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夏日回音》   作者:谢南居   简介:   元夏得风水大师指点,在大学路附近开了家书咖。一为赚钱,二为猎艳。   书咖地理位置极佳。   左边毗邻浔大,右边紧挨浔城一中。   一边是潮气蓬勃的大学生,一边是年轻旺盛的高中生。   这么好的地段还愁找不到桃花?!   绝,对,不,可,能!   大师信誓旦旦地和她保证。   然而新店开张三个月,生意火爆,偏偏人美心善的老板娘无人问津。   整日望着门口,满腔拳拳情意无处可诉。   直到几个月后的某一天,那日阳光恰好,江行舟携着款款清风推门进来。   从门口到吧台几步路的时间里,   元夏连他们以后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当即怒拍了一下大腿:   大师果然没骗人!这哪里是朵桃花分明是朵上好的牡丹。   这钱没白花!   二   江行舟和元夏挑明关系的那一天,小姑娘喝的烂醉,脸颊坨红,一双鹿眼湿漉漉的,拉着他,娇里娇气地问:   “江行舟,和老师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月色下,他抱着小姑娘,故意逗弄:   “想知道啊?”   对面的人迷迷糊糊眨了眨眼,点点头。   于是,他俯身,薄唇动了动,嗓音低哑又性感:   “那试试不就好了。”   -   因为喜欢的话,夏日会有回音。   貌美如花书咖老板娘×温润如玉高中数学老师   *短篇,大概十万字左右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近水楼台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元夏,江行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炎炎夏日来杯柠檬茶   立意:平凡生活,平凡爱 第1章   八月盛夏,天空洗的湛蓝,柏油路面被阳光晒得锃亮,中午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飞过几辆汽车卷起层层灰尘。   今年夏天热得不像话,大学路上的店铺早早掀了玻璃门。   元夏单手撑着脑袋靠在流理台上,店里的中央空调开到最低,凉风吹起她身后的发丝。   她再一次叹了口气。   一旁擦杯子的乔思远习以为常,“姐,今天店里生意挺好的呀。你看,都是学生,那边都坐满了。”   元夏依旧维持那个动作,视线懒洋洋地扫向门口又收回来,语气难掩失望,“唉,你懂什么啊!”   半年前,她拿着工作三年攒下来的钱打算自己创业开一家书咖,选址的时候还特意请了大师过来,在市中心足足考察了一个星期才定下来。   五月初夏的时候,烈阳当照,蝉鸣不绝。   大师一边擦着汗一边追上来,问:“元小姐,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有没有具体要求?”   元夏撑着遮阳伞歪头想了想,“嗯,也没什么要求。”   大师稍稍松了口气。   “就是能赚钱,人流量比较大,年轻人常去,最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年轻的,优质的,男孩子会经常去的那些地方就可以了。”   大师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您这要求还不多啊...”   “不多啊,能招到桃花就行了。”   行!招桃花是吧!   大师咬牙抹了把汗,“我知道一个地,绝对能招到桃花!”   所以最后的最后,元夏的书咖定在了大学路,租金虽然贵了点但胜在地理位置绝佳,左右各挨着大学和高中。   这么好的地段还怕找不到一个男人?!   于是她二话没说就和房东付了定金,风风火火装修了三个月后,店面终于落成,元夏还给书咖取了个特文艺的名,叫漏尘。   开业至今,如大师所说钱袋子鼓鼓囊囊,只是这桃花......   不提也罢!   元夏换了个方向继续撑着脑袋。   正值暑假,现在店里大部分客人都是还在学校补课的高三学生,刚好趁着午休时间偷偷溜出来蹭空调。   看着一个个汗津津的脑袋只顾埋头喝着冰饮,元夏摇了摇头。   下午一点整,书咖里的人剩的寥寥无几。   乔思远把操作台清理干净,和她打了声招呼,“姐,都收拾干净了。”   “好——的——”   元夏塌着肩,没精打采地趴在前台。   店里音响播放着轻柔舒缓的音乐。   乔思远坐在一旁继续看他的书,意有所指地念,“...我希望有个如你一般的人,如山间清爽的风,如古城温暖的光,从清晨到夜晚,从山野到书房——”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元夏正打算转头询问时,挂在门口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下意识看过去。   是个年轻的男人,个子很高,衬衫袖子挽起,鼻梁上架着眼镜,干净斯文,阳光透过树叶罅隙落到他身上。   她半眯着眼睛,呼吸急促了一秒。   江行舟走至柜台,礼貌地露出微笑,道了句:“你好。”   像是喝了一口柠檬薄荷茶,清爽又凉涩。   “你,你,你好。”   元夏手忙脚乱地跳下高脚椅,理了理耳边鬓发,一边手指不停地揉搓着衣角,眼珠子快速转溜了一圈,“请问需要什么?”   男人低头扫了一圈,抬头说:“一杯青提柠檬茶,谢谢。”   “是在这里喝吗?”元夏在收银机上输入订单,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   双眼皮,薄唇高鼻,右边侧鼻还有一颗细小的痣,皮肤很白,典型的帅哥长相。   嘴角的笑容难以掩饰,心里不停地偷着乐。   大师果然没骗她!   “在这里喝,麻烦了。”   “不麻烦。”她殷勤地笑着,“还需要其他的吗?”   江行舟摇了摇头,“不用了。”   “好的,一共十五,这边扫码。”   他点头,掏出手机付款,白皙的手指包裹着黑色的手机壳,禁欲又性感。   元夏看得想入非非。   “好了。”   她回过神,眼睛弯了弯,“你先找个座位等一会,书架上的书可以随便看,你点的单做好我会端过来的。”   “不急。”江行舟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顺势扫了一圈店内的环境。   整体的色调以白灰为主,桌椅都是木质的,进门右侧是前台和后厨,大门正对位置有一堵书墙,每层架子上都做了书目分类。旧木的味道和咖啡的香气融合的相得益彰,整个店里处处充满着文艺的氛围。   几分钟后,元夏端着托盘走过去,浅笑道:“你慢用。”   “谢谢。”   江行舟的位置斜对前台,元夏回来后,单手托着下巴,光明正大地欣赏帅哥颜值。   “姐,哈喇子流下来了。”   乔思远凑过来和她一起看,一本正经道:“这哥们长得是不错,不过和我比起来还是有点差距的。”   元夏:“......”   她白了人一眼,不说话继续看帅哥。   对方似乎在等人,偶尔看一下腕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桌上的果茶还剩大半,他也没有起身要走的打算,依旧笔直端坐,极有耐心。   “一般这种情况下,这男的要么是在等前女友要么是在等着挽回要和他分手的女朋友。”乔思远信誓旦旦地说道。   这个点店里客人走得差不多,窗边角落里只有他一人静静坐着,不玩手机也不看书,目光一直注视着窗外。   元夏不以为然:“是吗?”   “看吧,接下来他一定会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对方会用各种理由搪塞自己来不了了。”   像是为了佐证他说的,下一秒,江行舟果真接起了电话。   脸色很差,眉头紧皱,没说几句,电话就被挂断了。显而易见,他要等的人今天是等不到了。   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压下来,狂风卷起树叶,刹那间,倾盆大雨,路上行人纷纷逃往四处躲雨。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仿佛在宣告它的来势汹汹。   元夏突然想起,厨房里好像还剩了一块早上没卖掉的蛋糕,于是转身进入后厨,再出来时手上端着白瓷盘,上面摆了个精致的柠檬挞。   想也没想,直接往角落的位置走。   “店里活动,买果茶送蛋糕。”   盘子与她的声音一同落下。   闻言江行舟抬头看她,表情有些错愕。   面前的女孩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年纪,长发编了个麻花辫斜斜挂在脸颊一侧,中分刘海下的眼睛大而灵动,五官明艳秀气,笑起来的时候浅浅露出两个酒窝。   奶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回过神来轻声道了句谢谢。   外面雨势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豆大的雨点溅在玻璃窗上,四周事物显得越来越模糊。   元夏没着急走,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这是店里新品,味道怎么样?”   江行舟以为她只是简单地做个客户调查,于是很配合地舀了一小块放入嘴里细细品尝。挞皮酥松,酸甜清香的柠檬酱配上浓郁的奶油,意外的口感不腻。   他平常不太爱吃甜的,很难做出评价,浅尝辄止后言简意赅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还不错。”   元夏点头,“你带伞了吗?现在雨下得很大。”   很稀松平常的一句话,在江行舟听来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偶然兴起的一句家常,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依然让他小小地感动了一下。   对于常年独自生活的人而言,这句话简直比冬日里的一碗热汤还要温暖。   闷热潮湿的午后,江行舟久违地收到了一个来自萍水相逢之人的一句无心的问候。   他摇摇头,望着窗外,“或许等我吃完盘子里的甜品,雨就停了。”   “或许吧。”元夏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了看,接着转过身从后面的书墙里拿了本书递给他,“如果无聊的话,那就看会书吧。下雨天,文字最能治愈人了。”   她的手腕白皙纤细,隐约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银质手链松松垮垮地挂在腕间,手心握着一本绿色封面的书本,粉色的指甲饱满圆润。   江行舟有一瞬间的失神。   那边好像有人在叫她,她把书本放在桌上,笑着朝他点点头,一路小跑过去了。   长裙漾起好看的弧度,连背影都徜着轻快,清瘦的身影在桌椅和人群里穿梭,带起阵阵凉风。   这个夏天似乎也没有那么热。   燥热的情绪得到安抚,江行舟收回视线,翻开绿色的书封,认真看起来。   店里躲雨的客人越来越多,元夏忙的脚不沾地,余光却没有离开过窗边。   这是个很特别的男人。   他们素昧平生,可元夏却一眼就被他吸引,以至于要靠撒谎来进行一场拙劣的搭讪。   乔思远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悄声说:“夏姐,刚看你聊了那么久,不会看上那个男的了吧?”   “不至于。”   对方虽然颜值过关,她也的确很需要桃花,但还没有到一见钟情的地步。   不过,可以试着继续发展。   毕竟,谁也不会拒绝一个帅哥。   -   雨好像小了,太阳渐渐升起,天边挂着若隐若现的彩虹。   江行舟看了眼腕表,起身把书归置原位,迈着步子缓缓走来。   元夏停了手上的动作,抬头与他对视,“雨停了。”   “嗯。”江行舟推了推滑落的眼镜,声音温和,“果茶很好喝,甜品也不错,书也很好看。”   身后的天空被雨水洗礼得湛蓝清澈,犹如她的眼睛一样透亮,眸光里映着他的身影。   “那,下次再见。”她说。   江行舟微微一愣,唇角勾起,“好,下次再见。”   作者有话说:   下本预收《八音盒上的亚当斯密》,求收藏,么么哒!!   文案:   别人的二十七岁还在为三千块房租发愁的时候,宋矜然已经事业爱情两手抓,实现了财富自由。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走上人生巅峰时,相恋七年的白月光男友突然提出了分手。   更倒霉的是在她去找男友算账的路上因为一场意外,回到了七年前。   二十岁的宋矜然一无所有,穷的只能去街头卖艺。   然而凭借着多年爽文小说的经验,她一点都不慌。   因为她有金手指啊!   手握大女主爽文剧本,她照样可以事业爱情两手抓,再次走上开挂人生。   只是这一次,她只要事业,不要爱情。   南大音乐系才子徐蔚又冷又傲,顶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谁也瞧不上,却唯独看上了宋矜然。   从学校食堂到课间教室,只要有宋矜然的地方就一定能看到徐大才子的身影。   从此南大校园里多了一句笑言——   前有周幽王博美人一笑   后有钢琴才子甘愿为爱折腰   可惜宋矜然眼里除了钱还是钱,男人都是浮云。   某天,女生宿舍楼下,她看着面前俊朗的男生,挥挥手,不解风情地说:   “同学,你挡着我赚钱了”   徐蔚眉毛一挑,朝她笑笑,嚣张得不可一世:   “同学,我就是你的提款机”   资本家和艺术家之间的一场博弈   爱钱如命的当代葛朗台??豪掷千金的唐明皇转世 第2章   浔城高中今年暑假要翻新,校内图书馆二手出售了一批旧书,元夏顺便也淘了一波准备放在店里新置的书架上。   今天她就是去搬书的。   学校就在书咖边上,所以她让乔思远留下看店了,自己拉着小推车和门口保安打了声招呼就进来了。   高一高二还没开学,现在整个学校只有高三提早了半个月开始夏令营培训。   早上九点,朗朗读书声伴着清风拂耳而过,穿过三号教学楼就是图书馆。   负责人已经在馆口等着了。   元夏加快了步子。   小推车在水泥路上“突突突”地发出一阵不小的动静,惊得湖中锦鲤慌乱游走。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元夏拉着小车,微微喘着气。   管理员大叔笑呵呵地说没事。   “要不是你,这些旧书就只能当废品卖掉了,怪可惜的。”   元夏理了理刘海,帮着他一起把书搬进车里,“可不是嘛,现在的人都不太爱看纸质书了,要我说旧书才有质感......”   早晨的温度虽然不是很高,一番折腾下来,身上还是出了不少汗。   最后一摞书搬完,元夏从包里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脸。   “行了小元,你要的书都在这了。真不用我帮你拉过去?这一车看着可不轻呐。”   “不用不用。”元夏付完钱,连忙摆手,“没多少路,我自己能行。”   管理员大叔抹了把汗,“那行,你自己一个人注意点。”   “好嘞。”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一窝蜂地涌出来,安静的校园瞬间就燥热起来,空气里弥漫着夏日的暑气。   镜湖旁,长发飘飘的女生拉着摞满书的小推车慢悠悠地走着,冷白色的皮肤在阳光照耀下白得发光,远远看过去自带了一股仙气。   江行舟隔着一座木桥看到了元夏。   夏阳火辣,她撑着把黑色的遮阳伞费力地绕过湖心。走到桥头时,大约是觉得长发太碍事,停下脚步,脖子歪向一边夹紧伞柄,伸手在脑后随意绕了两圈扎了个低马尾。   颈后少了累赘,她脸上露出了轻快的笑容,继续反手拉着小车过桥。   “是你!”   语气难掩惊讶。   元夏走到一半看到熟悉的面容,杏眼瞪得老圆。   江行舟一身简单的便装,见她停下,快步走过来,道了句“好巧”。   元夏还沉浸在第二天就偶遇crush的喜悦中,微眯着眼问:“你怎么在这啊?”   恰好有学生路过,冲着他喊“江老师”。   “你居然是老师?”   “很不像吗?”   元夏老实点头,“没看出来。”   对方笑笑,没太在意。   “你呢,给书咖添置新书?”他指了指她身后的小车,问道。   “学校二手出的书,扔了怪可惜,我就买下来了。”   气温逐渐上升,风里淌着热气。   江行舟瞥到她鼻尖沁出的细密汗珠,绕到她旁边,“我正好没课,帮你拉过去吧,顺便把昨天没看完的书看看完。”   意料之外的惊喜。   元夏努力压了压嘴角,眨眨眼,“好啊,麻烦你了。”   梧桐树荫下,夏蝉高踞树梢,鸣声不绝。   一把遮阳伞下,两人并肩而行。若有似无的罗勒柑橘在四周散开来,糅合着淡淡的薄荷清香。   元夏猛吸了一口,整个人都清爽起来。   “对了,我叫元夏。元朝的元,夏天的夏。”   出于礼尚往来,江行舟启唇道:“我姓江,行舟绿水前的行舟。”   她低声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江行舟。   念起来朗朗顺口,还怪好听的。   从学校走到漏尘,大概要十分钟,元夏有意无意地询问起他的事。   “江老师这么年轻就当了高中老师,让我猜猜你不会是教数学的吧?”   “BINGO!”他打了个响指,“你答对了。”   “......如果我说我读书的时候最怕的就是数学老师,你不会介意吧?”   元夏微微侧头,嘴角的笑容像山间的清风,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灵动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嗯...其实我一点都不可怕。”他半开玩笑地说。   元夏:“哈哈哈,那你的学生一定很喜欢上你的课。”   江行舟挑眉,“怎么说?”   “因为你长得好看还有趣。”   “如果我高中的时候遇到你这样的老师,那我也不至于在高考的时候恶补数学了。”   林荫道上,欢声笑语覆盖住绵绵蝉音,两道背影很快消失在校园。   -   今天是工作日,书咖里的客人不多,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手里捧了本书坐在角落里。   “乔思远,快出来帮忙。”   元夏冲店里喊了一声。   乔思远匆匆跑出来,看到门口的江行舟愣了愣,接着热情地挥挥手,“嗨,帅哥!”   “你好。”江行舟把小车推至一旁,转头问元夏:“搬进去吗?”   元夏收了伞,回答道:“先搬到门口的书架吧。”   闻言江行舟弯腰抱起两叠书往里走。   乔思远也不落后,抄起一摞书开始干活还不忘调侃:“姐,你这速度可以呀!你上哪遇到的人啊?”   元夏甩甩头,轻轻一瞥,吐出两个字:“缘分。”   ......   书不算特别多,两个人各搬了两趟之后就都搬完了。   空调底下,乔思远手扇着风,低声骂了句脏话,“这鬼天气也太热了!”   他是易汗体质,太阳底下一站,T恤就湿了。再看江行舟走了一路除了手上沾了点灰外,依旧清清爽爽。   元夏走过去递给他一张纸巾,“坐下歇一会吧。”   他接过仔仔细细地擦了遍才说:“好。”   店里放着舒缓的民谣歌曲,江行舟走到昨天的位置坐下,前台的一举一动,抬头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元夏带着围裙低头在咖啡机前捣鼓,时不时和边上的人搭句话。   像是受了蛊惑,江行舟起身走至吧台前,就着高脚凳坐下,“你是这家店的老板吗?”   “哈?”   背后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元夏微微一吓,她转头,答道:“嗯,开了有一段时间了。”   说完她熟练地操作着步骤,葡萄果汁垫底,原味气泡水冒着小气泡,最后再叠一层刚磨好的咖啡,一杯冰饮就完成了。   “葡萄冰萃,尝尝。”她把杯子推过来。   “谢谢。”江行舟接过,浅浅喝了一口。   果汁的酸甜中和了咖啡的苦味,冰凉的液体进入胃里,倒是解了不少暑热。   “还要谢谢你帮我搬书,要不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元夏起了小心思,试探地问道。   江行舟摇摇头,客气地说:“举手之劳而已。”   “那多不好意思。”她加快语速道:“总不能让你白白跑一趟。”   他晃了晃玻璃杯,“这杯就当是帮你搬书的报酬了。”   元夏:“...好吧。”   借口约饭被帅哥无情拒绝。   元夏稍显失望,想了想,从柜台的文具架上抽出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递给他,“这是我自己设计的写字本,送给你了。”   江行舟接过,本子不大,大约一张A4的三分之一,红棕色的皮质封面用用四叶草吊坠麻绳绑着,松紧绳连接两份内芯,每一页的页脚都印了不同的手绘插画,看得出来设计者用了心思。   “这是限量的。江老师,你不亏。”   她说这话的时候,两眼熠熠生辉,五官柔和,碎发落在耳边,看得江行舟有一瞬间晃神。   “是我赚了。”他保持着嘴角的弧度,与她对视。   店里又来了几个学生模样的客人,齐齐挤到前台。   “元夏姐姐,我要一杯海盐芝士厚乳拿铁。”   “我要一份抹茶蛋糕。”   “还有我还有我,我要蜜桃乌龙鲜奶......”   元夏一边在机器上下单一边问:“马上就要开学了,暑假作业都写完了吗?还有空跑我这来。”   估计是经常来,对话内容里多了一份熟稔。   其中一个高个子的男孩笑嘻嘻地说:“我们过来就是写作业的。你看,作业本都带了。”   其他几个也扬了扬手里的书,随声附和。   “行了行了,去找位子坐着吧。老规矩,保持安静。”   一群人比了个OK的手势往最里面走。   她笑笑,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心情愉快。   江行舟被她感染,早起的困顿散去不少。   “店里就你和刚刚那个男生吗?”   元夏调制着饮品回他的话,语气自然,“资金有限,只能老板亲自上手了。”她指着乔思远介绍道:“小乔,乔思远,我们店里的王牌咖啡师外加甜品大师。”   正在拉花的乔思远听到,冲他抬了抬下巴。   “你呢,是浔城人吗?”最后一杯制作完成,她抬起头问。   “我是北方人。”   元夏略微惊讶:“北方人怎么来南方工作了?”   “想换个环境生活。”   江行舟的神色淡淡的,并不过多透露。   元夏没有再追问下去。   外面如炙烤般火热,空调外机滴下的水瞬间被蒸发,不少浔城高中的学生往这边走。   江行舟正了正表带,“下午我还有节课,先走了。谢谢你的咖啡和笔记本。”   元夏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11:30   原来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小时了。   于是笑着和他说再见。   “唉,等等。”快到门口时,元夏叫住他。   江行舟转头,问:“怎么了?”   “那本书,”她往墙角书架指了指,“你还来看吗?”   江行舟了然,浅笑回她:“当然。”   得到应允,元夏的心里像含了一块蜜糖,摇摇晃晃起来,声音很轻快,“江老师再见!”   “再见。”   玻璃门上的铃铛重新恢复平静。   走出一段路的江行舟突然停下来,掂着手里的笔记本笑了笑。   这是一个有风和气泡水的夏日。 第3章   周末,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江行舟推门进来的时候,元夏正站在矮脚梯上整理书籍。   最上面的书架有些高,即便有梯子以她的身高也不得不踮起脚,右边的书被她的手肘带到,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掉下来了。   江行舟大步上前,眼疾手快地接住。   元夏惊呼了一声,转身恰好看到他,“你来了。”   他一手把书递给她,一手扶稳梯子,“小乔今天不在吗?”   “他家里有点事,请假回家了。”元夏放好书后,扶着梯子下来拍了拍手,“今天不是周末吗,江老师不在家休息?”   江行舟在书架上扫视了一圈,视线定格在第三层第二格,熟练地伸手从架子上拿了本书,“说好了来看书的。”   元夏点头,毫不意外。   “要喝点什么?”   “不用了,谢谢。”   话虽这么说,但元夏还是替他上了一杯柠檬茶。   店里大部分客人都是学生党,这会儿都安安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看书写作业。   元夏撑着下巴欣赏完帅哥的美貌后打开iPad,低头在数位板上写写画画。   她没有系统地学过画画,只是偶尔兴致来了会简单地画上两笔,和专业画家肯定没法比,也就是闲来无事当个兴趣爱好打发时间而已。   大约是她画的太投入,江行舟敲了两次台面她都没听见,第三次的时候他轻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啊,怎么了?”她迷茫地抬起头。   没了身体遮挡,屏幕上的画像露出真容。   窗边角落,主人公戴着眼镜手持书本,桌上饮料叠着冰块,因为是卡通简笔画,线条并不锋利,添了几分趣味性。   不过,此情此景倒是有些熟悉。   江行舟低低笑着,问:“这画的是我吗?”   心虚使然,元夏不自在地摸摸鼻子,眼珠子滴溜转的起劲,“我就随便画画。”   “画的不错,能发给我吗?”   “嗯?”   愣神间,江行舟已经掏出手机,“我们加个微信吧,这样方便你发给我。”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元夏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机械地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滴”的一声,好友添加成功。   “不要忘了把图发给我。”   江行舟临走时留下一句话。   手机被紧紧地攥在手里,黑色的屏幕上被手汗印出两条明显的痕迹。   元夏点开微信,通讯录的人物标志上赫然多出一个红点。   这联系方式拿到的是不是过于轻松了?!   在似真似幻里,元夏按下添加键。   对方的微信昵称非常简洁,只有一个大写的字母J,头像是一片海。   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近期也并没有发布任何动态,点进去只有一条白线。   打开聊天框,她想了想后,指尖飞快地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   元夏:【画等我上完色后发给你可以吗?】   对面回的很迅速,简短的两个字。   江行舟:【可以。】   江行舟:【不着急。】   大概是怕回得太过生硬,对方又加了一条还附赠了一张小狗摇尾巴的表情包。   门口的那颗挂花树,随着玻璃门的打开隐隐飘进一些香味,淡而不腻。   元夏的心情因为花香和突如其来的惊喜也跟着愉悦起来。   -   浔城的夏季闷热潮湿,墙壁上青苔丛生,刚下过一场阵雨,青石板上积了不少水。元夏撑着遮阳伞小心翼翼地走在一条小巷里。   转了两个拐角后,在一栋平屋前停下,轻扣了两下木门。   不一会儿,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门后探出头来,说了几句后邀她进屋。   屋子里飘着厚重的檀香,四周窗帘遮得密不透光,大门正对的八仙桌上摆了个香炉,里头燃着三根细长的香,最上方挂了一张极大的八卦图。   旁边的竹藤椅上一个穿着中山装的男人正在闭目养神。   “张大师。”元夏上前轻声唤道。   被称作“张大师”的男人轻抬一只眼,像是早已料到她接下来的话,气定神闲,“元小姐心事成了?”   给元夏开门的少年搬了个椅子过来,她顺势坐下,想了想回答道:“一半一半吧。”   张大师睁开了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起身给她倒了杯茶,“面若桃花,含笑春风,看来我要提前恭喜元小姐了。”   元夏道了声谢,从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这是一点心意,您收好。”   ......   办完事出来,外面又飘起小雨,元夏认命地撑开伞往漏尘走。   “啪嗒——”   白色的皮质凉鞋踩进水坑里,溅起不少水花。   元夏一阵庆幸。   还好今天穿的裙子是黑色的。   街边商店鳞次栉比,玻璃窗里反射出人的倒影。   女孩子的爱美之心熊熊燃起,她借着反光站在店外理了理刘海,又臭美地拍了几张自拍照。   手机端得远远的,摄像头对准玻璃镜窗。   “咔嚓”一声,一张美照完成。   元夏抱着手机,低头认真地P图。   大拇指和食指拖着照片慢慢放大,突然手指一顿,她睁大眼睛迅速转头。   川流不息的街道人来人往,下班高峰期,步行街上人头攒动,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元夏的视线不停地在人群中搜寻,脚下步子也随之动起来。   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个人是——江行舟。   目光一错不落地扫过对面街道的行人,最终定格在一个书棚前。   江行舟一身白T加水洗牛仔裤,脚下踩着一双帆布鞋,笔直地站在书架前低头看书。   元夏的心砰砰地乱跳,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地朝他走去。   “江老师——”   江行舟抬头,微微诧异。   雨后傍晚,女孩穿着黑色长裙站在霞光里,浅笑盈盈,和风吹起裙摆,橘红色的晚霞衬的她光彩夺目。   他回过神后礼貌地喊了一句“元小姐”。   元夏理了理耳边碎发,“好巧啊。”   “是挺巧。”江行舟合上书,“今天没去店里吗?”   “出来办点事。你呢,学校最近很忙吗,看你好久没来了?”她捏着包包肩带,有意无意地提起他这消失的一个星期。   江行舟解释道:“马上就要开学了,上周都在忙结课的事。”   “这样啊。”   天渐渐沉下来,暖黄色的路灯一排接一排地亮起,万家灯火接憧而至。   江行舟留下一句“稍等”后,匆匆地跑进书店又跑出来。   “走吧。”   元夏有些懵:“去哪?”   “去吃饭。”   大学路附近有家还不错的日料店,门店不大,每天供应的菜品也有限,好在他们去的早,店里人还不多。   店内装潢采用的是暖色调的原木风,包厢与包厢之间由一块木板隔着,每个座位旁还挂着遮挡布隔绝了外面走道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   元夏直到坐下的那一刻人还是晕乎的,简直不敢相信。   再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在二十七岁生日前自己就能摆脱牡丹群体了。   她在心中暗自窃喜,脸上却不显山不露水,矜持地说着:“你定就好,我没什么忌口。”   桌下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打着字。   【大师,你就是我的神!】   【你放心,事成之后大红包肯定少不了!】   【哦对了,我把你微信推给我朋友了,你帮她也看看。】   连发完三条消息后,她心满意足地收了手机,杏眼一弯,嘴角若有似无地翘起,“江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呀?”   江行舟一愣,“你怎么知道!”   没等元夏反应过来,他自顾自地说下去,“是这样的,我那天看到你发给我的卡通插画觉得你画得很形象,所以想请你帮我个忙。”   元夏:......   “所以?”她指了指面前的美食。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求人办事嘛,总得有些诚意。”   元夏嘴角一抽,脸色有些尴尬,果断选择战术性喝水掩饰。   “那个,什么忙啊?我试试?”   “我想让你帮我制作一本儿童绘本。”他又急急地补充,“页数不用太多,绘画内容你来定,只要尽可能的多一点色彩就可以了。”   “儿童绘本?”她脸上露出疑惑。   江行舟点头,“对,就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普通绘本。”   元夏不说话,低头认真思索。   “...有点困难吗?”   “倒也不是。”她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鼓起勇气问:“我能问问你需要它做什么?”   江行舟没有隐瞒,坦然地回答她:“送给一个故友。”   故友?   什么样的故友需要儿童绘本?   元夏没有再问,爽快地答应下来。   “没问题,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你着不着急?”   “我不着急,你按照自己时间来就可以。”   最后一份三文鱼手握上桌,两人都没有继续再聊下去,专注埋头干饭。   快结束的时候元夏主动挑起话题,“江老师,你是什么时候来浔城的?”   “三年前,朋友介绍了浔城一中的工作就过来了。”   “哇,那你很厉害哎!这么年轻就教高考班了。”   元夏的父母也是高中老师,一般来说,学校分给高考班的老师通常都是有资历的占多数,所以她才会惊讶,更是由衷的佩服。   “你也不差啊。”江行舟笑着看她,“年纪轻轻就经营了一家书咖。”   “我?”   元夏撇撇嘴,开玩笑地说:“算了吧,我妈每天都在家说我无所事事,不思进取,是没理想,没抱负,没远见的三无青年。”   他摇摇头,予以否认,“我不这么认为。”   “哈?”元夏耸耸肩,不甚在意,“江老师,你不用安慰我。”   江行舟放下筷子,看着她非常认真地说:“元夏,我没有敷衍你,你真的很棒。”   几次相处下来,他发现元夏和其他女孩子都不太一样。   外表看起来清清淡淡,活力满满,其实进一步了解后就会发现有时候她比任何人活得都要通透和鲜活。   头顶的柔光洋洋洒洒落下来,耳边声音嘈杂,元夏看到他的眼睛里像闪着星辉一般耀眼。   走出日料店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弦月高高挂起。   元夏婉拒了江行舟要送她回家的提议。   分别时他叫了她的名字,为儿童绘本的事和她说了声谢谢,紧接着又听到他说——   “我很喜欢漏尘。”   ......   元夏刚进家门,手机屏幕上就跳出一条消息提示。   江行舟:【到家了吗?】   她边开灯边在键盘上打字。   元夏:【刚到家。你呢?】   江行舟:【我也刚到。】   三句话终结了话题。   元夏走到客厅,包包往沙发上一扔,一屁股坐下,绞尽脑汁地想着接下来要回什么?   发愁间,瞟到桌上的餐厅宣传单,立马灵机一动。   元夏:【今天的日料还不错。】   江行舟:【你喜欢就好。】   元夏:【我刚找到一家不错的餐厅,下回一起?】   与此同时她还发了一张表情包,是一对鹦鹉兄弟在搓手,图片上还写着“期待地搓手手”几个字。   江行舟收到时,眼前仿佛浮现出元夏做这个动作时的表情,莫名就被逗乐了,抱着手机笑了好一会儿。   江行舟:【好。】   晚风夹杂着街边烧烤摊的味道从窗户里探进来,元夏喜滋滋地关了手机,一路哼着小调走到阳台。   几天没打理,角落里的龟背竹发出不少新叶,开背的叶子低垂着头。   她拿起洒水壶浇了浇水。   夜晚凉风簌簌吹过,裸露在外的肌肤不自觉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月光皎洁无暇,影影绰绰地躲在茂密的枝叶背后。   元夏下意识抬起头,微眯着眼望了眼广阔无垠的星空。   今晚月色可真美啊,   风也温柔。 第4章   九月,各个学校都陆陆续续开学了。   高三课业繁重,不仅学生压力大,老师也不敢松懈,单单一个早上江行舟已经连上了三节课。   从教学楼走回办公室的路上,嗓子干得几乎要冒火。   刚放下手里的教案没多久,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就听到外面有人喊。   “江老师,数学组的张主任让你过去开会。”   江行舟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拿上本子和笔正打算走,瞥到桌角的棕色皮质笔记本,想了想,重新换了一本。   开学初的事情一向比较多,原本半个小时的会被一拖再拖,直到快一点才结束。   一同开会的老师像是得到解救般揉着脖子走出会议室。   “这个点食堂估计没菜了,要不出去吃吧。”其中一个男老师提议道。   “可以可以,我下午正好没课,不如去吃那家新开的粤菜。”   “附议,我快饿死了......”   有人开头后,几个年轻老师凑在一起,立马在App上看起菜单。   “哎,江老师要不要也一起?”   江行舟摇摇头,礼貌婉拒:“我就不去了,待会还有一堂自习课。”   “行,那我们下次再约。”   整个办公室里静悄悄的,江行舟摘了眼镜,往椅子上一坐,头仰着天花板长舒了一口气。   肚子里空空如也,时不时传出几声腹叫,他打开手机准备给自己点份外卖,手指却不自觉地先点开了微信。   朋友圈那一栏,元夏的招财猫头像闪着红点。   她发动态没有一个特定的频率,有时候十天半个月也不见一条,但偶尔会在一天里连着发好几条。   看着无厘头,却总是充满着烟火气。   最新一条动态里她po了一张便当图,配文是一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图案。   照片里粉色的便当盒摆盘精致,香碰碰的白米饭上盖着照烧鸡胸肉,汤汁淋得满满当当,还搭配了各种绿色蔬菜,图片经过调色看起来更加诱人。   唾液不受大脑控制地分泌,江行舟在底下评论了一句。   【便当看起来很不错。】   放下手机的同时,微信提示音响起。   是元夏。   元夏:【哈喽江老师,吃过饭了吗?】   江行舟下意识想回“吃过了”,转念一想,重新在键盘里敲下几个字。   江行舟:【还没,打算点个外卖。】   元夏;【吃外卖吗,学校食堂没开门吗?】   江行舟:【刚开完会,这个点食堂估计已经关门了。】   元夏:【这样啊,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这句话多多少少忍不住让人多想。   元夏按完发送就开始后悔了,心虚地补了一句。   元夏:【或许我可以给你推荐推荐,大学路附近的餐馆我老熟了。】   江行舟看着屏幕上的字,笑了笑。   江行舟;【下次吧。待会还有课,我去超市买桶泡面凑合一下就行了。】   对面长时间陷入一片沉寂,于是他放下手机起身去饮水机前接水。   五分钟后,微信再次弹出一条消息。   元夏:【你先等等去超市哈!!!】   对方甚至用了三个感叹号来强调这件事,虽然不解,但江行舟还是老老实实没去超市。   江行舟:【好。】   半个小时后,元夏的微信电话打了过来。   背景音嘈杂,隐约还能听到汽车的鸣笛声,她的声音有些喘,听着像是在匆匆赶路。   元夏:“江老师,你能不能来下校门口?保卫跟我说外校的人没有批准单子不能进来。”   正伏案批作业的江行舟听到她的话手指一顿,愣愣地问:“...你来学校了?”   “对呀,我来给你送饭。”   软糯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进耳朵,自然又熟稔。   ......   江行舟远远地就看到站在保安室门口的元夏。   米白色的娃娃领衬衫,黑色百褶裙包裹着一双笔直匀称的长腿。   她招手喊他:   “江老师!”   江行舟快走了几步。   凑近时听到她和保安说:   “大叔,我都说了我朋友是这的老师,你看我这样子像是骗人吗......”   保安认识江行舟,看到他过来上前询问。   江行舟点点头,“的确是我朋友,麻烦您登记一下。”   登记完后,保安终于放行。   元夏“呼”了一声,感慨:“总算是进来了。”   她手上拿着一个橙色的保温袋,联想起刚刚电话里她说的话,江行舟眼神有些复杂。   元夏晃了晃手,问他:“去你办公室吃吗?”   江行舟回过神,“去食堂吧。”   学校有两个食堂,大食堂已经关门,江行舟领着她去了西边的小食堂。   一楼大厅寥寥无几,只剩下打菜阿姨霹雳哐啷地在后厨收拾。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元夏从保温袋里取出一个水蓝色的哆唻A梦便当盒,一共两层,拿出来的时候还在冒着热气,盒盖上渗出不少水珠。   甫一打开,一股香气便飘了出来。   她掰下筷子递过来。   和她发的朋友圈一样的便当,只不过多加了一个对半切开的卤鸡蛋,由里而外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江行舟心里泛起一股不知名的情愫,抬头问:“这是你亲手做的?”   她似乎不太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第一次给别人做饭,你先尝尝?”   闻言江行舟夹了一块鸡胸咬了一口。   元夏屏着呼吸盯着他,神色紧张又期待。   “怎么样?”   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爆开,肉质酥软鲜美。   “很好吃。”   她松了口气,小声嘀咕,“吓死我了,还以为不好吃呢。”   “所以特意让我别去超市就是为了给我送饭?”江行舟问。   “是啊。”她的语气理所当然,“吃泡面哪有营养,反正我已经做了一份,干脆就再多做一份喽。”   江行舟嘴角翘了翘,“谢谢元老板。”   “不客气。”元夏眯眯眼,“我这也是为了祖国花朵着想,毕竟园丁可不能倒。”   她的理由永远充分且无法拒绝。   江行舟吃饭的速度很快,但举止斯文,一眼就能看出从小家教森严。   元夏撑着下巴直勾勾地看着他,毫不避讳。   便当盒很快见底,她指指提醒道:“第二层还有水果。”   掀开第二层,果然看到三个格子里分别放了青提,樱桃和草莓。   江行舟没想到她准备了这么多,胃里被照烧鸡胸饭填得满满的,但依然从格子里分别挑了一样尝了尝。   元夏见他停下,疑惑问:“怎么了?”   江行舟盖上盖子,“剩下的我回去再吃。”   “啊?可是餐盒......”元夏欲言又止。   “你都给我送饭了,我总不好意思还让你洗碗吧。你放心,到时候洗干净后我给你送到店里。”   元夏摸摸鼻子。   其实也没多大关系。   不过,她眼珠子转了半圈,抿唇道:“那麻烦你了。”   江行舟浅笑着回:“不麻烦。”   初秋的校园,海棠盛开,花香四溢,操场上年轻的生命肆意绽放,急速奔跑间卷起一阵疾风,粉尘在阳光下扬起又落下。   这是短暂而美好的青春,是成年人在繁冗工作下唯一怀念却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元夏收回羡慕的目光,不得不感叹一句“年轻真好”。   江行舟垂眸看她。   抛开年龄,单从外表看,她的脸其实很显幼态,尤其是那双眼睛,干净透澈,不染一丝杂陈,穿上校服和高中生没什么区别。   沉默片刻后,他低低地呢喃:“你现在就很好。”   “啊?”元夏抬头问,“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他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快到门口时,元夏停下,“就送到这吧,你快回去上课。”   “耽误不了多久。”江行舟坚持要送她回店里。   “可是江老师,已经14:20了哎。”   离上课还有十分钟,高考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   江行舟面露难色,“抱歉。”   元夏表示理解,挥挥手:“那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目送她出门,江行舟转身离开,走到办公室时收到了元夏的微信。   【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店里,便当盒你洗完后直接拿过来就好了。】   紧接着又跳出第二条。   【对了,现在的江老师也很好。】   江行舟嘴角弯了弯。   -   从学校出来,元夏想起一周前订好的花,于是改道去了趟花店。   走到半路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陌生号码,属地申城。   以为又是什么推销电话,想也没想,果断地掐断,然而对方又不死心地接着打了两个,不死不休。   没完没了是吧。   元夏干脆接通,她倒要看看这人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喂。”   对方静默了半秒,开口自报了姓名:“元夏,我是林皓。”   林皓。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元夏的嘴唇一白,熟悉的窒息感再次席卷全身,她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电话里的人不停地说着,声音一遍比一遍清晰。   “我手上有个项目,这几天在浔城出差。”   “前天我碰到阿姨,问了你的联系方式。元夏,你也太不厚道了,换了号码也不说一声,是真要跟我们断绝干净了......”   “你最近有空吗?我想见你一面,好歹也是老朋友了。”   元夏一句话没说迅速挂断了电话,握着手机愣了半天。   确定对方不会再打过来了,拖着发软的双腿挪到墙边,艰难地撑着,大口大口地呼吸。   彻底平静下来后才惊觉后背竟然起了一层冷汗,手心被指甲掐出了几道深深的印子。   林皓这两个字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是元夏挥之不去的噩梦。   在曾经无数个深夜里,她都恶毒地想着——明天能收到林皓死亡的消息。   有些人就该一辈子死在过去。 第5章   毕业之后元夏就从家里搬了出来,理由是出行方便,省去了路上的通勤时间,每天早上还能多睡一会。   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远离父母。   按理说,大部分家庭关系里,女儿总是与母亲更亲切一些,然而在他们家,元夏永远都没办法和母亲和睦地说上三句话。   就好比现在,她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了别人。   沙发上元母皱眉,语气不善:“你这是什么态度!林皓好歹是你的前领导,人家愿意来问你的号码是看得起你,还真当自己是谁了!”   “你根本就不懂!”元夏有些着急。   “我怎么就不懂了!”   元母的火气上来,声音也随之拔高了几分,气愤地指着她骂:“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早就跟你说过别把自己看得太高,到时候摔下来有你哭的......”   元夏不再解释,漠然地转身,甩门进了房间。   “你看看你这个女儿!我这个当妈的还不能说了!”   客厅里元母的骂声还在继续,元父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地安慰。   多少次了?   每次只要回家,这样的情景就会无数次地重复上演。   父母每一句为你好的背后都不曾真正了解过孩子。   元夏屈膝坐在懒人沙发上,头轻轻倚着膝盖,望着窗外出神。慢慢地,呼吸开始急促,不算狭窄的卧室仿佛突然变得拥挤起来,逼迫着她不得不起身离开。   “这么晚了还去哪啊?饭马上就好了。”厨房里,元父瞥到她的身影,连忙问道。   元夏拎起包,匆匆穿上鞋,“店里还有事,我不吃了。”   嘭。   元父后面的话隐没在关门声里。   屋里传来元母的怒喊:   “管她做什么!”   元夏习以为常,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   这里到租的公寓要转两趟地铁,元夏从家里出来后懒得去挤晚高峰的地铁,索性走了十来分钟,最后走累了就在附近的公园里坐了会儿。   傍晚的公园聚集了不少人,老头老太在广场上跳舞,年轻人举着手机拍照聊天,人潮涌动,络绎不绝。   暮色里,元夏低垂着头,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安安静静地坐在长椅上,身后的草坪上孩子追逐打闹,笑声稚嫩清亮。   相比之下,显得她更加落寞。   “元夏?”   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元夏抬头看去。   不远处江行舟一身清爽的运动装和她招了招手后小跑着到她面前。   元夏脸上的惊讶显而易见:“江老师!”   江行舟关了蓝牙耳机,问:“你怎么在这?”   “我爸妈住这。”   “那还不回家?”   “...店里还有事就先不回去了。”   江行舟点点头,不欲多问。   天色渐暗,路灯逐一亮起,夏末初秋的季节,公园里散步的人越来越多,他干脆也坐下来,拧开水瓶仰头喝了一口。   “江老师住这附近吗?”   元夏看他装扮,显然是出来夜跑的。   江行舟抬手抹了把嘴,指着对面的一栋楼回:“就前面那个小区。”   两人之间隔着一拳距离,元夏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烫得她一动不敢动,只能僵硬地干坐着,忍不住扣了扣手指。   察觉到身侧人的情绪不高,江行舟提议道:“着急吗?不着急的话去吃点东西?”   元夏偏头看过去,才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昏暗的柔光下,他微微躬着背,双臂懒散地搭在腿上,刘海被汗打湿遮住了部分眼睛,鼻翼的小痣生动又性感。   美□□惑,   她回了句“好”。   便利店门口,江行舟递过来一盒冰淇淋,“网上不是说甜品能治愈心情吗?尝尝?”   元夏愣愣,从接到林皓的电话起,心情就莫名烦躁,尤其刚刚还和元母吵了一架。   她接过,挑了处台阶坐下,轻声说:“谢谢啊。”   江行舟没说话,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打开手里的蓝莓冰淇淋。   喧嚣夜晚,大街上人来人往。   元夏舀了一勺冰淇淋,浓浓的榛子巧克力在口腔里融化,吃到最后还有几颗杏仁碎。   “好吃吗?”江行舟问她。   糖分果然能刺激多巴胺,元夏的烦闷消退不少,咬着塑料勺含糊地说:“和漏尘的比起来稍微差了点。”   江行舟笑了笑,默认点头:“确实。”   八块钱的冰淇淋随着微凉夜风逐渐流进温热的胃里,连同愤怒和不满一起被消化。   元夏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踮起脚做了个投篮的动作。   冰淇淋空盒精准地落入垃圾桶里。   她满意地打了个响指,转头看向他。   “江行舟,下次你来漏尘,我给你做,绝对比这好吃。”   便利店门口不断闪烁的灯带映在她的脸上,变幻着各种颜色,唯有那双眼睛一成不变的灵动和吸引人。   江行舟失笑,才发现原来她是个很会自我情绪控制的人。   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她身上这种独特的烟火气会让人忍不住靠近。   -   关于林皓的事,起先元夏还担心了几天,但过了一段时间后对方都没什么动静,也就稍稍放宽了心。   漏尘最近的生意不错,江行舟也成了店里的常客,但他来的不频繁,有时候周末会带着电脑过来坐在窗边角落办公,常常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一般他工作的时候,元夏不会主动上去打扰,给他调一杯咖啡后就回到前台,埋头继续画手里的儿童手绘。虽然江行舟的要求不多,但她还是画的很认真。   前段时间乔思远因为外婆生病住院已经很久没来店里了,元夏一时忙不过来又招了个人。   新来的小姑娘是乔思远的学妹,还在上大二,没课的时候就会来店里帮忙。   李媛擦着玻璃杯,哈欠一个接一个,“元夏姐,今天江老师不来了吗?”   天气渐冷,日照变短,夕阳开始西沉,店里客人陆陆续续都走完了。   元夏瞥了眼门口,“明天就是国庆了,这会他应该回家了吧。”   江行舟说过他是北方人。   “啊~好可惜哦~要一个星期见不到帅哥了。”李媛一脸遗憾,表情中还夹杂了一点猥琐。   元夏嫌弃地看她:“啧啧啧,饱暖思□□啊,看来是我给你安排的工作还不够多?”   李媛“嘿嘿”两声,眼珠子四周一转,凑到她身边神经兮兮地问:“姐,你难道对江老师就没有感觉吗?”边说还边挤眉弄眼。   元夏装傻充愣:“什么感觉?”   “心动的感觉啊。”   她在这里干了半个月,每次只要江行舟来了,元夏都会亲自上手,有时候是咖啡有时候是蛋糕,总之绝对不假手他人,而且江行舟也只会挑元夏在的时候过来,偶尔看书也只都看一半,回回这个时候,他就会若无其事地说一句:“我下次再来看。”   都这样了,要说不心动那绝对是骗人的!   李媛信誓旦旦。   元夏懒得和她掰扯,元母刚刚打电话来告诉她晚上要去餐厅吃饭,小叔一家也在,务必让她不要迟到。这样想着,手上动作也麻利起来。   “别愣着了,赶紧收拾完回家过节。”   李媛没能套出话,耷拉着脑袋“哦”了一声。   “铃铃铃”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玻璃门被推开,一个女人牵了个小女孩走进来。   “你好,请问那本儿童绘本可以卖给我吗?”她指着桌子上的绘本问道。   前台正在关机器的李媛闻言抬头看了眼,歉意地回:“不好意思,那是非卖品。”   “这样啊,”女人沉思片刻又问:“那能请你帮我问问老板能不能卖给我,多少钱都可以?”   那本绘本是元夏的,虽然不清楚她用来做什么,但猜测应该是有别的用处。   就在李媛为难之际,元夏从后厨出来,问:“怎么了?”   她把情况说了一遍。   元夏顺着视线望过去,封面上的彩绘蝴蝶栩栩如生。这是江行舟拜托她画的绘本,早上刚刚装订成册,原本是打算今天他过来的时候顺便给他,结果他今天恰好没来。   “抱歉,”她带着歉意解释:“这是我送给朋友的,只是不小心被我放那了,实在不好意思,让你误会了。”   女人脸上略显失望,“原来是这样。”   她突然弯下腰,语气温柔:“念念,这个是姐姐的。妈妈带你去买其他的,好不好?”   元夏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个小女孩,扎着两个小揪揪,怯生生地拉着妈妈的手。   小女孩不说话,固执地摇头。   江莱蹲下来,揉揉她的脑袋,极有耐心地开导:“念念,妈妈是不是告诉过你,只要不是你的东西都要经过别人的同意后才能拿,对不对?”   小姑娘眨着大眼睛,目光空洞,手一直指着桌上的绘本仿佛没听见一样。   “念念?”江莱试着喊了几声,但她始终没反应。   “元夏姐,”李媛悄悄和她打眼色,用口型问她:“现在咋办?”   元夏想了想,走出操作台,从儿童书架上取了一本星空绘本。   “试试这个?”   江莱感谢,却摇头拒绝了,继续蹲着和女儿说:“念念,你不是要去找舅舅?我们先去舅舅那儿,好不好?”   小姑娘在听到“舅舅”两个字,终于动了动,嘴唇缓缓嚅动:“舅~舅~”   江莱松了口气,起身微笑着和她们点头示意:“抱歉,打扰了。”   母女俩走后,李媛一时没憋住,小声地嘀咕:“刚刚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元夏望着门上晃动的铃铛,突然从文具架上抽出一个小挂件,匆匆跑出去。   “等等。”   江莱走至半路听到声音,疑惑地转头。   元夏微微喘气,快步追上去。缓了一会儿,在小姑娘面前弯了弯腰,伸出手晃了晃,一只笑容可掬的棕熊出现在眼前。   “这个送给你,它也想有人陪着说说话。”   小姑娘躲在妈妈身后,紧紧抿着唇。   江莱见状,赶忙说道:“不用不用,太麻烦你了。”   元夏没在意,直起腰,耸耸肩笑着说:“没事,本来就是我的问题,这个就当是给小朋友的赔礼了。”   “这这么好意思?”江莱有些犹豫。   “收下吧,说不定小朋友喜欢呢。”   小姑娘直勾勾地盯着元夏手里的迷你玩具熊。   江莱只好接过,轻声道了句谢,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念念,快和姐姐说谢谢。”   小姑娘拿到玩具后就低下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对不起,她有些怕生。”江莱解释道。   “没事。”   元夏挥挥手,笑着和小姑娘说:“再见,念念。”   -   浔城一中数学组办公室。   “舅舅~”   稚嫩的童音打破了江行舟的工作思路,他抬头瞥到门口的人,放下手里的笔,“你们怎么来了?”   江莱牵着顾念的手进去,整个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工位电脑屏幕还亮着。   “明天就是国庆了,你不回北城也不回家,是要把自己焊死在办公室里嘛。”   江行舟起身倒了杯水给她,“还有一些工作没做完。”   “那也要顾着自己身体!”江莱没好气地说。   “是是是,江医生说得对。”   江莱瞧着亲弟弟那副敷衍自己的样子,也懒得再说教。   倒是顾念见到他,立马松了妈妈的手,跑到他面前,亲昵地喊着:“舅舅,抱~抱~”   江行舟心里一软,弯下腰,一把抱起她,“让舅舅看看我们念念有没有长胖啊。”注意到她手里的玩具熊,顺嘴问道:“这东西哪来的?”   “你说那个玩具熊挂件啊?”江莱揉着脖子坐到椅子上,“路过一家书店的时候,老板送的。”   江行舟:“书店?”   “就你们学校旁边那家,叫......”她拧着眉想了会儿。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叫什么...漏尘。” 第6章   晚上七点,元夏踩着点赶到餐厅。   包厢门口,元母双手环胸来回踱步,表情严肃。   元夏心里大喊不好,赶忙小跑过去,小声喊:“妈——”   “你怎么回事!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别迟到,你倒好,让一桌子人等你半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元夏是什么上市公司老总!”元母见到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元夏撇嘴,咕哝道:“是你自己说七点才开始。”   “嘀咕什么呢!”   这是母女俩自上次大吵后第一次说话,元夏不想闹得太难看,尤其还有亲戚在场。了解元母的性子,也知道怎么给她顺毛,于是垂下肩,低头认错:“店里碰巧有点事,下次我会注意的。”   元母没再多说,转身走进包厢。   她连忙跟上。   包厢里一片热闹,几个长辈正聊着。   元夏进去后,一个个乖巧地喊过去:“二叔,二婶,小姑,小姑父......”   喊到一半时突然一顿,僵在原地,仿佛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久久说不出话。   “愣着干嘛,还不快打招呼。”元母上前碰了碰她。   圆桌对面,林皓率先起身,西装革履,举止得体:“好久不见,元夏。”   元夏反应过来,一阵恶寒,干笑着扯了句,“好久不见。”   所有人都落座后,元母终于不卖关子,介绍起林皓的身份。   “林皓是我好姐妹的儿子,和元夏还是一个大学的。年纪轻轻已经是合伙人了,当初要不是他,我们元夏哪能进得了普华资本。来元夏,敬林皓一杯,人好歹是你的领导。”   “我已经从普华辞职了。”元夏的拒绝之意很明显。   元母的脸色微变,举起的酒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这样吧,”元夏退了一步,朝林皓举起茶杯,“林总,我以茶代酒,也算是感谢您三年的教导。”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仰头一口气喝完。   席上的人面面相觑,气氛有一瞬间尴尬。   元父及时出来打圆场,“茶也没事,女孩子嘛,少喝点酒比较好。”   碍于外人在场,元母不好发作,只好笑笑顺着元父的台阶接下去,落座时眼神却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元夏低头装作没看见。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期间元母还时不时地提她和林皓过去的事,元夏觉得胸闷,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包厢。   楼梯口,她屈膝靠在墙上闭目养神,没多久眼前一个黑影落下,那人站定,俯身靠近,轻佻地在她耳边说:“夏夏,你就这么怕我?”   元夏睫毛一颤,睁开眼警惕地看着他,眼里的厌恶遮也遮不住。   眼前的男人衬衫西裤,头发梳成背头,那双风流成性的眼睛里藏匿着狠厉,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元夏躲开,冷冷地说:“林总,请你自重。”   “自重?”林皓扯了扯领带,冷笑一声,轻蔑道:“元夏,当初是谁跟在我后面一口一个林学长的叫着?”   他紧紧捏住她的下巴,强迫着她看着自己,“怎么?现在离开普华了就翻脸不认人了?”   元夏被迫抬起头,凶狠地瞪着他。下一秒,丝毫不心软地往他裆部一踢,果断又用力。   林皓吃痛,松开了手。   没了桎梏,元夏往后退了两步。   “林皓,当初我离开公司不举报你,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你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伤害。当然,也怪我当年眼瞎,以为你在大学里照顾我,招我进普华是看在了我妈和你妈多年的姐妹情分上,我甚至...”   想起自己过去干的蠢事,元夏自嘲地笑了笑,“我以前是傻,可不代表软柿子就只能任人揉捏。”   她说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脸,紧接着狠狠地甩上一巴掌,声音狠绝:“这一巴掌就当是还了你当年对我做的那些事。”   林皓弯着腰没站稳,一个踉跄,狼狈地扑在地上,表情狰狞带着一股子戾气,“元夏!”   手掌心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元夏却从来没觉得这么畅快过。   她低头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林总,送你一句忠告,管好你自己。”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脚步却蓦的一顿。   走廊不远处,江行舟静静地站着,眼里闪着复杂的情绪。   元夏心里一阵慌乱,不确定他听到或者看到了多少,无力地张了张嘴,却发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皓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看到他们,嘴角勾了勾,故意凑到她耳边,伸手要去揽她的腰。   江行舟快步上前将她拉到身后,皱眉道:“公共场所骚扰女性,先生,我已经报警了。”   有一个包厢里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林皓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也知道自己现在人少势弱,逞一时之强未必有结果,扔下一句“元夏,你给老子等着”,便一瘸一拐匆匆离开了。   楼梯口剩下元夏和江行舟两人静默着。   元夏难堪地别过头,“你都看到了?”   江行舟不说话。   鼻子突然一酸,一晚上所有的委屈和不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元夏捂着脸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头一次遇到这样场景的江行舟也慌了,手忙脚乱地蹲下来安慰她,举起的手抬起又放下,最后在她背上轻轻地拍了拍,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元夏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江行舟被她看得心底一软,柔声问:“要不要出去走走?”   夜晚十点的浔江边上,凉风习习。   元夏身上披着江行舟的外套,两人坐在长条石凳上望着江上夜景。   “你是不是对我很意外?”她鼓起勇气问道。   江行舟没否认。   “我就知道。”她泄气地垂下头,连解释都显得苍白起来,“其实这样的我才是最真实的......”   江潮不停地拍打岸边,豪华游船上灯光明亮,载歌载舞。   元夏吸了吸鼻子,她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实情。   江行舟看出她的为难,并没有逼她,只说:“每个人都有不愿提起的过去,那是属于你的记忆,无人有权力窥探。”   晚饭的时候,元夏喝了点酒,不多,但这会儿冷风一吹,异常上头。   大概是这二十五年来活得太循规蹈矩,又或者是压抑了太久,只能趁着现在借着酒胆把不甘和烦闷倒了个干净。   寂静的夜里,江行舟听到她说:   “从小到大,我的人生仿佛就被安排好了一样,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学习,就连工作也只能顺从父母的意愿。”   她自顾自地说着:“刚刚那个人,你看到了吧。他是我妈闺蜜的儿子,看着挺人模狗样的吧,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的。当初我妈偷偷改了我的高考志愿,我被逼无奈下只好学了金融,恰巧他是我的学长。说实话那个时候要不是他,我真不知道这四年大学要怎么撑下来,再后来,我大学毕业,在他的帮忙下顺利进了普华资本。怎么说呢,情窦初开的年纪,遇到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邻家哥哥,对方对你体贴到无微不至,多多少少会有那么一点心动。”   说到一半,她顿了顿,沉吸了一口气:   “直到有一次我和他一起从外省出差回来,公司里就莫名其妙地传出我们俩的绯闻,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一直都有女朋友,而且对方还是董事长的女儿,而且他又正好在竞选高级合伙人的职位,绯闻的事情一出后,自然而然我就成了替罪羔羊,那段时间我在公司的处境就很尴尬,所有人都认为是我不要脸,知三当三,后来我实在是待不下去就辞职了。”   年少青春,识人不清。   元夏只能用这么一句话来概括当初那一场于她而言无疾而终的心动,她轻轻叹了一声:“本来这事也就那样过了,反正我也不会再干投行了,就当自己是被狗咬了一口,偏偏他又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从我妈那里拿到了我的号码,我妈这个人好面子,当初我从普华辞职她生了好久的气,现在还想法设法地想把我弄进去。”   她的声音随着浪潮慢慢褪去,最后化作一声叹息在风里飘散。   元夏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引起他的误会,急急解释:“虽然里面有夸大的成分,但我要说明,我绝对没有破坏别人感情。如果我知道他有女朋友,一定不会动那样的心思......”   她懊悔地低着头。   江行舟沉默地听她讲完,眼里心里涌出了一股不知名的情愫,心疼,难过,愤怒,以及为她感到不值。   这中间还夹杂着那么一丝丝庆幸。   他伸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下次不要那么冲动,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听到了吗?”   大概是他的举动太过于温柔,元夏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又轻轻掐了下她的脸,声音依旧温和:“听到了吗?”   元夏缓过神,重重地点点头:“听到了。”   月光皎皎,繁星闪烁,喧嚣声忽远忽近,江行舟看着她笑了笑。   “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去感受自由的风。” 第7章   江边散步的人越来越多,街头艺人呢喃着慵懒的嗓音,低沉的弦音令人沉醉。   前面不知道搞了什么活动,一大群人突然蜂拥而上,元夏差点被人撞倒。慌乱之中,江行舟拉了她一把。   宽厚干燥的掌心握着她的手腕,触觉被不断放大,薄茧轻轻摩挲着肌肤。   元夏的四肢僵住,心砰砰乱跳,视线一点点往上移。   江行舟低头看她,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嘴角向上勾起。   “准备好了吗?”   “啊?”   晚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发丝在空中群魔乱舞,周围的所有事物如电影般快速越过,他们逆着人群一路奔跑,从拥挤的人潮到寂寥的空地,跑了很久很久。   久到元夏一时间忘记了呼吸,忘记了疲惫。   这一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   一直跑到跨江大桥的正中央,江行舟才停了下来。   长时间缺乏运动的双腿此刻像灌了铅般发酸发软,元夏弯下身体撑着腰大口喘气,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江行舟松开她的手,轻笑着拂去她脸上的发丝。   下意识的动作连他自己都惊了惊,下一秒迅速收回。   鼻尖还残留着淡淡的乌龙茶香,元夏不动声色地偏过脑袋,以免被人发现绯红的脸颊:“那个,你带我来这干嘛?”   江行舟回过神,往前迈了一步倚着护栏,朝她招招手,“过来。”   元夏疑惑地上前。   “闭上眼睛,仔细听。”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特殊的魔力,元夏轻轻地闭上了眼。   “听到什么了?”   “风声、轮船汽笛声、人的喧哗声......”   “还有呢?”   她歪着头,整个人都沉浸在其中,认真聆听:“小贩的吆喝声,孩子的笑声,还有...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不对,”她皱了下眉,“我怎么什么也听不到了。”   “那就对了。”   元夏睁开眼,不解地看向他。   江行舟解释道:“人在完全沉浸的情况下,其实是听不到外界的声音的。”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问。   他笑笑不说话。   耳边好像被什么堵着,元夏不舒服地甩甩脑袋,转头时才察觉到异样。   桥上景观灯闪烁,色彩明丽,璀璨无瑕,江行舟轻笑一声,灯光骤然失色。   “因为我捂住了你的耳朵。”   咚咚咚。   元夏感觉到心脏急速地跳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从沸腾的血液里一点点蔓延开来,在心尖汇聚,紧张又无措。   这是今天他们之间的第三次触碰,也是元夏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肌肤可以这么烫。   一路烫到心口。   “人是自由的,你只要听你想听的,摈弃那些恶心的声音就好。”耳边重新恢复清明,江行舟静静地说着。   心脏深处持续不断地跳动,无法克制。   元夏突然想大喊一声,事实是她也真的那么做了。   “啊——”   风裹挟着她的叫声在江面源源不断。   这一刻,没有委屈,没有难过,有的只是自己心底那些道不轻说不明的情愫,它们像火山岩浆一样汹涌,即刻喷发。   喊完后,她虚脱地趴在栏杆上,瞄到江行舟正看着自己,老脸一红,觉得自己的举动有点傻。   江行舟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对着江面也喊了一声。   紧接着,像是触动了某个机关,江面上的喊叫声此起彼伏,惊得巡警纷纷赶来。   愣了半秒后,他们突然相视一笑。   原来不止他们是傻子。   路灯将影子拉得很长,元夏和江行舟并肩而行,慢悠悠地往桥的另一头走。   晚风肆意,从脚踝往身上窜,元夏拢了拢外套。   “江老师,谢谢你。”   江行舟点点头:“不客气。”   “绘本已经画好了。”   “这么快!”他有些惊讶。   “嗯,本来今天要给你的。”元夏低着头,声音有些闷,“但你没来。”   “抱歉。”江行舟和她解释,“今天学校临时有点事。过两天吧,我来漏尘拿。”   元夏嘴角翘了翘:“好啊。”   天边乌云卷起,厚重地压下来,风骤然而起,江潮肆意拍打着岸边。   “元夏。”江行舟喊了她一声。   “嗯?”   话还没说出口,头顶大雨倾盆而至,江行舟二话没说拉起她往前跑。   跑到商场门口时,元夏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发尾的水“滴答滴答”地往下掉,裙子和外套都皱巴巴地黏在身上。   江行舟也没好到哪里去,浑身上下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连眼睫上都沾着雨珠。   商场的镜子里映着他们狼狈的身影。   元夏忍不住笑出了声,甚至还有心情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以纪念不虚此行。   听到笑声,江行舟转头看过来。   元夏身上那件浅蓝色的法式长裙被雨水浸湿变成了深蓝色,雪纺的布料湿哒哒地黏在她的小腿上,白色帆布鞋上沾了星星点点的泥渍,刘海被打湿,中分在两侧,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   她的五官不算明艳,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月牙,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就像现在,即便淋成落汤鸡也丝毫不在意,依然笑得动人。   江行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淋雨还这么高兴?”心情被她感染,他笑着问。   “淋雨哎,”元夏惊呼,表情夸张,“超酷的好吗!”   江行舟失笑,不懂她觉得酷的点在哪,却还是附和着她说了一句,“嗯,那也要看和谁一起。”   元夏一时失声,耳根子发烫,久久回不过神。   “哎,这雨一时半会好像停不了。”她有意错开话题。   江行舟“嗯”了一声,顺势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气氛一下子冷却下来,元夏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商场里播放着熟悉的旋律,唱到高潮时她跟着轻轻哼起来。   “......it\'s new,the shape of your body   it\'s blue,the feeling i got you   And it\'s ooh,whoa oh   it\'s cruel summer   it\'s cool,that\'s what i tell\'em   ......”   她的哼唱断断续续,细听之下有几句歌词并不完整。   可江行舟却听得心旌一动,缓缓睁开眼看着她。   “江老师,雨好像停了。”   歌声随着雨幕戛然而止。   江行舟收回视线,往外走了几步。   没在下。   于是转头对她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   凌晨三点,元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事实证明,她失眠了。   因为江行舟。   外面雨水淅淅沥沥地拍打在窗户上,元夏躲在被窝里打开手机,屏幕亮光照得她脸色发白。   编辑好文案后,点击发送。   江行舟回到公寓,洗完澡后趟上床,却生不出一点困意,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元夏的身影,一颦一笑越发清晰。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再去想,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无聊地翻着朋友圈,看到元夏发了他们在商场门口躲雨的照片时,滑动的手指停了下来。   应该是对镜拍,照片里她举着手机,脚边积了一滩水,手指朝下指了指,并配文:   【人在囧途】   照片背景杂乱,但左下角的男生背影尤为突兀,江行舟一眼就认出了背影是自己,接着又看到她在底下评论了一条。   【统一回复:不是男朋友哦,只是朋友】   他笑笑,随手点了个赞。   又往下翻了翻,没什么有趣的内容,于是放下手机躺下,闭眼前突然感慨:   长夜漫漫,也没有那么难熬。   翌日。   熬了一个通宵修图的昼颜正盖着被子闷头大睡,难得有个睡到自然醒的早晨被元夏不停歇地式催命电话无情打断。   “你他妈最好是有比天塌下来还重要的事,否则,这辈子友尽!”昼颜冷着脸控诉。   “颜颜!”元夏声音激动:“我好像心动了!”   电话那头一声冷笑:“大三那年你对着甜品店门口那条哈士奇也是这么说的。”   “那不一样。”元夏急急地解释。   “有什么不一样?”   “这次是人!”   “What?”昼颜瞬间清醒,从床上反弹起来,“什么情况?!”   元夏双腿盘在吊椅里,轻轻地晃着,“你还记得上个月我跟你说的那个经常来我们店里看书的高中老师吗?就是他。”   元夏简单描述了下这两个月来的点点滴滴,着重讲了昨晚的事,说到最后,她咧着嘴呵呵傻笑。   昼颜边听边感慨:“可以呀,小夏子。”   “嘻嘻。”元夏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   “不对呀。”昼颜想了想说出疑惑,“昨晚下那么大雨,他为什么不打辆车送你回家,而是非要等雨停了才送你呢?”   对呀。   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他完全可以打车,为什么还要傻傻地在商场门口等半天雨呢?   难道!   “他不会是故意的吧!”电话里,昼颜语气激昂:“不打车是为了和你制造更多独处的机会,我去!这男的太会了!”   元夏抓着手机,怔愣地发呆。   楼下的银杏叶已经有发黄的迹象,抬眸间,秋天已悄然而至,巷子里飘着糖炒栗子的味道。   这是个浪漫的季节,而夏日的遗憾注定会被秋风化解。   “姐妹,这你还不快冲!”手机里,昼颜一边鼓舞一边好心提醒,“一旦错过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可是......”元夏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我怂啊。   “怂个屁!”昼颜骂她:“你要是拿出当年打我那气势,还愁找不到对象。”   元夏干笑两声:“......咱能不提当年的事吗!”   昼颜打了个哈欠,身体软软地往床上一倒,“行了,我不跟你说了,补觉去了。祝您们元舟cp早日修成正果。”   元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唉。”她放下手机,人直直地往椅子里一靠,望着天花板重重叹气。   下一秒,元夏打开微信,找到江行舟的聊天框,不断在键盘上输入删除,最后挺了挺腰板,按下发送。   发完后,她立马扔了手机,埋头捂着绯红的脸颊。   叮。   新消息进来。   元夏:【江老师,我煮了姜汤,你要不要喝?】   江行舟:【好。】 第8章   消息几乎是秒回,元夏盯着那条回复反复看了好久,笑到苹果肌酸痛才跳下椅子,急急忙忙冲进厨房。   姜片切丝扔进锅里,加入红糖,小火慢煮。   熬汤的同时也不忘收拾自己。   元夏边脱围裙边蹦跶进卧室,在衣柜里来回搜罗了一圈,挑了件清新不张扬的淡紫色连衣裙,外搭一件米白色针织开衫。   选完衣服后又坐在梳妆台前化妆,从粉底液到睫毛,一步也没落下。   大功告成。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臭美。   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   又对着镜子照了会儿,总觉得有些单调,于是眼珠子一转,立马从首饰盒里拿了一个珍珠发夹别在耳侧。   这样才对嘛。   麻利地收拾完自己,元夏重新折回厨房,把煮好的姜汤倒进保温杯里,用保温袋细心装好拎到玄关处。   换鞋的时候,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妆容没有问题才拿上包出门。   十一国庆,游客出行的黄金周,地铁站里挤满了人。   元夏远远望了眼乌泱泱的人群,想也没想果断转身。   旅游高峰期,任何交通工具都没有自己的两条腿来得方便。   从公寓到漏尘,走路大概二十分钟,大概是因为迫切地想见到一个人,元夏走得要比往常快上许多。   到漏尘的时候,李媛才刚刚打开收银机,见她推门进来,还有些惊讶。   “元夏姐,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有吗?”元夏快速地把包和保温袋放到前台下面的柜子里,绕到后厨,“可能是今天起早了。”   李媛在外面“哦”了一声。   元夏打开水槽的水龙头,凉爽的自来水浇过手心,拂去上面的一层薄汗。   “都入秋了,这鬼天气怎么还这么热!”身上的热感逐渐消褪,她关上水阀走出去。   时间还早,店里现在还没人,元夏顺便把书架上那几本脱了线的书换下来。店里的好多书都是她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常被顾客翻看的那几本书页都已经松动了。   元夏从小就爱看书,家里的书柜被她塞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挪出了一部分搬到了漏尘。   当初要不是元母偷偷改了她的高考志愿,说不定她现在也是文学系的一名高材生。   没能学到自己喜欢的专业,终究成了元夏一辈子的遗憾。   在一旁拖地的李媛突然靠近,脸几乎贴上来。   “元夏姐,你今天化妆了?”   元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啊,是啊,怎么了?”   她又凑过来嗅了嗅,“你是不是还喷香水了?”   “是啊。”元夏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   李媛啧叫了一声,“你很不对劲哦。”   元夏推开她,反驳道:“哪里不对劲了?”   “哪哪都不对劲。”李媛撑着下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难得看你打扮得这么漂亮,还化了全妆。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要和江老师去约会啊?”   “约你个头啊!”元夏给她一记爆栗,一脸严肃三连问:“地拖完了吗?桌子擦了吗?昨天的存货清了吗?”   李媛熊熊燃起的八卦之心瞬间被熄灭,垂着肩继续干活。   元夏得意地挑挑眉:   小样,跟我抖!   “江老师!”   寂静的清晨,李媛的声音尤为清澈响亮。   元夏定定地转过身。   门上的铃铛因为推门的动作发出一串悦耳的声音,江行舟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休闲裤进来,柔和的阳光落在他身后,照到透净的玻璃窗上反射出一道细细的彩虹。   元夏的脸很不争气地红了,磨蹭了半天,喊了句:“早啊,江老师。”   江行舟点点头:“早。”进来后,看到她的打扮,由衷地赞了句,“你今天的裙子很好看。”   某人听了这话,脸上的红晕又加深了一个度。   暧昧的气氛在初秋的早晨疯狂生长。   李媛在旁边一副“嗑到了”表情,视线不断地在他们身上来回移动,妄图搜寻一点蛛丝马迹。   “李媛。”元夏喊她:“你把这些书放到后面的杂物室里。”   李媛放下拖把,“哦”了一声,走的时候频频回头看向他们,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   她一走,元夏立马把柜子里的保温袋取出来,找了个白瓷碗倒上姜汤,醇厚的红糖味扑面而来。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身体素质还不错。”江行舟拖出吧台的高脚凳坐下。   姜汤不多不少,刚好一碗,元夏拿了个勺子递给他,“那可不行。你要是感冒了,我的罪过就大了。”   江行舟笑笑,低头舀了一勺后动作突然顿了顿,抬头问:“你不喝吗?”   元夏面不改色地扯谎,“我在家喝过了。”   “这样啊。”他轻微皱了下眉,语气听上去有些失望,“我还特意带了两份早餐。”   瞥到一旁的牛皮纸袋,元夏眼皮一跳,在心里默默骂了句脏话。   “......其实再喝一点也没事。”她硬着头皮重新拿了个碗。   江行舟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扣着碗底倒出小半碗,又拿出一早买好的生煎和奶黄包。   元夏一口一个生煎包就着热气腾腾的姜汤塞进嘴里,满足地闭上眼。   她的脸颊被食物填充得满满当当,咀嚼的时候腮帮子动起来像松鼠一样,嘴角溢出的汤汁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   江行舟抽出纸巾替她擦了擦,动作熟练又大方。   轰。   元夏大脑一片空白,迅速睁开眼,怔愣地看着他,仿佛一股电流在身体里不受控制地肆意流窜。   对方神色自然,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吃饱了?”   她默不作声地咽完嘴里的东西,点点头。   吃完早饭,江行舟坐回老位置,打开笔记本开始工作,元夏也继续整理破损的书籍。   漏尘虽然只开业三个月,但因为独特的装修风格和环境氛围在网络上极受年轻人的推荐,因此也成了浔城一个网红景点,每逢节假日店里客人就异常多。   不久前,刚进来三个打扮时髦的女孩子,一坐下就马不停蹄地拍了好几张照片。   一般这种情况下,只要不打扰店里其他客人,元夏都不会阻止。毕竟开店迎客还是要尊崇顾客是上帝的原则。   “哎哎哎,姐,你看那几个女是不是在要江老师的微信?”李媛一边擦拭手里的杯子一边探着脑袋说。   元夏闻言一并望过去。   江行舟座位旁站了个瘦瘦高高的女生,微微垂头看他,手里拿着手机,她的朋友坐在邻座挤眉弄眼,暗自给她加油。   女生应该是搭讪碰壁,咬咬嘴唇,楚楚可怜地朝她们摇摇头。紧接着,两个朋友相视一对,起身一齐上前。   “姐,你干嘛去啊!”李媛看她走过去,急急地喊着。   -   “抱歉,你们已经影响到我工作了。”江行舟眉头紧皱,再次出声拒绝,语气明显有点不耐烦。   要微信的女孩一脸尴尬地拿着手机,扯了扯朋友的袖子。   她们大约也是头一回遇到像他这么不近人情又不解风情的男生,其中一个女生顺势坐到他对面,撩了撩头发,撑着下巴看他,“小哥哥,别这么冷漠呀,我朋友也是想认识认识你嘛,交个朋友而已。”   “不好意思啊,”元夏走过来打断了对话,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桌上一动未动的蛋糕后笑容亲切地看向她们,询问道:“我是这家店的老板,请问你们需要什么帮忙吗?”   三个女生不明所以,摆摆手说“不用”。   “是这样的,我看你们点的蛋糕都没怎么吃,所以想问问是不是对这几款甜品不满意?你们放心,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本店都会负责的。”元夏脸上堆着笑,就差写着热情好客四个字了。   被她一打断,小姑娘早就没了搭讪的心思,连连摇头,拎上包匆匆和朋友离开了。   元夏的目光追随着她们的背影重新落回到桌子上,望着上面的蛋糕,无奈地耸耸肩。   又浪费了。   秋日当前,阳光恰好,淡淡的橙花混合着香草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一点一点渗透进心弦。   江行舟摘下眼镜,微微翘起嘴角。   “元老板,谢谢。”   元夏把三块完整的蛋糕并到一个盘子里,打趣他:“谢我干嘛呀,明明是江老师自己魅力大。”   江行舟苦笑:“可别给我带高帽子。”   “我可没乱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可不就招小姑娘喜欢。”   “那你呢?你喜欢吗?”   手上一抖,银质的小叉掉落在地上,蹦跶着滚到江行舟的脚边。   元夏弯腰要去捡,但有人比她抢先一步。   江行舟捡起,递给她。   抬头的瞬间,两人视线相撞,元夏只觉心神一荡,窗外骄阳刺得睁不开眼。   “我开玩笑的。”他揶揄道。   叉子回到她手里,元夏回过神,听到他的话,有些怅然若失的同时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她把叉子重新放回盘子里,眨眨眼撇开话题:“江老师,不要那么死板有时候要学会变通,要不然下回可不一定会遇到我这样的人给你解围哦。”   江行舟点头应下。   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   来电显示是江莱。   元夏不经意瞟到一眼,眼底波澜不惊,淡淡地收回视线。   江行舟接起电话,先和她打了个手势才开口和电话里的人说。   见他有事要忙,元夏端起盘子转身进了后厨。   电话里,江莱问他:“你要不要啊,不要我就给别人了。”   江莱的医院给了她两张国庆假期枫霞山的门票,但她假期要带顾念没法去,所以才有了这通电话。   门口的树枝被风一吹,飘飘然落下几片泛黄的树叶,远远望去别有一番秋日的意境。   江行舟双手搭着桌沿,若有所思,片刻后回她:“你给我吧。”   “行,那我直接快递闪送到你家了,你记得签收。”   “好。”   电话挂断,江行舟想了想,起身走到前台,敲敲台面。   元夏正在清点破损的书目,听到声音抬起头,“要走了?”   江行舟摇摇头,“过两天有空吗?”   元夏一声轻笑:“我一无业游民哪天没空啊。说吧,有什么事?”   江行舟对上她的目光,问道:“既然没事,那要一起去枫霞山吗?” 第9章   十一假期的最后一天,元夏和江行舟赶着末尾去了趟枫霞山。   从浔城出发到枫霞山的车程大约两个小时,元夏一早赶到漏尘时,江行舟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了。   江行舟按了按喇叭示意,她听到声音,小跑着过来敲敲车窗,“你先等我一下”,说完这句话又风风火火地跑进店里,再出来时手上提了个大袋子。   江行舟看到,立马下车去帮忙。   “准备了这么多?”他匆匆瞥了眼,里面有水果,饼干以及各式各样的小食便当盒,堪称哆啦a梦的口袋了。   元夏手上一轻,上前帮他去开后车门,“就是看着多,其实没多少东西。”   早上七点,气温有些低,元夏拢了拢风衣迅速钻进副驾驶的位置,从纸袋子里拿出一块三明治递给江行舟,“先吃早饭,毕竟路程还挺远的。”   “谢谢。”江行舟接过,拆开包装纸,培根的香气扑面而来,松软的面包片裹着鸡蛋,番茄和生菜,色彩鲜艳,视觉和味觉被不断冲击,他咬了一口后重新叠起包装纸放进杯槽里。   元夏疑惑:“怎么不吃了?”   “今天是国庆最后一天,高架上肯定会堵,趁着天刚亮,我们早点赶过去。”江行舟启动车子。   “也不差这么一会。”元夏体贴道。   江行舟笑笑,“没事,反正我也不是很饿。”   “好吧。”   天将将破晓,东边的第一缕阳光缓缓升起,车里被一束束暖阳包围。   开封过的三明治安安静静地躺在那,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香味,在空气里仿佛有了形状。元夏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果断地拿起三明治,小心翼翼地折开一个角,递到江行舟嘴边,“我帮你拿着,你就只管开车好了。”   一个分神差点把油门踩成刹车,好在反应及时,江行舟稳了稳心神,继续前行。   “你放心,我手很稳的,你赶紧趁热吃了。”元夏举着手催促道。   江行舟余光看了眼面前的三明治,低头快速咬了一大口。   看他吃完,元夏又把包装纸往下拉了拉递了过去。   为了不影响开车,江行舟三口解决了三明治,车子平稳地在高架上行驶。   元夏收拾完残余,眼皮开始打架,靠着车窗止不住地打哈欠,又怕自己睡过去江行舟一个人开车会无聊,于是一直强忍着困意。   江行舟从后视镜里瞥到她泛红的双眼,“想睡就睡吧。”   “我不困。”元夏嘴硬地摇摇头,开了一点车窗,试图通过冷风让自己清醒。   高架上车速比平常的路要快上不少,风呼哧呼哧地灌进来,吹得头发凌乱,她默不作声地关上了窗。   车厢内的温度慢慢回升,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元夏再一次犯起困。   “元夏。”江行舟突然喊她,“你前面的柜子里有薄荷糖,你帮我拿一粒。”   “好。”元夏打开储物箱,拿出里面的蓝色小铁盒,想了想,往手心里倒了两粒。   江行舟瞟到她的小动作,嘴角微微翘起,空出一只手正准备去拿,就见她侧过身朝他靠近,葱白的手指捏着青绿色的糖果递到嘴边。   “江老师,张嘴。”   犹豫半晌,江行舟小心地把糖含进嘴里,薄荷的清凉感在口中迅速融化,舌尖微烫,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直击天灵盖,简直不能再提神。   元夏收回手,神态自若地把剩余一颗丢进嘴里,望着窗外细细咀嚼,冷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左手食指上残留着余温。她下意识蜷了蜷,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挡住绯红的耳朵。   困意全无,元夏从包里拿出还没看完的书。   江行舟瞥了眼,是汪曾祺的《人间草木》,书页边缘贴了密密麻麻的彩色笔记标签,想起第一次去漏尘看的那本书上也有不少墨水的痕迹,于是说道:“现在很少有人看纸质书了,像你这样边看边记笔记的就更少了。”   “没办法啊,”元夏感叹道:“新媒体发展太迅速,纸媒跟不上时代,落后也是必然的,但相比电子书我还是更喜欢纸质书,毕竟质感放在那。”   “的确。”江行舟赞同。   “我大学的时候还给杂志社写过稿,也出刊过几篇,只不过后来那家杂志社倒闭了。”元夏合上书,语气里满是可惜。   这个时代发展太快了,当人们还在讨论扫地机器人的时候虚拟人物已经出现了,只要人类探索的脚步没停,世上总会有一样东西淘汰,说不定若干年以后人类也会被替代。   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开了漏尘?”江行舟问她。   “也不全是吧。”元夏身体往后靠了靠,“鼓励年轻人读书是不假,当然首当其冲还是想自给自足,再也不受打工人的苦。”   江行舟听到她的答案一点也不意外,眼前的这个女孩从来不避讳欲望,浪漫且庸俗地爱着这个世界。   她追逐天边的月亮,也世俗地爱着脚边的六便士。   这两者在她身上一点也不矛盾。   “想法很真实。”他认真地评价。   元夏撇撇嘴接下去,“现实很残酷。”   江行舟不解:“怎么说?”   微信不断跳出提示,昼颜得知她和江行舟出去玩,一下子轰炸了十几条消息过来,元夏低着头回复,下意识脱口而出,“因为桃花还没追到手啊。”   话说出口元夏才意识到不对,默默地关了手机,尬笑两声,企图挽回形象,“我的意思是现在男女比例失调,想谈个恋爱也挺不容易的......对,就是这样。”   血液急速逆转涌上脸颊,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昼颜你大爷的,没事出什么追夫一百招的馊主意。   江行舟愣了半晌,握着方向盘低低笑起来。   男人的声音悦耳动听,像夏日小溪缓缓流过,泠泠作响。   元夏不知道他有没有误会,只能尴尬地扣着手指,眼神不断地瞟向窗外。   江行舟止住笑意,轻咳一声,问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桃花?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介绍。”   元夏没想到他会继续问下去,半开玩笑地说:“我要求很高的。”   “你说说看。”他的表情不似作假。   “嗯......”她想了想,眼眸一动,意味深长地看向他,“要长得好看的,职业相对稳定,兴趣爱好得我差不多,最好还喜欢吃甜品。”   江行舟听完,嘴角笑意更甚,故意皱眉道:“元老板,你这要求有点多啊。”   “有吗?”元夏挑挑眉,“我觉得还好。好歹我也是个老板,眼光总不能太差吧。”   江行舟没说话,笑着点头应下。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昼颜的微信消息再次跳出来。   【怎么样?有试探到什么吗?】   元夏快速回了几个字。   【不一样。】   昼颜:【?】   昼颜:【什么不一样?】   昼颜:【打什么哑谜呢!】   昼颜:【速速给哀家报上来!】   元夏抱着手机被逗笑,抬头望了眼江行舟,他的侧脸线条挺拔流畅,五官偏硬朗,不笑的时候常常显得有些冷淡。   她收回目光,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   【我觉得他对我不太一样。】   -   到枫霞山的时候已经九点了,购票窗口的队伍宛如长龙。元夏跟着江行舟绕到入口处,把票给工作人员刷了下就进去了。   枫霞山是国内的赏枫胜地,每年吸引了不少摄影爱好者。十月虽然还没有到枫叶全红的季节,但时值黄金假期,前来打卡的游客也不在少数。   进入景区,元夏望着看不到尽头的山路直接傻眼了。   没人告诉她今天要爬山啊!!!   她背着满满一书包零食站在山脚欲哭无泪。   江行舟走过去,双手取下她背后的书包背上,“还好你东西不多,要不然我真背不动。”   肩上没了负担,元夏瞬间感觉肩颈解放,揉了揉脖子立马跟上去,一顿马屁狂拍,“哇,江老师你简直太帅了,你现在在我心里的地位绝对能超越我爸,无人能敌。”   江行舟看着她夸张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清晨的日光透过斑驳树影落下,在他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柔光。   光雾散去,人影逐渐清晰,俊朗的五官被不断放大,元夏看到他的嘴巴动了动。   “元夏?”江行舟喊了她两声。   她回过神问:“怎么了?”   “走了。”   “啊,哦。”   元夏拍拍脸,暗骂自己没出息,又用余光悄悄瞥了眼一旁的江行舟,再一次止不住的怦然心动。   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呢!   她悄无声息地落后几步,拿起拍立得拍了一张他的背影。   金色的枫叶林,男人宽肩窄腰,身姿挺拔,相机自带的复古滤镜为他贴上一层神秘感。   元夏独自欣赏完,小心地把相片放进卡包里。   山路崎岖,越往上路越陡,元夏虽然穿了平底鞋,但以她常年不爱运动的肥宅性格即便江行舟有意放慢了速度,她还是落后了一大截。   路边的休息区,元夏弯腰倚着岩石墙壁,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边喘气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不行了,歇,歇一会。”   江行舟从包里拿出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   元夏接过,二话没说仰头灌了小半瓶,动作豪放地抹了把嘴,活动了下全身筋骨,终于感觉活过来了,侧头问:“还有多久到山顶?”   这里离登顶没多少路,但江行舟偏生出了坏心思,故意逗她:“哪有那么快,才刚走了一半。”   “一半?!”元夏一脸不可置信,“已经走了快一个小时了,才走到一半?”   “是啊。”江行舟脸不红心不跳。   元夏望了眼前面长长的阶梯,又看了看下山的路,瘪瘪嘴可怜兮兮地看向他,“江老师,我们休息一会会好不好?”   江行舟沉默,像是在思考。   一看有机会,元夏赶紧趁热打铁,晃了晃他的袖子,嘴巴微微嘟起,“就一会会嘛,我休息好了保证马上就走,绝不耽误。”   江行舟倒吸一口冷气,捏了捏眉心,终于没忍住,笑说:“我逗你的,马上就到了。”   元夏:“?”   逗,我,的,!   反应过来后,元夏气得脸颊鼓起,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头偏到一侧不想理他。   江行舟的肩膀筛动不停,笑了好一会,才收住,手指戳了戳她的脸,“好了,是我的错,别生气了。”   元夏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一想到刚刚自己对着他撒娇的样子,有点...羞愤且难以启齿......   这个点来来往往上山的人不少,刚还有个老年团过去,个个体力堪比年轻人,没多久又一对老夫妻从他们身边经过。   老奶奶精神抖擞,拄着拐杖路过时还笑着和江行舟打招呼:“小伙子,哄哄你女朋友哦,小姑娘怕是走累了。” 第10章   “小姑娘,没几步就到了,实在走不动了就叫你男朋友背你上去。”   老太太以为是小情侣闹别扭了,好心地劝解他们。   元夏干笑两声,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两难之际,江行舟上前,微笑着点头回:“奶奶,我在哄呢。”   低头不知所措的元夏听到这句话,脸“噌”的一下红起来。   老人听到他的话,乐呵地笑笑,继续往前走了。   小道上只剩了他们俩,元夏的脸像火烧一样烫,一边手扇风一边起身,念叨着:“我休息的差不多了。江老师,我们赶紧走吧。”   江行舟望着落荒而逃的背影一阵失笑,长腿一迈跟上去。   山顶的观景台上人流聚集,游客纷纷赞叹眼前盛景,一整片金灿灿的枫叶林,好似初生的太阳,耀眼夺目。   元夏象征性地拍了几张照,脚步一挪移到旁边的长椅上,手臂绕到后侧揉了揉腰。   江行舟走过来,问:“累了?”   “不是。”她懒懒地靠在椅子上,脸色有些苍白,后腰像无数根针刺着一样酸痛。   察觉到她的异样,江行舟放下背包坐到旁边,眉头紧皱,“元夏,你的脸色很差。”   腹部翻起一阵绞痛,元夏弯下腰,死死咬着嘴唇,额头因为疼痛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江行舟几乎一瞬就反应过来,想也没想揽过她的肩,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有没有好一点?”   观景台没有便利店,他只能用这种原始的方法来试图缓解她的疼痛。   元夏双眼紧闭靠在他怀里,凭着仅存的意识张了张嘴,“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这算什么麻烦!”江行舟的声音有些冲,带着显而易见的着急,“只要是你的事都不是麻烦。”   元夏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琢磨他这句话的含义,有气无力地笑笑,“半个小时,最多半个小时就好了。”   江行舟见她疼得难受,勒令她不许再讲话了。   有人陆陆续续地从山崖上走过来,偶尔有一两个路过的游客,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大约奇怪这两人走了半天却在这干坐着。   也有不少带着男朋友来的女生指着江行舟小声又羡慕地说:“这男朋友也太暖了吧!”   临近中午,太阳有些晒,江行舟把自己的外套轻轻掩在元夏头上,一边焦急一边又胶着地等待着这半个小时快点过去。   元夏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盖着的衣服因为抬头的动作滑落,江行舟利落的下颌线出现在视线里。   他正垂眸看手机,察觉到肩头一轻,立马转头问:“醒了?还疼不疼?要不要再睡会儿?”   做工考究的衬衫被靠得皱巴巴,露出的一截左手小臂上清晰地印了几道红痕。元夏盯着面前这个脸上流露关心的男人,心里一片柔软,就连晒人的阳光看起来都软乎许多。   她摇摇头,“不疼了。”   两人姿势亲昵,元夏几乎整个人都靠在江行舟怀里,手被他牢牢握着,记忆一点点回笼,她的脸上慢慢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江行舟松开她的手,问:“饿不饿?要再休息会还是去吃饭?”   小腹的绞痛感减轻不少,元夏将散乱的一缕头发夹到耳后,“去吃饭吧。”   “好。”江行舟扶着她站起来。   景区可供选择的餐馆不多,考虑到元夏身体特殊,江行舟挑了一家素面馆。   店里人不算多,刚点完餐找了个位置坐下,元夏就看见他和老板娘交谈了几句,没多久老板娘笑着从后厨端出一碗红糖水,还贴心地放了几颗红枣。   “小姑娘,你男朋友真细心哟。”   江行舟朝她点头道谢,又看向元夏:“应该会对你有帮助。”   闻言元夏低头喝了一口,和普通的红糖水没什么区别,但她却觉得比以往喝过的任何一碗还要甜和暖。   老板娘的年纪看上去是妈妈那一辈的人,笑容慈爱地看着他们俩:“哎呦,现在的小情侣感情真好哦。”   元夏笑了笑不说话,边喝边偷偷打量江行舟的表情。   对方神色自然,没有丝毫尴尬和不悦。   行吧。   当事人都没意见,那她只好坦然接受了。   元夏捧着白瓷碗,心里美滋滋地喝完了。   趁着面还没上的间隙,元夏试探性地问道:“江老师你懂这么多,是不是以前没少干这种事啊?”   江行舟擦桌子的手停了停,看向她:“让你失望了,这机会还是你给我的。”   元夏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不会吧?”   两碗热气腾腾的笋片素鸡面端上桌,江行舟拿了醋瓶问她要不要。   “要要要。”元夏倒头如蒜,眼里的好奇和兴奋压都压不住,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嘴角高高翘起,“不该呀?你这样的人都没有谈过恋爱?”   江行舟觉得好笑,反问她:“我什么样的人啊?”   “颜值高,学历高,工作还稳定,性格也不错......”元夏掰着手指罗列他的优点,“这简直就是模范男友的标准了。”   “这该不会是你自己定的标准吧?”江行舟故意逗她。   她耸耸肩,拌了拌碗里的面,“现在谈恋爱不都是看这些。家世,长相,学历,工作......”   对于她这个理论,江行舟很难不认同。   “只不过,我不是。”   元夏一口面呛在喉咙里,咳嗽了半天问:“你刚说什么不是?”   江行舟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我不谈恋爱不是因为这些客观条件。”   “那是因为什么?”   “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江行舟放下筷子想了想,“打个比方吧,就跟我面前的这碗面一样。面条口感劲道,笋片鲜嫩,素鸡也很入味,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样一碗面已经算得上美味了,可对于吃面要吃醋的人来说,不加醋就等于没有灵魂,那么无论它做的再好也达不到心中的标准。”   元夏听得一知半解,“可醋也有好坏啊,你怎么能确定往里加的醋就是你想要的呢?”   江行舟摇摇头,“如果我仅仅是喜欢醋的酸味,那么只要它是醋就行了。我可以不去计较醋的种类,但却唯独不能缺了它。”   “如果非要给它找个合理的解释的话,我想应该就是眼缘了,就像至尊宝对紫霞仙子的一眼万年,郭襄风陵渡口初遇杨过误终身一样。”   眼缘这种事很难说,看对眼了那是一辈子,然而事实是这个社会有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这一眼,到最后他们很有可能会放弃自己的口味去迎合大众。   元夏喝了一口面汤,很酸,却不断疯狂地刺激着味蕾。   其实她也是吃面要加醋的那一类人。   从面馆出来已经快接近三点,江行舟问元夏要不要在附近逛逛,后者点头欣然应允。   实际上,懒癌重度爱好者外加肥宅的性格,元夏对逛街这种大部分女孩子钟爱的事并不感冒,好在枫霞山周边的景点都大差不差,逛到一半她提议去喝杯咖啡。   露天咖啡馆位于半山腰,巧妙的设计恰好能将枫霞山的景色一览无余,夏末初秋的季节,不冷不热,阳光灿烂,微风正好。   东南角的西山寺炊烟袅袅,早上路过时看到不少游客从里出来。   听游客说,西山寺求姻缘最灵了。   元夏出神地望着它,眼神有些虚焦,“江老师,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你之后会留在浔城吗?”   桌上的咖啡醇香味苦,江行舟喝了一口,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果然他还是更喜欢柠檬茶。   “这个很难说。”他把杯子重新搁回桌面,“我来浔城与其说是换个环境不如说是逃避,所以我很难确定去留时间,或许哪一天等我愿意面对现实了就会选择离开。”   元夏心里一紧,甚至都来不及去探究他逃避的原因,着急地开口:“就不能留下来?”   江行舟沉默了一会儿,抬头望向她。   眼前的女孩容貌算不上出挑,但胜在清秀,身上带着江南女孩特有的温润和细腻。偶尔也会冒出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脾气看着温吞却很有自己的小性子,一旦被惹毛了绝对会伸出锋利的爪牙,但从来不会伤到人。   每次看到她,江行舟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养过的一只小猫,黏人还爱闹腾,就连当年它被母亲送走时的眼神都和现在的元夏无异。   慌乱又无助,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太阳渐渐西沉,露出半轮明艳的火红藏在云间,这是个欣赏日落的绝佳观景点,游客陆陆续续地朝这边走来。   江行舟收回视线,声音平淡:“我只能说至少近五年里我不会离开浔城。”   “只有五年呐......”不知怎的,元夏无端生出一种无力,是再多美景也无法挽救的挫败感,她恹恹地问:“那五年之后你会去哪里?”   “不知道,走走停停吧,反正还有时间,总会找到落脚点的。”   元夏因为他一句风轻云淡的话而感到酸涩,就好像风筝线明明一直都握在自己手里,最终却还是飞走了。   可是风筝飞走了也有找回来的概率,那自己呢?   突然,隔壁桌的一个小姑娘不停地拍着身边男友的手,急急地喊着:“喂喂喂,叶迦南,你快别睡了,起来给我拍照。”   随后,趴着的男生抬起头,睡眼惺忪,没有半分不耐,“知道了,小公主。”   “咔嚓——”   女孩的笑脸和夕阳一同被烙印。   元夏猜测镜头里的小姑娘一定很美。   半晌,她小心翼翼地出声,带着晦涩的试探:“那如果你找到那瓶醋了呢,也还是会离开吗?”   江行舟愣了愣,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   他轻轻一笑,“那大概率我只能留下来了。”   天边卷着火烧云,一阵风缓缓拂过,裹挟着夏日最后一束热烈和秋日的第一抹温柔。 第11章   十一假期过后,元夏回了趟家,把林皓的事讲了个一清二楚,元母对此半信半疑,值得高兴的是在她工作这件事上终于松了口。最后元母会不会信她的话,元夏并不在意,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真假自然分的清楚,有时候过多的解释只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是在诓她。   漏尘一切照常,乔思远已经回来上班了,店里多了一个人,元夏也能松口气偶尔偷个懒。   至于江行舟,他们似乎在这种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的相处关系中达成了某种共识。   为此,昼颜在电话里骂她怂b。   元夏并不否认,她并不擅长维系一段长久的关系,只要其中一方态度开始冷却,她就能忍住不去联系,直到最后了无音讯。   这也是为什么长这么大她只有昼颜一个朋友。   所以和江行舟保持着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是目前她所能想到的继续这段关系的最稳妥的办法。   坦诚布公后的结局是她没办法承受的,至少现在她还没有这个胆量。   但她显然低估了好闺蜜的作用。   “喂,”难得有个不用早起的周末,元夏拥着被子,半梦半醒地接起电话,“谁啊?”   “小夏子,还不快速速来迎接哀家。”   “昼颜?”她拿下手机眯着眼看了看来电显示后又继续放在耳边,“你不是在沙漠吗,我怎么来?开飞机来?”   电话里一声轻笑,“等你开飞机来接我我可能都走到西伯利亚了,我在你店里,给你半个小时站到我面前。”   “哦。”元夏翻了个身,不为所动。   昼颜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男人,那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勾着声音喊了句:“江老师~”   元夏瞬间清醒,腾地坐起身,“你刚说你在哪?”   昼颜眨眨眼,“我在漏尘啊~”   她想起来了,今天江行舟要来绘本,之所以拖到现在是因为有些地方她又重新改了改,原本约定时间是下午,所以她才会心安理得地在家懒到这个点。   一想到昼颜这个把不住嘴的,她没来由地一阵头疼,咬咬牙道:“我马上过来。”   “好滴,半个小时哟。”   电话挂断,元夏立马扔了手机,冲进卫生间。   半个小时后,元夏风尘仆仆地赶到漏尘,站在门口搜寻了一圈找到了角落里坐着的人,江行舟背对坐着,并没有看到她。   昼颜眼尖,拔高声音喊她:“这儿!”   与此同时,江行舟转过头,视线朝她望过来。   元夏理了理头发,深吸一口气,踩着一地阳光慢慢走来。   “不是说下午来吗?”元夏问他。   江行舟解释道:“下午临时有点事,我以为早上你会在店里就没给你发消息。”   没等她说话,昼颜一把拉过她摁在沙发上,身体前倾捏着她的下巴细细端看,“不错嘛,小夏子,这么点时间竟然还有空化个妆。”   元夏面无表情地拍掉她的爪子,转而看向江行舟,“给你介绍一下——”   “不用了,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昼颜打断她,冲江行舟挑下眉,“对吧,江老师。”   想起刚刚她查户口似的问题,江行舟失笑地点点头,“对,昼小姐很有趣。”   元夏礼貌地笑笑,从包里拿出绘本递给他,“你看看,还有什么问题吗?”   “不用了,你办事我放心。”   江行舟连翻都没有翻,显然对她极为信任。   中途江行舟出去接了个电话,他一走,昼颜就揶揄起她,“你俩关系不错啊,看来是我想多了,我本来还想着来给你出把力呢。”   元夏立马警铃大作,“你刚刚没说什么胡话吧?”   “我能说什么胡话。”昼颜清清嗓子,低头抿了口咖啡。不得不说,这小弟弟磨得咖啡还真不错,推了推元夏的胳膊,“哎,你从哪霍霍来的咖啡师?还挺好喝。”   看江行舟的反应,她应该是没说出格的话,元夏放下心,回她:“隔壁浔大的学生,在我这兼职。”   “这样啊。”   玻璃窗外江行舟还在打电话,元夏收回视线问起她的近况,“你不是说还要在大西北待半个月,怎么提前回来了?”   “拍摄任务比预期提早完成,赶紧回来养养我的皮肤。”昼颜掀开补妆镜照了照,“啧,这三个月风吹日晒的,都给我晒脱皮了。”   元夏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她。   昼颜身高175,即便坐着也比她高出半个头,红唇大波浪,天生冷白皮,五官明艳又具有攻击性,是时下非常流行的浓颜长相。张扬的性格造就了她随心所欲说走就走的行事风格,大四那年,当所有人还在为毕业焦头烂额的时候,她已经扛着相机满世界跑了。   姐的眼睛是用来发现美的,姐的双手将来是要奉献给伟大的摄影行业,这是当年她独自前往肯尼亚前留下的豪言壮志。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将这句话贯彻到底。   元夏毫不吝啬地狗腿,“昼大美人就算是晒脱皮那也是美的。”   “那必须的。”   江行舟回来时,她们俩正聊得起劲,见到他,昼颜举起胳膊喊道:“江老师,快来。”   “怎么了?”江行舟闻声快步走过来。   昼颜往他那边顷了顷,半遮着嘴笑眯眯道:“江老师,你想不想知道元夏以前的糗事?”   “我有什么糗事!”元夏狠狠剜了她一眼,咬牙警告,“昼颜,你别乱说哦。”   “没有吗?”昼颜朝她挤眉弄眼。   “当然没有!”   店里来了新客人,元夏趁机找借口要溜走,对着江行舟急急地说:“江老师,你要是有事就先忙。”   刚起身还没站稳人就被昼颜拉下,“大周末的还不让人休息,能不能体谅一下人民教师。”   元夏瞪她一眼,侧过头压低声音:“你怎么不体谅体谅人家!”   昼颜一脸无辜,“我这是为你好,全方位打探助你拿到一手资源,也方便你以后嘛。”   元夏“呵呵”两声冷笑,“那我真是谢谢您了。”   昼颜回:“不客气,闺蜜嘛。”   元夏转过头,微笑着看向江行舟,十分的善解人意,“其实也没什么事,你如果有要紧事就不耽误你了。”   江行舟看她紧张的样子突然就对她的过去来了兴致,笑了笑,“我的工作也没有那么忙。”   言下之意是他也挺好奇的。   元夏垂下肩,无力地咂巴两下嘴:“行吧。”转而又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   江行舟回:“老样子,柠檬茶。”   “OK。”元夏点头,起身往前台走。   “给我来杯冰美式。”昼颜在后面喊她。   元夏疑惑地看她:“你不是已经喝过一杯了?”   昼颜耸耸肩,扔给她一个“美女的事你少管”的眼神让她自行体会。   她眼神示意,表示收到。   江行舟看着她俩打哑谜似的一来一回觉得有趣,好奇地问:“你和元夏认识很久了?”   “从高中到现在怎么着也有十年了吧。”   他的目光不自觉看向前台忙碌的元夏,眼神温柔,“难怪这么默契。”   昼颜身上自带社牛属性,于是她反客为主,微微眯起眼,问:“江老师,你看你一表人才的,应该有很多人追你吧?”   “没有。”元夏端着三杯饮品过来,顺道替江行舟回答了她的问题。   昼颜不满地啧了一声,“我问的是江老师,你回答这么起劲干嘛?”   元夏把冰美式端到她面前,敷衍地说:“昼太后,你的冰美式到了。”   昼颜撇撇嘴不理她,继续问:“那总谈过恋爱吧?”   江行舟主动接过杯子,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我今年27岁,单身至今,身体很好,没有任何疾病。”   昼颜张了张嘴,一时语塞,和元夏使了个眼色。   “他都说了,我还怎么问?”   元夏淡定地用眼神回她:“我哪知道?是你起的头。”   好家伙,得拿出杀手锏了!   昼颜撸了把袖子,问:“听元夏说你是北方人。”   江行舟点点头。   元夏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听到昼颜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那江老师有没有兴趣做我们浔城女婿啊?”   “噗——”   元夏没忍住,一口咖啡尽数喷了出来。   就在场面一度非常尴尬之时,江行舟第一个反应过来递给她纸巾。   元夏接过,边擦边道歉,硬着头皮说:“那个,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这下轮到昼颜不淡定了,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你这么激动干嘛呀?难不成——”   怕她再说出更惊人的话,元夏二话没说,上前死死捂住她的嘴,尴尬又不失微笑地看向江行舟,“稍等一下。”说完就把昼颜拖走了。   操作台后,乔思远正在研究店里新到的咖啡机,听到元夏喊她:“乔思远,给你个任务。”   昼颜差点没被憋死,提了口气刚要说话就被打断。   元夏推着她到乔思远面前,笑着说:“你不是要看看怎么拉花吗?我给你找了师傅,绝对保证你一看就会,你就待着啊。”   终于把人搞定,元夏拍着胸口疲惫地回到位置上。   江行舟见到她,明知故问:“你朋友呢?”   “哦,她突然想学拉花,我让乔思远教她去了。”   听完她的话,江行舟再也憋不住,握拳抵在唇边低低地笑起来。   元夏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光影在他眼里像被剪碎一样灵动耀眼。   心神犹如被蛊惑,她绞着手指意有所指地说:“浔城的姑娘其实挺好的。”   闻言江行舟抬头看她。   她今天穿了件灰粉色的连衣裙,外面罩了件灰色的马甲,头发扎成丸子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元气十足。   “是挺好的。”他勾了勾唇,“所以你朋友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的。” 第12章   “你,说什么?”   “做浔城女婿啊,不是你说浔城的姑娘挺不错的?”江行舟坦诚地回她。   元夏提了口气,点点头,心不在焉地说:“对,是挺不错的。”   下周一教育局的领导要来学校听公开课,很不凑巧地抽到了江行舟的课,刚刚那通电话就是数学组组长打来的。   元夏见他拿出电脑,幸灾乐祸地问:“你不是说你没那么忙吗?老师周末也不休息吗?”   江行舟的视线转到她脸上,只见她嘴角翘起,眼里闪过促狭,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在报复他刚才借口非要听她糗事的事。   还真是小孩子气性。   “是啊,打工人不配有周末。”江行舟把空杯子递过去,歪着头说:“所以麻烦元老板帮忙续个杯,提一提我们社畜的元气吧。”   平日里他都是一副温温和和,成熟稳重的样子,鲜少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无端让人想起高中时那些调皮的男生。   元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傲娇地接过杯子,轻哼了一声:“行吧。”   昼颜扭着腰靠在大理石台旁,手里拿着半杯咖啡豆,视线在元夏和江行舟身上流转,红唇微启:“他俩经常这样?”   乔思远往那看了一眼,见怪不怪。   “正常。”   “这算什么呀!”李媛从收银台处挤进来,“我有次看见元夏姐特意给江老师去送饭,还是亲手做的呢,不仅如此,他们国庆还一起出去玩了。”   “我去,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乔思远一整个震惊。   李媛骄傲地抬抬下巴,“就你不在的那段时间。”   乔思远佩服地竖起大拇指,“还是我夏姐牛!”   好家伙,这都爱心便当了,还搞得这么纯情,这不是妥妥的两情相悦的偶像剧戏码。   昼颜托腮思考了一会儿,低头朝他俩招招手,“欸,想不想让你们老板脱单?”   李媛和乔思远相视一眼,异口同声:“想。”   “OK。”昼颜打了个响指,挑眉道:“那就听我的。”   元夏走过来看到他们俩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哭笑不得:“干嘛,你俩要上战场啊?”   李媛和乔思远立马齐齐摇头,守口如瓶。   毕竟嗑cp这种事怎么能让当事人知道呢。   元夏懒得理他们,转身一边熟练地调制柠檬茶一边问一旁的昼颜:“你还不走?”   “着什么急啊。”昼颜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根棒棒糖叼在嘴里,背靠桌台看她,懒洋洋地说:“怕我打扰你和江老师啊?”   元夏眼皮子一掀,“我怕你腻死。”   “我不怕腻啊,就怕某人不敢让我腻。”昼颜拦住她的路,眼神轻飘飘地看向她,“还不准备说呢?”   “说什么?”元夏装傻充愣。   昼颜朝江行舟那努了努嘴,“你可别跟我说你跟那位江老师在搞什么暧昧,拉扯这种事你最好少干。”   “我这不是还得观望观望......”元夏小声为自己辩解。   “观望个屁!”昼颜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店里安静看书的人纷纷朝她们看了过来。   “你那么大声干嘛!”元夏连忙拉过她,心虚地望了眼江行舟的位置,对方并没有注意。   昼颜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元夏,能不能别那么怂!喜欢就去追,大不了就被拒绝,老娘十八年以后还是一条好汉,怕什么!”   元夏盯着面前的柠檬茶,杯沿夹了一片柠檬片做装饰,凑近一点还能闻到淡淡的清爽酸涩,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她轻轻地说。   “哪里好了?”   “维持平衡,保持原样,这样既不尴尬也不疏远,不好吗?”元夏反问她。   橙子味的糖果被咬碎,一点点充斥整个口腔,不酸,甜度正好。   昼颜眯着眼问:“那你就不想知道江行舟的答案?”   元夏猛地抬起头。   “下周五不是你生日?好歹也是朋友,邀请人过个生日不过分吧?”   另一边,元夏端着重新调制好的柠檬茶走过去,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怎么了,有事?”江行舟注意到抬头问她。   元夏不停地抠着木质托盘,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下周五你有空吗?”   “下周五?”江行舟的视线从电脑屏幕前移到她身上,“学校每周五都会例行开教师会议,所以我不太确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想起昼颜的话,元夏鼓起勇气,一口气把话全说完:“下周五是我生日,昼颜他们给我组了个局,我想邀请你。”   江行舟点点头:“没问题啊。”   “那......你是......答应了?”元夏有些难以置信。   江行舟撑着下巴一时不解,只觉得好笑,“你都特意邀请我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他坦率的回答直接消除了元夏的紧张和不安,她难为情地抓抓耳朵,“行,那到时候地址定了我微信发你。”   门被人打开,带起一阵天外袭来的旋风,伴随着秋草的陈香,拂过元夏的脸颊,沉醉了一整个秋日。   “元夏。”江行舟轻声喊她。   “嗯?”   “你想好要什么生日礼物了吗?”   元夏微愣,随后付之一笑,“你送的我都喜欢。”   回到前台,昼颜瞧她那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就知道这事没问题,关切地问:“欸,他怎么说啊?”   元夏嘴里哼着歌,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昼颜了然,上前一步,借着身高差揽过她的肩膀,“你啊就是被阿姨压制的太久了,试也不试就认为自己的请求一定会被拒绝。你看,这不挺好的。”   她又补充道:“找不到路的时候,就别想那么多,往前走准没错。”   在灌鸡汤这件事上,昼颜绝对是大师。   “不过我挺好奇的,上学的时候也有不少男生追你,条件也都不错,当然林皓除外,他就是一渣男。”昼颜啐了一口,继续说,“当初那些男生用了十八般手艺追你,你就跟那入了定的和尚一样不为所动,怎么就独独看上江行舟了?”   元夏瞅了眼窗边的人,坐姿端正,腰板永远挺直,就跟路边一棵棵挺拔的杨树似的,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八月盛夏的某一天,他推开门,携着款款清风走进来,当时的那一眼就跟电视剧慢镜头播放一样,深刻到让人难以忘怀。   书墨味和咖啡味不断融合弥漫在空气里,店里的谈话声断断续续,翻书声和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此起彼伏,她的声音逐渐清晰:“大概是因为我喜欢他吧。”   -   十月中旬,雨水不断,加上晚上气温低,店里生意冷清,元夏索性就提早关了门。   出门的时候才想起店里的伞被乔思远拿走了,她站在屋檐下,手往外伸了伸。   嘶,真凉。   果断放弃了淋雨回家的想法,乖乖地掏出手机准备打车回家。   “滴滴——”   一串喇叭声在寂静的夜晚响起,元夏抬头看到江行舟的车停在不远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他的脑袋。   “上车,我送你回家。”   那辆黑色的SUV仿佛是这个寒冷秋夜里的救星一般,元夏感动地搓搓手关掉手机,双手托着包挡在头顶,快步小跑了过去。   “你怎么这个点下班?”   “怎么没带伞?”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起对方。   元夏愣了半秒,迅速钻进副驾驶,目不斜视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学校?”   江行舟看到她被淋湿的头发,抽了几张纸递过去,顺带回答她的问题,“最后一节晚自习是随堂测验,在办公室改卷子一时忘了时间。你呢,知道下雨还不带把伞?”   元夏接过道了声谢,胡乱擦了几下头发,“伞被乔思远拿走了,我忘了店里只有一把伞。”   车子缓缓启动,密闭的车厢里安静如常,窗外的景物一闪而过,江行舟突然出声:“吃过晚饭了吗?”   “在店里随便垫了两口。”   “你前面的柜子里有饼干,饿的话你就拿。”江行舟怕她看不清楚,贴心地打开了车顶的照明灯。   元夏打开,里面果然放了好几个味道的饼干。   通常这个点她是不会再进食了,潜意识里觉得会发胖,尤其是饼干这种高热量的食物,正纠结时就听到江行舟问:   “怕发胖?”   突然被揭穿,元夏不自觉脸红了一秒。   江行舟轻笑:“减肥和食欲不冲突,想吃就吃,要不然憋得难受。”   既然老师都这么说了,元夏本着老师的话就是对的原则不客气地拆开一包,心满意足地填满自己的胃。   零食这种东西一旦开始就很难停下,不知不觉元夏已经拆了两包。   江行舟瞥到她腿上的包装袋,偷摸着笑笑,好意提醒道:“不过还是要说一句,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   正往嘴里塞的元夏听完他的话,手一顿,拿着饼干,一时不知道该吃还是不该吃。   江行舟看到她的反应,忍俊不禁:“你吃吧,反正已经吃了两包也不差这一块。”   这话说的,元夏就不高兴了,侧过身体,抬起手把饼干递到他嘴边,不甘示弱地回道:“那我大发慈悲把这一块让给你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喂你了。”   这话说出口完全没经过大脑,等元夏反应过来时,江行舟已经低头叼走她手里的饼干了,像是烫手似的,她立马缩回手,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   江行舟慢慢嚼完后,语不着调地来了句:“还挺甜的。”   元夏望着车窗外,忽然就觉得这个雨夜也没有那么冷了,甚至还有点儿暖和。 第13章   周五。   一大清早元夏还缩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时候,早八的门铃声就响起了。   对方按得急促又规律,每一下都像定时炸弹一样在元夏爆发的边缘来回蹦跶。   五分钟后,她暴躁地掀开被子下床,迷迷糊糊地冲到门口,“谁!”   “您的生日礼包已送达。”门外响起一道机械女音。   这么无厘头的事,不用猜也知道准是昼颜没错了。   元夏懒洋洋地上前开门。   “Surprise!”昼颜举着巨型的哈利波特乐高在她面前晃了晃后费力地放在地上,撩了撩头发,“说吧,我是不是第一个祝你生日快乐的。”   元夏倚着门框,毫不客气地打破她的幻想,“那真是不好意思,今年你不是第一个。”   “谁!哪个混蛋捷足先登?”昼颜一边换鞋一边迫不及待地问她。   元夏折身进卧室,没过一会拿着手机出来,“喏,你自己看。”   昼颜接过看了看,屏幕上是她和江行舟的聊天记录,最新一条显示时间刚好是今天零点,对方发来一条生日祝福。   她看完放下手机,啧叹一句:“这江老师还挺上道。”   元夏洗漱完,慢吞吞走到客厅,顺手夹了个她捎上来的生煎包,边嚼边在手机上回复。   【祝福收到了,今晚见哦。】   琢磨了一会儿,又加了一条:   【不用刻意准备礼物,就是普通地吃顿饭。】   消息发完,她才收了手机专心干饭。   “呦呦呦,”昼颜在一旁看完她一顿操作,一脸酸味地发言:“这还没到春天呢,我怎么闻到了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元夏夹了个生煎包堵住她的嘴,“吃你的包子!”   昼颜咬了一口用手接过,不以为意:“我可是给你都安排好了,能不能成就看你今晚表现了。”   元夏两手抱拳,嘴里咬着包子含糊道:“感谢昼老板,定不负厚望。”   吃完早饭,昼颜拉着她盘点晚上的安排。   “什么意思!”元夏正盘腿坐在茶几前描眉毛,听到她的话,手里的眉笔硬生生地在眉尾划出一道重重的痕迹。   她暂时无心去管,着急忙慌地转过头,惊恐地问:“等等,什么叫晚上就我们两个一起吃饭,难道不是我以为的你,乔思远和李媛都会去,怎么就变成我和他了!”   “哎哎哎,打住啊。”昼颜刷着手机,没心没肺地说:“我就是帮你组了个局,可没说局里有哪些人。”   看着沙发上一脸无所谓地打游戏的人,元夏忍不住爆了句脏话,一把抄起手边的抱枕朝她扔过去。   “昼颜,你大爷的,你这是在害我!”   与此同时,桌上的手机震动响了两下。   江行舟:【好,我会准时到。】   元夏看着这几个字,欲哭无泪。   她还能收回那句话吗?!   昼颜态度和她截然相反,按着逻辑给她盘了一遍,“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到时候西餐一摆,红酒一喝,音乐一放,氛围不就来了,这个时候你就趁机和他表明心意。”   说到最后,她猛地拍了一下手,“俊男靓女,花前月下,这不就成了。”   “呵呵。”元夏干笑两声,“你说的到轻巧。”   “没什么大事,你放轻松。”昼颜心大地安慰她。   元夏愁容满面,“问题是当时我跟他说的是我们一群人。”   昼颜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要不你就说我们三临时起意来了趟说走就走的旅行,刚好今天的航班便宜。”   元夏向她翻了个白眼:“您真有才。”   某始作俑者不仅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甚至还添油加醋外加威胁道:“我不管,今天晚上你不去也得去。”   “我有说我不去吗?”元夏拿着棉签轻轻抹去多余的眉粉,用眉笔重新勾勒出眉形,化完后满意地照了照镜子,“话都说出口了,不去显得我多怂啊。”   昼颜赞叹一声,“不错嘛,小夏子,有长进了。”   元夏嘚瑟地朝她挑了挑眉。   她化妆的时候,昼颜继续在沙发上躺尸,“欸,那你今天什么安排啊?”   “我待会要回家吃个饭,我爸下厨庆祝我生日。”元夏转头问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可别,我怕我到时候去了阿姨一个眼神杀过来,吓得我连饭都不敢吃了。”   元夏撇撇嘴,“小样,还说我怂。”   不过有的时候昼颜还是很佩服她的,从小在这么高压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精神和□□的双重折磨下,居然没有长歪甚至比常人还要理性,在这一点上,昼颜曾经问过她原因,而元夏给出的回答借用了某位作家的一句话:“人间不值得,所以开心一点。”   在她眼里,元夏是一个矛盾体,常常把理性和清醒挂在嘴边,却又无时无刻不在高喊着为浪漫赴死,是那种求婚时哪怕没有戒指也要有一束花的人,很随意但一定要充满仪式感,那是她对生活最后的包容。   元夏从一堆口红里挑了一只Nars的Mona抹上,整个妆容的气色瞬间提了起来,凑近镜子抿了抿唇,微笑着起身,“真不去我家?那我可不管你了。”   昼颜懒懒地摆摆手,“不去。”   “行吧,那你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钥匙寄存在保安室。”   -   元夏的公寓离父母的小区不远,出地铁的时候恰好碰到下楼买酱油的元父,父女俩顺道一起逛了趟超市。   刚进家门就听到元母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买个酱油怎么去了这么久!”   元父边和她使眼色边好脾气地回:“你说巧不巧,刚下楼就碰到夏夏了,我就想着那正好再逛逛超市万一有夏夏想吃的呢。”   “冰箱里都是菜,还瞎买什么!她又不住在家里。”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手里的颠勺却没有停下来。   元父拍拍她的手,悄咪咪地笑着:“你妈就是嘴硬心软,今天一大早就起来在厨房忙活了。”   厨房里元母的身影忙忙碌碌,元夏抬头看了眼,乖巧地点点头:“知道啦。”   “你们俩还杵在那干嘛,也不知道过来帮帮我。”   “来啦来啦。”   父女俩放下东西,齐齐往厨房走。   饭桌上,难得的气氛平和。   元父率先举起酒杯,“来来来,祝我们夏夏生日快乐。”   元夏立马附上自己的杯子,“谢谢老爸。”   另一边,元母心口不一地举起酒杯,“大了一岁,也该让我们省省心了。”   “是是是。”元夏伏低做小,“也谢谢老妈。”   吃饭途中,元母问她晚上什么安排。   元夏嘴里咬着排骨,含糊地说:“和昼颜去吃饭。”   “昼颜回来了?”元母有些惊讶,“那你怎么不叫她来家里吃饭?”   生怕她再问下去,元夏随意诌了个理由,“她下午有事,一来一回太赶了。”   元母没有任何怀疑,叮嘱她晚上不要太晚回家。   元夏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在家里吃完午饭,元夏去了趟漏尘,在店里一直待到六点,才收拾了一番出发去餐厅。   出发前特意和江行舟发了微信,让他慢慢来,不用太赶。   -   高三每周的教师会议一直开到五点半,江行舟出学校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打开手机翻了翻微信,置顶一条是元夏发来的。   他低头笑了笑,关了手机,拨动车钥匙准备出发。   突然一串急促的铃声响起。   电话里,江莱的声音着急又慌乱,带着哭音:“行舟,念念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   江行舟想也没想,扭转方向盘往江莱的小区开。   餐厅里,元夏撑着下巴坐在位置上。   服务员过来问她要不要上菜了。   她摇摇头,“再等一会儿,我朋友还没有来。”   服务员走后,她看了眼时间,已经19:30了,但江行舟还没有来,犹豫了一会儿,打开他的聊天记录。   元夏:【教师会议还没有结束吗?结束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哦。】   消息发送,对面陷入了长时间的沉寂。   江行舟几乎是一路飙车到江莱楼下,下车后连电梯都没来得及等直奔八楼,开门第一句话就问:“到底怎么回事?”   直到看到江行舟,江莱的脸色才缓了缓,声音依然着急:“我昨天跟她说好今天放学之后带她去游乐园玩,结果我下班去接她,她硬要回家,回了家之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怎么叫都没用。”   江行舟皱着眉头问:“她今天在学校里有什么异常吗?”   江莱摇摇头:“没有,我问过老师了,他们都说这几天念念很乖,没有任何反常。”   没有任何反常就一定有问题。   江行舟走到顾念的卧室,敲了敲门,放低声音:“念念,我是舅舅,开开门好不好?舅舅给你带了好玩的。”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他又试着敲了几次依旧没有反应。   时间耗得越久,江莱的担忧就越盛,到最后终于忍不下去,“不能再等下去了!报警!我要报警!”   “姐,你冷静一点!”江行舟试图稳定她的情绪。   “你叫我怎么冷静!”江莱用力推开他,“如果念念出了事,你让我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憋了一个晚上的情绪彻底爆发,江莱不顾形象地抱头蹲在地上,红着眼睛无措地呢喃:“我已经失去顾铮了,不能再失去念念了,不能再失去了......”   江行舟看着她,揉了揉发红的眼尾,走到她面前轻轻拍了怕她的背,“姐,你给我点时间,我不会让念念出事的。”   江莱不说话,颓废地坐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门。   江行舟试着再次敲了敲门,声音尽可能的放平缓:“念念,你上次不是和舅舅说你喜欢星空吗?舅舅这里有一本很漂亮的星空绘本,你想不想看?想看的话就把门打开,舅舅给你。”   房间里传来不重的声音,但房门纹丝不动。   过了漫长的十分钟,房门终于露出一条缝,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舅舅——”   江行舟听到,松了一口气,和江莱点了下头后慢慢蹲下,连哄带骗地把顾念从房间里带了出来。   江莱看到女儿完好无损,眼泪止不住地流,又不敢上前怕惊扰了她,只能局促地站在一旁。   顾念从江行舟怀里挣脱出来,走到她面前,小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脸上露出天真的表情:“妈妈不哭,爸爸说要带我们去吃烤红薯。”   江莱倏然把头转向一边,哭声撕裂,仿佛冬夜里濒死的鸟鸣,一寸一寸地割着江行舟的神经。   -   元夏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久到面前的牛排热了一遍又一遍,餐厅里的客人走了一拨又一拨,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   “元小姐,不好意思,我们餐厅要打烊了。”   思绪被打断,元夏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环视了一圈,才发现整个餐厅里只剩下了自己,于是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10:50   微信置顶消息依旧一片空白。   她心平气和地关了手机,面露歉意:“不好意思,帮我结账吧。”   服务员见桌上的菜几乎未动,善意问道:“需要打包吗?”   元夏扫了眼,摇头道:“不用了。”   雾色朦胧,元夏站在餐厅门口,望着面前一辆辆飞驰而过的车,鼻尖突然一酸。   悦耳的铃声打破夜晚的宁静。   她接起。   电话里,昼颜的声音火急火燎,克制不住的怒音简直要刺破耳膜。   “江行舟tm就是个渣男!” 第14章   外面天色渐渐沉下来,客厅里安安静静的,江行舟疲倦地闭上眼睛,靠在单人沙发上,双臂无力地耷拉在身体两侧。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睁开眼,声音沙哑:“睡着了?”   江莱安顿完顾念,走出房间,神思有些倦怠,恹恹地点头,“时间不早了,今晚就别回去了,客房都整理好了,就在这睡吧。”   江行舟看了眼墙上的钟,想起和元夏的约定,起身道:“不了,待会儿还有点事。”   听他这么说,江莱也没精力再去问他还有什么事,直接道:“那我送你。”   -   昼颜从元夏家里离开后原本是打算和几个狐朋狗友去酒吧消遣的,结果刚到酒吧门口,乔思远火速一个电话过来喊她去看房。   “定位发我。”她抓着头发,一脸不耐烦地挂断电话,“看个房还要人陪!”   半个小时后,乔思远站在小区门口远远地看见一辆黑色大G亮着大灯慢慢减速。   昼颜从车上下来,开口第一句直接开骂:“乔思远,你是有什么大病,大晚上找我来看房!”   乔思远痞痞一笑,推着她往里走,“姑奶奶,再耗下去就真看不了了。”   “再加十张照片作为抵消。”   “行行行,没问题。”   这个点小区里的人不是很多,昼颜烟瘾上来,让乔思远先上去,自己则走到一旁掏出烟盒。   她咬着细长的女士烟,往衣袋里摸索一圈才想起来打火机落在车上了,于是原路返回。   脚下步子突然顿了顿,昼颜看着前面走来的两人,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后,甩了甩头发,阔步上前。   “江行舟,你为什么在这?”   ......   生日被人放鸽子是什么感觉?   元夏现在知道了。   又饿又冷。   她看了眼脚边的卡布奇诺玫瑰,粉白色的花瓣由于长时间缺水而蔫蔫地垂着,早就失去了最初的鲜艳。   元夏叹了口气,“好歹也是昼颜花了钱的,不能白白浪费了。”   口袋里传来一连串震动。   她边弯腰捧起玫瑰边掏出手机接通。   “昼大小姐,大晚上有什么事啊?连我生日也不放过。”   电话里,昼颜开门见山,“你现在在哪?”   元夏瞥了眼附近一片打烊的店面,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当然是和我的江老师坐在米其林餐厅里共享烛光晚餐了。”   “江行舟现在就在我边上,你和谁共享?和鬼吗?”昼颜毫不留情地戳穿她,语气似讽,“元夏,你就是个傻子!看微信!”   闻言,她迅速打开微信,最新消息栏跳出昼颜刚刚发来的照片。   小图模糊,但她一眼就认出了里面的人是江行舟,   以及,   依偎在他旁边的女人。   照片里光线太暗,女人的大半张脸被他挡住,看不太清楚长相,单从两个人并肩距离看,他们关系应该挺亲近。   手里的玫瑰花被压出重重的痕迹,折断了大半的花朵。   元夏感觉耳朵里哄了一声,如同被针尖刺了一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手机里再次传来昼颜的声音。   “有什么事等他来了当面和你讲清楚,在一切未知之前你不要乱想——”   声音戛然而止,手机自动关机,陷入永久黑屏。   一时之间,元夏脑海里闪过无数片段,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仿佛有数不尽的手掐着她的脖子,闷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胃里不断翻涌的恶心迫使她转身冲进了夜色里,越跑越快,玫瑰花撒了一地,随风轻轻一飘不知道落到了哪里。   ......   夜深人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窗外树木风一般闪过,卷起一地落叶。   蓝牙耳机里重复播着“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江行舟心一沉,脚下油门踩了踩。   按着元夏给的地址赶到时,餐厅一片漆黑。   呼啸的风声几欲将人吞噬。   玻璃窗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昼颜的话在耳边越来越清晰。   “江行舟,你知不知道元夏还在餐厅里等着你。”   “就在刚刚我打电话给她,她还谎称是和你在一起。”   “你不了解元夏,她是个宁愿自己受了委屈也不愿表现出来的人。”   “如果你真的重视她就不应该失约,至少不该让她孤零零地在餐厅里等了你四个小时......”   生平第一次,江行舟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是从什么时候起,元夏之于他不再仅仅是个普通朋友,是她送来亲手做的便当还是枫霞山的互相试探?   或许在更早之前,   他无意间推开漏尘的门,对上她那双灵动的眼睛,心动的种子悄无声息地发芽。   一场盛夏短暂的雷雨把他困在了这栋小屋里,从此荒芜的心原有了生机。   夜色荒凉,江行舟的脸上露出一瞬的迷惘。   那么现在他还能找到那场雨吗?   ......   元夏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双腿再也使不上劲才肯停下来。   滔滔江水如野兽般恐怖,仿佛要把人拉进地狱。   那些过去反复折磨她的噩梦再一次被揭开,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千夫所指,无法辩驳的场景。   积压了一整个晚上的委屈如潮水般灌来,她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过了很久,元夏哭得嗓子都哑了才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长椅上放空。   从看到那张照片起,她的脑子就一直处在混乱之中。   或许就像昼颜说的,在一切未知之前,她不应该胡思乱想,可是林皓带给她的伤害太大了,以至于让她没办法冷静理智地思考,本能地就先将自己判了刑。   哪怕错的从来都不是自己。   可是这个社会带给女性的枷锁就是如此。   被侵犯是因为你穿得太暴露,遇到渣男是因为你不够检点,被迫当小三是因为你贪慕虚荣。   古往今来,所有不幸的源头永远都指向女性。   可凭什么呢?   凭什么女孩子连漂亮、爱美的天性都要被剥夺。   就像当年,明明她才是受害者,可所有人都站在道德至高点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她,好像只有她沉默了才能彰显他们的高尚。   元夏不知道江行舟和照片里的女人是什么关系,但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勇气再去承担一次莫须有的罪名。   毕竟她花光了所有力气才能从那场旋涡中走出来,实在是没有更多的精力再去为自己辩驳。   成长的代价太惨痛,经历一次就够了。   深沉的黑夜,星光隐没,偌大的江面看不到一点儿动静,薄薄的雾把寂静的江笼罩着,不远处的那艘游轮,慢慢启航,无声无息地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平静的江面突然卷起层层浪花,来势汹涌,下一秒,大雨倾盆而至。   元夏坐在长椅上纹丝不动,疲惫地闭上眼,冰凉的雨水落在身上恍若未觉。   手臂猛地被人一拉,连带着整个人都被拽起。   她吃痛地睁开眼。   还没来得及反应,江行舟不由分说地握紧她的手跑起来。   雨幕里,他的背影越来越模糊。   跑出一段距离后,元夏突然停下来,用力甩开他的手。   手上一松,江行舟转过身见她站在后面一动不动,于是加速朝她走去,“别闹了,你这样会感冒的。”   元夏的整张脸被雨水浸湿,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许久,一声叹息隐匿在雨里,江行舟脱下身上的外套,撑在她头顶,尽可能不让雨淋到她,但衣服已经湿了,一切都是徒劳。   元夏却并不为此买单,往旁边挪了两步,嘴角轻轻扯了下,声音沙哑,“江行舟,你失约了。”   闻言他手上动作一顿,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她,“今晚是我的责任,我向你道歉。”   晚了。   太晚了。   元夏不动声色地推开他,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已经淋湿了,再挡也没有用了,就这样吧。”   “什么就这样!”江行舟脸色一变,下颌线条绷紧,声音里夹杂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怒气,“再淋下去你不要命了!”   说完把衣服往她头上一盖,强势地牵起她的手一路小跑到车边,借着一股蛮劲把人塞进车里后,转身又从后备箱里拿了块干毛巾坐上驾驶座,侧过身体,动作轻柔地帮她擦干湿发。   一顿操作猛如虎,元夏甚至都来不及拒绝。   擦到一半,江行舟突然停下来,看着她很认真地说:“对不起,还有,”   “生日快乐。”   十二点的钟声早就已经敲过,世界重新迎来了崭新的一天。   元夏朝他笑了笑,“江老师,可是我的生日已经过了。”   “我今晚不是故意爽约。”江行舟着急地为自己辩驳,“元夏,你听我解释,我——”   “我没有生气。”元夏打断他,“都是成年人,有自主判断能力,你没来一定有你的原因,我可以理解。”   江行舟听到她这么说眉头微微皱起。   “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遗憾什么?”他下意识问。   雨声轰鸣,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肆虐又张狂,豆大的雨点儿从天空中落下来,打得窗户啪啪直响。   元夏抬起头看着他,目光苍凉,如同这场秋雨,冰凉刺骨。   “遗憾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很好的人。” 第15章   元夏说完,转头看向窗外,雨水顺着玻璃窗缓缓流下来,映着模糊不清的街边路灯。   车厢里出奇的安静,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声音,被车顶的雨滴声掩盖,没过一会儿,车窗上盖了一层薄薄的雾,仿佛把世界隔绝在外。   元夏这句话对江行舟而言无异于是今晚最致命的一击,他捏住鼻梁,紧紧闭上眼睛,静了几秒后,开口问:“元夏,你试过了吗?不试一下怎么就知道一定会错过?”   他鲜少这么焦躁,今天尤甚,压下心中那股无名火,沉着声音继续说:“法官在给犯人判决的时候,还给了他最后的陈情机会。”   “可是元夏,你都没给自己这个机会。”   也没给我机会。   这句话江行舟没说出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夏哑着嗓子再次开口,声音干涩枯寂。   “我一直都不是个很勇敢的人。上学的时候,老师提的问题我就算知道答案也不会主动举手,因为我怕我的答案是错的,可当其他同学回答对了的时候我又会惋惜由于自己的怯懦而错过一次表现的机会,但是下一堂课我依然还是会默不作声,然后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地错过老师的肯定。”   “所以很多时候我宁愿做一个胆小鬼,因为害怕尝试过后,结果并不如意。”   江行舟静静地坐着,手指探到衣袋里的盒子,反复在手心把玩着。   这原本是给她准备的礼物,很早之前就想送了,但一直没有找到正当理由。本来想着她这次生日送出去的。   如果元夏再聪明一点,就会发现他对她并不是无动于衷。   很早之前,他的喜欢就已经露出马脚了。   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元夏并不打算再和他继续待下去,今晚的事已经够糟心了,她需要一点私人空间来处理这些坏情绪。   她放下毛巾,平静地说:“谢谢你让我躲雨,今天太晚了,我先回家了。”   这种过分的客气让江行舟很不舒服,但他却说不上来不舒服在哪,就像鞋子里掉了一块小石子,不影响走路却始终硌得难受。   于是在元夏的手搭在门把上时,寂静的车厢里响起“啪嗒”一声。   车子落了锁。   她不解地转头。   江行舟握着方向盘,手指极有规律地敲着。   心理学上表示这是一种下定决心时犹豫甚至焦虑的表现。   许久,他看向元夏,启唇淡淡说了句:“有没有一种可能,结果或许没有那么糟糕?”   “我的意思是,元夏,我喜欢你。”   黑暗幽闭的空间里,元夏听见自己的胸腔里,心跳剧烈地跳动,一下又一下,震耳欲聋,全身血液加速逆流,呼吸开始错乱。   她颤着声音问:“你、你刚说什么?”   江行舟低低一笑,突然凑近身体。   轻盈的茶香混合着冷冽的雪松在鼻尖蔓延,带着一股侵略和温柔的清爽气息一点点席卷全身。   江行舟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元夏,我喜欢你。”   “按理说应该给你一个正式的告白,但我怕你再胡思乱想下去,我就会错过这个机会。既然你害怕面对结果,那就由我来说,我想告诉你的是,逃避并不可耻,胆小鬼也有春天。”   元夏现在根本就没有办法思考,那些从小读过的书,深深刻在记忆里的文字在这一刻通通都化作一张白纸。   她深吸一口气,紧张地扣着指甲盖,鼓起勇气问出了今晚一直萦绕在脑海的困惑,“那,照片呢?”   江行舟疑惑,“什么照片?”   元夏掏出手机时才想起来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只好垂下肩,闷闷地说:“昼颜给我发的,你和一个女生......”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干脆就不说了。   江行舟反应过来,应该是昼颜发了他和江莱一起的照片,难怪今晚她一直垂头丧气地不肯说话,还赌气宁愿一个人在雨里淋雨也不肯跟他走。   他笑笑问:“就为这事和我生气?”   元夏抬头,表情纠结:“......是也不是。”   江行舟挑眉:“怎么说?”   被雨淋湿的发尾顺着弧度无声地往下滴水,她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落寞:“你知道的,林皓的事给我打击挺大。我看到那张照片,下意识就慌了,我怕自己会跟当年一样。”   因为太害怕重蹈覆辙,所以潜意识里就给自己筑起一道防线,江行舟颔首:“我明白你的感受。”   元夏看着他,一时琢磨不透他的意思,心里堵得难受又觉得委屈,眼里染上一层水雾,一双眼睛红通通的。   “元夏,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嗳?”   “关于我的家庭。”江行舟坐直身体,目光虚焦在远处,“其实我还有一个姐姐,只不过当年我爸妈离婚早,法院把我判给了我爸,我姐跟着我妈。”   元夏吸了吸鼻子,嘴巴微张:“所以......照片里的那个人是......”   “是我姐。”江行舟视线转到她身上,笑了笑,“今天凑巧她那边临时遇到点事,喊我过去帮忙,结果不仅错过了你的生日还让你误会了。”   知道真相的元夏一整个无语住,尴尬地捂住脸,心里直嚎——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   江行舟扯下她的手,“所以你现在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了?”   她睁着大眼睛无辜地问,“什么问题?”   “你还真是......”   江行舟的心情一时难以名状,捏了捏她的耳垂,故作肃然道:“元小姐,我都说的这么直白了,你该不会还听不懂吧?”   元夏的脸一烫,慌乱地低下头。   今天晚上的心情跟过山车似地疯狂刺激着大脑神经,到现在元夏的脑子还是乱糟糟的,像是有很无数根线缠绕着。   “江行舟,我是喜欢你没错,可是我现在脑子特别乱。”   她掐着手心,一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模样,无措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跟我告白仅仅是一时上头还是经过深思熟虑,所以在这种完全失控的状态下,我不敢贸然地做出选择,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和理清逻辑,否则最后的结果,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都不公平。”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江行舟听完,倒是没做出太大反应,从他的脸上也根本察觉不出情绪的浮动,像个没事人一样,“把头转过去。”   “什,什么?”   看着元夏迟疑的眼神,他暗叹一声,“我懂你的意思,你先把头转过去。”   元夏虽然不解,却还是乖乖地把头转过去。   “把头发撩开。”他轻声说道。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也不知道江行舟要做什么,闻言只好照做。   下一秒,脖子突然一凉,她的身体忍不住抖了抖。   “好了。”江行舟顺手打开了头顶的照明灯。   元夏低头,发现胸前多了个银质吊坠,她抬起来仔细看了看。   白银质地的光泽在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底下吊坠是个荆棘圆环,一支玫瑰包裹在其中,细小的钻石镶嵌在花瓣周围,晶莹璀璨。   她转过身,手里还握着吊坠,问江行舟:“为什么要送我项链?”   江行舟把装项链的盒子往水杯槽里随意一丢,“觉得适合你就买了,你就当是生日礼物吧。”   手里的东西似乎在发烫,元夏低下头紧紧抿着唇。   在某种程度上,她觉得自己很矫情,江行舟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是喜欢人家的,可她还是死要面子地守着那些刻板的教条主义。   “元夏,你不需要太有压力。”   江行舟看出她的顾虑,安慰道:“我明白你的顾虑,也理解你这种顾虑。但是作为朋友,送你生日礼物是情谊所在,而作为恋人,我追求你,送你礼物就更无可厚非了,所以你不需要把这当成是一种负担,无论是朋友还是追求者,这仅仅只是我对你的态度。”   “当然你对我的态度也很重要。”   因为父母的原因,江行舟对感情并不抱有很高的期望,也不喜欢强人所难,但种种情况下,前提条件取决于那个人是不是元夏。   在他绕着附近一圈都没找着人,最后在江边看到元夏纤瘦的背影时,那一刻,江行舟觉得整个世界恍惚间都亮了。   他看着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长椅上,连雨淋到身上也毫无所觉,于是加快了脚步匆匆跑到她身边。   握紧她手的时候,江行舟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可当她甩开自己的手,漠然地看着他时,他开始慌起来,那是元夏从未露出过的眼神。   那种冷漠和绝望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睛。   她平静地说着不生气,善解人意地体贴他的爽约,可江行舟还是听出了难过和委屈。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但至少不该就这样随她淋雨。   后来在车里她说到遗憾自己错过时,江行舟的心仿佛被刀搅动一般,难以忍受。   那是第一次他想要吻她,不顾一切地吻她。   但是他忍住了。   因为他也是个胆小鬼。   作者有话说:   下本预收《八音盒上的亚当斯密》,文案如下,求收藏,么么哒!!   文案:   别人的二十七岁还在为三千块房租发愁的时候,宋矜然已经事业爱情两手抓,实现了财富自由。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走上人生巅峰时,相恋七年的白月光男友突然提出了分手。   更倒霉的是在她去找男友算账的路上因为一场意外,回到了七年前。   二十岁的宋矜然一无所有,穷的只能去街头卖艺。   然而凭借着多年爽文小说的经验,她一点都不慌。   因为她有金手指啊!   手握大女主爽文剧本,她照样可以事业爱情两手抓,再次走上开挂人生。   只是这一次,她只要事业,不要爱情。   南大音乐系才子徐蔚又冷又傲,顶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谁也瞧不上,却唯独看上了宋矜然。   从学校食堂到课间教室,只要有宋矜然的地方就一定能看到徐大才子的身影。   从此南大校园里多了一句笑言——   前有周幽王博美人一笑   后有钢琴才子甘愿为爱折腰   可惜宋矜然眼里除了钱还是钱,男人都是浮云。   某天,女生宿舍楼下,她看着面前俊朗的男生,挥挥手,不解风情地说:   “同学,你挡着我赚钱了”   徐蔚眉毛一挑,朝她笑笑,嚣张得不可一世:   “同学,我就是你的提款机”   爱钱如命的当代葛朗台??豪掷千金的唐明皇转世 第16章   元夏的心里很乱,至少当下没办法给他答案,只能轻叹一句:“江行舟,我累了。”   感情面前,人人都是胆小鬼。   元夏是。   他也是。   从前江行舟不懂这句话,但现在也算是彻底体会过了。   “好,我送你回家。”他没多说什么,转动车钥匙,掉头离开。   回去的路上,车内气氛稍显沉闷,江行舟打开车载音乐。   放的歌是王菲的《百年孤寂》,空灵缥缈的嗓音配合着极为舒适的踩点节奏娓娓道来,颓废又清新。   “背影是真的   人是假的   没什么执着   一百年前   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歌手的声音将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诠释地淋漓尽致,百年时间如白驹过隙,人也好,纠葛也罢,都会过去,人这一生就是孤独永恒。   “一百年后   没有你,也没有我   ......”   元夏听得心里五味杂陈,抬头看了眼江行舟,车内晦暗,他的脸隐在光线之外,模模糊糊只看得清一个轮廓。   不知不觉中,她的眼眶一热,连忙别开脸。   五光十色的灯光在窗上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路口红灯亮起,江行舟缓缓踩下脚刹,沉默地看着前方,突然头一偏,直勾勾地看着她。   “元夏,我想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元夏下意识抬起头,眼神不经意间和他对上,心神猛然为之一荡,手指不自觉蜷缩,她不自在地把头偏向窗外,“什,什么机会?”   “追求你的机会。”   红灯计时器跳到最后一秒,他的声音随着车子启动声一同响起,“你拒绝我无非是觉得我刚才的告白是出于今晚爽约对你的愧疚,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元夏怔愣一下,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有没有想过那天你来学校搬书我为什么要帮你?为什么就算上了一天课也要来漏尘坐坐?后来又为什么要带你去枫霞山?”   一连串猝不及防的问题问得元夏脑袋懵圈,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不知所措地盯着前面的路。   车子平稳地停在小区门口,已经接近凌晨,外面还飘着小雨,整个街道冷冷清清,只有他们一辆车。   江行舟停了车,没有开灯,车厢里又暗又静,就在元夏准备下车道别时,他突然出声。   “元夏,你没有发现我对你的偏爱。”   元夏搁在门把上的手一顿。   江行舟继续说:“我喜欢你,无关乎其他,只是因为你是你。至于是从什么时候起对你有这种心思的,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大概是那天我无意间推开漏尘的门,而你又刚刚好进入了我的世界,然后一切都顺理成章,你轻而易举地掠去了我的一颗心。”   “在餐厅遇到你那次,我其实很慌,怕你出事。后来你又跟我说了林皓的事,我既心疼又后怕,甚至还有些后悔,当时应该冲上去给他一拳。”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遇见你之前,我真的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坠入爱河。项链是很早之前就买的,只是一直苦于该以一个什么样的理由送给你。所以元夏,我跟你告白不是头脑发热,是预谋已久,就算没有今晚这件事,这一天也迟早会来。”   “你明白吗?”他笃定地问。   元夏满脸通红,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手心冒着冷汗,心砰砰地乱跳,无意识地吞咽口水,“等,等一下,你让我缓缓。”   说完,江行舟就听到车门“砰”的一声,副驾驶上早就没有了人影。   他望着逃之夭夭的背影,不禁笑了笑。   元夏下了车,就跟见了鬼似地越走越快,突然猛地一停,转过身马不停蹄地跑起来。   疾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她一刻也不敢停,闷头直直冲进最近一家便利店,喘着粗气问:“有花吗?”   坐在收银台正打瞌睡的小姑娘猛然惊醒,木讷地指了指货架,“......就,就剩那几支了。”   元夏一句话也没说,走过去一把拿起。   货架上瞬间空空如也。   “多少钱?”   收银员迟疑了一会儿,提醒道:“这些花都是卖剩下的,原本是打算扔了的,你还要吗?”   元夏看了眼,确实有好些花瓣已经蔫了,但是,她抬起头,表情固执,“没关系,你帮我包起来吧。”   见她依旧坚持,收银员也不再多说,拿了张纸细细包起来。   等候期间,元夏瞥了眼手表,犹豫着问:“能借我手机打个电话吗?”   -   元夏走后,江行舟没有离开,懒散地靠在椅背上,捏着鼻梁骨,突如其来的沉寂让他冷静不少。   还真是胆小鬼啊。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以前怎么没觉得她这遇事就逃的毛病不好,甚至一开始还安慰她逃避并不可耻,可现在看着她光明正大地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这种留他一个人进退两难的感觉还真是不爽啊。   江行舟掐了下自己的眉心,摇头苦笑。   幽暗的小车里,手机屏幕亮了亮,来电号码显示未知。   他接通电话,还没开口,对方语调极快地说:“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答案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对面的沉默不语让元夏慌了慌,她咬着唇,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会已经走了吧......”   像是在确认手机那头的人是不是她,许久,江行舟才出声:“元夏?”   “我在。”   付完钱,元夏拿上包好的花束,留下一句“谢谢”后,再一次头也不回地冲进夜色里,这一次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   她一边跑一边快速地在脑子里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事。昼颜说的没错,人这一生总该要不计好坏地疯狂一次,世人活得太循规蹈矩,都忘了感情是需要表达出来的。   一见钟情很容易,但在茫茫人海中,在物欲横流的世俗里,两情相悦实在不是一件易事,而江行舟不偏不倚,是她过往人生中找到的唯一的理想主义。   这样一个喜欢她,她也喜欢的人,元夏不想放弃,更不想错过。   夜色缭绕,江行舟低头垂眸,斜倚在车边,清俊的眉眼在晦暗的深夜里依旧惹眼,橘黄色的路灯将他渲染得更加温柔。   幸好赶上了。   幸好他还没走。   元夏把花藏在身后,放缓了脚步,朝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江行舟循声抬起头,不远处元夏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于是起身准备走过去。   “等一下,”元夏急急地叫住他。   江行舟不解。   她的眼睛明媚灿烂,像是浮着水波潋滟,熠熠生辉。   “江行舟,你就站在那。这一次,换我走向你。”   一直躲在背后的胆小鬼这一次夺了勇士的刀,义无反顾,勇往直前,奔赴属于她的远方。   江行舟依言照做,站在原地等着她,身体却莫名其妙地紧绷起来。   不知道哪里飘来的晚风裹着甜甜的馨香轻轻吹过发梢。   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去见你的路上,连风都是甜的。   元夏站在他面前,脸蛋红扑扑的,眼睛因为在冷风中疾行而含着泪水,额前的几缕刘海纷乱地贴在皮肤上,郑重而煞有其事地喊了声:   “江行舟。”   闻言江行舟笑了笑,用她刚才在电话里的那句回复,轻轻地说:“我在。”   许久,元夏咬咬唇,小声说:“之前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谈恋爱要从一束花和一句告白开始,我本来今晚是准备了玫瑰花要跟你表白的,但是因为一些原因,花被我搞砸了。但是,不管怎样,我想告诉你的是——”   她从背后拿出那束便利店买来的品种杂乱的花递到他面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看着他说:“江行舟,我喜欢你,你能跟我在一起吗?”   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江行舟从她手里接过了那捧花,突然拉着她的胳膊抵在车门上,动作快地元夏还没看清人就被他紧紧压住。   下一秒,他低下头,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将她牢牢圈住,低垂着眼,嗓音极具侵略:“刚刚为什么跑了?现在又为什么跑回来和我说这些?”   车门上残留着还未干透的雨水,贴着元夏的后背一点点渗透进肌肤里,江行舟湿热的气息洒在颈间,一冷一热,双重交替刺激着她的神经。   “元夏,回答我。”江行舟又往前一步,逼着她说话。   元夏被迫抬起头,看到他薄唇紧抿,那双素来温润的眼眸里多了一丝不达目的不罢手的坚决,以及倒映在他眼中的自己。   眼前仿佛被一层雾蒙住,迷离了一瞬间,她抬手抚上他的脸。   江行舟愣神片刻,捉住她的手腕,惩罚似地用力捏了捏。   元夏吃痛,眉毛微微皱起,却不求饶,伸手,食指自他的眉骨慢慢划下去,最后停在他的唇边,轻轻摩挲着他的唇线轮廓。   江行舟的身体微微一僵,心猿意马,目光在她的注视下,一点点黯下去。   片刻,元夏踮起脚,笑出声,洋洋洒洒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他的脸颊,“江行舟,和老师接吻是什么感觉?”   闻言江行舟喉结微动,深呼吸一口气,搂住她的腰,缓缓低下头,声音勾着几分黯哑:“想知道啊?”   元夏鬼迷心窍地点点头。   “那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17章   江行舟说完这句话,抓着她的手勾住自己的脖子,低头吻了上去。   嚣张的寒风穿堂而过,冰凉的雨夜里他们紧紧相拥,身体贴合在一起,脸靠的很近,呼吸变得灼热。   修长有力的手臂扣着她的腰肢,江行舟灵巧地撬开她的牙关,舌尖温柔地探入,勾缠浅出。   元夏被吻得全身发麻,双腿软的险些站不住,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似地跌在江行舟的怀里,只能牢牢地搂住他的脖子,动作生涩地回应着他。   不知道吻了多久,江行舟才慢慢松开她,笑了声,嗓音喑哑:“现在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元夏微微喘着气,眼神有些虚焦,听到他的话,脸上一红,自耳根子到脸颊,烧得通红,害羞地低下头,低低“嗯”了一声。   江行舟挑挑眉,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目光顺着下移,银质项链贴在颈间,吊坠上的细钻闪着异样的光芒。   忽的,他抬手往旁边一勾。   元夏里面穿的是一件V领打底,被他一扯,露出精致的锁骨,大片肌肤裸露在空气中。   冷风窜过,她下意识颤了颤,胸前的玫瑰吊坠也随之一晃。   江行舟的指腹滑过她的锁骨,然后缓缓低下头,轻喘的呼吸落在她的耳边,密密麻麻,像是有一根针在刺着。   下一秒,锁骨处传来细微的疼痛,她仰着头,情难自禁地嘤咛出声。   对方仿佛得到感应般,力道逐渐加重,过了许久,江行舟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   元夏偏头,看到上面多了个红肿的牙印,小声抱怨,“你干嘛咬我啊?”   江行舟恍若未闻,抬手抚了抚那处地方,印在白皙的皮肤上,仿佛绽放在雪山之巅的一朵火红玫瑰,勾人心魄。   他盯着看了会儿,收回视线,替她把衣服拉上去,顺带把她的外套拉链也拉到最顶端,做完这些才幽幽开口:“给你长个记性,下次还敢不敢逃了?”   元夏心虚地摸摸鼻子,踮起脚尖勾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带着撒娇的语气说:“江老师,表白也表了,亲也亲了,你怎么还揪着不放呀?”   江行舟稳稳地托住她,捏了捏她的腰间肉,“你还委屈上了是吧?”   “本来就是嘛~”她咬着唇,眼神娇滴滴地无声控诉着他。   江行舟轻嘶一声,在她的软磨硬泡里终于败下阵来,溃不成军,“你就仗着我喜欢你。”   “那能怎么办?”她扬着下巴,得意洋洋。   “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不后悔?”   “不后悔,谁叫是我自己选的。”   秋风扰人,但总算没让夏日成为遗憾,把缠绵悱恻的情丝从夏传到秋,尔后三餐四季,皆有人陪伴。   元夏回到家后,兴奋地睡不着,躺在床上,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今天发生的各种片段。   她一边想着一边手不自觉地摸了摸项链,又拿起来在灯光下看了很久,越看越爱不释手,最后小心翼翼地贴在胸前,视若珍宝。   突然想起什么,她翻了个身,打开微信朋友圈,思索片刻后,快速编辑了一条新动态发送。   元夏:【今年的生日大概一辈子也忘不掉,唯一遗憾的是,今晚下雨,月亮不够亮。】   没多久,那条动态下面就多了几条评论,清一色的生日祝福,元夏一一回复,直到看到江行舟那条,她的唇角向上勾起。   江行舟:【亮也没用,没用也亮。】   元夏看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抱着手机直直傻笑。   -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第二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元夏昨晚睡得极好,一夜无梦。   刚睁眼,仿佛心有灵犀般,江行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起了吗?”   元夏抱着手机懒洋洋地缩在被窝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电话那头,江行舟轻轻一笑,猜她应该是还没起来,于是说:“等你洗漱完,早餐差不多也到了,你别忘了拿。”   元夏心里一甜,喜滋滋地说:“唔,有男朋友真好,连早餐都准备好了。”   对面忽地沉默半秒,紧接着传来一声低笑,“其实男朋友也不止是送早餐这一点好处。”   “比如?”   “比如像昨晚那样......”   锁骨处隐隐传来的疼痛不断提醒着元夏昨晚发生的事,脸颊莫名一红,整颗脑袋埋在被窝里,闷声喊道:“江行舟,你个流氓!”   江行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出声:“元夏,你想哪去了?”   “你说的难道不是......”后面的话太过于难以启齿,她没好意思说出来。   “当然不是!”江行舟闭口否认,甚至还觉得有些委屈,“元夏,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听到他这话,元夏也觉得自己有些以偏概全了,毕竟江行舟为人师表,在传播正能量这方面肯定没的说。   她小声解释:“好了嘛,是我想多了.......”   许久江行舟都没出声,元夏以为他是生气了,心里突然一慌,连忙好声好气地安慰。   直到对面传来断断续续以及极力掩饰的笑声,她终于觉察出一丝不对劲,猛吸一口气,忍住爆粗口的冲动:“江行舟,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   一般到周末的话,漏尘的营业时间会比平常晚一个小时,所以当乔思远远远地看到门口站着的江行舟时,愣了一下,联想到昨晚发生的事,下意识脱口而出:“江、江老师,你怎么来了?”   江行舟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疑惑,并没有过多解释,只说:“找元夏有点事。”   乔思远还不知道他俩已经在一起的事,好心告诉他:“那个,周末夏姐来的都比较晚,你看......”   “没事,我等她。”   “呃......行吧。”乔思远看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掏出钥匙对他说:“那你先进来坐会儿吧。”   “好。”   进店后,江行舟在书架上挑了本书,心平气和地坐下。   另一边,乔思远有条不紊地打开各种机器,一切准备妥当后,往江行舟那瞄一眼,见他依旧安安静静看书,没有一丝不耐烦。想了想,于是手脚麻利地做了一杯美式端过去。   “江老师,给你做了杯咖啡。”   江行舟放下书,礼貌地说:“谢谢。”   乔思远摆摆手:“小事。”   江行舟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抬头问:“怎么了?有什么事?”   乔思远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薅着头发纠结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那什么......江老师,需不需要我帮你给元夏姐发个消息?”   江行舟客气地笑笑:“不用了,她马上就来了。”   这么肯定?   乔思远挠挠头,边走边回头。   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一个小时后,就在乔思远惋惜江行舟今天要白等一场的时候,元夏终于不紧不慢地来了。   看到人进来,他莫名松了一口气,提高嗓音喊道:“姐,你来了。”   闻言江行舟抬头看过去。   元夏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一个眼神也没看他,朝乔思远“嗯”了一声,直直地走到前台。   江行舟看到,哭笑不得,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这一幕落在乔思远这个不知情者眼里,想当然地认为昨晚元夏和江行舟肯定不欢而散,毕竟换了谁过生日被人爽约都不会有好脸色,只是看今天这两人的态度......   他忍不住在心里嚎叫——   不会吧,不会吧,我嗑的cp居然be了!   没多久元夏在后厨喊他:“乔思远,我刀呢?”   “我去!”乔思远爆了句粗口,匆匆跑进去。   厨房里,元夏两手衣袖高高撸起,弯着腰在各个角落找了一遍都没找到自己要的那把刀,见他进来,皱着眉头问:“你有看到我前几天买来的那把水果刀吗?”   乔思远站在门口看她那架势,倒吸一口冷气,“姐,你不会是求爱不成,要杀了江老师泄愤吧?”   元夏一副看傻子的模样:“你今天没吃药?”   乔思远:“......”   怎么还带人格侮辱。   “你难道不是想......”他指了指外面,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元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切水果啊,想什么呢!中二病犯了?!”   空气里浮着一丝丝小尴尬。   乔思远干笑两声:“我这不是还以为你因为昨晚江老师失约的事生气,拿刀要找他解气嘛。”   “我可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良好公民,犯法的事可不干。等等,”   元夏说着,突然一顿,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对,眯着眼问:“昨晚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乔思远忽地身体一抖,拔腿就要跑。   元夏拉住他,死死逼问:“说说,你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什么呀!没有的事!”他的眼神飘忽不定,打死不肯承认。   元夏原本还想多问两句,后厨的帘子被人掀开,江行舟走了进来,她下意识问:“你怎么进来了?”   江行舟在外面等了半天都不见她出来,只好自己来找她。   他上前,轻轻扯下她抓着乔思远后领的手,继而握在自己手里,嘴角扬起:“我来看看我女朋友气消了没。”   元夏突然面上一臊,都忘了挣脱,嘴里嘟囔:“我才没有生气......”   一旁没了束缚的乔思远看着他们卿卿我我的样子,像是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事,嘴巴张的能吞下一个柿子,“你们这是......在一起了?”   想起来这还有个大活人,元夏连忙赶他出去,“你去外面看看是不是有客人了?”   乔思远不平,却还是老老实实出去了。   后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江行舟单手搂着她的腰,低头问:“还生气呢?”   元夏也没真生气,就是偶尔小性子上来了要使个坏,瘪着嘴,泫然欲泣:“生气了,要不你哄哄我?”   江行舟心里一软,笑了一下,在她唇上轻轻一啄,“满意了?”   元夏耳根子一红,心里腹诽——她又不是要这种哄。   “中午一起去吃饭?”   “好啊。”   后厨气氛不断升温,寂静的空气里绕着暧昧的气息。   江行舟的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放轻声音说:“下次再也不会让你等那么久了。”   刚刚他一个人坐在外面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等待是一件这么漫长的事,他甚至都无法想象如果昨晚自己没有出现,元夏该有多绝望。   察觉到他的反常,元夏拍了拍他的背,“江行舟,只要等的那个人是你,我就愿意等。”   江行舟一笑:“傻子,等那么久有什么好的?”   “才不傻,”元夏反驳,“等待是个很浪漫的词,是有所期待,是来日方长。”   江行舟抱她抱得更紧了些,许久,才哑着声音说:“那以后换我来等你。”   作者有话说:   关于江行舟那句评论改编自李诞——月亮很亮,亮也没用,没用也亮。我喜欢你,喜欢也没用,没用也喜欢 第18章   天气渐渐凉起来了,元夏打算给书咖里的坐垫换一匹暖色调的布套,布料工厂一早就把定制好的坐垫套和桌布送了过来,这会乔思远正在往店里搬。   冒着寒气的早晨,年轻帅气的男大学生挽起卫衣袖子,露出的手臂线条健硕有张力,浑身上下散发着雄性荷尔蒙。   昼颜靠在吧台边眯了眯眼,“啧啧啧,年轻真好啊。”   元夏头也没抬地干着自己的事,不久前她报了个班准备年底的时候去考个咖啡师证,这会正聚精会神地忙活着手里的拉花,没空搭理她的话。   最后一滴奶泡落下,浓郁的咖啡面上呈现一片完整的奶白色叶子,她满意地笑了笑,抬头问道:“你最近很闲吗?”又拿了块毛巾擦了擦杯身,递过去,“三天两头往我这里跑。”   昼颜接过,馥郁的咖啡味瞬间袭来,淡淡的奶味掩盖了咖啡的醇苦,她低头抿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啧啧舌后才回答她的问题:“闲啊,工作室难得有单子少的时候。”   “这样啊?”元夏轻飘飘地扫了眼外面的人,意味深长地说:“既然那么闲的话就去帮帮我们家小乔,我看他一个人挺费劲的。”   昼颜双手环抱,朝她挑了挑眉,“还有空调侃我,那你说说和你家江老师的事呗,让我也学习学习。”   元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个女人可不是个善茬。   连忙脱下围裙一边往外走一边交待,“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店里就拜托你俩了。”说完还朝她比了个飞吻,然后头也不回地溜之大吉。   元夏走到浔城高中门口,刚掏出手机准备给江行舟打电话就看到他一身白衣黑裤,逆着光走了出来。   她放下手机,朝他挥了挥手,笑着跑过去。   江行舟看到她,失神地笑笑,张开双臂稳稳接住她,“不是说好我去接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么几步路还要人来接。”元夏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带着点撒娇意味,“再说了我们江老师工作这么忙。”   江行舟抱着她,一脸宠溺,“再忙也没有女朋友重要。”   元夏听到这话,踮起脚猝不及防地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你今天嘴真甜。”   江行舟无奈地摇摇头,松开她,“走吧,我带你进去。”   今天是浔城一中的秋季运动会,元夏蹭了江行舟教职员工家属的特权才有幸重新体验了一把高中生活。   一进入校园就看到成群结队的学生搬着椅子往操场走,校服胸口还挂着运动员号码牌,广播里播着熟悉的运动会音乐进行曲,三个年级全体出动,现场气氛沸沸扬扬。   早秋的天气还不是很冷,男生向来抗冻,十几岁的男孩子穿着短袖短裤,迎风从他们身边跑过,朝气蓬勃。   元夏看着他们,和江行舟感叹:“真年轻啊。”   一旁的江行舟听到,笑了笑,“你也不老。”   刚说完,迎面走来几个男生,大概是江行舟的学生,见到他们,嬉皮笑脸地上来打招呼。   “江老师,这是师母吗?”   元夏听到这个称呼,微微一愣,看了眼江行舟,后者点点头。   男生见状,纷纷起哄,对着元夏齐声喊:“师母好。”   为了以后江行舟在学生眼里的威严,元夏故作淡定地朝他们笑了笑,手心里却沁出了汗。   察觉到她的紧张,江行舟找了个由头把他们支走了。   他们走后,元夏拍了拍胸脯。   江行舟忽觉好笑,“就这么怕?”   元夏泄了口气,小声回:“跟老师谈恋爱总觉得像干了什么亏心事......”   江行舟谈谈她的脑门,说:“别多想了,走吧。”   走到一半,元夏想起什么,问他:“刚刚那几个男生都是你的学生?”   “嗯,有两个高一的时候教过他们,关系也一直都还不错。”   元夏点点头,突然说:“你这几个学生长得还挺好看的。”   “有吗?”   “有啊,你不觉得吗?”   江行舟老实说:“不觉得。”   元夏一听,立马急了,迫不及待地安利,“就里面那个最高的,你注意到了吗?皮肤好白,眼睛好大,笑起来特别阳光,简直妥妥的言情剧校草啊。”   江行舟突然停下来,看着她,沉默了两秒:“元夏,这才是你非要来看什么运动会的原因吧?”   元夏心虚地把脖子缩在衣领里,眼神往旁边瞟了瞟,“......也不全是吧......”   江行舟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元夏是没想到这男人醋起来这么幼稚,看着他越走越快的背影,她索性心一横。   “哎呀!”   走在前面的江行舟听到她的声音连忙转过身,见她捏着自己的脚,一张脸皱在一起,委屈地看着他,“江行舟,我脚崴了。”   江行舟看到她这副样子,立马匆匆跑过去,一边扶着她一边蹲下来察看,“怎么了?崴到脚了吗?疼不疼?”   元夏趁势搂住他的脖子,一跃跳到他背上,侧着头笑嘻嘻地说:“我骗你的。”   江行舟稳稳托住她,捏捏她的小腿以作警告:“皮痒了是不是?还会骗人了?”   元夏一脸不服,“谁叫你走那么快的!”   还怪他!   江行舟被气笑了,“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健康骗我,你就是吃准了我在乎你。”   听到他这么说,元夏心里一抽,一股深深的负罪感袭来。   江行舟见她突然安静了,拍拍她,问:“怎么不说话了?”   许久,肩头才传来声音,“对不起,我错了......”   察觉她的情绪,江行舟放她下来,转身就见她垂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她总是能轻而易举地主导他的心绪,也懂得怎么拿捏这种心绪,江行舟轻叹一声,“以后别开这种玩笑。想让我走慢点喊我就是了,我会等你。”   元夏抬头,忐忑地问:“那你还生气吗?”   江行舟忍俊不禁,“那你负责哄吗?”   “怎么哄?”元夏疑惑。   他笑笑,故弄玄虚,“不告诉你。”   高三教学楼和老师办公室都在一栋楼,中间由一座小型天桥隔开。这个时间点所有学生老师都在操场,整栋楼里空荡荡的。   江行舟牵着元夏一路穿过走廊,快要上天桥时,脚步突然一拐,拉着她往旁边的开水房里走。   “怎么了?不是要去你办公室吗?”   话音未落,元夏感受到后背一凉,反应过来时,江行舟已经靠过来了,低头在她耳边说:“不是想知道怎么哄吗?现在我告诉你。”   这块区域正好是视线盲点,元夏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挡得密不透风,后背抵在粗糙的墙壁上。   一大片初生的太阳落在他背后,鼻尖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操场上的欢声笑语断断续续地传进耳朵。   毕竟是在学校,元夏还不敢太放肆,轻推了一下江行舟,结果双手却被他牢牢钳住压过头顶,紧接着他俯身压过来,全身重量都靠在她身上,慢慢地低下头含住她的唇瓣。   元夏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着气不敢呼吸,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生怕有人路过。   江行舟对她的三心二意表示不满,轻咬了下她的唇,元夏吃痛,却给了他趁虚而入的机会,舌尖轻轻卷过,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   这样强势,霸道的吻几乎让元夏失控,脊背像是有针刺着,泛着酥酥麻麻的痒意,眼尾微微发红,刺激得留下了生理泪水。   半晌,江行舟抵着她的额头,眸色幽暗,嗓音微哑似诱哄:“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元夏有片刻失神,喃喃道:“你好看......”   江行舟的理智被彻底瓦解,随即搂住她,细密的吻继续落下。   又过了许久,两人吻得难舍难分,离开时嘴角带出了一条细细的银线。   江行舟抬手抹了抹她有些红肿的嘴唇,邪肆地笑笑,“荔枝味的?”   元夏的整张脸爆红,“江行舟,你流氓!”   闻言,他挑挑眉:“我亲我女朋友怎么就流氓了?”   元夏面子薄,听到他的挑逗,埋在他的颈间打死不肯抬头。   偏偏他自己不觉得,自成一派风流,衬衫扣子解了两颗露出冷白的肌肤和性感的锁骨,薄唇湿润沁着光泽,眼角眉梢染着意犹未尽的□□,整个人看上去孟浪又懒散。   元夏悄悄打量了一眼后,立马闭上眼睛,不敢再多看,小声地说:“这可是在学校啊。”   上学的时候和异性搭一下肩都慌得怕被老师看到,现在却胆大到在公开场所直接和人接吻,对象还是个老师。   简直匪夷所思!   元夏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的胆量都用在江行舟身上了,回想起刚才的激烈画面,后知后觉一阵心慌,义正言辞地批评他:“要是被学生看到了,你还怎么为人师表?”   “不会看到。”他的回答非常肯定。   “你怎么知道?”   江行舟轻咳一声,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有一次路过主任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在教育学生早恋的事,偶然间听到的。”   元夏听完,睁大眼睛,攥紧拳头捶他胸口,“江行舟,你为师不尊!!!” 第19章   广播里学生代表的发言振振有词,字里行间透着激昂和青春。   江行舟深知自己理亏,一边赔笑一边牵起她的手往外走,“我错了我错了,快走吧。”   元夏皱皱鼻子,警告他下次不许再这么莽撞了。   江行舟没回应她这句话,语不着调地说了句:“情难自禁。”   等他俩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开幕式已经结束了,操场上人山人海,一片热闹非凡。   元夏跟着江行舟往观赛区走,路过看台时,人群里有人高喊了一声:“江老师!”紧接着一群人齐齐往栏杆靠过来,一颗颗脑袋争先恐后地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瞧着这阵仗,元夏睨了他一眼,酸道:“你在你们学校还挺受欢迎的。”   江行舟笑笑没否认。   “小江。”   刚走上看台,一个老师就上来打招呼。   江行舟不得不停下,朝他颔首:“李主任。”   李主任原本是要问他下周期中考试的事,注意到他身边的元夏,顿时一颗八卦之心熊熊燃起,抬了抬老花眼镜,悄声问:“女朋友?”   江行舟点点头。   李主任先是惊了惊,继而恍然大悟,“难怪上次给你介绍我侄女你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原来是有主了啊,怪我没搞清楚。”   一直低头看鞋尖的元夏闻言,眉心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江行舟倒没觉得什么,只说:“让您误会了。”   “没事没事。”李主任拍拍他的肩膀,笑着对元夏说:“小姑娘,你可是捡到宝了,小江可是我们学校的优秀骨干教师呢。”   元夏听着,看了看他,脸上露出几分自豪,笑眯眯地说:“我知道。”   李主任又和江行舟寒暄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他一走,元夏抱着手臂看着江行舟,话里有话:“江老师,不准备解释一下?我可是差点棒打鸳鸯了。”   江行舟若有其事地点点头:“好像是哦。”   元夏气得捶他的胸,“混蛋!”   江行舟边笑边捉住她的手,“那你来说说怎么就知道我优秀了?”   元夏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刚刚李主任对他的夸奖,下意识反问:“难道不是吗?”   江行舟捏捏她的脸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种事情还是要实践过后才知道。”   实践过后?   元夏细细咀嚼这几个字,猛地脸颊一红,狠狠嗔了他一眼。   这个人谈了恋爱之后怎么越来越没皮没脸了?!   看台的窄道上学生来来往往,时不时地有几个男生莽撞地冲上来,江行舟护着她往前走以防被人撞倒。   没走几步,之前遇到的几个男生小跑过来,一整个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到元夏笑嘻嘻地喊:“师母好。”   有了之前的经验,这一次元夏显然淡定多了,微笑着和他们招招手,“......你们好。”   江行舟似乎也默认了这个称呼,瞥了眼他们身上的号码牌,“都有比赛?”   三颗脑袋齐齐点头。   江行舟又问:“你们班主任在吗?”   其中一个男生回道:“在的,我刚看到他好像在主席台那。”   江行舟朝元夏指了指理科班的位置:“我有点事和章老师说,你要不要去那边等我?”   元夏欣然答应:“好啊。”   话音刚落,几个男生热情地在她前面带路,一口一个“师母”地喊着,搞得元夏都有些不好意思。   江行舟看她过去后才转身往主席台走。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处在情感萌芽的阶段,尤其在男女感情这件事上充满着新鲜感。   元夏刚坐下,整个班的学生就立马围上来,小心翼翼地带着好奇问她:“姐姐,你是江老师的女朋友吗?”   望着面前一张张稚嫩青涩的面孔,在一众热切的目光下,元夏点了点头。   “哇呼!”四周一片哗然。   刚刚领着元夏过来的男生,不屑地甩甩头,“我都跟你们说了,我看见江老师牵着一个女生的手,你们还不信!”   后排有个女生站起来扬着下巴,“眼见为实,你懂不懂啊!”   被怼的男生指指元夏,挑衅地看向她,“那现在你看到实的了吧,许觅,可别老是针对我。”   叫许觅的女生气得跺跺脚,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陈哲!”   余下看好戏的学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推搡着男生上前。   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年聚在一起,一双双干净纯粹的眼睛里燃着希望和对新事物的好奇,在懵懂的青春里肆意张扬。   这是元夏回不去的岁月。   此刻她坐在他们中间望着跑道上奋力奔跑的背影,突然羡慕起江行舟的这份职业。   胳膊被人碰了碰,一个梳着马尾的女生朝元夏笑了笑,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姐姐,你是不是漏尘的老板呀?”   元夏有些意外,“是啊。”   下一秒,女生发出一连串“啊啊啊啊啊”的尖叫,激动地捂着胸口说:“我经常去漏尘自习。”   漏尘开在大学路,店里顾客大多都是附近的学生,元夏在浅薄的记忆里搜寻一圈,印象里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小姑娘每周末背著书包过来,然后一个人安静地呆一下午。   不过她还是不理解她刚刚尖叫的原因。   女生从书包里翻出一本素描本,手指快速地翻着,突然停在某一页上,递给元夏看。   白净粗糙的素描纸上画着一男一女,男生坐着,女生则端着一杯饮料站在他旁边,只是简单的铅笔线条,但人物勾勒得栩栩如生。   元夏看着熟悉的摆设和面容,一下就猜出来这是画里的人是她和江行舟,地点显而易见就是漏尘。   女生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的成绩不太好,所以参加了艺考,去漏尘也是为了找找灵感。我有好几次在店里看到江老师,只不过我数学不好,所以就一直没敢上去。”说到这里,她的眼睛亮了亮,声音透着兴奋,“但是有一次我坐在角落没灵感,随意一瞥,突然发现你和江老师站在一起好有cp感,然后就画下来了。”   “没想到你们居然真的是情侣诶!”   元夏也惊了惊,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画里的人物,但又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江行舟知道自己成了学生嗑cp的对象会是什么反应?   她摇摇头,停止了脑海里无厘头的臆想,笑着问:“我能拍个照吗?”   “当然可以!你如果喜欢送给你都行。”   对方俨然一副“我嗑的cp成真了”的表情。   元夏没有夺人所好的习惯,拍了张照片就心满意足了,让她赶紧把素描本收好,又问她要了张便利贴,在上面写了“优惠券”三个字,塞到她手里,“下次你再去店里,我给你打折。”   女生的眼睛睁圆,捏着那张粉红色的便利贴受宠若惊。   江行舟应该是谈完事了,迈着长腿往这边走来,元夏俏皮地朝她眨了眨眼,故意压低声音说:“这是我和你的秘密哦,绝对不能告诉别人。”   闻言女孩立马做了个抿嘴动作,两根眉毛严肃地皱在一起。   元夏被她的动作萌到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江行舟远远就看到她和自己的学生聊得欢声笑语,坐在他们中间也没有一点突兀和不自在,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于是放缓了脚步。   察觉到他的视线,元夏抬起头笑笑,一路看着他走到身边。   阳光有些刺眼,江行舟身高腿长站在她面前正好挡住了光线,她眯着眼问:“结束了?”   他“嗯”了一声,从背后掏出一个冰淇淋给她。   班里的学生看到他这个举动,羡慕地“哇”了一声,抬眼望去齐刷刷一片星星眼。   有好些个爱闹腾的学生和江行舟开玩笑,“江老师,我们也想要。”   “就是就是,我们也要。”   “......”   江行舟才不惯着他们,拉着元夏站起来后轻飘飘地一个眼神扫过去,丢下一句话,“想要跟你们章老师要去。”   说完就牵着元夏离开了。   走到教学楼,江行舟转过身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元夏歪头试图咬开冰淇淋的包装纸,口齿不清地说:“好啊。”   江行舟实在看不下去,扯过她手里的冰淇淋,丝毫没有嫌弃上面还沾着她的口水,手指灵活地拆开后重新递回到她手里。   元夏看到后默默地从包里拿了张纸巾给他擦了擦手。   江行舟心照不宣地接过,随意擦了两下,问:“想好吃什么了吗?”   元夏舔了舔手里的冰淇淋,“吃你们学校旁边那家锅贴吧,好久没吃了。”   “行,那走吧。”   走了几步后,元夏看到到鞋带松了,喊住江行舟,顺手把手里的冰淇淋递给他,蹲下身快速地绑紧鞋带。起来时看到江行舟咬了口自己的冰淇淋,脸上一烫,神色不自然道:“你怎么吃我的冰淇淋?”   “挺甜的。”江行舟啧啧舌,觉得味道还不错,低头打算再尝一口。   “等等。”元夏连忙叫住他。   他愣了愣,失笑出声,“元夏,你不会以为我要跟你抢吧?”   “当然不是。”她着急否认。   “那是怎么了?”   元夏偏过头不说话,眼珠子往四周转了转。   江行舟反应过来,嘴角勾起,就着嘴唇留下的奶油在她嘴上轻轻一啄,“亲都亲过了,还在意这个?”   甜甜的奶油味一点点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从嘴唇到鼻尖最后一路往血液里冲。   元夏的脸颊“噌”的一下红起来,手指不自觉蜷缩,硬着头皮来掩饰心虚,“谁在意了!我就是怕你吃不惯甜食。”   “这样啊?”江行舟的嘴角翘了翘。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元夏立即往前小跑了几步,催促道:“不是要去吃锅贴?快走啦,去晚了就没了。”   江行舟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扬着声问:“那冰淇淋你还要不要?再不吃就要化了。”   元夏做了个不要的手势,头也不回地只管一个劲往前冲。   秋风拂过,学校里的银杏叶簌簌落下,金色的叶子在空中飘然落旋,阳光透过罅隙照进来,宛如蝴蝶飞舞。   江行舟无奈地笑了笑,快速跟上她的脚步。 第20章   十一月的某一天,晴空万里,清风携着暖阳拂过。   元夏站在门口,手上一边比划一边说:“靠左边一点,不对不对,多了,往右,哎哎哎,差不多了,就这个位置。”   江行舟刚上完课,今天正好不用督班,出了校门没走多久就到了漏尘,远远看到她挥着手,一会儿往右指一会儿往左指。   元夏全神贯注在自己的事上,没注意到身后的江行舟,往后退了一步突然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道歉的话刚到嘴边,转头见是他,眼睛立马一弯,反手搂上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江行舟抱着她,朝店中央的广告牌努了努嘴,“这是做什么?”   “嗷,你说那个呀。”元夏看了一眼,和他解释,“有个出版社周末要在漏尘办一个儿童书展,这是他们早上送来的广告牌,做宣传用的。”   “儿童书展?”   “好像是个公益活动,专门针对自闭症儿童或者是身心受到过创伤的小朋友举办的。”   江行舟沉思了会儿,收回视线。   乔思远帮着师傅安装完广告牌,出来看到他俩在门口腻歪,忍不住酸道:“你们要亲热也别在门口呀。”   上个星期昼颜招呼没打飞去了云南,元夏知道他是为这事生闷气,偏还火上浇油,“有本事你也找人亲热去。”   乔思远的脸都气绿了,忿忿不平地甩头离开。   江行舟看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哭笑不得,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这么皮。”   -   周末,漏尘的书展如约举行,虽然是小型书展,但来的人还真不少。李媛把最后一摞书搬到书架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揉着肩走到前台,“我还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元夏正在准备第二拨自助甜品,看了眼门口还在不断涌进的人,手上的动作明显也快了许多,“主题特殊再加上是公益性的,来的人多也很正常。”   李媛嗯了一声,帮着她一起把蛋糕分装进盘子里,“不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光浔城就有这么多有问题的小朋友。刚听到一个家长说,他们家的小孩原本是好好的,就是上幼儿园的时候被老师侵犯了,结果就留下了一辈子的阴影。”   她越说越生气,“真不知道那些畜生怎么下的去手!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元夏抬眸轻叹:“你都说是畜生了,还指望他能做什么好事。”   李媛想想还是觉得惋惜,“我见过那孩子,挺漂亮一小姑娘,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也不说话,要是没遇到这些事,她肯定能无忧无虑地长大,真的太可惜了。”   元夏低头没说话。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岁月静好,有的人拼命努力仅仅就只是为了活着。   为家人,为自己,为这个不堪的世道。   咬牙活血地活下去。   最后一块蛋糕装好,元夏把盘子递给她,“行了,别伤春悲秋了,把这一盘放到那边的桌子上吧。”   李媛麻溜地接过:“好嘞。”   桌上的手机准时响起来,江行舟问她吃饭了没。   “还没有,今天好多家长都带着小朋友来了,估计还要一段时间。你呢,阅卷期间还有空给我打电话啊?”   “想你了,抽空溜出来的。”   元夏嘴上骂他不正经,脸上却甜蜜蜜的,过了会儿,看了眼周围没什么人,才压低声音说:“我也想你了。”   江行舟在电话那头轻声笑了笑。   “对了,要跟你说件事——”   “你好。”   元夏听到有人喊自己,和江行舟匆匆说道:“我这边有人找我,先不跟你说了,拜拜~”   江行舟看着匆忙挂断的电话,摇头失笑。   挂断电话,元夏看着来人,一脸歉意:“不好意思,刚刚接了个电话。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江莱今天是得了江行舟的嘱托才过来的,也知道面前这个女孩的身份,笑着问:“还记得我吗?之前你送了我女儿一个玩具熊。”   元夏恍然大悟:“是你啊!”   看她一个人站在这,元夏又问:“小朋友今天也来了吗?”   江莱点头,朝窗边的位置指了指。   小姑娘乖巧地坐在沙发上,低头玩着手里的玩偶,看上去和其他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江莱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她,“元小姐。”   元夏一怔,迟疑了一会儿,问:“你怎么知道我姓元?”   江莱不说话,半晌,突然笑了笑,“忘了和你介绍,我是江行舟的姐姐,江莱。”   元夏倒抽一口冷气,呆呆地张着嘴。   ......   角落里,元夏和江莱面对面坐着,眼神时不时瞟向窗外,整个人显得局促不安。   江莱也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元小姐,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今天只是带着女儿来书展逛逛。”   她的洒脱倒是让元夏稍稍松了口气,只不过大脑还是处于震惊之中,原来自己早就见过江莱了。   难怪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就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江小姐......”她张了张嘴,客气地喊。   江莱笑了,眉眼之处和江行舟有些像,“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喊我一声江莱姐。”   元夏想了想,还是决定改口,甜甜地喊了句:“江莱姐。”   江莱也爽快地应了声。   打破僵局后的气氛轻松不少,两个人的谈话比元夏想象的还要顺利,一路畅通无阻。   话匣子打开,元夏的话也多了起来,突然她沉默了一会而,看着江莱,难为情地说:“呃......其实......之前我还把你当成了假想敌。”   对面的人显然愣了愣。   这时候元夏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把那晚的事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江莱听完整个故事来龙去脉,笑的合不拢嘴,“我说那晚他怎么走的这么急,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当时也是脑袋懵了,理所当然地以为你们是......”元夏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那个时候是真没往这方面想,江行舟也没告诉我他还有个姐姐,所以......”   她越想越觉得糗,只好喝水来掩饰尴尬。   江莱倒不觉得自己被冒犯了,相反,如果元夏没什么反应那才是有问题,笑着安慰她:“正常,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再说了,那天晚上的事我也有责任,不然也不会让你等那么久。”   “你不用放在心上,江老师都和我解释过了。”元夏连忙摆摆手。   江莱闻言,略一挑眉,“没想到我这个弟弟居然铁树开花了。”   元夏“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个形容还真是......   恰到好处。   江莱和她很投缘,忍不住又多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过了半个小时。   “欸,念念的爸爸今天也来了吗?”元夏刚刚知道小姑娘的名字。   江莱顿了顿,神色平淡地说:“他在三年前因为一遍意外去世了。”   元夏有些尴尬,原本以为只是无心的一句话,没想到揭开了人家的伤疤,她抱着水杯面带愧疚:“抱歉......”   江莱看了眼不远处的顾念,释然地笑笑:“没关系,我现在过得也很好,毕竟日子还要继续。”   “那念念也是因为.......”   江莱并不避讳女儿的病情,大大方方地说:“念念在三岁的时候检查出了自闭症,只不过那个时候还没有那么严重,直到亲眼目睹了她爸爸出事,自那以后,她就一直这样了。不过好在,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元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小姑娘一个人坐在板凳上,不吵不闹,像是把自己封锁在一个世界里,这个世界别人无法进来,她也不愿意出去。   江莱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平和,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仿佛这些事就真的已经过去了。   许久,元夏才问道:“江行舟也是因为这个才来浔城的吗?”   江莱点头,“念念的爸爸和行舟从小一起长大,算的上至交。”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不烫却刺眼的很,元夏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心里却莫名一阵难过,只希望这个冬天赶紧过去。   江莱看了眼腕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和她道别,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和告诉她:“以后有什么问题可以问行舟,他是你男朋友,你理应多了解一点,不用顾忌那么多。”   -   书展一直到下午才结束,忙了一整天,元夏贴心地让李媛和乔思远早点回去休息。   他们两个听到这个消息眼睛都放光了,双手合拢高举头顶,齐声喊:“谢谢老板!”   元夏嫌弃地皱皱眉:“行了,赶紧走吧。”   他们走后,店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秋天的夜晚天色黑得早,再加上阴晴不定的天气,白天还是大太阳到了晚上就飘起了小雨。   元夏一个人坐在窗边神游。   江行舟进来时就看到这副光景,他把伞放在门口的竹篓里,朝她走去。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发呆?”   不算小的动静终于把元夏的思绪拉回来,她抬起头。   江行舟站在背光里,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影子罩在她身上,元夏张开双臂看着他,“江行舟,抱抱。”   江行舟心里一软,没有多说一句话,顺势坐下来抱了抱她。   泼天雨幕里,夜色寂寥,拐角处的小屋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像隐在城市森林里的一座人间星光岛。   也不知道抱了多久,江行舟拍拍她的背,轻声问:“怎么了?”   元夏靠在他肩头,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就是忽然觉得大家都活得好辛苦。” 第21章   雨夜寂寥,只余下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落个不停。   店里静悄悄的,元夏只开了角落里的那盏落地灯,乳白色的墙壁上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江行舟闭着眼抱了她一会儿,嗅着她发顶的橙香:“今天见到我姐了?”   元夏轻嗯一声,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江行舟低头看她,笑着问:“怪我先斩后奏了?”   “不是。”元夏勾着他的脖子,轻轻摇了下头。   江行舟挑眉,“那是因为什么?”   元夏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江行舟,你当初为什么来浔城?”   江行舟微愣,视线与她对视,这是她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了。   为什么?   因为想逃离原生家庭,   因为愧疚,   也因为赎罪。   缄默片刻,江行舟才开口:“这些事本来不想这么早和你说。”   元夏抬起冰凉的手捂在他脸上,“嗯?”   江行舟拉下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捂热,低头苦笑了下,“怕你有压力,怕你——”   “江老师,你太小瞧我了。”元夏打断他,“我可是从小在我妈的打压下成长起来的,抗压是我最大的优点了。”   江行舟捏捏她的脸颊,心情也随之松弛下来,整个人往沙发上一靠,思考着该从哪里说起。   “当初我爸妈离婚的时候,在抚养权上争执了很久。我们家一直都有很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尤其是我奶奶,坚决不肯让我妈把我带走,她最后没办法,只好妥协,带着我姐来了浔城,她们离开的时候我才八岁。”   “所以你恨你妈妈?”   江行舟摇摇头,“那个时候她自己都自顾不暇,我爸还拿我姐的抚养费威胁她,所以做出那个选择是她当时最无奈也最有效的办法,我没有理由去怪她。从那之后,我的生活就变得非常单调,家和学校两点一线,唯一值得期待的是每周五放学回家和顾铮打一场球,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真正切切活着的。”   元夏握紧他的手,静静地听着,“顾铮就是念念的爸爸?”   江行舟点头,“顾铮是我邻居,比我大三岁,和我姐算是青梅竹马,我妈把我姐带走的时候他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后来他就去了浔城上大学,那是时隔十年后他们第一次重逢,然后就顺理成章地相恋、结婚、生子。他们结婚的时候,哭得最惨的不是新郎新娘而是我。我当时真觉得我姐总算找到归宿,苦尽甘来了。可惜,上帝总爱开玩笑。念念三岁的时候被检查出了自闭症,不过那个时候他们还算乐观,直到顾铮出事。”   元夏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只能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上天总是爱把苦难降临在可怜人身上,生生折断他们的脊骨,直到他们彻底放弃挣扎。   “顾铮从小到大的梦想就两个:娶我姐,当警察。从警校毕业后他就直接进了警队,事故发生那天是我姐的生日,他带着念念来机场接我,结果在机场门口被之前他审理过案件的当事人蓄意报复,腹部连捅三刀,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元夏,我亲眼看着我的朋友死在了我的面前。”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只觉得连呼吸都隐隐泛着痛。   顾铮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里,江行舟甚至都不敢睡觉,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他浑身是血的画面,还有江莱绝望的哭声,以及顾念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就没办法安心入眠。   这几年他从北走到南,从南走到北,像片浮萍一样居无定所,在无止境的工作和没有人气的生活里麻痹自己,就这么凑合着过完了一天又一天。   在濒死和向生之间反复跳跃,有很长一段时间,江行舟甚至不觉得自己是个人。   江行舟抬臂挡在额头上,仰头望着天花板,轻轻叹了一声气,声音疲倦又沙哑:“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那天顾铮没有来机场接我,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或者说如果没有我,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逆转。”   背后的灯光罩在江行舟身上,清晰地勾勒出他眼下的疲态,漆黑的眼眸里,只剩下无尽的落寞和无处可诉的悲伤。   元夏靠过去,拿下他的手臂,语气温柔:“江行舟,人这一生不能这样算,你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否定了自己的所有。你要知道,遇见你的那一天我有多高兴,因为那是我花光了所有运气才有幸得来的机会,是那么来之不易,所以我才会格外珍惜。”   江行舟怔愣地看着她,只探到她的眼底一片澄澈,认真又诚恳。   “再说了,我等了那么久才等到你,你怎么能用一句‘如果没有我’就轻而易举地抹掉了我所有的期待。江老师,那样我也太亏了吧。”   元夏的表情略显夸张,但江行舟的心里浮起一阵不小的悸动,随后抱起她坐在自己腿上,低头在她唇上吻了吻,“那我就把一辈子抵给你,好不好,元老板?”   “一辈子啊?”元夏笑盈盈地看着他,眼神狡黠,“那很长的,你要准备好哦?万一你逃了,我只能找别人抵债了。”   江行舟掐了下她的腰,“不会。”   “欸?”   “元夏,只要你不松手,我就永远都不会逃。”   元夏眨眨眼:“江行舟,那你就真的被我困住了。”   “嗯,我心甘情愿做你的囚徒。”   他说着,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低头吻住她,越吻越深。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长夜又恢复了一片宁静,屋内的温度越攀越高。   元夏被吻得晕头转向,室内空调把人烘得更加燥热,她仰着头,白皙的肌肤从里到外,从外到里,浮上一层诱人的粉红,身上的外套要脱不脱地挂着。   寂静的空间里,彼此呼吸相融,喘息声此起彼伏,连风声都羞得止了步伐。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江行舟抱着她,鼻尖对鼻尖,薄汗无声滑过,元夏忍不住摸了摸。   “别动。”他按着她,声音嘎哑,“让我缓一会儿。”   元夏后知后觉,脸上像火烧一样烫,身体僵直,乖顺地坐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气氛突然安静,周围所有细微的声响都随之而来被放大,墙上的挂钟走了一圈又一圈,元夏不舒服地扭了扭腰,委屈地说:“江行舟,我腰好酸。”   听到她的话,江行舟蓦的笑出了声,挑眉看她:“那我给你揉揉?”   说着真的把手探到了她后腰。   元夏看他缓过劲儿了,生怕再待下去容易擦枪走火,连忙从他腿上下来,舒展了下全身,摸着肚子说:“我饿了。”   江行舟这会儿反倒是吃饱餍足了,歪了歪脑袋,笑着问:“想吃什么?”   元夏一整天从早忙到晚,除了中午吃了块饼干垫了下肚子外什么也没吃,现在正饿得前胸贴后背。通常人在饥饿的情况下,脑子就懒得转动,索性摆烂不去想,非常诚实地说:“不知道,感觉外卖都吃腻了。”   得。   江行舟干脆关了手机,揣进兜里,起身问她:“店里有什么食材吗?”   元夏眼睛一亮,“江老师,你还会做饭?”   江行舟敲敲她的脑袋,“我会的多了去了。”   她有些失落地说:“可是店里好像也没什么食材了。”   江行舟脱了外套,往后厨走,“有鸡蛋和面粉吗?”   “有!”元夏想起来,早上乔思远做蛋糕的时候还剩了一点。   江行舟转头问她:“鸡蛋饼行吗?”   “行行行。”元夏点头如捣蒜,笑嘻嘻地跟上他。   元夏从冰箱里帮他把鸡蛋和面粉拿出来后就坐在一旁托着腮看他。   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元夏现在才算是真正理解了这句话。   江行舟围了围裙,一边开火热油,一边单手往碗里打了个鸡蛋。   “哇!江老师你好帅啊!”一旁的元夏看得星星眼直冒。   江行舟继续往碗里加面粉,搅匀后倒进锅里,面饼成型后又颠了一下锅,面饼在空中转了个圈,完好无损地掉进锅里。   元夏的彩虹屁持续输出。   “哇塞,好厉害啊!”   “江老师,好棒棒哦!”   “江老师简直天下第一帅!”   “江老师——”   “闭嘴!”江行舟忍无可忍。   元夏才不会乖乖听话,越发肆无忌惮,一会儿“江老师”,一会儿“哥哥”地喊着。   直到江行舟把鸡蛋饼端到她面前,才终于住了嘴。   金黄色的蛋饼混着香碰碰的奶香味,在橘黄色灯光的照耀下透着一层诱人的光泽。   元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江行舟找了一圈没找到筷子,只好从橱柜里拿了个叉子递给她。   元夏接过,立马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一个普通的鸡蛋饼其实谈不上能有多好吃,但有了江行舟这层滤镜在,元夏就是觉得这比所有她吃过的美食都要美味。   她边吃边朝江行舟竖了个大拇指,口齿不清地说:“好吃!”   “这可是真话哦!”怕他不信,元夏又补充了一句。   江行舟眉毛一抬,“怎么?难不成你刚刚说的话都是假的?”   元夏吞咽的动作一顿,眼珠子快速转了转,提高声音:“当然是真的!”   “骗人!”江行舟故意逗她。   元夏反驳:“我真没骗你。”   说完,踮起脚在他脸上“吧唧”一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都亲你了,你得信我。”   江行舟嘴里的话一咽,哭笑不得,简直拿她没办法,“欸,你这什么逻辑?”   她哼哼两声,噘着嘴说:“江行舟是元夏至上主义者的逻辑。”   作者有话说:   江行舟是元夏至上主义者改编自朱生豪的“我是宋清如至上主义者”   哈哈哈,今天来晚了,希望各位看得开心,睡个好觉! 第22章   秋日的第一场寒潮来袭,气温陡地降了下来,一连数日的阴雨后,总算是见了太阳,窗外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漏尘最近多了个新顾客——失联两个月的昼颜终于扛着她的相机千里迢迢地从大理回来了。   前台边,昼颜哆哆嗦嗦地把车钥匙往桌上一甩,抱着双臂上下互搓,嘴里骂骂咧咧道:“你这空调开了没啊?冻死我了!”   元夏正在修补破损的书籍,闻言抬头瞥了她一眼。   零度的天气里,她穿着薄薄的皮衣和牛仔短裤,腿上那双过膝靴根本抵不了多少寒气,裸露在外的皮肤冻得发紫。   这么穿不冷才怪!   元夏收回视线,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嫌冷?那你继续回大理待着啊,好歹也是春城,冻不了你昼大小姐。”   昼颜咬咬牙,被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气得。   鬼知道她是为了谁才匆匆赶回来!   “你这有没有多余的衣服?”她吸吸鼻子问。   元夏耸耸肩,一脸遗憾:“抱歉,没有。”   昼颜冻得牙齿打颤,只好抱着杯子取暖。   “欸,你要不拿本书。书中自有黄金屋,说不定看着看着就暖和了。”某人不厚道地说。   昼颜气得攒了团纸扔过去,“去死!”   过了一会儿,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昼颜拧着眉转头,嘴边骂人的话哽在喉咙里。   乔思远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做完这些,转身继续闷头干自己的事,一句话没说。   元夏看到,啧啧两声,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打趣道:“我们家小乔还挺会怜香惜玉的,某些人啊,最好抓紧一点,要不然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小姑娘。”   刚说完,昼颜就扔了一个刀人的眼神过来,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再看另一边,乔思远专注着手里的咖啡,权当没听见。   元夏看了眼闹别扭的两个人,淡定起身,把修补好的书放到书架上,路过昼颜时,拍了拍她的肩,语重心长地说:“昼大小姐,我劝你多多行善。”   昼颜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见她要走,问道:“大冷天的,你去哪儿啊?”   元夏不语,从冰柜里拿出提前做好的蛋糕和小饼干装进便当盒,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一齐放进袋子里,随后拎起来朝她晃了晃,简单吐出两个字:“约会。”   昼颜一声嗤笑,酸溜溜地说:“约个会还要准备便当,你养小孩还是谈恋爱?”   “要你管!”元夏不服,往她痛处戳,“情侣间的小情调懂不懂,单身狗!”   昼颜嘴角一抽,咬着吸管懒懒地回了句:“不懂!没劲!”   不过昼颜还真是没说错,她今天就是去带小孩的。   江莱临时要去外省出差,把顾念托付给了江行舟照顾,元夏怕他一个人搞不定,于是自告奋勇揽下了这个任务。   刚走出店,江行舟的车就准时停在了门口。   元夏看见他,挥了挥手,笑着跑过去,夹着语调:“江老师,好巧哦。”   自从在一起后,江行舟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地来演一场戏,偶尔也会配合着她演上一段。   美其名曰,促进情侣之间的感情。   江行舟接过她手里的袋子,顺便帮她把车门打开,平淡地说:“嗯,真巧。”   元夏过完戏瘾,喜滋滋地上车。   “念念不在?”上车后,没在后座看到顾念的身影,她疑惑地问。   江行舟启动车子,调了调空调温度,回:“我姐十点的飞机,现在过去时间刚好。”   元夏“哦”了一声。   他们到的时候,江莱已经牵着顾念在小区门口等着了。   元夏下车和她打了声招呼,“江莱姐。”   后者微笑着点点头,和江行舟交待了几句,又蹲下来摸摸顾念的头,“念念,要乖乖听舅舅和舅妈的话哦,不许吵,知道吗?”   “舅妈”两个字仿佛一把火一下就把这个寒冷的冬日点燃了。   元夏眼神往旁边瞟了瞟,趁着人不注意,悄悄拿手贴了贴发烫的脸颊。   江行舟瞥到她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行,那念念就交给你们了。”江莱起身把书包背到顾念身上,推着行李箱和他们道别,“那我先走了。”   江莱走后,元夏弯下腰去牵顾念的手,结果小姑娘一溜烟跑到江行舟身边,紧紧地拉着他的手,防备地看着她。   元夏见状,只好收回半空中的手,尴尬地笑笑。   江行舟和她解释:“她有点怕生。”   “没事没事。”元夏表示理解,“小孩子嘛,第一次见到生人都是这个反应,很正常。”   江行舟有些意外她会这么说,沉思了半秒,蹲下身,和顾念指了指元夏,“念念,这是舅妈,和舅舅一样的。你要是不理她,她会难过的,她难过了,舅舅也会难过,你舍得让舅舅难过吗?”   小姑娘连江行舟的面子都不给,低着头,没什么反应。   “没关系。”元夏上前安慰他,“慢慢来,不着急,说不定一会儿就熟了。”   江行舟无奈地叹了一声气,起身把顾念抱进了车里。   上车的时候,元夏原本想坐在后座,想了想,最后还是默默地坐回了副驾驶。   江行舟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上车后,一直没说话,专心地开着车。   车厢内安安静静的,元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干嘛板着张臭脸?”   江行舟沉默着看着前方。   她接着又问:“怕我受委屈?还是怕我生气?”   江行舟看都没看她,笃定地说:“我知道你不会。”   “那为什么上车到现在一句话不说?”   路口红灯亮起,江行舟缓缓踩下刹车,往后视镜望了眼,心里莫名一股烦躁,看着她说:“不知道,就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公平。”   元夏听完,俏皮笑笑:“你跟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   “不是跟她较劲,是跟我自己较劲。当初要不是因为——”   “绿灯了。”元夏提醒道,顺便打断了他接下去的话,“江行舟,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轻易地否定自己,也不要给自己套上无形的枷锁。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她佯装生气,“亏你还是老师呢!”   江行舟被莫名其妙地教育了一顿,心头的阴郁消散了大半,连连向她认错:“好好好,我记住了,下次不会再犯了。”   “你还想有下次!”元夏气得肝疼。   江行舟失笑,立马纠正:“没有没有,我说错了,这是最后一次。”   半个小时后,车子到达人民广场。   元夏前几天做过功课,考虑到顾念身体特殊,她的计划是早上带小朋友去画室画会儿画,正好这附近有个商场,吃完午饭下午还能四处逛逛。   画室的老师是她提前联系好的,特意给她预留了个位置。   他们到的早,画室里还没多少人。   老师带他们到指定位置,给每个人都准备了材料后就离开了。   一开始顾念对绘画并不感兴趣,甚至是排斥,也不愿意沟通,元夏就一点一点极有耐心地教她,有好几次江行舟都想劝她放弃,可被元夏阻止了,她抬头问他:“你觉得什么是自闭症?”   江行舟不解她为什么这么问,凭借着脑子里的一点记忆,回想了一下:“听医生解释,通常患有自闭症的儿童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是缺乏情感沟通,反复重复一个行为,简单来说是一种心理发育障碍。”   元夏点点头又摇摇头,“你这是医学上的解释,本质上他们和正常人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他拧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和我们一样,他们有明亮的眼睛,有单纯的心灵,有温暖的情感,唯一不同的一点只是相比于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他们更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江行舟笑笑,善意提醒她:“可不管怎么说,他们依然异于常人。”   这一点元夏不可否认,她想了想,继续说:“那你换个角度想,我们有时候累了,也会想要一个人待会儿,不想说话,不想见人,既然我们认为这是正常的行为,那为什么变成他们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就要被认为是一种病呢?或许他们只是想做一个孤独又没人打扰的小可爱。”   听完她的话,江行舟着实愣了好久,对于自闭症患者来说,这样的解释真的是太温柔了。   他笑了笑,“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比我更适合当老师。”   元夏一脸平静地转身继续教顾念,“老师就算了,我只会灌鸡汤。”   但不得不说,元夏的鸡汤还是有点用的,在她的坚持不懈下,顾念总算是有了点反应,主动拿起颜料笔在纸上涂涂画画。   元夏惊得不停地拍着江行舟的手臂,激动地开始结巴:“她她她......好像不排斥了。”   江行舟低头看过去,顾念正趴在桌子上认真地画画,片刻后,他移开目光看向元夏,毫不吝啬地夸赞:“是你教得好。”   元夏翘起嘴角,自豪得不行。   一个早上下来,顾念虽然还是不愿意和人交流,但至少能听进去一点了,元夏看着,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脸上满满都是成就感,吃饭的时候还主动要求坐在顾念身边。   “念念,想吃什么呀?跟舅妈说,今天舅妈请客。”元夏拿着菜单笑容亲切地问。   就连元夏自己也没发现,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舅妈”这个称呼。   江行舟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大一小,忍不住唇角向上勾起,“看来你还挺适应这个身份。”   没等元夏说话,他又把头探过去,语气有些轻浮:“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持岗上证?”   元夏嗔了他一眼,“念念还在呢!”   江行舟双手交叉抱在脑后,一脸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菜上来后,元夏自己没吃几口,一个劲地往顾念碗里夹菜,细心程度不亚于伺候皇帝。   江行舟在一旁低笑:“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殷勤?”   元夏无语,把刚剥好的一整只虾塞进他嘴里,“江老师,你怎么连你外甥女的醋都要吃。”   江行舟心满意足地咽下肚,眉毛轻轻向上一挑,不置可否。   大概是元夏的举动真的感化了顾念,吃到一半的时候,小姑娘缓缓抬起脑袋,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稚声稚语地喊了句:“舅——妈——”   也不知道元夏有没有听见,愣了半秒后,脸上突然露出讶然以及惊慌失措的神色,眼神飘忽不定,整个人坐立不安,就连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   江行舟有些懵,以为她是被顾念吓到了,关切地问:“怎么傻了?念念喊你舅妈呢?”   下一秒,他就听到元夏颤抖地说:“不是舅妈,是我妈。”   “啊?”   元夏哭丧着一张脸看着他,声音几乎是要哭出来。   “江行舟,我看到我妈了!” 第23章   这家餐厅是在商场里,恰好他们坐的位置是在窗边,窗外就是过道,对面是其他商店。   江行舟正对着她们看不到后面的情况,听到她的话,下意识要转身。   “别转头!”元夏用力拉了下他,迅速弯下腰趴在他腿上,大气不敢出。   见她这副怂样,江行舟一时哭笑不得,转头往后面看了看。他没见过元夏的母亲,但对面的商店门口确确实实站了个中年妇女,看穿衣打扮应该就是她妈妈了。   不知道谁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双重刺激下,惊得元夏犹如惊弓之鸟。   后背被人戳了下,她的身体一抖,江行舟的声音随之落下来。   “元夏,好像是你的手机在响。”   此时此刻,元夏真想骂人,牙关咬紧,小声问:“谁打来的?”   江行舟把手机递给她,淡定地说:“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位沈主任应该是你母亲吧?”   元夏现在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果然应验了那句话——人一旦倒霉起来,做什么事都不顺。   不知道过了多久,铃声终于断了,一切恢复平静。   她闷着声问:“走了吗?”   江行舟回头看了眼,确定人已经离开,“嗯,走了。”   元夏松了口气,才发现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后背就已经湿了,整个人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江行舟拍拍她,嗓音有些哑:“起来。”   大概是动作维持得太久,元夏起来时,明显听到“咔嚓”一声。   半秒钟后,她皱着脸说:“江行舟,我腰好像闪了。”   江行舟此刻真该庆幸他们坐在角落里。   要不然餐厅里人来人往,看到他们这个姿势,大概率会被认为是变态吧。   现下元夏的脸贴着他的小腹,呼出的气息隔着衣服源源不断地渗透进皮肤,带着一片热烈的灼烧感。   江行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镇定地说:“你别动,我扶你起来。”   接着,他两手轻轻托住她的腰,慢慢地移开自己的腿,又试着推了下桌子让空间更大一点,方便她起身。   元夏费力地从桌下钻起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边说边左右扭了扭腰,“憋死我了。”   经历了刚刚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地下战,这会儿元夏还真觉得有些饿了,给顾念夹了菜后,自己也开始埋头干饭。   刚平复完心情的江行舟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阴阳怪气地说:“某些人还真是用完就扔啊。”   正在啃鸡腿的元夏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脑子歪特了”。   “元夏,刚谁帮你打掩护的?”江行舟双手抱胸,一脸傲娇。   元夏一愣,才发现这人幼稚起来跟个小孩似的。   于是她沉默了片刻,秉承着贴心女友的原则,摘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凑到他身边。   就在江行舟以为她良心发现时,元夏突然来了句:   “江行舟,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江行舟实打实怄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刚刚我就应该把阿姨喊过来!”   ......   一顿饭,元夏和顾念吃得乐此不疲,只有江行舟一个人吃力不讨好地生着闷气。   回程的路上,元夏趁着顾念在后座睡着的间隙里,凑到驾驶座亲了亲他,连哄带撒娇地说:“这样你满意了吧?”   江行舟向来好哄,何况也不是真的生气,元夏又知道怎么顺他的毛,一来二去,心里那点小心眼早就烟消云散,化作了一池春水,打趣她:“现在胆子倒挺大。”   元夏从便当盒里拿了块曲奇饼干,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我胆子一向都挺大的。”   江行舟摇头失笑:“那刚才是谁躲得那么起劲?”   “我......”元夏霎时偃旗息鼓,耷拉着肩膀,长叹一口气,“你是不知道我妈的厉害。”   江行舟挑眉:“怎么说?”   元夏放下饼干,沉思了一会儿,悠悠开口:“我高中的时候班里有个男生追我,隔三差五地往我抽屉里塞零食,你也知道青春期嘛,对感情的事总归是好奇的,再加上当时青春期叛逆,总想着怎么反抗我妈,所以我俩就这样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小暧昧了半年。”   小暧昧。   还半年!   江行舟在心里冷笑。   小东西还挺能耐的。   他不说话,继续听她说。   “后来也不知道谁传出来我俩在一起了,追我的这个男生吧,在我们学校还挺出名的,当时有不少女生都喜欢他呢。”   说到这,元夏还悄咪咪骄傲了一把,不过碍于江行舟还在旁边,没敢表现得太放肆。   “然后这个消息一传出来,每天就有好多女生经过我们班的时候,时不时往教室里瞥一眼,不过好奇归好奇她们也没对我怎么样,直到昼颜把我堵在班级门口。我当时被这些流言搞得很烦,那个时候,我妈还是学校教导主任,我爸又是历史老师,所以我一边要应付那些女生,一边还要躲着我爸妈,总之昼颜的出现正好堵在了我的枪口上,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就跟她干起来了。”   早恋加打架,江行舟不用猜也知道最后的结果是咋样,“被记过了?”   “何止啊!”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对元夏而言简直就是噩梦,“这件事之后我妈管我管的更严了,不仅每天亲自接送我上下学,就连中午吃饭都得跟着她,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盯着我。你说我妈是不是很恐怖?”   江行舟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慢条斯理地从嘴里蹦出三个字:“你活该。”   “嘶——”元夏握拳朝他挥了挥,扁扁嘴:“你怎么都不帮我?!”   江行舟笑笑,转了个话题,“和昼颜也是在哪个时候认识的?”   “是啊,不打不相识嘛,后来处着处着发现这人还挺对我脾气的。”元夏侧着身望着窗外,感慨道:“用一次处分换一个可以终身陪伴,偶尔还会一起发疯的朋友,我不亏。”   江行舟瞟了她一眼,其实他很羡慕元夏这种洒脱,不拘泥当下的性格。   好像在她这里每一条荒芜的路都能走成遍草丛生,繁花盛开的景象。   前一秒还在格子间里拼命工作,下一秒就能甩下一封辞职信,潇洒地留下一句:“老娘要去追梦了!”然后头也不回,哪怕前路一片渺茫。   是浪漫的理想主义没错了。   -   因为车里还有个顾念,江行舟把元夏送到漏尘,没有多留就掉头离开了。   这个时间段店里的客人不多,元夏刚推开门就看到昼颜在前台朝她挤眉弄眼,朝她左手边指了指,用口型对她说:“阿——姨——”   元夏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顿时大惊失色。   离她三张桌子的距离,元母端着咖啡坐的笔直,因为是背对着门口,并没有注意到她。   元夏捂着小心脏,连忙快速走到前台,压低声音问:“我妈怎么来了?”   昼颜脸上难得露出焦急,“我哪知道!”   元夏平复了下心情,又问:“她什么时候来的?来多久了?有没有问起我?”   两个人像地下党偷情报似地交换信息。   “就刚刚,没多久。我跟阿姨说你去二手书店买书了。”   关键时候还是闺蜜能顶,元夏忍不住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冷静了一会儿,元夏舒了一口长气,端了杯热茶又拿了块小蛋糕朝元母走去。   “这么晚了就不要喝咖啡了,喝茶吧。”   元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元母转过身,开口就是质问:“你去哪儿了?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元夏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拿开她面前的咖啡,把新泡好的茶和蛋糕往她跟前移了移,“尝尝吧,店里的新品。”   元母对于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自己的问题有些不满,抬了抬眼镜,声音也不自觉往上提了提,“回答我的问题。”   元夏敛眉,抿唇道:“去二手书店买书了,逛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手机放在包里,你电话打来的时候应该是没听见。”   元母一听,眉毛往眉心攒了攒,但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元夏稍稍松口气,这一趴算是顺利过关了。   母女俩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气氛有一瞬间的安静。   元夏头皮一麻,她最不喜欢的就是喝和元母单独相处,每每不是吵架就是相顾无言,尴尬又不自在。   正准备找点话题,主动开口时,就被元母打断了。   “我看你这店里生意也一般,还不如当初在普华。”   元夏一愣,忍不住小声反驳:“给别人打工哪有自己当老板自在。”   知女莫若母,元母哪能不知道自己女儿心里在想什么,也懒得说教,“我今天过来跟你说你爸过生日的事。”   元夏垂着脑袋,嘴里嘟囔:“我爸过生日还用得着你来提醒我......”   “你瞎嘀咕什么呢!我跟你说话你听没听见!”元母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摆,溅出不少水渍出来。   元夏立马直起腰版,正襟危坐:“听到了,我爸生日怎么了?”   元母板着张脸,“今年你爸生日正好赶上元旦,他的想法是叫上几个老朋友和你小叔一家来家里吃个饭。”   元夏疑惑:“往年不都是去餐厅吃吗?而且我爸不是最不喜欢过节聚餐了?”   元母轻咳一声,喝了口茶清清嗓子,“我哪知道他今年是要闹哪出,反正你到时候别迟到就行了。”   元夏“哦”了一声,见她拿包要走,不死心地问:“你来这就为了跟我说这事?”   “不然呢?给你打电话也不不接,你以为我吃了空地往你这跑。行了,学校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去处理。”   元夏张了张嘴,一时无言,只能干坐着眼睁睁地看着她甩门离开。   桌上的茶冒着热气,盘子里的蛋糕纹丝未动,元夏的心情有些难以名状,谈不上多难过,但心底还是隐隐觉得有些失望。   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拼命努力考了一百分,回到家以为会得到一顿狠狠的表扬,结果换来的是一句冷漠的“别骄傲”。   这种成功之后想要立马分享的心情一下子down下来的感觉简直比上课回答不出老师问题还要难受。   每回元夏和元母谈完话,她的情绪就不太高,昼颜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罐啤酒,朝她递过去一罐。   “喏,又吵架了?”   元夏接过,摇摇头,“没有。”   “那你干嘛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没被虐够啊?”   闺蜜就是这样,明明是安慰,但开口第一句永远都能咽死人。   元夏薅了薅头发,“你说我妈怎么就不能支持一下我的决定呢?从我开店到现在,她这是第一次来,我原本还高兴她终于理解我了,结果还不是要来损我一顿。”   “你知足吧!”昼颜仰头灌了口啤酒,“好歹你还有人能来损,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个福气的。”   元夏抿了口酒,半晌,乜着眼问她:“二十四小时被人管着,还经常性地打压你,这种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昼颜顿时一阵恶寒,摇摇头,无情地回:“不要。”   元夏呵呵两声:“巧了,我也不要。” 第24章   今天冬天来的格外早,一眨眼的功夫,秋天就过完了,整个城市肉眼可见的萧冷下来。   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一股冷风直嗖嗖地往里窜,里面的人缩着脖子一边搓手一边往外走。   太阳已经落山,天空被夕阳染成了血红色,不远处的湖面上倒映着几片暖橘色的云彩。   江行舟靠着走廊和元夏打电话,偶尔和路过的老师点头打招呼。   “......你说说昼颜一天到晚往我店里跑,搞得我的员工都没心思上班了,还有呐,来就来吧,你看看他们俩,一个不说话,一个板着张脸......”   电话里,元夏絮絮叨叨,一个劲地和他控诉,语气听上去还有些吃味。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她拉长语调,带着点撒娇意味地说:“江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今年是z省高考改革的第一年,教育局为了让学生更好地适应新高考政策,针对这次期末考试特意要求由几个重点高中联校出卷。   江行舟为了这件事已经出差了一个星期。   热恋期的小情侣可经不住一天的分离,听到元夏的话,他的心软成一滩水,捏着手机回:“再过两天就回来了。”   “还要两天啊?”对面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下去了,带着显而易见的失落。   江行舟低低地笑起来,安慰她:“回来的时候刚好是元旦假期,到时候带你出去玩。”   “真的?”元夏有些激动,“说话算话,不许反悔哦!”   “不反悔。”   会议室里的人零零散散走得差不多了,江行舟也准备离开了,免得去晚了赶不上食堂的晚饭。   “小江老师!”   听到背后有人在喊自己,江行舟疑惑地转头,见到是八中的老师,于是停下脚步在原地等着。   元进业抱着保温杯一路小跑着过来,“哎呦,还是你们年轻人腿脚好。”看到他还在打电话,连忙摆摆手,“我不急,你先打完。”   江行舟见状,只好先和手机那头的元夏说了句“晚点再打给你”。   另一边,挂了电话的元夏眉头紧皱,莫名觉得刚刚那声音有些熟悉。   电话挂断,江行舟礼貌问道:“元老师,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元进业抬了抬眼镜,看着他笑眯眯地说:“是这样的啊,再过几天就是我56岁的生日恰好今年赶上元旦,我就想叫几个同僚一块来我家吃个饭,年纪大了嘛也图个热闹,所以小江老师,你跨年夜那天有没有事啊?”   “跨年夜啊?”江行舟拧了拧眉。   元进业看他有些犹豫,直接问道:“那天小江老师是有其他安排?”   “倒也不是......”   本来跨年夜江行舟是打算和元夏一起过的,毕竟这是两个人在一起后过的第一个节日。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这位元老师也不是第一次邀请自己了,如果这次他再拒绝显然是不给对方面子。   他想了想,说道:“您放心元老师,那天我会准时到的。”   元进业一听,脸上立马乐呵起来,“哎,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我把时间地址发你微信啊。”   “好。”   江行舟点头答应,又顺嘴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   “不了不了。”元进业笑呵呵地摆摆手,“我去给我女儿打个电话,有一段时间没打了。”   既然如此,江行舟也没多打扰,道别后就离开了。   ......   临近假期加上天气又冷,来漏尘自习的学生也明显多了起来。   元夏擦着杯子,视线一会儿往右一会儿往左,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后,终于忍不住,“你和乔思远怎么回事?还没和好呢?”   昼颜托着腮心不在焉地问:“什么怎么回事?也就那么回事,还能有什么事。”   元夏听到她这句绕口令似的话,觉得好笑又无语,顶了顶她的手臂,“欸,我说你去认个错得了,要不然总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啊。”   “凭什么要我去认错啊!要认错也该是他先来。”昼颜仿佛被踩到雷点,嗓门都亮了亮。   不远处整理书目的乔思远听到,手顿了顿,继续若无其事地低头干活。   元夏看得一清二楚,勾唇笑笑,收回视线,问:“问你个问题,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   “喜欢啊。”昼颜回得一脸坦然。   “喜欢你还拉不下脸面去认个错?”   昼颜白了她一眼,高傲得像只孔雀,“我是喜欢他没错,可没说过要当舔狗啊。”   元夏眼皮一跳,总觉得这话像是有意无意地在骂她。   “再说了,就算要当也不该是我当,这年头舔狗不得house。”   Double kill.   “尤其是在感情里,谁当谁倒霉!”   Trilble kill.   “反正老娘绝对不干这种事,大不了我一人独自美丽!”   OK,团灭。   元夏选择闭嘴。   恰好兜里传来一阵震动,元夏摸索了一会儿,直接接起:“喂......”   “夏夏啊......”   “爸?”她看了眼来电显示,“你不是在市里开会吗?怎么还有空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方,元进业先是说了句想她了,接着又扯起了家常,“店里最近忙不忙啊?我看天气预报说浔城这舟又降温了是不是?那你记得要多穿点衣服啊,别学那些小姑娘,要什么风度不要温度的......”   元进业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元夏捡着几个问题一边忙着自己的事一边回他。   聊了半天,总算是说到正题。电话里,元进业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这不是老爸的生日快到了嘛,今年我打算叫几个朋友来家里吃个饭。”   “我知道啊,跨年夜嘛,我妈跟我说过了。”   元进业犹豫着,“是这样的啊,夏夏......”   元夏听出不对劲,索性停了手里的事,问:“爸,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既然她都这么问了,元进业也不藏着捏着,说道:“我有一个同事,年纪跟你差不多,也是老师,我瞧着人还挺不错——”   “停停停。”他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元夏心知肚明,想也没想,直接拒绝,“爸,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搞相亲这一套。我告诉你啊,你可别把我微信随便给别人。”   元进业一听,立马就不高兴了,“嘿,你这话说的,爸爸是那种人吗!”   元夏怕再聊下去就要露出马脚了,连忙匆匆挂断电话,“那个我店里还有事,先不跟你说了,挂了。”   昼颜看她电话挂的起劲,幸灾乐祸道:“呦,还打算藏着你家江老师啊?”   元夏把手机揣进兜里,没搭理她。   “我说你也上点心,别江行舟几句好话就哄得你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头脑一热就踏入了婚姻的坟墓。”昼颜好心提醒她。   片刻,元夏点点头,“我拎得清,况且江行舟也不是随便的人。”   “那最好。”   -   圣诞那天,天气大好,漏尘从早上开始就坐满了人,放眼望去都是情侣。   早上元夏起床的时候才看到前一天晚上江行舟发来的消息,告诉她已经回来了,顺便问她要不要一起过个圣诞。   久违的约会,她当然不放过,给他回消息说店里打烊后会去学校找他,让他直接在学校等就行了。   今天店里客人爆棚,光咖啡数量就比前两天翻了一翻,加上昼颜一共四个人也把他们累得够呛。   晚上八点,元夏一心想着和江行舟的约会,而且大家也都忙了一天,于是决定提前打烊。   她打包了两杯热饮,取出一早就做好的蓝莓芝士蛋糕,各自分装好后就出发去浔城一中了。   因为江行舟提前打过招呼,门口的保安什么也没问就让她进去了。   校内校外简直两个世界,一走进校园,元夏就感受到了安静的氛围,整个学校静悄悄的,除了教学楼还亮着灯,其他地方皆是一片漆黑。   此刻走在廊道上元夏还有些庆幸自己早早脱离了苦海。   好歹终于不用羡慕别人过圣诞了。   江行舟今晚不用督晚自习,但是因为出差一周积累下不少要批改的作业,就干脆加了个班,反正回家也要等元夏,也省得再来回跑一趟。   元夏是打算给他一个惊喜,所以没有提前和他发消息,按照之前的记忆,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门轻掩着,这个点老师不是在上晚自习就是已经下班回家了,只有江行舟的工位上探出一颗脑袋。   元夏轻轻推开门,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到他工位旁。   “当当当,你的圣诞小可爱已送达!”   一道突兀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响起。   江行舟正全身心投入解一道数学题,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她手上满满一袋子的食物,再往上是那张正对他咧着笑的脸以及她脑袋上露出两个毛绒鹿角的发箍。   江行舟看着她,表情有些古怪。   元夏疑惑,刚想开口,就看到他后面的工位上颤颤巍巍站起来一个人。   那人大约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默默地拿起书本走出来,路过元夏时,为了缓解彼此间的尴尬,指了指她头顶的鹿角发箍,说:“是挺可爱的。”   元夏:“......” 第25章   空气凝滞半秒后,元夏朝他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然后快速扯下发箍。   整个过程绝对不超过三秒。   这是什么大型社死现场!   她现在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起来。   太丢人了!   在人走后,江行舟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整个人倒在椅子上,放肆地笑出声。   元夏冷笑地看着他,“笑够了没!”   空旷的办公室里,他像是被点中了笑穴,一直笑个不停,笑声如余音绕梁,不绝入耳。   元夏气鼓鼓地走到他身边,用力捏了下他的腰,故意恶狠狠地说:“不许笑了!”   江行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蹭了蹭她的脸,宠溺地说:“好好好,不笑了。”   元夏似乎还不解气,捏着他的后颈,“都怪你,你怎么没跟我说办公室还有人啊,害我出了那么大的糗!”   闻言江行舟扫了一眼她手里的鹿角发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坏笑:“没有啊,我觉得还挺特别的。”   “哪特别?”   忽的,江行舟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两个字。   元夏的脸霎时红起来,骤然觉得羞耻度爆表,骂他老不正经。   “说谁老?”江行舟掐着她的腰,眼神威逼利诱,透着危险气息,又问了一遍,“嗯?说谁老呢?”   灯光下,他眼镜衬衫一丝不苟,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暗欲涌动,脸上扯着一抹邪肆的笑,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   学校,他的办公室,以及压抑许久的情愫。   三重效应下,元夏鬼使神差地抚上他的脸颊,低头主动吻了上去。   此刻这一吻就像是打开了洪水阀门,一发不可收拾。   江行舟轻扯下眼镜往桌上随意一丢,摁着她的脑袋继续加深这个吻。元夏的手指插.进.他的发丝里,配合着他的喘息,一点一点沉溺在欢愉中。   一个星期没见,两个人都克制了太久,彼此松开时都微微喘着气,元夏的嘴唇都红肿了。   江行舟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哑哑地说了一句:“妖精!”   元夏就是仗着现在在办公室,料定他不会乱来,越发嚣张,咬了下他的耳垂,咯咯直笑:“那你一定是天底下最美味的唐僧肉。”   “美不美味你还得亲自试试。”某人见招拆招,猝不及防来了句。   江行舟这个人人前举止端庄,一派斯文,关上门就不见得了,荤段子张口就来。   在这一点上元夏自愧不如。   毕竟是在学校,他们在怎么如狼似渴也不能真怎么样,互相倾诉了一番情谊后,元夏从他腿上下来,转身去拿袋子里的饮料和蛋糕。   江行舟也起身收拾了一下桌子,帮她从旁边搬了个椅子过来。   工位空间不算大,两个人坐着刚刚好。   元夏拿出热乎乎的红丝绒拿铁,捧着其中一杯和他碰了下,热气熏了眼睛,她眨眨眼,笑嘻嘻地说:“条件有限,先将就过一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都慢了下来,从盛夏到寒冬,明明只过了几个月,但江行舟却觉得他们好像在一起了很久很久。   从前他独来独往,只身一人,什么都不在意,可现在他的心底多了一份奢求,希望明天早点来,希望周末早点来,希望节日早点来。   也希望她每一天都来。   这个圣诞夜,没有下雪,没有烛光晚餐,更没有圣诞老人。   但在简陋安静的办公室里,江行舟拥有了此生第一个且唯一一个圣诞老人。   她比任何一个都要珍贵。   月亮高高挂起,长夜漫漫,月色温柔。   窗户里透出熹微的光,屋里的人欢声笑语,在一个平静的夜晚度过了一个平静的节日。   他们在世俗里相爱,别人不知道,只有月亮知道。   -   31号那天天公不作美,从早上就开始下雨,升起来的水汽蔓延至整个窗户,元夏惫懒,给自己找了个正当理由赖在被窝里。   翻了个身后就再也睡不着了,她干脆和江行舟打了个视频电话。   今天是周六,他没上班,但因为临近期末,事情比较多,一大早就起来在书房了,看到她还缩在被窝里,笑问:“还不起床啊?”   元夏全身上下裹得紧紧的,只探出一个脑袋,声音跟猫叫似的哼哼两声:“太冷了。”   江行舟起身推开椅子,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个水杯,“今天不用去店里?”   元夏趴在床上,嘿嘿一笑:“店里有乔思远他们,我给自己放个假。”   江行舟写教案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眼屏幕里的人,煞是羡慕地说:“啧,还是自己当老板舒服啊。”   元夏笑一笑,玩笑说:“嗯,那你辞职,我养你好了。”   “那不行。”   “为什么?”   江行舟眼也没眨,“毕竟还要赚奶粉钱,光靠你可不够。”   元夏羞得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个玩偶朝他扔了过去。   外面的雨好像小了一点,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阳台的不锈钢护栏上,敲出了一首轻快的歌曲。   两个人又扯着一些琐碎的事聊了一会儿。   元夏坐起来,抱着膝盖看着他,“江老师,我好想你啊。”   江行舟一声轻笑,拆穿她,“想什么想,不是昨天才刚见过。”   “本来就是啊,你难道都不想我的吗?”元夏戳着屏幕质问他,又装模作样地演起戏来,“嘤嘤嘤,你都不爱我了,我好惨哦~”   江行舟被她磨得没了脾气,缴械投降,“想想想,恨不得下一秒就见到你。”   “切,敷衍!”   江行舟被气笑了,拿她一点没办法也没有,只好随她折腾去了。   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她叹了口气,“唉,要是今晚就能见到你就好了。”   江行舟挑眉,随口玩笑道:“你诚意足一点,说不定就真能见到。”   元夏“嘁”了一声,又说了两句后才关了视频。   元父今天生日,元母昨晚特意打电话来要她早点过去帮忙,她赖在床上做了会儿思想斗争后,不情不愿地爬下床,洗漱吃早饭。   一整个下午,元夏都耗在厨房里,总算能歇下来,靠在沙发上给江行舟发了个消息没回,于是退出来刷了会儿朋友圈。   一到节假日,朋友圈里就一片热闹,就连那些几百年没个动态的人也偶尔会诈个尸,顺便提醒你他还活着。   最新动态里,昼颜分享了一张自拍,图片里美酒佳肴做背景,她一如既往地走酷飒风,以及她身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露出一张光线不明的侧脸。   元夏一眼就认出来那人是乔思远,给她点了个赞又在下面评论了一句。   【是谁说舔狗不得house】   下一秒,跳出一条回复。   昼颜:【滚!】   紧接着微信进来一条新消息,是她发来的一条视频。   视频里乔思远喝得烂醉,一个劲地拉着她的手喊“颜颜”。   元夏没眼看,退出回复道。   【注意安全。】   【哦,我说的是小乔。】   对面没有再回复,元夏猜她可能是把自己拉黑了。   厨房里,元母喊她:“元夏,去楼下超市买瓶醋,客人马上就要来了。”   元夏懒洋洋地应了声,关掉手机起身。   “哎哎哎,你歇一会儿,我去买。”   元父从厨房里走出去,一边脱围裙一边说:“夏夏都忙了一天了,让她休息休息,我下去买。”   “你回来!”元母在后面喊住他,“真把你女儿当千金大小姐了,就楼下跑一趟的事能费什么劲。”   他们家向来是元母说一不二,元父好心想劝却被她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元夏耸耸肩,出来做和事佬,“爸,今天我就是你的廉价劳动力,给你做牛做马都行,不就下楼买瓶酱油的事,我去就是了。”   父女俩默不作声交换了个眼神,元父乐呵呵地叮嘱她路上小心。   元夏回卧室穿了件外套,看外面的雨下得也不是很大,想着反正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就懒得带伞了,正好昨晚也没洗头,直接把帽衫帽子一扣就下楼了。   ......   元家今晚很热闹,江行舟到的时候客厅里坐满了人。   “是小江吧,快进来。你说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开门的人是元母,见到他连忙提过他手里的东西,笑着邀他进屋。   江行舟放下东西,和她道谢。   元父听到动静,也跟着出来,“小江来了。”   他颔首:“元老师。”   元母给他斟了杯茶后接过了元父手里的活,皱眉说道:“给你女儿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买瓶酱油买到现在还不回来,客人都等着呢。”   元父点头应下,一边招呼着江行舟坐下,一边打开手机通讯录,一连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索性不再打了,笑着和江行舟聊起来。   “小江老师,”   江行舟放下茶杯,态度谦虚:“您不用这么客气,喊我小江就可以了。”   元父笑眯眯地说好。   “小江,你今年多大了?”   “过完年刚好27.”   “27啊,”元父眯着眼若有所思,“那和我女儿差不多大。”   谈起女儿,他立马来了劲儿,恨不得把她的一生都讲完,他顿了顿,喝了口茶后又继续,“......我这个女儿啊,从小就乖,爱看书,鬼点子也多,待会她来了你就知道了,正好你们年轻人可以多聊聊。”   江行舟不是傻子,听到这也多少能明白对方执意邀请他来的理由,于是笑笑不说话,一味装傻充楞。   元父看他不为所动,不知道他是真没听懂还是假装没听懂,只好暂时按捺住性子,旁敲侧击地打探,“小江平常爱看书吗?”   “还行,闲下来的时候会看一会儿。”   “那真难得啊,现在的年轻人很少能静下心来看书了。”   “我性子比较淡,也就看书这个爱好了。”   听到他这么说,元父心里那棵快要熄灭的火苗突然又燃了起来,小算盘重快速盘算着,“你说巧不巧,我女儿就是开书店的。欸,就在大学路那边,离你们学校挺近的......”   恰巧厨房里元母喊着元父过去帮忙,他只好起身应和着“来了来了”,转头又笑着和江行舟说:“说不定你们还见过面呢。”   客厅里笑语盈盈,江行舟无意间瞥到电视机柜上的合照,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阵钥匙开门声,紧接着一道声音落下——   “我的妈呀,今天超市里的人也太——”   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   元夏站在门口,手上拎着一瓶酱油,硕大的卫衣帽子挡住大半张脸,肩膀处清晰地印着雨渍,整个人看上去狼狈又搞笑。   “多——了——”   最后一个尾音随着沙发上的人慢慢转过身而一点点降下来,猝不及防地戛然而止。   像电视剧里的慢镜头播放一样,江行舟抬眸朝她看过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和她说:“你好。” 第26章   元夏站在门口做了个深呼吸,低着头磨磨蹭蹭地进屋把酱油放在桌子上,然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卧室。   “砰——”   房门被重重关上。   动静大得在厨房里做饭的元母都忍不住皱着眉头斥责一句“没礼貌”。   一旁的元父连忙替女儿说好话。   元母冷笑:“就你宠她!”   元夏回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   灯光下,她拿着化妆镜左看看右看看,镜子里的人素着一张脸,头发乱糟糟的,刘海贴在额头,一副黑框眼镜显得死板又呆滞。   “啊啊啊啊——”   为什么要偷懒不化妆!   为什么前一天晚上不洗头!   为什么出门不带雨伞!   元夏抓着头发,化妆镜被她随意地丢在桌上,整个人烦躁又懊悔,一屁股坐在床头,直直地往床上一倒,生无可恋地望着天花板。   “咚咚咚”   元父有些不放心她,敲了敲门。   过了几秒,她从床上爬起来,表情颓唐地打开门。   元父见她垂着头,一副提不起劲的模样,立马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刚刚淋雨不舒服了?都让你带把伞了还不听!来来来,让我看看有没有发烧。”说着抬手要去贴她的额头。   元夏躲开,朝他摇摇头,“哪有这么娇贵,我身体好的很。”   “没有不舒服?”元父不确定地问。   “没有。”元夏催促道:“哎呀,你快去帮沈主任吧,要不然她又要说我了。”   见她的确没事,元父也就放下心来,顺便说起江行舟的事,“欸,你要没什么事就出来陪客人聊聊天。小江第一次来我们家,你和人家多交流交流。”   元夏伸长脖子往客厅看了看,江行舟正坐在沙发上,偶尔有人路过,他也会点头应和。   元父见状,有些骄傲地说:“老爸的眼光是不是还不错?”   “是还不错。”元夏抱着下巴,若有所思。   元父看她反应,觉得很有情况,继续添油加醋,“这小江啊,在我们这几所学校里可是出了名的一表人才,好多家里有女儿又没个着落的,都在这观望着呢。”   “这么抢手?”元夏一脸惊讶。   “那可不。就前几天,三中有个老师还来问我,小江有没有对象,要是没有,就想着把她女儿介绍给他认识,还好我当时反应快,一下就拒绝人家了。”   元夏有些好奇,“那你怎么拒绝人家的?”   “我跟他们说小江有对象了。”   “谁?”   元父清清嗓子,脸色有些不自然,“我女儿。”   沉默半秒后,她一脸崇拜地看着元父,由衷地夸道:“不愧是我爸。”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这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算是被元父玩得炉火纯青。   元父嘿嘿一笑,“怎么样,老爸靠谱吧?这好东西呀,咱得自己留着,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元夏极为受教地点点头,拍拍胸脯和他保证,“放心吧,老元,这声岳父大人他喊定了。”   还蒙在鼓里的元父听到她这么说,差点喜极而泣,激动地说:“你只管往前冲,爸爸永远是你最强的后盾。”   “好的,爸爸。”   元夏从卧室出来,庄重地理了理衣服,昂首挺胸,像个小战士一样朝客厅走去。   这边江行舟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来元老师的女儿就是元夏,关系一下子就明朗起来——元夏在和他谈恋爱,她的父亲又想撮合他们两个在一起。   他低低一笑,摇了摇头,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   恰如此刻,他坐在陌生的环境里,抬头看见她站在自己对面,然后周围的一切突然就开始变得熟悉起来。   而所有变化的原因仅仅是因为——   她出现了。   元夏走到他面前伸出手,一本正经地说:“你好,认识一下,我叫元夏。元朝的元,夏天的夏。”   江行舟笑了下,配合着她伸出手:“你好,江行舟。江水的江,行舟绿水前的行舟。”   她装模作样点点头,歪着头,挑眉道:“好巧啊,江老师。”   “是啊,真巧,元老板。”   客厅里,声音嘈杂,但突然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   “姐,过来打牌啊。”   一道突兀的声音挤进来,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好啊。”元夏眼睛弯了弯,脚步一转坐到了另一边。   江行舟脸上出现刹那错愕,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摇头一笑。   这个人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啊。   ......   元家的几个小辈和元夏差不了几岁,这会儿几个人正围在小桌旁玩二十四点。   元夏在牌桌上向来手臭,尤其对数字不敏感,逢年过节总要被堂弟堂妹搜刮去不少筹码。   玩了几把后,她已经输了个精光,偏偏她人菜瘾还大,铁了心要赢一把,重新洗了牌,喊道:“再来再来,我就不信了!”   桌面上出现四张新的牌,刚刚还争先恐后抢牌的小屁孩顿时就安静下来了,皱着脸,嘴里念念有词。   元夏也不例外,眉头紧锁,手指在桌上写写画画。   一时之间,气氛沉寂下来,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一除以三乘八再乘九得二十四。”   头顶突然落下一道声音,众人转过脑筋,恍然大悟。   元夏抬起头,看到江行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一脸闲适地看着她手里的牌。   她顺口问:“要一起玩吗?”   江行舟摇摇头:“我看着你玩。”   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元夏却莫名觉得脸烫了一下,尤其是在江行舟坐下后,身后就像多了个暖风机,源源不断地朝她散发热气。   趁着没人注意,她不自在地说:“你、你坐过去一点。”   江行舟恍若未闻,盯着她手里的牌,说:“专心点。”   见他没反应,元夏只好转过身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只是耳朵越来越红,后背几乎与他相贴,隔着一层薄薄的打底衫,她甚至能感受到江行舟那几块硬邦邦的腹肌。   也不知道摸起来怎么样?   她心猿意马地想着。   “啊——江老师,不带你这么玩的!”   元夏的一个堂弟皱着脸,幽怨地看着他俩。   元夏回过神,才发现不知不觉江行舟已经帮她赢了好几把,面前的筹码堆成了山。   堂弟扁扁嘴,不满地控诉:“太偏心了,明明大家都在玩,怎么就只帮我姐!而且又没说可以带救兵!”   元夏一听,立马挺了挺腰板,拿出长姐的气势,“干嘛,嫌不公平啊?那你问问江老师,我有让他帮我吗?”   说完,眉毛轻挑偏头看着他。   江行舟的眼神毫不遮掩,直勾勾地望进她的眼睛里,深褐色的瞳孔干净明亮,仿佛夜空中的星辰一般闪亮,嘴角轻抬,低笑一声:“没有,我自愿的。”   元夏匆忙转过头,抬抬下巴:“看到了吧。”   堂弟哼哼鼻子,嘀咕道:“又不是我姐夫!”接着又觉得不解气,气冲冲地喊:“你们狼狈为奸!”   嘶——   小屁孩能不能不要乱用成语。   元夏心虚地看了眼江行舟,后者心安理得地喝着茶,丝毫没受影响。   她在心里默默感叹:不愧是老师,抗压能力就是强。   正好元父喊他们过去吃饭,于是元夏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出来时碰巧看到江行舟站在门口,以为他要进去,她下意识侧过身。   然后甩了甩手就要走。   江行舟却往旁边挪了挪,挡住她的去路。   他身量高,堵在门口遮住了大片光,低头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目光幽深,连同周围的空气都一瞬间冷了下来。   元夏咽了下口水,磕巴地说:“我、我好了,你进去吧。”   江行舟没说话,抬手抚上她的脸颊。   她吓得连忙后退一步,紧张兮兮地朝客厅看了眼,餐桌上大家其乐融融,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   元夏松口气,瞪着他,“你干嘛!”   半晌,江行舟缓缓开口,尾调上扬勾得人眼皮一跳:“元老板,都狼狈为奸了,还不给个名分?”   元夏脸颊微红,慌不择乱地推开他,“你快进去,我、我先去吃饭了。”   江行舟作势往后一退,轻而易举地就让她逃了。   元夏一路小跑着,逃得比兔子还快,他在后面看着,笑了笑。   胆小鬼。   餐桌上,几个长辈轮番问江行舟,他也没有不耐烦,一一回答,态度谦逊,彬彬有礼,倒是赢得了不少好评。   “欸,小江老师,你在浔城一中工作就没见过元夏?她的店就在你们学校旁边,我看在网上还挺火的。”元夏的小婶婶好奇地问。   江行舟还没开口,元母就先泼了一盆冷水:“当老师的每天上课都来不及,哪有时间逛书店,又不是人人都像她这么闲。”   埋头吃饭的元夏微微一顿,小声反驳:“我也很忙的,好不好?”   “你忙也没见你能挣着几个钱!”元母板着脸,毫不留余地。   元夏不说话了,闷着脑袋扒拉着碗里的饭,心里头闷闷的。   元父见状,笑着出来缓解气氛,“来来来,吃饭吃饭。”   “见过的。”   “啊?”   众人疑惑,就连元夏也抬头愣了愣。   江行舟放下筷子,思忖片刻,语气随意又认真,“我去过漏尘好几次了,只不过店里生意一向火爆,元老板可能没注意到我。”   这话一说,元夏的小婶婶第一个反应过来,“我就说嘛,离得这么近,怎么会没见过!”   元母听到他的话,抿着唇,带着考究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反复打量。   元夏的心里五味杂陈,眼眶忍不住发热,怕被人察觉出异样,连忙低下头。   下一秒,手机传来“叮叮”两声。   她打开,是江行舟发来的。   【头低的那么下,是要表演杂技吗?】   “叮”   又发来一条。   【那也只能表演给我看。】   元夏看着这两条无厘头的消息,眼泪差点憋不住。   接着对面又迅速发来新的一条。   【元老板,男朋友都给你撑腰了,真的不打算抬头表扬表扬吗?】   下面还附赠了一张狗狗摇尾巴的表情包。   她破涕为笑,放下手机,坐得比谁都要笔直端正。   江行舟笑笑,手机揣进兜里,敛眉沉思。   他的女朋友再不好也轮不到别人来说教,就算是她父母也不行。 第27章   一顿饭下来,元夏的心情跟过山车似的忽高忽低,但总的来说,这顿饭吃得还不错。   吃完饭,她帮着元母收拾碗筷。   元母立在水槽旁,蹙着眉头审视她,忽然没来由地问道:“元夏,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元夏愣了下,脑子急速运转,斟酌一番正准备开口,就被她打断了。   “算了,你当我没问。”元母拧开水龙头,语气冷漠,“就你这副样子,我还指望你谈什么恋爱。”   这话说的伤人,哪怕身经百战如元夏,听到这样的评价,心里也像是被一根针刺着,一点点扎进肉里。   她沉口气,反问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元母停了下,直直地盯着她,眼神冰凉到令人心惊,“我之所以还让你这么胡闹就是因为相信你。”   元夏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冷笑道:“那你的相信还真是廉价。”   “元夏!”元母厉声喝道。   客厅里,元父正和江行舟聊天,听到动静立马匆匆赶来,见到母女俩剑拔弩张的样子,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元母板着张脸,擦碗布重重往水槽里一扔,“问问你的好女儿!”   元夏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她吵下去,尤其是江行舟也还在,平静地转过身,“碗已经沥干放进消毒柜了,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叫你宠叫你宠,宠得这么无法无天!”元母压着一腔怒火,只好把气撒到元父身上。   “好了好了,客人还在呢......”   ......   客厅里这会儿很热闹,元夏想一个人静静,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悄无声息地走到阳台。   西北风呼呼作响,下过雨的空气中夹杂着刺骨的湿冷。   元夏穿着单薄的打底衫,耳朵鼻子冻得通红,恍若未觉,一口接一口地灌着啤酒。   “刚刚还没有喝够?还要一个人偷偷跑到这里来继续喝?”   江行舟从客厅出来,走近几步,脱了外套,披到她身上,揶揄地问。   “你怎么出来了?”元夏转过身,惊讶地问。   江行舟抽走她手里的啤酒,握着她的两只手贴在自己脸上,玩笑地说:“女朋友一直躲着,我只好自己出来找了。”   元夏在外面站了太久,全身都冻僵了,指尖触到他的脸时下意识瑟缩了下。   “别动。”江行舟死死按住,不让她抽走。   元夏问:“不冷吗?”   江行舟眼皮一抬,“心疼我?”   她刚想说不,就听到他叹息一声。   “既然心疼我就别折腾自己啊,到头来心疼的还不是我。”   夜晚的城市灯火辉煌,楼下小区里小孩子在玩仙女棒,噼里啪啦炸了一地。   元夏看得心痒痒,提议道:“江行舟,我们去玩仙女棒吧。”   “嗯,玩之前先干件事。”   ......   元父的几个同僚吃完饭没多久就被家里人打电话来催促着离开了,元夏小叔一家待了一会也刚走,客厅里霎时就冷清了下来。   看到他俩从阳台走进来,元父讶然,“小江,原来你还没走啊。”他刚刚找了一圈没找到人,还以为江行舟早就走了。   江行舟点点头,牵着元夏的手一步步朝他们走去,然后笔直地站在他们面前。   元夏的心有些慌,大约能猜到他接下去要说的话,不安地看着他。   江行舟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示意她不要紧张。   “你、你们”元父看到他俩握紧的双手,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眼睛睁得老圆,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   “叔叔阿姨。”江行舟紧了紧元夏的手,镇定地看着他们:“我和元夏在交往。”   这话一说,别说元父了就连元母也惊了惊,夫妻俩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元夏说:   “爸妈,这是我男朋友,我们交往很久了。”   气氛再一次沉寂下来,元夏的手心里沁出了一层薄汗,心跳不断加速。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母突然出声:“元夏,你跟我过来。”   元夏眉上一惊,但立马就被她压下了,低头对江行舟说:“我先过去一下。”   江行舟松开她的手:“好。”   元夏跟着元母进了卧室后就坐在了角落的单人沙发上,母女俩一南一北,相距甚远。   元母看了眼她的方向,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就我生日那会儿。”   “见过他父母了吗?”   “没有,但他有个姐姐,来过店里几次。”   “有去他家过过夜吗?”元母问得很隐晦。   元夏脸上一尬,摇头:“他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元母满意地点点头,“你们俩刚在一起,有些事不用太着急。你还小,他能有点分寸也是好的,我让你爸打听过,小江这个人挺不错的,从家世到品行和你都挺配。”   元夏皱眉不说话,她不喜欢她像评价商品一样评价自己喜欢的人。   元母看着她良久,最后叹口气:“你是不是在怪我从小管你管得太严?对你太苛刻?”   元夏抠着手指甲,淡淡地回:“没有。”   元母知道她说的必然不是真话,也懒得去纠错,自顾自地说下去:“都说慈母多败儿,元夏,我要是不对你严厉一点,你能考得上好大学?你今天还能这么心安理得地站在这和我讨论这些吗?”   “你妈我干了一辈子教育,形形色色的学生见得多了,有多少学生贪一时乐,到头来跑到我这,跟我哭诉说当年要是不受外界诱惑,说不定就能考上大学,有一份得体的工作。元夏,严于律己的道理你要明白,人只有不断地严格自己才能进步。”   “所以你就要改我的高考志愿?”元夏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这是自高考后她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件事。   元母听到这儿,心里一个咯噔,“你到现在还在怪我改你高考志愿的事?”   元夏不说话,但答案很明显。   房间里静的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外面的风卷着雨狠狠地拍在窗户上,元夏的心也在一点点往下沉。   “我承认,当年改你志愿的事是我不对。但元夏我要考诉你,就算重来一次我也不后悔。当年我要是由着你去学什么文学,你以为你今天哪来的资本开这个店?就凭借着你那些所谓的梦想?”元母嗤笑,“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这个社会有多现实。”   “总之,在你教育这件事上,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错。”   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不甘,被她一句话轻描带写地带过了,元夏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她轻轻一笑。   元夏的笑容刺痛了元母的眼睛,她身体下意识一僵。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对我严格。”元夏静静地说着,“我知道自己性子懒散,当初要不是你逼着我学习,我未必能考得上重点大学,也未必进得了普华,也不会实现开店的梦想。在这一点上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甚至还要感激你。如果没有你对我的严厉,也造就不了今天的我。”   母女俩难得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一聊,但元母却头一次失了冷静,尤其是看到元夏拿着那一沓厚厚的奖状和证书到自己面前时,她竟然觉得连呼吸都开始不畅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把奖状贴到墙上吗?”   元母不敢看她,故作镇定:“为什么?”   “因为你不喜欢。在你眼里,我拿到奖状,考到一百分都是应该的,相反,如果我没有做到,你只会觉得我没有努力或者是没有能力。在你这里,只有零和一百的区别,只有无限接近于一百那才是最好,否则就是垃圾。   她的话字字珠玑,每一句都精准了踩中元母的痛点。   “可你知道我要什么吗?”元夏没忍住哽了下,“我要的自始至终不过就是一个肯定,一个母亲对自己女儿的肯定。要不然你凭什么觉得在你改掉我的高考志愿后,我还能不哭不闹地听你的话去上学?因为我只是想向你证明,就算这个专业我再不喜欢,我一样也能做得很好。”   许久,她转过身,闭上眼睛,轻轻地说:“妈,你有多久没有问过我过得好不好了?”   元母怔了下,看着她的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却忽然觉得她们之间好像隔了一道无形的墙,任凭她怎么用力也撞不开。   她有些怀念元夏小时候软软糯糯趴在她怀里喊她“妈妈”的场景,可是猛然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抱过她了。   “夏夏......”她喃喃地喊道。   元夏吸吸鼻子,平复下情绪,对她说:“江行舟对我很好,如果不出意外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组建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庭,所以我不希望你阻拦。”   元母一愣,她的女儿谈恋爱连祝福都不要,只恳求自己不要那么苛责,心里一片涩然,但被她很好地掩饰过去了,“小江挺好的,我没有什么不满意,把你交给他我也放心。”   元夏松了口气,上前抱了下元母:“妈,谢谢你。”   元母只觉得无比心酸,自己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没得来她一句谢谢,却仅仅因为一个点头就让她轻而易举地松口,也不知道该悲还是喜。   她拍拍元夏的背:“走吧,别让小江等久了。”   元父虽然和江行舟聊着,但耳朵却一直听着屋里动静,就怕她们聊着聊着要吵起来,还好出来时除了元母眼眶有些红之外,脸色都还算平静。   江行舟听到声音回头问:“好了?”   “嗯。”   元夏快步走到他身边,看了看元父,俏皮地问:“爸,你没有为难他吧?”   “说的什么话!”元父佯装生气,“你爸还能吃了他不成?”   话虽这么说,可只要一想到自己宠到大的小棉袄要成为别家的了,脸上还是露出了一点苦涩,拍了拍江行舟的肩,语重心长地说:“小江,你别怪我啰嗦,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宠到大,舍不得让她吃一点苦。有时候夏夏脾气是有点不好,但还是希望你多多包容她......”   说到最后声音竟然哽咽起来。   元夏笑着打趣,“老元,我这还没嫁人呢!收着点,到婚礼那天有的是你哭的。”   “嘿,你个臭丫头!连你爹也敢嘲笑!”说着抬手假装要去打她。   元夏眼疾手快地躲到江行舟背后,得意洋洋地说:“我现在可是有帮手了。”   一旁的江行舟像护小鸡崽似的护着她,玩笑着对元父说:“叔叔,你打我吧,我皮糙肉厚,抗打。”   元父的表情明显僵了下,片刻后挥挥手,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快走吧,别再这碍我和你妈的眼。”   元夏看了眼时间,说道:“爸妈,那我们先走了,晚了就赶不上地铁了。”   从房间出来后一直沉默的元母急忙问:“都这么晚了不在家住吗?”   “不了,”她看了眼江行舟,回道:“和江老师说好要去跨年,回来晚了怕吵醒你们,不方便。”   “你——”元母挽留的话溜到嘴边转而收住,嘱咐道:“那别玩太晚了,早点回家。”   元夏和江行舟从家里出来,到小区楼下时,她看着他,眨眨眼:“江老师,现在我们可以去玩仙女棒了吗?”   江行舟捏捏她的脸,忽然背过身,半蹲着在她面前,拍拍背:“上来。”   “干嘛?”   “仙女不用自己走路。”   “我又不是仙女。”   元夏嘀咕一句,身体却极为诚实地跳上他的背,冲着前方伸出拳头,兴奋地喊:“出发!” 第28章   小区楼下,元夏的两只手上都拿着烟花,蹦蹦跳跳地混在一群小孩子里,玩的不亦乐乎。   江行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远远地看着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照相机模式,镜头对准她。   元夏仿佛心有灵犀般抬起头,朝他咧嘴一笑。   “咔嚓”一声,照片自动生成,接着低头划了几下,一会儿就收了起来。   元夏玩够了,跑过来问他:“你刚刚在拍什么?”   江行舟笑笑,“没什么。”接着又问:“不玩了?”   她摇摇头,在他身边坐下。   江行舟裹紧她的围巾,把她的手揣在自己兜里,和她一起望着星月。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元夏偏过头看着他,眼睛里盛了星辰大海,笑盈盈地问:“江行舟,今年冬天会下雪吗?”   江行舟不解风情地回道:“浔城偏南,冬天基本不下雪,就算下了也积不起来。”   元夏忍不住吐槽:“江老师,你好不浪漫哦。”   “我不浪漫?”他眉毛一挑,“行,那你起来。”   “干嘛呀?”   江行舟站起身,学着她的调调,“去看雪呀。”   深冬的寒意将散未散,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两旁商铺的霓虹灯不停地闪烁着。   元夏和江行舟并肩走着,路过江边码头时,游轮工作人员上前询问他们要不要夜游浔江,正好节假日打八折。   江边夜景绚烂,元夏有些心动,看着江行舟,“去吗?”   后者欣然点头。   游船时间一共一小时,从市中心出发,沿途路过跨江大桥、星光大厦最后再回到新城区。这是今晚的最后一趟游船,幸运的是船上游客并不多,他们轻而易举地在二楼找到了最佳观景位置。   游船开始启程,江面和着冷风滚滚流动。   江行舟打开音乐播放器,问她:“有耳机吗?”   元夏低头在包里翻了翻,只找到一副有线耳机,“有线耳机成吗?”   江行舟接过,拆开缠绕的细线,意外地笑了笑,“现在很少有人会用有线耳机了。”   船上风大,元夏捋了一缕头发到耳后,“虽然蓝牙耳机很方便,但我还是更喜欢有线耳机。总觉得拿有线耳机听歌的时候,心脏也在一起共鸣,尤其是和喜欢的人听。”   江行舟勾了勾唇,“你这是在邀请我?”   元夏:“......”   她转过身,假装欣赏江景,“明明是你先问我要的......”   下一秒,右耳被塞进一只耳机,轻快的节奏缓缓响起。   歌词是外文,元夏听不懂,看了眼歌名,叫《初雪》,想到江行舟刚刚说的话,揶揄道:“江老师,你说的带我看雪不会就是听一首歌吧?电子初雪还挺有新意啊。”   江行舟不置可否,“说不定听着听着就真下雪了。”   元夏愣了愣,船上没开灯,借着江边的路灯隐隐约约看到他姿态懒散地靠在椅子上,语气笃定得仿佛待会儿真的会见到一场雪。   元夏坐直身体,不再说话,静静地听着。   虽然听不懂歌词大意,但欢快的节奏配上当下情境,她竟然真的生出了一种今晚会看到初雪的念头,甚至在心里悄悄许愿——神啊,拜托拜托,下一场雪吧。   游船开到老城区的渔人峰后调头沿着另一边返回。江边站着不少人,兴奋地朝船上的游客挥手,对面星光大厦的巨型屏幕滚动着新年快乐四个大字。   南方其实很少下雪,尤其是这两年因为全球升温的问题,元夏已经很久没见过雪了,记忆里近几年的唯一一场雪还是在高中,可大概是江行舟给她一种今晚一定会下雪的错觉,她也忍不住在心里隐隐地期待着这场雪的到来。   他们并肩坐在一起,刺骨的寒风拂面而过。   耳机里的歌曲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元夏悄悄看了眼江行舟。   男人闭着眼睛,座位两侧暗蓝色的灯带映在他身上,仿佛与月色融为了一体,   江风把他的头发吹乱,却丝毫不影响他的颜值,配合着耳机里的韩文歌,真就有了一种韩剧男主的氛围感。   下一秒,江行舟倏地睁开眼。   偷看被现场抓包,元夏下意识往后躲了下,又觉得有些多此一举,于是尴尬地笑笑:“你怎么突然睁眼了?”   江行舟直起身体,抬手把人揽到怀里,发出短促的一声轻笑:“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又不犯法。”   闻言元夏囧了囧,把头埋进他怀里,闷声道:“怎么还没有下雪?”   江行舟哄着她,语气里难得带了点京调:“急什么,等着呗。”   耳机里的音乐随着船速减缓而慢慢进入尾声。   江行舟忽然拍拍她,“抬头,闭眼。”   元夏不解,依言照做。   突然感觉到头顶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飘落,从眼睫到嘴唇一点点滑落,她的眼皮轻轻抖动,声音有些激动又不可思议,“是、是下雪了吗!”   接着江行舟摊开她的手,过了一会儿,手心好像多了个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   她睁开眼,一片白色的花瓣稳稳当当地躺在掌心,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花瓣像雪花一样从头顶落下。   元夏下意识看向江行舟,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眉眼温柔,望向她的眼睛含着动情的笑意。   耳机里的音乐再次从头开始播放,江行舟摘下她的那一只,侧过头轻轻在她耳边说了一句:“Cheos nun.”   元夏怔愣片刻,回过神问:“什么意思?”   江风呼啸而过,黛色苍穹下卷起一地雪白,洋洋洒洒落下,带着一股沁人的芳舌,经久不息。   江行舟捏了捏她的脸,促狭一笑:“笨蛋,是初雪呀。”   元夏呼吸一滞,心跳犹如雷鸣一般,疯狂地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来一样。   两岸灯光明媚,她轻轻拂去江行舟眼睫上的细小花瓣,心里泛起无限甜蜜。   游船已经靠向岸边,广播里播着“下船小心”的女声提示音。   这个冬天,浔城依旧没有下雪,元夏也没有遇到心软的神,但有一个人握着满手心的雪白花瓣为她造了一场永远不会融化的初雪。   这是一场永恒的,独属于她的雪。   很多年之后,元夏回忆起跨年夜的这场雪依然会觉得心动。   下船的时候,元夏问他花瓣从哪来的,江行舟笑而不语,留下悬念让她去猜。   她猜不到,索性不猜,直接用行动来回答。   江边人来人往,元夏却毫不顾忌地捧起他的脸吻上去,动作轻柔地带着一点笨拙,毫无章法地吻着。   柔软温热的触感让江行舟呼吸有些不稳,下一秒,他反客为主,单手搂着她的腰清浅地回应着她这个吻。   察觉到手上有些湿润,江行舟睁开眼看到元夏的脸上滑下一行清泪,落在他的手背上隐隐泛着滚烫。   他的心瞬间空了一拍,随即往前一步,紧紧搂着她,低头加深了这个吻,由浅入深,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唇齿相缠间,互相在爱里沉溺。   电子屏幕上的跨年倒计时开始倒数,周围所有人高声喊着:“五、四、三、二、一——”   最后一秒落下,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惊呼,然后无数个声音齐齐大喊:   “新年快乐——”   话音刚落,寂静的夜空中“嘭”的一声,绚烂夺目的烟花腾空而起,绽放出五颜六色的花朵,层层叠叠穿过茫茫夜空。   耳畔的喧嚣起起伏伏,路灯下,两道影子缠绵相拥,他们和世间所有情侣一样,在浮华世界里拥吻,在一声声陌生的祝福里将隐晦爱意尽诉天下。   不知道吻了多久,元夏只觉得双腿发软,脑袋昏胀,太阳穴不停跳动,身体某处源源不断地翻涌着热浪。   江行舟抬手,略微粗糙的指腹滑过她的脸颊,喉咙微微发干,嗓音喑哑,带着隐忍克制:“怎么哭了?”   元夏的鼻尖冻得通红,睫毛上沾着晶莹剔透的泪珠,睁着朦胧的眼睛看着他说:“江行舟,我爱你。”   蓦的,江行舟全身僵住,体内仿佛有一股暖流涌出,流向四肢百骸。他用力掐着她的腰,哑着嗓,不依不饶:“没听清,再说一遍。”   元夏眼角渗出了泪水,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感动的,双手紧紧箍着他,声音发抖:“我爱你,很爱很爱,爱到想把所有都给你......”   她说的语无伦次,声音抽噎着含糊不清。   半晌,江行舟抬起手替她抹了把眼泪,吻落在她的额头,诚恳而坚定地说:“我也爱你。”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个阀门,元夏哭得视线模糊,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问:“江行舟,我现在能成为你要找的那瓶醋了吗?”   江行舟唇角微微勾起,漾出好看的弧度,深色的瞳孔里印着柔柔的光,展眉微笑,清隽动人,“你说呢?”   元夏破涕为笑,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咸湿的泪水淌进嘴角,苦涩酸甜,像盛夏里的那杯柠檬茶。   她勾着他的脖子,抑制不住地唇角上扬,一路蔓延至眉梢,浅淡的酒窝里盛着久久不散的甜蜜,“江行舟,我收回那句话。”   “嗯?”   “你简直就是宇宙无敌超级浪漫的男朋友!”   江行舟忍俊不禁,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别贫,刚刚是谁在那哭得可怜兮兮的?”   元夏捂着脑袋痛呼一声,“你还打我,原本我还想着给你奖励呢。”   闻言江行舟略一挑眉,“什么奖励?”   她傲娇地仰着下巴,“你求我?”   “我求你。”   “不够真诚。”   江行舟被一时气笑了,低头轻咬了她下巴,威胁道:“敢得寸进尺了?”   元夏“咯咯”笑起来,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抬起一只手握拳伸到他面前,动作缓慢地摊开掌心,低头轻轻一吹,一片花瓣飘飘然从眼前落下,“那就奖励你跟我许个愿吧,我很灵的。”   “真的?”   “当然,一许一个准!”   沉默了一会儿,江行舟重新把人揽进怀里,鼻端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草奶油味夹杂着板栗的香甜,像一个外来者一样突如其来地闯入稀薄的空气中,热烈而奋不顾身地燃烧一地。   “那我想许愿,”他垂眸,故意顿了顿,“问问元老板,新的一年想不想换个身份?”   江面的烟花再一次绽放,一次比一次绚烂,一次比一次耀眼。   元夏的脸红了红,人声鼎沸里,她用尽所有力气,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又坚定地说:“想!”   作者有话说:   “Cheos nun”韩语初雪的发音 第29章   除夕那天,元父喊江行舟来家里吃饭,特意提了一嘴这次没有外人。   言下之意很明显,这是新女婿要见岳父岳母了。   元夏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怕元父元母要对他挑刺,不过一顿饭下来,她发现自己完全多虑了。江行舟在应付长辈这方面有一套自己的处事原则,不会一味奉承但也不会让人觉得怠慢,总之,举止谈吐恰到好处。   就连一向苛责的元母也挑不出错来。   吃过晚饭,江行舟留在客厅陪元父聊天,元夏和元母去厨房收拾。   自从上次谈话后,元母对她的态度倒是柔软不少,至少不会再像从前那么强势,只是有些伤害已经造成,再怎么努力弥补也无济于事。   元夏都明白的道理,元母又怎么会不明白,她关上水龙头,状似无意地问:“今晚住在家还是回你自己那?”   “住家里吧,除夕夜来回赶也不方便。”   元母点点头:“这样也好,那让小江也留下吧,我待会去把客房收拾一下。”   “嗯。”   一会儿,元母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包,“给你的,新年图个吉利。”   元夏看着那张红彤彤的封面,愣了愣,“我爸刚不是给过我了吗?”   元母:“你爸那份归他的,这是我的。”   “可你不是从来不给压岁钱的吗?”   元母神色有些不自然,“啰嗦什么,给你你就拿着!白给的钱还不要了!”说完,把红包塞进她手里。   元夏掂了掂,还挺重,笑道:“沈主任,你这回下血本了呀。”   元母哼笑一声,继续洗碗。   知道母亲这是在向自己示好,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收下红包,从背后揽住元母,亲昵地说:“谢谢妈,你永远是我的好妈妈。”   元母一顿,眼睛忽然有些酸,拍拍她的手,“这边没什么事了,去客厅陪你爸他们吧。”   元家没有守岁的习惯,看了会儿春晚,元父元母就撑不住早早回房睡觉了。   元夏今晚高兴,从酒柜里偷了一瓶元父珍藏很久的葡萄酒,又跑到厨房拿了两只酒杯,拉着江行舟蹑手蹑脚地走到阳台。   晚上仍有一点冷,但风吹过倒也不算刺骨,尚且能接受。   江行舟怕她冷,折回去拿了条毛毯盖在她腿上。   元夏往各自酒杯里都倒了点酒,抿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啧啧舌。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酒鬼。”   元夏嘿嘿一笑,“这还是昼颜教我的,搞毕业论文那会儿,每天都烦的很再加上失眠,只有晚上喝点酒我才能睡着。”   几句话的时间里她已经往杯子里加了两次酒,第三次的时候被江行舟阻止了。   “少喝点,要不然明天早上起来容易头疼。”   元夏朝他吐吐舌,乖乖地收了手,双腿抱膝蜷在椅子上,歪头看着他。   “江老师,我觉得你好厉害呀。”   江行舟瞟她一眼,面不改色,“嗯,你指的是哪方面?”   元夏抽了口气,“......你正经点。”   “我一向都很正经,你想哪儿去了?”   好女不跟男斗!   她抱着酒杯转过身,不理他。   闹够了,江行舟就去哄她:“刚想说什么?”   元夏这会儿意兴阑珊,撇撇嘴:“不想说了。”   “得嘞,那就回去睡觉呗。”他一拍手作势要起身。   “欸,就这么走了?”   江行舟就是吃准了她的性子,压着嘴角笑意,漫不经心地回:“熬夜伤身。”   元夏借力凑近身体在他嘴上轻轻一嘬,眨眨眼,“江老师,都这么晚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江行舟看着她,笑而不语,“行,那再坐会儿。”   夜晚的城市灯火通明,家家户户欢声笑语,就连小区楼下的树枝上都挂了大红灯笼,礼花照遍了整个不夜天,一簇拥着一簇,迎接新年新气象。   元夏把毛毯往他那边扯了扯,脑袋靠着他的肩膀,轻轻地说:“明明你也没比我大几岁,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你很厉害,好像什么事到了你手上就都能变得游刃有余。”   江行舟挑眉,“这就厉害了?”   “对啊,你看你连我妈那么难搞的人都搞定了,难道不是很厉害吗?不像我,每次都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我觉得你......”她爬起来,想了会儿,眼睛突然一亮,“就是网上说的那种双商都很高的人。”   这个评价还真是有点出乎意料,江行舟捏了下她的脸,“元老板谬赞了。”   元夏冲他笑笑。   他把人重新摁进怀里,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极目远眺:“元夏,别把我捧那么高。诚然我比你大了两岁,但有些事我不见得能处理得比你好,我也不过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试错中找到了最稳妥的解决办法,这跟年龄和智商都无关。”   “人活这一生,成败不定,有些路你看似走错了,但实际上都在为你今后少犯错做经验和积累。这一次走错了,大不了下一次就换一条路走,有了前车之鉴,你就会注意脚下的荆棘,纵然你不一定会走到尽头,但至少会比之前走得顺利一些。况且我们都还年轻,有些南墙该撞还是得撞。所谓青春,可不单单只是十七八岁的那段时光,任何一个热血奋斗的阶段都是青春。所以啊,”   江行舟歪了下脑袋,眼角眉梢带着少年的恣意,“趁年轻,请放肆生活吧。”   他说得很平静,声调平缓,甚至风再大一点都可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可元夏怔怔地看着他,胸腔里像是被他燃起了一团火,久久没有熄灭。   背景音里,李谷一老师的《难忘今宵》进入尾声,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头顶星空灿烂,明天是个好天气。   元夏举起酒杯和他轻碰了下,笑吟吟地说:“新年快乐,江老师。”   “新年快乐,元老板。”   这天晚上,他们拥着一条薄毯坐在阳台,喝了小半瓶红酒,从天黑聊到天明,元夏困得睁不开眼,懒懒呼呼地黏在椅子上不肯动。   江行舟拿她没办法,只好弯腰抱她进房间,把人放到床上时,听到她迷迷糊糊说了句:“江行舟,明年春节也一起过。”   江行舟在她额角吻了吻,轻轻说了声:“好。”   不止明年,将来的每个春节都要一起过。   -   三月梨花落,春光自窗外泻下,照在排排书架上,空气里扬着粉尘,整个漏尘暖洋洋的。   最后一个代码敲下,叶迦南“啪”地一声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起身散漫地朝前台走去。他敲了敲台面,拖着长长的调,懒懒地说:“来杯鸳鸯拿铁。”   “没有。”姜之手指快速地在计算器上按着,头也没抬。   叶迦南轻啧一声,换了一杯,“那来一杯青柠百香果。”   “不好意思,百香果没了。”   叶迦南没了脾气,痞笑着说:“小同学,你故意玩我呢?信不信我投诉你啊?”   “你敢!”   他笑笑:“我有什么不敢的。”   姜之终于抬起头,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松鼠,“叶迦南,你要是敢投诉我,今晚你就别想进我房间了。”   一想到客厅那张硬邦邦的沙发,叶迦南忍不住一阵哆嗦,态度立马转了180度大弯,能屈能伸:“好之之,我错了,你给我杯水吧,我码了一天代码了。”   姜之受用地轻哼:“你等着。”   没一会儿,她递过来一杯白桃乌龙气泡水,还有一个刚加热过的巧克力可颂。   “喏,可别说我虐待男朋友哦。”   叶迦南一脸感动,凑过身体快速在她脸上“吧唧”一口,“我们之之最好了。”   姜之害羞地捂着脸左右看了看,嗔怪道:“还有人看着呢。”   叶迦南扬扬眉,咬着可颂,混不吝地说:“让他们羡慕去!”   姜之:“......”   元夏在一旁看小情侣斗嘴看得津津有味。   新的一年,李媛因为忙着论文的事辞去了漏尘的兼职,乔思远收到了国外名牌大学的offer,过完年就马不停蹄飞美了。   至于昼颜,大概是多巴胺突然觉醒,千里跨洋追爱去了。   临行前一晚,她们俩喝了一杯,元夏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活该。   她依然笑得不在意,两杯常陆野猫头鹰下肚,咬着牙说:“这一次,老娘要让他跪着求我!”   元夏笑她死要面子活受罪。   姜之是上个月新招的店员,很典型的甜妹长相,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元夏很喜欢她。后来问了年纪才知道,人家已经是研二的学生了,学的专业和她的长相非常不符。   毕竟很难想象一个甜妹拿着手术刀解剖尸体的样子。   叶迦南是她男朋友,每天都冷酷着一张脸,穿衣打扮紧紧跟着时下潮流,但实际是个趴在格子间里的码农,目前自己创业开了家科技公司。每次只要轮到姜之兼职,就会看到他带着电脑在店里坐一天,然后等着她下班一起回家。   太阳快下山时,漏尘的玻璃门被推开。   姜之条件反射地抬头,看清来人,扬起笑脸,“江老师,你来啦。”   江行舟和她颔首,然后迈步朝着一个角落走去。   店里客人少的时候,元夏总喜欢窝在江行舟第一次坐过的位置,一个人静静地看一下午的书。   江行舟走过去,轻轻托了下她的头,“不要离那么近看书。”   元夏见是他,嘴角立马扬起笑容:“来啦。”   江行舟嗯一声,在她身边坐下,“看的什么书?”   元夏把书本举起来,“你之前看过的那本。”   是他第一次来漏尘时她推荐的那本。   “有喜欢的句子吗?”江行舟问。   她翻了翻书,“没有特别喜欢的,但有一句话觉得很有意思。”   “嗯?”   “书上有一句说‘我一直相信,该遇到的人,总会遇到’。”   江行舟了然地点点头,又问:“那你知道我喜欢哪句吗?”   元夏摇摇头,“哪句?”   他拿过她手里的书,随意翻了几页,指尖停留在某一行,上面写着——   “When someone loves you,the way they say your name is different.You just know that your name is safe over their lips.”   (当一个人喜欢你,从他的唇齿间读出的你的名字,听起来也是不一样的,一听就知道)   怔愣间,她听见江行舟轻轻喊了声:   “元夏。”   不是夏夏,是元夏。   她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江行舟一直喊她全名,这是一种区别于任何昵称的称呼,是来自另一半对其伴侣的所有认可和无限爱意。   就好像无时无刻不在表达着对你的爱,而这种爱可以解释为:   当每次从我的嘴里喊出你的名字时,我仅仅是想告诉你——我爱你。   ......   太阳完全坠入地平线,街边的路灯逐一亮起,马路上是迫不及待归家的人。   自己当老板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地规定上下班的时间,当然跟着谋福利的还有员工。   所以当元夏宣布下班时,姜之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就连酷盖叶迦南也难得露出了笑容,耐心地等她收拾完,然后拿上她的包牵起她的手,走得潇洒。   元夏望着他俩走远的背影和江行舟叹一句:“人家九年恋爱长跑怎么还能跟热恋期似的天天这么甜蜜?”   江行舟瞟她一眼,“你这是嫌我烦了?”   元夏连忙否认,哄着他:“我们江老师最好了,我怎么会烦呢。”   “哼。”江行舟吃味地冷笑。   元夏踮脚亲了亲他,没皮没脸地撒娇:“哎呀,我好饿呀,我们快去吃新开的那家锅贴吧,去晚了就没了。江老师,你忍心看着女朋友忙了一天还饿着肚子吗?”   江行舟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在她面前,他筑起的所有高墙都会顷刻坍塌,倔脾气到了她那也只能妥协。   “说你爱我?”   “我爱你。”   求人的时候,她向来比谁都积极,可江行舟吃的就是这套。   吃过晚饭,时间还早,元夏说想走走消消食。   正好今天没开车,江行舟牵着她的手慢悠悠地在江边散步。   天气逐渐转暖,江风吹在脸上清清凉凉的,舒服又惬意。   元夏踩着路牙边缘,歪歪扭扭地走着,失去平衡的时候就顺势扑进江行舟的怀里。   到手的肥肉可不能飞了,江行舟趁机低头亲她一口。   一开始元夏还会脸红,到后来就免疫了。   她突然想起来一事,“哎,你还记得我们在枫霞山那次吗?”   江行舟:“记得,怎么了?”   “我们后来不是在半山腰喝咖啡碰到一对小情侣在拍照,你说巧不巧,那对情侣就是姜之和叶迦南。”元夏想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今天姜之无意间和我说起,我还觉得神奇,真的好巧哦。”   “江老师,你说这是不是上天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江行舟搂着她的腰,淡淡嗯了一声,“该遇到的人总会遇到。”   夜晚星光璀璨,头顶偶尔有飞机掠过,藏在暮色里,像惊鸿一瞥的流星。   江边有不少街头艺人在驻唱,颓丧的嗓音饱含沧桑,好听但太苦了。   走到一半,元夏眼珠子滴溜一转,仰头央求道:“江老师,你给我唱首歌呗。”   “不唱。”   “唱嘛唱嘛,我想听。”   江行舟看她一眼,轻轻哼起来:   “慢慢喜欢你   慢慢的亲密   慢慢聊自己   慢慢和你走在一起   慢慢我想配合你   慢慢把我给你   ......”   大约是第一次听他唱歌,回到家后,元夏又求着他唱了一遍,甚至还特意录到了手机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一直闹腾到半夜才终于撑不住,倒头睡着了。   江行舟替她拈了拈被角,放轻脚步走到阳台。   自从和元夏在一起后,他已经很少失眠了,今晚却意外地睡不着,望着远处夜景,一个人发呆。   有一件事他一直都没有告诉元夏。   其实他在很早之前就见过她了,确切地说,是在没有漏尘之前就见过了。   那是五月的某一天,他上了一天的课,整个人都很疲惫,走出校门时偶然瞥见街角的她。   那天校门口人不多,加上她旁边的人实在是太过招摇,一身黑色中山装,留着长长的山羊胡,手里拄着根油光锃亮的拐杖。   年轻女孩和七十老丈顶着盛夏烈阳站在路边,女孩的黑色遮阳伞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一旁的老丈却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这样的画面他想不注意都难。   于是他拖着快废掉的嗓子,破天荒地凑近了一步。   谈话内容他没听清,只是在他上前的那一刻,老丈突然朝他看过来,精明的眼睛里泛着诡异的光。   那个眼神他至今记忆尤深,就像是草原上的饿狼找了几天食物后终于逮到一只落单的鹿,两眼兴奋地闪烁着绿光。   然后就看见他拍了下大腿,扯着嗓门喊:“绝对能找到!”   再后面他被一个电话匆匆喊走了。   后来又过了几个月,他开车路过大学路的时候发现竟然新开了一家书店,名字取得文绉绉的,叫漏尘。   课间也会时不时地在学生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就连办公室的老师都对它赞不绝口,尤其是在提到老板是个年轻女孩的时候。   他不以为意,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天见到的女孩,也不知道在他走后故事的后续如何。   说实话,他挺好奇的。   初次踏入漏尘,是因为江莱想约他聊聊,于是他把地点选在了这。   推开门的那一刻,他承认这是一家很特别的书店,布置很温馨,饮品蛋糕看上去也很诱人。   他一边欣赏一边往里走,趴在前台的那张脸也一点点出现在他视线里。   他一愣。   是她。   这个结果确实是出乎他意外的,谁会知道几个月前见到的人会在这里再次相遇,甚至曾经他还无数次接近过真相。   这是唯一一次他有些后悔没有早点来。   他点了一杯很普通的饮品,最后是她端上来的,还附赠了一块蛋糕,顺便问他味道如何。   他有点意外,但没有多想。   桌上柠檬茶剩下半杯,他没等到人,因为江莱打电话来告诉他临时有场手术,来不了了。   既然来不了,那他也该走了。可外面雨势渐大,他没有带伞,显然寸步难行。   她大约是看出了自己的窘迫,上来询问有没有雨伞。   他答非所问,说吃完甜品或许雨就停了。   其实那个时候他撒谎了。   因为下午他还有一堂课要上。   只是借着这场夏雨给自己编了个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她当然没有起疑,甚至还很热情地给他推荐了一本书。   真巧,   是他很喜欢的一本,大学时放在枕边翻来覆去读了很多遍。   书名是《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   这种连品味都一样的缘分真的很奇妙。   他心安理得地看起书,中途会抬头看她一眼,庆幸的是她一次也没发现。   雨停了,他想他也该走了。   只是下次该用一个什么理由再过来呢。   苦恼之际,听见她说——下次再见。   他知道这不过是一句客套话,但他自作主张地理解为——很高兴见到你,下次你还能来吗?   他平静地点头说好,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窃喜。   回学校的路上,他想的是:   应该是我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   夜色越来越深,空气里升起一层薄雾,一切都变得模糊。   身后传来一阵动静。   江行舟刚想转身,脖子就被人勒了勒。   “江行舟,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阳台干嘛?”   她说的口齿不清,看样子是睡到一半发现他不在,硬撑着爬起来的。   江行舟转过来,把人搂进怀里,抵着她的脑袋说:“在想你。”   元夏闭着眼往他怀里钻了钻,呓语了一句:“不用想,我就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江行舟笑出声,怕吵醒她,不敢笑得太放肆,肩膀一起一伏,轻轻说了声:“嗯,我知道。”   你一直都在。   而我们会有一辈子的时间慢慢变老,直到盛夏不再下雨,秋日不再有风。   但在此之前,我会一直爱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我一直相信,该遇到的人,总会遇到   When someone loves you,the way they say your name is different.You just know that your name is safe over their lips.”   (当一个人喜欢你,从他的唇齿间读出的你的名字,听起来也是不一样的,一听就知道)   这两句都出自《陪安东尼度过漫长岁月》   终于完结啦!!   这篇文不长,剧情内容也比较平淡,一开始构思的时候就是想写一个平平淡淡,细水长流的故事,所以没有设置太多狗血的地方,还是希望你们看的开心!   最后感谢各位支持和陪伴,祝你们天天开心,生活愉快!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