的外皮都扒开,用小叉子把里面的果肉挑出来。   有果核的山竹肉放到一旁的餐盘里,没有果核的放入榨汁机。   机器运行的声音在宽大的厨房温馨的响着,随颜帆倚着中岛台看他有条不紊的忙碌着这一切。   “谢谢爸爸。”温以喃看温穆端着果汁走过来,兴奋道,“你好棒。”   温穆被自己嘴甜的女儿打败。   他给公主喂了半杯果汁,又陪她玩了半小时举高高的游戏,她才终于沉沉睡去。   ——   随颜帆刚把被子给公主盖好,就被温穆拖住脚腕往书房抱。   书房很宽敞,里面有张很大的书桌是两人最近的新宠。   温穆把她压到桌子上,开始亲她。   有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他们都没有做措施。   自从和公主沟通,而公主也十分乐意自己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之后,温穆就无休止的开始他不被阻隔的折腾大业。   “老公,喃喃还在睡觉。”随颜帆搂着他的脖颈,撒娇,“你动静小点。”   “隔音好。”温穆吻着她的唇,声音细碎,“别怕。”   “……”随颜帆无奈。   她不是怕,她只是脸皮没他厚。   看他丝毫没有要收敛的意思,随颜帆只能一边抓着桌子的边缘,另一边随着他的动作,不停晃.动。   温穆吻她的耳垂,吻她的眼睛。   她舌尖有刚喝过的山竹汁的味道,很香,全被他卷进自己的口中。   随颜帆裙摆皱成一团,皮肤泛红。   她抓着他的背,感受着他在自己身体里的力度。   ——   出浴室后,随颜帆先去卧室看了公主。   公主睡得很好,皙白的小脸上有一个上扬着的弧度。   随颜帆盯着这张脸认真看。   公主也长着桃花眼,酒窝痣。   和温穆如同复刻。   她笑笑,替公主盖好被子,走出房间。   温穆也刚从浴室出来。   他顶着湿漉的头发冲随颜帆招手。   “老婆。”他轻声道,“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明明自己的头发都是湿的。   随颜帆突然有些感慨。   她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顿几秒,之后走上前,双臂抱着他的脖子,“阿穆。”   “嗯?”   “好爱你。”   她光脚踩着他的脚背,不让他看她,“好幸福,也好爱你。”   温穆放在她腰上的拿开,他把她抱到沙发上,用自己的浴巾盖住她的头发。   二人相对而坐,没有距离。   “我也爱你。”他动作放的很轻,一点点从她柔顺的发丝上拂过。   拂到尾部时,他吻她的眼睛。   她没有再失明的症状,他庆幸。   唇从她眼睛挪离,他又用额头抵他的额头,两个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老婆。”   “嗯?”   “永远爱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就全文结束啦,我和那晚在外婆院里的穆哥一样,也删删减减写了很多。   但最后,就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吧。   1.我不知道这本算不算破镜重圆,或许在我眼里并不完全算。因为他们的镜子从来都没有破过,而即使分开也都从未想过迎接新的生活。   不论是大学,还是重逢,她们对彼此的爱从未消匿。而这不消匿的爱——   迎万难,破阶层,让彼此都变成更好更强大的人。   2.关于帆帆的背景设定。   她有不太好的原生家庭。遇到温穆前,爱她的人屈指可数。和她相依为命的也只有外婆。   但后来,她遇到很多爱她的人。   她有了很好的朋友,爱人,亲人。   原生家庭带给的她疼或许一生都难以治愈,但在这些爱面前,又好像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希望我们也是。   希望所有受过的苦都能等来治愈。   更希望,大家都不要吃苦。   3.说说自己。   这是我的第三本完结文,觉得有些感慨。   好像它没有那么多进步,但偶尔也会觉得进步了一些。   因为是全文存稿。   全程单机时,也偶有崩溃的时候。   但,都过来了不是吗。   在这个过程中,我还遇到了一起往前走的朋友。   我的朋友很温柔,会帮我看文,会经常鼓励我,让我觉得自己并不糟糕。   我还遇到了大家。   大家也是。   所以要说谢谢。   谢谢一路陪伴。   而我也努力越来越好。   希望我们都越来越好。   4.最后:有空的宝贝可以帮忙给评个分吗?辛苦啦   再放两个系列文预收。   (求个收藏)   所以假如有缘,我们很快就又能见面。   最后的最后。   祝大家一切顺利,过的舒服。   感谢阅读~   ————预收1《又见桑桑》文案———   【骄矜女明星VS她的过期白月光】   /   18岁那年,郁桑遇到个喜欢的人。   他身材颀长,眉眼清俊。   见他第一眼,郁桑便起了‘假如他单身,我以后想嫁给他’的念头。   可惜那人,沉默寡言,难追要命。   郁桑不怕,她生活顺遂,想要既得。   坚韧的少女心让她越挫越勇。   只除了那次。   她撞到他和友人讲话。   他说:我当然不会娶她,等她玩够,生活就平静了。   郁桑不再追他。   连他出国,她都平静的说“一路顺风。”   ……   只是没想到几年后,还能和他重遇。   彼时,她是娱乐圈的新晋女星,他是金融圈万人追捧的新贵。   宴会后台,她唇角微扬,释然地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   男人唇线敛紧,眼帘压下去,遮住神色。   他说,“好久不见。”   ……   “那后来呢?”朋友问郁桑,“按照言情小说的发展,当年应该有隐情,他其实喜欢你,为了这句好久不见,他努力好多年。”   郁桑点头,潋滟的脸上扬起一抹平静的笑,“言情小说没骗人,他是为我回来的。”   可是。   时间过得太久。   她丧失当年的全部勇气,再也迈不出走到他身边的步伐。   “那让我来吧,桑桑。”以后的每一步,都由我来迈。   这是黎泽森那天说的唯一一句话。   【原来他真的爱我。】【幸好,我知道的不晚。】   ———预收2《你永远胜过别人》文案——   #心外科医生VS短视频博主【先婚后爱】   /   弟弟车祸那天,尹洧吟第一次见到闻也。   彼时。   她是需要在器官捐赠同意书上签字的家属,他是来帮助病人取这颗心脏供体的医生。   暴雨倾盆,医院走廊昏沉漆黑。   她隔着一米的距离,颤抖着轻触下他的白色衣襟。   哑声道,“医生,我们能不能再留他十分钟?”   闻也在唇边几经斟酌的话,硬生生止住。   他改口说,“好,辛苦。”   尹洧吟点头,冰冷的手指一点点松开。   可,电闪雷鸣中,她的手指又被人反手隔着衣袖轻攥住。   “假如你相信我。”他身着那件不见褶皱的白大褂,说,“这颗心脏,我努力护住。”   /   尹洧吟第二次见到闻也是在伽文寺的佛癜外。   那时,他黑衣黑裤,倚在一棵参天树下。   缭绕的云雾映衬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置于人事外的清冷让尹洧吟失了神。   她斟酌一瞬,欲要上前搭话,便看到他已携杂着一阵清冷的风踏步而来。   他俯低身体,与她平视,声音温和清淡:“假如你相信我,方才,殿内,你许的第二条愿望,我能帮你实现。”   尹洧吟心脏松动。   殿内。   她许下的第二个愿望。   【让我的家人,再多一个家人。】   /   婚后的第六个月。   尹洧吟偶然在书房的抽屉里看到闻也学生时期写给一个女孩的信。   信上写。   “认识你的第三年,我十八岁。   但即使在这样单薄的年纪,我便已经想说。   在我这。   你永远胜过别人。   YWY——”   -----------------------------------------------------------------   本文由依华团队为您整理   更多文请进依华   免责声明:【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请下载后于24小时内及时删除,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们及时删除 】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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