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那三年   作者: 周行云   简介:   敏感乖乖女×痞帅浑校草   1   大众眼里的周晏生荒唐不羁,离经叛道,无人敢惹。同时也无心风月,他曾拒绝过一个又一个女孩的告白。   在乖乖女秦湘眼里亦是如此。   他是山间风,不惧世俗。   她是海底月,温软敏感。   她知道,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即便身为对方同桌,也注定不该有交集。   可有次傍晚,街边小摊,她分明看到他身边站着个娇俏女孩。   两人无比登对。   她拎着袋子,局促地站在街角,不知该如何。   而周晏生却被众星捧月着,漫不经心,慵懒放松地与人谈笑风生。   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   直到两人目光撞上。   周晏生冷漠地移开视线,像是看到了不相识的陌生人。   那一刻,秦湘心底的酸涩无限放大。   她不想继续了。   不想继续喜欢一个没可能的人了。   2   那天之后,秦湘发现,周晏生和她碰面的次数明显多了。   可她这次学聪明了。   之后的每一次碰面,她都躲的远远的,隐藏好自己的情绪,不与他正面交锋。   她不想自己每次像飞蛾扑火。   因为周晏生无意间的一个举动,都令她内心激起千层浪。   某天放学,她被一人堵在小巷深处。   少女表面强装镇定,实则心慌到极点,她被抵在墙上,嗓音沙哑,“你想怎样?”   我远离你还不行吗?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   周晏生率先低了头,和她亲昵耳语。他语气笃定,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不怎样,就想让你拉我上岸。”   混蛋还是那个混蛋。   但最终也和俗人一样,被一人羁绊住脚步。   *   *   在那个墨守成规的年纪,周晏生是第一个打破规则的人。   但也是他,最终为了一个人,重新拾起他嗤之以鼻的“规矩”,走上正道。   -   *BE|校园|双处   *男主开篇已成年   *在主角未成年期间没有亲热行为描写   *微群像   内容标签: 花季雨季 市井生活 成长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湘.周晏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双向救赎   立意:好好生活 第1章 楔子01   秦湘是被护士站没完没了的铃声吵醒的。   “滴—滴—”   医院消毒水弥漫,静谧中透着几分窒息。护士站的铃声接二连三地回响,让人只是听着便心生无数燥意。   和她同一间病房里的是一个同样处于晚期的女孩,唯一不同的是,那女孩是胃癌晚期,年仅十八。   年轻躯体原本有着无限未来,此刻却被困在窄小四方病房内,压抑又无奈。   秦湘的意识还未回笼之际,便听到房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她轻轻蹙眉,大概是产生共情,眼角滑下一滴无人看到的泪珠。   意识终于回巢,秦湘撑着身子坐起来,从那个母亲的哭喊声中,秦湘渐渐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对那个母亲产生如此毁灭性的打击。   那个女孩今年高三,确诊胃癌之后一直坚持治疗,但病情恶化的太严重了,许多医学专家对此都无能为力。   今天本该是那女孩的第四次化疗,但女孩心态没抗住,昨晚偷服了安眠药,就此结束生命。   一个本是风华正茂的女孩落了如此下场。   一位护士走进来,“这位家属,病房内还有其他病人,希望您节哀顺变。”事已至此,本是无力回天。   这位护士讲得话也没什么不对。   但那位家属刚刚痛失爱女,这种话像是密密麻麻的针刺进她心里,中年妇女顿时甩开护士递过来的纸巾,“节什么哀,我女儿是死在医院的,你们医院要负全责!”   她深吸一口气,声线趋于平静,“昨晚的值班医生是谁,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白衣天使是怎么值的班!”   年轻女护士刚进入实习期,没经历过这种事,一时慌了手脚,“这位家属,我刚刚的话——”   “你刚刚什么话?!我要见你们医院领导!”   刚刚还说要见值班医生,现在话锋一变直接改找医院领导了。   眼前这一幕太过于荒谬,年轻女护士的衣领被中年妇女死死拽着,头发散落下来,显得狼狈不堪。   秦湘看不下去了,她靠着床头,清清嗓:“辛甜妈妈,辛甜发生了这种事大家都很惋惜,她平常那么积极向上一个人,料谁也没想到她会......”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我还没说你呢,你倒是自己找上门了!”辛甜母亲左手拽着护士,身子却面对着秦湘,“平常我家辛甜都是姐姐姐姐地叫你,她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能拦着点她!”   这话让人听着便觉好笑,秦湘当时就冷了脸,“我不是你请的护工,也没有义务帮你照看你女儿。”   辛甜母亲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赶来的辛甜父亲拽走了。   辛甜父亲脸上带着歉意的笑,“真的是对不起,打扰你休息了,她也是情绪上头了不管不顾的。”   中年男人似乎是从医院对过的工地上赶过来的,身上还套着施工队的橙色马甲,衣摆上沾满尘土。   秦湘看了中年男人几眼,压下喉中涌上来的腥甜,扯了个笑,“没事,我理解。”   辛甜一家三口也不容易,辛甜妈妈为了照顾辛甜,从老家辞职来到平芜,现在还在医院餐厅里做后勤,辛甜爸爸也一样,在医院对过的施工队找了个临时差事。   辛甜爸爸眼底还冒着水光,强忍着喉中哽咽,和秦湘道歉之后又和年轻护士道歉,最后迅速收拾好行李出了病房。   闹剧在医生出面的作用下结束得很快。   最后,秦湘目睹了病房内从喧嚣到寂静的整个过程。   窒息又无力。   她受够了。   阮甄刚进医院就听到这个消息,连忙上了住院部的十三楼,生怕秦湘因此出了什么意外。   住院部的肿瘤科。   一进门就看到秦湘正捧着电脑不停敲键盘。   她蹙眉,急忙走过去,把保温桶放到床头柜,直接一掌合上笔电,“说了多少次了,不许碰电脑,主任怎么教育你的!亏你自己还是个医学生呢!”   她顺手把电脑抢过来,放到床尾,又端过保温桶放在秦湘面前。   “那个辛甜妈妈没怎么样你吧?我来的时候都听说了,她内心接受不了,对你和护士撒气。没吃亏吧?”   秦湘眨眨眼,“没吃亏,我又不像小时候那样了。”   阮甄垂下眼,沉默着拧开保温桶,面上无比平静。   也怪她以前疏忽了对秦湘的关心,高一那年出的那场大事至今都令她心生后怕。   秦湘无所谓地耸肩,注意力回了保温桶,“妈,这次不会还是什么难以下咽的汤吧?”   她轻哂,双手交叠放到脑后,“再次重申,你闺女我无辣不欢,再让我吃苦了吧唧的汤药或者清淡白米粥我可不干啊。”   阮甄白了她一眼,“就你贫,有点自知之明吧。”   她打开玻璃盖子,果然,一股浓重的苦涩气息扑鼻而来。   秦湘捏着鼻子准备下床,一副夸张模样,“不行了,我受不了了。先去吐一会儿。”   阮甄倒也习惯她这幅样子,但又无可奈何。   自从秦湘复发后病情加重,她每天都换汤不换药地来医院送饭。别说是秦湘受不了这味,就连她也无法忍受。   -   秦湘察觉到自己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之后,便立马找了闻不惯汤药的理由,去厕所之前还不忘拿起一旁的手机。   她进了厕所,直接反锁。   刚一转身,喉间那股冲劲儿就迸发出来,几乎是一瞬间,水池上多了一滩血渍。   鲜红的血和水池的白配在一起。   多了几分诡异。   秦湘心里无比清楚,最多五个月,她就会和刚刚病房里的那个女孩一样。   在大好年华撒绝人寰。   她今年二十,大学还没毕业,如果没有这个该死的胰腺癌,她会按部就班地上学,毕业,考研,最后踏上自己视为毕生追求的学医之路。   但现在,她只能每天困在四四方方的病房内,吃药,化疗,放疗。   她受够了。   真的受够了。   身上传来一声振动,秦湘心神一动,掏出手机,手背胡乱地抹掉嘴角的血渍。   手机屏幕上,是一条推送广告。   “——叮!六月到,大西北环线已为您双手奉上![双手合十]!大胆请假,立等出发!”   配图是一张渺无人烟的荒漠,远处有红山,黄土,烈阳,长河落日,大漠孤烟。   贫瘠但看得人心口一缩。   秦湘目光停留在那张照片上,恍惚间,耳边那个低沉又抓人的嗓音再一次地出现了。   “别想了。”   “要不要陪我去西藏?”   不知为何,那人的面孔最近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梦里。   秦湘轻轻晃了晃头,试图把脑海里的执念给摇出去,她摁灭手机,上前一步,双手无力地撑在洗手台上,撩起眼皮望向镜子里的人。   洗手间的灯格外亮白,照得她不禁微眯双眼。   皮肤因为疾病变得发黄,但可能因为她以前太白了,此刻蜡黄的脸倒是和常人无异。   鹅蛋脸,精致小巧的下巴,秀鼻高挺,但整张脸给人的感觉就是太瘦了。   是那种骇人的美。   因着咳血,毫无血色的薄唇此刻也沾染了意味深长的红。   她抬手打开水管,涓涓细流的水涌下来,她稳住心神,双手凑过去,就着发凉的水洗了洗嘴角的血。   秦湘有个小毛病,她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脑子里总是冒出其他想法。   正如现在。   她正慢条斯理,看起来一丝不苟地清洗着,但思绪早飘得远远的。   她以往二十年,一直循规蹈矩的生活,她拼命想了想,好像在自己青春岁月里,她没做过一件坏事。   相反,她在众人眼中更像是个小菩萨。   但,噩耗缠身。   她已经进入人生最后的几个月。   胰腺癌晚期。   她自己也很清楚,主任说的五个月是算长了的。   她就是学医的,很清楚现在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什么狗逼样儿。   撑死三个月。   “晚晚,怎么还不出来?饭都要凉透了!”   阮甄觉得不对劲,走到卫生间前,边敲门边讲话。   门很快被打开,看到女儿完好无损地出来,她才松口气,语气嗔怪,“再不出来我都以为你掉厕所里了。”   晚晚是秦湘的小名,小时候她嫌“湘湘”这个名字读起来像头小猪的名字,就嚷嚷着不让大家这么叫她。   自己就起了个小名。   秦湘啧啧道,“哪有,就是您做的那个汤药太难闻了,我这次是真被恶心到了。”   阮甄气得直笑,“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快过来喝完。”   她走回病床边上,倒了一碗汤,递给她。   秦湘捧着碗直叹气,见阮甄扬起手臂,急忙一口气干完。   她嘴角露出一滴黄褐色药滴,阮甄看到后,把抽纸递给她,小声喃喃,“你嘴漏啊,多大的人了。”   秦湘装没听见,擦好后,把纸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身子一后靠,躺了回去。   阮甄边收拾着桌上边絮叨,“晚晚,要不咱们还是搬回单人病房吧。”   她倾身把装上的加湿器打开,随后,雾状水珠缓缓升起。   秦湘翻了个身,和阮甄对视,“为什么?我挺喜欢在多人病房里,这样挺热闹的。”   她不想每天一睁开眼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阮甄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一旁,语气里多了些心疼,“热闹什么?你是想再看一遍今天上午发生的那一幕?”   秦湘怔愣,有些茫然,“什么?”   她顺着母亲的方向看过去,才后知后觉这话什么意思。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语气讥嘲,“这层楼每天不都这样吗?”   她都习惯了。   病房内因为她的这句话陷入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重新开口,“妈,我听您的,转去单人病房。”   阮甄闻言抬头吃惊地看她。   秦湘闭眼,五脏六腑像大雨倾盆般,忍着腹痛慢慢舒出一口浊气,“但您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   万籁俱寂,仲夏夜的蝉鸣声不绝,月色清朗,晚风多了些燥意,院里的从从树木被吹得簌簌地响。   秦湘站在窗边,向楼下眺望,下午的争吵又浮现在眼前。   阮甄在她答应后脸上露出浅笑,“好,什么事?”   秦湘语调淡凉,像是心意已决,“我想出院。”   阮甄的脸上带着不可思议,她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秦湘目光毫无波澜地重复了一遍,“我想出院,我问过主任了,下一次的化疗就在月底,最后一次化疗做完之后我想出院。”   “你开什么玩笑?”阮甄站起身,胸膛被气得起伏不定,她吼出的声音都在发喘,“你当这是过家家呢?你自己也是医生,应该清楚自己现在什么情况。出院?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她深呼吸,“出院不可能,你给我好好的待在医院里!”   阮甄吼完这句话就出了病房。   淅淅沥沥的小雨把秦湘拽回神,她慢慢低头,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但她没几天了,再不去的话,是要等上了黄泉路再后悔吗。   六月的天怪的很,本来月明星稀的夜空,此刻却突然吓起了雨,毫无征兆。   次日一早,阮甄又一次提着保温桶上了平芜中心医院住院部的十三楼。   医院每天都在上演生离死别,所以昨天的那些事便不算什么,也没有成为人们饭后津津乐谈的八卦。   阮甄推开病房的门,她昨天说的话有些重,但也无可奈何。   可谁料——   病房内空空如也,连行李箱都没了,只有床上叠的整齐的被子。   作者有话说:   ——叮!   小周带着新文走来了!   V前日更,不定期双更。   提前排雷:1.校园|暗恋|BE【大写加粗!BE!】   2.男主不是好人,男主开篇即成年。 第2章 楔子02   阮甄愣住了,没了力气,手上的保温桶重重地摔向地面,洒出来的米粉还冒着热气,呛鼻的辣味惹人眼红。   她今天做了些秦湘最爱吃的炒米粉,一是想道歉,二是想让她解解馋。   可谁知,一进病房就没了人影。   门口恰好一位推着推车的护士路过,她皱眉,顺着半掩着房门走进一看,闻到刺鼻的辣味,她开口“这位家属,病人现在这个时候是不能吃有刺激性的食物。”   阮甄回神,扭过身子,她慌了,急得快要哭出来,“我女儿呢?我女儿人去哪了?!”   那位护士也是被吓了一跳,往前走了几步,看到屋内整洁一新,她眉心直跳,“您给她打个电话,她有可能只是出了病房。”   她说完推开卫生间的门,里面也是空无一人。   阮甄打电话的间隙,目光移向卫生间里,看到原本摆放的洗漱工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下,彻底慌了神。   好在电话被接通,阮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晚晚!你去哪了?你在医院吗?妈妈去找你!”   此时的秦湘早已坐上去往西宁的火车,火车内的环境嘈杂,她拿着手机去了两节车厢的夹缝里接的电话。   她听到母亲的声音,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妈,我没在医院,您——”   “你去哪了?!”阮甄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   这一幕渐渐昨天早上重合。   那位服药自.杀的高中生的母亲也是这样哭嚎。   中年妇女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不顾形象地对着电话那边大喊。   “你去哪了?晚晚,快回来……妈妈担心死了!”   秦湘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她没想到母亲居然反应这么大,只是觉得很吵,“妈,我现在在火车上,您先别急,听我说完。”   电话那头的哭嚎声整整持续了五分钟,秦湘等她心情平稳了才慢慢开口,“我五个小时后到西宁,我这次想洒脱几天,其实我老早就想去西北看看了,但您不让。”   说着说着,语调就带了几分哽咽,“我听您的,等我回去就搬进单人病房,我也不出院了,就一直待在医院里。”   “行吗?”   挂断电话后,她躺回自己买的卧铺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上方的隔板,回忆一瞬冲上脑海。   “记住我,不准忘。”   “你赢了,我认输。”   “小菩萨,拉我上岸吧。”   记忆里的那个人永远一身黑衣,似乎要与梦里无边无尽的漆黑融为一体。   是她想了很久的少年。   火车的广播恰巧开始:   “各位旅客,您好!欢迎乘坐火车旅行,今天是2020年6月6日,星期六,服务在您身边的是客运三班工作人员……”   五个小时后,秦湘下了火车,出站后又返回大厅内,随便找了台自助售票的机器,买了张西宁到拉萨的火车票。   她没有去西北,而是直接去了西藏。   -   西藏。   四周高山耸立,艳阳高照,万物充满生机,生灵和信仰不断。抬头看,天空仿佛触手可摸,云海浪迹与天界与山巅之间,干净纯白。   陈燃戴着墨镜,走过来,“该上去了吧,都等了几年了,还不死心?”   没听到身旁人的回答,陈燃也不气,自从离开平芜之后,原本冷漠的人更加话少了。   打个比方,以前和某人在一起的周晏生虽然同样冷,但好歹有点人气。但现在,他身上那丁点烟火气也仿若随着某人的离开销声匿迹。   造化弄人。   学生时代天之骄子的周晏生此刻为了一个不被人重视的约定年年六月来西藏。   为什么不被人重视?   因为做出约定的人一次也未曾出现过。   周晏生垂下眼睑,身上的黑色冲锋衣拉链未拉,敞着怀任由初夏的风簌簌地吹动衣摆,一头板寸干净利落,贴着青皮,衬得整个人桀骜不驯。   “吸氧都堵不上你那嘴?”周晏生斜睨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讽刺他。   陈燃悻悻闭上嘴,提上步子走到周晏生身旁,望了一圈周围,感叹道:“今年貌似人少了。”   两人徒步一百米走到小山丘的顶端,和山脚的安静不同,山顶热闹非凡,十几米远的地方围着不少人。   陈燃多看了两眼,看到救护车的警报灯还在忽闪,便明白估计又有人因为严重高反导致休克了。   几乎人人心中都有一个西藏梦,都说西藏是世界最后一方净土,它的至真至纯和神秘由此吸引无数人前往。   陈燃见过很多为了游西藏搭上自己小命的人,大多数人抱着说走就走的想法,可是从高原回平原之后,大大小小的病便缠身无法摆脱。   他喜好热闹,上前几步打听出事情原委,一回头,哪还有周晏生的身影。   行。   又把他丢下是吧。   山顶。   纵然是六月,四周也依旧冷,凉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   放眼望去,七彩经幡随风飞扬,承载着无数心愿。   周晏生垂下眼睑,眸中情绪无法窥探,长指屈起相互磨砂,隆达纸传来的粗糙手感令他片刻回神。   周遭并不平静,但此刻,他的脑海里只剩下那个温柔坚定的声音:“那说好了,年年六月。”   虽然才不到两年,但估计她早忘了他这号人是谁了吧。   毕竟那不是他一个人的月亮,也不是只渡他一个人的小菩萨。   他心烦意乱地压下一切疯狂滋生的黑暗想法,像以往一样,张开手臂一扬——   不出半秒,漫天的隆达随风远去,直至遥不可及的远方。   我在此系上经幡,撒下隆达。   愿你平安。   我的小菩萨。   熟练地做完一切,周晏生双手插兜,步子不急不缓地下了山。   果然,陈燃还在原地等着他。   “行了?”陈燃余光瞥到他的身影,大跨步走过来,“兄弟,不是我说,这都第几次了,秦湘要是想来的话,早就来了。”   周晏生听到这个名字,手指微动。   “要我说,人家估计早忘了你了。她和我们不是一路人,阳光大道等着人家走——”   陈燃还在周晏生耳边絮絮叨叨。突然前面的人停了步子,陈燃莫名其妙,“走啊。”   周晏生瞥他一眼,摁灭手机屏,也不知陈燃的话听进去了没。   陈燃这次彻底息了声。   ......   真他妈服了,怎么上去一趟像是变了个人。   还是说他又说了不该说的了?   想到这,陈燃立马换了个话题,刚好救护车驶过,戴着一阵风。   “你猜救护车上是什么人?”他也知道这话引不起周晏生的注意,自顾自地讲,“居然是个胰腺癌晚期的病人,真他妈开眼了啊,据说是从医院偷跑出来的。”   他啧啧道:“这年头,西藏的吸引力这么大了吗?”   周晏生没空理他,找到一处空旷地界,正低头摆弄相机。   陈燃看了眼他调好的相机,蹙眉,小声喃喃道:“也是巧了,那人居然也是平芜的。”   他看到,平芜两个字,成功把年轻男人的注意力转移。   周晏生看了他一眼,状作应和道:“确实挺巧。”   ......   得,还是一如既往的闷骚。   -   意识弥留之际,秦湘虽然视觉暂时消失,但听觉依然存在,甚至是比往常更清晰了。   她......是快要死了吗?   毕竟一个人死后,最后消失的便是听觉。   可是在这陌生的地方,她为什么听到了熟悉的嗓音。   “你好,一叠隆达。”   是你吗?   周晏生。   下一秒,耳边的声音彻底消散。   ?栥狥鴠?捊  null 第3章 始年   2016年9月,开学季。   平芜市。   里约奥运会刚结束不久,气温依旧居高不下,蝉鸣声遍地都是。那年盛夏,中国女排的夺冠惹得无数国人热泪呐喊,国乒三剑客闪耀夺冠。   它,注定是特殊的一年。   平中开学那天热闹非凡,拥挤的校园里人头攒动,到处充斥着家长的叮咛和学生的应答。   秦湘浑身热的厉害,进了学校就先去小卖部买了瓶冰水,她结完账往外走,实在是受不了暴晒的阳光,攥着水瓶抵在脑门上,试图驱赶燥意。   兜里的手机在震动,但她手心上都是水渍,也不急着接电话,反而先拿出兜里的心相印,抽出一张纸擦了擦。   心相印纸巾的香气太浓,闻得她头晕。   小卖部附近乱糟糟的,树荫下一波又一波乘凉的学生,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若有似无的对话声。   “陪我去食堂嘛,刚才路过那的时候,看到里面有个巨帅的小哥哥,陪我去嘛!”   “有多帅?”   “给你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超帅,是以前没见过的极品。”女生的语气逐渐夸张,胳膊在空中舞着,“和平芜的精神小伙不一样!”   “行了,待会儿陪你去还不行?”   女孩这才满足,便渐渐安静下来。   秦湘回过神,兜里的手机还嗡嗡嗡地震个不停,她猜到是谁打来的,慢吞吞地接起电话。   果然——   “我靠!湘湘,你没骗我啊!真来平中了?”王曼雯的大嗓门顺着听筒传过来。   秦湘有先见之明地移开耳朵。   电话那头还在继续,“我草,暑假听你讲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逗我玩呢,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来了!”   秦湘清清嗓,语调软绵绵的,“真没骗你,我刚看了眼分班表,我在224班,你呢?”   王曼雯叹了口气,“我?233的,我成绩这么差,怎么能和你一个班。我打听过了,你那个班是实验班,很牛逼。”   秦湘皱眉,王曼雯的语气听起来怪怪的,带了点阴阳怪气的味,不过她没太在意,只是以为对方因为没和自己分一个班有了小情绪。   毕竟她们初中三年都在同一个班。   “对了,平中你也知道,就是个垃圾的普高,和一中根本没法比。”她的话第一次让秦湘有了不舒服的感觉,“学校墙上的二维码别瞎扫,有的是垃圾广告,知道不?”   秦湘着急办饭卡,随口应答:“嗯。”   挂断电话后,她又回了小卖部,“那个,您知道食堂在哪吗?就是办饭卡的那个食堂。”   小卖部的老板见这学生眉清目秀的,就多看了两眼,“厕所旁边。”   秦湘:“……”   她没想到食堂居然和厕所挨着。   秦湘道过谢之后便出了小卖部,自然没有听到老板的碎碎念,“真是活久见,这姑娘就算是短发都能这么秀丽。”   那年平芜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比小县城大,又干不过正儿八经的地级市。   也就糊里糊涂地称作平芜市。   秦湘知道厕所的位置,她蹙眉,站在厕所门口眺望,果然在旁边看到了一个平层的大房子。   平芜人都说能去一中就不要来平中,她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么讲了。   因为平中实在太破了。   放眼望去,平中连正经的操场都不存在,唯一的一块空地被一群杂草包围,颇有股荒凉的气氛。   她心里叹口气,默念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怪不得别人。   脚下坑坑洼洼,她深一脚浅一脚的,终于顺利站在食堂门口,可能是因为新生忙着在教学楼转悠,偌大的食堂就站着两个人。   她也就不着急了。   秦湘环视四周,心里稍稍有了些平衡,平中的食堂还算大,墙上贴着很多个小广告,此时的她已经把王曼雯的话抛掷脑后。   她顺着墙根往里走,在一处驻足,盯着墙上的小广告看了几眼。   小广告上写着:加我好友,几百本小说供你观看。   那年,小县城的思想落后,版权意识几乎可以说是毫不存在。   秦湘也不知道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扫的二维码,只是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才想起来王曼雯提前告诉自己的那些话。   她今天出门拿的手机是之前的老旧手机,虽然也是触屏的,但界面卡顿,画面中央一个圆圈不停打转。   她怕手机里出现什么吓人画面,急忙摁着手机侧身的关机键。   恰好此时,界面加载出来。   原本摁的关机键不知为何成了音量加键。   空荡荡的食堂边缘,男女做那种事的声音慢慢传来,由低喘到了呻.吟。   秦湘愣在原地。   我!去!!   什么鬼?!!   两秒过后,她尖叫着扔了手机。   “啪嗒”一声,手机倒扣在地面上。   男女纠缠的声音还在继续。   秦湘瞪大双眼,目光扭向一遍。   此时此刻,她想弃车保帅。   可原本食堂里仅有的两个学生向着她的方向走来,脚步声哒哒地砸进她的心上,听得她不禁屏住呼吸,装作若无其事地往身后挪了挪。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秦湘本是背对那两人,好奇心作祟,偷偷去看。   目光却由此顿住。   走在前面的男生顶着寸头,额前搭着碎发。双眼皮,眉骨形状完美,鼻梁硬挺,下颚线紧削。个子很高,目测一米八五以上,穿着简单,一身黑。   浑身上下透着冷颓的气焰。   又冷又帅。   秦湘没来得及把目光放在他身后那人身上。   因为她看到——   男生捡起地上的手机,垂眼看了一下,嘴角扯了个笑,而后抬起眉骨,目光扫过来,黝黑的瞳孔不加笑意。   那一刻,秦湘呼吸滞住。   他的眼神毫无温度,目光和嘴角细微弧度大相径庭,冷到骨子里。   一眼过后,秦湘生平第一次感受到:   压迫感。   手机发出的声音引起他的反应不大,只有一个冷笑。   那个年纪的男生十有八九都看过片子,但这人貌似不寻常。   他身后的人走上前,一手勾上男生的肩,倾身看了看,点评道:“这女的胸不大,喊得声儿倒不小,夸张了啊。”   秦湘:“……”   男生还算贴心,把手机递过来的时候,帮她退出界面。   秦湘刚想开口,就被男生身后的人抢先一步,“小妹妹,食堂除了工作人员就我们三个,你不会要说手机不是你的吧?”   “早就听说平中校风开放,没想到能开放到这种程度,下回想看片记得找个没人的地儿。”   他的话暧昧又低俗,惹得秦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涨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视线低垂,也不敢抬头看那两人。   捡起手机的男生一脸不耐,直接把手机扔到她怀里,她只好颤颤巍巍地接过,小声说:“谢谢。”   她的道谢细如蚊声,男生根本没听到。   “稀奇,这学校居然还有这么容易害羞的女生呢?我以为这儿的女生个个满口草泥马。”   “晏生,我真搞不懂,这破.逼学校哪好了,你非得选它。”   “……”   原来他的名字叫晏生,只是……不知道姓什么。   后面的交谈声渐渐消散,与其说是聊天,但大部分都是那个人不停讲话。   那个叫做“晏生”的男生话很少。   秦湘回神,对着空气眨眨眼,心里涌起的那点涟漪虽然渺小,但持久不断地继续着。   令人无法忽视。   她很快办完饭卡,走出食堂。   这时,突然刮过一阵夏风,夏天的风理应满是燥热,但这股风却透着几丝凉。   秦湘没在意,心里只觉可能明天要下雨。她看了眼时间,匆忙跑进教学楼。   那天,风吹树梢,银杏叶落在地上。   命运的齿轮开始滑动。   224班在顶楼,她好不容易爬上五楼,走到教室门口,木门中间贴着一张分班表。   门口还在排队交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她只好排了进去。   因着是在教学楼,她不方便掏出手机,就百无聊赖地看起了分班表。   很快便找到自己的名字,女生那一列的最下方,再下面就是男生的名字了。她顺着看下去,在男生第一个名字那里眼神滞住。   原因无他,深红色的纸张上印着三个白色楷体字:   周晏生。   那一刻,秦湘觉得吵闹的楼道静了,纷扰消失。   只剩女孩强有力的心跳。   砰、砰、砰。   脑海里几乎一瞬间便出现了一个人。   就是几分钟前在食堂碰到的那个被同伴叫做“晏生”的男生。   “同学?”   秦湘回神,没一会儿队伍就排到她这了,她抱歉地笑笑,按黑板上写的内容缴费。   志愿者是个学姐,此时看到秦湘,目光里划过短暂的惊艳,她清清嗓,“名字?”   秦湘把钱递过去,“秦湘。”   “你就是那个和一中差了一分的秦湘?”学姐有些激动,“那怎么没去一中?”   这话一出,惹得教室外的学生抻着脖子往里看。   那年,平芜有两个高中,一个是平芜一中,省重点。   另外一个便是平芜中学,普高。   而那年刚好一中分数线再创新高,硬生生地提高到590,差一分就得掏一万五。   秦湘知道这一万五是省重点的敲门砖,掏了就能去。   但她最后没去。   那位学姐见秦湘没搭话,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太激动了。”   秦湘摇摇头,拿了收据单,出了教室,下楼。   也不怪那个学姐情绪激动,平中这两年的升学率着实太低,很多平芜的家长都是狠狠地砸钱,拼了命地也要让孩子上一中。   这就导致平中近几年招进来的新生,中考成绩都是二三百。   乍一下来了一个五百多分的学生,自然在学校引起轰动。   秦湘到了一楼,打算先去找王曼雯,刚走到233班的门口,就听到王曼雯那独有的社会口音:   “插队的滚后边去,别给我逼逼没用的。”   秦湘蹙眉,眼前的景象跌进眼底。   王曼雯正揪着一女生的后脖领往后拽,那个被她揪着的女生满脸不安,看起来并不像是会插队的学生。   眼看着那女生就要被她拽倒,秦湘刚想开口制止王曼雯的行为,身后就快速传来一道男声。   她听着有些耳熟。   “啧,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人啊?”   话里话外带着挥散不去的嘲讽。   教室里的混乱因为这句话堪堪停止,秦湘扭过头去,对上那副冷到极点的双眸后,脚步顿住,要说的话也在舌尖滚了一圈咽回去。   门口站着两个男生,一前一后,后面的那个大概就是——   周晏生。   作者有话说: 正文开始 第4章 始年   陈燃眼底散不开的厌恶,他回头看了一眼周晏生,看到男生本就面无表情的脸上又多了几分冷。   他收起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后退一步,右肩碰了碰周晏生,“走吧?该去教室报道了。”   “嗯。”   周晏生只和秦湘对视一眼便移开视线,头也不回地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拥挤嘈杂的走廊传来讽刺意味十足的一句话:   “开学第一天就能欺负人,啧啧,平中也是牛逼。”   秦湘回神,心尖颤动,她垂在身侧的手攥住衣摆,紧了紧。   “湘湘,我真没欺负她,是这小婊.子插队的。”王曼雯紧张地大喊。   秦湘看了她一眼,不想在开学第一天成为笑话,没吭声直接走了。   她直接回了五楼教室,随便找了个靠窗座位,坐下后没几分钟就走来一女生。   “这没人吧?”   秦湘点头,友好地笑笑,“没有。”   那个女生也算自来熟,自顾自的坐下,把书包放好后就开始和秦湘打招呼,“我叫马欣欣,初中在实验上的。”   秦湘:“我叫秦湘,五中的。”   之后马欣欣便像个开了闸的水阀,不停地问秦湘一些问题,导致秦湘有些招架不住。   她们的位置偏后,是倒数第二排,最后一排空着,没人落座。   坐在她们前方的也是两个女生,那两人和她身旁的马欣欣一样,吐沫飞溅,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惊喜。   “刚刚我去办饭卡的时候,你猜猜发生了什么?”   “快放。”   秦湘听到“办饭卡”三个字,注意力移到前面。   “切,”女生声音虽小,但那样子也吸引了旁边不少人,“草,看见两个极品。”   “什么极品?能不能别卖关子了?”   “就是啊。”   女生翻了个白眼,继续,“两个男生,巨帅,浑身名牌,估计来头不小。而且个高的那人戴著名表,OMEGA,懂吗你?”   “牛逼,你还会拽英语呢?”   女生冷哼,“你爹我懂这个,傻逼。”   上课铃恰好在此时被打响,一位年轻男老师走上讲台,他看了看乱哄哄的教室,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班里兴奋的讨论声渐渐小了。   “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曹彬。”他转过身,利落地在黑板上写下三个大大的草书。   底下不乏一些胆大的男生开口,“老师的字还挺飘逸,跟长相差不多。”   这话引得哄堂大笑。   曹彬也不生气,眼神都没给他半个,开始讲开学这两天的事。   他在讲台上讲着,马欣欣同时就在底下给秦湘讲着。   班里环境不太好,后墙的墙皮掉了几块,落在水泥地上。吊顶的风扇吱呀吱呀迅速转着,作用好像还没有外面的自然风大。   突然——   “报告!”   后门传进一声吊儿郎当地喊声,把班里很多学生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秦湘和马欣欣也看过去。   两个男生站在后门门口,身高腿长的。   “我草?!这俩人确定是咱们平中的吗?不会走错学校了吧?!”   马欣欣夸张地开口。   班里不是只有她这样想,很多人看到后门站着的两个利落的身影后,眼都直了。   曹彬蹙眉,扶了扶眼镜,又摆摆手,“快进来,开学第一天都能迟到。”   陈燃吊儿郎当地应答,和周晏生一同进了教室。   现在只有靠窗最后那排是空着的,两人也没犹豫,直接落座。   马欣欣觉得很多道羡慕的视线扫射过来,她勾勾唇角,只有紧握中性笔而泛白的指节出卖了她此刻压抑不住的狂喜。   天!!!后桌是两个绝世大帅比,任谁都没法淡定吧?!   秦湘也不例外,当她看到周晏生径直坐到自己身后的时候,后背直接僵住了,她觉得原本凉下来的身子突然起了一股燥。   尤其是后背,滴滴汗顺着脊梁骨滑落。   曹彬发现班里大部分人的视线还停留在靠窗的角落,笑着摇摇头,继续讲下去:“行了,都擦擦下巴颏上的口水。”   “……”   开学第一天比较悠闲,上午一直在自我介绍,下午学校给全体新生开了个欢迎会。   让秦湘意外的是,平中连个像样的礼堂也没有,只是让他们搬着凳子到食堂开的。   秦湘顿时有些后悔没去一中了。   平中高一高二的学生没有晚自习,住宿的人也很少,大部分的住宿生是高三的,毕竟他们要上晚自习。   来平中的第一天就在兵荒马乱中度过。   傍晚六点,放学时间。   秦湘和马欣欣道别后便回了家,马欣欣人外向,和她刚好互补,两人很快便合得来。   日落被打碎,远处的云一层又一层,裹着粉和橙,遥遥一眼,巨日前方掠过几只落雁,美不胜收。   秦湘踩在傍晚最后一丝光亮登上老旧小区的楼梯,还没到三楼,不隔音的房门便传来阮甄的叫喊。   隐隐约约的听得不甚真切。   秦湘清楚这是弟弟又犯错了,她叹口气,插上钥匙进了屋内。   房内因为她的到来进入一片安静,阮甄止住嘴里没骂完的话,最后放了一句:“等我一会儿再收拾你。”   她迎上来,给归家的女儿拿出拖鞋,笑着开口,一副慈母的样子,“晚晚,第一天怎么样?”   “挺好的。”   秦湘换了拖鞋,看了眼立在客厅里的秦诚,后者回瞪她,她被气笑,摇摇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卧室内,窗户对面是竣工没多久的新楼盘,处处透着奢华。   和这边的老破小反差强烈。   她换了一身睡衣,出了卧室,走到餐厅,给自己倒了杯水,随口问道:“爸呢?”   阮甄在厨房做饭,她这话是在问秦诚。   秦诚捧着手机,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秦湘放下水杯,走过去,一把抢过手机,“爸呢?”   “秦湘!你干嘛?!”男孩的语气根本不像是在对自己长姐讲话。   秦湘也不气,把手机放在身后,又问了他一遍,“爸呢?”   秦诚像泄气的皮球,“加班,今晚不回来了。”   秦湘这才把手机还给他,她坐到男孩旁边,看到男孩防贼的表情不由得一笑,“今天又闯什么祸了?”   秦诚比她小三岁,刚上初中,叛逆的很。   “你管我!”   秦湘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后者立马投降,男孩挠挠头,“我们班张武嘴太碎,我没忍住,揍了他一顿。”他越说越急,“后来我才知道,老班他妈的把咱妈给叫去学校了。”   秦湘蹙眉,“还说脏话?”   秦诚这下忍不住了,“我他妈说句脏话怎么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啊?你有劲吗你!”   “秦诚!”   阮甄关了抽油烟机就听到这话,她走到客厅,揪着秦诚的耳朵,“怎么和你姐说话呢?我看你那张嘴比张武的还欠!”   秦诚不服,“我说的不对吗?你看看她,整天挎着个脸,像谁欠她钱似的!”   阮甄拍了他后背一掌,“给我闭嘴!”   “……”   秦湘闷不做声地回了卧室,紧闭的门也挡不住客厅里的争吵。   她最后也没吃晚饭,今晚也没心情看书,洗了个澡便躺回床上。   白天历历在目,王曼雯的嚣张跋扈是她没想到的。   记得初一,王曼雯还是个任人欺负的温吞女生,那时候王曼雯被人孤立,是她主动和她一起玩的。   可现在……王曼雯的变化她不是毫无察觉。   暑假两人有次出去玩,她清楚的看到王曼雯包里放着半盒烟。   她翻了个身,不去想那么多。   次日,平中正式开始军训,为期八天,最后一天会有汇演,验收军训成果。   军训的那几天,秦湘一直和马欣欣待在一起,偶尔看到王曼雯,两人也是毫无交流,关系渐渐疏远。   而……周晏生和陈燃根本没参加军训。   军训汇演那天,秦湘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她这才知道,自己的中考成绩在平中排第一。   而且,她超了第二名将近一百分。   可见,平中招生限度很低。   “我是高一224班的秦湘……”   女孩温软坚定的嗓音传遍校园每一处角落,底下认真听得没几个,讨论台上演讲的女生长相的倒是不少。   “台上那女生长得真好看啊,草,不会整过了吧?”张静怡朝身边人随口一问。   王曼雯抬头,双眼因为刺眼的阳光不免眯起来,她讽刺一笑,“估计是吧,谁知道呢。”   张静怡啧啧道:“看着挺像的。”   陈燃拿肩碰了碰身旁的人,见他看过来,下巴顺势朝台上扬了扬,“那妹子不错,你有兴趣没?”   周晏生懒懒地掀起眼皮,只看一眼便抽离目光,继续低头看手机。   他薄唇微启,“没。”   陈燃一副浪荡模样,他摩挲下巴,“这姑娘长相忒纯了,我还是算了,别带坏人家。”   周晏生闻言,在电子屏幕上滑动的手指顿了顿,收了手机,漫不经心地抬头,目光看向台上讲到尾声的女孩。   阳光下显得女生皮肤白皙,剪着齐到下巴的短发,利落秀美,又甜又飒。   说出来的话也是铿锵有力的。   “希望大家拥有一个有目标的三年。”   妥妥的一朵纯洁无暇的白山茶。   陈燃侧目,冲着周晏生挑眉,“怎么?万年铁树开花了?”   周晏生收回眼神,没搭话。   陈燃也不尴尬,也是,这位大佬心有所属了。   军训结束后,便正式开始上课,秦湘英语成绩拔尖,被任命班级的英语课代表。   周五晚上,秦湘被英语老师叫到办公室数卷子,等数完卷子出了校门,天都黑了。   四周很静,莫名诡异。   她背著书包,刚拐过一个胡同,远边的小树林里传来几道男女夹杂的笑声。   “来,冲着镜头打个招呼!”伴随着耳光声,“让别人看看你这骚到天上的样儿。”   “不是挺嚣张的吗?还让我放学别走?放狠话谁不会啊?”   “哈哈哈哈哈……”   秦湘心头一紧,脚步直接停住,没敢继续往前。   她知道平中附近治安不好,没想到能乱成这种样子。   今天马欣欣刚在班里讲八卦,其中就有平中旁边的小树林事件,小树林里打架斗殴的、情侣做事的。   因为这个,平中旁边的小树林在平芜还挺出名。   “哟,身上还有纹身呢?”一女生调笑着开口,“你、你,上去扒了她背心。”   这话一出,原本安稳挨揍的女生瞬间开始挣扎,“别!我错了!以后真的不敢了!”   她的声音里晕着令人心痛的绝望。   但这些挣扎更能激起施暴者的恶劣因子,“妈的,给我摁住了!”   “嘶啦”一声,衣料被撕开。   这道声音听得让人胆颤心寒。   “挺有料的嘛?”一道啧啧声,“你,给我上了她。”   “就在这。”   秦湘瞪大眼,心脏好似被紧紧捏住。她呼吸暂停,脑袋嗡嗡的。   最后那句话的声音——   是王曼雯的。 第5章 始年   这话一出,小树林都静了,有人看不下去,试探道:“雯姐,要不就算了,事闹大了也不好收场。”   有人附和道:“是啊,我听人说这娘们家里还挺有钱的。”   言下之意就是,万一这女的真出了什么事,他们几个都跑不了。   晚风簌簌地吹,鞋踩在半截的树枝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几秒过后,王曼雯再次开口,“行啊,那这婊.子开学那天让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闹了笑话,这事可过不去。”   “那——”   那您他妈揍了人家好几次了,还不消气?   这话没人敢说,但在场的人心里都这么想的。   王曼雯找了个牛逼的对象,他们都清楚。   也都不敢惹她。   王曼雯打断她的话,“有打火机没?烧了她的头发,我看着。”她后退一步,躲到一边,点燃根烟,开始吞云绕雾。   秦湘站在不远处,听完全程对话,一股凉窜满全身,她后背一僵,是真的没想到王曼雯能这么过分。   直到——   打火机齿轮擦动火石的声音传来,她才回神,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拨了报警电话。   但电话还没被接通,手机就被人从后面抢过,直接摁了挂断键。   夜深人静,一股无名状的恐惧涌上心头。   秦湘猛地扭头看,撞上那双令她心动又心悸的黑色瞳孔后,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刚刚那群人。   秦湘压下心中那股现在不该有的情绪,用气音说,声音低到不行,“把我手机还我。”   却不料,男生直接把手机的电池卸下来,随手一扬,远处草丛随后传来一道声响。   秦湘不明白他的动作,瞪大双眼,声音都在发颤,“你干什么?”   周晏生嘴角扯了个笑,“想干什么?报警?”   秦湘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他那低冽又讽刺的嗓音,“蠢货,信不信你现在报警,明天被拖到小树林的就是你。”   秦湘愣在原地,她刚刚没想那么多,脑子一热,想都没想就直接拨了电话,但……   “那就当没看见吗?我做不到。”   周晏生懒得和她废话,直接掠过,朝着外面走,路途中央经过小树林的时候,步调依旧不急不缓,像是对那场闹剧没有任何兴趣。   可有人不这么想。   “哎,那边那个,大晚上不回家干嘛呢?”   周晏生刚好站在一盏路灯下,他停下步子,冷着脸回头,目光冷如冰霜,看清眼前的场景后,薄淡的唇掀起一丝冷笑,“有事?”   态度十分嚣张。   一男生看不惯他这拽上天的作态,偏头啐了一口,“草,这么牛逼?看不到我们这办事呢?”   王曼雯看到那张脸,心里莫名一阵怕,她蹙眉,走上前踹了男生一脚,“你喷粪呢?说话能不能干净点。”   男生顿时没了嚣张气焰,点头哈腰,“是是是,雯姐说的是。”   这狗腿模样引来一众嘲笑。   周晏生表情淡漠如常,眉眼清俊,单手插兜直接走了。   “草!这男的谁啊?这么装逼?”那个男生指着周晏生的背影谩骂,结果又被踹了一脚。   “行了!”   他这才收起不友善的目光。   秦湘呼出一口气,时间很晚了,她给自己鼓足勇气,刚刚周晏生都能平安路过,她也能。   但她不知道王曼雯早就对她恨之入骨。   “草!”刚刚的男生忍不住低骂一声,“我他妈服了,今天怎么这么多吃饱了撑的!”   他扭过身子,冲着小树林外的那道身影嚷嚷,“你!赶紧给老子过来!”   王曼雯呼出一口烟,双眼眯着看过去,只一眼她便知道那人是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她的乖乖女好朋友——秦湘。   她拍拍还在乱吠的男生,“你,去把她拽过来。”   男生接到命令,“得嘞!”   秦湘在听到谩骂声后,步子忍不住加快,旁边的小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压下狂跳的心,跑了起来。   身后传来一声低骂:“妈的!你他妈跑什么?”   秦湘没回头,大步往前跑。   突然手臂被人拽住,她内心的恐慌到达顶峰,下一秒就要尖叫着喊出来,但——   嘴被人捂住,掐断了还未出口的叫喊。   “闭嘴。”   这道声音透着极其的不耐。   秦湘对上那双没有温度的黑瞳,愣在原地,连反抗都忘了。   接着,一股浓厚的烟草味落了下来,一同的是近在咫尺的俊脸。   周晏生被她看的内心烦躁,蹙眉,“闭眼。”   此时的秦湘像个机器人,任他摆布,听话地闭上眼。   没一分钟,身边传来那个男生叫喊,“哥们,你干嘛呢?”   周晏生啧啧道:“有点眼力劲没?刚刚你追的人是老子对象。”   那男生怔愣,很快反应过来,双手合十,“对不住啊,但我老大要见见你对象。”   周晏生蹙眉,不动声色地把女孩推到身后,舌尖抵了抵右腮,撩起眼皮睨他,眼窝深邃,“你老大?”   男生笑了笑,还挺骄傲,“没错!”   周晏生话锋一转,“滚蛋。”   男生急了,开始放狠话,这是他们这种“社会人”惯有的路子,“我草,你老大谁啊?这么装逼?”   周晏生眉眼间的戾气深重,他的眼神没有温度,薄唇微启,“竖起你那狗耳朵,听好。”   他一字一顿地吐出,“周晏生。”   男生之后跑远了,倒不是因为这个名字,而是因为他身上那股不要命的气场,看起来一点也不好惹。   等男生走后,周晏生回头看了正瑟瑟发抖的秦湘,他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多管闲事。   他目光戏谑,嘲讽道:“这就怕了?”   秦湘人生第一次见到这样暗无天日的事,她垂着的手攥紧,指甲划进肉里的刺痛让她回神。   她抬头,澄澈的眼神对上浑浊的黑眸,“是。”   周晏生被她的反应弄得心烦意乱,摸出烟盒,当着她的面点燃一根烟,“和我横?有种就去和——”   “我会报警的。”   女孩温软坚定的话划破静谧深夜。   周晏生不知是要骂她蠢,还是夸她善良。   他右手移向自己脸庞,猛地吸了一口,猩红一点,一双漆黑锐利此刻微眯着,像个街边混混。   “不怕报复,你就试试。”   秦湘那晚……终究报了警。   周一。   双休日刚刚过去,班里一盘散沙,都打着盹儿。   早自习过后,马欣欣和秦湘一起走进食堂。   刚一进去,眼前这幅情景便吓了她一跳。   马欣欣瞪大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不是吧,这些人是没吃过饭吗?”   食堂里乱哄哄的,窗口前面的队伍不成模样,人挤人,都不用自己走,都是被挤着往前。   好不容易买到早饭,两人就站在食堂的角落,边吃边聊。   马欣欣喝了一口粥,“晚晚,我后悔了,早知道掏多少钱也得去一中读书。”   秦湘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马欣欣语气夸张,“你说呢?平中简直不是人待的地,一想到还要在这呆三年,我就烦。”   这个样子把秦湘整乐了,“不至于。”   不远处的门口惹出一股骚动,马欣欣察觉到八卦的气息,急忙看过去。   就看到——   两个穿着蓝白校服的男生进了食堂。   是周晏生和陈燃。   有人生来便是主角,这话刚好适合周晏生。   开学不到一个月,周晏生这个名字便传遍了平中各个角落,平中的学生都知道这届新生里面有个特别的人。   而大家每天都看到陈燃和周晏生混在一起,连带着陈燃也变得出名。   但大部分人对周晏生的好奇直接盖过陈燃。   陈燃浪荡子一个,听说开学没几天就已经和高二的某个学姐处上了。   只有那种同段位的学姐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   反倒是周晏生和他这位浪子兄弟很不同,低调的不行,不像他陈燃那样沾花惹草。   他的长相出色,但平时也只和陈燃一同出现在大众视野,神秘感弄得人心尖痒。   这类男生在当时校园环境里最受欢迎。   秦湘也是其中之一。   类似于现在,周晏生站在毫不起眼的人群队伍里排队,都能令秦湘紧张地不行。   马欣欣凑过来,嘴里的八卦忍不住,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出来,“怪不得周晏生那么低调呢。”   秦湘顺势问:“为什么?”   “据说有几个高三的艺术生看上他了,经常提前打探好他在哪待着,然后堵住人家要联系方式。周晏生嫌烦,能不在学校呆就出学校。”   秦湘若有所思,怪不得这几天班里前后门经常出现脸上化着淡妆的女生,原来是高三的艺术生。   马欣欣叹了口气,“大佬就是大佬,出生就是罗马。”   秦湘心尖一颤,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平缓,“为什么这么说?”   马欣欣顶着一副“你不行”的表情,她咽下最后一口饭,“据说周晏生和陈燃家在首都,两个人好像是九七年的,比咱们大两岁。而且两人的家里背景挺深。”   她讲到八卦永远那么激动,“尤其是周晏生,他太神了,有人说他初中休学两年,别人都安分上学的时候,人家无拘无束地在西藏玩了两年,就——”   不远处传来几声压抑的尖叫,两人看过去。   就看到陈燃搂着一女生,旁若无人的亲密。他的手还伸进了女生校服外套里,一副浪荡模样。   马欣欣简直快疯了,她不停地摇晃秦湘手臂,“我!草!晚晚,陈燃胆子忒大了吧!!”   秦湘被她晃得头晕,急忙扶住她,“淡定。”   她对这种男生无感。   马欣欣这才控制住自己,她嘿嘿笑,“骚瑞,我太激动了……但陈燃是真牛逼。”   秦湘见她一副失神的样子,摇头笑笑,刚抬眼准备扔垃圾,目光接触到什么,也怔住了。   挺拔的少年把身上那劣质的蓝白校服穿出不一样的味道,单薄料峭,利落十足。   周晏生正排队买饭,他看到陈燃那骚.浪神态,低头一笑,没忍住骂了他一句,“注意点肾,别哪天死在床上。”   陈燃放荡一笑,手下不轻不重地揉捏着,引得女生娇声一片。   他听到周晏生的调侃,咂咂嘴,手抽出来,拍了拍女生的翘臀,让她午自习在操场等他。   女生冲他抛了个媚眼,满脸娇羞地跑远了。   陈燃走到周晏生旁边,他抬手,五指收紧,做了个放浪形骸的动作,“刚刚那妞手感不错,”他冲身旁人挑眉,“下次你也试试?”   周晏生反被气笑,“滚。”   秦湘刚好和他们离得近,这组对话传进她的耳朵里,她听完后,心脏被紧紧捏住又松开,像是重获新生。   她敛下眼脸,收起刚刚心酸的情绪。心里拱起一阵后怕。   还好……周晏生和陈燃不一样。   周五那晚的场景不断地在她脑海徘徊,消散不去。   她清晰地记得男生那低哑到深处的口音,“刚刚你追的人是老子对象。”   这话像罂.粟一样令她上瘾。   午自习。   秦湘刚背完单词,准备趴桌上小憩一会儿,刚闭眼没几分钟,身后就传来一阵声响,吵得人不得安宁。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往后看去。   懵了。   男生双手交叉,抻住白色短袖下摆,一个屈肘,往上一脱,露出块块规整排列有序的腹肌。还透着水光,大概是短袖湿透沁上去水珠。   线条流畅,一滴水珠顺着肋骨往下滑,隐没入裤腰内。   勾人又禁欲。   周晏生察觉到她的目光,正套短袖的动作顿住,居高临下地斜睨她一眼,瞥到女生脸上的茫然,勾唇一笑,利落地给自己套上黑色短袖。   “还没看够?”   秦湘回神,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脸涨的通红,鼻尖传来男生身上那刺鼻的烟草味,蹙眉,“你……”   周晏生起初有些不耐,“有话快说。”   秦湘握紧拳头,鼓足勇气,“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周晏生怔愣,反应过来后挑眉,扬扬下巴,“昂。”   他站起身,准备走出教室。   秦湘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没睡醒,小声喊住他,“周晏生!”   周晏生驻足,回头看她,声音是摩挲后的颗粒感,“有事?”   秦湘涨红着脸,一副大脑缺氧的样子,“你是要去抽烟吗?”   周晏生听到这话后蹙起眉头,目光有些冷淡,“嗯。”   秦湘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张口就说:“未成年不能抽烟。”   周晏生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他漫不经心地坐回自己位子上,撩起眼皮睨她,笑意未达眼底。   他懒散张口,“老子成年了,管好你自己。”   说完也不管秦湘什么表情,直接起身,从桌上拿起打火机走出教室。   留下面红耳赤的秦湘。   她看着消失的背影,突然想起马欣欣给她说的一些关于周晏生的八卦。   “怪不得好多高三学姐都看上周晏生了呢,这位大佬根本不是平芜人,人家一个京城太子哥来平芜上学就像是微服私访一样。听说他妈是某个影后,他爸是经常上财经新闻的投资圈大佬。一家人都不简单呐。”   ……   午自习结束的那个课间,秦湘刚睡醒就被曹彬叫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站着好些个人,王曼雯也在其中。   还有几个校领导,背着手站在那一脸不苟言笑的姿态。   阵仗有些大。   曹彬直接发问,“秦湘,你实话实说,昨天是不是看到这群人把那个女生拖进小树林了?”   曹彬指了指两帮人马,秦湘这才看到一旁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生,有些眼熟,她多看了几眼,才想起那个女生就是开学那天被王曼雯指控插队的人。   只是……她的长发没了。   女生顶着板寸。   “老师——”   王曼雯刚开口就被曹彬打断。   “你闭嘴!”   王曼雯扯了个笑,双眼死死地盯着秦湘。   秦湘注意到她的视线,看过去,对上她那毒蛇般的眼神,心颤了颤。   同时,周晏生的话在脑子里回响。   “不怕报复,你就试试。”   她试想着自己如果说出实情,可能今晚就会被拖进小树林里,心里的那点防线忍不住动摇了。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几声抽泣。   “你他妈装什么?”王曼雯竟然不分场合的破口大骂。   秦湘攥紧双拳,再睁眼,眼神澄澈,“老师,昨晚我确实——”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屋内的人都看过去。   秦湘的话没说完,下意识扭头,就看到一男生穿着黑色短袖,逆着光走进办公室。   她心神一动,刚要开口,就被男生那冷淡的眼神震慑住。   周晏生一手插兜,没个正行,吊儿郎当地开口,“老师,我昨晚也在场,你怎么不叫我。”   曹彬双目睁大,下意识地不想让周晏生掺和,毕竟这个学生背景不一般,话到嘴边,硬生生地被堵了回去。   周晏生后背倚着墙体,微微低头,抬眼扫视一圈室内,慢悠悠地开口,“啧,昨天我走的晚,确实看到了一些暴力画面。”   他故意卖关子,惹得年级主任也看不下去了,“有话快说!”   周晏生偏头,哼笑一声,扬扬下巴,“这群畜生确实在打人,还想把人小姑娘的清白夺走。”   他说完这话,便站在一旁,好像已经料到接下来的场景一样。 第6章 始年   果然,这话一出,原本平静的办公室瞬间乱成一团,兵荒马乱。   家长的叫喊声,受害者的抽泣声,施暴者死不悔改的谩骂声。   但秦湘却觉得世界突然安静了。   纷扰不再,只剩眼前人。   她抬手,用袖口偷偷抹掉额头冒的冷汗,视线垂在地面上,眨了眨略显酸涩的双眼。   原来……周晏生不是冷漠的旁观者啊。   此时的办公室乱成一团,门也敞开着,门口蹲着很多个看好戏的学生。   曹彬心烦意乱,走到教室门口,刚要关门,瞥到秦湘的身影,便直接冲她招招手示意她先回教室。   秦湘以为周晏生也会和自己一同回教室,结果下午第一节 课的上课铃打响之后,男生的座位空无一人。   教室里,化学老师点了几个人去讲台上写方程式,有的人写不出来,第一排的同学给他们报着答案,班里有些不太平。   秦湘扫了一眼周围,老师没在教室里,周围也乱糟糟的,同桌马欣欣好像已经习惯平中的上课环境,她正低头用手机不知在和谁聊天。   她叹口气,低头认真写自己的方程式。正写着,袖子突然被拽住,她疑惑地看过去。   马欣欣凑过来问她,“晚晚,你知道上周五的晚上发生了什么吗?”   秦湘听到这话,愣住,不作声。   马欣欣把手机放在她桌上,边说边放着视频,“这女生被打的好惨……”   秦湘看了一眼便只觉手脚冰冷。   视频中,正是上周五的晚上,学校旁边的小树林。   一个女生瘫坐在地上,身上全是泥,根本看不了。播放到最后,女生的长发被剪得根本看不出之前的样子,七零八落的。   手机音量调得很低,但秦湘分明听到了那耻辱的哄笑声。   马欣欣啧啧道:“这女生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居然被打给这样。”   看吧,无论是谁看到这种视频,心里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受害者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要不然他们为什么只打你,不欺负别人呢。   秦湘没听进去她的话,只是手脚冰冷,脑子里一直不停循环一句话。   “不怕报复,你就试试。”   马欣欣注意到秦湘神色不正常,额头上还冒着虚汗,她碰了碰秦湘,小声问道:“晚晚,你没事吧?”   秦湘猛地回神,意识到现在还在上课,勉强地扯了个笑,摇头,“我没事。”   她心里安慰自己,应该不会吧,王曼雯应该不会用这种方式对待她的。自己好歹和她玩了三年。   就这样,那点不安渐渐被平复。   那天整个下午,周晏生的位置上都是空着的。   放学的时候,秦湘叫住陈燃,指了指那个空位,“那个……他怎么下午没来上课啊?”   陈燃刚站起身,听到她的问话,暧昧地笑笑,“那自然是有比上课更重要的事了。”   秦湘潜意识以为是因为今天中午办公室的事,忧心忡忡地收拾好书包,提前和马欣欣告别,率先一步出了学校。   但她不知道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   傍晚六点。   秦湘刚出校门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三五个站在街边的社会女直勾勾地盯着校门口。   果然——   秦湘没走几步就被那几人半拖半拽地弄到了学校后面的空地上,等到了那,她彻底傻眼。   数不清地恐惧爬上心头,她……她明天是不是也要顶着寸头去学校了。   远边停着几个类似摩托的车子,是那时候小县城独有的“鬼火”。鬼火旁杵着几个男生,流里流气,正抽着烟低头玩手机。   几个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社会女正盯着她,看到她的面容后,表情多了些嫉妒。   秦湘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一下,有人推着她往前走,她没站稳,直接跌坐到地上。   这举动不知道怎么惹到那几个社会姐,有人上前,直接给了她一脚,“走路都不会?”   秦湘紧抿唇线,但不受控地发出一声闷哼。   羞辱感在那时盖过恐惧。   娇弱的闷哼吸引住一旁几个混混,有人走上前,笑着开口,“我说,你们能不能对人家女生温柔点,我听王曼雯说,这女生还是平中第一呢。”   他咂咂嘴,“女学霸?”   “李京,你这话什么意思?”   李京搓搓手,说着下流的话,“意思就是,我还没上过好学生呢。”   秦湘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眼里的惊恐几乎要淹没所有。   她看了眼周围,人流密集的地方离这儿的距离有些远,出声呼救可能没有用,而且…这群人有交通工具,逃跑的胜算也不大。   王曼雯从一群人身后走出来,手上还夹着一根烟,“这□□报的警,你不会看上她了吧?”   秦湘闻言,目光移到王曼雯身上。   她也是女孩,不会出现那种事情的。   可谁料——   李京把手随意搭在王曼雯肩上,“那倒不是,只是对着这张脸,我不忍心。”   话虽如此,但李京的表情却是迫不及待的。   “那就毁了呗。”   两人的对话旁若无人,惹得围观的一群人不停地笑。   “我说,违法乱纪的事儿咱可不干啊。”   “就是啊,这个万一再像上次那个家里有钱怎么办。”   “那又怎样,江弈家也不差吧?”   “谁让她多管闲事,乱报警,活该。”   秦湘本就冰冷的心此刻再一次的雪上加霜。   她做错了什么,只是看到有人施暴后报了警,这样便有罪吗?   善良就是原罪吗?   他们无休止的哄笑不停,仿佛就是要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把秦湘的心态搞到崩塌,让她慢慢等着接下来的欺凌。   因为他们知道,这样才能让秦湘心底的恐惧到达顶峰。   王曼雯抽完一根烟,走上前,蹲下身,一手捏起秦湘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左右甩了甩,“啧,想不到吧?”   秦湘抬起眼皮,牙齿打颤,音调把控至平常,一字一顿道:   “曼雯,为什么?”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她脱口而出的还是“曼雯”。   仿佛现在的情况和以往两人亲密的时候没什么不同。   王曼雯哼笑,“看你不爽。”   秦湘眼皮垂着,心坠入冰窟。   这下才明白,就算她没报警,王曼雯也会找别茬。   王曼雯突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   她恨秦湘,恨到骨子里。   此刻看到秦湘像个狗一样匍匐着,心底好不痛快。   外人眼里的秦湘,乖乖女,不惹事的好学生。   王曼雯回想,在初一那年,她陷入泥潭,后来秦湘把自己拉了出来,走到光明地界。   可,那又怎样。   她在深沟里过得也没多差,习惯了那种生活,所以秦湘当时就是多此一举。   几个人走过来,用力拖着秦湘到了几天前的小树林里。   昨晚刚结束一场秋雨,小树林里莫名阴森,混着泥土气息和酸臭味。   秦湘忍不住干呕。   “我草,这女的不会要吐了吧?”一个画着烟熏妆的女生问,“我可得离远点。”   王曼雯回头,“放心,脏不到你身上。”   那女生蹙眉,想说什么话,瞥到一旁走过来的高大身影后瞬间息了声。   “哟,江弈来了?”一个寸头上前,递给刚走来的身影一根烟。   江弈“嗯”了声,低头拱火,点烟,目光接触到什么,动作一顿,笑了,“这人谁啊?怎么坐地上?不嫌脏?”   “说的什么话,”王曼雯轻笑,走近,两指一捏,烟嘴便到了她口中,“她就是前几天报警的人。”   江弈挑眉,蹲下身,寻找女生的脸。   秦湘下巴被他捏着,像粘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挺眼熟啊?”江弈说。   “可不眼熟吗?人家是女学霸,上台演讲过。”有人接话。   “又一个学霸?”江弈问。   “嗯呗。”   王曼雯一根烟抽完,脚尖踩灭烟头,哼笑,“谁先上?”   刹那间,秦湘原本的希望一瞬崩塌。   “你这话说的,”江弈盯着秦湘笑,“我能上不?”   “您说的上是哪种上啊?”   “我草,激情野战啊?可以可以。”   “哎,你还别说,套我都备好了。”   他们的话低俗恶心,秦湘觉得这些人荒谬至极。   疯子。   一群疯子。   突然,一道尖锐声音打破哄笑。   “滚,你敢上她试试?”   那一刻,秦湘又有了希望。   可下一秒。   “老狗,你先上。”   不过短短两秒钟,她便经历了天堂地狱。   凭什么。   凭什么要任由他们欺负人。   秦湘抬头,正欲开口,却对上一道视线。   依旧冷冰冰,毫无温度可言。   但她不在乎。   刚要开口呼救,那道身影便消失不见,直接掠过此处,没有停留。   这次,秦湘心好似停止跳动。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周晏生凭什么救她。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啧,真是便宜老狗了。”   “要不咱俩一起?”   “去尼玛的。”   每次电影里出现这种情节,作恶的人都不会得逞,反而受到严惩。   差点被迫害的女生往往都会被喜欢的男生救走。   可现实不是电影。   英雄救美不会发生在这,现实最后……也都会变成纪录片。   是她不够幸运吗?   不是,是这个世界病了。   几分钟前,她把一切看在眼里。   周晏生不是一个人,他身旁的人,是个女孩。   别的女孩安全平安,而她呢。   她在挨打。   秦湘闭眼,内心不断挣扎,唯一的手机落在家中。   绝望,无助,窒息,恐惧……   那个瞬间。   她想去死。   拉着全世界一起。   去死。   她听见塑料被撕开的声音,睁眼,站在她面前的是一男生,手上捏着透明的气泡。   “你小子,真行。”江弈笑老狗。   作案工具挺齐全。   被称作“老狗”的男生,剔着寸头,另一手去触碰自己裤腰,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小妹妹,别害怕,待会儿有你爽的。”   “你可别挣扎,否则我可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他们是什么?   都能说出别让受害者挣扎这种话。   秦湘身子往后挪,话已经连不成句子了,想跑但真的没力气了,刚刚被人拖拽到这里的时候她拼命挣扎,反被拳打脚踢,腰腹上都挂了彩。   但她依旧不顺从,即便是牙关打颤也在开口:   “你…你这样是,犯,犯法的。”   老狗丝毫不在意,“那你报警啊。”   秦湘不停地往后挪,腿已经软到失去知觉。   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老狗,你这不行啊?”江弈笑了,“要不我先来?”   他们没在意秦湘的动作,只当那是临死前的无谓挣扎。   老狗内心无端起了火,他走了几步,“你他妈别躲了!”   只是他的手还未碰到秦湘,远处便传来了警笛声,刺耳又持久,绵延不断地响着。   警笛穿透一片片建筑物,饶是没见到警车,也令在场的人心惊胆颤。   “我操,”老狗猛地抬头,“又是哪个狗逼报警了?”   倏忽,一包零食砸过来,准确无误地撞到老狗的后脑勺上,包装袋的封口敞开,细细碎碎的瓜子皮悉数落进他的后背。狼狈到不行。   与此同时,一道嚣张狂妄的女声传来。   “你爹。” 第7章 始年   所有人看过去,一棵矮树旁,站立两人。   一男一女,无比登对,十分刺眼。   男生顶着耀眼金发,身穿一件无袖黑色老头衫,脖颈处落了暗红色红斑,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流畅,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焰。   他懒散抬眼,乌黑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疏离而冷淡。   话是他身旁人说的。   女生美的破碎,长发随意挽成一个低马尾,五官精致,肆意张扬,上身搭着一件咖色衬衫,紧身牛仔裤把她的腿型修饰的细长美。   秦湘也看过去,来不及欣赏女生的美貌,下意识地发出求救信号:“求求你……救救我。”   这是求生的本能。   南栀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红了眼眶,“艹,一群畜生。”   她刚提步,手腕就被人拉住,回头,声音抑制不住在发抖,“松开。”   周晏生还没开口,警车便到了,一个个穿着浅蓝色制服的警察迅速上前,紧接着便是一场兵荒马乱。   之后,现场所有人被带到派出所。   小而拥挤的派出所里,争吵声持续不断。   “谁让她多管闲事的?她如果不报警的话,我们才不会打她。”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也不是无辜的。”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放学不赶紧回家我们会打她吗?她就是个圣母,我最烦这种人了!”   “你说我们性.侵?我们撑死算互殴。”   秦湘坐在一旁,没有出声,浑身被气得发抖。   他们……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女孩蓝白色的校服此刻脏的不成样子,泥土,脚印,脏的东西都附着在上面。   南栀忍无可忍,拍桌而起,“够了!”   她偏头,忽然笑了一声,“多管闲事?无缝的蛋?互殴?挺好笑的,”她冲着警察说,“警察叔叔,您不管管吗?”   男民警直接把一群人分开各个审讯,屋内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南栀坐到秦湘身旁,从包里拿出湿巾,撕开包装,动作轻柔地为她擦拭脸,脖子和双手。   室内一片静谧,过分的压抑。   片刻后,一阵隐忍的抽泣声传来。   秦湘喃喃道:“我…真的做错了吗?我那天晚上不能报警吗?”   三年前,她是不是不该帮王曼雯。   周晏生站在一旁,听到女孩微弱的自我挣扎与否定,蹙起眉头。   南栀听到这话,心里的愤怒更甚,忍不住低骂,“这群畜生!”   “你没错,错的是他们,你很勇敢。”   如果善良的举动换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打击和报复,那是不是——   大家为了自保。   正义便不存在。   善良的人就该被叫做圣母吗?   不是这样的。   也不该这样。   秦湘再也忍不住了。   被揪着头发的时候她没哭。   被恶意辱骂的时候她也没哭。   被扇耳光的时候她更没哭。   可现在,她忍不住了。   人有时挺怪的,被欺负的时候,神经细胞在告诉大脑要忍着别哭。   可一旦被安慰,泪腺就好似失控一般,最后泣不成声。   那些忍住不哭的眼泪,轻而易举地被安慰打败。   秦湘的哭声起初是隐忍又克制,后来因为南栀一声又一声轻柔地安抚,渐渐放大。   那群作恶的人,一出来便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他们仍在胡言乱语。   “你有什么好哭的?”   “报警的是你吧。”   “你多管闲事还有理了?”   一位民警发出一声暴喝:“都给我闭嘴!”   屋内这才安静下来。   倏忽,一道缓慢又低沉沙哑的声音出现:“你们,狗叫什么?”   镜头被拉远,众人的目光看向声源地。   周晏生单手插兜,微垂着头,掀起眼睑,双眼皮褶皱压得极深,气质阴狠冷厉。   好似在看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垃圾。   他扯了个笑,“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受害者有罪。”   江弈站在人群最后,看清男生的面容后,目光里多了几丝复杂。   眼前的人他听说过,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一开学就揍了高三那群扛把子一顿,起因便是那群扛把子听到高一新生有了一个刺头,就找周晏生的事,结果反被揍。   也挺讽刺的,一群人打不过一个高一新生。   这也是令他想不通的一点。   那位民警看到开口的人,面色不悦,但没多说什么。   事情的结果就是,几个人大多未成年,拘留五日以上,十日以下。   当天夜里下了最后一场秋雨。   秋风透着凉,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里架着烧烤摊。即便是雨夜,客人依旧多,四周都是划拳声。   南栀正在给秦湘上药,两个女孩子的举动惹来了几个不怀好意的目光。   周晏生注意到这点,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众人立马撇开视线。   秦湘低垂着眼皮,刚刚出派出所的时候,王警官的话还在她耳边回荡,“上次就是你们这群人,派出所接到了两次报警,这次还是你们这群人,又接到了一次报警。”   “两次报警。”   秦湘细细揣摩,上次,报警的该不会…也有周晏生吧。   “靠,你们吃烧烤竟然不叫我?”陈燃收了伞,长腿拉了个椅子坐过来。   陈燃坐在一旁,眼神接触到周晏生的金发,一阵惊呼,“我操,你这金发真够亮眼的。”   他笑的胸腔发抖,“品味还挺独特。”   周晏生把玩着玻璃杯,抬眼睨了他一眼,“说够了没?”   陈燃收起一幅玩世不恭的姿态,自顾自地倒了杯啤酒,“还不让人说了。”   南栀看了过来,骂了一句陈燃,“你懂什么?周老板再捯饬捯饬都能进军娱乐圈了。”   陈燃哼笑,拿脚踢了踢身旁的人,“怎么突然想染发了?”   周晏生没做声,眼睑低垂,长腿大剌剌敞着。   南栀白了陈燃一眼,“我之前看到一个男明星染的金发还挺帅,就随口一说,让周老板也染个,谁承想,他还真染了。”   陈燃听到这话,双手鼓掌,笑道:“为爱染发啊?”   南栀随手拿起酒精塑料瓶扔向他,“别他妈乱讲。”   陈燃耸肩,满不在乎,“行,大小姐。”   对话声传进秦湘耳朵里,她心里麻麻的,又酸又胀,总之是很不好受。   南栀这时倒了杯温水放在秦湘面前,温声道:“小妹妹,喝点热水。”   陈燃这才把注意力分到秦湘身上,他有些惊讶,“秦湘?”   南栀抬眼,“你们认识?”   陈燃点头,“一个班的。”   南栀“哦”了声,继续对秦湘开口,语气温柔,话语里也带着温暖:“以后如果有人再欺负你,你就报这两人的名字。”   她抬手指了指两人。   秦湘悠悠抬眼,视线跟随南栀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对上一副没什么情绪的黑瞳。   她内心翻涌着数不清的情绪,但在此刻都被掩饰的很好。   她睫毛颤动,眼底的水波荡漾,清澈地闪烁,“谢谢你......”   南栀摆手,“没事,”她蹙眉看向对面两个男生,“你俩,不表个态?”   陈燃被她蛮横的样子气笑,“行,表个态。”   他偏头,笑得吊儿郎当,话也是不正经的,“兄弟,你媳妇儿让你表态呢。”   南栀忍无可忍,抓起手边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就甩向陈燃,“你小子要死啊?!”   这时,偏偏一直闷不做声的周晏生突然抬头,侧脸线条凌厉分明,笑容匪气,悠悠道:“以后有事报我名。”   晚风吹过,男生额前的金发飘摆着。   他没去管陈燃的玩笑话,顺势接话。   与此同时,秦湘也是不可置信地看过去,惊喜来的太突然,令她一时招架不住,整个人愣在原地。   甜盖过苦,她好似忘了周晏生接话的原因是什么。   半分钟前,陈燃的原话是,“兄弟,你媳妇儿让你表态。”   媳妇儿。   但这被秦湘下意识地忽略掉了。   现在她只觉一束烟花炸裂在脑海里,噼里啪啦。   天空低沉,乌云翻滚,雨声爆裂。   但周围好像掉进慢镜头。   陈燃的震惊程度不比秦湘少,他唇边的笑容渐渐消失,“周——”   南栀打断他的话,双手敷衍地拍了几下,“牛逼,周老板就是最□□的。”   周晏生:“……”   这个话题就这么揭过去。   吃饭的全程,南栀都在顾虑着秦湘的感受,不停地给她夹菜,倒水,热情得不行。   陈燃忍不住嘲笑,“母爱泛滥了你?”   南栀瞪他一眼,“滚。”   秦湘盯着南栀的侧脸,一时之间恍惚,“我…自己来就好。”   南栀这才注意到自己可能热情过了头,她笑道:“还没和你自我介绍,我叫南栀,高三的,咱们一个学校。”   秦湘闻言,突然想到之前班里的八卦就时常带着这个名字。   她点头,“我叫秦湘。”   南栀揉了一把秦湘的脸,“知道,以后在学校没事就找我玩。”   秦湘点头,“好。”   她拿起水杯刚要喝水,耳边就传来一道促狭的声音,“周老板,你脖子上是什么?”   她跟着看过去,注意到周晏生脖颈处落了一抹暗红,然后便听到陈燃的调侃声,“蚊子咬得?”   陈燃拉长语调,语气不正经,“还是——南栀嘬的?”   周晏生看了一眼南栀,踹了他一脚,笑骂道:“滚。”   秦湘看见,男生虽然骂他滚,但却没反驳,分明是默认了。周晏生眉眼明显放松,脸上还挂着慵懒又漫不经心的笑。   一个声音浮出水面:他不生气,反而很享受。   这个认知惹得她握着筷子的手忍不住发力,指节泛白,唇线紧绷,呼吸有些急促,她用指甲摩挲着木筷,暗暗提醒自己:   不管周晏生和谁有暧昧,都和她没关系。   秦湘面色如常,心里却像一万根密密麻麻的银针扎在上面,透不过来气。   南栀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言简意赅,“吃饱了就滚。”   那晚三人把秦湘送回家,秦湘也没有和家人讲今天发生的事,只是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最后请了几天假。   新的一周。   周一那天,因为有升旗仪式,秦湘清晨不到七点便到了学校。   早上气温低,秦湘坐在教室里,接了杯热水暖着身子。此时,她正低头认真背单词。   请假的那几天,她把自己憋在家里,每天除了一日三餐就是拿着课本自学,很少外出。   时间慢慢流淌,教室里渐渐坐满了人。   升旗仪式结束后,秦湘和马欣欣在食堂吃了早饭,生活好像顺其自然的过。   等秦湘回了教室,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她也说不上来。   直到课间,秦湘去了女厕所。   隔间外面的对话声传来,她隐约得知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评论区好冷清   哭:-(   今天能否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   来接红包~ 第8章 始年   “视频看了吗?”一个女生压低声音问,声线里的激动却抑制不住。   “李思然被打的?那不都上上周的事了吗?”   “不是那个,是周晏生把高三那群人打了。”女生快速说道。   “我操!吹牛逼吧你,高三那群人可不是好惹的。”   打死她也不信这件事。   同伴不信自己的话,那个女生直接把手机拿出来,播放视频。   “…我操,周晏生…太猛了。”同伴被惊得语无伦次。   信息量有些大,秦湘躲在隔间里不出声,她眉头紧皱,对话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周晏生把高三那群人打了。   高三哪群人?   为什么要打架?   单枪匹马一个人打一群人吗?   太乱了......一个一个的疑问把秦湘脑子炸的混乱。   视频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传了出来,声波绕过隔间门,传进秦湘耳朵里。   “艹,老子不信了,这么多人打不过一个人?都给我一起上!”   这个声音不是周晏生的。   但——   “行啊,一起来,傻逼。”   这道男声狂妄嚣张到不可一世。   秦湘能听出来是周晏生在嘲讽那群人。   视频还在继续,但秦湘听不下去了。   就在一周前,她也在视频里,是令施暴者兴奋的受害者。   是被打的人。   她知道,周晏生和施暴者不一样。   但她做不到理智,曾经内心里的绝望和窒息,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好在,上课铃声打断这一切,及时喊停。   两个女生把手机静了音,跑回了教室。   不得不说,那些阴暗污秽的东西成功地打破秦湘努力好久才得来的平静。   她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   女孩脸色苍白,嘴唇几乎不见血色,齐颔短发,蓝白校服。   五分钟后。   “报告。”五楼一间教室前门传来女生的嗓音。   年轻女教师看了一眼,招手示意她进来。   “自由扩散是指物质通过简单的扩散作用……”韩梅站在讲台上,嘴里喋喋地讲着生物课本上的知识点。   秦湘坐在自己位置上时,看了一眼后面那个趴在桌上睡觉的身影。   男生弓着腰,脊骨凹凸不平地显现,长臂随意支在桌上,侧脸露出来,线条更显流畅利落。   这人,即便是睡着,也是帅到没理由。   韩梅研究生刚毕业就来了平中教书,任课生物。   这位年轻老师颇得班里学生欢心,所以在她的课上,认真学的比捣乱的学生多。   但…总会有一些没皮没脸的人渣。   例如此刻,韩梅正在面对黑板抄写板书,她今天穿了长衬衫配宽松牛仔,大概是衬衫下摆放进裤腰里,腰线尽显好身材。   底下便有了几道起哄声。   “韩老师,您今天真漂亮啊。”祁彬后背靠着桌沿,一条胳膊搭在上面,整个人像个二流子。   夸奖的话用了阴阳怪气的音调,就变了味道。   “是啊,韩老师,开学的时候您还没给我们留个电话呢。”有男生搭腔。   韩梅写完,粉笔扔在讲桌上,没去理那几个人。   平中学生狂妄自大不是一天两天了,能躲就躲,这是其他年轻女老师告诫她的。   祁彬看到老师无视他,感觉自己在班里落了面子,脸色一沉,“韩老师,您可说句话啊?夸你你都不带表达感谢的吗?”   他干脆站起来起哄,“听别的班说,咱们韩老师还会跳舞呢,要不您给我们现场来一段呗。”   他的好兄弟纷纷帮着起哄,生怕班里气氛调动不起来,“来吧,韩老师给我们舞一个呗?”   教师教书育人,神圣的职业,在他们眼里好像一文不值。   韩梅蹙眉,终于忍无可忍,指着几人,“你们几个,给我出去!”   偏偏祁彬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他拍手鼓掌,“您给我们跳个舞,我们就出去。”   他想起什么似的,“哦,对了,您衬衫里面穿的是吊带吧?啧,穿着吊带跳更性感。”   班里安静下来,时间因为这句话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好似没人能想到这话是从学生嘴里说出来的。   可是下一秒。   “要不,我帮您脱?”祁彬吊儿郎当开口,双手放在胸前,做了个油腻的动作。   ……   全班悄无声息,两秒过后,一阵爆发性的起哄和口哨声掀翻屋顶。   引得隔壁班学生出来张望。   有的男生直接把书卷成话筒,大声喝彩,有的拍手叫好。   而祁彬则是倚着墙,饶有兴致地盯着被气到面红耳赤的韩梅老师。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祁彬身上,无人关心年轻女老师什么反应。   秦湘看了一眼,只看到韩梅那挺直的后背。   慢慢弯了。   总有些人,把下流当风流,把低俗当幽默。   倏忽,一阵急促的呼啦声,一本厚重的课本从这边飞到那边。最后,砸在祁彬的后脑勺上,发出“啪”的一声。   教师内的喧闹声渐渐降低。   祁彬偏头低骂,满脸不爽,“艹,哪个狗逼砸的老子?”   可惜,无人开口。   “老子再问一遍,谁干的?”   就在此时,教室后面突然发出“砰”的一声。   旁人察觉不到的地方,周晏生不知什么时候睡醒,走到祁彬身后,揪着他的头,一把摁到桌上,嘴角噙着笑,漆黑明亮的眼睛盯着他,语气狠戾至极,像是从地狱走出的撒旦。   “你爹。”   他和那个打人视频里一样狂。   周晏生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目光阴寒,手上劲道同时加重,疼得祁彬嗷嗷乱叫。   教室里没一个人敢出声制止他,陷入一片死寂。   都傻了。   周晏生也不废话,直接揪着他的后脖领,臂上发力,一个一百多斤的男生,硬生生地被他三两步地带到讲台下方,祁彬双脚不着地,也没管祁彬被勒得喘不过气。   可见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整个过程吓坏了班里不少人,更有胆小的女生直接放声尖叫。   就连韩梅也后怕地不敢看。   周晏生把他扔到离韩梅五米的地方,浑身戾气收不住地往外扩散,令人恐惧的气场淹没教室。   “扑通”一声,祁彬被踹的跪趴在地,上半身匍匐在讲台边角,狼狈不堪,全然没了刚才的嚣张。   周晏生脚踩着他的后背,一字一顿地开口:“给你五秒,道歉。”   这时,楼道涌出了很多别的班的学生,纷纷围在224班教室看热闹,堵在前门看好戏。   叽叽喳喳,嘈杂得像开了锅一样。   班里学生反应过来,祁彬的好兄弟拧着脖子,压下心里的后怕,打算为祁彬发声,但没来得及开口。   “——砰”的一声,教室前门被他踹了回去。   周晏生倚着门板,目光扫视一圈教室,眼睛漆黑发亮,他忽而一笑,舌尖抵了抵右腮,“剩下那几个畜生,等着我去揪你?”   此时的周晏生,整个人近乎癫狂状态。   陌生又令人恐惧。   班里学生都知道他不好惹,都很怕他,所以此时每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秦湘回头看了一眼陈燃,想让他去劝劝周晏生,却没想到陈燃一副好整以暇的状态。   陈燃看热闹不怕事大,语调懒洋洋的,“刚才那几个起哄的人呢?怂了?”   秦湘蹙眉,看了一眼教室紧紧关闭的前后门,心里一股凉。   有人开口,“周晏生,你别欺人太甚。”   周晏生闻言,挑眉,漫不经心地说:“老子今天就欺负你了。”   草,服了。   他什么路子,居然这么狂。   就在这时,楼道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群校领导进了班里,把几个人带走了,班里这才恢复往常。   闹剧来的快,消散得也快。像是一阵强劲的龙卷风席卷而过,风到之处,寸草不生。   所有人都以为周晏生这次在劫难逃,起码要回家反省,但令人震惊的是,第二节 课上到一半,他就回了教室。   “——报告。”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在后门响起。   众人看过去,目光从疑惑演变到不可置信。   周晏生似乎没察觉到那些放在他身上的视线,若无其事地回了座位上。   随后便是一阵桌椅摩擦地面的刺耳声响。   秦湘歪着脖子往后看,对上那副黑瞳,心尖一颤,故作淡定地开口:“你…没事吧?”   周晏生愣了一秒,随即发出一声极淡的嗤笑:“没事。”   这点小事根本不值当。   秦湘点点头,慢吞吞地把头转回去。   下了课,秦湘拿着水杯想去接水,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按住,她不明所以,抬头去看,还没看清来人是谁。   鼻尖便涌入一阵幽淡的烟草味夹杂着薄荷香。   周晏生站在她身侧,居高临下地睨她,薄唇微启,下达命令似的通知她,“待会儿放学一起走。”   秦湘耳根发烫,被他的眼神弄得无暇顾及其他,“…啊?”   周晏生啧了声,“放学一起走,没听明白?”   秦湘以为自己惹得他不耐烦了,忙道:“好…我知道了。”   愣是连原因都没问。   周晏生被她逗乐,微微弯腰,视线与她齐平,“这么乖?”   秦湘愣神,立刻移开视线,不敢和他对视。   她的反应有些超乎周晏生的预料,他蹙眉,低沉的声音从唇边溢出:“怕我?”   秦湘还是不敢看他,但嗡嗡地说:“没有。”   “还有天理吗?就你那张狂的样子,谁不怕你?”陈燃略显夸张的调侃,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   陈燃走到跟前,把手搭在周晏生肩上,阴阳怪气地说,“大佬,不是我说,你上节课那样子还不够吓人吗?”   秦湘闻言,略显慌乱地摆手,“不是的,不……吓人。”   女生的反应把陈燃逗的笑个不停,他拍拍周晏生的后背,“看到没,吓得人家都语无伦次了。”   秦湘叫苦不迭,说什么都是错的,她索性不再开口。   而周晏生黑着一张脸,别提多臭了,他目光淡凉地看了一眼身旁人,没什么情绪地说:“给老子滚。”   陈燃耸肩,满脸不在意。   放学后,秦湘收拾书包的动作慢了,一回头,哪还有周晏生人影,她不禁失落,脸上神情黯然失色。   人家可能开玩笑的一句话,她竟然当真了。   秦湘刚背好书包朝着后门走,就被人叫住。   “秦湘。”   她回头,看到陈燃正坐在位置上玩手机,此时递来一个眼神。   秦湘有点懵:“怎么了?”   陈燃拉上校服拉链,站起身,“不是放学一起走?”   秦湘蹙眉,不理解地问:“我看周晏生走了,以为…”   陈燃听到这,笑着打断她的话,“你说他啊,他去找南栀了。”   他去找南栀了。   几个简单的字,连在一起,变得复杂。   陈燃解释道:“南栀没住宿,以前我们放学基本上都是一起走。今天南栀知道你来学校了,就让我们给你带话,说放学一起走。”   也是,周晏生眼光高于顶的一个人,凭什么放学和她一起走。   现在她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南栀。   秦湘不知接什么话,内心感激南栀的细心,小声道:“嗯。”   陈燃走了过来,“走吧,去找他们。”   秦湘默默点头,“好。”   平中很破,破到教学楼只有两栋,学生的教室当成一栋楼,另外一栋是校领导的办公室,以及一些多媒体教室。   五楼有些特殊,东边是高三生,西边是高一实验班的学生。   所以相较于其他楼层,五楼还算安静。   秦湘跟在陈燃后面,跌进眼底的情景,才让她明白。   南栀所在的班级也在五楼。   就是这么巧。   人来人往的封闭走廊,脚下是未贴瓷砖的水泥地,墙体刚刷了大白,显得干净空旷。   几米外,一个挺拔少年后背懒懒地倚着窗台,漫不经心地同高三学长谈笑风生,因为身高的原因,肩部微微屈着,但也不卑不亢。   他没有穿校服,黑色外套松垮,拉链没拉,一阵穿堂风拂过,让秦湘看清了里面是一件黑色紧T。   不修边幅又令她心跳如雷。   秦湘垂下眼皮,将眸中的情绪一藏再藏,直至无人可见的深处。   “周晏生。”   秦湘听出那是南栀的声音。   南栀走到周晏生旁边,“稀奇啊,今天怎么这么早?”   周晏生缓缓笑了,声音略微嘶哑,“怎么?你还不愿意?”   南栀鼻腔中发出“哼”的一声,没接他的话。   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惹得周围人低声起哄:   “南栀,什么情况啊这是?”   “和学弟搞上了?”   也是,两人外貌出类拔萃,都是那种扔进人群中一眼也能注意到的存在。   况且。   一个明媚张扬,一个放浪形骸。   貌似他们二人最般配。   秦湘意识到这点之后,不动声色地,心底那些喜欢立刻被藏得深不见底。她感觉舌尖好像抵着黄莲,苦到要命。   陈燃看到这一幕,出口成章,“怎么着,用不用我把民政局给你们搬过来?”   这话引起一波哄笑声。   周晏生后背挺直,指了指对面大敞着的几扇窗户,“别废话,自己往下跳。”   南栀被逗得笑个不停,花枝乱颤的。   周晏生垂眼看,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不知在不经意间惹了多少女生的注意。   可下一秒,他觉出了几丝怪异,回头一看,没有对上一道视线。   他收回目光,方才那点被人盯着看的感觉这才消失。   秦湘偏头看着煞白的墙面。。   还好…她反应快,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穿堂风偏偏又起了,凉且冷。   吹得她快待不下去了。 第9章 始年   “秦湘?”南栀率先发现秦湘,她弯唇,走到秦湘身旁,姿态亲昵地挽住秦湘手臂,她明知故问,“在等我?”   秦湘偏头,脸上梨涡浮现,她点头,双手还拽著书包肩带,“嗯。”   乖得不像话,就连南栀都看呆两秒。   这时,突然传出几道男声,夹杂着起哄玩闹的意味:   “南栀,这小学妹谁啊?不介绍介绍?”   “你别说,学妹长得真不赖,今年新生真是藏龙卧虎。”   秦湘那年是短发,类似于一刀切,明明辣妹的发型,偏偏多了些刘海。少了几丝叛逆,多了些乖巧。   纯情又动人。   她的美和南栀这种明媚大方不同,内敛又安静,但也能让人看了一眼便记住,是女生看了也喜欢的长相。   只是这种长相却和周晏生不搭。   秦湘没有经历过这种场景,在一众人中倒显得有些局促。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嘴巴微张着,指节不断摩擦手下布料。   周晏生注意到这个细节,淡淡地瞥了那几人一眼,语调没什么情绪,“行了。”   他在帮秦湘解围。   众人见状,调笑着换了个话题。   秦湘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抬眼向那边望去,恰好对上周晏生投过来的视线,她心头一跳,刚要说些什么,人家就已经把眼神放在南栀身上了。   秦湘垂下眼睑,五指攥紧,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   周晏生和她没关系,别再自作多情了。   他帮她解围大概……是因为骨子里良好的教养。   几人一起出了校门,走着走着,秦湘发觉队伍明显扩大。   周晏生人格魅力大,人缘也是上好,就这么一会儿,走在路上已经不知道第几个人来和他打招呼了。   “周晏生。”   路边又传来一道男声。   秦湘下意识地偏头看过去。   一家便利店前站着几个男生,肥瘦高矮都有,参差不齐。相同的是,那几人聚在一起抽烟,一看就是学校里的问题学生。   秦湘看清站在最前面那人是谁后,后背一僵,脚步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她攥紧拳,手心里沁着冷汗。   为首的那人是江弈。   一瞬间,那些不好的记忆都涌了上来。   周晏生脚步顿住,懒懒地看过去,看清来人是谁后,目光瞬间变得幽冷,“有事?”   江弈看着他那拽上天的作态,心里微微不爽,“你——”   这时,陈燃打断他,面上神情不友好,冷声道:“哪凉快待哪去。”   “草,你他妈谁啊?”江弈的跟班看不下去了。   周晏生闻言,挑眉,摁灭手机屏,懒散地站在那,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来。   江弈见周晏生这态度,莫名心慌,他冷声教训身后的人,“闭嘴!”   这态度实在是怂,惹得陈燃嗤笑,“傻逼。”   江弈看过来,面上过不去,还想说什么,又被陈燃打断,“还不滚?”   江弈表情像吃了个苍蝇,脸色变得难看,但他不得不承认,现在他惹不起周晏生,过了两分钟,他也找了个由头走了。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货是怂了。   周晏生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完整的话就吓得一群人屁滚尿流。   之前的聊天话题被那群傻逼打断,也就没继续下去。   陈燃抖了抖烟盒,捏出根烟递给周晏生,“那几个怂逼就这样,还想着找事呢?”   周晏生看了南栀一眼,没接那根烟,眼神重新放回手机屏幕上,懒洋洋地答,“嗯。”   旁边有女生,陈燃也没点燃那根烟,只是叼在嘴角,他回头看了一眼,秦湘跟在两人身后慢步走,南栀正温声安慰她。   南栀:“别担心,以后我们放学都一起走。”   陈燃听到这话,胳膊碰了碰周晏生,示意他回头。   周晏生:?   陈燃不正经地开口,“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你周爷顶着呢。”   街上恰好路过一辆大型卡车,轰隆隆地吵,但陈燃的声清楚地传到了几个人的耳朵里。   秦湘抬眼,想听周晏生的回答。   却不料,大佬不按套路出牌。   周晏生面无表情:“怎么顶?”   “……?”   操。   服了,能怎么顶?   总不能用下面顶吧。   南栀秒懂,平时大大咧咧惯了,但现在身旁有秦湘,她莫名脸红,踢了周晏生一脚,“好好说话。”   周晏生眼神移向一旁。   秦湘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几个人的话她刚听明白。   南栀欲盖弥彰地捂住她的耳朵,“这种话就别听了。”   秦湘呆愣住,眼神不知该放哪,胡乱飘着,没一会儿就飘到周晏生的脸上,撞上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后,她没舍得移开视线。   眼前的一双亮眸软糯糯的,水光若有若无。但周晏生也只是多看了一眼,便把眼神重新放回手机屏幕上。   整个人疏离又冷淡。   一群人把秦湘送到小区门口便离开了。   晚上八点,平芜某条小吃街内,一个随处可见的烧烤摊前。   周围环境一般,划拳声,吆喝声此起彼伏,还时不时传来狗吠声。   陈燃又拎了一打冰啤过来,豪迈地搁在桌上,“老子不信了,今晚喝不过你。”   被他挑衅的周晏生此时正咬着串,头发因刚染回黑色没多久,在灯光下还散着淡淡的金色,他懒散地靠着椅背,脚随意地踩着桌底的横杠,整个人痞帅又吸人。   很奇怪,一般的男生剪得寸头都不伦不类的。可那也架不住周晏生的皮相上上乘。   这人就算光头也帅的万人迷。   周晏生闻言,手一扬,竹签便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你来。”   话虽是这么说,但挑衅意味十足,张狂又肆意。   陈燃嗤笑,坐到他对面,直接起开一瓶,高举酒瓶冲着杯口就倒,啤酒哗啦落进玻璃杯中,滋滋地冒泡。   因为陈燃的动作,泡沫便占了酒杯一大半的位置。   他玩赖玩得倒是一把好手。   周晏生才懒得理他,嗤笑一声,便直接对瓶吹,把酒当水喝,不像他那样磨磨唧唧的。   连南栀都看不下去了,她指了指陈燃面前的杯子,“你这是酒还是奶茶?怎么还有奶盖?”   陈燃“啧”了声,刚要说“你懂什么”,便被周晏生那嚣张到不可一世的话打断:   “不能喝去小孩儿那桌。”   陈燃:“……”   行,就欺负他。   方达也忍不住乐:“菜逼。”   方达是南栀同班同学,和在场三人玩得还不错。   南栀和周晏生是发小,连同陈燃,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只是南栀高中回了平芜上学,是因为她外婆家在这边。   “你他妈——”   陈燃忍不了了,刚要骂回去,余光注意到烧烤架那站着一个女生,他嘴里的话一下停住。   “老板,来二十串牛肉串,变态辣。”   几米外,一个女孩站在那,手上提着一杯奶茶,长发披肩,身上穿着不合季节的纯白长裙,外面套着一件黑色外套。   树影斑驳,早秋的风透着凉,吹起女孩的裙摆,白色布料随风飘扬。   陈燃当下看直了眼。   方达刚和周晏生碰了杯,偏头就见这一幕,他拿脚踢了踢陈燃,“傻逼,美女早走了。”   陈燃这才回过神,眼神意犹未尽似的,他有些后悔,“靠,刚才应该上去要个微信。”   “可别,”南栀捏着一串面包片,“人家是一中的学生,你还是别去霍霍好学生了。”   陈燃:“?你怎么知道?”   “她身上的外套是一中小奥特有的。”   一中的小奥赛班,是专门为清北最高学府培养才子的。   周晏生全程听着他们聊天,兴致不太高。   南栀余光注意到,她挪了挪椅子,凑过来问,“你今天怎么了?”   桌上的聊天还在继续,方达和陈燃还在那拼酒,嗓门大的已经构成扰民,周围好几桌人都把视线放过来了。   南栀蹙眉,低声快速道:“你俩小声点,不嫌丢人?”   两人这才把音量放低。   南栀碰了碰周晏生,温声道:“那边今天给你打电话了?”   周晏生正低头看手机,听到这句话,滑动的手指顿住。他随后摁灭手机屏,撩起眼皮,双眼皮褶皱压得极深,眼尾狭长,印着淡淡薄凉。   他把手机朝桌上一抛,后背一扬,整个人懒洋洋地靠着椅背,声音淡淡地:“没有。”   “那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南栀有些担心,怕周晏生做出什么事。   周晏生这才看她,哼笑,“没怎么。”   “行吧。”南栀点头。   不想说就算了。   桌上的烤串一大半没动,锡纸盒里的金针菇还滋滋冒油,肉串上的孜然粒撒的均匀,让人看了就有食欲。   南栀心神一动,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P都没P直接发了条朋友圈。   与此同时,一公里外的居民楼里。   秦湘刚洗完澡,湿发还在滴水,她胡乱擦了擦便回了卧室,身上只穿着白色睡裙,淡淡的沐浴香扑鼻而来,皮肤因为热水的浸泡而冒着粉红。   她未施粉黛的巴掌脸干净的纯粹,让人看了心生涟漪。   “洗完了?”   阮清听到动静回头,顺手放下手机,“快点,你喜欢的变态辣还热着呢。”   秦湘笑了,“今天怎么过来了?一中怎么样?小奥是不是挺变态的?”   阮清偏头,“也就那样。”   秦湘点头,坐到阮清身旁,双手扒开塑料盒,一股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她嗅了嗅,“还是那个味。”   “至于吗你,”阮清被她这样子逗笑了,“平中呢,你在那习惯吗?”   秦湘动作一顿,随即自然地说,“还好,也不像传言里那么差。”   阮清是秦湘的表姐,两人生日差了一年零一天,但秦湘上学比同龄人早,两人也就同级。   阮清自小成绩优异,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   越是这样越会有人在秦湘和阮清之间相比较,但每次都被阮清用不好听的话堵了回去。久而久之,便很少有人拿她俩比较。   但习惯性拿两人相比的人还是会有。   “我听说小奥的时间都按秒来算,吃饭都是看着时间吃,这么夸张吗?”秦湘问。   阮清:“差不多吧。”   秦湘边收拾桌上的残局边说:“那你怎么回来了?”   阮清是住宿生,住宿生这个点还在上晚自习。   阮清躺回床上,“累了。”   秦湘:“……”   成绩好的就是这么拽。   九点,秦湘和阮清躺在一张床上,姐妹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秦湘有些犯困,摸索着手机定了闹钟,睡前习惯性地翻了翻朋友圈。   漆黑的房间内,只有手机里那点微弱的光。   四周静谧无声,躺在她身旁的阮清也进入了梦乡,只有可以忽略不计的呼吸声。   秦湘手指往下滑,无聊地翻略,看到有趣的便驻足两秒,然后再往下翻。   突然,她目光紧紧锁住屏幕上的一条动态。   南栀在十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   配文:吃撑了~。   她点进那张图片。   这家店的桌椅印着logo,是阮清今晚给她买牛肉串的那家店。   照片上,桌上推着数不清的各类烤串,看了食欲大涨,手机照到的范围较大,地上的空啤酒瓶也入镜。   她刚要退出界面,余光瞥到照片一角,不易察觉的地方。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黑色手表稳稳当当地扣在冷白手腕上。   秦湘目光滞住,已经猜到那双手的主人是谁,她下意识地把那块放大,同时把手机亮度调高。   手机光亮略微刺眼,她眯了一会儿才适应,突然想起开学那天班里女生讨论周晏生的手表品牌。   OMEGA,随便一只就要五位数,是她家半年的生活费。   她甩掉一些滋长的自卑,仔细去看,发现周晏生无指内侧有个暗青色的不明物体。   秦湘细细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发觉,那是个纹身。   那时候好像特别流行纹身贴,好多追求潮流的学生会在虎口处贴个黑色笑脸或者小猪佩奇,用来彰显自己青春期独有的叛逆。   更有甚者哼着口号“小猪佩奇身上纹,掌声送给社会人。”   但…周晏生手指内侧的一看就是真纹身,和那些闹着玩的不同。   张扬肆意又嚣张。   还特地纹在了无名指内侧。   最后,她捂着慌乱的心跳把那张照片保存到手机里。   还顺便给这条动态点了个赞。   南栀看到点赞提示的时候还在外面,她愣了下神,随后笑了笑,点开和秦湘的对话框。   自从两人加上好友,还没怎么聊天,对话框还停留在一周前。   南栀发了条消息过去。   【还没睡?】   秦湘秒回:【嗯嗯,你不也是嘛。】   南栀:【我?还在外面吃饭呢。】   那边停了半分钟才继续。   秦湘:【在烧烤摊吗?】   南栀:【嗯,你要来不?】   秦湘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高兴地笑出了声。阮清貌似被吵到翻了个身,秦湘立刻捂住嘴,但双眸弯弯的。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发出去。   【都有谁啊?】   南栀扫了一眼多出来的几人,给秦湘回消息。   【我,周晏生,陈燃,方达,还有几个同班的男女生,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秦湘顿了顿,攥紧手机,呼出口气。   【不好意思啊,我可能去不了。】   南栀很快回复:【没事,下次再来也一样。】   秦湘对着手机傻乐,还点头。   【好。】   配着一个小熊点头的动图。   秦湘放下手机,平躺着,双眼瞪大了盯着天花板,一会儿嘴角的笑便绽放到最大。   这种感觉。   开心。   真的很开心。   她从没想过能和周晏生的距离拉近,毕竟周晏生是天之骄子,首都人,家世长相人品皆为上乘。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是,能和他朋友的关系拉近也不错。   即便是她觉得这个朋友对周晏生很特殊。   但…那也无妨。   能远远的看他,她就知足。   半小时后,枕边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下。   秦湘本来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可看到那几条消息后,瞌睡虫一下被赶跑。   南栀发送了一个名片过来。   【周晏生的微信,你加一下。】   秦湘刚要点进去,突然想起什么,又退出她和南栀的对话框。   果然,联系人那里,多了一个红色的“1”。   大半夜的,秦湘后背冒了热汗,手心里湿得难受,她握紧拳,鼓足勇气点进去。   最上方,新的朋友那一栏多了一条消息。   秦湘点开。   头像是一个远镜头,皑皑的雪山。   昵称很简单,一个小写字母:z。   一如其人,简单大方。   【我是周晏生。】 第10章 始年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语文老师拿着必修二的课本,在教室里转来转去。   “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哪位同学知道?”   由于是上午第一节 课,班里大多数人昏昏欲睡,秦湘看着这行字也不免有些走神。   昨晚周晏生主动加了她的微信,想来也是南栀提议的。喜悦过后是泛泛的酸涩,她最后也没主动发消息,连备注也没改。   这样想着,手里的笔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笔尖慢慢滑动,白色纸上最后聚集三个字:   周晏生。   “周晏生,”语文老师突然开口,“第一节 课就睡睡睡!你站起来给我解释一下这话什么意思。”   班里很多人被惊醒,纷纷往后看。秦湘也如梦初醒般地回神,她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停住了。   周晏生费力地睁眼,单手撑在桌面上,借力站起来,脸上带着茫然,抬手搓了下脸,声音是刚睡醒的嘶哑:“抱歉老师,我忘带课本了。”   教室里有人控制不住地笑出声。   牛逼,这么大大方方的也只有他了。   语文老师冷哼一声,“你倒是坦荡。”   周晏生扯了个笑以示回应。   语文老师是位大约四十岁的女教师,她把目光放在他前面的女学生身上,清清嗓,“秦湘,你先把你的书借给他,你和同桌看一本。”   “啊…好。”秦湘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书,正准备递给他的时候,突然看到那三个惹人注意的字,心里一慌,后槽牙咬了下舌头传来一阵刺痛,她回头小声道:“等下。”   周晏生抬手揉了下脖子,“嗯。”   语文老师有些不耐,“快点。”   周晏生敷衍地开口,“老师,您能把提问再说一下吗?我忘了。”   借着语文老师重新提问的那几秒,秦湘迅速用黑色中性笔胡乱地勾抹掉那三个小字。等彻底看不清那三个字到底是什么了,她才回头把书递给他。   “我在上面写了注释,你可以照着念。”   周晏生垂眸看了一眼,“男人若是恋上你,想要丢弃很容易;女人若是恋上男子,要想解脱难挣离。”   语文老师点头,“不错。”   随后便让周晏生坐下。   周晏生坐好后,戳了下秦湘后背。   秦湘感觉到,后背一僵,把身子往后仰,微微侧头也不和他对视,小声道:“怎么了?”   两秒过后,她的书便被一只骨节清晰分明的手递过来,耳后传来低低沉沉地声音,“还你书。”   秦湘这才回头看他,“你不看吗?”   周晏生扬了扬手中的书,语气略微嚣张,“我不需要。”   秦湘顺势看到那个文身,一个暗青色的字母:Z。   她默然,抬手接过书,摆正身子坐好。   “这时候,我就要多说两句了。”语文老师慢悠悠地走在过道,“女孩子要为自己而活,即便是以后谈了恋爱结了婚,也不要任由自己沉迷在爱情里,一定要清醒地活着。”   “当然不论是男是女,都要向前看。”语文老师说着说着便扯远了,“我希望大家都能走出平芜,去看看外面广阔的世界。我的意思不是让大家摆脱家乡,而是想让大家努力学习,以后回来建设家乡。”   “……”   班里认真听的人却不多,秦湘后来才知道为什么周晏生会说出他不需要那样狂妄自大的话。   因为他有资本。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要考的科目足足有九科,平中安排了三天的考试时间。出成绩那天刚好是秦湘生日的前一天。   成绩单公布的时候,大家都对年级第一抱有怀疑态度。   原因无他,第一名是周晏生。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大佬在第一次月考的时候那可是交了白卷,排名垫底。   许多人都觉得挺扯的,都说他是家里有路子,不是有答案就是阅卷老师帮他作弊。   总之是众说纷纭,什么流言蜚语都有。   当事人对此却丝毫不在意,正和陈燃站在天台上打游戏。   那天中午,平芜作为北方城市,进入十一月之后气温骤降,风里像掺了刀子,刮在人脸上刺骨的冷。   天台上,四处荒凉,零星地摆着几套废弃桌椅。   “草,对面是个什么玩意儿?会不会打游戏?”陈燃嘴角叼着根未点燃的烟,他被队友的骚操作惊到了,出口咒骂着。   反观周晏生,像是感受不到冷,穿着件纯黑色的冲锋衣,慵懒地靠着椅背坐着,两条长腿无所适从地放着。眉目冷峻,下颚线流畅,轮廓线条利落。   周晏生哼笑一声,微眯起眼,看似漫不经心,手机屏幕上的操作却是毫不留情,招招致命。   果然,五分钟后,对面队伍最后的水晶塔被推掉。“胜利”两个金灿灿的大字晃在屏幕中央。   陈燃手机一扔,从兜里掏出打火机,背着风低头拱火点烟,“啧,大佬带飞就是爽。”   周晏生笑他,“出息。”   冷风呼啸,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周晏生直起身看了一眼,看清来电提示后,眼底的笑意全无,唇线渐渐绷直。   片刻后,他接通电话,懒洋洋地说:“有事?”   电话那边像是在下达命令,“过几天回来一趟。”   周晏生满不在乎,声音冷淡,“没空。”   “你妈想你了。”   周晏生冷笑,“别扯了,我不回去。”   说完便毫不留情地掐断电话,那头依依不饶地继续拨过来,周晏生满脸厌烦,直接把手机关机。   陈燃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他试探性地问了句,“那边叫你了?”   周晏生闭上眼,呼出一口气,“嗯。”   刚才打来电话的是他爸,那个圈子里人人惧怕的商业大佬周楚阳,至于他口中的“你妈想你了”,周晏生每次想到这都能被他气笑。   是指被周楚阳打进医院昏迷成植物人的母亲吗?   他也配讲。   陈燃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走吧?”   “嗯。”   两人回了教室,他俩是踩着上课铃进的教室后门,往常闹哄哄的教室此刻好像因为两人的到来突然安静。   气氛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   陈燃扫视一圈,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跟在周晏生身后回了座位上。   相较于陈燃,周晏生更是满不在乎,根本就不在意班里什么氛围。   教室后方传来两道刺骨的声音,是凳子腿摩擦水泥地的声响,不少学生看过来,马欣欣也忍不住地往后看。   陈燃注意到这点,挑眉,“怎么?”   马欣欣眼神刚从周晏生身上收回来,听到陈燃这声问话,冷不防一个激灵,“没事。”   陈燃蹙眉,刚要问个所以然,前门走进来一人便让他噤了声。   秦湘抱着一摞卷子走进教室,把试卷分给几人发下去。   试卷是期中试题,物理卷二,都是一些实验和大题。   有人问道:“怎么是物理试卷?”   秦湘这才站回讲台上,看了一圈台下,“是这样的,今天的午自习讲物理试卷。”   她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班里的风言风语她都听说了。   这话一出,底下一片哀嚎。   “啊,还想睡一会儿呢,这下算了。”   “应该能睡吧,估计是让课代表讲题。”   “唉?课代表人呢?”   秦湘拍拍讲桌维持纪律,声音温软,“讲题人是周晏生。”   原本乱糟糟的环境因为这句话安静下来,众人不解,更有甚者亦是不服。   有些成绩靠前的学生凭着一股莽劲儿开口,“凭什么?”   平时除了课代表讲题便是他,现在因为一个靠作弊得第一的人就要换人了?   他觉得不公平。   秦湘闭了闭眼,果然是这样,她早该猜到的。   “你有异议去找老师。”   提出反驳的同学叫宋北,疯狂热爱物理,但脑子一根筋。   宋北冷笑,“你没听说吗?”他语调阴阳怪气地说:“某些人的第一名怎么得来的自己也清楚吧。”   秦湘蹙眉,没想到宋北能把这些话放在明面上说,“你——”   “——砰”的一声,教室后方传来一阵巨响,所有人都看过去。   陈燃站起身,双臂撑着上半身站起来,语调讽刺:“那你说说,怎么来的?”   宋北也被吓了一激灵,但还是硬逼着自己说出来,“不就是靠抄吗?”   他这语气过分的笃定了。   秦湘皱起眉头,目光移到他身上,“你有证据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宋北冷哼,“他在最后一个考场,大家都知道最后一个考场是些什么人。”   他这话带了浓厚的暗示意味,听得秦湘心里不舒服。   平中的考场是按上一次的排名来分考场的,周晏生交了白卷,所以被排到了最后一个考场。而众所周知,最后一个考场都是年级的问题学生,成绩都是吊车尾。   实验班虽然总体成绩靠前,但也有几个漏网之鱼这次考试被分在了最后一个考场。   “不是我说,宋北,你小子什么意思?找抽好说。”   “你来说说,最后一个考场里都是些什么人?”   “来给大伙讲讲,别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学习好了不起啊?”   出来呛他的正是那几个在最后考场考试的人,他们大多也是年级里的问题学生,整日不好好上课,每天除了抽烟就是打架的一群人。   宋行哪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间慌了神,“你们,你们对号入座什么?我说的又不是你们。”   有人哼笑,“那怎么办,我们这次就是在最后那个考场考的试。”   这群人虽然平时没个正行儿,整天不像学生一样,吊儿郎当的,但碰上事了也不怂。   有人站起来,看了眼周晏生那边,笑着问,“这都能忍?”   教室里的人纷纷反应过来,他们争执得热气冲天,当事人却丝毫不在意地坐在那,注意力根本没放在这边,眼神都没给一个。   他正漫不经心地低头看些什么,还有书本翻动的声音。   陈燃被他这幅事不关己的姿态逗笑,“我说,给个面子,人家喊你呢。”   手指翻动课本的动作这才停下,周晏生懒散的撩起眼皮,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嗓音伴着颗粒感,“怎么了?”   要死,他们在这争执了大半天,您这还不知情呢?!   一小部分女生的心被周晏生这态度撩拨得七下八下,秦湘清楚地听到有个女生小声地说:“要死,我为什么觉得周晏生那么撩啊!!!”   “嘿嘿,我也是。”   “……”   李群杰嘴角一抽,见周晏生的目光好不容易扫过来了,他扬了扬下巴,“那位,正造你谣呢。”   都知道他指的是宋北。   周晏生顺着看过去,对上那张陌生的脸后,脸上明显愣住了,他又看回去:?   李群杰:“?开学两个多月了你不会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吧?”   周晏生蹙眉,“谁?”   这次李群杰也被气笑了,“宋北,他叫宋北。”   周晏生冷淡地“嗯”了声,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子,“他怎么了?”   李群杰这下终于明白为什么一提到周晏生,大家脸上都是崇拜了。   那个年纪的学生,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大多人都疯了似地交朋友,年级里出名的学生大家几乎都认识。   可周晏生很反常,不与人为伍,但气场丝毫不输其他人。   在平中,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但能被他叫出名字的没几个。   李群杰快速地给他复述了一遍事情经过,他以为周晏生好歹会生气,但这位大佬的反应有些出人意料了。   周晏生拾起桌上的试卷,翻了翻,语气狂妄,“就这题,还用讲啊?”   全班静默:“……”   作者有话说:   引用南栀的那句话“周老板就是最diao的”。 第11章 始年   周晏生把试卷搁到桌上,懒洋洋地说:“你喜欢讲就讲,我无所谓。”   班里气氛翻涌着,大多数人的想法都是:看吧,你心心念念的东西人家根本不在意。   宋北也意识到这点,他捏紧拳头,拿着试卷走到讲台上,开始讲他的题。   教室里渐渐恢复原状,听讲的学生认真听着,犯困的学生趴桌上午休。   秦湘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她坐下之前看了后面一眼,刚巧和周晏生对上视线。   周晏生挑眉,“怎么?”   秦湘心口一缩,找了个理由,“我…有道题不是很清楚,你可以——”   周晏生当即打断她,“哪道?”   “啊?”   周晏生:“哪道题?”   “哦…”秦湘坐好后身子半侧着,把卷子放在周晏生的桌上,用笔指了最后一道大题,“这道。”   周晏生身子前倾,带过来一阵好闻的薄荷香气,还有空气中的那抹不知名的洗衣液清香。   距离乍一下的缩进,秦湘心跳不受控地加快,她静了静心,努力把视线放在试卷上。   可面前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她借着周晏生看题的功夫,眼神渐渐往上飘。   周晏生没穿校服,冲锋衣拉链没有拉到顶,衣襟里的锁骨要漏不漏,脖子上还挂着个黑绳。   他的头发似乎理了理,变得更短,贴着青皮,衬得更加狠戾,侧脸线条流畅,下颚线能划伤人。   周晏生一目十行,扫题的速度很快,他抬起眉骨,就看到眼前的人一副失了神的样子。   他哼笑,用笔轻轻敲了敲女生露出来的洁白前额,动作无比自然,“看题。”   秦湘回过神来,如梦初醒,脸红得要滴血,偷看人家被抓个正着,她立刻垂下眼睫,“看…看着呢。”   周晏生盯了秦湘两秒,女孩的睫毛很长,此时正打颤。他眼底多了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趣味,捏着笔给她开始讲题。   “这儿应该用这个公式……”   午自习结束后,秦湘便趴在桌上补觉,但细细传来的对话声还是把她吵醒了。   “不过说真的,周晏生刚刚是真帅。”   “是吧,但你说这种大佬为什么要作弊啊,还抄的那么离谱。”   “这你就不懂了吧,大佬家庭背景复杂,成绩得漂亮地拿给家里人看。”   话说的和真的一样,但秦湘却觉得好笑,果然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老话说的不假。   “他家背景是啥啊,快说快说,我快好奇死了。”   “……”   话有些离谱,秦湘听不下去了,脸从双臂里埋出来,她的注意力全在前面,没有注意到身后站着一人。   “知道造谣的定义吗?你们这种背后乱嚼人舌根的人就是造谣者,你们是亲眼看到周晏生作弊了,还是有任何证据?”   一女生看过来,注意到她身后的人,脸都吓白了,有些语无伦次,“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大家都这么说。”   绝大多数的谣言都是起源于“听说”,“听别人说”。   秦湘表情严肃,“没有证据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   那个女生疯狂点头,视线不断地移向秦湘身后,“嗯…我知道了。”   秦湘面露疑惑,下意识地扭过头,就对上一双漆黑的瞳孔。   此时,周晏生一双漆黑到发亮的眼眸紧紧地锁住她,脸上的神情耐人寻味。   一瞬间,秦湘脑子里“砰”的一声炸开一束烟花。   他…肯定都听到了。   秦湘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高三学姐向他大胆告白反被拒绝的样子。   她莫名发慌,没有原因。   那几个女生早在秦湘转头的时候就快速逃离了教室,所以现在的班里,除了几个趴着补觉的学生,就剩他俩了。   周晏生没吭声,拉开椅子坐下,一只手搭在桌上,食指时不时地敲打桌面,发出弱微的声音。   秦湘双手攥在一起,紧紧地乱扣,她呼出一口气,打算破罐破摔,“我就是——”   “干嘛帮我说话?”   两人的话同时撞上,周晏生笑了声,懒散开口,“你先说。”   秦湘先是没反应过来,后又对上周晏生那双摄人的黑瞳,心底的话全盘而出,“我相信你没作弊。”   这话一出,秦湘都觉得周围陷入一片诡异的静。   半分钟后,周晏生抬手搓了搓眉骨,那个暗青色纹身若隐若现,他挑眉看过来,“为什么相信我?”   秦湘双眼泛着水光,她垂下眼睫,心里说了原因。   因为你堂堂正正,坦荡无畏。   年轻女老师被恶意调戏,你会不顾后果的冲在前面。   遇到校园霸凌,你不是冷漠的旁观者,你会报警。   你怕我报警会被那些施暴者报复,所以抢了我的手机。但你自己却转头报了警。   你尊重女性,怜悯受害者,细心又正直。   秦湘不可能把这些说出来,她想了半天,最后说了最经典的一句话,“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周晏生似乎也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发了好人卡,他忍不住笑了,胸腔都在微微颤动。   他刚要说些什么,兜里传来嗡嗡震动,拿出来一看,屏幕上出现的那些字直接令他的笑容消失殆尽。   几乎是情绪上头,周晏生再抬眼,眼底依旧一片冷漠,一瞬恢复了之前那个陌生的感觉。   他冷笑,“我可不是好人,别信我。”   说完便拿着手机走出教室后门。   秦湘还没反应过来,内心一阵凉,下意识地跟着走了出去。她刚走出后门,眼前的情景跌进眼底。   一个高三学姐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手上捏着手机,动作胆大又肆意。   她直接挡住周晏生,抬起胳膊,冲着他扬扬下巴,亮红色的唇一张一合,“学弟,给个电话呗。”   这话一出,起哄口哨声到处都是。   周晏生顿感聒噪,一个眼神飘过去,周围便不自觉地噤了声。   秦湘这才看到周围站着不少高三的学生,都纷纷挤眉弄眼,嘴里无非是些“谁谁牛逼”的话。   秦湘收回视线,想看周晏生的反应,同时心里捏了一把汗。   毕竟那个学姐的长相不俗,在学校也是个风云人物,听说已经拿到某个艺术高校的offer。   周晏生被人堵住去路,站在那高大又帅气,俊男靓女吸引了很多视线。但他面上却是浓重的不耐,一双眼睛黑如岩石,抬了抬眉梢,嗓音凛冽,“抱歉。”   学姐“切”了一声,丝毫不在意被拒绝,从兜里拿出张纸条,塞给周晏生,“没事,我等你电话。”   周晏生的魅力太大了,她自从第一眼看到这个男生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况且后面穿出关于他的八卦,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她对他的兴趣更深了。   周晏生什么追求者没见过,他冷笑,盯了女生两秒,径直绕过她,指节摩挲着那张纸条,顺手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个举动像导火索,学姐的好胜心一下被点燃。   她不顾场合,冲着周晏生的背影大喊:“周晏生!我拿定你了!”   起哄声更加响亮。   周晏生扯了个笑,脚步不加停顿地往前走。   拐角处,南栀和他撞上,她偏头朝着刚才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调侃他,“这么受欢迎啊?那个女生可是高三公认的级花啊,你不考虑考虑?”   周晏生蹙眉,眼神清淡,嗓音也是冷了几个度,“南栀,你知道——”   南栀径直打断他,抬手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手势“停,我闭麦行了吧。”   周晏生这个人,从没考虑过风月的事,也不知道伤了多少女孩的心,冷到骨子里。   虽然陈燃经常开他俩的玩笑,但南栀也清楚,周晏生只是懒得澄清罢了。况且这种事越描越黑,索性不管才好,任谣言发展。   最重要的是,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个高质量绯闻男友也给她挡去了不少烂桃花。   -   秦湘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便回了教室。她盯着课本上的单词,原本通俗易懂的语法此时因为她的走神变得晦涩难懂。   她不明白,周晏生为什么突然变了个样子。   难道是因为谣言里有真话吗?   几分钟前,那几个女生的原话是这样的:   “听说,周晏生五岁的时候被他妈放在室外,当时是冬天,外面还在下雪,一个五岁小孩连御寒的衣服都没穿。”   “啊?那他也够惨的。”   秦湘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   漫天飘雪,冷风呼啸,其他人都在屋内吹着暖气,五岁的小周晏生被亲生母亲关在门外,不管不顾。这得是下多大的狠心才能做出这种事。   上课铃声作响,她甩掉心中那点疑惑,把注意力都放在课堂上。   放学后,秦湘依旧是被南栀一众人回的家。   一行人队伍浩浩荡荡,有男有女,这种情形在平芜那种小地方吸引了很多人的眼神。   秦湘倒是没注意到这些,她的视线大多绕过陈燃,放在周晏生身上。   男生身材高大,宽肩窄腰,令她无数次心动。   秦湘和几人告别后,进了自家小区,老校区的声控灯不太敏锐,她跺跺脚,白光亮了才继续上楼。   秦湘拿出钥匙开锁,刚推开门,看到玄关处挂着的藏蓝色警服,眼神一闪。   果然,鞋架上原本的男士拖鞋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黑皮鞋。   她随口说道:“我回来了。”   主卧那边传来脚步声,房门下一秒被打开,阮甄从里面走出来,笑着迎上来,“晚晚,去洗手,饭已经做好了。”   秦湘点头,“嗯。”   她放下书包进了洗手间,等再出来时,餐厅已经坐满了人。   “晚晚,快来。”阮甄在喊她。   秦湘抬眼,和秦诚目光交错,坐到他身旁。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饭桌上,安静得吓人,只有瓷器相撞发出的声响,呼吸声都很薄弱。   良久后。   “期中考试的成绩下来了吧?”一道低沉的男音出现。   秦湘正夹菜的动作一顿,没夹稳,菜落回到盘子里。   “嗯。”   “排名多少?”   秦湘敛下眼睑,如实回答,“班里第二,年级第十。”   “砰”的一声,瓷碗落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怎么给我保证的?”秦盛年声音里带着微怒。   秦湘被吓得筷子差点没拿稳,她心颤了颤,“这次是个失误,我下次…”   “下次?你说说,多少个下次了?当初我说没说让你去一中上学,你看看人家阮清,这次考试又得了年级前三,前两天我碰到你大舅,才知道你们这些日子有考试。”   向来调皮的秦诚在此时也被父亲的雷霆之怒吓到不敢吱声,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秦湘垂下眼睫,贝齿紧紧咬着下嘴唇,眼眶里慢慢多了水光。   “下次考试如果拿不了第一,就趁早给我转回一中!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我一个特警队队长,女儿居然在平中上学。”   又是这样,不拿她和阮清做比较了,就开始说她给他丢人了。   秦湘不禁在想,觉得她丢人那为什么还要把她生下来。   阮甄这时候插嘴,“你行了,别老是拿晚晚和别人比,你觉得丢人,我可不丢人,晚晚那分数在一中也是能排上名的。”   秦盛年没吭声,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你趁早给我回你那单位啊,别一回来就挑事。”   秦湘快速扒了几口饭,便找了个理由回房。   因为是老房子,房间的门即便是关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缝隙,餐厅的对话声也钻了进来。   阮甄的声音带了几分抱怨:“你之前总是抱怨晚晚和你不亲近,但每次你回家不是训斥她就是无视她,晚晚能和你亲近才怪呢。”   秦盛年冷哼,“你别转移话题,这次她考试没考好肯定是因为你之前纵容她在家呆了一周,说什么压力大不想去学校,我看分明是她不想念书了。”   对话声还在继续,颇有股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躺在床上,眼神飘忽在空中。   同时,心底积压了很多年的委屈在此刻倾盆涌出。   万籁俱寂的深夜,安静不已,只有女孩微微抽泣声传来,一声又一声,听得人都忍不住共情。   大概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吧,不然为什么哭声都是隐忍克制的。   秦湘慢慢翻了个身,窗外的皎洁月光洒落,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涌入脑海。   自记事起,她就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常年拿来同别人比较。   身高,胖瘦,长相,成绩等等,她在秦盛年心里大概比不上别人的一根头发,她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这样厌恶自己。   所以,她做了生平最叛逆的一件事。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存稿快没了   哭:-(   中秋快乐!!!!!   大噶吃月饼了没?   周周今天吃了绿豆沙馅儿的 第12章 始年   那就是中考结束后的志愿填报,她瞒着所有人写了平中。   说来可笑,别人叛逆都是抽烟打架早恋,她却不一样。   她至今还记得,平中通知书拿到手的那一刻,秦盛年眼里浓浓的不解,他甚至还给一中的校领导打了电话,从人家口中得知。   “你女儿的志愿根本就没写我们一中。”   那天把秦盛年气得够呛。   秦湘年少无知,觉得这样就扳回一局,心里想的是:你不是老拿我和阮清比吗?现在我不和她一个学校,看你怎么比。   现在才明白,不论怎样,秦盛年还是会挑秦湘的错。   -   期中考试结束没多久,班里便重新调了座位,座位按成绩划分,周晏生排名第一,老师碍于身高原因把他排到了第一排最靠边的位置。   介于平中有男女生不可同桌的规定,秦湘现在成了周晏生的后桌,同桌依旧是马欣欣。   物理课。   物理老师正站讲台边上讲试卷,在黑板上板书。这次期中考试的试题出的相当有水平,难倒了一大拨人。   “已知条件是匀加速直线运动……”   最后一道大题角度出的刁钻,物理老师是个毕业不久的年轻教师,专业是生物,却被年级调成物理老师了。   所以她也是边学边讲。   因为她思路的暂停,班里多了些悉悉索索的开小差的声音。   物理老师放下试卷,扫视教室,目光触及到靠窗的那位正趴在桌上睡觉的身影时顿住。   她清嗓,喊他,“周晏生。”   周晏生没反应。   她再次开口,音量拔高,“周晏生!”   周晏生还是纹丝不动,班里已经有人看过来了。   宋北看到这一幕,幸灾乐祸地说:“老师,别管别人了,人家不听课也能拿第一。”   物理老师蹙眉,又喊了一遍,“周晏生!”   相较于宋北这类学生,物理老师还是比较喜欢周晏生,人家成绩好,家世显赫,人缘又好,事少不作妖,有时又能接住老师的话茬。   不像有些好学生会端着架子。   秦湘见状,放在桌下的脚急忙踢了踢周晏生的凳子,这才把他踢醒。   大少爷睡觉被人打扰,一脸不爽,刚要回头质问,就对上秦湘那憋笑的表情,他蹙眉,反问道:“很好玩?”   秦湘知道他是误会自己了,忙开口解释:“不是,老师在叫你。”   周晏生这才转回身子,发现物理老师正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他站起身,面不改色地撒谎,“抱歉老师,昨晚学习到凌晨两点,今早才犯困。”   话虽如此,但听不出一丝抱歉。   “噗嗤”一声,陈燃没忍住笑出声。   牛逼,说谎都不带脸红的。   昨晚那个通宵打游戏的也不知道是谁。   陈燃表示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物理老师看向陈燃,陈燃摆摆手,“老师,您继续。”   周晏生冷淡地扫他一眼。   物理老师对周晏生说:“这样,你过来用你的解题思路把最后一道大题给同学讲明白,我就放过你了。”   周晏生闻言,挑眉,“行。”   宋北看到这一幕,心里冷笑:哼,等着被打脸吧。   他实在是不相信周晏生能讲出来,要知道最后一道大题年级里没几个人得了满分,只有周晏生做对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周晏生一定是作弊了。   接下来的五分钟,周晏生的解题思路对于他来说才是啪啪打脸。   大佬另避蹊径,思路不死板,灵活地讲完这道困扰了很多人的物理竞赛题。   连物理老师都忍不住拍手称赞,“行啊,没少做竞赛题吧?”   反观周晏生,他漫不经心地笑笑,“还好吧。”   谣言不攻自破,眼前这个人都能把困扰老师的题讲出来,还不至于去作弊。   人家根本就看不上那点不入流的手段。   秦湘看着台上这个闪闪发光的少年,才明白,吸引自己的除了周晏生的长相和人品,更重要的是他身上那股同龄人缺少的成熟稳重。   他时而狂妄,时而谦虚,张弛有度,拿捏得到位。   周晏生讲完题之后,走了下来,余光瞥到秦湘,坐好后身子微斜着看她,“商量商量。”   秦湘不明所以,满脸疑惑地问道:“什么?”   “下次能别踢我凳子了吗?差点没坐稳。”   秦湘一听这话,脸上爬上两抹红,小声道:“知道了。”   周晏生哼笑,转回身子。   那天放学后,秦湘没和南栀一起走,她出了校门,拨了个电话,“你放学了吗?我先去店里了。”   今天是秦湘生日,她和阮清约好在老地方碰面。   秦湘本来是站在室外等阮清的,但风太过强劲,吹得她缓不过yihua劲来,便进了店内。   她其实一直都不喜欢过生日,这次是和阮清很久不见了,便特地定在今天见面。   面馆内烧着炭火,是一家日式风格的面馆,来这里吃饭的也大多是学生,大多是初中生。   就在秦湘喝完第三杯热茶的时候,门口的风铃响了,秦湘侧头一看,是阮清来了,还带着蛋糕。   阮清坐在秦湘对面,“等很久了吧?我刚才去拿蛋糕了,路上就耽搁了会儿。”   “没事。”   秦湘招呼着服务员把面端上来,两人安静地吃面。面吃完后,阮清打开蛋糕,插上几根蜡烛,还做起架子要当众给秦湘唱生日歌。   秦湘急忙拦下她,“周围那么多人,还是算了。”   阮清笑她,“小垃圾,行吧,那就住我们晚晚十七岁生日快乐。”   阮清给她戴上生日帽,“许个愿吧。”   秦湘:“好。”   暖黄色的灯光下,少女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皮肤水当当的,没有一丝破绽。   女孩虔诚地双手合十,闭眼许了个愿望。再睁眼便吹掉了蜡烛。   阮清笑着问:“许了什么愿望?和我讲讲。”   秦湘没理她,切了一小块蛋糕自己吃。   “行啊,我家晚晚还有秘密了。”阮清坐过来,装作威胁的凶狠样子,“说!外面是不是有人了?!”   秦湘被她闹得笑个不停,急忙开口,“没有没有。”   “那许的什么愿望?”   “不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闹到最后,阮清给秦湘拍了张照片,两人又拍了几张合照。秦湘从里面选出了三张最好看的照片,发了一条朋友圈。   “叮!解锁十七岁!”   八点,两人走出面馆。   冬风吹个不停,呼啸声不绝入耳,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街上人烟稀少,过路人发现下雪后,立刻变得激动起来,隔老远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下雪了!是初雪耶!我要和男神表白!”   秦湘倒没觉得多浪漫,只是感觉手脚冰冷,鼻尖冻得通红,想回家冲个热水澡的心情无比急切,脚步由此变得更快。   突然,兜内的手机响了一下。   她停下,掏出一看,有人给她发了条消息。   Z:【生日快乐。】   一瞬间,仅仅四个字就暖了秦湘全身,手也不冰了。   她甚至觉得以前讨厌的生日变得可爱了。   -   室外凛冽的寒风呼啸,坐落于闹市区的一处高档小区灯火通明,暖如春季。   落地窗外的雪景美不胜收,可惜无人观赏。   陈燃眼神紧盯着面前的大屏幕,手上的操作飞速,嘴里不停,“靠靠靠,我这边快死了!!周爷救我!”   李群杰本来坐在一旁享受着自动按摩,听到陈燃这声呼救,睁眼看过来。   偌大的客厅内,给人空荡的感觉,冷色调的装修,最惹人瞩目的还是那超大屏幕的液晶电视,正被这群人暴殄天物拿来打游戏。   一局结束,陈燃摘下VR眼镜,随手一扔,“服了,这新装备不错啊,借我玩两天呗?”   周晏生扫他一眼,指了指门口方向,冷笑,“慢走不送。”   陈燃丝毫不panpan在意,从毛毯上站起身,身子陷进真皮沙发里,吊儿郎当地开口,“李群杰,大佬家爽不爽?”   李群杰疯狂点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爽。”   他偏头问道:“你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不觉得空吗?”   周晏生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冰水,直接仰头灌,喉结不停滚动。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外面还在下雪,身上还套着纯黑短袖,还能看到小臂淡青色的血管。   周晏生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口处便传来响动,一同传入耳里的还有对话声。   “卧槽,平芜真他妈冷啊。”   “嗯呗,以后冬天得去南方过。”   南栀和方达直接输了密码锁走进来,熟稔地换了拖鞋,一看就是平时经常来。   两人还没意识到屋里多了一个不熟的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李群杰早在看到南栀的时候,就把目光放回周晏生身上,并且视线来回在两人之间穿梭。   学校里的传言不会是真的吧,周晏生是为了南栀才来平芜上学的?   要不然一个京城太子哥来平芜干嘛?他实在是想不出来。   陈燃看到李群杰的眼神,便知道这货心里在想什么,他清清嗓,“你俩干嘛去了?怎么这么晚才来?”   南栀白了他一眼,“去了我小姨家一趟,别提了。”   陈燃笑了:“怎么了?”   南栀朝着冰箱的方向走,边走边说:“辅导班的小孩太多了,小姨非得让我帮忙,我好不容易才脱身的。”   她走到周晏生跟前,自然地开口,“和你一样。”   周晏生盯了她两秒,气笑了,“胃不要了?”   他偏头,扬扬下巴,“那边有热奶茶,自己去拿。”   南栀耸肩,走到另一边,给奶茶插上吸管嘬了两口,继续说:“服了,辅导班的小孩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陈燃:“去你的吧,你小姨辅导班的学生都是高中生好吧。”   南栀嚼着颗珍珠,含糊不清地说:“那我也觉得烦。”   陈燃:“也不知道你小姨怎么想的。”   南栀:?   “让一个音乐生去教一群舞蹈生。”   南栀:“……”   她怎么知道。   李群杰若有所思地盯着南栀和周晏生,这两人之间的状态太自然了,打死他都不信两人是清白的。   他刚想开口,一瓶冰可乐便朝他飞来,伴着一道低低沉沉地嗓音,“你他妈瞎看什么呢?”   他下意识双手接住,对上周晏生那双瞳孔,瞬间明白,大佬这是醋了。   李群杰摆摆手,赔着笑脸说:“没什么。”   南栀:“……”   这货肯定误会了,算了,懒得解释。   液晶电视下方摆着一溜的相框,吸引了李群杰的兴趣,他走过去,随意挑了一个拿起来看。   “那是周晏生前年去西藏拍的。”陈燃向他解释。   李群杰“哦”了几声,又重新拿了一个相框。   “这是大佬去年参加的一个私人酒局,所以才穿的正装。”   “啊,那个是我偷拍的,纽约第五大道一家店,周老板帮我下单了我最爱的一双限量版球鞋。”   陈燃拿起一张他和周晏生的合照,懒洋洋地说:“看这个,和周老板一起去冰岛黑沙滩拍的,怎么样?酷不酷?”   各种纸醉金迷,以往电视上才能看到的景色,此刻都被记录在周晏生家里。   李群杰心情莫名复杂,他们这种小地方的人,可能这一生都够不到周晏生这样的高度。   你必须承认,有些人生来就在罗马。   他的起点可能比你的制高点还要高。   倏忽,一道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漫不经心又带着几丝慵懒,让人听了心里舒服。   “听他吹,都瞎几.把拍着玩的。” 第13章 始年(含入V公告)   最后,一群人玩到很晚才回家。   等其他人走了,陈燃还待在客厅打游戏。   周晏生在楼上睡了一觉,下楼喝水的功夫看到客厅的灯还亮着,他走过去,踢了踢陈燃的脚,声音是刚睡醒的嘶哑,“还不滚?”   陈燃关了游戏,拿出手机,“你和秦湘说了没?”   大少爷一脸懵,“什么?”   陈燃啧了声,“祝人家生日快乐啊,再顺便帮我要要她朋友微信,你还别说,那妞真不错,长到我心坎里了。”   他的一脸浪荡引来周晏生毫不留情的一脚,“秦湘和咱们不一样,你别动歪心思。”   陈燃:“?我没对她动歪心思,我看上的是她朋友。”   周晏生毫不犹豫地骂出声,“傻逼。”   那他妈不一样?   “我没加着秦湘,你把她微信推过来也行,我自己要。”   周晏生懒散地撩起眼皮,一手随意地搭在沙发上,“这么想勾搭人家?叫声爹我听听。”   陈燃:“……”   周晏生被他的眼神弄笑,直接把秦湘微信推了过去,嫌恶地说:“拿着滚,别他妈恶心老子。”   陈燃心满意足,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出了周晏生家。   陈燃走后,屋内恢复一片安静,滴答滴答的秒针声音回荡在客厅,周晏生垂眼看了眼手机,嘴角扯了个若有若无的笑,便起身回了卧室。   Z:【生日快乐。】   秦湘:【谢谢。/抱拳//抱拳/】   啧,还挺可爱。   -   秦湘的生日一过,时间就好像按下了快进键,期中考试让她明白了,初中和高中不一样,她学得明显开始吃力了。   这个学期的末尾会进行文理分科,所以曹彬不停地强调这次期末考试的重要性。   第二次月考之际,秦湘这段时日几乎处于闭关状态,大门不出,一直坐在自己座位上不停地看书刷题背单词。   每次马欣欣看到这一幕,手里的推理小说瞬间索然无味,没了看下去的欲.望,心里还升起了一股罪恶感。   “晚晚,差不多得了,就是一个小小的月考,不用这么玩命学吧?”   秦湘此时正低头,手里动作不停,没工夫回答她。   后桌女生凑过来,看了秦湘一眼,扭头对马欣欣说:“马牛逼,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马欣欣听到“马牛逼”三个字后,气得不行,“别这么叫我,你有病吧!”   “行,”后桌女生摆手,“马牛逼,你以后不是要走艺考这条路吗?”   马欣欣选择性忽视掉她的话,“嗯,可现在才高一哎,至于这么努力学吗?”   恰好这时,周晏生从前门走进来,身上飘过淡淡的烟味,一看就是刚从外面抽完烟。   马欣欣低声道:“为什么他每节课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打游戏,成绩还那么好啊?”   后桌女生:“谁?”   马欣欣朝一个方向努努嘴,“还能有谁?周晏生啊。”   最后一道题刷完,秦湘放下笔,准备伸个懒腰,刚一抬眼就对上周晏生扫过来的目光。   她双臂伸到半空中,急忙收了回来,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男生便拿了个东西出了教室。   刚刚的眼神停留仿佛就是秦湘的一场幻觉。   马欣欣和后桌女生的对话还在继续。   “停,你能和人家比吗?”   马欣欣翻了个白眼,“我好歹也是实验班的,懂?”   秦湘一边收拾堆满了试卷的桌面,一边竖起耳朵听两人的八卦。   后桌女生叫韩莉,她的八卦渠道比马欣欣的还要广泛。   韩莉:“我听李群杰说,他前几天晚上去周晏生家玩,你猜他看到了什么?”   马欣欣好奇心特别强,“赶紧说啊,别他妈卖关子了。”   韩莉接着说:“他家在平芜著名的富人区——平都西苑。最重要的是,人家一个人住两百平的大house,家里有阿姨定时上门打扫卫生和做饭,根本没人管。”   马欣欣的表情随着韩莉的话渐渐变得精彩起来,她倒吸一口气,“靠,这么爽的吗?你不知道我妈在家管的我多严,玩手机都得限制时间。”   韩莉摆摆手,“你别打岔,听我接着给你讲。”   “李群杰给我说,大佬家里有影音房和台球室,而且还有他去国外玩的各种照片。”   这种八卦马欣欣觉得可信度不高,但主角如果是周晏生的话,那就没什么可怀疑得了。   毕竟那位大佬可是首都太子爷。   马欣欣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还有吗还有吗?好想去大佬家体验一下什么是梦想豪宅啊。”   韩莉见她那样,嘲笑道:“就你?下辈子吧。也不怕南栀学姐揍你一顿。”   马欣欣摸摸鼻子,“我就随口一说。”   上课铃声敲响,那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班里一片安静,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   秦湘盯着课本上的英文字母,脑海里想的却是别的事。   刚刚马欣欣和韩莉的对话看似听着像八卦,实则字字句句像银针一样扎在秦湘心里,激起了密密麻麻的窒息。   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周晏生是天之骄子,和她是云泥之别,他家世人品成绩皆为上上乘,而她却敏感多疑,一直以来还算凑合的成绩现在也走起了下坡路。   她生日那晚,曾因为周晏生的一句祝福高兴得整夜无法入眠。结果后来才明白,那大概是为了他的好兄弟能要到阮清的联系方式吧。   不是早就知道了,周晏生和南栀关系不一般吗?   怎么还是这么难受。   下课铃声如约而至,秦湘听到前排传来低低的对话声,内心挣扎了许久,最终鼓起勇气开口,“那个,我待会儿有事,你们告诉南栀不用等我了。”   她的声音太小,很快淹没在放学的杂乱里。   陈燃还在一旁废话,周晏生虚踹了他一脚,冷声开口:“闭嘴。”   之后偏头回秦湘,“好。”   秦湘听到这,长睫颤了颤,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书包。等到教室只剩值日生之后,她才慢吞吞地走出教室。   今天她确实有事,和之前的舞蹈老师约好了,要去她家看她,顺便帮忙。   街道两旁的积雪还未完全融化完,不到六点的天已经黑透,路灯早已开始工作。   狂风呼啸,街上只有环卫工人在扫雪,清理路障。   秦湘下了公交,提着买好的礼品走进一个黝黑的小巷里。   小巷里没有路灯,四周静谧无声,只有鞋底踩在雪上的咯吱声,秦湘一手捏着包装袋,另一手扶着墙龟速走着。   道路太光滑了,她没法脱离墙面走,容易摔倒。   突然,前方传来几声微弱的猫叫声,衬得周围更静了。   秦湘莫名心跳加速,同时步子也加快。   两分钟后终于走到一处光亮下,借着路灯的光,她才得以看清眼前的场景。   路灯后面一个角落,躺着一窝小猫,小猫们察觉到有人靠近,纷纷开始呜咽,小声叫着,生怕眼前的人是坏人。   秦湘看得双眼发涩,这窝小猫抱团取暖,没有任何御寒的衣物遮挡,能不能度过这个冬夜都很难说。   她看了看四周,手刚一抬起就碰到自己的围脖,毛茸茸的,她顺势摘下来,盖在那窝小猫身上。又从包里掏出一直备着的火腿,撕开包装掰成小块,拿了张干净的纸巾,把火腿放在上面。   平芜街上的流浪猫很多,所以秦湘有随身携带火腿的习惯。   她摸了摸小猫毛绒绒的脑袋,叹了口气,“我家不能养宠物,要不然真的很想把你们带回家。”   她蹲到双腿发麻才站起身,走进一栋小区的单元门里。   她刚刚注意力全程放在小猫身上,丝毫没有听到在她说出那句话之后,一旁隐秘的角落里传来的一声轻笑。   秦湘从小便一直学舞蹈,和舞蹈老师的关系很好,与其说是师生,知己关系更适合她和舞蹈老师。   “晚晚,吃了晚饭再走吧。”南泥出口挽留她。   两人刚送走辅导班的学生,秦湘此时正在一边摆放垫子。   她把最后一张垫子放整齐,走过来穿上外套,“下次吧,马上要月考了,我得回去复习。”   南泥拿起桌上的车钥匙,“那我送你,外面太黑了,你一个女孩不安全。”   秦湘摆手,“从你家到我家的这段路我闭着眼也能走回去,哪有危险。”   南泥听到这话,笑了:“那行吧,到家和我说一声。”   “知道了。”   南泥一语成谶,秦湘还没走出那条黝黑的小巷便碰上了一群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的人。   小巷外,几个流里流气的人凑在一起吸烟,把出去的路完全堵死了。   秦湘蹙眉,捏紧书包带,抱着侥幸心理打算路过那几人。   本来几人没认出过路人是谁,可江弈刚扭头过来,便觉得眼前的人有几分熟悉,可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江弈,嫂子今晚没给你打电话?”   江弈摁灭烟头,刚要开口说“没有”,便突然明白那股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就在秦湘马上走出巷子的那一刻,他冷声开口,“秦湘?”   秦湘听到这,后背一僵,浑身一凉。   完了。   几乎是下一秒,她立刻朝着巷子外狂奔。   可是路滑,她也跑不过几个男生,所以跑了没几米,便被人揪住书包。   秦湘一个踉跄,脚下打滑,猝不及防地摔在地面上。   摔倒的那一秒,秦湘立马看向四周,周围空无一人,就连环卫工人也下班了。   和几个月前如出一辙的绝望感瞬间吞噬她。   秦湘费力地撑着手臂站起来,她牙齿开始打颤,“你们有事找我?”   江弈听到这话,哼笑,“是啊,上次咱们没做完的事情你忘了?”   秦湘不吭声。   老狗看清女生的面容后,忍不住地狂喜,“我去,这是几个月前的那个小妹妹啊?”   秦湘看了他一眼,一秒便认出他是谁,心里骂道:谁是你妹妹。   这话她倒是没敢说出口,怕激怒那几人。   老狗走上前,笑得阴森,“小妹妹,这次哥哥温柔点,你要不先给我个电话?”   秦湘闭了闭眼,脚步往后移着,没理他的话。   积雪也是一片一片的,秦湘脚下一滑,快速低头看了一眼。这边已经干了,前面两百米处就是派出所。   本来冰凉的心起了一抹热。   老狗马上走到她跟前,带过来令人作呕的烟酒味。   同时,秦湘心里默念。   三、二、一。   跑。   就是现在。   她直接转身就跑,没管身后的叫骂声。   “草,你他妈跑什么?”   “小妹妹,电话还没给我呢!”   秦湘的目标是两百米外的派出所,这次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奔跑,却不料突然被人喊住——   “秦湘。”   惯性使然,秦湘看到周晏生后脚步没有停,又往前跑了几米后才停下来。   周晏生站在街对面,骨节分明的手上夹着根烟,一抹猩红在漆黑的夜里无比亮眼。   他弹了弹烟灰,烟灰簌簌地落下,最后落入白雪里。   在他身后,成片成片的黑,伸手不见五指。   周晏生缓缓吐出烟雾,俊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氤氲的烟雾让他的神色看不清楚,却无端添了几分痞痞的味道。   他黑如磐石的双眼盯了秦湘两秒,随后单手插兜,三步并两步,横穿马路,走到秦湘身侧。   男生的声音淡淡凉凉,没什么情绪,“怎么还没回家?”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要入V了,明天会有三更!   宝子们都来捧场呀!   放个预收:《明天见》   (女追男)   冰川冷校草×话痨搞笑女   据传。   一中校草萧屿身边多了个跟屁虫,甩都甩不掉。   那个“跟屁虫”就是转校生孟好。   众人皆知,萧屿人冷面不善,乖戾嚣张,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于此,大家都在心里为孟好默默点白蜡。   可孟好却丝毫感觉不到,还拼了命地往上凑。   萧屿朋友都以为,萧屿对孟好的态度和旁人没差。   可谁知——   有次,孟好被社会青年缠上,事都闹到学校里了。   萧屿不声不响地帮她摆平,还对掉眼泪的孟好招招手,面冷话热,“过来,别哭了。”   无人看见,孟好把头埋进萧屿怀里后,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笑。   ——   孟好和死对头打了个赌——   毕业之前她能追上一中校草,死对头就给她磕三个响头。   反之,她也一样。   这个赌只有她俩知道。   可就在高考前几天,消息走漏,引得全校哗然,都以为孟好这次完蛋了。   就连孟好也那样觉得,她都买好逃跑的机票了。   高考结束。   萧屿在机场堵住孟好。   孟好心道:完了。   要不先把棺材买了吧。   结果,萧屿面色平静,语气讥嘲:“赌赢我能怎样?” 那tm是他心甘情愿。   -   在一起后,孟好发了张萧屿侧脸帅照,并配文:我的了。   死对头评论:?约一个时间来给爸爸磕头。   孟好直接一个电话拨过去,没好气道:“有病去治。是你给爹磕头,懂?”   死对头懵了:?   “你别没追到校草就随便找个大帅比来充数。”   孟好一脸微笑:“我男朋友就是一中校草,谢谢。”   死对头直接甩了张照片过来:“一中校草在此。”   孟好:?   她把赌约搞错了?   这货也能叫校草?   -   “在所有告别里,我最喜欢明天见。”   “因为那是你常对我说的。”   ——萧屿 第14章 始年(一更)   秦湘站在那, 一时之间情绪没有缓过来,顿了几秒,刚要开口回话, 身后便传来一阵杂乱声。   “妈的, 跑的还挺快。”   江弈手搭在膝盖上弓着腰换气, 声音带了火气,“你他妈跑——”   一抬头, 对上周晏生那双没什么温度的双眸, 嘴里的话下意识地停住了。   垃圾桶上堆了一层雪, 安静地放置在路灯下。   周晏生偏头,无声地摁灭烟头, 随后扔进垃圾桶里, 没说一个字,却叫江弈心里凉了半截。   周晏生看过来,挑了挑眉,样子像是在询问“他们在这干嘛”。   江弈舔舔唇角, 咽了口口水,用寒暄的口吻说:“挺巧啊。”   周晏生没理他。   江弈倒是没觉得尴尬, 但他身后的跟班倒是看不下去了, 一个个义愤填膺的。   尤其是老狗,他还上前走了一步,先是朝地上啐了一口:“巧个屁,老子就他妈找秦湘的,你有问题?”   初冬的风呼呼地吹,吹的人心里哇凉。   尤其是江弈, 一张脸臭得不行。   别他妈说了, 他还不想死。   偏偏老狗站他身后, 看不到江弈此时的神情,叫嚣个不停,“你他妈一个外地人拽什么拽?没听过强龙压不住地头蛇?”   四周静得厉害,江弈也不敢看周晏生什么表情,急忙回头踹了老狗一脚,“你给老子闭嘴!”   说完便转回身,赔着笑脸说道:“我这兄弟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别介意。”   江弈身后一众跟班看不得自己老大这幅伏低做小的姿态,有个比老狗还暴躁的忍不住了,气愤填膺地为江弈叫嚣,“他就一个人,我们一群人一起上还怕他?”   周晏生听到这话,莫名好笑,眼底的趣味十足,反问道:“这么牛?”   那人还不要命地嚷嚷:“比你牛。”   江弈闭了闭眼。   这小子不想混了是吧,上次被周晏生打的那群高三生至今都不敢这么叫嚣,更别提他们这些高一新生了。   周晏生偏头看了一眼秦湘,这才发现女生的面色略显苍白,薄唇也是不见血色。   他后退两步,站到秦湘身旁,语气里多了些自己都不易察觉的关心,“不舒服?”   生理期的不适外加刺骨的冬风,又疼又冷,难受得秦湘嘴唇打颤。   自从在这里碰到周晏生之后,她自己都没发现,内心得到了充足的安全感。   她好像不怕了。   秦湘刚要回周晏生的话,结果肩膀上突然多了一抹重量,周遭被一股干净凛冽的薄荷烟草气息萦绕起来。   那一瞬间,酥酥麻麻的感觉侵透秦湘的五脏六腑。   她都不敢抬眼去看身旁人,长睫疯狂打颤,声线都在透露她的紧张,“还......可以。”   周晏生蹙眉,没了和对面一群人你来我往:的兴致,脸色骤然便冷,嗓音透着寒意,“以后看见她了绕道走,懂?”   江弈明白这个“她”指的是秦湘。   老狗最烦周晏生这么狂的语气,“凭什么?你算老几?”   这话一出,原本站在秦湘身旁的人,两三步走过来,旁人还没反应过来,老狗早已被他一脚踹到在地。   原本还算平静的场面立刻混乱起来,江弈变了脸色,他也没想到周晏生会这么快出手。   老狗此时坐在未融化的积雪上,周晏生刚刚那一脚是用足了力气,摔得他眼冒金星,气急败坏道:“艹,你他妈——”   剩下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遏止住了。   周晏生一脚正中老狗胸膛上,他还用力碾了碾,莫名露出笑得森白的牙,“老子不介意再说一遍,以后看到秦湘绕道走。”   那时候,年轻人为了耍酷,冬天不穿棉衣,穿着薄薄的黑色皮夹克耍帅。老狗便是这样,所以此刻周晏生踩在他胸膛上的感觉就像是他脱光了被踩一样。   江弈回过神来,上前一步,想拽住周晏生,“你别太过分!”   周晏生觉得这话好笑,一双黑如磐石的眼睛盯着江弈,语速很慢地说:“是我过分?还是几个月前,平中旁边的小树林你们施.暴的行为过分?”   江弈皱眉,知道周晏生这是和他杠上了,还是为了一个默默无闻的女生。   周晏生的话令原本吓懵了的秦湘急忙回神。   周晏生眼神掠过躺在地上的老狗,像是在看上不了台面的垃圾一样,最后步调闲缓地向秦湘走去。   “你觉得你能护住她?”江弈对着周晏生的背影开口。   秦湘听到这话感到莫名其妙,她仔细回想,自己好像没得罪过什么人。   周晏生脚步没听,双眼紧紧盯着秦湘,喉咙里发出一声极淡的嗤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秦湘就这样被周晏生带走了。   秦湘家附近的一家面馆里,大概是环境恶劣,店内的人很少,四周静悄悄的,窗外的雪依旧肆虐。   周晏生靠着椅背,朝服务员要了一壶热茶,动作自然地替对面的女孩撕开餐具的包装纸,娴熟地给她拿开水烫了烫杯子,最后倒了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   秦湘小心翼翼地接过,轻声道谢:“谢谢。”   周晏生扯了个笑以示回应,站起身从身后的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   店内的顾客少,两碗香气十足的牛肉面很快便端了上来。   秦湘从一旁的竹筒里拿出一双一次性筷子后,发现周晏生正仰头灌着冰水,喉结不断上下滚动。   她多拿了一双筷子,无声地放在周晏生面前。   周晏生余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轻笑一声,嗓音清凉,“谢了。”   秦湘摇摇头。   周晏生已经吃过晚饭,但怕对面的姑娘尴尬,自己便也要了一碗面,他拿着筷子不停地搅拌面碗,眼神却是不加掩饰地盯着秦湘。   这么浓烈的视线,秦湘当然感觉到了,她眨眨眼,故作自然地抬头,眼神掠过周晏生未动的面,“你不吃吗?”   周晏生语调吊儿郎当,“看你吃的那么香,我也不饿了。”   秦湘听到这话,顿时呆在原地。   “逗你的,我吃过了。”周晏生及时开口。   一碗面下肚,浑身暖乎乎的,舒服多了。   两人吃过饭,一起出了面馆。   “我——”   “我送你回去。”周晏生直截了当地掐断了秦湘未说完的话。   一路上,周晏生貌似很忙一样,电话铃声不断响起,但他始终未接。   秦湘看出他心情因为这些电话变得不佳之后,寻了个话题,“那个,马上就要文理分科了,你选什么?”   周晏生把手机关机,随意地放回兜里,没有半分犹豫,“理科。”   秦湘“啊”了一声,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周晏生察觉到这点,破天荒地补了一句,“你呢?”   秦湘目光顿住,她当然想学理,但......大概率要选文。   最后秦湘说了句中立的话,“我还没想好。”   -   月考悄无声息地过去之后,班里渐渐分成了两个派系,文科和理科。   期末考试前一周的班会课上,曹彬让班长发了文理分科表,“明天放学前我会收上来,文理分科的重要性不用我多讲了吧?都给我好好考虑,结合自身,未来就业,想想自己到底适合学什么。”   “当然,家长的意见也要考虑进去。”   那天放学秦湘回家后,果然在客厅看到了一周未归的秦盛年。   “回来了?”秦盛年起身关了电视。   “嗯。”秦湘换了鞋,准备回卧室,就被秦盛年叫住,“慢着。”   “文理分科到了吧?你想好选文科了没?”   秦湘听到这话,放在兜里的手紧了紧。   又是这样,他只会下达命令,从不问自己想选哪个。   这次,她不想再妥协了。   “我想选理科。”   秦盛年没想到她想学理科,当即变了脸色,“学什么理科,你一个女孩子学理会吃亏!还是选文科比较好。”   他的话总有种不容置疑的窒息。   秦湘下嘴唇被咬的破了皮,“我喜欢学生物,不喜欢背文科。”   “我看了你月考的成绩单了,文科分数加起来比理科分数多了整整三十分,所以你学什么理科?”秦盛年气急败坏地说道。   秦湘眼皮耷拉着,“可是——”   “可是什么?你别以为你初中理科学的不错,高中就能学理科了。我给你们班主任打了电话,你学文科这件事,没得商量!”   秦盛年撂下这句话,接了个电话便急匆匆地穿上外套出门了。   “——砰”的一声,客厅回归安静。   窗外的黑无穷无尽,屋内只剩钟表秒针摆动的声音。   那一刻,秦湘心底的厌世感一涌而至,仿佛要把她吞没一般。   新的一周,到了交文理分科表的日子。   教学楼一楼的一间教室里。   “你要学理?”江弈坐在挨窗的位置上,正低头玩手游。   “嗯......”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有那么一丝犹豫。   江弈没有听到想象中的答案,有些怔愣,结果不出五秒,游戏里的角色便被对方队伍干掉了。   他眉眼间顿时闪过一抹不耐,但很快恢复往常,“怎么不学文?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江弈说完这句话,顺手关掉游戏,随意地把手机扔掉一旁,半歪着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身旁的女孩。   “思然,你真要学理?”   李思然不敢回视他,她也听到最近班里的流言蜚语了,她知道江弈和王曼雯曾经有过什么,但他们毕竟已经分开了,她是不是不该东想西想。   最后她挣扎了许久,还是说了那个违心的答案。   “我学文,和你一起。”   果然是人傻好骗啊,一个人得蠢到什么地步,都能喜欢上曾经间接霸凌过她的人。   江弈边这样想着,边牵住李思然的手,演出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   这世上,谁都没有恋爱脑蠢。   若是秦湘看到这一幕,必然会觉得三观炸裂。   因为早在几个月前的小树林里,王曼雯可是仗着江弈的包庇,亲手烧掉李思然的头发。   窗户没关严实,冷风钻进胡欣的脖颈里,没了长发取暖,李思然瑟缩着。   江弈看到那还没他头发长的短寸,眼底没有心疼,只有厌恶。但在女孩看过来的那一刻,厌恶被心疼取代。   他拿出桌肚里的毛线帽,动作轻柔地为李思然戴上。   -   交了文理分科表之后,秦湘再看到桌上的生物遗传题,只觉胸闷。   她放下笔,围上围巾出了教室。   每当她心烦意乱的时候,都会选择到天台放空自己,然后任凭冷风打在脸上。   每次都是这样。   但今天有些不同。   她的秘密基地好像被人占了。   作者有话说:   猜猜被谁占了   —— 第15章 始年(二更)   通往天台的铁门没有关好, 冷风伴着对话声传进秦湘耳里。   “大佬,寒假去哪玩想好了没?”   “你想去哪?”   “伯明翰怎么样?”   “你喜欢?”   “嗯呗,想去英国过冬。”   是南栀和周晏生在天台聊天。   秦湘听着两人一来一回的交谈, 突然就觉得放假也不是那么令人愉悦了。   因为她的假期只能在辅导班里度过。   没有任何娱乐项目, 也......见不到周晏生。   她在原地站了两分钟, 心底那个声音愈发清晰。   你还要这么犹豫吗?想和他说话就去啊,非得自己刁难自己吗?   -   南栀瞥了眼周晏生捏在手里的烟盒, “给我一根。”   结果被周晏生凉凉地看了一眼, “你确定?”   南栀顿时收了心思, “算了,我——”   她刚一转身, 后背贴上栏杆, 就看到秦湘往这边走过来。   南栀惊喜地喊她,“秦湘!”   周晏生听到这个名字,也跟着回头看。   天台很空旷,一边堆积着杂物和废弃桌椅, 迎面走来的女孩身上套着白色羽绒服,原本的齐颔短发已经到了肩膀处, 她扎着低马尾, 精致小巧的下巴显露出来。   风吹过,女孩耳边的碎发被短暂拂过。   那一瞬,周晏生耳边传来短暂的怦怦声。   秦湘走过来,站到南栀身旁,解释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做卷子做得闷, 出来透口气。”   南栀看到秦湘之后便立刻忘了身边还站着周晏生, 兴高采烈地拉着她聊天聊地。   而周晏生早在秦湘出现的那一刻摁灭烟头, 掏出手机随意翻看着,顺便订下了飞往英国的机票。   男生依旧穿着黑色冲锋衣,不怕冷似的,慵懒地靠着栏杆,一双长腿随意地支着。他像是刷到什么好笑的东西,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痞笑。   “秦湘?”南栀注意到秦湘没理自己,轻声喊她。   秦湘立刻回神,又迅速说道,“抱歉,我走神了。”   而南栀则是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开起她的玩笑,“我知道周晏生长得帅,但也不必看着他发呆吧?”   这话一出,秦湘顿时傻了,脑子像卡壳一样,支支吾吾地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周晏生注意到她的窘迫,挑眉看着,没有任何要帮忙解围的意思。   秦湘注意到两人的视线,尤其是南栀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内心更紧张了,“我......不是......”   突然有人及时开口:“你不是要找老崔吗?”   老崔是南栀的班主任。   南栀一拍脑门,“我靠,差点忘了!那我先走了。”   她走到一半又回过身子,对秦湘说道:“我刚逗你的,你别多想。这货确实很帅,但肯定不是你的菜。他配不上你。”   周晏生冷不丁开口,声音极淡,“还不走?”   “催什么催!”   南栀走后,天台陷入一片沉寂。   周晏生偏头看了一眼,发现这姑娘还在发呆,“在想什么?”   秦湘从自己的漂浮的思绪中回过神,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又急忙补充道:“没什么。”   周晏生“嗯”了一声,手机随意地塞进裤兜,手肘支着栏杆,慵懒地站着。   两人又陷入一片沉寂。   片刻后,秦湘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我很纠结一件事......”   周晏生侧目看她,挑眉,示意她继续。   秦湘鼓起勇气说下去,“我想学理,但家里人想让我学文,我不知道——”   一道坚定的声音打断她,“学理。”   秦湘有点懵,抬眼看他,“啊?”   周晏生帮她理清思绪,“你想学什么?”   秦湘跟着回答:“理科。”   周晏生睨她一眼,“那纠结什么?”   秦湘突然想到秦盛年那强硬的态度,“可是......”   周晏生明白她要说什么,“可是你家人想让你学文?是你学还是他们学?”   长久以来在秦湘心里少话并且不爱管闲事的人,现在正给她灌输一种思想。   一种推翻了她十几年来的顽固思想。   这些话在以往十七年里从没人和她说过。   “不让你学理科无非就是觉得女生理科思维不如男生,可事实上,理科专业的成功女性比比皆是。这不过是一种刻板印象。”   男生的嗓音像是带了钩子,一点一点地钻进秦湘内心,不用多费力,轻轻一碰,她就会像吸铁石一样贴住。   秦湘歪头看着他,目光闪烁,像是带了星星,一闪一闪的,很亮。   周晏生说完那句话,神色散漫地偏头,“想好没?”   “嗯?”   周晏生低头笑了声,“学文学理?”   秦湘这才明白过来,她这次没有犹豫,在周晏生的注视下坚定地点头,“学理。”   和你一样,但不是因为你学理。   是你的话让我下定决心。   所以,谢谢你。   长久以来,秦湘被固化思维受影响。   她耳边听到的大多是“你应该喜欢粉色”“你应该要当一名老师”“你应该学文科”“你应该端庄大方”。   是周晏生的话让她幡然醒悟:   女孩不该被定义。   下了天台之后,秦湘没有片刻犹豫地去办公室找了曹彬,告诉他自己要学理科的事情。   她以为曹彬会因为秦盛年的缘故,不同意她改理科。但好在曹彬没有那种学生就要听家长和老师的思想。   曹彬反而帮她分析了一下,结合成绩和兴趣来看,秦湘学理再合适不过。   但这在秦盛年看来是自作主张的行为。   所以一整个寒假,秦湘被送去补习班进行理科封闭式培训,像小时候那样,孤独又无助。   大年初三,农历新年刚刚结束不久,秦湘便被送回补习班继续学习。   刚回补习班的那晚,机构管的比较松,手机可以不上交。   教室里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学生,他们和秦湘一样,都是被家长强制性提前送回来的。毕竟现在还早,大多数学生都在家开开心心地过年。   教室空间小,过道窄的只能侧身过,桌椅大概是院长图便宜淘来的二手废弃桌椅,深青色的桌面上满是倒刺。窗户即便是关紧,也会有鞭炮声钻进来。   秦湘把手机放在手边,戴上降噪耳机,又设置好闹钟,打算做一个小时的专项练习。   不知做了多久,手机突然传来“叮”的一声。   她刚好眼睛泛酸,化学符号看的晕,索性看会儿手机换换脑子。   南栀发过来一条消息,秦湘点进和她的聊天界面,两人放假也经常聊天,都会各自分享自己的日常。   但大多日常都是南栀发的,她给她发了很多在秦湘看来是无比新奇的事物。   有些女孩,生来就代表冒险,美酒,智慧和无所畏惧。   南栀便是如此。   日常有画廊,有针叶林,有英国田园小镇,有泰晤士河,有日落大道,也有一些刺激的娱乐项目,秦湘有次看了之后心理不适,她便再也没发过冒险项目了。   数不清的照片和视频都有一个相同点。   不论是照片还是视频都恰到好处地拍到了周晏生。   秦湘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南栀可能猜到了什么。   但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挑衅吗?   可无论怎样,秦湘都很珍惜南栀这个朋友。   突然一道鞭炮声把秦湘的思绪拽了回来,这次南栀发来一条视频,是在伯明翰的一家小众酒吧里,视频呈现暗色调,走的是哥特式古堡风。   秦湘点了播放,酒吧驻唱的英文歌曲她没听过,女烟嗓很有特点,灯光加上歌声引得氛围感十足。   视频有些长,抒情歌之后便是一首步调欢快的歌,台上换了位女歌手,翻唱了一首不算小众的歌,这首歌南栀曾经推荐给秦湘,是蹲妹的一首甜美风曲目。   歌手的声音被南栀的尖叫声盖过,但南栀很快安静下来,秦湘也清楚地听到一阵对话。   是陈燃的声音,“服了,本来说好去玩跳伞,你干嘛非遂了她的意来这没人气的酒吧。”   “看不到外面是什么天气?你什么时候比我还喜欢极限运动了?”   陈燃啧了声,“你行。”   视频拨到最后,突然开始天旋地转,等镜头稳定后,秦湘看到了那张无数次令她魂牵梦绕的脸。   周晏生慵懒地陷进沙发里,头发不再是板寸,但依旧桀骜不驯,眉眼间透着薄凉。   他正和身边一个金发外国佬聊天,下颚线条更加流畅。   身边人递给他一盒烟,周晏生照收不误,抖抖烟盒,拿出根烟叼在嘴边。那个金发男子帮他点的烟,很快四周烟雾缭绕。   透过烟雾,他看似沉醉于此,但实则游刃有余在这种声色犬马的场合。   秦湘觉得他变得有些陌生,也或许他生来便是这样不羁洒脱。   但不得不说,这样的周晏生——   真的很带感。   他有股魔力,能让你上天堂,也能让你下地.狱。   此刻的周晏生对秦湘来说,无比陌生,但又令人无比神往。   向往他身上的新奇与自由,冒险与未知。   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点无可厚非,秦湘眼尖地发现有几个穿着性感的外国女生盯着他看。果然,大胆的女孩直接上前问周晏生要联系方式。   但周晏生却突然冲着镜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之后便拒绝了那个女孩。   但女孩倒没有挫败,而是动作自然地给周晏生倒了杯酒。   视频戛然而止,秦湘也不知道他最后到底接没接那杯酒。   但就算接了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和他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   作者有话说:   “有些女孩,生来就代表冒险,美酒,智慧和无所畏惧。”   来源网络,侵删 第16章 始年(三更)   寒假时间向来短, 平中过了元宵节便开了学,因为文理分科,重新分班。   文理各七个班, 分班依据除了选科还有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 文理各有一个实验班, 简称“A班”,剩下都是普通班。   秦湘和周晏生, 以及陈燃被分入实验班, 也就是“A班”。   开学两天进行了分班考试, 考试结束后,便分了座位, 秦湘被分到周晏生和陈燃的前排, 她的同桌不再是马欣欣,马欣欣学的文科。   她这次的同桌有些特别,叫胡欣,是......王曼雯的一个小跟班。   但好在胡欣没有记得秦湘是谁, 只是平时对她有些趾高气扬的,这些秦湘还都能忍受。   进入理科班后, 秦湘学得还算可以, 但这都是在每天熬夜通宵学习下的成果。   当她心里只剩学习一件事时,时间便过得飞快,月考到了。   “普斯普斯...”   安静的考场内,角落传来一道微弱的叫声。   秦湘攥紧笔,没有歪头理那人。   考试前一天,她的同桌胡欣让她帮忙作弊, 否则有她好受的。她当时默不作声, 但胡欣可能以为她答应下来了, 便牛气哄哄地走了。   现在胡欣不停地催她,甚至拿纸团扔在她桌上。   两个监考老师在讲台上聊天,还没发现这儿的异常,但周围几个学生注意到了,被胡欣的动静打断做题的思路,有人蹙眉看了胡欣几眼,结果都被胡欣一一瞪了回去。   胡欣明晃晃地竖起中指,口型在说:“不服干我。”   胡欣在年级里的名头也不小,众人见状也不敢惹她,忍气吞声地继续做题。   纸团倒是没再继续扔,秦湘心踏实了,眼神放在试卷上看题。   倏忽,她的凳子被人踢了一脚。   秦湘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她头都不敢回,只得抱住桌子稳住身形不让自己摔倒。   但这并没有让后面的人收敛半分,他反而还愈发嚣张。   胡欣靠着墙看着秦湘那窘迫的样子,心里狂喜,你不是不让我看卷子吗,我也不让你好过。   她和秦湘的座位是一排的,现在踢秦湘凳子腿那人是王曼雯之前文科班的小跟班,叫向涛。   秦湘当然知道她后面坐的是谁,向涛就是那次她撞见小树林里女生被打之后,出来追她的男生。   正当秦湘想要举手叫老师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砰”的一声,向涛连人带桌子倒向一边。   秦湘心里一颤,整个教室的人都纷纷看过来,监考老师也快步走过来,胡欣更是呆愣地看着倒在地上四仰八叉的男生,脸上的神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怎么回事?!”有个男监考老师性子急,此刻正气急败坏地质问他。   向涛的桌子被另外一位老师扶起来,他保持坐在地上的姿势,模样狼狈,但眼神凶狠地看向后排的周晏生。   刚刚周晏生分明是故意踹倒他的凳子腿,从而让他出了这么大的笑话。   周晏生此时倒是坐得好好的,单手支着下巴,居高临下地斜睨他,张狂开口:   “抱歉,腿太长。”   他的话虽然是道歉,但脸上可没半分抱歉的意思,整个人还笑得吊儿郎当。   秦湘注意到周晏生看过来的眼神,充满谢意地笑了下。   周围有人忍不住笑出声,听得向涛攥紧双拳。   老师见状,维持教室纪律,“自己做自己的卷子,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   向涛没出声,吃了这个哑巴亏。   考完试那天放学后,秦湘在教室里收拾书包,眼前突然一抹阴影,她抬眼看,是胡欣身后跟着一帮女生。   胡欣没穿校服,脸上画着浓妆,她一个眼神,一群女生便堵住秦湘的去路。   “考试怎么回事?”胡欣嘴里的泡泡糖嚼得震天响。   秦湘充耳不闻,面色平静地在书包里装自己的物品。   “你他妈耳聋啊?问你话呢!”一女生推了秦湘一下。   秦湘停下手里的动作,这才掀起眼皮,她反问道:“我凭什么帮你?”   她说完这句话,一双黑瞳盯着胡欣,面上没半点怯意。   莫名的,胡欣觉得她的这个乖乖女同桌貌似没有那么好欺负。   “你凭什么不帮忙?你不是英语课代表吗?老师不是说了让你帮助同学吗?”刚才出手推人的女生继续开口。   这时,后门处突然传来几道掌声,听着讽刺。   “逻辑不错啊?你妈这么教你理解老师的话?”南栀从后门慢慢走进来。   她站定到离这里五米远的距离,双手插兜,目光扫射过来,眼锋一一掠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胡欣身上,“学妹,小学语文课没学好就继续回去学,别在这显摆你那令人可笑的逻辑论了。”   南栀眨眨眼,“可以吗?”   陈燃刚进教室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   南栀回头瞪了他一眼,陈燃这才收敛点。   胡欣看到南栀为秦湘出头,脸上带着忿忿的表情,看到南栀身后的两个男生,想起王曼雯警告她的话,冷哼一声带着一帮人走了。   南栀翻了个白眼,“就知道找软柿子捏。”   她走到秦湘跟前,牵起女孩的手,恨铁不成钢地说:“以后能不能硬气点!”   秦湘眨眨眼,“我没受欺负。”   四人一齐出了校门,南栀突然有急事先走了,陈燃也是被一通电话叫走。   现在只剩周晏生和秦湘两人了。   平芜的街道人流不息,正是下班晚高峰,四周不断响起小贩叫卖声,街边小摊有卖烤冷面和炸串的,香气顺着风飘了过来。   秦湘走在周晏生右手边,靠里的位置,她心底微微紧张,空咽口水,刚要开口——   “吃不吃?”周晏生偏头看她。   秦湘这才看过去。   他们站在一辆移动餐车前,是卖水果捞的,餐车上摆着各式各样的水果,看起来还不错。   周晏生掏出手机,声音低低沉沉:“喜欢吃什么水果?”   秦湘克制住自己,声线趋于平静,“草莓。”   窗口对于周晏生来说略微低,他微微弯腰,“老板,来份水果捞,全放草莓。”   夕阳把男生的影子拉长,规整的校服都能让周晏生穿出一股不羁感。   秦湘莫名想起陈燃之前发的一条朋友圈,照片上几人的身后是几辆价值不菲的超跑,和陈燃方达一众骚.包潮牌穿搭相比,周晏生穿的倒是十分素。   男生偏头看向镜头外,戴着黑色墨镜,短款纯黑羽绒服搭配咖色长裤,配上黑色马丁靴,整个人周身透着潮流的高街感,男性荷尔蒙被他挥发得淋漓尽致。   这样相比,陈燃他们就像小孩一样。   后来秦湘把那张照片只截了周晏生部分,保存在上锁的相册里。   “嘛呢?”周晏生把包装好的水果捞递给秦湘,“最近你怎么回事?学习压力大?老见你走神。”   秦湘的心被他的话撩拨的七上八下,这是不是......他关注到她了啊?   她接过水果捞,垂下的眼皮颤了颤,“还行吧,考完试可以轻松一下。”   “嗯,走吧,送你回家。”   秦湘刚走几步突然想起来,她叫住周晏生,“这个多少钱,我回家之后转给你。”   这话一出,原本一直走在前方的周晏生突然停下步子,他回过头,莫名地感到一股不爽,但又不知从何而来。   秦湘不明所以,拎起包装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得明亮,“周晏生?”   周晏生抬手轻轻碰了碰眉骨,目光忽然变得幽深,说出的话也是让人摸不出头脑:“我们算什么关系?”   秦湘愣在原地,瞳孔变大,脑子嗡嗡的,他也看穿她的心意了吗?   还好周晏生的下一句话及时救了她,“算朋友吧?”   秦湘松了口气,迟疑地点头。   周晏生见秦湘这迟顿的样子,心底那股不满又多了几分,他轻笑:“朋友谈钱太生分了,以后少说。”   秦湘高悬不落的心在此刻彻底落至平地,原来是这样啊......   “好。”   或许意识到自己说教意味太浓,周晏生把她送回家的这段路程便再没主动开口。   -   月考成绩出来后,秦湘看到自己的分数与名次后松了口气,她还算满意,但不知这成绩能不能入秦盛年的眼。   秦湘拿着成绩单回家后,从阮甄口中得知,秦盛年出任务了,归期未定,秦湘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不知什么时候起,家便不再是避风港,而是成了另一个令她窒息的场所。   饭桌上一片和谐,秦诚吃饭也不老实,时不时地拿起手机回消息,一副大忙人的做派。   “好好吃饭!”阮甄一筷子敲在秦诚的瓷碗边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秦诚心情看起来不错,罕见地没顶嘴,放下手机乖乖吃起饭来。   阮甄给秦湘夹了一块红烧肉,“在理科班学得怎么样?”   “还不错——”   秦湘的话还未说完,玄关处便传来有人开门的声响,她心底一惊,一下便猜到了来人是谁。   阮甄疑惑地嗳了声,“你爸今天就回来?”   她放下碗筷,起身去玄关迎接。   和她们想的一样,秦盛年的小队提前完成任务,休假两天,他回了单位述职完便回了家,带着一身风尘。   阮甄让他去洗手吃饭,他摆摆手说道:“在单位吃过了,你们吃吧。”   秦湘松了口气,和秦诚一样和他打了个招呼便继续吃饭。   秦盛年把外套搭在沙发上,刚要回卧室,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叫住秦湘,“最近是不是有考试?”   阮甄听到这话,不乐意地剜了他一眼,“好不容易放假,你是不是又想找事?”   秦盛年蹙眉,“你别打岔。”   屋内的气氛自从秦盛年回来之后变得不平静。   秦湘不想让他们吵架,急忙开口,“月考刚结束。”   秦盛年继续问:“考了多少分?”   “五百九。”   秦盛年听到这个分数,还是不满意,粗眉紧皱,“怎么没上六百,我听你大舅说,人家阮清考了六百七十分,足足比你高了八十分。”   秦湘愣在原地,表姐成绩这么好了吗?   “我当时明明告诉你,不让你去平中上学,你不听。不让你学理科,你也不听,现在成绩不如人家,你让我过年见亲戚的时候怎么说出口!”   秦诚实在觉得他爸的话有些离谱了,刚准备开口反驳两句,就看到一向不会顶嘴的乖乖女姐姐砰的一声站起来。   筷子被她的动作扫落在地,玻璃水杯转了几圈也摔在地板上,玻璃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气氛一下变得嚣张跋扈,火药味十足。   秦湘再也忍不了了,积攒了十几年的委屈和怨恨都在此刻爆发出来。   “我每天在家学习到凌晨两点才敢睡觉。在学校里,别人午休的时候,我在刷题;别人下课休息的时候,我在背单词。”   “我的书桌里不是黑咖啡,就是风油精。”   去年一部韩剧在中国上映,里面一个剧情惹得秦湘反感:德善家有天晚上煤气泄漏,父母先救出姐姐和弟弟,忘了德善还在家里,还好德善命大,自己爬了出来。   她当时在想,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偏心的亲生父母。   现在一看,怎么可能没有。   “我七岁的时候就被你们送去寄宿小学,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刚去那里的时候,我带了零食,结果被一群人围着抢完了,因为是插班生,所以我当时是受了整整一年的孤立。”   秦湘说到最后,满脑子都是一个画面。   七.八岁的她被人围在角落,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欺负。   那时候小孩心智不成熟,不由自主地跟着别人做一些坏事。   她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度过的。   秦湘吸吸鼻子,眼眶里的泪珠支撑不住地落下来,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她以为这些会换来秦盛年的心疼,但是没有。   秦盛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表情好像在说“说完了没,说完了我继续”。   两秒过后,秦湘出现短暂的耳鸣,小腹位置因为极度气愤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很可笑,她在声嘶力竭地哭喊,结果她的父亲,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丝动容也没有。   “人家阮清——”   秦盛年的话被她打断,“为什么老是拿我和表姐来比,你是表姐的姑父,不是她爸!”   阮甄听到这话,目光和秦盛年短暂交汇。   这一切秦湘都未曾发觉,她最终忍无可忍,外套都没穿,直接踢开椅子,跑出家门。   临关门那一秒,她还抱了侥幸心理,结果在场三人,谁也没开口喊住她,哪怕等来的是训斥也好。   一声都没有。   -   秦湘出了小区,漫无目的地沿着街边慢吞吞地走着。   四周静谧,早春的夜晚容易起风,她环抱双臂,找了个公交站亭坐下。   几米远的天桥破破烂烂,几只流浪狗走过,公交站亭常年失修,座位都生了绣,马路对面的工队不再工作。   柏油公路被大卡车轧的崎岖不平,这条街貌似是平芜最后一条还未开发的街道,和天桥轨道相连。   ——突然,一声平地惊雷。   超跑的声浪燃炸隧道,这声音和街上改成廉价排气的傻子炸街根本不是一个感觉。延绵不绝的啸鸣声划破黑夜。   秦湘猛地抬头。 第17章 始年   一辆全黑的帕加尼疾驰驶过, 发动机穿出的轰鸣声震得秦湘耳膜发颤,平芜的街道上很少这种在全球排得上榜的超跑,她便多看了两眼。   奇怪的是, 跑车过了一个红绿灯后突然掉头, 向秦湘的方向驶来。   秦湘懵了, 原本今晚在家爆发的负面情绪瞬间不知所踪。   黑色帕加尼最后停到马路对面,车轱辘看着都特高级。   这条街经常驶过装在巨型货物的大型卡车, 此时便经过两辆, 车尾气熏满天, 吹得四处尘土飞扬,灰尘微粒漂浮在空中。   卡车带着轰隆隆的声音驶过后, 透过层层灰雾, 秦湘看到帕加尼上下来一人。   灰尘散开,帕加尼的车灯大开,街边的路灯也照亮一切。   超跑的车牌是京北的,还是连号的, 嚣张得很。   下车的人是周晏生。   他单手插兜,罕见地穿了立领白衬衫, 但在他身上倒没看见半点阳光好少年的影子, 反而像个闲云野鹤的富家公子哥儿。   在他身上,秦湘感觉到了天差地别参差不齐的人生,这都令她向往。   倏忽,一道车门关闭的声音把秦湘的思绪拽了回来。   周晏生穿过马路,走到她一旁,嘴角噙着笑, 眼神不太纯粹, 他率先开口, “这么晚,怎么一个人在这?”   秦湘仰头看他,今晚的周晏生像是变了个人,但也可能是她对他的认知太少,他本来就风格多变。   周晏生这个人,可以身着正装参加私人酒局,独自开车穿越荒漠无人区,和外国朋友潜水冲浪,和南栀陈燃蹦极跳伞,在光怪陆离的场所里放空自我。   他的兴趣涉猎广泛,朋友众多,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这样的人很危险,但也很吸引人。   越是这样想,秦湘就越自卑,能怎么办啊,喜欢的人太耀眼了。   她微微低头,撒了个谎,“出来透气。”   周晏生何许人也,也没拆穿她,知道小姑娘心情不好,陪她安静待了两分钟后,突然开口,“想不想和我去看海?”   秦湘没听明白,“啊?”   “明天又不用上学,想不想现在和我一起去看海?”   这样的行为对于秦湘来说太过肆意,她有些不敢。   “这...不好吧?”   周晏生眯眼看她,吊儿郎当地开口,“怎么,还怕我卖了你?”   秦湘的脸一下子变红,“不是...”   “那就走。”   周晏生手扣上秦湘手腕,步子慢悠悠地走到车前,绅士地为秦湘打开车门。   车的内饰简单,但颜色太过于骚包,是红色调。   周晏生把手机扔到中控台上,上面还放着一包万宝路,车内一股薄荷香气。   他不知从哪翻出一包湿巾,递给秦湘,“擦擦脸。”   秦湘:??   周晏生笑出声,胸腔都在颤,看起来心情不错,“你知不知道你现在——”   他故意拉长语调,磨着秦湘,“像个小花猫。”   太不寻常了,今晚的周晏生不知开她第几次玩笑了,秦湘红着脸,接过他手中的湿巾,撕开包装,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脸。   周晏生嘴角的笑还在,他发动车子,驶离这郊区。   周晏生的车速倒是开得不快,以平常车辆的速度行驶着,他看了秦湘一眼,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打方向盘,圈在上面的银戒时不时地闪烁。   “帮我拿下手机。”周晏生突然开口。   秦湘倾身拿下来,递给周晏生,但周晏生的注意力貌似都放在前方道路上,并没有给秦湘一个眼神。   秦湘也不好分散他注意力,只得先把黑色手机捏在手里。   刚巧碰到一个红灯,跑车慢慢停下,张扬的车型在市中心的车流里吸引了不少的视线。   封闭逼仄的车内,秦湘这是第一次觉得她和周晏生的距离缩进了,她手心里冒了热汗,有些坐立不安。   方才在行驶过程中,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反而是现在处于静止状态,她坐立难安,眼神往窗外瞟。   倏地,安静地躺在秦湘掌心里的手机嗡嗡震动着,秦湘这才想起把手机递给周晏生。   她刚一歪头,便对上一双漆黑狭长的眼睛,周晏生正单手支着脸颊,侧目看她,眼神晦暗不明。   秦湘眨眨眼,注意力高度集中,“你的手机。”   他懒洋洋的地应答,“嗯。”   秦湘微微倾身递过去,周晏生刚好也伸手,秦湘一个反应不及,手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包住,男生掌心的灼热分分包裹着秦湘的手。   滚烫裹着清凉,清凉一下子被烧烫。   恰好手机铃声响起,有节奏的英文歌迅速钻进车内每一个角落。   歌曲唱到:   Where there's a will there's a way kind of beautiful   有志者事竟成多么美好的世界   And every night has its day so magical   黑夜终将迎来黎明这里充满神奇   And if there's love in this life there's no obstacle   如果生活充满爱阻碍将不复存在   That can't be defeated   爱可以战胜一切   铃声放到最后,秦湘听到最后一句歌词心间一颤,她感受着周晏生大掌下的温度,掌心的厚茧,以及温热的血管。   粗糙的手感令她起了细细战栗。   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名为暧昧的因子在空中滋滋绽放,没有人知道,秦湘皮下温度有多高,心跳有多快。   她及时收回手,率先打破这挥散不去的氛围,偏头看向窗外。   绿灯亮起,周晏生发动汽车,电话被接通,免提也被他打开。   是陈燃打来的,“兄弟,不是我说,你这忒慢了吧?哥几个都等你呢啊。”   周晏生轻笑,“急什么?”   “再晚就赶不上看日出了。”   周晏生:“马上到。”   “行,城郊的加油站等你啊。”   电话那头热闹的很,男声女声都有,秦湘还听到了南栀的声音:“他墨迹什么呢,真慢,服了。”   周晏生挂断电话后,跑车的速度也没提上去,秦湘也想不通。   “那个...”秦湘弱弱地问,“人很多吗?”   周晏生看过来,“还行吧,你都认识。”   “噢...”   他突然想起什么,破天荒地解释:“放心,那有南栀陪你。”   “嗯。”   窗外夜景慢慢拂过,城市的霓虹灯彻夜不息地亮着。临近城郊加油站的时候,周晏生开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前,他没熄火,留下一句:“等着。”   周晏生下了车直奔便利店。   已经晚上十点,便利店的收银员也在打着盹儿看店,玻璃门一开一合,店员敷衍地说了句“欢迎光临”,便继续支着脑袋打瞌睡。   周晏生走到一排排货架前,货架都挡不住他的身高,他快速挑了些东西拿到收银台结账。   原本无精打采的店员看到男生的长相时,眼都直了,瞌睡虫早已跑远。   店员是个女生,低头扫条形码也忍不住抬头看他。   周晏生看到一旁的台子上摆着热奶茶,便顺手拿来一杯草莓味的,“一起结。”   店员:“噢,好的好的......”   这帅哥有女朋友了吧,正经男生谁喝草莓奶茶啊,还他妈是热乎的。   年轻女店员这么想着,刚才冒出要微信的想法便慢慢淡去。   周晏生拎着袋子回车里的时候,秦湘还在看着窗外发呆。   车门关上,周晏生带着冷风坐进来,他把袋子递给秦湘,秦湘下意识接过,什么话也没说,就愣愣地坐着。   等到周晏生系好安全带的时候,袋子还保持着原样,他蹙眉,从里面拿出热奶茶递给秦湘,“喝点热乎的暖暖身子,后半夜会冷。”   秦湘嗡嗡道:“谢谢。”   “兜里的零食挑着喜欢的吃,给你买的。”   秦湘眨眨眼,低头才发现,兜里的零食大多是草莓味的,草莓味软糖,草莓味的奥利奥,草莓味的曲奇......   -   城郊加油站。   “草,老周可算是来了。”方达摁灭手中烟,靠着车头的身子站直。   众人看过去,不远处驶来一辆纯黑帕加尼,嚣张的车型,低调的车身颜色,让在场一众男生看呆了眼。   “周爷牛逼,能把这车开出来,佩服。”陈燃叼着墨镜腿,吊儿郎当地站着,身上那股浪荡味儿露了出来。   秦湘一下车便听到这话,她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不敢走。   空地上停着三.四辆汽车,都有一个特点,嚣张肆意。   有人看到周晏生的车上下来一女孩,开始起哄,“老周,你可以啊,来平芜还搞了个女朋友?”   周晏生停好车,看了起哄那人一眼,笑骂道:“搞你妈搞,别他妈乱说。”   周晏生给秦湘指了指南栀的身影,凑近小姑娘,偏头附在她耳边:“南栀在那,先去找她。”   秦湘耳朵酥酥麻麻的,她点头,朝着南栀的方向走。   走了没几步,周晏生突然叫住她,“待会儿走的时候记得来我这边,听到没?”   陈燃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两人,方达吹了个口哨,“哟,怎么回事儿啊这是?”   周晏生看他一眼,“滚。”   秦湘到了南栀跟前,南栀在这能看到秦湘自然是无比兴奋,拉着她聊了好一会儿的天,秦湘从中得知,在场大部分人都是周晏生在京北的朋友,都是一些家里富到流油的富二代公子哥儿。   他们要去的地方在隔壁省,开车快的话两个小时就能到,出发前南栀想让秦湘和她一辆车,但无奈周晏生态度强硬且座位不够,所以秦湘和周晏生一辆车。   “你先睡会儿,快到了我再叫你。”周晏生对秦湘说。   秦湘:“我不困。”   周晏生笑了声,“成,随你。”   车子走的高速,刚上高速周晏生便被陈燃几个挑衅地经过,周晏生哼笑,“傻缺。”   秦湘看了眼,没说话。   周晏生突然问,“想听什么歌?”   秦湘:“都可以。”   周晏生没再问,手机连上车载蓝牙,放了首歌。   女声缱倦低哑,韵味十足,秦湘后来才知道那首歌是Gracie Abrams的21。   秦湘说是不困,但撑了没半小时,便靠着椅背睡着了。   周晏生把车开到一个服务区,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小姑娘。   行,睡得还挺香。   也不怕他把她卖了。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动作放到最轻地给她盖上,又把车载音乐关闭,这才发动车子继续行驶。   凌晨两点,一众豪车到了鲁省。   把车开进停车场,现在离日出时间还早,大家还算兴奋,都不困,打算找个酒吧坐一会儿。   周晏生下了车,走过去,“你们先去。”   陈燃看到秦湘没跟上来,“你去哪?”   “嗳,那个小妹妹呢?”   “可以啊你,老周,和人家女孩都到这种地步了?”男生挤眉弄眼地说,一脸坏笑。   南栀也走过来,“秦湘呢?”   周晏生懒散地说:“在车上睡着了。”   南栀:“她不和我们一起去?”   周晏生蹙眉,“啧”了声,不知道哪来的火,“睡着了怎么去?”   南栀翻了个白眼,“我去叫她。”   有人喊住南栀:“差不多得了,老周正人君子一个,你还不放心他?”   周晏生听到这话,把车钥匙扔给南栀,盯着她双眼,语调放的很慢,“看好她,别丢了。”   南栀:“用你说?”   在场所有人都比秦湘大几岁,所以都下意识地照顾她。也就是团宠。   一群男生找了个酒吧,这里不像平芜那样落后,凌晨的酒吧依然热闹非凡,刺耳电音音不断,台上有性感美女跳舞。   香水味和朗姆酒气味混在一起,夹杂着烟味,纸醉金迷的场所往往是个不醉不归夜。   角落的一处沙发,几个年轻男生坐在一起,喝酒聊天。   红蓝光交接,打在人身上起了一股朦胧感,看不清脸,但那股朦胧感足以吸人。   走来走去的男男女女,手臂上带着刺青,手里拿着酒杯,年轻男女两两相谈,眼前的世界一片喧嚣。   秦湘一进来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她有些怯意,最后还是南栀拉着她成功走进来。   这是一个和她的生活背道而驰的世界,但也仿佛打开了她新世界的大门。   透光层层光影,秦湘看到了周晏生。   暗色系厚重蓝光里的周晏生。   南栀带着秦湘走过去,给她点了杯无度数的果汁,有人见到后便说:“来酒吧不喝酒就说不过去了吧?”   南栀没理他,那人自作主张地点了杯长岛冰茶,“妹妹,反正你也不开车,喝一杯没事吧?”   “陈南,你够了!”南栀忍无可忍,“喝你妹喝!”   陈南笑了,“不是,你怎么还发火了?”   南栀刚要呛他,便被一道低低沉沉的声音打断:“她喝不了酒。”   陈南见是周晏生,便不再起哄。   南栀冷哼一声,带着秦湘坐到另一边。   凌晨四点,一众人出了酒吧,开车的男生都没喝酒,大家还很清醒。   海有个浪漫的名字,叫石老人海。   一群人在沙滩上漫步,有几个男生是带着女朋友来的,但南栀和他们的女朋友不熟,全程和秦湘待在一起。   南栀被一男生叫到一边,秦湘便独自走着,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周晏生身边。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换了件上衣,白衬衫换成了棕色衬衫,更有那股贵公子的味儿了。   六点整,日出如期而至。   这是秦湘第一次看到日出,还是和周晏生一起,她按耐不住的紧张。   周晏生站在她身旁,自然也感受到她的愉悦,他轻笑,“这么开心?”   秦湘愣了下,随后笑着说:“嗯。”   很开心。   小姑娘的笑颜貌似比这日出还要美,那一刻,周晏生听到了什么东西被瓦解的声音。   远处连着山,水天相接处被一阵橙光拉开,太阳正徐徐上升,阳光照亮朵朵白云,山体好像成了一个标志,见证日出的标志。   又是崭新美好的一天。   秦湘最后听到周晏生的声音,“以后一起看日出的机会多的是,慢慢开心。”   -   新的一周,秦湘在看完日出的第二天回家之后,秦盛年在阮甄的催促下给她道了歉,秦湘都忘了当时的感觉是什么,总之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但总归是一家人,日子要照过,她便没多说什么。   秦湘回了学校,上了两堂课之后才知道,胡欣请假了,不仅如此,向涛以及一些和胡欣关系好的男女生都没有来学校。   平中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两样,一切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但就在那天中午,平中出了一件大事。   烙在秦湘脑海里,刻在她生命里的大事件。 第18章 始年   秦湘记得很清楚, 那天是2017年4月21日,天空晴朗,一片祥和。   但越是波澜不惊, 秦湘的记忆便更加深刻。   那天学校有一个班级都得了重流感, 平中被隔离, 任何人不得出入,那是秦湘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叫天天不灵, 叫地地不应”。   中午刚吃完饭, 秦湘独自一人在食堂吃饭, 有些反常,平常人挤人的画面现在就剩了稀稀松松几个人。   倏忽, 一道慌张的声音出现:“快去操场, 王曼雯在那里聚众打人!”   “啪”的一声,馒头掉在白色餐桌上滚了几圈又掉落在地板上。   秦湘脑子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断了。   她内心挣扎了好久,最后实在是忍不住,跟在一众人的最后去了操场。   “嗳, 那不是秦湘吗?她风风火火地去哪啊这是?”陈燃纳闷地问。   周晏生也注意到那个单薄的背影,他蹙起眉头, 盯了几秒后扔下一句话:“我去看看。”   秦湘以为是王曼雯一个人在欺负人, 但跌进她眼中的场景却颠覆想象。   她拨开一层层人群,费力地走到包围圈的内核。   地面坑坑洼洼,泥泞到处都是,浑浊的积水还未完全融化,平中特有的蓝白校服被数不清的鞋子踩在泥土里,嘲笑声, 议论声以及耳光声交叉继续。   李思然被人推到地上, 身上不知是被泼了什么, 传来一阵令人干呕的腥臭味,她此时像个破布娃娃,无力地被人殴打。   王曼雯走上前,扇了她一个耳光,“说啊!你他妈怎么勾搭上的江弈,臭婊.子!”   胡欣走过来,一手搭上王曼雯的肩,笑着说:“也不知道江弈看上她什么了?啧啧,她胸看着也不大啊,莫非是衣服遮上了?”   向涛满脸猥琐,“废话那么多,直接扒了不就得了?”   王曼雯给了他一个眼神,向涛立马走上前,做出扒她衣服的动作。   围观的一众人见状,立马起哄起来,没有一个人制止他们的行为。   “我去,扛把子就是牛逼。”   “今天有好戏看了。”   乌央央一片口哨声,中间或许夹杂着一两道制止的声音,但太微弱了,被这些人的声浪完全盖住了。   “婊.子”“浪.女”“欠操的货”各种难听的词都被在场的人喊了出来,更有甚者举着手机录像,闪光灯和尖叫声此起彼伏。   朗朗乾坤,日头正高涨,却还是有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奇怪吗?   太阳底下居然都有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向涛的手已经碰上地上的女孩,他一个用力——   “撕拉”一声,李思然的衣服被撕破,女孩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起了细细的疙瘩,女孩身上并不完美,淤青和红痕遍布全身。   眼瞅着向涛马上要把那最后一层遮羞布扯掉,突然一道声音制止住他的动作。   “王曼雯!”   向涛的动作因为这声叫喊出现短暂的停顿,他看清秦湘的脸之后,浑身不爽,甚至是走到秦湘面前,抻住秦湘的衣领,他咆哮着:“又他妈是你!上次让我在班里出了那么大的丑也是因为你!”   向涛拖着秦湘走,把她直接甩到了李思然的身上。   不一会儿,秦湘也变成了拳头暴力下的受害者。   场面一度混乱,站着的学生像是豺狼虎豹一样,而地上的两个女孩便成了手无寸铁的猎物。   秦湘是想来制止这一切的。   但,是她高估自己了。   在绝对的霸凌前方,她没有任何力量。   没有任何还击力量。   他们把她的脸摁在地上,让她近距离感受脏泥,他们毫不留情,不管地上的人是谁,像一群疯子一样殴打欺凌,实施暴力行为。   秦湘长出来的齐肩短发被他们剪成不规则的头发,她干净的脸此刻也印满脚印,她的校服外套被人扒掉,早已不知所踪。   恍惚间,光照在她身上。   但她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只有无穷无尽的冷。   秦湘耳鸣严重,小腹的痛感加重。   “砰”的一声,一只脚踩在她的小腹上面,秦湘费力地睁眼,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视角突然转换,向涛拎起秦湘的衣领,硬生生地把她举起来,周围的人甩耳光,挥拳头,辱骂她。   他们疯了。   周围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几分钟前想要制止的人看到秦湘的下场后,瞬间被吓得胆战心惊。   “这个女生也是活该,她好好地待在一边看热闹不就好了,干嘛非冲上前。”   “这样不被揍才怪呢,她也是活该。”   这两句话像是理中客一样,引得围观的人纷纷附和道:“是啊,她被打是活该的,我们可别上前挨揍。”   “我们看看就好了,他们打完就走了,别生事,也别多事。”   你看,连围观的人都在偏向打人的人。   能怎么办呢?   没有一个人帮两个女生说话。   评判者高高在上地任恶魔嗜血于世,施暴者贪恋欺辱人的快感,只有受害人承受着不该承受的一切。   那一瞬间,秦湘仿佛回到了旧时代。   那个吃人血馒头的凉薄时代。   -   周晏生到达操场的时候,热闹已经散去了。   空旷的水泥地上,两个女孩瑟瑟发抖地相互取暖。   脏头发,校服外套,衣服碎片,散落在地上,世界荒芜一片,静默中,周晏生听到了血液倒流的声音,看到了几年前的一切。   他全都想起来了。   曾几何时,他忍受的屈辱是秦湘的千万倍。   他走上前,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阵惊呼:   “晚晚!”   “老周!”   周晏生仿佛没有听到叫喊声,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脱下外套,动作很轻地拉过秦湘,把自己的外套兜在女孩身上。   他感受到外套里女孩的身子在瑟瑟发抖,他一瞬从几年前回神,眼底迅速染上猩红。   南栀也迅速走上前,用外套兜住李思然。   两个女生身上没一处能看的,全是伤,地上还有一滩暗红色的血,也不知是谁的。   秦湘像是没了生命力的死物,突然之间的温暖,她感受到了。   抬头看,少年在太阳下发光。   他就是她的光,只照亮她一人。   是在太阳下都能发光的周晏生。   周晏生俯身,大拇指轻柔地为她抹去血珠,嗓音嘶哑,“别怕,我在。”   秦湘的眼神空洞,她已经无泪可流了。   两个女孩被送去医务室,短暂地与外界隔离了。   她们吃住都在医务室,没有上课,因为学校处于隔离阶段,所有学生短时间地住宿,同时也开始上晚自习。   隔离了多长时间,平芜便下了多长时间的雨。   隔离的最后一天,天空奇迹般地放晴。   那天中午,南栀给秦湘和李思然带了饭送到医务室。   这将近两周的时间,平中整日笼罩在阴暗里,这里成了人间炼狱。   学生早上五点到教室,晚上十点放学,强制性地剪短发,乱七八糟的制度,军事化管理,老师体罚学生,学生的吃饭时间只有二十分钟。   但一切都和秦湘无关,学校得知那天发生的事情后,第一时间找秦湘和李思然谈话,企图息事宁人。   两人起初并未妥协,但被学校隐晦地威胁,李思然同意了息事宁人。   秦湘并没有同意。   “晚晚?”南栀把饭推到秦湘面前,“你好歹吃点吧。”   秦湘躺在床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李思然看到这一切,她探口气,放下手中碗筷,轻声道:“我知道不该息事宁人,可是有什么办法,校领导和王曼雯他们是一伙的。你没有资本和他们硬碰硬。”   南栀不明所以,李思然便告诉了她这几天经历的事情。   南栀听完后气得不行,“凭什么要息事宁人,我有时候就在想,未成年人保护法究竟在保护怎样一群小恶魔啊?”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周晏生和陈燃走进来。   周晏生径直走到秦湘跟前,“不妥协。”   秦湘的手微微动了动。   陈燃见状急忙说,“我和老周已经想好法子了。”   秦湘眨了眨酸涩的眼,看向周晏生。   周晏生坐在秦湘的床边,撕开一次性筷子递给她,“你吃了饭我就告诉你。”   秦湘果然接过筷子,慢吞吞地吃起饭。   陈燃给周晏生竖起大拇指,但周晏生没心情理他。   “我们决定打舆论战。”   周晏生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南栀蹙眉,李思然一脸茫然,秦湘眨眨眼,都在等着他接着说下去。   “买热搜,上热度,让校园事件变成社会事件,引得大众关注。”   那天晚上,一个空降热搜出现在微.博首页,热度缓慢上升,但在凌晨突然终止,之后这个话题便不翼而飞,凭空消失了。   两个小时后,一个崭新的话题重新冲上热搜。   #愿每个青春都被温柔以待#   秦湘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被李思然叫醒了,当时是凌晨三点。   “秦湘!醒醒!”李思然轻轻碰她。   秦湘哼了两声,嗓音嘶哑,“怎么了?”   “你快看这个人是不是周晏生啊?我看着太像了。”   秦湘猛地惊醒,她急忙坐起来,还扯到了伤口,她倒吸一口气,“嘶——”   “你看!”   强光的照射让秦湘眯起双眼,等她彻底适应了,才看清手机上的一切。   是个无声播放的视频。   一群男生在厕所揍一个少年,这个少年很像初中时期的周晏生,画质很模糊,但可能看出来这群男生施暴的行为。   他们扒掉周晏生的衣服,对着他泼脏水,挥舞拳头,狠狠地踹着他,把他的头踩在脚下,羞辱他,谩骂他。   视频播放到最后,秦湘看不下去了。   那群人甚至是......在周晏生头上撒尿。   这比她们前几天受到的屈辱一万倍。   次日,天空放晴,平中的隔离期一结束便遭到无数记者上门采访,整个平中在那天一团糟。   那条热搜的热度持续上涨,吸引了无数大V博主的转发,这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进行中,背后有一双大手暗暗操控着这一切。   值得庆贺的是,平中的管理层受到处分,平中被彻底整改,整个领导阶级大换水。   秦湘从南栀口中得知,王曼雯等一系列参加霸凌的学生都被送进看守所,但有未成年保护法,他们最后的惩罚只是关上二十天,并且书面教育。   平中天台。   “真没想到,你这次会为了秦湘和你老子低头。”陈燃偏头看着周晏生。   周晏生:“不是为了她。”   “那你——”   周晏生打断他,“那天,我看到秦湘的时候,想起来了所有的事。”   早在他初一,也受到过和秦湘一样的欺凌,他当时受的伤严重多了,送去医院,创伤太过严重,那段记忆便被他潜意识的封存起来。   周晏生低头拢火点烟,“当然也有她的缘故。”   秦湘站在天台外,听着这一切,心里百感交集。   她从没想过,那么耀眼的周晏生曾经也有过屈辱的一段,但他现在主动把自己屈辱的经历放在大众视野里,虽然视频被打了码,但她却能认出是他。   万幸的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个世界会好吗?   无人知晓。   但日出会如期而至——   光明,公平,正义。   大抵也是如此。   那些浑浊,腐朽,人性冷漠,麻木不仁终归在不久后的某一日消散。   我们。   就是光。   我们。   终会上岸。   阳光万里。   -   就当大家认为事情结束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   李思然跳楼自杀了。   作者有话说:   校园霸凌在现实中大概没有结局   所以我留了一个看似是勾子的结尾   这个剧情点在明天彻底结束   最后   “愿每个青春都被温柔以待。” 第19章 始年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 天上像是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一到下雨天,平中的操场便泥泞不堪, 学生怨天载道。   是清扫工人先发现李思然的尸体的。   平中的一个犄角旮旯里, 那里杂草成堆, 常年不见阳光,是属于太阳晒不到的地方。   秦湘听到这件事的时候, 忘了她是什么反应。   明明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啊, 为什么她还是选择这样的方式。   她记得, 在得知周晏生要打舆论战的时候,李思然的反应就不对劲, 现在看来, 那个傻女孩怕是当时就已经抱着玉石俱焚的打算了。   周晏生买的第一个热搜是“拒绝校园霸凌”,可话题刚登上主页,便被撤下去了,后来她才得知是因为这个话题太过敏感, 有高层阶级人员以及资.本发话降热度撤热搜。   最后。   战胜资.本的是少年。   可笑的是,互联网没有记忆。   校园霸凌永远都不会彻底消失。   在世上某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一直有无数个李思然, 循环往复,日复一日地遭受霸凌,无法逃脱。   生物的本能是趋利避害,所以校园霸凌这个话题是被世人厌恶的,秦湘能猜到热搜下的评论是什么。   无非是受害者有罪论,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 为什么只欺负你。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外界媒体从不正视校园霸凌这个话题, 学校本该是最安全的场所, 此刻却成为了受害者的地狱,施暴者的天堂。   矫情吗?   可能你会认为是她们在无病呻吟。   就连刷视频刷到校园霸凌的你都会急忙划走吧,看都不想多看两眼。   子弹没有打在你身上,针没有扎到你皮肤,被烧头发的不是你,被摁着头吃土的不是你,被捏开嘴喝尿的不是你,被拳打脚踢的不是你,被言语辱骂的不是你。   所以你会觉得她们在矫情。   当然你们也会说她怎么不跑啊,为什么不跑。   跑的掉吗?   她被打的都睁不开眼了啊。   -   李思然的尸体被警察抬走,周围乱糟糟的,大家都在指指点点,大多是在看热闹的,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她。   雨水冲刷着女孩的鲜血,仿佛这样便能洗刷掉一切肮脏。   白布下女孩的死去的模样也无从知晓,直到她的手臂无力地垂落,秦湘才回神。   李思然死了。   那个头发比男生还短的女孩死了。   秦湘和李思然在医务室相处的那段时日,才得知女孩长时间遭受江弈的精神控制和王曼雯一众人的欺凌。   确实,受害者怎么可能喜欢上施暴者。   原来是江奕一直在PUA她。   她尝试过告诉老师和家长,但都已“只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挡回来了。   和李思然相比,她无比幸运。   但此刻,她想的却是,如果死的人是她该多好。   因为她清楚,校园霸凌不会结束,也没有人能帮助他们,生活中人们遇到这种事都会躲,没有人愿意和这种事情惹上关系。   另一种原因便是,被谴责的对象是受害者,不是施暴者。   他们会说:   “你怎么不好好想想他们为什么只欺负你,不欺负别人呢?”   “你是真没想过是你自己的原因吗?”   “你是不是太玻璃心了,太矫情了吧你,至于把同学之间的摩擦上升到霸凌那么严重吗?”   相比较制裁施暴者,人们更愿意把目光投向受害者。   -   秦湘气得双肩发抖,她刚一转身便撞上一堵坚硬的肉墙。   她抬头看,竟然是周晏生。   “你——”   秦湘刚开口,便被周晏生拽着手腕离开现场,身后的嘈杂声慢慢模糊,直至完全消失。   周晏生带着她走到小卖部的门口,便松开她,他没说话,径直走进去。   秦湘跟上去。   周晏生全程话很少,拿了两瓶草莓味牛奶,一冰一热,热牛奶顺手递给她。   -   天台上。   周晏生坐在秦湘身旁,拧开瓶盖递给她。秦湘道过谢之后便小口地喝着,可能是喝得太急,牛奶进了气管,她拼命咳嗽着,脸涨的通红,眼角沁出一滴热泪。   周晏生帮她顺了顺后背,秦湘才缓过来。   她低着头,手指摩挲着瓶身,声音哽咽,“为什么......思然会这么极端......”   “她明明...有大好未来的。”   虽然她和李思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知道李思然是文科学霸,长年独占第一的那种,成绩和周晏生不相上下。   “她那么好......为什么会这样?”   周晏生掏出包纸巾,给她,“她应该是为了能让校园霸凌这件事再次进入大众视野。”   周晏生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平中现在已经成了省重点观察对象,本来就有各种不合规矩的制度,现在李思然的死更是把平中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秦湘愣住了,喃喃道:“她这是...”   周晏生看向远方,声音重重砸进秦湘心坎里,“用自己的死推动舆论发展,让平中成为众矢之的。”   秦湘忍不住了,偏头,哭了声:“她怎么这么傻......”   周晏生沉默地看着秦湘,下意识地抬手想安慰她,又察觉到不合适,便放下手,“惟愿公平如大水滚滚,使公义如江河滔滔。”   事实证明,李思然的死不是无用功,上次无人伤亡,但这次不同了,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平中专门设立了一个部门,专门处理校园欺凌事件,上级领导也开始重视起来,不再做表面工作,每周定期举行反校园欺凌的大型讲座。   大家总是等悲剧发生后才开始悔悟,那个永远活在了十七岁的女孩被人永远的遗忘。   只有秦湘记得她。   -   时间仿佛按下了二倍速的按钮,进入毕业季,高三生在高考的前两天正式拍毕业照。   拍照那天,操场上欢声笑语,丝毫不见离别的悲伤。   正值六月,人间盛夏。茂盛的樟树下挤满了拍照的学生。   秦湘下了课跑到操场寻找南栀,南栀早就告诉她,要和她来张合影留念。   但此时操场人满为患,她根本找不见南栀的人影。   正当她左顾右盼之际,突然传来的一阵对话声吸引住她。   “嗳,他们真的配我一脸!”   “是啊,磕死我了!”   “你说,周晏生和南栀在一起了吗?”   听到这,秦湘手中的东西没拿稳,包装精美的礼盒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两个女生没有注意到她,依旧在讨论。   “十有八九是在一起了,我刚刚还看见周晏生和南栀在接吻呢。”   “我去,你什么时候看见的?怎么不叫我!”   “......”   对话声随着两个女生的远去,渐渐不再清晰。   南栀和周晏生......接吻吗?   旁边不知是谁的手机铃声响起:   “尽情愚弄我吧 我自行回家 没有眼泪要留下   不要忘记 我不会是个笑话   尽情愉快吧 但愿凭残忍代价   来年将生命美丽升华   若忘掉你感觉很差   让这灰姑娘被丑化。”   梁咏琪的歌第一次让秦湘有了代入感,她像是灰姑娘,心底的喜欢被全部掩盖,露出来的只有酸涩。   暗恋就是一堵墙,隔绝了她和她不为人知的喜欢。   秦湘捡起掉在地上的礼物,拭去沾染的灰尘,一转头便看到南栀和周晏生站在樟树下的身影。   她整理好情绪,走过去。   周晏生率先看到秦湘,他余光瞥到小姑娘手上的礼盒,偏头轻笑。   “晚晚,你怎么才来!”南栀笑着嗔怪她。   秦湘抱歉地笑笑,“操场人太多了,我没看到你们,对不起。”   南栀蹙眉,“道什么歉。”她拿起相机,手举过头顶,“来来来,我们拍照。”   南栀站在正中央,秦湘站在她左手边的位置,陈燃和周晏生都站在南栀的右边,南栀找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角度,便叫来方达,“帮我们拍张照。”   方达接过来,手摁住快门键,笑着喊:“南栀美不美?”   在场四人:“......”   南栀没忍住,“你土不土?重新来张,我刚刚闭眼了。”   方达:“事真多。”   秦湘整理了衣领,再度看向相机镜头。   突然,身旁多了一阵熟悉的薄荷香气,连带着一股淡凉,令秦湘浮躁的内心静了下来。   她察觉到,慢慢偏头,对上那黑如磐石的双眼,愣在原地。   快门恰好被落下,闪光灯一晃而过,画面定格在此刻。   秦湘蹙眉,急忙回头,小声地说:“要不再来一张...”   周晏生听到这话,心底莫名不爽,他臭着一张脸把方达叫过来,从他手中接过相机,点开相册,显示刚拍完的那张照片。   画面上是四个人,依次是陈燃,南栀,秦湘和周晏生。   南栀看了两眼,“嗳”了声,“晚晚,你和周老板怎么不看镜头?重新来一张吧。”   周晏生夺回相机,“不用,就这张。”   他把相机递给方达,插兜走了,留下一脸莫名的四人。   “他发火了?”方达问了句。   南栀摇头,看向陈燃,“你惹他了?”   陈燃双手抱肩,一副局外人的姿态,“我哪敢?”   他刚才分明看到周晏生的不爽是冲着秦湘的,至于为什么,他也无从知晓。   几人换了个话题,不知不觉聊到暑假。   南栀兴奋地问秦湘,“晚晚,暑假要不和我们一起去京北啊?”   秦湘下意识想拒绝,但对上南栀那无比期待的眼神,她顿了顿,“好啊。”   “一言为定,到时候我来接你。”   “好。”   秦湘回了教室便看到周晏生正坐在自己座位上,嘴里的薄荷硬糖被他咬得嘎嘣脆。   男生的长腿无所适从地放在桌下,看到秦湘后也没主动搭话,忙着自己的事情。   秦湘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她轻轻扣了扣周晏生的桌子,“你...怎么了?”   周晏生半个眼神都没给她,低头继续手里的事。   秦湘莫名觉得此刻的周晏生像个小孩在耍脾气,她叹口气,回到座位上,翻出下节课要用到的课本,正当她准备开始预习的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一道拽到不行的声音:   “这还用预习?”   ......这话有些耳熟,他好像什么时候说过类似的话。   秦湘从课本中抬头,茫然地看着他,“啊?”   周晏生挑眉,见女孩看过来,慢条斯理地说:“刚不是问我怎么了?没怎么,生你气了。”   秦湘:“......”   果真是大少爷。   “我怎么了?”   周晏生扔下一句话:“自己去想。”   秦湘思考半天实在是想不起来,恰好上课铃声响起,她也不再去想,专心听课。   中午,食堂。   马欣欣今天来找秦湘一起吃饭,两个女生正在排队,时不时地聊上两句,大多都是马欣欣在吐槽,秦湘默默听着。   “那老师,我真服了,上课老是阴阳我——”   马欣欣的话还没讲完,秦湘便看到一旁走过来的一道身影。   很奇怪,有人的气场生来就是那样强,让人想忽视都很难。   周晏生穿着纯黑色短袖,脖颈处挂着条黑绳,黑绳套着一个黑色貔貅吊坠,随性洒脱。   他突然偏头,一副黑瞳对上秦湘的双眼,余光看到秦湘手中的饭卡,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   秦湘被他看得紧张,捏紧饭卡,大脑不加思考脱口而出,“我请你?”   周晏生似乎也没想到她的话,微微挑眉,啧了声:“也不是不行。”   马欣欣听到这话不免想笑,真是大少爷啊。   李群杰和陈燃过来,听到他和秦湘的对话,陈燃一手搭上周晏生的肩膀,“怎么,咱们周老板破产了?”   周晏生给了他一个眼神,这货便把手放了下去。   周晏生嫌他烦,下巴冲着门口的地方扬了扬,说出的话毫不留情,“哪凉快待哪去。”   陈燃咂咂嘴,“走吧群杰,咱别打扰周老板泡妞了。”   周晏生给了他一脚,“赶紧滚。”   马欣欣当然也听到陈燃的调侃声,她急忙寻了个由头走了,只留下秦湘和周晏生独处。   两人坐在一起吃饭,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秦湘不像周晏生那样坦然,相反,她一直都很不起眼,视线太多反而引得她紧张。   周晏生注意到这点,他突然撂下筷子,扫视一圈,狭长的眼尾有些不耐烦,他没什么情绪的“啧”了声。   果然,视线少了一大半。   秦湘不动声色地松口气,继续低头吃饭。   “问你个事,”周晏生突然说道。   秦湘茫然地抬头,嘴角沾上米粒,小姑娘却不自知现在的样子多么可爱。   周晏生嘴角噙着笑,突然抬手伸过去,带有厚茧的拇指为小姑娘抹去米粒。   他的动作无比自然,仿佛做过无数遍。   厚茧摩挲着小姑娘白皙的皮肤,秦湘感受到一抹滚烫,她愣在原地,心砰砰跳,好半响都反应不过来。   周晏生盯着她,右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语气吊儿郎当的:“发什么呆呢?”   因着他的动作,脖颈间的黑色貔貅吊坠若隐若现,他无名指内侧的纹身也显露出来,嚣张肆意。   “暑假有空没?”周晏生黑如磐石的眼睛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看穿。   餐桌下,不知谁的脚尖先迎上来的,秦湘趁机低头看了一眼,纯白的瓷砖上,小白鞋的鞋尖对着黑色运动鞋的鞋尖。   像是在接吻一般。   与此同时,周晏生那慵懒的声音响在耳边:   “和我去京北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惟愿公平如大水滚滚,使公义如江河滔滔。”——《法治的细节》罗翔   歌曲是梁咏琪的《灰姑娘》 第20章 翌年   秦湘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筷子, 今天怎么南栀和他都让她去京北?   “不想去?”对面的周晏生表情没有半点不耐,“那算了——”   “没有不想去。”秦湘着急打断他,她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周晏生怔愣一瞬, 轻挑眉, 语气吊儿郎当的, “啧,这么想和我一起去京北啊?”   他的调侃让秦湘有些无地自容, 都怪她刚刚答应的太快了, 一点矜持也没有。   周晏生不知怎地, 一看到秦湘那紧张的小样子就想笑,但又怕秦湘吃不好饭, 便伸手在她手边敲了敲桌子, “不逗你了,先吃饭。”   秦湘这才松口气,但心里的紧张分毫不少。   -   7月22日,夏天最后一个节气——大暑, 也是一年中阳光最猛,天气最热的时候。   秦湘出了京北火车站, 便接到南栀的电话。   “我就在出站口这里, 你一出来就能看到我。”南栀的声音透着压制不住的兴奋。   秦湘笑着回应:“好。”   果然,顺着人流向外走,秦湘刚过一个拐角便看到南栀的身影,只是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看起来并不是周晏生。   但莫名的,秦湘觉得那人的身形和周晏生很像, 连发型都大差不差。   南栀一看到秦湘, 便兴奋地挥手示意:“晚晚!这里!”   秦湘刷身份证出站, 走到南栀面前。南栀看起来很兴奋,面容春光,像是得了什么好事一样。   南栀把秦湘的行李箱接过来,顺手递给身边人,又转头对秦湘说:“明明给你订了机票,为什么要退了啊?坐火车要五个小时,累不累?”   秦湘摇摇头,她这人不喜欢欠别人,尤其是好朋友之间,“不累。”   南栀又嘟囔了几句,拉着秦湘上了车的后座,一路上和秦湘聊个没完。   南栀的话大多是高考后去哪里玩,大多是秦湘连听都没听过的地名,南栀一解释,她才瞬间明白,都是一些国外的景点,国内都被南栀玩遍了。   南栀和周晏生一样,他们出生便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是她大概奋斗一辈子都到不了的高度。   和南栀一起来的那个男生坐在驾驶座开车,刚巧一个红绿灯,他从副驾驶座拿了两瓶水递给南栀,声音温和:“你让人家休息会儿,说那么多你也不口渴?”   南栀接过水,递给秦湘一瓶,“你先睡一会儿吧,估计还有一小时才能到。”   “好。”   一小时后,黑色SUV驶达京北南郊的一家会所,孜丁亚。   孜丁亚的建筑很有中国特色,红墙绿瓦,一踏进大门便是仿金蜜殿的设计,处处彰显著身份的高贵。   秦湘跟在南栀身后下了车,看到面前的建筑,有些不明白,她拉住南栀的衣袖,“这是?”   南栀回头给她挤眉弄眼,打了个哑谜,“先进去,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孜丁亚是一家会员制度的会所,名气不大,一般京北人都不知晓,因为它只对内部人员开放,从不对外公开招纳会员。   南栀和秦湘介绍了几句关于孜丁亚的一切,便没再多说。   很奇怪,明明是会员制会所,那为什么南栀和那个男生不需要出示一切身份证明,便有旗袍侍女来为他们引路。   秦湘走在南栀身旁,穿过长长走廊,一路走来到处都是紫檀木屏风和名贵摆件。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宫廷格调雅容华贵。   终于抵达,侍女为三人推开黑檀木大门,态度恭敬地退下。   如果用华丽来形容外部建筑,那包厢内的场景秦湘已经找不到任何形容词了。   包厢内应有尽有,K歌,打牌,桌球,高级电子产品体验,以及很多她完全没见过的摆设。   真皮沙发上围坐着几个人,秦湘认出其中几个男生是那天凌晨去看海时见到的男生。   他们坐在一起吞云绕雾,不像寻常高中生一起玩手游,而是在打桥牌。   “啧,老周你快出来,我顶不住了!”陈燃嘴角叼着一根烟笑骂道:“草,你他妈至于这么狠啊?”   “陈燃,你不行就别装大爷了,赶紧认输得了。”陈南嘲笑他。   “滚,” 陈燃冲着身后一个内间嚷嚷不停,“别他妈睡了,老子的钱都快输没了!”   南栀走进包厢,捏了捏鼻子,“别他妈抽了,这屋里什么味儿啊?”   陈燃看到南栀身旁的男生,眼前一亮,“路佑,快来替我打,虐死这群孙子!”   南栀听到这话直接把包扔他头上,“滚。”   陈燃皱眉,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叫路佑呢,关你屁事啊?”   南栀走到路佑身旁,主动牵起他的手,做了个震惊众人的举动。   她居然主动和路佑接吻。   一瞬间,口哨声和起哄声此起彼伏。   “卧槽,你俩行啊,背着我们居然搞到一起了?”   “路佑你小子真行,把女神拐跑了。”   秦湘看到眼前这一幕,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南栀和这个男生在一起了?   那周晏生呢?   南栀和周晏生明明在拍毕业照那天接吻了啊。   周晏生一走出卧室便看到这一幕,他眼底带着被吵醒的不耐,抬手搓了搓眉骨,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啧。”   南栀早已放开路佑,众人看过来,只有秦湘还呆立在那,盯着南栀和路佑看。   “老周,你他妈可算醒了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女神和路佑这小子在一起了?”   周晏生没理他们,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停在秦湘身上,眼底多了些趣味,他走到秦湘身旁,清清嗓,“是啊。”   他早就知道南栀和路佑在一起了。   周晏生突然想起什么,脸上有些不爽,对南栀说:“你知不知道我因为你背了多大的黑锅?”   众人:?   秦湘也回神,她眨眨眼,看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旁的男生。   南栀:“什么黑锅?”   周晏生“啧”了声,“平中都在传,说什么拍毕业照那天我把你摁在墙上亲?”   他的声音含笑,像在开玩笑,又像是在逗某人笑,“我的一世英名都被你俩毁了。”   秦湘听到这话,原本的那些震惊变成欣喜,像吃了草莓味软糖,甜到她心尖。   周晏生的话,也就是再说,他和南栀之间是清白的,没有任何暧昧,对吗?   陈燃听到大少爷那话,一不注意就笑出声,“你还在意这些?”   周晏生走了几步,找了个地坐下,背靠沙发,微弓着腰,“怎么不在意?老子在意的狠。”   他说这话的同时,眯眼看向秦湘,“秦湘?随便坐。”   秦湘是那种放在人群里不被注意的存在,此刻被周晏生这么一喊,几乎屋内所有人都看向她,她有些紧张,声线在发抖,“嗯...好”   陈南眼前一亮,“哟,这不上次那个不会喝酒的妹妹吗?你也来了?”   他的话透着浓浓的趾高气扬,听得周晏生心里不爽。   陈南撑着手臂站起来,围着秦湘转了两圈,“空手来的啊?今天可是周老板生日呢。”   秦湘有些不知所措,没人告诉她今天是周晏生的生日。   正当小姑娘紧张的不知怎么回话时,一股熟悉的薄荷香气突然围绕在她身边。   抬头看,周晏生站在她面前,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不安,敛起漫不经心的神色,“她不知道。”   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周晏生是在帮秦湘解围。偏偏陈南跟个瞎子一样,逼逼个没完,“那怎么行?先自罚三杯。”   有人拼命给陈南使眼色,可这傻缺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直接去餐桌旁,倒了满满一分酒器的高浓度白酒,“干了这一杯,我就当你不知道周爷今天生日,怎么样?妹妹。”   包厢内的气氛被他搞得什么也不是,有的男生和他一样,想看乖乖女喝酒的样子,所以不出声,脸上带着笑地看着这一切。   南栀刚要开口,便被路佑拽住手腕。路佑使了个眼神,南栀看了眼周晏生,这才作罢。   陈南端着分酒器走到秦湘身旁,白酒的气味浓密,因为倒得太满,白酒溢出杯边,洒在昂贵的地毯上,散发出更浓郁的酒香气。   秦湘闻不了烟酒味,偏偏这个包厢里的烟酒味浓郁到她待不下去,但是今天是周晏生生日,她不想让周晏生不开心,只得忍下所有。   秦湘动作有些慢,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接过分酒器——   “妹妹?动作快点啊!”陈南及时出声起哄。   陈南见秦湘不动弹,便俯身扯过秦湘垂在身侧的手,想要把分酒器塞给她。   动作间,白酒撒了好些出来,都洒在了秦湘的白裙上面,酒渍沾在裙摆上,晕出朵朵白花。   倏忽,“啪”的一声,周晏生抢过分酒器,毫不犹豫地砸在地板上,玻璃容器碰到瓷砖地板后碎片溅得到处都是,高浓度的白酒也悉数洒落在地。   周晏生发火了。   周晏生伸手把秦湘拽在身后,给足了她安全感,他毫不留情地抬脚,朝着陈南的膝盖狠狠地踹下去,撩起眼皮看向陈南,眼底的戾气压不住,语调很慢:   “再他妈碰她一下,信不信老子把你手废了?”   作者有话说:   周老板好帅啊我去 第21章 翌年   周晏生突如其来的发火都令在场人无比震惊, 在他们眼里,周晏生无心风月,不会因为某个女孩和他们发火。   但今天, 这个认知貌似被他自己推翻了。   陈南倒在地毯上, 狼狈不堪, 但周围倒也没人敢去扶他,都怕再把周晏生惹火了。   秦湘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周晏生那宽阔的后背, 男生穿着简单黑T, 脖间的黑绳依旧挂着, 在以往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周晏生的背影都支撑着她度过令人煎熬的生活。   就像那句话:“比起你的脸, 我更熟悉你的鞋子和背影。”   无数个白天, 秦湘在走廊碰到周晏生等南栀放学,她都会收敛起不该有的情绪,故作自然地和他打招呼。   但没有人知道,她的手心都快被她扣烂了。   而现在, 她觉得,周晏生这个人就像是天赐的礼物一样, 出现在她索然无味如白开水的世界里。   他带来的不止暗恋的酸涩, 更多的是悸动,是无法忽视的心动。   南栀走过来,带秦湘去她的房间,找出一件纯色的白裙,让女生换上。   等秦湘再进包厢时,已经看不到陈南的人影了。   周晏生坐在主位上, 左手边的位置空着, 也不知是留给谁的。他听到动静, 偏头看向秦湘。   女孩穿着干净无瑕的白色连衣裙,露出的一截小腿白到发光,短发被她掖到耳后,可爱的耳朵露出来。她站在那,就像个从天而降的精灵。   阳光透过落地窗打在秦湘身上,给她增添了几分仙气。那一瞬间,周晏生只觉喉间发涩,心底深处多了一个暗黑的想法,想摧毁她,并占为己有。   他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移开视线,伸手拉开旁边的椅子,喊住秦湘,“过来坐。”   秦湘本来是要挨着南栀坐的,但出人意料地被周晏生叫住,她脸上的惊喜无处遮掩,最后坐在周晏生身旁,“谢谢。”   周晏生扯了个笑,以示回应。   包厢里众人并没有因为陈南而变得拘束,男生像往常一样吹牛,只不过没人再开秦湘的玩笑。   笑话,这可是周爷护着的人。   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了。   “老周,冬天一起去冰岛怎么样?”陈燃眼里带着玩味看向周晏生。   南栀满脸惊喜,“可以嗳,上次你们去都没带我,这次我和路佑也去。”   陈燃看了南栀一眼,嗤笑:“人路佑愿意和你一起吗?”   南栀翻了个白眼,正要发作,路佑便顺了顺她的毛,“当然愿意。”   陈燃“呕”了一声,“滚外边秀恩爱去。”   桌上笑声不断,秦湘也忍不住笑出声,她偷偷看了一眼身旁人。   周晏生右手搭在椅边,左手捏着一罐啤酒,食指无意识地敲打易拉罐的瓶身,沾上些许凉气,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像是游离在外一般。   片刻后,只见他突然起身,拿起手机出了包厢。   -   孜丁亚的后院种满了玫瑰,美不胜收,秦湘第一次见这么惊艳的场景,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不远处的一个白色秋千,她看到周晏生坐在那,隔得远远的,但她莫名感觉到了周晏生身上的落寞。   阳光照下来,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周晏生,和往常割裂的样子。   秦湘慢慢走过去,小白鞋踩在泥泞上面,不一会儿便脏了,但她丝毫不在意,继续向着周晏生走。   明明是一年中阳光最热烈的时刻,她却觉得有些凉。   周晏生手肘撑在大腿上,垂下的手里夹着根点燃的烟,烟灰簌簌地落在脚边,直至灰烬。   秦湘走过去,“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周晏生偏头,眯了眯眼,他低头猛吸口烟,脸颊凹陷进去,两秒后,缓缓吐出烟雾。   层层烟雾下,周晏生鞋尖碾灭火星。   周晏生给她让了个位子,舌尖抵了抵左脸颊,“怎么出来了?”   秦湘轻声道:“吃撑了,想出来走走。”   其实不是这样的,她根本没吃多少,是跟在他身后出来的。   周晏生看起来心情不好,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只是“嗯”了一声。   秦湘鼓起勇气上前,手因为紧张在发颤,但还是义无反顾地搭上男生的太阳穴。   当温热碰上温凉,周晏生怔愣住,有片刻的失神。   他喉间溢出一声笑,“胆子挺大啊,秦湘。”   秦湘听到这,眼睫拼命打颤,她及时稳住心神,“我...小时候学过按摩,这样你会比较舒服。”   周晏生轻轻呼出一口气,全打在秦湘露出来的锁骨处,惹得她起了细细的战栗,白皙的皮肤瞬间沾上粉。   见周晏生没有出声反驳她,她便继续按摩,与此同时,心跳得快要跳出嗓子眼儿。   “你...心情不好吗?”秦湘轻声道。   回答她的只有周晏生那绵长的呼吸声。   他好像睡着了。   就当秦湘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周晏生突然睁眼,近距离地和她对视。   他的眼神一一掠过秦湘的锁骨,脖颈,红唇,最后到了眼睛。   他的目光透着危险的信号,偏偏秦湘却丝毫不觉,仍全神贯注地为他揉着太阳穴。   “心情确实不好——”周晏生故意拉长语调,“不过现在好多了。”   秦湘身子一颤,拇指不小心擦过周晏生薄唇,她立马站起身,也不揉了,快速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周晏生撑着腿微微坐直,睨了小姑娘一眼,“我这么吓人吗?又不会吃了你。”   秦湘又是急忙摇头,“不是的...”   周晏生眉眼透着不耐,他一把扯过秦湘手腕,双眼盯着她,目光直白又霸道,“秦湘,你就这么怕我?”   秦湘一个不注意,“啪”的一声跪坐到他的大腿上,听到身下人的闷哼声,她连忙解释,话都说不清楚,语序颠倒,“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心情不好,我怕......”   周晏生“啧”了声,这才慢慢放开小姑娘,“继续。”   “啊?”秦湘懵懵地看他。   周晏生笑了,这是他今天露出的第一个由心而发的笑,“继续帮我揉揉,你别说,揉的还挺爽的。”   舒服被他说成爽,好像两人之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秦湘微微脸红,看到男生又闭上眼,她才继续。   不知多了多久,秦湘轻声问他:“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啊?”   几乎是一瞬间,周晏生迅速睁眼,眼底的狠戾和绝望,秦湘看得一清二楚。   周晏生整个人仿佛从梦魇中回神,和秦湘对视,才如梦初醒般地回神。   他清清嗓,嗓音嘶哑,“生日?在一些人眼里,我的出生大概就是错的。”   这话惹得秦湘有些共情,她和周晏生一样,出生好像就是错的,在她的童年记忆里,秦盛年从没对她好言好气过。   但周晏生怎么会?   难道传闻有假?   周晏生貌似不想提起那些事,他揉了一把脸,“走吧?”   -   秦湘在京北只待了两天一夜,周晏生的生日一结束,她便坐上了回平芜的火车,继续进入补习班学习。   因为这次周晏生的生日,她觉得自己和周晏生的距离拉近了,但又觉得他们之间的鸿沟好像永远无法跨越。   后来秦湘在南栀口中得知,那家会所——孜丁亚,是周晏生家的。   平中开学那天下了一场大雨,第二天便多云转晴,那天刚好是高一新生军训动员大会,周晏生作为优秀代表,要给学弟学妹演讲。   周晏生属于那种,新生还未开学,便声名远播的人。他的各种传奇在平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大家都知道,以往的垃圾高中多了一个叫周晏生的学长,因为他,许多学霸都来平中读高中。   周晏生的人格魅力好到可怕。   上午十点,新生军训动员大会如期举行,但高二高三的学生依旧在教室里学习。   九月份的气温居高不下,蝉鸣声不绝于耳,到处充斥着夏末的燥意,惹得人心里怪浮躁的。   秦湘贪凉喝多了冰水,此时小腹像有电钻一样嗡嗡地转,她向老师请假去了趟医务室,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刚巧碰上军训动员大会的学生代表演讲。   她站在操场很不起眼的一角,手捂在小腹的位置,额头上沁满汗珠。   周晏生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身高腿长,就是简简单单站在那儿,便引起轩然大波。   台下的学生里有极大一部分人是为他而来。   一阵哄闹声而过,周晏生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站的还算端正,这是他第一次穿上校服,但周晏生和旁人的不同之处就在于——   板正的校服被他穿出了一股离经叛道。   他好像永远都是那个闲云野鹤的公子哥模样,嚣张又狂妄。   话筒被他捏在手里,无名指处的纹身若隐若现,又引起了一阵波澜。   饶是这么看着,秦湘的心都要跳出胸膛,浑身的血液因他滚烫。   眼前的少年,是雄鹰。   他生来是天空,群峰,人杰,是人上人。   周晏生的演讲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   他微微扬起下巴,宛若上帝视角睥睨台下众人,嗓音干净好听,带了一阵勾人的沙哑:   “没什么想说的,一句很有力量的话送给各位——”   炽热的阳光打在他身后,却不及他半分耀眼夺目。   “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   周晏生永远是根正苗红的二十四孝好少年。   永远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   他依旧是那个在太阳下都会发光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民族有希望。”“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人民网   “比起你的脸,我更熟悉你的鞋子和背影。”源于网络,侵删 第22章 翌年   没有任何悬念, 周晏生身上那股拽劲儿又吸引了一波迷弟迷妹。   仅仅开学一周,便经常能看到穿着迷彩军训服的学弟学妹扒着224班的门口张望,一个个小脑袋转个不停, 意图不要太明显。   高二的学生每晚都会上晚自习, 周五那天的值日生是秦湘, 她负责倒垃圾。   晚上十点的平中仿佛掉进了时空隧道,周遭都按下暂停键。   秦湘去了一趟办公室再回来, 教室已经空无一人, 和她同组的值日生估计也都拎包回家了。   她叹口气, 任命地背上书包,去拎垃圾桶。   垃圾桶分量很重, 深红色的桶里面装满垃圾纸屑。   秦湘拎起来走了几步,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愣了一秒。   这么晚了,别的班都放学了,住宿生回了教室, 怎么还有学生?   她脑海里突然想起马欣欣高一时给她讲的鬼故事,传闻女生宿舍有人跳楼自杀, 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很轻的脚步声, 看不到是谁在走路,但脚步声一直存在。   她顿时鸡皮疙瘩落满地,手心冒着冷汗,自己吓自己。   正当秦湘忍不住回头的时候,她闻到了熟悉的薄荷香气,连带着那勾人的嗓音, 低低沉沉:   “这么晚了, 你胆子不小啊。”   与其同时, 她手上一轻,偏头看,垃圾桶轻而易举地被来人拎走了。   月色温柔如水,皎洁白光洒在男生宽阔的肩膀上。   周晏生偏头,眼底带了若有若无的笑,挑了挑眉。   这样的周晏生太......撩人了。   秦湘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其实害怕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被周晏生捕捉到。   她稳住心神,声音控制不住地打颤,“我...是今天的值日生。”   周晏生轻笑:“嗯,我知道。”   这话很平常,但对于秦湘来说却宛若天籁之音,好像是她终于被他看到一样。   周晏生走在前面,秦湘维持着两.三步的距离跟在后面。   从一旁看去,前面的人步子迈得随意自由,单手插兜,后面的女孩乖巧听话,时不时地偷看前面男生的背影,以及落在地上的影子。   一副画面看起来倒是无比和谐。   只是不知为什么,走在前面的男生步子突然迈得很小,周晏生停了三秒,等到秦湘站到自己身边时,才继续和她并肩齐走。   一路上,秦湘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甜滋滋的。   她偏头,又小心翼翼地偷看男生一眼,看到男生短袖上的logo才如梦初醒般地回神,又突然想起一些事。   秦湘转回头,微微低下去,声音里的沮丧清晰可见:“听说......”   周晏生:“嗯?”   秦湘紧紧握拳,指甲嵌入手心,鼓足勇气开口:“你要回京北了吗?”   周晏生怔愣,随即停下步子,由于身高原因,他微微俯身,弓着腰,和秦湘平视:“听谁说的?”   秦湘低垂着眼睫,不敢与他对视,“班里的人......”   这两天不止是班里,年级里也有传闻,大家都说,高二224班那个学长要转学回京北一中,那个私立高中上学。   秦湘不敢问周晏生,一是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二是——   她好像还没有资格问这些。   但现在秦湘忍不住了,周晏生和她之间本就存在无法跨越的鸿沟,她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他。   “所以,”秦湘捏紧衣摆,给足自己勇气,抬头和他对视,“你真的要回京北上学了吗?”   风吹,草动,树枝也跟着一块儿摇摆,四周寂静,周遭好像跌进了慢镜头。   只有这两秒钟,秦湘感觉自己的力气都要用光了,她快站不住了。   倏忽,对面的男生及时打断静谧,“啧,确实是。”   这话一出,秦湘顿觉浑身冰冷。   果然,她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小时候被送进寄宿小学的那种被抛弃的感觉瞬间吞噬她,很小的时候,她只记得,寄宿小学冰冷的大门,还有爸爸妈妈的狠心。   无论小时候她哭得多大声,最后都要被他们抛弃。   现在这种感觉和小时候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如出一辙。   不管对方是谁,她还是被抛弃的那个。   “不过——”   周晏生放下垃圾桶,吊儿郎当地单插兜站着,声调故意拉长,磨着秦湘的心理。   “只是回去三天而已。”   那一瞬间,秦湘如获新生。   周晏生看到秦湘这幅样子,笑得蔫坏,“怎么?舍不得我?”   “砰”的一声,秦湘的脑子里炸开烟花,噼里啪啦的。   几乎是一瞬间,秦湘的脸迅速爬上一抹红,温度能灼伤手。   秦湘偏过头不去看他,翁翁地说:“没有......”   周晏生轻笑,也不拆穿她,重新提起垃圾桶。   -   次日,秦湘到了学校,果然没看到周晏生人影,她从陈燃口中得知,周晏生今天凌晨十二点坐上回京北的飞机。   那天放学后,秦湘回到家一件事就是给手机充电,开机。   手机界面停在微信,和周晏生聊天的界面。   她斟酌半天,最后发过一句话。   【你...已经到京北了吗?】   周晏生似乎在忙,半个小时后也没有回她的消息,秦湘盯着那个界面发了半个小时的呆,屏幕自动熄灭了十次。   她最后慢吞吞地退出聊天界面,发现那一栏有了一个小红点,她点进去,开始刷起朋友圈。   周晏生在半个小时前突然更新一条朋友圈。   没配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那张照片看得秦湘心砰砰跳。   周晏生身后是一座高耸威严的欧式城堡,他带着墨镜,紧皱眉头,穿着纯色黑T,脖颈处的黑绳被换成银质双项链,单手插兜,端的是一副桀骜不驯。   最受人瞩目的还是他那一身混蛋又离经叛道的模样,他对着镜头,比了一个标准的“反V”手势。   那个时候,平芜到处都是穿着紧身裤豆豆鞋,一辆鬼火绕满城的精神小伙,周晏生身上那种狂傲是与天俱来的。   旁人根本无法模仿。   秦湘最后脸红心跳地保存了那张照片。   -   周晏生下了飞机,直接去了京北一家私人医院,乘电梯直上顶楼的VIP病房。   他推开病房,病床上的女人一看到他变得有些狂躁,她看到什么便拿起什么朝着周晏生身上砸,“你滚!滚啊!”   喊得那可叫一个歇斯底里。   周晏生嘴角勾起讽刺的笑,眸中没有任何温度,“行,我滚。”   他在病房待了不到半分钟。   走廊里,周晏生坐在长椅上,大腿支着手肘,微微弓腰。   路过的护士都知道他是周家的公子哥儿,也听说他嚣张狂妄,都不敢上前打扰他,走路都静悄悄的,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这时,身旁的病房突然被里面拉开,走出一西装革履的男子。   周晏生站起身,看了他一眼,扯了了笑,自嘲道:“夫妻情深演完了吗?演完了我好滚。”   周楚阳看着儿子这混不吝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周晏生盯了他两秒,脸上的讽刺更加明显,没打算继续和他废话,直接绕过他,向着电梯走。   任凭身后的咆哮声多剧烈,周晏生都不去管。   他还以为苏禾——也就是他妈,回心转意了,但现在看来,爱情这个东西真是让人疯狂又可笑。   周晏生出了医院,回了趟老宅,和爷爷见了一面,但也没待多久,发小知道他回京北了,攒了个局,他从老宅出来后直接去了红门,他们一伙人经常去的酒吧。   “我说,周老板,”路北奇点了根烟,咬在嘴角,“哥几个特地为你组的局,手机里有谁啊,看个没完。”   “是啊,喝一杯。”   周晏生撩起眼皮看向众人,食指无意识地敲打手机金属侧身,两秒过后,他突然站起身,端起杯酒,毫不犹豫地灌进喉,喉结不断上下滚动。   “周老板就是痛快!”有人起哄。   周晏生撂下酒杯,“我还有事,你们玩。”   他出了酒吧,没管身后的一众挽留声,打了个车去了孜丁亚。   周晏生想起上次在孜丁亚穿着白裙的秦湘,宛若仙女,他浑身一股燥热,直接去了浴室冲了个凉水澡。   露天阳台小巧又精致,周晏生到了杯酒,坐下。   半响后,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   -   秦湘突然接到一通来自京北的电话,隐隐约约间,她猜到是谁。   她关好卧室门,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半靠着床头,心里像有只小鹿砰砰跳一样。   做完一切准备工作后,秦湘接听电话:“喂?你好?”   那边传来低低沉沉的一句:“啧,这才一天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18号的更新更晚了   19号的更新周周尽力粗.长一点!   给周周的围脖打个广告,大家可以找我来玩呀   @周行云zz 第23章 翌年   周晏生的语调吊儿郎当的, 听得秦湘耳根暗红一片。   她压低声音:“周晏生。”   那边传来一声“嗯”,扬声器因为男低音开始振动,震得她耳朵酥酥麻麻的。   “早上五点到的京北。”   秦湘:“啊?”   周晏生“啧”了声, “你不是在微信上问我到没到京北吗?”   秦湘低喃:“哦...”   四周陷入一片沉默, 两人都没开口, 秦湘不知道周晏生在电话那头干什么。   气氛逐渐尴尬,但这只是秦湘的感觉。   她开始没话找话:“你吃饭了吗?”   周晏生哼笑:“都快十一点了, 妹妹。”   不知什么时候起, 周晏生对她的称呼除了名字便是妹妹。   秦湘不知说什么了, “哦...”   她突然想到什么,“你回京北是有什么事情吗?”   说完这话她便后悔了, 回去当然有重要的事啊, 不然回去干嘛。但人家为什么要和你说,你算他的谁?   周晏生后背靠着椅背,眺望远方,南郊的空气无比清新, 透着几分凉。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亦或许是因为对面的人, 总之在酒精作用下, 他第一次有了倾诉的冲动。   周晏生把高脚杯放置桌上,微微低头,喉结滚动了几下,嘴边溢出一声笑:“确实......是很重要的事情。”   隔着电话以及二百多公里的距离,秦湘察觉到了他的落寞,她温声道:“什么重要的事啊?”   周晏生捞起一旁的烟, 抖了抖, 拿出一根叼在嘴边。   “啪嗒”一声, 烟被打火机点燃。   秦湘捕捉到这细微的声音,她试探性地开口:“你在抽烟吗?”   “嗯。”   听周晏生的声音也不太对,秦湘继续问:“你......是不是也喝酒了?”   “嗯。”   秦湘:“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那头一片沉默。   十分钟后,秦湘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底直冒水光,她以为周晏生睡着了,轻声道:“晚安——”   结果,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我妈不记得我了。”   -   周五那天,周晏生才回平芜,秦湘是在那天中午偶然间听到陈燃和李群杰的对话才得知的。   “周老板怎么还不回来,你还别说,我真有点想他了。”李群杰坐在周晏生的位置上,拄着腮帮子看向陈燃。   陈燃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是想他,还是想他那二百平的大house了?”   李群杰嘿嘿笑,“都想,都想。”   陈燃看了眼手机,头都不抬,回了句:“下午两点的飞机,估计放学就到了。”   李群杰:“那翘了晚自习?”   陈燃斜睨他一眼,“不了。”   李群杰:?   陈燃:“老子最近要好好学习,我和我家软软约定考一个大学。”   李群杰简直无语,“你可拉几.把倒吧,人家上清.华,你也上?”   李群杰站起身,拍了拍陈燃的肩,一脸高深莫测样儿:“兄弟,人贵有自知之明。”   陈燃随手捞起一本书,砸向他:“滚。”   教室里人不算多,两人的对话声也有旁人听到,有女生问陈燃:“哎,周晏生不是转学啊?”   陈燃回道:“转个屁,他可舍不得。”   这话像一颗颗石子打在秦湘心底深处,原本平静的内心泛起丝丝涟漪。   舍不得什么?   平中一般是两周放一次假,第二周的周六上午放假,周日下午到校,在家的时间都超不过二十四个小时。   这周刚好是第二周的周五,明天上午便要放假。   秦湘知道周晏生今天下午便能到平芜,心里的石头落至平地。   昨晚他说完那句话便再没出声,秦湘猜是睡着了,等到凌晨两点才挂断电话。   但他的那句话还是给秦湘心里埋下了一个种子。   也不知什么时候起,阮清和陈燃的关系变得那般好了,都能约定一起上同一所大学了,只不过阮清注定是考清.华的,陈燃那吊车尾的成绩......算了,人家是京北户.口,不需要她瞎操心。   周五晚自习,曹彬告诉了大家一个好消息:第一周的周日全天不需要上文化课,所有学生都去上艺术课。   平中的这个规定是针对高二学生,大家也都知道是为了提高升学率,还美名其曰让学生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但艺术课是免费的,大家也都把它当做一个好消息,因为那天不需要再上六点的早自习了。   周五晚上,第一节 晚自习没有老师讲课,班里一片安静,都在低头忙自己的事。   后门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秦湘也没回头,继续做生物遗传题。   “无中生有病为隐,生女患病为常隐...”   秦湘正小声背口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对话声。   “不是明天才来学校吗?晚上干嘛还来?”陈燃问。   原来是周晏生回了学校,李群杰听到动静,隔着大半个教室和这边聊天,“靠,周老板回来了?走,去厕所来根?”   周晏生书包也没背,一身轻松,他把手机往桌肚里一扔,发出闷闷的响声,“滚,老子没心情,别烦我。”   他说完这话,看了前面女生一眼,就趴桌子上补觉。   陈燃看到这一切,偏头笑了声,给李群杰打手势,嘴里的话不堪入耳:“别管,周老板虚了。”   周晏生依旧趴着,右腿一伸,直截了当地踹了陈燃一脚:“我他妈还没睡着呢。”   陈燃一个踉跄,再抬头看到李群杰那满脸的幸灾乐祸,毫不犹豫地起身走过去,拽着他出了教室。   纪律委员:“......”   秦湘看到这一切,忍不住轻笑。   正要回头,便对上一双慵懒的黑瞳,她以为是吵到他了,急忙道:“你继续睡......”   周晏生:“......”   他第一次反思自己平时是不是太凶了。 第二节 晚自习是英语课,曹彬走进来,打断英语老师:“我先讲点事情啊,都放下手里的笔,听我说。”   “咱们这次艺术课是有三种,音乐,舞蹈和美术,班长晚上放学之前统计好交上来,每个同学都必须要报,且只能报一项。听懂了吗?”   “听懂了!”   秦湘从小学的是舞蹈,这次的艺术课和高考关系不大,她也没想过要走艺考这条路,毕竟家里承担不起学艺术的高昂费用。   她在报名之前,偷偷问了陈燃,周晏生报的那一项。   知道周晏生报的音乐后,她果断选了音乐。   但最后还是出了意外。   -   放假一天之后重新返校,秦湘的期待便开始了,因为上艺术课没有班主任看管,都是一些省会城市的机构派来的艺术老师。   最主要的是座位可以随便坐,男女不能同桌的规定作废,因为上艺术课是在阶梯教室,一排桌椅大概能坐二十人。   她知道,自己可以挨着周晏生坐了。   周日那天,秦湘吃过早饭便提前到了阶梯教室,她的新同桌许婷也是报的音乐,比她到的还早,许婷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是货真价实的好学生。   此时她正拿着语文必背小课本,背着高考要考的六十四首古诗文言文。   秦湘坐到她身边,没打扰她,安静地坐着。   阶梯教室的大门时不时地被推开,门开一次,秦湘便眼含期待地看过去,结果到了上课铃响之后,都没有看到周晏生。   他可能不会来了。   许婷注意到秦湘的状态不对劲,问了问她:“你在等人吗?”   秦湘迟疑地点头,想起许婷和班长关系不错,心一横直接发问:“周晏生是选的音乐吧?”   许婷蹙眉,脸上带着疑惑:“不是啊,他选的一直是舞蹈。”   刹那间,秦湘不知为何,胸口堵着一口郁气上不来下不去,那种失落感以及巨大的落差瞬间将她吞没。   她垂下眼睫,攥紧笔。   确实,她不过是前些日子和周晏生的交集变多了,但这也不说明什么。   是她自作多情了。   艺术课一上便是两个钟头,中间有二十分钟的大课间。   下课铃声一响,秦湘便和许婷一起去了操场西南角的女厕所,男厕所挨着女厕所,男厕所门口站着几个吞云绕雾的男生,一副浪荡模样。   秦湘进厕所之后,听到一阵对话声。   “我靠,你不选舞蹈真他妈是亏了。”   “怎么了?”   “周晏生选的跳舞!”女生越说越激动,“男生上节课随便学了支舞,草,周晏生跳得太他妈帅了。”   “录没录视频?”   “找死呢?校领导去视察来着。”   “可惜了。”   秦湘上完厕所后,拉着许婷去了趟学校的小卖部,小卖部和舞蹈室相连,她等许婷的功夫,偷偷走到舞蹈室的窗边,学舞蹈的学生和她们不是一个时间段下课,而且男生下课晚一点。   学校小路两旁满是金黄,银杏叶落满地,像是一块金色长地毯。   秋天来了。   秦湘脑袋凑到窗前,双手围着额头,费力去看舞蹈室内的场景,她有些近视,但出来忘戴眼镜了,有些看不清舞蹈室内的场景。   周围还算安静,只有风吹树叶飘动的声音,可以忽略不计。   倏忽,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鞋踩在落叶上的沙沙音,还有男生之间的不正经的对话。   “看不出来啊,周老板以前还学过舞啊?”李群杰一手搭着陈燃的肩。   陈燃扯着笑,一副浪荡模样,“刚才你可是出尽风头,那群女生是疯了吧?有那么帅吗?”   周晏生低头玩手机,没注意几人的聊天。   有一男生摸摸下巴,“你还别说,看得我都心动了。”   周晏生动作一顿,停下步子,回头,“滚,老子是直的。”   那个男生赔着笑脸:“开玩笑,开玩笑。”   秦湘听到身后的对话声,直接僵滞在原地,后背发麻,脑袋嗡嗡的,头都不敢回,正当她思索怎么办的时候,许婷突然出现——   “秦湘!”   秦湘更紧张了,慢吞吞地回头。   这倒好,直接对上周晏生那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的一双黑眸。   “噌!”   几乎是一瞬间,秦湘耳根乃至脸颊像是发烧一样,粉里透红。   周晏生收起手机,慢悠悠地走上前,离秦湘还有一臂距离时慢慢停下。   接着,他微微俯身,笑得像个混蛋,和秦湘对视,一双黑眸紧紧盯着秦湘双眼,像是要把她勾进无法逃脱的旋涡,整个人吊儿郎当的:   “来看我啊?”   作者有话说:   能否在评论区让我看看你们的双手!!!   对了,最近的更新大概都是十一点之后   宝贝们可以明天再看   么么 第24章 翌年   九月底, 平芜气温极其不稳定,忽高忽低,仿佛在九月便把一年的四个季节都经历了。   秦湘出来得急, 没穿校服外套, 秋风拂过, 她细白的小臂上起了细细疙瘩,周晏生依旧盯着他, 眼底挂着浪荡随性的笑。   她轻轻抬手搓了搓胳膊, 一阵瑟缩, “不....是。”   周晏生似乎不纠结她的答案,不顾在场的所有人, 直截了当地把搭在左肩上的外套递给她, “喏,冷不冷?”   后面的男生看到周晏生的举动,一阵起哄声连带着口哨声。有人娘里娘气地说:“老周,你怎么不给我穿?”   周晏生被气笑, 回头笑骂道:“滚。”   那人继续,一声婉转的“嗯”令在场所有人一阵恶寒。   李群杰虚虚踹了他一脚:“你小子够了啊, 恶不恶心?”   周晏生没去再去管后面的对话, 走上前,动作麻利地把外套套在秦湘身上,还特地给她拉上拉链。   男生的外套穿在秦湘身上无比宽松,此时的她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那股薄荷香气紧紧环绕在身侧,就好像......是周晏生在拥抱她一样。   秦湘想到这, 脸更红了, 头埋进衣领里, 声如蚊呐:“谢谢......”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客气。”   眼看上课铃声快要打响,秦湘和许婷回了阶梯教室,一路上许婷问个不停,满脸八卦,秦湘忍不住打趣她,“好学生还这样啊?”   许婷摆手笑了笑,“对方可是周晏生啊,说,你们是不是高一就暗渡秋波了?”   秦湘一怔,在别人眼里,她和周晏生的关系好像从高一开始就不错,都知道她和周晏生放学一起走。   可是无人知晓的是,那都是沾了南栀的光。   如果没有热情的南栀,她和周晏生估计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交集。   现在披在她身上的这件外套便能看出来,她不认得这个牌子,只在电视上偶尔见到过,上一次见到这件外套,是电视上一个很出名的电影节的红毯上,一位年轻男演员身上的衣服。   因为她还挺喜欢那个男演员,便多看了两眼,从而得知衣服全球只有两件,现在看来,除了那位男明星拥有之外便是周晏生了。   但他却因为她冷,不加犹豫地亲手为她披上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往深了想,怕自己自作多情。   艺术课只上一天,之后接踵而至的便是第一次月考,那次月考秦湘印象无比深刻。   因为,那天她家里出了场大事。   足够压垮一家人的大事。   那天不用上晚自习,月考试卷是学校自己出题,所以成绩出来的也很快,她考得还不错,第一次超过周晏生,成了班里的第一名。   记得那天下午,周晏生还夸了她一句。   她的心情也是整个三年来为数不多欣喜的一次,但刚进家门,心情便跌至谷底。   秦湘接到座机电话,是阮甄打来的,“晚晚,妈妈和爸爸有事出门了,晚上不回家,你和诚诚点个外卖对付一下晚饭吧。”   秦湘没多想,答应之后便挂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秦诚也回了家,她把阮甄的话原封不动地向他复述了一遍,又问道:“爸妈去哪了?爸单位这次又有大型活动?”   秦诚不像往常那样话多,他起身倒了杯水,喝了几口,实在忍不住还是说出实情,“爷爷住院了,不出意外的话......是癌。”   秦湘愣在原地,“怎么可能......”   秦诚看了她一眼,“就在中医院,你不信就去看。”   秦湘最后拉着秦诚去了平芜东北角的中医院,她之前进医院都是跟着阮甄来看望病人,每次到了医院都要巴巴地看着墙上的医生信息,渴望有一天自己的照片也能贴在上面。   她每次来医院都带着无上的敬意,但现在什么心情也不知道,感觉到的只有害怕。   最后还是秦诚带着她问了护士站的护士,得知病床号,乘电梯上楼。   两人顺着病房的号码牌往里走着,突然,秦湘好像看到了阮清的身影,她刚想喊她,便想起医院禁止大呼小叫的规定。   她向前走了几步,发现阮清进了一间病房,秦诚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和秦湘对视一眼,两人走上前,发现阮清进的病房正是爷爷的那一间。   秦湘心底有些疑惑,虽说大舅家和她家经常往来,但阮清和爷爷也没见过几面啊,她怎么来了?   她慢慢推开门走进去,病房是三人病房,很挤,地上铺着行军床,墙角还堆着一些礼盒和水果。   阮甄是最先发现她的,她急忙上前,“你们怎么来了?”   秦盛年听到声音回头,看清来人是秦湘后,没多说什么,让阮甄留下,他叫着秦湘出了病房。   令秦湘万分不解的是,为什么秦诚和阮清能留下来?   秦盛年轻轻关上病房的门,带秦湘到了楼梯间,这里还算自由,可以任意交流。   秦湘面露担心,“爷爷做了检查了吗?已经确定......是癌症了吗?是早期还是晚期?早期的话应该可以——”   秦盛年打断她的话,“那什么,你先回家。”   秦湘不明白,当即就说:“为什么?”   秦盛年被她问得烦躁,嗓门骤然拔高:“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哪那么多话!”   秦湘愣在原地,第一次觉得眼前的父亲无比陌生,就好像......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一样。   秦盛年说完这句话便出了楼梯间,也不管秦湘什么心情,直接回了病房。   秦湘一下子变得茫然,这种感觉和小时候被抛弃在寄宿小学一模一样,无助,不安,以及无尽的恐惧......   她害怕了。   从小时候便扎根的那种被抛弃的感觉此刻翻涌而出,无法抑制地吞没了她。   她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直到掌心传来的刺痛感把她迅速拽了回来。   摊开手,月牙似的指甲印印在嫩白掌心处,隐隐约约见了血。   秦湘最后收起一切情绪,出了楼梯间,她还是没忍住,走到病房前,看了几眼里面的场景。   阮甄在一旁站着听爷爷讲话,秦盛年靠着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秦诚坐在床边逗爷爷笑,阮清坐在秦诚对面削苹果。   一切和谐地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一样。   她好像是个多余的,不该出现的人。   出了医院,秦湘不知道该去哪里,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路过金钥匙广场的时候,这里已经开始跳起了广场舞,旁边的娱乐区有很多小孩在玩耍,大人则是在给自家小孩拍照。   回想她的童年,貌似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寄宿小学,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但也只是在家待一天的时间,除了写作业便是帮家里干活,好像从来没怎么出去玩过。   她忍不住拿自己和秦诚做对比,秦诚的童年好像无比美好,是她羡慕的那种,每天都可以回家,没有早晚自习,周六周日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出去玩,无忧无虑的。   说起来,她倒是十分羡慕秦诚。   虽然秦诚的学习不怎么样,但好歹童年是快乐的。   而她呢,小时候成绩好又能怎样,不是也没考上重点高中吗?   -   月考前一晚,周晏生和陈燃一伙人在酒吧待到凌晨才回家,到家之后他便有些轻微感冒,但他也没在意。   一直稀里糊涂地撑到月考成绩出来那天,他才意识到自己发烧了,偏偏陈燃这小子还不停地喊他出去,后来陈燃听到他声音不对劲,问他怎么了,得知他发烧后,吵着闹着要来医院看他。   周晏生被他搞得不耐烦,最后随便他。   输完液后,周晏生和陈燃李群杰三人出了医院。   李群杰和陈燃走路都要玩手游,吵吵闹闹地走在前方,周晏生嫌他们麻烦,独自一人慢悠悠地在后面走着。   结果走到金钥匙广场那里碰到了学校里的人。   叶倩是高三舞蹈生,知道周晏生那些出名事迹,碰巧这次舞蹈课她作为助教可以随意进入男生的舞蹈教室,看到周晏生跳了半支舞之后,便朝男生要微信。   结果男生懒得理她,她便觉得落了面子,浑身不舒服,现在在校外碰到他了,可得把联系方式要下来。   叶倩站定在周晏生面前,朝着他勾勾手指,“学弟,就不能给学姐个微信?”   周晏生蹙眉,脸上略微有些茫然,好像没想起来她是哪一号人物。   陈燃和李群杰在一旁看热闹,李群杰忍不住了:“她叫叶倩,是前两天舞蹈课的助教。”   周晏生冷淡地“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要经过她。   结果,叶倩直接扯住他外套衣摆,还眨眨眼,太阳花的眼睫忽闪忽闪的,看得周晏生不舒服。   两人都没注意到红绿灯对面那个穿着白色外套的身影。   叶倩:“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我一个大美女都主动示好了,差不多得了。”   周晏生觉得好笑,依旧一副性.冷淡模样,“你哪位?”   也不给她回话的时间,毫不犹豫地经过。   陈燃就当看了场笑话,习惯性地回头望,结果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们走过,看起来像是落荒而逃。   有意思了。   他走上前,盯了两秒叶倩那因为气愤变得扭曲的脸,笑了:“学...姐?这位大佬心有所属了,你换个人钓吧。”   说完便和李群杰一起跟在周晏生身后走了。   陈燃步子加快,经过周晏生身边时,故意说道:“嗳,李群杰,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秦湘啊?”   果然,周晏生停下脚步,漫不经心地朝着陈燃手指的方向看去。   与此同时,陈燃又欠欠儿地补上一句话:“刚才某人和学姐纠缠不清的样子估计是被秦湘看到了啊?”   他又碰了碰李群杰的胳膊,“你说是不是?”   李群杰憋着笑,“好像确实是。”   两人一唱一和,搭配的还挺默契。   周晏生冷冷地瞥了两人一眼,“你俩,没事赶紧滚。”   陈燃:“......”   李群杰:“......”   周晏生不再去管两人,从兜里掏出手机,编辑了条信息发送过去。   z:【你在哪?】   那边回的很快:【在家。】   周晏生扯了个笑,还学会骗人了?   z:【是吗?】   那边没再回。   周晏生挑眉,慢悠悠地打下一行字,点了发送。   z:【我生病了,好难受。】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绿茶味的周老板:D 第25章 翌年   秦湘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还没彻底走出金钥匙广场,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可哪还有那几人的身影,想起刚刚一女孩和周晏生亲密的样子。   他生病了?那也应该有人照顾吧。   但她心里的天平向来往周晏生的方向偏斜, 最后忍不住回他的消息:【你...去医院了吗?】   那边很快回过来, 【没, 没力气。】   秦湘脑补了一下周晏生现在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出来周晏生弱弱的样子, 毕竟在她的记忆里, 周晏生一直是一副无所不能的模样。   秦湘叹口气:【你现在在哪?】   z:【在家。】   紧接着, 对面发过来一条位置共享。   秦湘犹豫两秒,点了进去, 刚一进去便听到周晏生那沙哑的嗓音:“小骗子, 不是说在家吗?你家在金钥匙那?”   秦湘脸上带着被戳破谎言的绯红,她清清嗓,摁住那个圆按钮,“我......刚从家里出来。”   那边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 连带着周晏生独特的嗓音,“啧, 发烧了, 四十度呢,好难受。”   陈燃听到这话,忍不住和李群杰笑成一团,“四十度?怎么不烧死你啊?”   周晏生冷淡地看了两人一眼,此时坐在沙发上,闲在地翘着二郎腿儿, 指了指大门方向, “赶紧拿着VR滚, 我不想说第二次。”   陈燃和李群杰的目的达成,便马不停蹄地滚了。   偌大的客厅顿时便剩下周晏生一人,安静的很。   周晏生见没收到秦湘的回复,也没打算等,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足足响了半分钟,在快要自动挂断那一刻才被接听。那头有呼呼的风声,周晏生率先开口:“你在哪?金钥匙那里?”   秦湘一手推开药店的玻璃门,另一手拿着手机,有些吃力,“我在药店,你......不是发烧了吗?”   听到周晏生那不清不楚地一声轻哼,以及那句:“这么担心我啊?那要不要来我家。”   平都西苑。   初秋的风带着寂寥,但秦湘却浑身燥热,她有些紧张,站在二百平米的一间独栋小别墅前,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药袋。   牛皮纸包装里的退烧药仿佛给她生了勇气一般,她走上前,摁响门铃。   几秒后,身穿黑色家居服的周晏生给秦湘打开大门,他的v字衣领开的很大,露出性.感锁骨以及冷白色的皮肤。   秦湘脸红心跳地移开视线,把药递给他,“我...就不进去了,你记得吃药。”   周晏生盯了她两秒后,从她手里接过药,看了两眼,不吭声。   空气有些凝滞,秦湘不知该如何是好,是不是她太不矜持了,被他看穿了心思。   她手心捏满热汗,心脏快要跳出胸膛。正当她提出要离开时,周晏生突然撩起眼皮看她,声音无比嘶哑:   “你就这么对待病号?”   秦湘急忙摆手,“不是......我只是怕打扰你休息。”   周晏生喉咙里发出一道意味不明地笑,秦湘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的眼神有些吓人,秦湘不知该怎么办。   周晏生突然转身,一手插兜,一手拎着牛皮纸药袋,趿拉着拖鞋往里走,只留下一句:“自己进来。”   周晏生家的院子不算大,大概是因为有白色车库的原因,里面停着辆他上次开的那辆超跑帕加尼以及一辆白色的奥迪R8。   她跟在周晏生的身后走进去,不敢随意乱看,声音很轻:“你家的水壶在哪?我去帮你烧。”   周晏生示意她坐下,“不用。”   那时候平芜家家户户几乎都没有即热饮水机,用的都是老式饮水机,换水是需要把桶装水费力地抬上去的。   所以秦湘看到厨房那边的那台黑色机器时下意识地以为是一台咖啡机,毕竟她也没有见过真正咖啡机长什么样子。   秦湘抬头看他:“可是吃药要喝热水啊。”   直到周晏生走到那台“咖啡机”前,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她时,她还明白,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她才小声喃喃道:“原来这也是饮水机啊。”   周晏生没听到她的话,接了杯水吃了药后便径直坐在秦湘身侧。   他一手搭在眼前,头靠着沙发。   头顶的冷白光搭在他身上,周晏生人长得高,腿也长得过分,浑身透着一股慵懒。   周晏生家的客厅比秦湘家的总面积都要大,大屏幕的液晶电视,真皮沙发,就连吊灯都是那么耀眼。   这个认知让秦湘片刻回神。   他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这个认知在那时便已经在她心里扎根,只是当时的她不过十七岁,觉得这些是可以跨过去的。   倏忽,一道闷闷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客厅里:   “今天那个女生我不认识。”   秦湘还有些懵:“啊?”   周晏生放下手,单手撑在她腿侧,黑如磐石的双眸紧紧盯住她,秦湘都能在他眼底捕捉到自己。   两人的距离因为周晏生身子突然的前倾一下拉近,好像在他们之间原本的鸿沟也在这一瞬消失一般。   他目光里只有秦湘的倒影,嗓音略微张狂,他的语速放到最慢,一字一句砸进秦湘心底,引起一波海啸般的运动。   “今天金拇指广场那女的,老子不认识。”   他在给秦湘解释。   秦湘当然也听得出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只知道一向不在乎这种八卦的人,现在居然对她解释。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对她有感觉?   那天,周晏生放了一场电影和秦湘一起看,电影叫什么讲的什么,秦湘记不清了,只记得昏暗的客厅,只有液晶电视在发光,秦湘怀里抱着一个周晏生塞给她的抱枕。   两人是挨着坐的,中间的距离不到十厘米,隐隐约约间,男生的膝盖不知和她的相碰了多少次。   那个夜晚,秦湘觉得,他们的关系好像更近了。   -   月考之后便是国庆,平中不像一中那样克扣学生的假期,但高三生却只放两天假。   九月三十号上午十点,平中正式放假。   秦湘从阮清口中得知陈燃和周晏生回了京北,她回家后,给周晏生发了条微信过去:【你到京北了吗?】   那边几乎是秒回:【到了。】   紧接着,又发来一张图片。   秦湘点开,看起来是在酒吧里,黑色的亮面圆桌上摆满玻璃酒杯,各式各样的酒瓶也都堆在上面,昏暗的光照的不甚真切。   照片中的那只手,秦湘认出来是周晏生的,无名指内侧的那个文身清晰可见,食指上的银戒也忽闪着光。   秦湘想了很久,编辑了一条老气横秋的消息过去:【注意身体,别喝多了。】   z:【好。】   手机突然嗡嗡作响,是秦诚打来的电话,秦湘心生疑惑,按下接听键。   秦诚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焦急:“姐,你快来医院,爷爷......快不行了。”   秦湘听到这句话,手机差点没拿稳,她立即稳住心神,“好,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后,她外套都来不及穿上,便出了门,打了个以往不舍得的出租车,直奔中医院。   下了车因为太急还不小心撞倒一人,她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好在那人看她着急去住院部,并未计较,摆摆手让她走了。   电梯要等很长时间,秦湘只犹豫两秒,便冲进楼梯间。她昨天来医院看爷爷的时候,明明一切还好,怎么今天就变了天了。   秦湘只用了半分钟便爬了十层楼,出楼梯间的时候,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还有些想吐,小腹的痛感隐隐传来。   她只当是因为生理期,并未当回事。   进了病房,发现爷爷并不在里面,秦诚见到她,带着她到了顶楼的手术室外。   走廊里很安静,雪白的墙壁无端地给人增添了几分压抑。   秦盛年正双手合十地对着天空祈祷,口中念念有词。阮清也来了,只是不知道大舅和大舅妈为什么没来。   没有人注意到多了她这个人。   秦湘站到阮甄身旁,安静地等待手术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自动拉开,主刀医生先走出来,一群人急忙拥上前,秦盛年先是开口:“医生,我爸怎么样了?”   主刀医生满脸凝重:“患者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期,但治疗方案还是建议转院。”   秦盛年:“是现在就要转吗?”   主刀医生:“等患者的体征逐渐平稳之后吧,但还是越快越好,家属还是先联系大城市的医院吧。”   毕竟床位不等人,在场人心知肚明。   秦盛年开始动用自己所有人脉,阮甄也开始和自己同学打招呼,为了能让老爷子痊愈,两人都在马不停蹄地找关系让爷爷转院。   秦湘把秦诚拉到一旁,小声问他:“怎么爷爷突然间——”   或许是秦湘的声音吵到秦盛年,他突然大吼,“说什么说,没看到大人在打电话吗?你这小孩就知道捣乱!”   秦湘被吼得愣在原地,眼眶里的泪几乎是一瞬间便溢出来。   秦诚也不敢说话,阮清满脸复杂。   阮甄看到这一切,也只是皱眉看了秦湘一眼,并未开口说些什么安慰他的话。   大人就是这样,有什么火气只会拿不受宠的那个孩子撒气。   受宠的那个他们却舍不得凶。   秦湘心里满是委屈,常年在秦盛年的压迫下长大,导致她的心理也变得极端。她现在想不了别的,只想和这一家人脱离关系。   她就像被困在囚笼的小燕,永远向往自由。   手机突然震动,她拿出一看,是周晏生发来的信息。   z:【吃晚饭了没?】   秦湘没有多想,随手按了个按钮,也不管是什么,装作接电话的样子去了楼梯间。   无人的环境下,秦湘才会放空自己,她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楼梯间的风很冷,窗户也是大敞着,窗外的落叶纷飞,给寂寥的秋平添了几分寒。   秦湘和别的女生不一样,她很喜欢这种阴沉沉的天气。   但此刻,往日最是能给她带来好心情的天气给她的心里添了几味难受的添加剂。   她把手机倒扣在一旁,双臂撑在膝盖上,脸全埋进去,形成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女孩的哭声由最初的隐忍也到了后面的悲怆,一声比一声痛苦。   为什么她的家人要这样对待她,她真的不明白。   倏忽,手机里突然传来一道带有紧张的男声:   “晚晚,发生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抱抱晚晚 第26章 翌年   周晏生声音中的心疼一下子触动秦湘内心深处的柔软, 从小到大,除了爷爷和过世的奶奶,没有人和她说话是这种语气。   周晏生喊的是她的小名, 但她心里想着别的事, 便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细节。   她不明白为什么秦盛年那么嫌弃她, 阮甄虽然不像秦盛年那样过分,但在秦诚和她之间也不会偏袒她。   “你在哪?我去找你, 把你的位置发给我。”周晏生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秦湘捂住脸, 热泪划过脸颊, “我在中医院......”   “等着。”   秦湘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冷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安全通道外也不知道他们一家人还在不在, 她此刻就想躲在这里,等周晏生。   她那时忘了,周晏生人在京北,赶过来最少需要三个小时。   追溯源头, 今晚貌似在两人的命运长河中起着不容忽视的作用。   秦湘那时不懂这些,后来才明白, 世间万物皆有定数。   他们两个的命运齿轮早已刻在同一处。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 秦湘手撑在栏杆上,费力地站起来,即便是站起来的速度放到最慢,她都感到头晕。   与此同时,小腹处感到一阵热流涌过。   她忍着腹痛,慢慢拉开楼梯间的门, 走廊早已没了他们, 只是站着两个在等自己儿子做手术的老人家。   秦湘乘电梯回了爷爷所在病房的楼层, 走到病房前,他们一家人围着老人的病床,每个人的脸上忧心忡忡,头顶仿佛积压着阴郁。   没有人寻找秦湘,大家似乎忘了她的存在。   秦湘现在内心只剩麻木,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以前有人对她说过“你出生之前已经看过自己的剧本了”。   真的吗?她拿到的剧本就是父亲厌恶,母亲漠视吗?   或许......她拿到的是别人挑剩下的剧本吧。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秦湘拿出来一看,电话是周晏生打过来的,她如梦初醒般地想起自己刚刚在楼梯间和他的对话。   她急忙按下接听键,心里忐忑不安,“喂......”   电话那头是呼啸的秋风,还有周晏生那低低的声音,“在几层?”   秦湘没反应过来,“啊?”   周晏生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秦湘慢吞吞地回答:“住院部的十楼。”   “等着。”   周晏生知道陈燃和秦湘的表姐阮清关系不一般,特地问过一遍,这才得知,秦湘的爷爷得了胰腺癌,虽然不是晚期,但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又得知秦湘的父亲正在动用工作上的人脉,想要为秦湘的爷爷转院,无奈大城市的病床更是紧张,周旋半天也空不出半个床位。   所以他不是空手而来。   秦湘挂断电话后就站在电梯门口等周晏生,她后背倚着墙,短发格子衫,身上那股乖巧听话的好学生气质吸引了几个等电梯男生的视线。   窗外秋风怒号,远远望去,天边透着灰,貌似不久后要下雨一般。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秦湘内心紧张,偏头看了一眼,目光由此顿住。   和两人初见一般,男生顶着寸头,眼神薄凉,没有丝毫温度,轮廓线条利落,他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三两步走到秦湘面前,“爷爷在哪间病房?”   秦湘懵了,手遥遥一指,周晏生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神,那些人便直接进了病房。   一切快的她反应不及。   她下意识地扯住周晏生的衣袖,“那些人是谁?”   周晏生没回答她的话,抬手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泪痕,指腹摩挲着她细白皮肤,勾起阵阵颤栗。   “京北医院的人。”   也不知周晏生用了什么法子,最后顺利帮爷爷转院。秦盛年和阮甄去了京北照顾爷爷,秦诚和她要上学,留在平芜。   周晏生身上那种稳重踏实和成熟,给了她无尽的成熟感,以及......一种浮在云端的极其不真实的感受。   秦盛年和阮甄用尽人脉和关系,都无法帮爷爷转院,但周晏生一个电话甚至是一个眼神便可以,这...好像不是一个高中生可以办到的事情。   正是这样,那种秦湘厌恶的宿命感又浮现出来,好像她和他不该有交集一样,即便是有交集,最后也注定没有好结局。   她和他不是一路人。   那天,爷爷被送去京北之后,秦湘不知怎么感谢周晏生,周晏生却满不在意。   两人出了医院,周晏生走在前面,停下步子,回头眼神寻找秦湘。   秦湘正在思考怎么感谢他,一不留神踩上周晏生的鞋尖,耳边顿时听到一声闷哼。   她看了一眼,急忙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周晏生“啧”了声,“老子没那么娇气。”   说完,他双手插兜,微微俯身,一双漆黑的眼神与她对视,看的她心怦怦乱。   秦湘率先移开视线,“怎...么了?”   倏忽,周晏生突然抬手,拇指和食指齐齐发力,虎口处抵在秦湘下巴处,捏住秦湘脸颊。   秦湘的脸顿时像条小金鱼一样鼓起来,他的力道虽不重,但她的脸不知是被捏的,还是什么原因,总之是红了。   秦湘口齿不清地说:“你干嘛...”   周晏生直勾勾地盯着她,不开口说话,眼神很沉,仿佛要把她吞之入腹一般。   秦湘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她得不到回答,细眉拧起来,瞪着他,“周晏生!”   周晏生这才松开她,并且上半身微微前倾,凑到秦湘耳边,热气拂耳,说的话也是坏到骨子里,“你脸红了。”   “砰”的一声,一束烟花在秦湘脑海里炸开。   她不敢看他,话也不说,径直掠过他往前走,步子很快,仿佛后面有人追她一般。   周晏生站在原地,低头笑了两声,舌尖抵了抵右脸颊,跟了上去。   -   假期时间过得很快,国庆结束后,学生便返回学校,这次假期时间长,学生的心还没完全收回来,所以老师干脆在晚自习给班里学生放了电影。   不知为何,秦湘这次的生理期有些长,这都第八天了,还没结束。   下课铃声响起,班里大部分人都没动,老师这次选的电影比较吸引人,是美剧《二十四小时》,教室里漆黑一片,窗帘紧闭,教室的前后门也关着,好像与外面隔绝了。   秦湘捂着小腹趴在桌上,她看了眼手表,还有七分钟上课,最后忍不住了,站起身猫着腰从教室后门出去。   她的步子很急,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睡醒了站起来的高大身影。   由于平中有住宿生,所以小卖部便相当于百货店,秦湘走到货架前,挑了几包卫生巾便去结账。   周遭环境嘈杂,男女生都有,秦湘有些不好意思,她正排着队,在思索着要不要换个女收银员的队伍。   但已经来不及了,下一个便是她。   秦湘走上前,脸上的神情略微不自然,她把卫生巾递给收银员。   男收银员倒是习惯这些,面不改色地扫描上面的条形码,“三十。”   正当秦湘要把钱递过去的时候,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拇指和食指中还夹着一张百元大钞。   那只宽大的手掌很干净,手腕上稳当当地扣着黑色手表,秦湘也顺势看到了那个文身:z。   来人是周晏生。   秦湘抬起头,发现周晏生不知什么时候睡醒了,眼睑懒懒地耷拉着,慵懒地站在身旁,身上不再是单一的黑色冲锋衣,而是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多了几分朗朗少年气。   他从一旁的架子上随手拿了罐薄荷糖,撩起眼皮,声音透着沙哑:“一起算。”   秦湘愣在原地,有些呆滞。   恰好男收银员递过来一个黑色塑料袋,秦湘下意识地接过,但指尖还未碰到,塑料袋便到了周晏生手里。   那个黑色塑料袋也不知装过什么,看着就不太干净。   周晏生蹙眉,“拿个新的。”   男收银员满脸不耐烦,“这最后一个黑袋子了。”   周晏生扯了扯嘴角,语调很慢:“我说,拿个新的购物袋,谁让你拿黑袋子了?”   男收银员认出面前的人是谁后,便急忙扯了个新的透明的购物袋,递给周晏生。   周晏生接过之后道谢,动作毫不犹豫地拿起桌上的卫生巾,装进透明袋子里。   秦湘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不自在的表情,她眨眨眼,“谢谢。”   周晏生这才看她,但没说什么,率先走出小卖部。   平中的夜晚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刻,说来也怪,学生都是晚上精力充沛,白天哈气连天。   秋风拂过,带了凉意,空气湿润,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小雨,但也没到需要打伞的地步。   周晏生左手拎着袋子,刚要走进雨幕中,突然想起身后的秦湘,他告诉秦湘在原地等他,又重新进了趟小卖部。   等再出来时,手上捏着把透明的伞。   他走到秦湘身旁,打开雨伞,偏头,“走吧。”   秦湘愣住了,“这雨......”   周晏生蹙眉,扬扬下巴,“走不走?”   秦湘只好跟上去,和他共同挤在一把雨伞下。   周围打伞的人本就不多,秦湘四处看了看,好像就他们两个打伞了,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   更何况,周晏生手上还拎着透明袋子,里面装的是她的卫生巾。   太引人注目了。   偏巧周晏生察觉不到这些,慢悠悠地走着,随性到不行。   “我去,他们俩在一起了?”有人小声议论。   “你看那个样子...”   “可是,周晏生不是和南栀在一起了吗?怎么现在又和秦湘搞上了?”   “是啊,秦湘之前还和南栀走的那么近,结果现在。”有人啧啧道。   “抢好朋友的男朋友,这不得遭雷劈啊?”   秦湘听到这话,目光顿住,身形一晃,不敢去看身旁人什么样子,怕他也这样想自己。   结果,周晏生直接把伞递给秦湘,向左走了几步,没再和她打同一把伞。   秦湘垂下眼睫,果然,他和他们的想法一样对吗。   却不料,一道压着火气的声音钻进耳朵里:   “别他妈乱造谣,那是老子在追秦湘。” 第27章 翌年   凉风吹过, 衣摆轻轻飘动,昏黄的路灯光打在周晏生身上,他身高腿长地站在那, 背影挺拔宽阔, 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了秦湘无尽的安全感, 脖颈间的黑绳和冷白皮肤反差明显。   秦湘看到。   他抬手搓了搓眉骨,眼里压着的不耐情绪, 薄唇一张一合:   “背后嚼人舌根子的臭毛病从他妈哪学的, 再让我听见, 抽你们信不信?”   几个乱说话的人吓傻了,三两成群迅速跑回了教学楼。   周晏生轻哼:“怂货。”   他回头, 弯腰看了秦湘一眼, 发现女孩还愣在原地,被气笑了,动作不加犹豫,右手直接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笑得蔫坏:   “想什么呢?我啊?”   秦湘瞬间回神,支支吾吾地问出一句话:“谢谢你刚刚替我解围, 只是下次不用这样说了。”   周晏生听到这话, 眯起双眼,向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双手猝不及防地撑在秦湘双肩上,眼神直勾勾地锁住她,半点退路都没给她留。   他的声音莫名有些轻浮:“老子不介意再重复一遍。”   秦湘被周晏生大庭广众下的动作弄傻了眼,动弹不得, 红着脸看他, 只有疯狂乱跳的心和拼命打颤的眼睫出卖了一切。   周晏生的话贴着细雨秋风, 从北到南,从上到下,顺利地钻进她的心里。   他的语调很慢,就像以前给她讲题那样,生怕她听不懂一般,一字一顿道:   “我在追你。”   刹那间,秦湘觉得雨变大了,秋天的风很冷,在她还没适应夏天已经结束这个事情时,秋天便猝不及防地到了。   与之一道同行的还有周晏生的那句话。   我在追你。   -   回了教室,秦湘不知如何面对他,闷不做声地回了座位上,她轻轻地趴在桌子上,脸偏向窗户那一侧。   前方白板上的电影还在放着,教室里只有演员讲台词的声音,周围很静,她的心却浮躁地起伏不定。   旁边突然传来一阵对话声,听得秦湘雨里雾里,把她从另一个世界里拽了出来。   “哎,我昨晚梦到了一个男生,特别心动。”   “......啊?”   “长得特别帅,叫杨屹,还给我留电话了。”   “你没打那个手机号吧?”   “没?怎么了?”   “他们都说,在梦里如果能看清一个人的脸,就说明那人是死人。”   女生被吓了一跳,瞪大双眼:“逗我呢吧你。”   “没骗你,真的,有人之前试过,和你一样的梦,打电话过去你猜是哪?”   “是哪?”   “一个地方的殡仪馆。”   秦湘听到这里,瞬间吓得坐起来,左看右看也找不到是哪两个人在聊天,只得作罢,支着下巴继续看电影。   突然,有人碰了她一下。   秦湘回头,是一只手,手掌心静静地张开,上面躺着一个热水袋。   “给,捂着肚子。”   周晏生半趴在桌上,一副慵懒地姿态,“愣着干嘛?让我给你捂着?”   他又自己回答:“那也可以。”   秦湘听到这话,急忙接过他手里的热水袋,轻声道谢。   热水袋很烫,不一会儿她的手便变得温热,不再是之前的冰凉状态。   她看了周晏生几眼,他仿佛很困,此时正耷拉着眼皮,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他的手还垂在她身侧,借着电影微弱的光,男生手表一闪一闪,黑色表带衬得手腕骨清晰突出。   她准备转回身子坐好,刚动便听到一声低低沉沉地闷声:   “等下。”   秦湘不明所以,眨着大眼看他。   周晏生撑起上半身,右手搓了一把脸,有些不修边幅,左手收回去,在桌肚里掏了掏,最后拿出一把草莓味软糖,一股脑地塞到秦湘怀里。   “网上说,女孩生理期多吃甜食。”   秦湘双手接过,脑子里噼里啪啦。   周晏生的攻势迅猛不加任何保留,看上一个人便用尽全力地对她好,秦湘有些招架不住。   更何况这个举动貌似吸引了周围人的视线,有男生直接起哄道:“周老板这都懂啊?学到了,以后我女朋友肚子疼,我也来这招。”   但也有人发出不一样的声音,“他们在一起了啊?南栀不是周晏生的女朋友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们这群社会人的对象不都是乱换的吗?”   “哎,你别说,好像是这样。”   秦湘听到这,想出声反驳。   不是这样的。   却不料,身后人直接发话,一点面子也没给那几人留。   周晏生舌尖抵了抵右腮,直接喊出那几人的名字,“秦湘是我的人,再多嘴,信不信老子揍你?”   这貌似是周晏生第一次为了一个女孩公然叫板,以往大家都在传他和南栀在一起的时候,周晏生也没有什么举动,所以都以为大佬是面冷心热。   却没想到,他现在为了秦湘,做了以前都没做过的事。   周晏生的意思是:   他是秦湘的靠山。   众人见状,也不再多嘴,只是两人都收获了许多羡慕的眼光。   女生羡慕秦湘能被周晏生喜欢,男生则羡慕周晏生居然泡到了清冷女神。   那晚,秦湘回到家,拿出手机给周晏生改了备注:遮阳伞。   三个字里藏着她无法言说的少女心事。   遮阳伞的首字母缩写是zys。   zys   周晏生。   是独属于她一人的遮阳伞。   -   秦湘洗完澡后出了浴室,家里只有她和秦诚,秦诚最近变得懂事起来,不再夜不归宿,他的房间已经灭了灯。   她吹完头发,放轻脚步地回了卧室。   关了灯,躺在床上,刚要拿出手机订闹钟,便看到十分钟前发来的一条微信消息。   她点进去,是遮阳伞发来的。   遮阳伞:【睡了没?】   秦湘心神一动,急忙编辑消息发过去:【还没,刚洗完澡。】   那边几乎是秒回:【在干嘛?】   秦湘乖乖回答:【准备睡觉。】   遮阳伞:【这么不给面子啊?】   秦湘不明所以:【啊?】   两秒过后,对面直接打过一通电话,吓了她一跳,她急忙接听——   “不想和我聊会儿?”   周晏生似乎喝了酒,声音和往常些许不同,他那边传出来的声音也能听到音乐声,很吵。   秦湘自动忽略他的这个问题,抛出另一个问题:“你在外面吗?”   周晏生:“嗯,发小今天来平芜找我喝两杯。”   秦湘“嗯”了声,不知道继续说什么,那头还有男生的调侃声:“女朋友查岗啊?”   这句话秦湘清楚地听到了,听得她脸上发烫。   周晏生不动声色地瞥了那人一眼,“别他妈瞎说。”   秦湘顿住,不明白他的意思。   周晏生仿佛能猜到她的心事一般,下一秒解释道:“我在追人家女孩。”   那边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口哨声:“难得啊,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周老板追人啊?”   “是上次那个妹妹?眼光不错啊你。”   周晏生笑骂道:“谁是你妹妹,别瞎叫。”   话是这样说,但他却直接扭头,对电话里一字一顿地说道:“妹、妹?”   秦湘手放在一遍,攥紧床单,轻声说:“啊?”   周晏生吊儿郎当地开口:“啊什么啊?喊声哥哥我听听。”   这话一出,旁边的起哄声愈发厉害,吵着闹着要周老板把电话那头的女孩叫过来。   周晏生轻笑道:“滚,老子才不给你们看。”   他扔下这句话,像是嫌弃那几人一般,直接拿着手机去了室外。   秦湘听到一阵窸窣声,之后便是呼呼的风声,刺耳的音乐声凭空消失了。   周晏生听不到那边的声音,还以为她睡着了,直接开口:“秦湘?”   秦湘回应:“我在。”   周晏生低头,鞋尖抵着墙面,听到这个回应,一道轻笑声从他喉咙里溢出。   他“啧”了声,“再来一遍。”   秦湘:“啊?”   周晏生没理会她的不解,慢悠悠地开口:“秦、晚、晚。”   从没有人这么喊过她的名字,姓加上小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像个新名字一样。   只不过这个名字听着更像是言情小说里女主角的名字,都是ABB样式的。   秦湘愣了会儿神,还没从自己思绪里出来。   周晏生蹙眉,“睡了?”   秦湘回神:“没?”   周晏生:“那就是困了?”   现在才刚十点,秦湘还不算太困,“也不是。”   周晏生挑眉:“那刚刚喊你,你干嘛呢?”   秦湘:“在想事情。”   周晏生:“想什么?”   秦湘:“不......告诉你。”   周晏生轻笑:“小女生。”   两人又聊了会儿天,才挂断电话。   平芜的秋天风很多,到了冬季,妖.风刮得人脑壳疼这句话半点也不假。   到了十点,平芜的商店大多都关了门,这里不存在“十点是夜生活刚刚开始”。周围灯光很少,只有路灯在工作着。   周晏生站在原地,身上套着黑色长款风衣,单手插兜,嘴角叼着根烟,想起刚刚和秦湘那没营养的对话,笑了声,脸上的神情透着几分柔和。   但这都是在接起那通电话之前。   周晏生刚要进屋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拿出一看,目光接触到手机屏幕上的手机号码后,眉眼之间的狠戾收不住。   他停了两秒,接通。   “学校选好了吗?”那头的男声听不出情绪。   周晏生冷笑:“没。”   周楚阳听到他这个语气就来气,当机立断地下了通知:“留学这件事由不得你,赶紧给我填好申请——”   周晏生听得烦,直接挂断电话。   对面的叫喊声戛然而止。   他摁灭烟头,抬头望天。   乌云一片一片,仿佛看不到明天。   也看不到未来。 第28章 翌年   不论过了多久, 秦湘永远记得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发生的一切。   那天是个艳阳天,平芜提前入冬,冷空气肆意, 火锅店的生意直线上升, 初雪还没有到。   周二晚上, 秦湘接到秦盛年和阮甄的电话,得知他们无法在明天无法赶回平芜, 挂断电话后, 秦湘盯着某一处发呆, 说不上来这种感受。   毕竟她也不喜欢热闹,不喜欢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庆祝生日。   临睡前, 她收到了阮甄发来的红包, 点进去一看,足足有两个月的生活费。   周三晚自习结束后,秦湘直接回了家,刚进卧室便接到阮清的电话。   她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阮清的兴高采烈:“晚晚, 生日快乐!”   秦湘笑了:“谢谢。”   “我今天请假了,而且这是你十八岁的生日, 你确定不好好过一次?”   秦湘移开视线, 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已经深夜十点半。   秦湘:“还是算了吧,都这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更何况还有作业......”   阮清没所谓地回:“明天请一上午假不就好了,反正都考完试了,放松一下嘛。”   秦湘觉得不妥,还想要拒绝。   阮清似乎是猜到她接下来的说辞, 急忙开口:“我让小姑给你请个假, 你现在出门, 我在一街等你,快点!外面很冷!”   话音刚落,电话听筒里便传来急促的嘟嘟声。   秦湘静默两秒,叹了口气,套上厚外套出了卧室。   临出家门时,秦诚看到她的装扮,好奇道:“姐,你去哪?”   秦湘穿鞋的动作顿了顿:“阮清叫我,出去一下。”   秦诚收起手机,站起身,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不留神,身高便蹿到了一米八,硬生生地比秦湘高了一个头。   秦诚脸上挂着笑:“姐,也带我去呗?”   “你去干嘛?”   秦诚摸了摸鼻子,“带我去见识见识呗。”   秦湘一脸莫名,只是和阮清出去吃个饭,有什么好见识的,最后看在秦诚满脸期待的份上,秦湘还是带着他出了门。   直到到了一街,她才明白秦诚嘴里的见识见识是什么意思。   秦湘站在街边,双手凑到嘴边哈气,眯眼看清眼前一切。   一街算是平芜最辉煌的街道,处处亮光,霓虹灯闪耀当街,街两旁的路灯正常工作,白炽灯和红蓝紫光交织在一起。   一辆白色奥迪R8稳稳当当地停在路边,驾驶座的车窗内垂下一只夹着烟的手,黑色表带稳固地系在腕上,衬得皮肤冷白,骨节分明,根根干净。   烟雾袅袅飘起,周围仿佛按下暂停键。   秦湘呼吸一滞,看了眼车牌号。   连号的京北车牌,张狂肆意,有些眼熟。   耳边传来秦诚的倒吸声:“卧槽,这辆车全球只有三辆,谁这么牛逼啊,能把这车搞到手?”   车旁不远处,阮清听到熟悉的声音,看过来:“晚晚!这里!”   秦湘偏头看。   阮清旁边的人,不是陈燃是谁,两人贴得极近,陈燃手上还夹着根烟,另一手虚虚揽着阮清那盈盈一握的细腰。   因着阮清的动作,陈燃特地把拿烟那只手放远,以防烫到阮清。   秦湘收起心中疑虑,他们这是在一起了啊?   刚要走过去,车上便下来一人,男生高大挺拔,穿着黑色冲锋衣,立领衬得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脸上神情捉摸不透,隔着几米也能感受到他的嚣张狂妄。   秦诚看到来人的面容后,直接一副小迷弟的姿态,他扯扯秦湘衣袖:“姐,姐!这人你朋友啊?!”   周晏生看到这一幕,微蹙眉头,舌尖顶了顶右脸颊,有些不满。   秦诚看到这一幕,很快了然,故意放大音量,“姐!”   看到对面男人眉目舒展开,他才松了口气,同时心里暗自得意,这是未来姐夫?太他妈拉风了吧。   阮清拍开陈燃的手,快步走来,“冷死了,要不要吃火锅?”   秦湘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周晏生,小声问:“和他们一起啊?”   周晏生听到这细声细语,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恰好陈燃走过来,站到阮清身后,抢先回答:“废话,特地来给你过生日的,要不然这大冷天谁想出来啊。”   阮清听到这话,回头给了他一下:“没人叫你出来!”   陈燃脸凑到阮清右肩旁,挂着讨好的笑:“我错了。”   两人亲密的姿态惹得秦湘不敢看,秦诚也在旁边嗷嗷乱叫:“虐狗啊!这还有小孩呢,注意点!”   陈燃注意到他一脸纯情男孩的样,忍不住逗他:“也不小了,怎么和刚上学的小孩一样?”   秦诚:“......”   自始至终,秦湘都不敢正眼看对面存在感极强的周晏生,即使他没开口说一句话。   这边三人在聊天,冷风不停,落叶打着卷被吹起,秦湘忍不住瑟缩着。   倏忽,周晏生突然开口:“还吃不吃了?老子都困了。”   三人:“......”   陈燃忍不住呛他:“你他妈怎么不说你通宵打游戏的时候?”   周晏生瞥他一眼,冷淡开口:“你管老子?”   陈燃:“......”   临上车的时候,周晏生突然给车上了锁。   剩下四人:?   周晏生扬扬下巴,“你们坐陈燃车去。”   陈燃乐了:“怎么?你车里藏人了?”   周晏生笑骂:“滚,赶紧的。”   陈燃啧了声:“行。”   他晃了晃挂在食指上的车钥匙,“走吧,三位。”   秦湘跟在阮清身后,刚要朝着后面走,结果手腕就被身后一人拉住。   她回头,对上那双黑瞳,不解:“怎么了?”   周晏生盯着她,眼底的情绪半点不加掩饰,眼神痞里痞气,语气笃定:“你跟着我。”   秦湘眨眨眼,按捺住狂跳的心脏,身上一股滚烫,“......好。”   -   到了火锅店,周晏生让陈燃几个人先进去点菜,他也没下车,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半响也不出一声。   秦湘心里发毛,偷瞄身旁的男人一眼:“我们......不下去吗?”   周晏生这才看过来。   车内的灯未开,车也没停到路灯可以照进的方位,四周一片昏暗,只有周晏生食指上的银戒时不时地忽闪着光。   一阵沉默后,秦湘突然察觉到一股气息向她袭来,不容忽视中透着包裹意味。   下一秒,她的脖颈上落下一抹温凉。   她垂下眼睫,发现不知何时,周晏生的左手扣住自己细脖,力道虽然不大,但足够令她脸红心跳。   男人虎口处抵住秦湘喉咙,隐隐约约还能感受到上下吞咽口水的迹象。   人的各项感官往往在黑暗中最是发达。   周晏生上半身都向着副驾驶靠拢,喷洒的热气垂直地打在秦湘耳侧,勾起小姑娘的阵阵颤栗。   秦湘只感觉头皮发麻,身子不由自主瘫软在座椅上,后腰陷进座椅里,空气仿佛不流通,她快要窒息了,泪珠都冒了出来。   声线也不知何时被揉软:“......周晏生,你松开我......”   周晏生本来还要有动作,但余光瞥到小姑娘眼尾那抹红,手上的力道下意识松了。   他坐回驾驶座,眼神依旧牢牢锁在小姑娘身上,仔细看,他的眼尾也带了点红。   一车,两人。   暧昧非常。   周晏生移开视线,怕再看下去非得出什么事,倾身,从中控台上拿下一包万宝路,抖了抖烟盒,拿出一根叼在嘴角。   男人微微低头,未点燃的烟因为他的动作,一上一下地跳着,无形之中增添了几分浪荡随性。   秦湘轻轻揉揉脖子,一股酸麻传来,她清清嗓:“我们,下车吗?”   车内闷得她快待不下去了。   周晏生侧头看,注意到小姑娘受惊的模样,笑了:“怕了你了。”   -   火锅店内,香气不断,人声不绝。   秦湘身旁坐着阮清,阮清不停地给她夹菜,秦湘正好一直埋头专心吃,尽量去忽视那道灼人的视线。   陈燃倒了杯凉茶,看了周晏生一眼,“兄弟,你看什么看那么起劲儿?”   他作势也要坐到他的位置上去瞅两眼,结果收到周晏生一个眼刀,“滚一边儿去。”   陈燃撇撇嘴,“再看,人姑娘吃不下去了。”   秦湘闻言,动作一顿。   周晏生这才移开视线。   阮清和秦湘坐在一头,对面是周晏生,陈燃刚好在周晏生的左手边,也就是阮清的右手边,而秦诚坐在陈燃对面。   秦诚晚饭吃的饱,此时不算太饿,他的眼神一直放在四人身上,并且来回不断乱瞟。   陈燃受不了了,“你小子,看什么呢?”   秦诚嘿嘿笑,熟练地叫着燃哥,“燃哥,你和我表姐什么关系?”   陈燃没想到他问这个问题,阮清瞪了秦诚一眼,后者装眼瞎看不到,拍起马屁:“你们挺般配啊。”   秦湘也放下筷子,想听听陈燃的回答。   陈燃啧了声,漫不经心地靠着黑漆木靠椅,喝了口凉茶润润喉咙。   周晏生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   秦诚被他的动作勾起了兴趣,“燃哥,你就别卖关子了。”   陈燃眼神放到阮清身上,目光直接又大胆,口中的话也是如此,“你表姐现在是我的人。”   ......   秦诚瞪大双眼,他没想到这个回答,直接呆在原地,“高中生......都是这么开放吗?”   这个回答也是出乎秦湘的意料,她看向一旁的阮清。   阮清在桌下给了陈燃一脚,“你乱说什么?!”   陈燃浪荡笑着,直接牵起阮清的手,拿在手心把玩着。   秦诚又把目光放在身旁的男人身上,这个看起来有些难搞,但他注意到男人虽然一副慵懒姿态,但余光一直是注意着他姐。   所以当下有了勇气,直接开口:“哥,你和我姐呢?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抱歉,这几天因为三次元的一些很重要的事断更了   这章会掉落红包!   另外,可能不定期断更或者加更   不变的是:月底全文完结! 第29章 翌年   这话一出, 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周晏生,只有秦湘瞪了秦诚一眼,后者还满不在乎地耸耸肩, 一个劲儿地喊:“哥, 哥?”   周晏生抬起眉梢, 扫了眼对面低头吃饭的小姑娘,仿佛这个问题和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他的脚随意地踩着桌下方的横杠, 从兜里掏出一个银质打火机, 熟练地低头拢火。   “啪”的一声, 打火机齿轮擦动火石的声音传来。   他把烟嘴凑到嘴边,吸了口烟, 双眼不禁眯起来, 左臂一扬,打火机落至桌面上,还顺势转了几个圈。   秦诚提醒他:“哥,你和我姐啥关系啊?”   周晏生瞥他一眼, 把问题抛给对面的小姑娘:“这得看你姐。”   顿了顿,他又补上一句:“老子说的不算。”   陈燃听见这话都忍不住拍手叫好了。   稀奇, 什么时候有他说了不算的事情。   秦诚撇撇嘴, 看了秦湘一眼,也不敢问话。   这个话题便被带了过去。   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秦湘起身去收银台想要结账,毕竟今天是她过生日,但问过收银员之后才知道,单早已经被买了。   “离你生日结束还有半个小时, 要不要去买个蛋糕?”阮清搭上秦湘的肩。   秦湘摇摇头, “我有些困了, 回家吧还是。”   阮清啧啧道:“别啊,明天都请假了,今晚就好好玩呗?”   最后,秦湘在阮清和秦诚的怂恿下答应了。   凌晨十二点的平芜冷如寒冬,即便是没有下雪,冷风都能吹进骨缝里。街上寂寥无比,放眼放去,貌似只有他们一行五人的身影。   秦湘一直跟着阮清身后,她出门忘带围巾,只穿了件挡风外套,御寒能力几乎没有,所以此刻微微弓着腰,以免冷风钻进脖里。   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地面,低着头走路,上了几个台阶后,耳边突然一阵爆响的音乐声,这才抬起头。   居然跟着他们进了一家歌厅里,秦湘看了眼大厅旁的立牌,是全平芜最高端的那家会所,暖气哄哄的。   秦湘没来过这种地方,刚想叫住阮清,才发现陈燃已经开好包厢了,模样无比熟练,应该是经常光顾这里。   她心里叹口气,只好跟在几人身后。   包厢很大,能容纳三十号人,里面没开灯,光线不好。   “——滴”也不知是谁碰到触控开关,房间开了一种氛围感的灯光,借着红蓝交叉的光线,秦湘才看清包厢的沙发里坐着李群杰。   李群杰眯了眯眼,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他收了手机,随手扔在桌上,站起身,满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草,可算是来了,困死爹了——”   “哎?周老板呢?”   秦湘顺势回头,原本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周晏生不见人影。   陈燃径直走进去,坐到一旁,“买东西去了。”   “哦。”   走进包厢之后,秦湘便坐在角落,尽量弱化自己的存在。   秦诚坐在李群杰身旁,和他聊天,陈燃则是搂着阮清,不断地耍流氓,估计是怕气氛尴尬,李群杰点了首歌放着。   “多热烈的白羊,   多善良多抽象   多完美的她啊   却是下落不详   心好空荡   都快要 失去形状。”   那年最新发行的一首《白羊》在网络小火了一段时间。   “青春一记荒唐   亦然学着疯狂   这声色太张扬   这欢愉太理想   先熄灭心跳   才能拥抱。”   一曲毕,周晏生几乎是踩着尾奏进的的包厢,他穿着黑色冲锋衣,带着冬风,手上拎着一个白色方盒,光线不强,也看不出是何物。   男人走到秦湘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光亮,仿佛形成了一个小天地,只属于他们俩的小世界。   歌曲已经自动切换到下一首,秦湘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的人身上,没有听出歌词唱的什么。   周晏生的动作很随意,手机和打火机以及白色烟盒一股脑儿地扔在玻璃黑桌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动作间,他的眼神全程放在秦湘身上。   大约是热气开得很足,秦湘渐渐觉得燥热,前额沁出细细汗珠,她只看了周晏生一眼,便垂着眼睫,两只手搭在一起,不停地扣着真皮沙发。   头顶的视线太过灼热,她忍了半分钟,最后慢慢抬头,和那双黑眸对视上。   秦湘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缓解这令她心慌的氛围,便听到一声欠儿不垃几的声音:   “周老板,怎么才来啊,等得你花都谢了。”   李群杰大概是看到他站在秦湘那块儿,又换了口气:“得,不打扰您和秦妹妹调情了。”   秦湘:“......”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周晏生瞥他一眼,笑骂道:“滚,几个小时没见,怎么娘里娘气的?”   他神态自然地坐到秦湘身旁,和她只有一拳距离,话却是对另一头说的:“怎么?去了一趟泰国?”   论谁也比不上周晏生的毒舌,李群杰算是受教了,他懒洋洋地拱手,“得,我闭嘴好吧。”   周晏生看他一眼,轻笑一声。   陈燃注意到摆在桌上的礼盒,凑过去,看到logo后,吃惊道:“我靠,平芜啥时候有这个了?”   暗色系玻璃桌上摆着一个引人注目的白色礼盒,陈燃有些纳闷,平芜什么时候有做这蛋糕的。   周晏生看他一眼,站起身,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放在礼盒上,轻轻一抬,礼盒两边的立牌落下,映入眼帘的是白棕相间的三层蛋糕,三只白天鹅屹立在奶油上,看起来高端又大气。   那晚秦湘回家后才从网上搜出来,那是黑天鹅蛋糕旗下的一款叫雅韵清莲的蛋糕,售价一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在座几人刚吃了火锅,吃不下奶油蛋糕,所以那高价蛋糕便被孤零零地放置在角落,无人采颉。   秦湘看了几眼,便继续坐在角落,其他几人都玩着别的项目,阮清也被陈燃堵在一旁,脱不开身。   秦诚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点了几首歌便坐在高脚凳上,还好伴奏声音够大能把他那五音不全的音调盖住。   秦湘正听着他那难以入耳的歌发呆,身旁突然凑过一人,夹带着冷气和熟悉的薄荷香气。   她能察觉到来人是周晏生,但不知道聊些什么,便继续装作听歌的姿态。   倏忽,耳边传来一声低低沉沉的笑声:“你弟唱歌不错。”   傻子也能听出来男人声音里的揶揄,秦湘瞬间脸红,她干巴巴地回:“哈哈哈......是吗。”   周晏生啧了声,他也能感受到自己坐过来之后小姑娘变得僵硬,他不明白,自己就这么可怕?   余光瞥到一旁的蛋糕,电石火光间想到什么,他又凑近几分,热气顷刻喷洒在秦湘细白的脖颈上:“刚才还没许愿是吧?”   秦湘哪还记得刚才的事,略显慌乱地答:“是吧......”   周晏生笑了,从一旁拿过打火机,慢条斯理地撕开装蜡烛的纸袋包装,随后取了一根插在蛋糕上,“啪嗒”一声,打火机点燃蜡烛,照亮这一方小天地。   与此同时,秦湘清楚地捕捉到了对面男人脸上的那股柔和,是以往未曾见过的。   砰砰砰。   不知又是谁乱了心跳。   秦湘手心冒出汗,心脏下一秒仿佛要跳出胸膛,她稳了稳声线,没话找话:“要......要许愿吗?”   周晏生一双黑眸黝黑发亮,眼神直白,笑着说:“许呗。”   蛋糕稳稳地放在男人掌心里,秦湘双手交叉,神情虔诚,在男人的目光里,慢慢闭眼。   昏暗包厢,蜡烛照亮一方小天地。   她心里默念:   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那时候家里因为爷爷住院的事情充满低气压,所以秦湘只希望身边人都能够平安。蛋糕是周晏生托他京北的朋友定做的。   所以她觉得。   这个愿望许给他也不亏。   刚一吹灭蜡烛,周围瞬间便涌上一群刚刚还在一边自顾自玩的人,周晏生不免被挤了出去。   也不知是谁放了个彩带,砰的一声吓了她一跳。   “生日快乐!姐!”   “晚晚!生日快乐!又陪你度过一年!”   被人遗忘的伴奏还在自动播放着,尾奏结束后,安静三秒,便自动播放下一曲。   周围的笑语声夹杂着歌曲的前奏,无比契合,但是秦湘没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心里闪过一秒失落,但很快被惊喜充满。   那阵,秦诚不知为何很迷周杰伦的歌,点的几首歌都是他的,现在这首便是。   “而我紧绷的外表   像上紧后的发条   等她的答案揭晓。”   主歌过去便是双副歌,但秦湘突然听到熟悉的嗓音:   “她的睫毛弯的嘴角   无预警地对我笑   没有预兆出乎意料   竟然先对我示好。”   镜头被拉远,周晏生慵懒地坐在沙发上,单手拿着话筒,银戒因为他的动作不停忽闪,手背上的青筋明显,他手肘支在大腿上,大腿闲在在地敞着。   液晶屏幕的光打在他脸上,显得整个人像是经常出没在声色场合的富家公子哥儿。   尾音结束后有三秒钟的空白,因为话筒有延迟,整个包厢里都是他那低低沉沉的声音:   “生日快乐,秦、晚、晚。”   还有半分钟便是2017年的11月9号,很奇怪,那一刻,秦湘鼻头发酸,莫名想哭。   2016年,周晏生因为陈燃的原因,给她发了一条“生日快乐。”   而——   2017年,她亲耳听到了周晏生的那句“生日快乐。”   还附带了她专属于他的昵称:秦晚晚。 第30章 翌年   十八岁生日一过, 秦湘察觉到,和周晏生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拉近了不少。   好像每个大课间,她的桌角都会摆上一杯热饮, 有时是奶茶, 有时是热水。   时间再一次按下快进键, 期中考试过后,进入十二月, 平芜的雪下了又下, 学生都换上冬装, 教室里一直都流淌着热气。   很平常的一个课间,秦湘照常在教室里学习, 和同桌许婷一起。   教室里稀稀松松坐着不到十个人, 昨夜刚下了一场大雪,很多人都受感染出去幼稚地打雪仗。秦湘看了一眼外面,原本想出去透口气的心思顿时歇了下来。   两栋教学楼之间的院子里,都能看到男生打雪仗的场景, 他们玩得还挺过火,也不知从哪找的盆, 装了满满一盆雪, 直接往人家后脖领里灌。   秦湘看着都冷,打雪仗的时候那些人才不管你是男生女生,咔咔乱杀。   预备铃响了一遍,班里跑进一群又一群人,秦湘余光看到教室后门,一群男生笑哄哄地走进教室, 周晏生也在其中, 脸上还挂着吊儿郎当的笑。   有男生凑上去故意闹他, 周晏生直接笑着踹了那人一脚,“滚,老子后背都他妈湿透了。”   秦湘眯眼看,发现周晏生的肩膀上也带着不少雪粒子,眉梢上一抹白,很快融化成水珠,顺着弧线清晰的侧脸滑落。   她心神一动,手下意识地放进桌肚里寻找暖宝宝。   可能因为老师在开会,所以第二个上课铃打响之后,还没见老师身影,班里慢慢地开始热闹起来,聊天的,吃东西的,偷摸着玩手机的。   秦湘手贴在暖宝宝上,偷偷歪脖瞄了一眼身后,却不料直接对上那人的眼神。   她掏出那个暖宝宝,破罐子破摔:“给你这个,暖暖。”   周晏生笑了,接过来的时候,指尖还故意地蹭了蹭她的手心,他的手很凉,引得秦湘短暂瑟缩。   男人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扬了扬眉梢:“这么怕冷?”   秦湘摇摇头:“不是。”   周晏生也不管她怎么说的,就这么站起身,光明正大地走到后面的饮水机接热水。   他人缘超好,和班里男生玩的都好,班长隔着大老远开他玩笑:“不是我说,周晏生你这么急啊,下课再接不行?”   李群杰听了这话,立马反驳:“笑话,看清楚人周老板接的可是热水,杯子都他妈是粉色的。”   陈燃欠兮兮地接话:“嗯呗,人家不是给自己接的。”   周晏生也不反驳,慢悠悠地接完水后,直截了当地走到秦湘桌旁,动作丝毫不加掩饰,水杯放在她桌角。   众人见状,吹起口哨,更有甚者把杯子扔给他,掐着嗓子讲话:“周爷也给我接杯水呗?人家好渴!”   周晏生手臂一扬,杯子转瞬回了那人手里,他笑骂:“滚,别恶心老子。”   他回了座位上,看到秦湘那装鸵鸟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轻轻碰了碰小姑娘,语气吊儿郎当:“怎么?还要我喂你喝?”   秦湘不想理他,最后红着脸把杯子抱进怀里。   午自习的时候,班主任回教室开了个短小的班会,是关于元旦汇演的。   平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便是每年元旦汇演高三不参加,高一的学生可以报名节目,但名额有限,而高二的每个班至少报五个节目。   224班作为实验班,报节目的人很少,班长知道上次周晏生的舞蹈很出彩后,想让他报,可这位对那些出风头的事情丝毫不感兴趣。   班长没办法,只得把目标转向别人。最后秦湘也不知道班长哪里来的消息,知道她学了几年舞蹈,软磨硬泡地让她报名。   她没法子,只得报名,刚好补齐了班里最后那个空缺的名额。   可舞蹈毕竟是以前学的,已经荒废了这么些年,秦湘想来想去,最后去了南泥家一趟,重新操练起旧业,认真准备了一支舞蹈。   那段时间,秦盛年和阮甄从京北回来了一趟,秦盛年好几次看到秦湘在她屋里不停转圈,当下便猜到肯定是她又开始跳起舞来了。   他毫不留情地当着全家人的面训斥她:“怎么又开始跳舞了?家里现在没闲钱给你报班!”   秦湘没有出声反驳,低眉顺眼地收起瑜伽垫,把练功服也叠好放进衣柜的最底部,连带着舞鞋一齐放进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的抽屉里。   她知道,因为爷爷的住院费和疗养费以及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外出上兴趣班的小孩,所以即便是她的舞蹈再出众,也不会有学习的机会。   当初去平芜中学读书也是如此。   她主动放弃了一中的入学资格,是不想让家里再背上大山般的债务。   那天晚上,在阮甄的催促下,秦盛年才向秦湘放低姿态:“爸也是为你好,你现在高二,走艺考这条路已经晚了,而且你也知道家里现在的情况,听话,断了跳舞这个念想。”   秦湘闷不做声地吃饭,她知道秦盛年是以为自己还想继续学舞,但这次真的不是,只是因为她要准备元旦汇演。   秦盛年还在继续说:“而且,家里面已经有诚诚这个艺术特长生了,你作为姐姐,就该让着弟弟。听话。”   听到这,秦湘夹菜的动作顿了顿。   是啊,她是姐姐。   理应让着年纪小的弟弟。   -   元旦汇演那天是在十二月的三十号,演出结束便是三天的假期,与之一同到来的是第二次月考,但所有人都沉浸在庆祝新年的欢愉中,丝毫不在意其他不相关事情。   汇演之前会有三次彩排,最后一次彩排是在二十九号。   午休时间结束后,秦湘去办公室换了表演服,表演服是一袭杏色长裙,简单款式,没什么装饰,只是简约大方的中国风刺绣。   她换好后,刚推开办公室的门,迎面一阵呼啸的冷风,吹得裙摆打着旋的飘摆,长裙修身,勾勒出女生姣好身材。   她整个人站在那,安安静静地立着,便是一副秀丽风景图。   周晏生刚从后门走出来便看到这幅场景。   冷风夹着霜雪,穿过窗纱,飘落进走廊的那秒便融化成水。   室外的雪花在树枝上形成结晶,室内的雪花一秒成水,静默中,不知是谁乱了呼吸和心跳。   秦湘顿怔,冰冷促使她回神,她提了提裙摆,没话找话:“你醒了?”   这个问题像是平常夫妻,妻子自然地询问丈夫。   许是想到这,秦湘心神一动,微微张口,不知说什么缓解若有若无的暧昧。   周晏生注意到小姑娘那踌躇的表情,以及露出的一截盈盈一握的脚腕,细长小臂,薄纱质丝绸紧贴白肉。   小姑娘的眼神闪烁,鼻尖发红,顶着一张不施粉黛的素净小脸,又纯又欲。   成功勾起了他心底深处的暴虐因子。   他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人,甚至称得上是当之无愧的混蛋。   因为那一瞬间,他只想撕毁女孩的衣物,全然吞下她的纯洁与美好。   最后铐上烙印,秦湘是他的。   只属于他一人。   周晏生的眼神太过于危险,秦湘后退半步,露出来的肌肤染上颤栗,起了细细疙瘩。   周晏生及时回神,声音无比嘶哑,透着无尽的欲望:“醒了。”   秦湘点头回应,想去教室披上自己外套,但无奈周晏生堵着门口,半点没让步的意思。   秦湘只好重新抬头,眼神澄澈到周晏生心中起了可以忽略不计的愧疚。   “你能让一让吗?我要回教室。”   周晏生盯了她两秒,笑了:“不能。”   此时的他整个人像个地痞流氓,而秦湘正是那个良家妇女。   秦湘衣领是菱形的,但她图方便,没有系上面的纽扣,所以从周晏生的视角,一低头,便能看到白花花一片。   周晏生眼神更加幽深,探不到尽头,呼吸渐渐灼热,喉咙一阵干涸,嗓音哑得不像他:“谁教你这么穿的?”   秦湘一脸茫然,但还是乖乖解释道:“这是我的演出服啊,一直都是这样的。”   周晏生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浊气,两人的距离挨得极尽,他都能感受到那抹浑圆,忍了两秒后,骤然后退半步。   他倒是不客气,双手凑上前,快速帮她扣上敞开的两枚纽扣,指尖时不时地擦过她锁骨下的皮肤。   秦湘愣在原地,急忙推开他,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咪:“你干嘛!”   周晏生第一次见他这么丰富的表情,不知该怎么形容,总之很爽。   他笑着说了声抱歉,但秦湘却没听出任何抱歉的意思,反而觉得他还很猖狂。   一阵极淡的烟草味裹住她,还带着无法言喻的温暖。周晏生脱下自己身上的长外套,披在秦湘身上,慢条斯理地系上一个又一个的牛角扣。   他的黑色大衣带着十足的重量,压得秦湘没站稳,“我自己有外套。”   周晏生看了她一眼,破天荒地解释:“你那外套太短,遮不住腿。”   大衣不仅重,还长,穿在她身上刚好盖住脚踝,只是走路有那么几分困难。   她尝试性地走了几步,感觉走路有些丑,想脱下来还给他,却不料被男生制止住动作。   周晏生轻轻拍了一下她脑袋,哼笑:“爷去补觉了,没我的命令,不准脱下来。”   之后还补了一句:“听到没?”   秦湘被他的话整乐了,还挺霸道。   作者有话说:   最近大概无法日更   抱歉   宝贝们可以去围脖轰炸我 第31章 翌年   下午五点, 太阳已经落山,周遭渐渐陷入黑暗,冷白色路灯欣然工作, 照亮一方。   周晏生放学后没出学校, 和陈燃几人去了平中的特色食堂。   平时他周围都是成群结队的男生, 今天也不例外。班里和他玩得好的几个男生都和他坐在一起吃饭,边吃边聊, 话题从游戏到了明年的世界杯, 最后不知被谁引到艺术生里的美女舞蹈生。   说到这个, 李群杰来了劲儿:“文科班那几个年级里出名的女生,明天有个热舞表演。”   周晏生对这不感兴趣, 自顾自地安静吃饭。   陈燃拿着手机摁个不停, 一猜就知道是在和他的学霸女朋友你侬我侬。   有男生纳闷:“陈燃,手机里有谁啊你这么入迷,平常你可是最喜欢美女了。”   陈燃才没空理他:“滚,老子有媳妇儿了, 别瞎说啊。”   那人嘴角一抽:“行。”   在场没人关心他媳妇儿是谁,毕竟这位可是女朋友超不过一个月的情场浪子。   李群杰掏出手机, 认识的一舞蹈生给他发了个小视频, 只有短短三秒。   点开一看,里面的人看不清面容,但依稀能辨出气质属于上上乘,体态和身材完美到无懈可击,盈盈一握的细腰,以及身体曲线, 杏白色修身长裙刚好衬得人肌肤赛雪。   他当下倒吸一口气:“靠, 这完全女神啊, 平中什么时候有这种姿色的美女了。”   旁边几个男生一听,急忙放下手机,都凑过来看,语气一个比一个夸张:“卧槽,都别和我抢啊,这个是我的菜。”   李群杰好笑道:“滚,口水喷我脸上了。”   他们那边热闹得不行,反观周晏生和陈燃这边就安静得反常了。   周晏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悠悠开口:“怎么?谈个恋爱彻底转性了?”   陈燃目光不离手机:“你还别说,我觉得阮清和别的女的真的不一样。”   牛逼,能从陈燃嘴里听到这话,真是稀奇。   不过周晏生也没兴趣八卦别人的恋爱日常,只是说了句“别伤人小姑娘的心,毕竟那是秦湘表姐”,便继续吃饭。   突然,旁边的人群里传来一句话:“我怎么觉得这人那么像秦湘啊。”   周晏生瞬间扔了筷子,站起身走到李群杰身后,只是看了一眼便伸手,把手机抽了出去。   一群人还没缓过神来,纷纷嚷着:“干嘛啊,我还没看够我女朋友呢。”   周晏生扫了说这话的人一眼,眼神冰冷,长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才递给李群杰。   李群杰正一脸懵呢,拿到手机后,发现视频被这人删了,还给人家发了一句话:【别再偷拍她。】   ??   什么意思这是?   忍不住开口问:“不是,你他妈删我视频干嘛?我还没保存呢。”   周晏生坐了回去,手刚搭在裤兜上,想点根烟,但碍于在食堂,便收了心思,只是眉目间的烦躁再也忍不住。   他目光淡淡地扫过去,声音嘲讽:“保存你妈,那是老子媳妇儿。”   陈燃没忍住笑了声,论闷骚,果然都比不上周晏生。   李群杰这才反应过来,视频里的人到底是谁,他心虚地笑了笑,为自己辩驳:“刚才真没看出来。”   周晏生回了他一个极为冷淡的笑。   话题这才捋过。   晚自习的时候,秦湘才回教室,落了一下午的课程,她正加班加点地补,碰上一道比较难的数学几何题,她趁着课间,想让周晏生帮她讲一讲。   却不料,三个课间,都看不到周晏生的人影。   倒数第二节 晚自习,她还偷偷观察过,发现他一般都是,下课后直接出去,等到上课,踩着第二个铃声才进来。   题也不是非要问他,她只是想和他说说话,但周晏生好像在躲着她,上课的小组讨论,他也是坐在那不听课,自顾自地玩手机。   秦湘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元旦汇演那天,早自习照旧,秦湘得到通知,她的节目被排在倒数第三个,因为她是独舞,自由性强,不需要提前集合。   即便是今天不上课,实验班的早自习还是像往常一样,背古诗和默写,其他普通班都是乱哄哄的,热闹地氛围惹得他们也学不进去。   许婷倒是没受影响,嘴里依旧背文言文。秦湘也在低头认真默写句子。   倏地,后门传来一阵哄闹声,一群男生大摇大摆地进了教室,发出的声响都要盖过教室的背书声,吵得人心里烦躁。   秦湘皱眉回头看。   一群男生进了教室,不着急回自己的位子上,反而是找了几张空桌凳,围坐在一起,笑着聊天。   最后进来的便是周晏生。   他穿着中长款黑色冲锋衣,没穿外套,脚下一双棕色短靴,寸头桀骜不驯,贴着青皮,微微抬眼,双眼皮的褶皱压得极深。   那个时候的平芜,绝大多数男生的冬天穿搭都是,短款面包服搭配紧身牛仔裤和豆豆鞋,但周晏生是个例外。   周晏生走进教室之后,和那几人打了个招呼便回了自己位子上。   看着他缓缓走来的身影,秦湘急忙转回身子,稳住呼吸,继续默写,但笔尖转了又转,迟迟落不下去。   教室的大灯敞开着,窗外还是一片黑。一道极具压迫感的身影笼罩下来,许婷忍不住抬头看。   周晏生语气很淡:“商量下,换个座位。”   许婷不想生事,只想学习,更何况陈燃今天没来,所以她很快便坐到两人身后。   秦湘当然听到他的声音,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但无奈作用不大,毕竟周晏生的存在感太强,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凛冽的冷气夹着干净的薄荷味传了过来,秦湘用余光去看,看到周晏生骨节分明的手里捏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草莓味奶茶,那个暗青色文身正对着她。   “给你的。”一道嘶哑的嗓音震在耳边。   秦湘接过,慢吞吞道谢。   周晏生把奶茶递给她之后便趴在桌上补眠,秦湘心里纳闷,睡觉干嘛不去自己位子上,那里空间还大。   她收起心思不再多想,继续低头默写文言文。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临近下课,后面一个男生走上前,听着是叫周晏生去厕所抽烟,他这才睡醒。   周晏生双臂撑起身子,抬手搓了搓脸,费力地睁开眼,余光看到小姑娘学习的身影,自然地问道:“我睡了多久?”   秦湘一顿,回视他:“一个早自习。”   周晏生清醒过来,想起什么,抬了抬眉梢,嗓音低哑:“昨天晚自习找我有事?”   秦湘:“啊?”   周晏生帮她回忆,“昨晚不是让陈燃叫我吗?”   “哦,有道题想问你。”秦湘笑了下,“不过已经明白了。”   周晏生轻晒道:“行。”   -   元旦汇演按时到来,平中资源有限,高一高二的学生搬着凳子去的食堂观看,高三生撑着窗户,眺望着一列列队伍,满眼都是羡慕。   偌大的食堂里挤满了人,年轻老师在维持秩序,各班都坐好后,汇演才开始,因为娱乐性强,所以没有多余的领导讲话,文科班合唱团作为开场节目。   前面的节目无非是歌曲朗诵,没有什么新意,直到文科舞蹈特长生的一个串烧流行舞才把全场的气氛掀到最高.潮。   临时搭建的木质台子,上面铺着红地毯,后面的画布显得格外廉价,上面印着“平芜中学元旦汇演”几个大字,背景图透着一股浓浓的土到极致乡村气息。   但学生都长时间压抑在学习里,完全不在意这些,只觉得这稀有的娱乐节目弥足珍贵。   节目进行的很快,很快便到了秦湘的独舞,主持人讲完报幕词,她便上场。   一般来说,大家都喜欢像刚刚一样劲爆的热舞,尤其是刚刚穿着性感露着肚脐身材火辣的女生,但秦湘一出场,便赢得了很多目光。   那种感觉就像是大鱼大肉吃腻了,偶尔的清粥小菜也会陶冶味蕾。   周晏生抽了两根烟,掐着时间进了食堂,他站在全场最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地抬眼看向舞台,目光很沉,看不出他内心深处所想。   随着背景音乐,场内渐渐安静,秦湘这次选的是中国风舞蹈,她轻轻抬手,带着优美的弧度,脚尖慢慢点起。   顶上的光照下来——   那一瞬,世界荒芜,只剩她一人。   但在那个昏暗角落,还有一个她忠实的信徒。   她的一颦一笑,一起一落,美的像一幅画,供人观赏的锦绣画卷。   秦湘抬起右腿,带着节奏地落下,用力一跃,轻而易举地在空中坐了一个一字,她的身体宛若潜水里的鱼儿,灵活的同时灵气十足。   周晏生见过她的很多种样子,但眼前这种,从没见过。   小姑娘的腰能软成这种程度,身体的柔韧度能做到他从没见过的地步。   秦湘跟着音乐,细腰渐渐后倾,双手从后抓住膝盖,紧接着,涌入眼帘的是一道快速旋转的身影。   她的裙子过于保守,但转起来的那一瞬间无形之中增添了一丝魅惑,纯素颜的脸配上蛊惑人心的舞姿,令在场观众有些激动。   秦湘转得很快,有人格外数了,足足有二十圈。   台下的掌声经久不衰,白炽光闪耀地照亮舞者的神情,但台上的她似乎不受影响,专心沉浸在她的世界里。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   周晏生眼神晦暗,目光紧紧锁住台上的身影,喉咙发痒,他吞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男人最懂男人,他已经看到几个蠢蠢欲动的人,站在下台的出口处,小臂上搭着无一例外的羽绒服。   那一刻,脑海里的所有往事与仇恨都化作云烟。   他只想成为她的裙下臣。   一首歌在此刻突兀地响起:   “I'm just a fool for you   我是对你爱而不得的蠢货   I\'m just a fool for you   我是为你放弃一切的傻子   I'm just a fool for you   我是被你迷了心窍的笨蛋   I\'m just a fool for you   我是爱你不能自拔的傻瓜   I'm just a fool for you   我是因你落入爱河的白痴   I'm just a fool for you   我是被你玩弄真心的愚人”   I'm just a fool for you。   确实如此。   -   周晏生掐着时间点,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走过去,眼神震慑住那几人。   主持人提醒那几个学弟:“台上的学姐已经有所归属了,别想了。”   也许是周晏生的眼神有些危险,几个学弟落荒而逃,周晏生看了主持人一眼,笑着说:“有空一起打游戏。”   主持人忙说道:“好啊。”   秦湘下台后便看到周晏生站在一旁,神情放松地与男主持人谈笑风生。   男主持人余光注意到她,便寻了个由头,走向一边,不再打扰。   周晏生偏头,对上一双小鹿眼,舌尖抵了抵左腮,敛起之前那些恶劣的想法,率先伸手。   他的动作无比大胆,秦湘扫了一圈周围,没有看到老师,才放心把手交给他。   其实她现在也不清楚她和周晏生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谢谢,我要回咱们班的队伍,你呢?”秦湘问。   “一样。”   他边脱外套边回话。   倏地,一阵烟草气紧紧地裹住她,抬眼看,是周晏生脱下的外套。   “走吧。”周晏生扬扬下巴。   空出来的小路太窄,她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周晏生。   周晏生盯着她的背影,单手插兜,把那些投射过来的视线一一打了回去。   -   元旦过后,月考接踵而至,伴随着的是期末考试。   秦湘的爷爷已经出院,秦盛年把他接到平芜,格外租了个房子给他住,请了护工照料。   也正是如此,家里的负担一下子变重,所以秦湘这个寒假便没有上补习班。   腊月二十五,秦湘和秦城提着一些日用品去了爷爷那。   两人到的时候,爷爷还在睡觉,护工说他近些日子状况不大好,有时醒来之后经常忘记一些事情。   秦湘叹口气,没多说什么,慢慢推开了卧室的门。   床上的老人面容蜡黄消瘦,得病的缘故,饮食方面需要管控的很严格,被子下根本没几两肉。   秦湘看到这,几乎是一瞬间,双眼通红一片,她怕爷爷醒来看到,便进了卧室里的洗手间,转身的那一瞬也就没有发现老人睁开的双眼。   整理好心情后,秦湘再次回到床前,发现爷爷已经醒了,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她急忙叫来护工,护工对着老爷子一通问话,所有问题都得到了回答。   有些奇怪,往常不是这样的。   她心里有了猜想,便让秦诚和他聊天,带着秦湘走出卧室。   秦湘满脸惊喜:“要不要叫医生?我看爷爷他的精神头挺足的。”   女护工满脸复杂,最后还是开口:“喊你的家里人都来吧,要快,老爷子的时间估计不多了。”   秦湘懵了,整个人呆在那,喃喃道:“怎么可能呢......他刚刚都叫我名字了,都认出我了。”   女护工拍拍她的肩:“很多病重的老人,在生病的最后,都会这样,看起来身体变好了,但实际上,那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秦湘到最后不知道自己怎么拨通的电话,等门铃响的时候,才回神,一大家子人都到了。   有爸爸妈妈,从隔壁省赶回来的小姑,还有......阮清。   所有人进了卧室,不出意外的,秦湘先是被挡在门外,等屋里一众人出来之后,秦盛年才叫她进去。   床上的爷爷可以下床了,他此时坐在床边,面容慈祥地看着秦湘,抬手挥了挥:“晚晚,来这里。”   秦湘走近才看到,阮清的身影。   爷爷牵起两人的手,放在一起,“ 你们两个,要好好的。”   秦湘眼里含着泪花,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阮清到了这里,但点头:“爷爷......”   爷爷看着孙女,想起了一些往事,自顾自地说道:“那时候,不该换的啊......说什么也不能相信那个算命的说的话啊,你爸堂堂一位人民警察,竟然也信这种虚无缥缈的鬼话。”   秦湘和阮清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也带着浓重的疑问,她慢慢开口:“爷爷,换什么啊?”   爷爷眼神渐渐污浊,视线无法聚焦,但嘴里说出的话给了在场两人当头一棒。   “十八年前,不该把晚晚和清清换了啊,现在这都是报应啊......”   秦湘呆愣在原地,一些以往她未曾注意的疑点瞬间变得恍然开朗。   为什么表姐从小在她家住了两年,为什么秦盛年那么偏心表姐,为什么刚开始爷爷生病,所有人都知道,她却不知道。   答案,她现在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   歌曲是《Fool For You》 第32章 翌年   1999年, 阮甄怀孕,秦盛年在一次外出行动中遇到一位算命道士,起初他并不相信那道士的所有话, 认为那是疯言疯语。   但后来, 阮甄生产时的情况真如道士所言, 胎儿难产。   行动结束后,他急忙赶到医院, 还好母女平安, 他便觉得肯定是那个道士学艺不精, 只能算出阮甄会难产,却算不出最后化险为夷。   也是赶巧, 阮甄成功生产的第二天, 秦湘的大舅妈便破了羊水。   那时候的平芜只有两个医院,中医院和市医院,当时救护车直接把大舅妈拉到了中医院,和阮甄一个医院。   奇怪的是, 大舅妈不知为何,也出现了难产的情况。   医生当时给秦盛年解释到, 阮甄难产的原因是因为身高太矮和骨盆略小, 但好在产科医生经验丰富,最终化险为夷。   可大舅妈为什么会难产?   难道真像那个道士说的那样?   几个月前,道士的原话是:“从八字来看,和孩子的缘分很浅,或者说是没有缘分,你妻子应该有个小姑子, 预产期和你的妻子前后脚。”   大舅向来迷信, 提前把大舅妈的生辰八字告诉了他, 所以他现在问的是大舅妈的生辰八字。   当时秦盛年感觉这道士不像个骗人的,便问道:“什么叫缘分比较浅?”   “就是她们可能做不了母女,换句话说,你的妻子可能会......”   秦盛年觉得离谱,这些未来的事怎么可能会被计算出来,当时他便认定道士是个骗子。但花了钱,索性听完。   “你妻子和她的小姑子在生产过程中都不顺利,尤其是你妻子,唯一破解的方法就是孩子互换。”   怪不得,“你妻子”指的是大舅妈,“她的小姑子”便是阮甄。   秦盛年把原话原封不动的告诉大舅,大舅思考了很久后,突然转身,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吓了秦盛年一跳,秦盛年急忙把他扶起来,知道他是慌不择路了,只想让大舅妈能活下去。   最后,秦盛年碍于种种因素,最后还是同意了把阮清和秦湘互换。   秦湘的名字是他之前便取好的,寓意不深,但来自一句诗:“君向潇湘我向秦。”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后来,秦盛年这个做法被爷爷得知,气得他当场晕倒,也正是那时,他的身子便大不如从前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大舅妈在阮清两岁的时候便因病去世了,紧接着,奶奶也在那年去世。   所以,爷爷此时才不停地说这都是报应。   听完这些,阮清立在原地,脑子嗡嗡的。秦湘也好不到哪去,这个家族秘辛刚好在今天被揭开,听得她无法回神。   原来她喊了十九年的爸妈,喊错了,应该叫姑姑姑父。   秦湘喃喃道:“为什么把我和阮清换掉之后,大舅妈还是不在了?”   爷爷听到这,情绪突然上头,边哭边喊:“因为那个道士是骗人的!!!”他用力敲打自己的胸膛,声音无比悲怆:“是那个道士学艺不精,还来破坏别人家庭!!”   最后一声他是扯着嗓子吼出来的:“那个道士在见过你爸之后便死了!被仇家拿刀捅死的!!不仅如此,他的仇家把那个道士全家都杀光了!没有一个活口!!”   两个女孩不知该作何反应,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秦盛年和阮甄冲进来,后面还跟着秦诚和护工。   “砰”的一声,爷爷突然倒落在地。像一座常年屹立的大山轰然倒塌了。   房间顿时乱做一团,哭喊声,叫嚷声充满整个屋子。最后爷爷都没来得及上救护车,便咽了气。   这个年,注定过不踏实。   小时候,秦湘经常能听到乡下老家,因为女人生不出男孩,或者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便把最小的女儿打发给别人,没有特殊的事情,被送走的女孩是无法认祖归宗的。   那时候家家户户几乎都会生五个孩子,七.八个更是常事。   毫不夸张地说,你在街上碰到的女人,可能就是你的小姨或者小姑。   腊月二十八,是爷爷出殡的日子。那天罕见地下起了冬雨,老家的客厅早已空荡,布置成灵堂,长明灯点亮三天,爷爷的遗体被抬入冰棺,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   老家有专门主持红白喜事的长辈,一群人披上白布条,跟着棺木一同去了殡仪馆。   秦湘心脏抽疼,身上的力气骤然被抽干。   小时候,爷爷是家里最宠她的人,听说她七岁就被送到寄宿小学,爷爷舍不得她,哭了一整晚。第二天带着大包小包的零食,独自一人步履蹒跚地坐上通往县城的公交车。   把零食交给她后,爷爷又从兜里拿出一个破旧塑料袋,老人消瘦的手都能看得清血管。打开后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小方巾,包裹了一层又一层。   小小的方巾里,包裹着旧旧的零钱。   有五角的,一元的,五元的,最大面额的是二十元纸币。   秦湘看到爷爷只留下了四张一块钱的纸币,其他的都塞给她。那时候秦湘还小,对钱多钱少没有概念,心里装的都是零食,兴高采烈地给爷爷挥手告别。   爷爷看到后,想和孙女说话的心思也收了起来,嘱咐了几句便慢慢走着回车站了。   往事回忆地突如其来,秦湘原本已经哭到干涩的双眼又渐渐溢出泪花,她别开眼,用力地眨巴眨巴眼,却发现,眼泪怎么也收不回去。   那时候,她的小学离车站足足有五条街的距离,骑自行车都要半小时,爷爷要走多长时间才能到那里她不知道。   秦湘的童年大多是在乡下度过的,可是到了初中,那时候有了网络,秦盛年在平芜安了路由器,那里有无线网络,可以随意追剧。秦湘从那时候便很少回爷爷家了。   初三那年的秋天,她回了一趟爷爷家,但没看到人,领居大妈说爷爷出去买东西了,秦湘没有钥匙,只好站在门口等着,直到等到傍黑,胡同口才走近一个步履蹒跚的身影,怀里还背着一个大大的盒子。   秦湘生了闷气,抱怨地走上前,刚要开口质问爷爷去哪了,便看到盒子上几个英文字母,她皱眉问道:“爷爷,你又乱买什么了?”   爷爷笑着开了生锈的大门,院子里堆满了没有掰完的玉米,树上的石榴爆开了果,柿子也都金灿灿的。   秦湘跟在他身后进了屋,一股老人的气味散发出来,爷爷把黑盒放在桌上,手忙脚乱地给孙女递煮熟的玉米,个大的石榴和软柿子。   塞得秦湘怀里满满的。   爷爷拆开那个包装盒,从里面拿出白色的东西,插上电,小老头自顾自地鼓捣了一会儿,那个白色的东西才发出亮光。爷爷满脸惊喜:“晚晚,家里有安了那什么外fai了,放了寒假就带着你弟弟来家里玩啊。”   老人不知道WiFi怎么读,读得别扭,偏偏脸上笑得那么开心。   那一瞬间,嘴里的石榴不甜了,泛着无尽的酸涩。爷爷连智能手机都没有,买路由器的原因可想而知,是想让她多回家看看。   秦湘偏头,眼球用力打转,哽咽地说:“你又乱花钱。”   但从那之后,她便经常带着还在上小学的秦诚回爷爷家。   人这一生总要经历不同时期的告别。   如果成长的代价是和亲人分别,那她不想长大。   奶奶去世时,她只有两周大,无法体会那种被割舍的疼,大人会告诉小孩,去世的人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他们在那里快乐地生活。   可现在她不是不明事理的小孩,人死了便不存在了,他的身份会被消除,户口本上也不会再有他的名字,而失去亲人的痛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变浅,到最后大家可能都会忘记他。   他变成了一座小小的坟,长眠与地下,和外界失去了桥梁,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人。   出了殡仪馆,天空灰蒙蒙的,周遭仿佛掉进了时空隧道,乡下的排水系统向来糟糕,湿漉漉的乡间小路上走两三步便能遇到一个小水洼。   秦湘怎么也没想到,周晏生就站在街对面。   男人穿着黑色冲锋衣,一手支着伞,笔直地站在那,像座屹立不倒的雪山。   秦湘心口一缩,对上他的视线,整个人僵在原地,小臂渐渐垂落在身侧,原本搭在上面的白布条由此掉落在地,发出一道轻轻的“啪嗒”声。   两个隔着雨幕对视,一南一北,被一条窄窄的乡间小路分开。   周晏生静静地看着她的双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没有往常的痞气,目光很沉,似乎要把她看穿。   秦湘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又突然想起昨晚上她给他发了个老家的定位,方圆几百里也就这么一家殡仪馆。   可是,他昨晚明明还在冰岛啊。   周晏生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一步一步朝着秦湘走来,身后是望不到边际的田野,朦朦胧胧的。   突如其来的身影,像是雾霾里炸出的一束光。   还剩几步远的距离,他的步子突然迈得很大,收伞的动作顺手在进行,等到走至她面前,手一扬,伞便掉落在一旁的地上。   下一秒,秦湘便落入了一个带着滚烫热度的拥抱。   隔着几层衣物,秦湘仿佛也能感受到他那炽热的身体,不灭的灵魂。那种感觉就像一把火瞬间填满了她空荡荡的心房。   烫的她喉间哽咽:“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冰岛吗?”   周晏生能感受到怀里的小人不断颤抖,一副失去安全感的样子。他索性双臂更用力的抱紧她,像是要把她揉进怀里。   男人低低沉沉的声音响在头顶:“想你了。”   放屁,那得是多么极致的思念,才能让一个人从不远万里的冰岛赶回来。   那可是一万五千公里。   秦湘想到这,哭声渐渐变大,但她的性格向来文静,哭声即便是最大,也盖不过这雨声。   但周晏生听到了。   他微微弓着腰,一手扣在她脑后,另一手握住她那不堪一握的细腰,轻轻抚摸女孩的发丝,神情有些茫然。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不知所措。   喜欢的女孩失去了亲人,痛的肝肠寸断,让他同样也想起了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被亲妈抱在怀里,吸煤气的夜晚。   女孩的声音将他从过去拉了回来:“周晏生......以后不会再有人把我抱上自行车的后座了,因为爷爷是这个家里最爱我的人。”   她的话语无伦次,想到什么便统统一股脑儿地都讲出来。   “你知道吗?我叫了十九年的爸妈,其实是我的姑姑姑父,很少见面的大舅才是我的亲爸,我和爷爷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即便是这样,爷爷还是将我看做己出,甚至在我和秦诚面前,他更偏向我。因为他说过‘我们晚晚是个小女孩,就该被宠成小公主’,可是现在,最爱我的人没了。”   她哭得很委屈,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话都是断断续续地,还时不时地打嗝:   “以后,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人爱我了。”   “——放屁。”   周晏生缓缓地收了力道,慢慢松开她,双手撑在她双肩两侧,掌心的灼热烧得她一时忘了说什么。   周晏生又回了那个洒脱不羁的模样,他目光里只有眼前的女孩,殡仪馆冷白色的光打在他的脸上,他一改往常冷颓的样子,浑身带了生气。   “或许是我的态度不是很明确,现在我重新再说一遍。”   他的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澄澈,声音干净清朗,神态自若,坦荡到极致。   “我,周晏生,喜欢你,秦湘。”   他一句话拆分成四个分句,貌似在强调事情的重要性。   周晏生在为他的心动彻彻底底地买单,不玩虚的,直白又真诚。不掺杂任何暧昧不清的成分,没有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其他。   如果可以,秦湘希望时间永远地停留至此瞬。   因为——她那因为至亲去世的安全感被眼前这个男生寻回来了,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倏地,周晏生弯腰凑在她耳边,语气很轻,似乎是做出一个承诺:“记住我,不准忘,小菩萨。”   “以后有我来爱你。”   秦湘还愣在原地,胸腔里被不知名情绪包裹的满满的,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听到周晏生说喜欢,说爱。   此处,大概是生和死的交界处,往往都藏着无数厉鬼。   而他的话会变成利器,斩杀所有。   因为殡仪馆的五十米远是一家小型的产科医院。   周晏生牵起她的手,抬了抬眉梢:“本来就想远远地看你一眼,但现在——”   他低头笑了声,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珍珠一般的眼泪,声音低沉:“好像必须要带你走了。”   秦湘猛地抬头,眼神闪烁。   他的话莫名有股带她远走高飞的意思。   一旁的枯木被风吹过,摇曳起舞,远边的天空出现裂缝,炽热的阳光洒在黝黑的土地上,与一望无际的雪田相割裂。   秦湘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同时,熟悉的磁性嗓音在耳边作响:“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走。”   谁说少年感的代名词只有白衬衫。   在她印象里。   周晏生往往和黑色挂钩。   在旁人都穿白衬衫白短袖时,只有周晏生穿着黑色上衣,出类拔萃,出众迷人。也正是这样,才会吸引秦湘,吸引无数女生。   在那个墨守成规的年纪,周晏生是第一个打破所谓的“规则”的人。   十九岁,单纯美好的年纪,同时也是的肆意涌动的年纪。   有人将规则打破,至此,吸引住无数同龄人。   周晏生,就是那样的人。   “想什么呢你。”周晏生笑着将她的思绪拽了回来,“怎么样?要不要跟我?”   秦湘露出一个笑:“要。”   年轻人,就要敢想敢做,横冲直撞,以后的事就留到以后,管什么对错,那是大人的事。   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   把握住当下,及时行乐。   这也是爷爷告诉她的。   只是现在换了人用实际行动向她诠释这句话。   所以,她不想思虑那么多,想自由自在地为自己而活,不去想这件事被家长知道会怎么样。   虽然大年初一是要和家人一起过,可那又如何。   她这一次,不想再管那么多了。   她这一生都太循规蹈矩了,该肆意一次了。   所以。   去他妈的全世界吧。 第33章 翌年   那是继周晏生母亲被他父亲打进医院后, 陈燃第一次见到那样乱了方寸的周晏生。   腊月二十七凌晨三点,他和一群发小正在酒吧醉生梦死,话题聊过一个又一个, 从球赛到跑车又到女人。   冰岛的暴风雪下了整整一周终于在那晚终于结束, 一群人打算明天自驾去郊区, 可谁料,丢了一人。   周晏生不见了。   打电话无人接听, 酒吧是三层的, 陈燃叫了几人一起找, 最后在一安全通道找到这位大少爷。   他估摸着这货怕不是抽了什么疯,一个人在窗边吹冷风, 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烟头。   见人找到后, 几个大男人忍不住失□□骂:“草,哥们你下次能不能接电话啊,还以为你死了呢!”   陈燃走上前,拿肩碰了碰他, 皱眉问道:“怎么了?是京北那出事了?你爸......又打阿姨了?”   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子,拄在那儿, 低头抽着烟, 背对着众人,愣是不说半句话,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陈燃想起他初中得的失忆症,急忙用力拍他的手臂:“周晏生!快他妈醒醒!”   门口几人面面相觑,第一次碰到周晏生这样,两两对视, 眼底充满疑惑。   空荡寂寥的楼梯间突然传来一声低笑:“草, 能不能轻点啊, 老子胳膊废了你负责啊?”   陈燃松了口气,眼眶里多了些复杂情绪,声线有些发抖:“你他妈能不能行了?自己一个人躲这干屁呢?傻逼。”   这次是真的吓到他了,所以毫不留情地骂出声。   周晏生静静地抽完那根烟,回头,发现一众人都看着他们两个,还都脸上的神情复杂,好像他们俩怎么了。   他忍不住被气笑,偏头一脚踢开陈燃,只觉得荒谬:“老子钢铁直男,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俩。”   在场一群人都是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知道周晏生这是不想多说什么。   最后,一伙人出了酒吧。   凛冽刺骨的寒风毫不留情地打在几人脸上,惹得一群身高腿长的男生像幼稚的小孩,不停乱骂这糟糕的天气。   风声呼啸,陈燃听得不甚真切,站在他身边的男人,穿着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最高处,只留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你们玩吧,我回一趟平芜。”   陈燃以为他在开玩笑,看了他一眼:“没事吧你?现在没航班啊,除非找你老子要私人飞机。”   但那怎么可能,周晏生都和家里闹掰多久了。   而且,没事回平芜干嘛。   闲的蛋疼。   但是,他没有想到,周晏生真的回去了。   为了回一趟平芜,第一次和周楚阳低了头。   那歌怎么唱来的?   “爱让悬崖变平地,生出森林。”   爱让浪子心甘情愿归家。   -   那是秦湘第一次坐飞机,没有复杂的流程,不需要准备任何证件,一身轻松地跟着周晏生走了。   她那时候并不清楚那是周晏生家的私人飞机,导致后来她自己坐飞机还出了一次糗。   飞机起飞后,秦湘大梦初醒般地看着窗外,周晏生安静地坐在她身边补眠,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双腿自然地大敞着。   临降落前,周晏生醒了,注意到她那浮躁不安的样子,缓缓地笑了:“现在才害怕,有点晚了吧?”   他伸手,动作自然地摸了摸她的头,眉眼间说不出地放松:“不怕我把你卖了?”   秦湘摇摇头,露出灵动般的笑,眼波婉转动人,让人看了心生愉悦,窗外景色不及她的笑,万分夺目。   他低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心道:   值了。   周晏生带她见了冰岛的黑沙滩,还有他的一众朋友,和之前在京北见的酒肉朋友不同,这次他带她见的人都是在外留学的发小。   秦湘能感觉出来他们的关系很好,也看到了不一样的周晏生。   冰岛那阵的天气恶劣,秦湘有些不适应,但也不想坏了人家一群人的兴致,便自己忍着。后来一行几人一起去了他其中一位朋友家吃饭,开了几瓶酒,秦湘也喝了几口。   微醺间,秦湘问了一个女孩洗手间在哪里,女孩说带她去,她道过谢之后跟在女孩的身后,进了洗手间。   结束后,她走到洗脸台,盯着镜中那红扑扑的小脸。半响后,双手凑到水龙头底下,用冷水冲了把脸,这才清醒片刻。   等走出洗手间的时候,才发现刚才那个女孩不见了,而站在那儿等她的反而是周晏生。   秦湘眨眨眼,觉得有些不真切,便站在原地不动弹。   周晏生正低头玩手机,和别人聊天,对面发过一条短信过来:【周,听说你来北欧了?什么时候有空,来喝两杯。】   周晏生揉了揉太阳穴,回复:【下次吧,这次不方便。】   那边回的很快:【我都听说了,铁树开花了啊?带人姑娘来看看呗。】   周晏生轻笑:【怕你们吓到她。】   那边似乎觉得无语,隔了半分钟才回:【滚啊,之前那乐队组得差不多了,正好你带着你那小女朋友赏个脸。】   周晏生:【我考虑考虑。】   那边回了个玫瑰的表情:【等你哟。】   周晏生失笑,收起手机,刚一回头便看到一个小酒鬼呆呆地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很可爱。   他走过去,闻到小姑娘身上散发的酒味,弯腰凑近她,特地在她耳边讲话:“喝了多少?”   有人听说他回北欧了,特地坐了一班飞机赶过来,毕竟一年才能见一次面,他的同龄人大多都在附近周边国读书,只有他和陈燃还在读那苦逼的高中。   朋友不远千里过来,他只好陪着,让那几位的女朋友看好秦湘,有人还笑他,人家又不是小朋友,还能走丢啊。   周晏生回呛他:“她就是我的小朋友。”   朋友愣了下,猛灌一杯酒,谁都压不住的周老板竟然铁树开花了。   秦湘仰头看他,前额轻轻擦过男生突出的喉结,引得后者倒吸一口气。他顺势捏了一把她的脸:“秦、晚、晚,真醉了?”   秦湘好像真的醉得不清,一双发亮的眼睛眨个不停,但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有人去洗手间,路过此处,脸上挂着蔫坏的笑,丝毫不顾及在场的秦湘,话是对周晏生说的:“客厅那个橱柜里有套,玩得尽兴。”   周晏生警告地瞥了他一眼,薄唇一张一合:“滚远点。”   最后,他把秦湘送去了自己的房间,叫来两个女孩照顾这个小醉鬼,自己一人下了楼,凌晨驱车去了五公里外的一栋别墅。   翌日,秦湘是被座机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刺耳的铃声响个不停,她急忙下床,光脚踩在厚重地毯上。   座机放在一旁的靠墙长桌上,秦湘接通电话,脱口而出地便是:“喂,你好。”   显然,她已经忘了此时的她身处何地。   电话那头停顿两秒,忽然响起熟悉的低笑,震得耳根酥酥麻麻的。   秦湘试探性地开口:“周......周晏生吗?”   “不然呢?”那头反问道。   秦湘莫名松了口气,便听到那边说:“起床洗个澡,我在楼铱嬅下等你,带你吃早饭去。”   挂了电话后,秦湘急忙套上加绒卫衣,进了房间自带的浴室,快速冲了个热水澡,吹干头发后便出了门。   果然,在院里看到了周晏生,他正靠着一辆车抽烟,也不嫌冷,就套着个棕色夹克。   周晏生看到她后,便掐了烟,扬起眉梢,示意她上车,自己又返回客厅,等再出来时,手里拿着瓶热牛奶,上了车后直接塞到秦湘怀里。   黑色汽车在一栋五层别墅前停下,秦湘跟在周晏生身后,放眼望去,周围一片萧条,颇有股艺术家眼里的世界的感觉。   餐厅里坐着几人,周晏生带着秦湘走过去,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长臂一捞,从桌上端过一叠小笼包,只是包子的形状不太完美。   那碟小笼包和桌上的其他食物放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其他人的身前都是摆着抹满奶酪的贝果和可颂,要不就是牛油果沙拉。   有个昨晚照顾秦湘的女孩看到后,打趣她:“你男朋友怕你吃不惯这些,昨晚特地去跑了老些个超市才买来的面粉和酵母,熬了个通宵给你做的早饭,你可得吃干净啊。”   秦湘动作一僵,目光慢慢放在身旁忙着给她盛粥的身影上。   周晏生把盛满热粥的瓷碗放在秦湘面前,手上的纹身清晰可见,仔细去看,还能看到他眼下的乌青,估计那个女孩说的都是真的。   一道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淡淡的声音:“吃你的。”   解决完早饭,周晏生不知去了哪,餐厅里只剩几个女孩,还有陈燃。   几个女孩互相认识,在聊着天,口中的话题秦湘也插不进去,都是一些包包的牌子和圈内八卦,她索性坐在一旁,小口小口地喝着热茶。   陈燃没兴趣去看那几个人乐队的排练成果,索性坐在餐厅打游戏,阮清已经一整天不回他消息了,他余光看到秦湘,清清喉咙才开口:“阮清那学校过年也不放假?”   秦湘突然听到熟悉的名字,猛地抬头,回过神:“放假啊。”   陈燃点点头:“行吧。”   五分钟后,陈燃接了个电话,周晏生打来的,是让她们这群人上五楼。   电梯缓缓上升,陈燃站在最边上安静地看手机,安静的氛围里突然传来一道低哑磁性的嗓音:“要不要吃糖?”   声音出现的很突然也很突兀,吸引了一众视线。   一个剪着短发,穿着中性风的人正在和秦湘搭讪,手里捏着一条彩虹糖,上面印着花里胡哨的英文字母。   陈燃对这个人还算有印象,她是被一发小的女朋友带来的,是个T。   秦湘第一次见到这么酷的女孩,多看了两眼,没接她手里的糖,“谢谢。”   短发女生被拒绝了也不尴尬,反而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和秦湘聊天。眼看着她都要把秦湘的家底套出来了,陈燃突然轻咳两声,警告性地瞥了她一眼。   带她来的那个女孩顺势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她是周从国内带过来的女孩,你别吓人家。”   短发女生耸耸肩,示意自己知道了。   出了电梯,陈燃在前方带路,一路上不知道经过多少个拐角,终于停在一个双开门的房间前,周遭静悄悄的。   直到陈燃双手推开门,众人才发现里面别有一副洞天,大约是装了高质量的隔音墙,导致在屋外根本听不到里面的分毫。   空间很大,摆满了乐器,贝斯,钢琴,吉他,架子鼓等等,窗帘紧闭,屋顶开着一盏暖黄和白炽相间的大灯。   已经坐了不少人,有了正经乐队的味儿了,他们大概在试音,也或许是在找感觉,微微改编过的歌曲带着易上手的节奏。   周晏生注意到这边,从高脚凳上下来,走到秦湘身旁,把她带到一边,也不知从哪找了个椅子让她坐好。   坐好之后,秦湘才发现,原本玩着乐器的那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她有些不自在,率先移开视线。   “——不唱了?那我走了?”周晏生笑着对一众人说,还作势真要站起身出门。   一个手里捏着话筒的男生急忙挽留:“可别。”   他们不看了还不行吗,真是。   之后,他们又重新挑选了一首节奏感很强的音乐,七.八人坐在那,敲架子鼓,得心应手地玩儿电吉他,氛围感很好。   “见过电影里面人家的海   更想去看海   唱过人家的爱更想找爱   你哭起来我笑起来   都为了爱爱爱   有一天翻开辞海找不到爱   花不开树不摆还是更畅快。”   声音不大,不会让人觉得烦躁,和那种重金属音乐完全不是一个风格,让人听了如沐春风,节奏在电上,也是秦湘喜欢的调调。   歌结束后,那位主唱走过来,话筒递给周晏生,一个眼神示意,周围几个人都围堵上来,周晏生瞬间明白,这伙人简直是有备而来。   他靠着秦湘的椅背一角,吊儿郎当地翘着个二郎腿,指了指远处的保温箱,当众奴役起人家乐队的主唱:“拿杯喝的,要甜的,热的。”   男主唱叫吴杨,一米八大高个,心甘情愿地帮这位大少爷跑来跑去,惹得乐队里其他几个人连连嘲笑他:“吴杨,你就这点出息?”   吴杨虚虚踹了那人一脚:“你懂什么?”   这位大少爷可是钱袋子,新的乐器能不能上全靠他了。   热饮递给周晏生后,吴杨轻晒:“来都来了,不唱一首?”   周晏生轻笑一声,把冷饮插上吸管后,塞到秦湘手里,还从兜里掏出一把草莓味软糖,一股脑儿地一同塞给她。   这人还玩起了哥哥妹妹的游戏:“听哥哥给你来一首。”   众人就位,选好曲目,调试手里的乐器。   突然,屋内的大灯不知是谁关了,只剩下四面墙上的短小灯管,朦朦胧胧的,也算能照亮房间。   同样是一首节奏感极强的歌曲,和刚才那首唯一的不同便是前奏多了女声合音。   “You name it,I have it   What you see is what you get”   紧接着便是周晏生那低低沉沉的声音,很好听,秦湘那枯竭的文笔想不出来什么好的形容词,只是那么远远地看着他,眼底都是他。   周晏生坐着高脚凳,微微弓着腰,姿态随意慵懒地坐着,长腿支在地上,略微低头,撩起眼皮,目光笔直地落在秦湘那边,双眼皮的褶皱拉的极深。   偏偏这个男人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把全场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左左 左左 偏左 就用左手   生活就不用想太多   怦怦 怦怦 心动张开眼睛   就记得当下的强烈   有时灵光一闪而过   牛顿也吃苹果   我的念头不太罗嗦   限时间能入座”   暖风充满室内,忽明忽暗的灯光,周遭一切貌似都充满了那种不真实感,以前她听过一句话:音乐拯救世界。   现在得到了印证。   秦湘觉得自己要醉了,她都在怀疑昨晚的酒是不是还没有醒。   一曲结束,周晏生把话筒随意搁在地上,大步走过来,动作有些急,惹得吴杨和他一旁的人急忙看过去,才明白,这位爷,唱首歌也能唱出反应了?   周晏生站定在秦湘面前,腿和腿相挨着,高大的身影站在那,便挡去了绝大多数投过来的八卦视线。   与此同时,秦湘仰头看他,注意到男人眼中的明波暗涌,眨眨眼,好像在问:怎么了。   而她却殊不知,自己这个又纯又欲的眼神像是导火索一般,直接令他失了方寸。   他俯下身子,抬手捞起秦湘精致小巧的下巴,捏在两指之间,送到男人自己面前,呼吸不管不顾地尽数喷洒在女孩脸上,脖颈处,引起了片片泛红。   秦湘懵了,下巴处的力道引得她稍稍站起身子,几乎是把脸主动送上去的。   周晏生右手扶在她脑后,托着她,最后直截了当地亲了上去,与她唇齿相贴,舌尖大胆地触碰着她唇角。   这个吻很突然,秦湘刚刚吃过草莓味软糖,甜腻味在两人口腔里迅速漫开,回味无穷。   秦湘的初吻,是草莓味的。   结束后,秦湘全身滚烫,脸埋在周晏生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清冽的气味,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周晏生笑了,胸膛震得秦湘酥酥麻麻的,偏偏这个人不懂得半分收敛,玩的一手先斩后奏,事后才慢悠悠地解释道:   “抱歉,刚才没憋住。”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浪子不是指那种谈了很多女朋友的浪子,是不受习俗惯例和道德规范约束的放荡不羁的人,有家不归的人。   后面解释来自网络。 第34章 翌年   回到平芜, 秦湘便觉得之前在冰岛的种种像是大梦一场。   爷爷去世后,秦盛年知道十九年前的事情已经被揭晓,索性便将阮清接到家里住, 和秦湘一同住在一个卧室内。   阮清原本是一直住在外婆外公家的, 当年大舅妈去世后, 大舅像是变了个人,整日颓废, 阮清便被接到了外婆外公家。   一个埋藏了十九年的秘辛被揭开之后, 生活还得照旧, 一切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称呼未变, 人未变, 唯一变得是秦湘在那个家里更压抑了。   无数个夜晚,她躺在床上,盯着窗外的月亮,喃喃道:“天亮了就好了, 开学后就变好了。”   在家的生活不如意,但......学校有支撑她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可是开学后, 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凭空消失了。   起初, 得知周晏生请假后,秦湘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可是都没人接。她想问陈燃,可陈燃也没来学校,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去了一趟周晏生在平芜的家, 刚巧撞上打扫卫生的阿姨, 那位阿姨只是说业主让她每天按时打扫, 没有交代其他事情。   秦湘走投无路,路过派出所,起了报警的心思。   对,万一他出了什么意外呢。   秦湘刚一进去,便看到秦盛年穿着一身警服地站在门口,发现秦湘身影后,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了秦湘劈头盖脸的一顿乱骂:   “你是不是觉得你是个女娃,我就不敢打你?小小年纪,过年那几天和谁去鬼混了?你知道吗你!昨晚上我突然接到冀省一个官儿的电话,人家也不暗示,直截了当地对我说,让我好好管教自己的女儿!后来我一打听才知道,你和一个富家子弟搞在了一起。”   他抬手,用力地拍着自己的左脸:“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小小年纪,就用身体勾引人家,你才多大,就学会早恋了!”   “你知不知道人家是谁?后台多大腕儿,背景有多深?就敢招惹人家?!我这身警服迟早得败在你手里!”   秦湘愣在原地,脑子嗡嗡的,五脏六腑都在暗暗叫嚣,她有些听不明白秦盛年的话,刚要抬头问,眼神接触到他那带着极度厌恶的眼神,顿时什么也不想问了。   眼眶里的热泪也由此收住,她平静地面对着秦盛年的盛怒:“我没有。”   秦湘那死犟的态度直接给秦盛年的狂怒添了一把火。   秦盛年想也没想,直接甩手,给了秦湘一巴掌。   “啪”的一声,周遭静了,原本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脚步声和吵闹声一同消失了。   秦盛年警龄三十年,怒气攻心,力道收不住,那一巴掌几乎是用尽了他的八成力气。   打得秦湘一个踉跄,掖在耳后的头发也胡乱披散开,五个清晰可见的红手印印在那张素净小脸上。   旁边的警察急忙上前劝解,把秦盛年拽去一边,女警察揽着秦湘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递给她一杯热水,还有一袋冰块。   女警察嘴里说着熟练的宽慰人心的话,可话里话外都是让她理解一下秦盛年的行为,毕竟今天上午便有数不清的领导莅临他们这一个小县城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派出所。   最后一位领导走的时候,意味深长地对秦盛年说:“老秦可是养了个好女儿,以后的仕途必定会步步高升。”   在场都是老警察,都懂领导嘴里的话,等领导上了车看秦盛年的眼神都变了。   秦湘静静地坐在那,微垂着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   女警察见她这幅样子,心里发毛,轻轻碰了碰她的肩,小声问:“小姑娘,你——”   “警察姐姐,您能让我自己待一会儿吗?”秦湘抬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女警察张张口,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低叹了口气,便走了。   乌云压城,天空灰蒙蒙的,找不到太阳,长椅旁是一条幽深的小径,尽头的墙上满是爬山虎的树藤。   秦湘靠着椅背,浑身松懈下来,鼻尖有些凉,嗅到了冬天的气味。   那一巴掌,打醒了她。   她忽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周晏生的过往,对她来说是空白的。   这个人猝不及防地消失之后,她是没有办法能找到周晏生的,即便是自己到了京北,大概和刚才在他家别墅前的场景没什么差别。   她不了解周晏生,只是知道关于他的皮毛。   他家很有钱,他的父亲是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投资圈大佬,他的母亲是一位影后,他家在首都京北,他曾休学两年远赴西藏,他是九七年的,比她大两岁。他眼高于顶,曾拒绝过校花学姐。他人缘好,和谁都能成朋友。   这是大众眼里的周晏生。   他在平芜有独栋别墅,两辆价值不菲的车,家里有私人飞机,朋友遍布许多地界。   这是她眼里的周晏生。   所有信息集合在一起,都拼凑不出个完整的他。   周晏生到底是谁,普通的高中生怎么会拥有这些几代人奋斗几辈子都无法拥有的物质,金钱和地位。   她不知道周晏生是谁,但是知道一件事。   周晏生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是山间风,不惧世俗。   她是海底月,卑微敏感。   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经不能用鸿沟来表示,应该是阶级。   阶级的不同,造就了两人身份的悬殊。   那是一种她努力几辈子也跨不过的阶级。   从警局出来之后,天色将黑未黑,街边小贩摆摊营业,人间烟火气堆积到一起,处处都是生活气息,叫喊声和孩童欢笑声此起彼伏。   秦湘看到一个小餐车停靠在路边,车被分成上下两个结构,上面摆着各类小食和饮品,下面则空旷到可以放下一张小型折叠桌,刚读一年级的小女孩坐在上面写作业。   一辆小餐车便能窥探到这小贩的家底。母亲不停地卖小食,给趴在下面学习的小孩赚学费。   有道是,世人皆苦。   不出意外的,让她想到了周晏生。   有人命好,生来便是含着金钥匙的富家子弟。   而她呢,从出生起便被换了家庭。   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憎恨。   那无法逃脱的宿命感。   那晚回到家,她忘了细节,只记得脸上的巴掌印,小臂上的红痕。   即便是阮清和阮甄双双替她向秦盛年求情,最后也没逃脱该落在她身上的皮带鞭打。   浴室里,雾气弥漫,水声涓涓。   这一次,秦湘看不清镜中的自己了。   明明两个星期前,她和周晏生之间还不是这样的。   那晚,周晏生吻了她之后是怎么做的?   她心跳得很快,但也没推开他,任由他索取。   男人暴起的青筋,滚动的喉结,克制的声音。   她永远也忘不掉。   暗恋一个人没错,但对方是一个和你有着天差地别的人的话,那就是错。   那晚,他还拿走了她的小皮筋,随意地套在手腕上。   -   那个人曾经在秦湘的青春里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是外人看了都无法释怀的程度。   现在他走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就在秦湘都快要忘了他的时候,一个故人出现了。   秦湘是在校门口看到的王曼雯,她变了个样子,挑染的长发剪短了,染成了全黑,从少管所出来之后便没再继续上学,家里给她找了一所南方的职校,送她去了南方。   最近正是五一放假期间,能在平芜看到她也不算稀奇,不过秦湘没有半点和她打招呼的意思,直接和她擦肩而过。   “喂,”王曼雯嘴角叼着根烟叫住秦湘,“没看见我?”   秦湘装作没听到,直接大步向前走。   王曼雯蹙眉,后退几步,堵住她的去处,脸上挂着不爽:“看不见我?装瞎呢?”   秦湘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静静地看着她。   王曼雯低头,熟练地拢火点烟,极为恶劣地朝着秦湘脸上吐了个眼圈,眼尾勾的狭长,语气轻佻:“听说周晏生甩了你了?”   秦湘猝不及防地被呛了几口,正狼狈地咳嗽着。   王曼雯看起来很开心,笑着开口:“也是,你还不知道吧?当初周晏生只不过是在警局说了一句话,我们一群人便多关了两个月。”   她看起来并没有发火,嘴角的笑还在朝上扬着:“现在看你这个样子,大概还不知道周晏生家的背景有多硬吧?啧啧,他可不是你能招惹的,你不过是人家大少爷远在异乡的一个解闷的玩意儿。”   秦湘偏头,不想看她。   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王曼雯掏出手机,随意点了几下,微博热搜便跳了出来,她指着那里,“苏禾,周晏生亲妈,死了。”   秦湘猛地抬头,双目瞪圆了看她,声音嘶哑:“什么意思?”   王曼雯轻笑:“还看不出来吗?周晏生他妈是被他爸打死的,家暴致死。”   这个信息对于秦湘来说无疑是个杀伤力巨强的炸.弹。   王曼雯慢慢说出了自己这次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看看秦湘那种不如意的样子。   “虽说苏禾是被她丈夫打死的,但她丈夫最后也毫发无损,股市照样火热。”   她凑近秦湘,感受着秦湘的瑟瑟发抖,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喜欢这样的人,你真不怕你的家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他做掉吗?”   王曼雯拍了拍秦湘的肩,临走前让她看了个视频。   视频大概是三月份拍的,那时刚开学不久,秦湘刚和周晏生失去联系。   秦湘看向视频。   一辆直升飞机悬浮在一片空荡的雪地上,出来一人,穿着专业的滑雪服,脚上踩着两只雪板,滑雪的动作帅气潇洒。   最后那人摘下护目镜,是那双秦湘无比熟悉的漆黑的眼睛。   “我都听说了,你苦苦寻找他的时候,人家正在风流快活,指不定怀里抱着几个妞,他们这种富家子弟玩得最开了,你从陈燃身上也能看出来吧。”   王曼雯最后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   便潇洒离开了,全然不顾身后的秦湘是死是活。   后来马欣欣知道这件事后,气得不行,借着大课间的二十分钟跑到五楼实验班,安慰秦湘:“靠,算我眼瞎,谁能想到周晏生那么渣啊,你应该不喜欢他吧?之前不都是他勾搭你吗?”   秦湘动作一顿,慢慢回过神。   是啊,连马欣欣都看不出来自己暗恋周晏生。   王曼雯是怎么看出来的?   马欣欣继续说着:“这个周晏生还是别回来了,我之前还以为他是条汉子,现在一看,还是算了吧,还不上宋北呢。”   最近学校里都在传,实验班有个学霸女神被周晏生甩了。   那天的晚自习结束后,秦湘照常回家。   公交站台起初是一波又一波的学生,渐渐地,只剩下两人。   秦湘坐的公交每晚只有一辆,而且还是雷打不动的十点半,以前都是周晏生送她回家,现在没了那个人之后,秦湘便又重新坐公交回家。   但好像是从她开始坐公交开始,身后便一直有一个人的身影,好像是在跟着她。本来秦湘以为是巧合,但今天马欣欣的话提醒了她。   “宋北家在平芜最东边的一个小镇上,他都是骑电车上下学。你说你经常能在公交上看到他?这不可能吧?你家不是在西边吗?刚好和他家方向相反啊。”   “晚晚,我发现了一件事,好像有你的地方就能看到宋北嗳。他会不会......喜欢你?”   宋北和她是初中同学,小学也做过几天的同学,但后来秦湘去了寄宿小学,如果不是初中开学的自我介绍,她可能还想不起会有这么一个人。   今晚的月亮不见踪影,群星闪烁,街两旁都无比安静,听不到半个人在说话。   秦湘双手拽著书包肩带,快速瞥了一眼和她三米远的宋北,正思索着要不要说些什么,便听到他在问她:“你饿不饿?”   秦湘有点懵,“啊?”   宋北遥遥一指,秦湘的目光顺过去,才发现马路对面竟然还有一个卖烤红薯的大爷。   宋北朝着她走了两步,“你饿吗?”   秦湘回头,双手作势摇了摇,撒了个小谎:“我不饿,我特别讨厌吃那个。”   宋北听到这话,眼睫垂下来,声音有点闷:“嗯。”   秦湘干巴巴地笑了声,没话找话:“你也坐13路?”   宋北顿了两秒才回答:“嗯。”   空气再一次陷入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那位烤红薯的大爷可能看他们两个学生大晚上的等公交太辛苦,便挑了个个大的烤红薯,穿过马路送了过来。   大爷很热情:“小同学,你俩分着吃哈,学生现在真是太苦了嗳。”   秦湘摆摆手,边道谢边拒绝。   大爷见状直接把红薯塞到宋北怀里,笑容慈祥:“你看这个女同学,太腼腆了。你给她掰一块,记得给女同学大块儿的啊。”   宋北道过谢后,大爷便收摊走了,他看着手里的烤红薯,有些无奈,掰了一块,特地把大块儿的送到秦湘面前,笑着问:“大爷给的,吃不吃?”   秦湘抿了抿唇角,伸手刚接过来,红薯还没完全到她手里,身后便传来一声刺耳突兀的汽车鸣笛声,车灯一同亮了起来,直射公交站台,照亮等车的两个人。   秦湘蹙眉,没去管身后是哪个没素质的市民,还是把红薯接了过来。   烤红薯还冒着热气,软糯糯的红心带着清香,让人看了食指大动,忍不住想咬一口。   倏地,一道喊声打破所有宁静。   “秦湘。”   秦湘后背一僵,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血液瞬间倒流,心脏上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虫,令她无法呼吸。   “啪嗒”一声,红薯没拿稳,掉落在地,红心正面着地,一个好好的红薯便这样被糟蹋了。   秦湘不敢回头看,但骨子里的叫嚣迫使她缓缓地回头。   五米外,停着一辆白色奥迪,一个高大的身影靠着车头,白炽光包裹住他,有些虚幻,不甚真切。   秦湘很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但那人突然直起身,向前走了几步,露出那张脸。   是消失了整整三个月的那个人。   周晏生站在那,头微微低着,扬眉看向这边,双眼皮褶皱压得明显,穿着纯白短袖,黑色运动裤,棕色马丁靴。   他下颔微收,脸部线条坚毅冷硬,眼神无比平静,语气笃定:   “过来,站我旁边。” 第35章 翌年   宋北眼里带着复杂看向不远处的一人一车, 学校里的流言他也听说了,不明白的是,既然周晏生都回了京北, 干嘛还要回来。   他看向秦湘, 发现她一直以来冷淡的脸上果然出现了裂痕, 冲动促使着他做些什么,所以本能开口:“秦湘, 如果你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喊我。”   他这话显然是把周晏生放在了一个对立且危险的角度。   秦湘脑子嗡嗡的, 没听见他的话, 眼里全是几米外的人。   三个人陷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静止。   周晏生率先迈开步子,冰冷的眼神瞥向宋北, 语气嘲讽:“还不滚?”   秦湘蹙眉, 同时迅速整理情绪,可......原本已经接受他离开的平静情绪此刻再次被击破,无法复原。   宋北听到这话,脸色唰得变得特别难看, 话也没过脑子:“该滚的人是你吧?”   周晏生眯眼瞧过去,眼神透着危险, 双手插兜站在那, 极具压迫感。   恰好末班车驶过来,秦湘看了一眼,转身对宋北说:“谢谢你,这是最后一辆公交,你先回家吧。”   宋北面色犹豫,其实他也不是必须要坐这辆公交, 但发现秦湘转眼放在周晏生身上的眼神和看他的时候完全不同后, 心中的苦涩弥漫出来。   他咬紧后槽牙, 最后道:“好,那你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宋北走后,四周再一次陷入安静,周晏生看着秦湘平静的脸,心底第一次出现那种无法言说的慌乱。   可下一秒,秦湘便开口了:“走吧,你应该会送我回家吧。   秦湘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更是将他的心推上了风口浪尖,他好像很久都没有感受过害怕失去一个人的心情了。   上了车,周晏生顺利启动汽车,就这样,无人开口的白色奥迪渐渐驶入黑幕。   二十分钟后,汽车停在秦湘家楼下,但车内的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周晏生偏头,盯着她的侧颜,缓缓开口:“秦湘,我家那边有些事需要我回去处理。”   “——你到底是谁?”   秦湘忽然发问,一双平淡无波的眼睛看着他,只有她自己清楚,在她内心深处的所想。   她想让他毫无保留地告诉自己一切,即便是身份悬殊到她无法成为那个可以和他并肩的人,也比三个月前他刚刚消失,自己像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好。   可惜,事情不如愿。   周晏生舌尖抵了抵右腮,从中控台上拿过一盒烟,抖了抖烟盒,烟从里面掉落出来,他就这么当着秦湘的面,慢条斯理地点燃那根烟。   以前,不是这样的。   最起码他不会在她面前抽烟。   秦湘无声地笑了,脸扭到一旁看向窗外。紫色的鸢尾花争相开放,花瓣落了一地。   果然和传闻一样,她是被来自京北的富家子弟甩了。   王曼雯说的不错,她不过是人家大少爷远在异乡的一个解闷的玩意儿。   周晏生的沉默足以说明一切,或许趁现在,周晏生还没有发现自己暗恋他,就应该把这段没有结果的喜欢扼杀在摇篮里。   “周晏生,”秦湘看向他,虽然面色平静,但周晏生却从中看出来那么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秦湘的声音很轻,语气缓缓:“我只是一个普通小城里,普通家庭里的小孩,和你这种身在罗马的人不一样。我们之间有无法跨越的阶级,而且到现在,我也不清楚你来平芜上学之前的生活,许多同学眼里的你便是我所了解的你。我和他们唯一的不同,可能就是被你带着去过不少地方,接触过你的许多非富即贵的朋友。”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说出的话已经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上了。   “如果你是天上飘得云,那我便是地上的泥粒子,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且在你朋友和许多人的眼里,我可能就是你在平芜的一个解闷的玩意儿。”   “......”   周晏生听出来了,这小姑娘是在为他们的关系做了个了结。放大他们之间的不同,来告诉自己,他们不可能。   这是什么新的拒绝方式吗?   周晏生原本是想告诉他自己那三个月在京北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家那关系太过复杂,他不知道怎么说。   他承认,他在她面前,第一次因为他家里的情况,自卑了。   秦湘在最后慢慢总结着:“所以,即便是你不回京北,我也不会喜欢你。”   后来,秦湘也不知道她那段话对周晏生有没有用,她在风里吹了那么半小时,等身上的烟味彻底消失才上楼。   次日,秦湘一大早便到了学校,只是进校门的时候发现很多三三两两的人群在看她,嘴里还嘟囔着些什么。   她想,也许是周晏生回了平中办理退学手续,但有些奇怪,对他来说,这种小事不是一句话就能搞定的事吗。   难道他是来看自己最后一面?   这个想法一出,在她心底埋藏的那些少女心事便一下子倾盆溢出,挡都挡不住。   上了五楼,还没走到拐角便听到陈燃和李群杰那盖过铃声的大嗓门。   秦湘抬眸,陈燃怎么也来了?   走到教室后门,眼前的场景令她呆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班里和往常没什么两样,整齐有序的桌凳摆在教室,她的位置是靠窗第四排,同桌一直是许婷,但现在换了个人。   周晏生吊儿郎当地倚在桌边,脸上是蔫坏的笑,身上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长腿随意地支在地面上,手里还拿着本书在转。   他应该是看到站在后门的她了,声音里含着笑:“新同桌,你怎么才来?等你好久了。”   不出意外的,教室里多了些起哄声。   大多都是陈燃和李群杰发出来的,其他和他关系好的男生也在吹着口哨,开着两人的玩笑。   这好像是秦湘第一次在周晏生身上看到电视剧里的那种阳光少年气,干干净净,只是这样和他以往大不相同。   秦湘猜着,也许是昨晚的话让周晏生听出来了其他深意。   确实,两人之前的关系虽然也很好,但周晏生却不像个普通高中生,行为举止反而像官场上那些运筹十足的大人物。   他的身份太过于神秘,导致他们之间的那点火花根本不像其他处在恋爱中的校园情侣一样。   也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是情侣。   但现在,周晏生像是换了个人。   秦湘不想自作多情,但事实上貌似是这样,周晏生为了她,把自己打扮的像个普通高中生一样。   如果说之前他是站在神坛上的天之骄子。   那现在,他就是——   为了她,亲自走下神坛。   所以,他不是回来班里退学的,他是回平中继续上学的。   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周晏生曾经不说一声就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她因为他遭受的一切,秦盛年的毒打,王曼雯的讽刺。   现在都可以因为这个人回来了而变得烟消云散。   暗恋也许就是,可以让你不断地因为一个人放低自己的底线。   秦湘按捺住内心的叫嚣,坦然地回了自己位子上,半个眼神没给他,坐好之后便拿出语文课本,闷头学习。   原本在旁边看热闹的一群人一看到秦湘的这种态度,立马息了声,也不起哄了,都回了自己位子上。   陈燃看了周晏生一眼,貌似在问:你行不行?   周晏生当即便笑了,还让他滚。   陈燃当下了然,周晏生这个样子大概是能把人哄回来的。   其实周晏生也没底儿,他站在那盯着秦湘看了几秒便坐好,自顾自地拿出课本,学着她的样子,默写文言文。   秦湘看他太过于安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接触到她的眼神,周晏生左手做“L”状支着脸颊,指尖接触到眉尾,他扬起眉梢,笑了:“小同桌找我有事?”   秦湘:“......”   她觉得此时的周晏生像个开屏的孔雀。   “许婷呢?为什么你坐她这儿?”   周晏生抬手随意指了个方向:“那边。”   秦湘蹙眉:“学校规定不让男女生同桌,你怎么换过来的?”   周晏生没所谓地笑笑,话里听不出真假:“找校长说的。”   秦湘不想理他,回过头继续学自己的。   那一整天,周晏生在学校都还算老实,下课后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去和陈燃抽烟打游戏,反而是一改常态地坐在座位上学习。   秦湘都以为他是彻底转了性子。   -   晚自习结束,宋北收拾了书包,准备和往常一样去车站和秦湘一起等车,即便那是他自己以为的“一起”,因为以往三个月在公交车站,他和秦湘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昨天聊了几句,还碰到周晏生了。   他也没想到周晏生回来了,还成了秦湘的同桌。   班里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宋北不死心,隔着大半个教室远远地望了秦湘的位置一眼,发现她已经走了,便急忙跑出教室。   教学楼前面是综合楼,两栋楼之间的距离不是很长,大概二十米。因着放学铃刚打响,学校里到处都是回家的高二生和回宿舍的高三学生,吵得像菜市场一样。   周围都是学生,但宋北却清楚地捕捉到了周晏生和秦湘。   两人并肩而行,连书包都是那么配,一黑一白,身高差刚刚好,不过分多也不格外少。   是那种青春校园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金童玉女。   他不信邪,跟了上去,走到公交车站才发现,周晏生大概是要送她回家。   陈燃和李群杰也在那,他们正和周晏生聊天,距离隔得有些远,他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他发现,无论是陈燃和李群杰闹得多欢,周晏生的视线始终在秦湘身上。   他不得不承认,周晏生和秦湘只是站在那,就那么的登对,无比相配。   周围人似乎成了他们美好青春的背景板。   -   秦湘回了家,想起刚刚在楼下,周晏生那不想让自己回家的傲娇模样,忍不住笑了。   可下一秒。   “回来了?”秦盛年的声音便传到玄关。   秦湘换了拖鞋,走到客厅,发现一家人都坐在沙发上,像是在等着她回家一样。   她一愣,还以为有什么好的事情,刚要开口问,便听到秦盛年说:   “我给你安排好了,下周转学到一中。” 第36章 翌年   这话一出, 秦湘脸上带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她的姑父,一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   “为什么?”   秦盛年面色很沉, 身子靠在沙发上,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节拍:“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老子找了好多的关系才帮你争取到一个一中的入学资格,你不去也得给我去。”   阮甄坐在他身旁, 面上带着无奈, 轻轻推了推他, 大概是想让他好好讲话,后者却根本不在乎秦湘的感受。   她叹口气, 看向秦湘:“高二是个分水岭, 晚晚,你应该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我和你爸都听说你在学校的事情了。”   中年女人的话没有像秦盛年之前那样直接挑破,她在暗示秦湘, 只有转学才能让她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秦湘皱眉:“我在学校的什么事?”   秦盛年听到这,火气直冲脑门, 他猛地一拍茶几, 茶几上的瓶子晃了晃,指着秦湘开始破口大骂:“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你们学校那个公子哥儿回来了吧?你别以为我没看到你们刚才在楼下干什么来着,小小年纪成何体统,你是一个女生,和别的男生随随便便地拉拉扯扯,这样好吗?!”   “我看就是因为小时候对你是放养, 染上了那些街边小混混的恶习!这么小就敢早恋, 那是不是过不了多久, 你就大着肚子回家了?!”   “下周一,跟着我去一中报到!”   撂下这句话,秦盛年套上警服,穿好鞋,气冲冲地出了门。他好像笃定,秦湘已经成了那种不好好上学的坏孩子,连句解释的机会也没给她。   客厅因为秦盛年的离开渐渐趋于安静,阮甄站了起来,眼底满是复杂地看着她。   半晌,她留下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便回了卧室。   好好想想,秦湘细细揣摩这句话,想什么?在他们眼里,她不都已经成了那种不自爱的女孩了吗?她以为阮甄最起码在血缘上是自己的姑姑,会帮她说话,但事实好像不是这样,在阮甄眼里,她就已经和那种坏小孩画上等号了。   回了卧室,躺在床上,阮清已经开始住宿,晚上不回家,所以拥挤的卧室里只剩她一人。   窗帘大开着,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她有些胸闷,喘不过来气了,家人像座大山压着她,把她压得快到了地下。   长长的书桌被一分为二,她和阮清的书本整齐有序地堆在上面,笔记本,中性笔,透明胶带,荧光笔都整整齐齐的,橡皮和2b铅笔也堆在一旁,最角落的美术刀安静地放置在那。   一种想法像是野草一样出现在秦湘的脑海里。   与此同时,心底深处的那个声音吓到她了。   “美术刀是新买的,很锋利的,自杀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很快的,手起刀落就完事了,这样你就脱离苦海了,你不是觉得在家里很压抑吗?不是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吗?”   “拿起它,轻轻地放在自己腕边。”   秦湘像是走火入魔一般,站起身,真的用手去够那个角落里的美术刀。   借着洒落的月光,秦湘低头看着自己细白的手腕,粉色的美术刀小巧可爱,怎么看也和自杀工具联想不到一起去。   周遭很安静,阮甄似乎是睡了,刚才还乱糟糟的家里此刻无比平静。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他们都不爱你,他们都不信你,你还不如去地下找爷爷呢,爷爷肯定会相信他的乖孙女的,原本就不多的爱现在还得分给阮清,你说,你会被分到多少他们的爱呢?他们巴不得你去死,死了就解脱了。”   最后那句话像是点明了她一样,她双目无神,喃喃道:“对,对,死了就解脱了,死了就没事了。爷爷,我想你了。”   她把刀片取出来,渐渐凑近手腕处,动作间,锋利的刀片薄的像纸一样,忽闪忽闪的银光照进女孩那类似傀儡的眼底。   刀锋对上手腕,轻轻一划便能割破动脉,但最后那一下,秦湘犹豫了。   此时的她像个迷茫的小孩一样,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整个人陷入了梦魇。   就在她下定决心的前一刻,放在床头上的手机响了。   秦湘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手颤颤巍巍地一扬,刀片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电话是周晏生打来的。   秦湘像个没事人一样接起电话,声音很轻:“怎么了?”   那头传来男生那低沉好听的笑:“想你了呗,秦晚晚。”   所有人都不知道,周晏生的这个电话,这句话,在无形之中将秦湘从死神的手里抢了过来。   她的眼神飘忽不定,最后落在地上的美术刀上,“是吗?”   周晏生似乎是被她的话气笑了,秦湘听到他那边传来“啪”的一声,打火机齿轮擦动火石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他吸了一口烟又吐出,声音里含着说不出的性感:“不信啊?到窗边去看看。”   一个猜想在她内心形成,秦湘慢慢站起身,步子迈得很轻,站在窗边,眼神接触到楼底下的一辆白车旁的高大身影。   几乎是一瞬间,秦湘便哭出了声。   小姑娘细细的哽咽声顺着电话线传进周晏生耳朵里,他怔愣,随即笑着开口,没个正行的样子,“喂,别哭了啊,老子真忍不住了,想去你家找你怎么办?”   他都看了看楼层高度,语气不像在开玩笑:“你家就三层的高度,我让陈燃那小子给我送个长梯,我顺着爬上去,你给我把窗户打开,行不?”   秦湘被他的话逗笑了,没好气地骂他:“你神经病啊。”   周晏生三两口抽完那根烟,摁灭烟头,扔进垃圾桶,语气忽然变得低沉:“那你别哭了,不然我真的忍不住。”   忍不住要跳上去找你,拥着你入睡,和你面对面说早晚安。   其实周晏生在把秦湘送上去了,回家之后,发现偌大的房子太过于安静,就换了身衣服驱车到了秦湘家楼下。   两人又聊了几句,周晏生舍不得让她熬夜,便终止话题,命令她赶紧睡觉。   秦湘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刚刚突然哭出来是因为有一股劫后余生的感受,如果没有周晏生的这个电话,她可能就像无数个自残自杀的高中生一样,彻底地把生命结束在这个夜晚。   所以。   谢谢你。   周晏生。   短短一个晚上,秦湘想了很多,想和周晏生好好的,一起上学,一起读同一所大学,即便是她对周晏生一无所知,但她能怎么办呢,就是很喜欢他。   转学也喜欢他,即便是以后有可能再出现三个月前的场景,她也喜欢他。   次日是周二,距离转去一中的时间还有六天。   午自习,班里其他人大多都趴在桌上午休,一到春天,学生的瞌睡虫便跑了出来,教室里一片沉寂,安安静静的。   周晏生一进教室便看到这样一场景。   放眼望去,趴倒一大片,但是靠窗第四排的那个位置上坐着一人,后背挺得笔直,坐姿很好看,正拿着笔低头写些什么。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小姑娘太过于沉迷学习,没有发现他已经坐到她身边了,周晏生第一次被人忽视地这么彻底,满脸不爽,想也没想地身子前倾,凑到她那边,用气音讲话:“啧,你同桌都回来了?你看不到?”   秦湘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笔尖一颤,写错了一个字,便抬眸瞪他。   周晏生被瞪了也不恼,反而笑了,他挪了挪凳子,和秦湘的距离又一下子缩进了,小姑娘身上那干净软糯的香气直冲鼻腔,惹得他差点起了反应。   秦湘蹙眉,“你干嘛?”   周晏生舌尖抵了抵右腮,像个流氓,嘴边挂着邪气的笑,语气吊儿郎当的:“这么努力学习啊?那要不要以后和我考同一所大学?”   秦湘动作一顿,垂下眼睫,没有开口说话。   突如其来的沉默惹得周晏生又开始不爽,他直接伸手抢过小姑娘手中的中性笔,拿在手里把玩,时不时地转几圈,眼神却是一直锁在她身上。   秦湘叹口气,不知道怎么和周晏生开口,自己要转学的事。刚掀起眼睫,一串暗青色纹身突然钻进眼底。   她似乎不太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眨眨眼,长睫扑闪扑闪地,看得周晏生喉间发痒,想把她揉进怀里好好欺负一顿。   其他学生都在睡觉,前后门紧闭着,窗帘也被拉上,教室里光线不好,倒是方便了他的龌龊心思。   秦湘还在盯着他无名指内侧那个新添的纹身,大约是刚纹上去的,暗青色的周围透着些鲜红,嚣张又诡异。   Z&Q   纹身的图案她看到了。   突然,腰上的一抹滚烫的触感迫使她回神,刚刚她走神得太严重,周晏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抬手揽住她那盈盈一握的细腰,虎口处抵在后腰上不断摩挲,引得小姑娘起了阵阵颤栗。   可能是夏天提前到了,秦湘这样想,浑身透着说不清的燥热,前额溢出细汗,她身子都软了,却还是用力去推他的手臂。   “你走开......离我远点。”   偏偏周晏生像个混蛋一样,硬是不把手拿开,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低哑的声音震在秦湘耳边:“你不舒服?”   秦湘下意识地看了眼周围,还好,大家都在午休,没人注意到他们这,但是不能再任由他胡闹了。   “我不舒服......你先松开我好不好?”   周晏生挑眉,舔了舔唇边,任由热气喷洒在小姑娘的脖颈处,“不行,你先说,原谅我了吗?”   可哪有人这么求原谅的,秦湘觉得他在无理取闹,刚要开口,下课铃声便响了,秦湘终于逃脱魔爪。   她狠狠瞪了始作俑者一眼,语气很凶:“你如果再这样的话,我就不和你做同桌了。”   话有些幼稚,把周晏生逗乐了,他毫不客气地笑出声,胸腔发出愉悦的颤动:“行,我下次注意。”   可他的样子并不像是下次会收敛几分的,反而让人觉得他下次的动作可能更过分。   -   “什么?!”马鑫鑫音量一下子拔高:“转学去一中?!”   秦湘闷闷地说:“嗯。”   马鑫鑫:“就不能不去吗?”   秦湘一愣,那肯定是不行,她无法左右秦盛年的决定。   瞅见秦湘那为难的表情,她当下了然,换了个角度问:“那你怎么想的?”   秦湘没明白:?   马欣欣真想拆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你和周晏生最近啥情况?”   秦湘眼神飘忽忽地看着远方,语气缓缓:“我也不清楚,他太神秘了,但我忍不了那种和他做陌生人的感觉。”   人就是这样,一旦吃过甜头便难以忍受之前那种单恋的苦涩。可她忘了,之前误会南栀和周晏生在一起的时候,她其实是可以忍受的。   秦湘脑子很乱,整个人提不起力气来:“下周我就要走了,可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周晏生。”   马欣欣看好友这幅为感情纠结的样子,心疼了:“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吧。”   秦湘靠着栏杆,小臂懒散地耷拉着,低声喃喃道:“可是......他的纹身好像纹了我的名字。”   不仅如此,周晏生那晚去纹身的时候,陈燃和李群杰也跟在一旁,当时两人还在嘲笑他,鼓掌叫好:“啧,世事难料啊,以前拒绝过那么多女孩的周老板现在也淌了爱情的河了啊?”   周晏生当时嘴角叼着烟,虚虚踹了陈燃一脚,笑骂:“滚。”   后来,一群男生去酒吧,有人注意到周晏生的微信昵称变了,忍不住开他玩笑:“周老板怎么变娘了,微信名都用叠词,还晚晚?我还早早呢!”   周晏生没喝酒,安静地坐在一旁吞云绕雾,头顶的蓝紫光打下来,男人穿着纯黑短袖,脖颈处的黑绳衬得皮肤冷白,胳膊的肌肉线条流畅绷紧。   他的眼神斜斜地打过来,语气微凉:“晚晚是你能叫的?”   那个男生见状,急忙求饶。   -   周四晚自习结束后,周晏生照常送秦湘回家,公交车站人头攒动,到处都是学生的聊天声,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气温回升之后,街边小贩瞧见有了商机,纷纷开始摆摊卖些小吃和饮品。   周晏生站在秦湘身旁,从头顶看去,她倒是十分话少,从校门口走到公交车站的这一段路也不怎么开口讲话。   有些过于安静了。   其实秦湘一直在思考该怎么把自己要转学这件事告诉他,毕竟他刚从京北回来没几天。走神走得有些厉害,以至于身边这个男生什么时候不见了都不知道,直到他手里捧着一杯热腾腾的奶茶,慢悠悠地走过来,她这才回神。   周晏生不由分说地把奶茶塞到秦湘怀里,抬起眉梢:“想什么呢?那么入迷。”   男生抬手的动作导致秦湘清楚地捕捉到那个纹身,她慢吞吞开口:“没什么......你的那个——”   “嗯?”   顺着小姑娘的视线寻过去,周晏生知道,她这是发现他的纹身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喜欢她这件事本来就广为人知。   “你姓氏的首写字母。”   周晏生转过身面对她,骤然弯腰,和她的视线堪堪齐平,那双漆黑的眸子盯着秦湘,眼里带着始料未及的笑,掠过小姑娘的红唇,高挺的鼻梁,最后才落至她那双好看的眼睛上。   周遭很喧嚣,那也抵不住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所以周晏生这句话清晰地钻进秦湘耳朵里,让她想装没听到都不可能。   秦湘心顿时漏了一拍,低垂的睫毛扑闪扑闪地颤动着,微微低头,不敢去接触他那如火般热烈的目光。   借着这个由头,周晏生直接上手捏起小姑娘那精致小巧的下巴,拇指和食指还不断摩挲,引得秦湘差点没站稳。   她没推开周晏生的手,慢慢悠悠地掀起眼皮,声线在发抖:“干嘛——”   “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我都念了你多久了,能不能给个回响儿让我听听?”   这话说出来怕不是要笑死别人,便宜都让他占够了,现在还问这种话,有意义吗?   亲了亲了,摸......也算摸了。   秦湘想到这,想要开口控诉他之前的行为,但还没开口,意外便来了。   “秦湘?你的转学手续办好了吗?”   三米外,宋北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进两个人的耳朵里。   完了,秦湘心道,下意识地看向周晏生。   果然,周晏生原本带笑的脸在听到宋北这声看似关心同学的话后,唰地变了脸色,嘴角绷得紧直,他眼底带着不可置信地看向秦湘,半个眼神没给宋北。   秦湘感觉到,下巴处的力道渐渐松了,直至消失。   宋北见目的达成,语气多了些柔和:“你转去一中也好,毕竟我们很多初中同学都在一中,你还记得吗?那个很帅的学习委员,他昨晚还问我了,打听你是不是要下周一转过去,他还想——”   周晏生倏然看向他,狭长的眼睛溢出薄凉,说出的话丝毫不客气,半点面子没给他留:“你他妈有完没完?赶紧滚。”   这话谁听了也不好受,宋北也一样,但他又接触到周晏生那略微恼火的表情,心里的那口郁气竟奇迹般地疏通了,他看了秦湘一眼:“那秦湘,希望你以后在一中好好的。”   他其实昨晚放学后碰巧因为一些事情晚走了会儿,便赶上班主任和秦湘家长打电话,偷听了几分钟便听出来了,秦湘要在下周一转到一中。   他心里原本带着不舍,所以今晚便跟在秦湘身后,却发现,哪里有秦湘,哪里便有周晏生的身影,直到他看到周晏生和秦湘那亲密无间的动作后,心里的嫉妒如野草般疯长,逐渐扭曲的心理促使他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美好。   不得不承认,他的算盘打得不错,周晏生确实因为他的话变了脸。   宋北走后,周晏生后退一步,面上是装出来的平静,眼神却在死死地盯着秦湘:“刚刚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秦湘张张口,不知该如何说,毕竟秦盛年让她转学是因为周晏生回了平芜。她本就没想好说辞,现在宋北一捣乱,更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圆上。   但她殊不知,自己的沉默在周晏生眼里完全是另外一种意思。   周晏生微微低头,喉间发梗,碎发被风吹得乱飘,声音很低,语速很慢:“在你眼里,我算什么?”   说完这句话,周晏生便头也不回的走开了,半点也不给秦湘讲话的机会。   秦湘怔愣在原地,手里他刚刚买的奶茶还冒着热气,连吸管也没插上,以前他都是插好吸管才把饮料递给她的。   他连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的吗?   手中的奶茶要趁热喝,不然凉了再喝她会难受的。想到这,她便想插上吸管,可这时最后一辆公交车来了,她只好先收起奶茶,坐上车,刚好在车的角落有个位置,她顺势坐了过去,车辆起步,她的目光飘向窗外。   渐渐地,她走起了神,公交车到了一个站点停靠在路边,广播里的标准女声将她拉回了神,手里的奶茶还没有喝,她撕开吸管的塑料袋,手握住吸管冲着上面的那层薄膜插上去,也许是吸管的质量不好,或者奶茶的包装太过于结实,她竟然插不进去了。   她不信邪,手一起一落,几个来回,却怎么也无法把吸管如愿插进去,最后一次用力过度,奶茶的薄膜被吸管完全刺开,弄出一个大口子,滚烫的奶茶顺着滑出来,滴在她的手背上。这温度如果进口腔是没问题的,反而还会很舒服,但落在手上,便不免会被烫伤。   果然,秦湘白皙的手背上不可抑止地出现了小水泡,连带着一片暗红。   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奶茶也欺负她。   方才在公交站台强忍的热泪此刻再也忍不住了,她毫无形象地在公交车里哭出哽咽声,虽然不能算是嚎啕大哭,但那细细的哽咽也吸引了几个人的注意。   汽车到站,走上来一位老人家,老人家看到一个小姑娘在那不停地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走过去,递给她一包纸巾,语重心长地说:“小女娃,你怎么了?”   秦湘猛地回神,嘴里连忙道谢,也发现自己到了站,把老人家搀到她的座位上才下了公交。   眼眶里的热泪委屈地掉落,像不要钱的珠子一样,公交站台旁就是垃圾桶,秦湘走过去,“啪嗒”一声,买了之后一口都没被喝的奶茶就这样被丢掉。   -   周五到了学校,她发现周晏生没来学校,不仅如此,和他关系好的几个男生也都没来,这样维持了两天,转眼到了周日,因为她要办理转学手续,所以没有上周日的晚自习,而是去了一中。   从一中出来,她去了趟便利店,回家的时候,经过一个烧烤摊,是曾经她和周晏生,南栀还有陈燃一起吃过的烧烤摊。   傍晚,日落正在继续,橙红色的光洒向这条小巷,枝繁叶茂的树枝浮浮飘动。   秦湘驻足,多看了几眼,刚想拿出手机记录下这幅美景,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周老板请客,大家敞开了吃哈。”   她猛地掀起眼皮,隔着一条街,清楚地看到了烧烤摊前的场景,一伙年轻人坐在那拼酒吃串,一个女生坐在周晏生身旁的位子上,背对着她。   果然,南栀回来了。   南栀在上个月和自己哭诉,她分手了,五月份想请假回平芜,不想待在陌生的城市。后来昨晚刷到陈燃发的一朋友圈,貌似是在为她接风。现在看来,她确实回来了。   她手里拎着刚从超市买的东西,表情有些凝滞,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和南栀打个招呼,正当她局促不安时,刚巧对上那双黑眸。   周晏生在那是众星捧月的存在,有人让他干了那杯酒,他不拖泥带水地,无比利落地干掉那杯酒。   秦湘看到——   男生放下酒杯,眼神突然飘过来,和往常不同的是,他的目光没有过多地在她身上停留,而是冷漠的移开视线,像是看到了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是自那晚两人不欢而散后,秦湘第一次见到周晏生。   在接触到周晏生那冰冷的眼神时,秦湘心底深处的酸涩再也忍不住了。   她不想继续了。   不想继续再喜欢一个没可能的人了。   -   周晏生的眼神一直锁在秦湘身上,看到小姑娘那惊慌失措地逃跑之后,他才明白,自己玩脱了。   本来是自己生闷气,想质问秦湘,为什么宋北那小子都知道她转学了,他却还不知道。没去学校的那两天,他一直泡在酒吧,幼稚地想让秦湘心疼他。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好像更加无法忍受秦湘刚刚跑掉的模样。   所以,他直接抛下了一桌人,独自去了秦湘家楼下。   夜色渐渐变深,周晏生安静地站在树下抽烟,盯着三楼那个房间,抽了一根又一根,直到脚边密密麻麻堆满了烟头,他才摁灭手中最后一根烟。   掏出手机刚要给某个小姑娘拨过电话,却突然接到了京北的电话,看着手机上那无比熟悉的号码,周晏生想也没想,直接挂断。   可那电话却不厌其烦地打过来,周晏生眉眼里夹着浓重的戾气,最后接通电话,语气不好,没有半点对那边的尊重:“什么事?”   “什么时候回京北?”   周晏生嘴角勾着自嘲的笑:“妈都死了,还让我回去干嘛?”   “你!留学的导师马上从纽约过来,这是我费了——”   又是留学的事,周晏生直接挂断电话,动作利索地拉黑了那个号码。   他呼出一口浊气,忍了好一会儿,才拨通刚刚那个没来的拨通的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久到他以为对方是不肯接他的电话时,电话被接通了。   “喂?你有什么事?”秦湘在看到来电显示是“遮阳伞”后便无法抑制住自己乱跳的心,最后还是接听了。   周晏生喉结滚动:“晚晚,不去一中可以吗?”   秦湘静默半分钟,语气很轻:“不——”   她的话没说完,周晏生手机便因电量较低自动关机了。   但那个“不”字,他清楚地听到了。   不行?   他才不管行不行。   只要是他认定的人,就不可能离开他。   -   新的一周,由于秦盛年的任务还未结束,转学一事便被推延了。   秦湘像往常一样回了平中,回来的这几天她发现,周晏生貌似无时无刻都在她身边待着,即使安安静静地不讲话,但他身上那浓重的存在感都令人无法忽视。   但她不像以前那样了,反而是躲得远远的,隐藏好自己的情绪,不再像以前一样,像个飞蛾一样,因为他无意间的一个动作,都能令她内心激起千层浪。   可一切事情都会有转机,那天是周五放学,秦盛年的任务结束,那天是他归家的日子。晚自习秦湘请了假,打算回家一趟。   那晚公交似乎停运,出租也找不到几辆,平芜这个小城在那天格外反常,好像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所以她只能走路回家。   金钥匙广场倒是和往常一样热闹非凡,跳广场舞的阿姨和锻炼的大爷一片祥和,红灯恰好亮起,秦湘止住向前迈的步子。   时间有些长,足足有一百秒,她等得无聊,广场舞的音乐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刚一回头,便看到了从一条幽深的小巷里走出来的周晏生。   秦湘察觉到此刻的他和往常不一样,眯眼去瞧,这才发现,他脸上挂着伤,嘴角处也挂着血痕,看上去......像是刚和人打了一架。   可能是她的视线太过于强烈,周晏生竟然看了过来。   触碰到周晏生那冷戾的眼神后,秦湘心口一缩。   作者有话说:   明天结束第二卷 第37章 翌年   周晏生没去学校的那几天, 不是泡在酒吧便是窝在那个大别墅里,手机一关,窗帘一拉, 管它白天还是黑夜。   周日那晚得知秦湘去了一中, 他故意叫了一群人在她回家必经之路的一家烧烤摊喝酒, 不出意外地,果然碰到她了, 只不过小姑娘落荒而逃的样子, 让他后悔了。   那晚站在楼下给秦湘打电话, 听到她的声音,他的郁气便全消了, 所以新的一周不厌其烦地在那姑娘面前找存在感。   毕竟那小姑娘魅力不小, 都能惹得宋北那书呆子的青睐,他必须得紧紧握在手中,不能让他喜欢的姑娘跟别人跑了。   但意外总是以不可抵挡的方式出现。   周五下午,他久违地接到了爷爷的电话, 得知那老头来了平芜,他请了假回了趟家。   结果还没进家门口便发现不想见的人。   周楚阳坐在周老爷子身旁, 身边还站着他的特助。   周晏生当时就变了脸色, 语气有些冲:“爷爷,您来就得了,干嘛还得带些无关紧要的人?”   周楚阳的架子摆得很足,除了身边的特助,还带了几个助理和保镖,活脱脱地摆出了古时候皇帝微服私访的感觉。   周霖最是无奈亲孙子对周楚阳的态度, 但周楚阳做的那些混蛋事儿也让人没法给他好脸色, 最后只好无奈地笑了:“你这孩子, 你爸怎么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了?”   周晏生冷笑:“我爸不早死了吗?”   这话一出,气得周楚阳想也没想地直接拿起玻璃茶几上的东西砸向他,玻璃制的烟灰缸飞快划过周晏生的额头,他偏头躲了一下,烟灰缸重重砸在瓷砖上。   “砰”地一声,碎片飞溅,少量的玻璃渣溅到周晏生的嘴边,不出两秒,他的脸上便见了血。   周晏生舌尖拱了拱嘴角,一股刺痛感传来,刺激着神经细胞。   父子兵戎相见这个场景不是周霖想看到的,气得老人家撩起拐杖,打了周楚阳几下:“你小子做什么?!是不是想把你唯一的儿子也送下去见苏禾?”   提到苏禾,周晏生眸中多了几丝复杂,他平静地看着客厅内的一众人。   周楚阳火气也不比周霖小,他手指着周晏生,指给周霖看:“您看你把他惯成什么样了?跑到这个破地方来读书,让他去留学,他也不肯。都是您惯得!”   他又把话锋直冲周晏生:“你不要忘了,在你十岁的时候,是你妈想带你去死的,如果当时我没有回家,你早和苏禾一起下地狱了!”   周晏生听到这不正常的话后,忍不住笑了:“那看来我还得感谢你?”   周楚阳张张口,被周晏生打断:“行了,我没心情和你们浪费时间。”   他抬手轻轻捏了捏嘴角的伤口,酥痒夹着疼痛,一股钻心的感受传来。   话是对周霖说的:“爷爷,赶紧带您的好儿子离开我这。”   他抬了抬眉骨,看了眼食指上的血迹,吊儿郎当地开口:“还有,下次别来了。”   因为周晏生幼时经历的创伤,导致周霖特别心疼他,所以此刻忘了来平芜时的初衷,狠狠地踹了周楚阳一脚,笑着说:“留学那件事,你不愿意就算了。你爸,下次我也不带来了。你在平芜一个人好好的。”   周晏生扯了扯嘴角,懒散地说:“慢走不送。”   说完便去了楼上,不再管楼下的一群人。他这种没所谓的态度把周楚阳的火又拱了上来,周楚阳面色很沉:“爸,留学这件事——”   周霖站起身,语气全然没了方才的轻松:“以后再说。”   即便是周楚阳从商,没有从政,但周霖的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有力度,所以周楚阳看周霖也没有放弃这个念头之后便不再多说什么。   一群人离开之后,客厅陷入一片安静。   周晏生回了卧室,做了个梦,梦境过于虚幻,虚虚实实,朦朦胧胧。   都是碎片式的场景,一会儿是他被抱进一个女人的怀里,一会儿是他被人堵在厕所里殴打,再之后便是光鲜亮丽的女人被一个男人殴打。   梦到最后,他出了一身虚汗,从梦中惊醒。   窗帘紧闭,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喉间痒的厉害,下楼拿了瓶冰水,冰水顺着食道进了胃部,他这才渐渐清醒。   梦也许不是梦,是他之前经历的事情,只不过是为了逃避,他才暂时性地将那些不堪的,破碎的,恶心的往事,封存了。   他靠着流理台,微微低头,盯着虚无的空中。   “——叮。”   放置在流理台上的手机突然亮了,捞起一看,是陈燃发了个定位,这小子,逃课去了个新场子,问他去不去。   他手在裤兜里摸了摸,摸出盒烟,低头拢火,细白的烟雾很快飘了出来,他眯起双眼,回复消息【去。】   刚出门,便在金钥匙广场碰到了秦湘。   他装作没看到那小姑娘,带着满身的戾气迈着略显急迫的步子,走进一条幽深的小巷。   果然,秦湘跟了上来。   秦湘起初是不想跟过去的,但周晏生的模样有些吓人,关键是脸上还带着伤,活脱脱像个要去蓄意滋事的混混,她压下一切情绪,跟了上去。   小巷被枝繁叶茂的大树遮掩住光亮,这里宛若黑夜,只有昏黄的路灯照亮青石板小路,秦湘扶着墙,慢慢摸索着向前走。   周遭静且黑,她试探性地叫出声:“周晏生,你在吗?”   可惜,无人回应她。   秦湘抿了抿嘴唇,继续向前。   突然,一只骨骼分明的手倏地伸出来,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攥住秦湘细细的手腕,一个用力,把她拉进更加暗无天日的拐角。   覆盖在嘴上的手掌切断了她那还未曾喊出口的尖叫声。   周晏生俯身,下颔抵在女孩的颈窝处,懒散地支靠在温香柔软上,眼皮耷拉着,声音慵懒:“你跟着我干什么?”   说话间,滚烫的热气倾数喷洒在她颈窝处,很快引起一片粉红。   秦湘心跳了又跳,细心地察觉到男生嗓音里的别种情绪,罕见地没有推开他,语气很轻:“疼吗?”   女孩软糯糯的声音钻进周晏生的耳朵里,心窝里,惹得心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紧,密密麻麻地喘不来气。   秦湘注意到他的呼吸频率变得急促,下意识地把手贴到他宽阔的后背上,轻柔地抚摸,“周晏生,你一定......很疼吧?”   这样温婉的话曾几何时,苏禾也对他说过,小时候,他和别的男孩打了架,苏禾也用这样的语气安慰过他,但也仅仅那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过。   他喉间发梗,往事不断地冲击在脑海里,有刚刚梦里的画面,也有一些他忽略掉的细节。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滴滴滑落,“啪”地一声落至秦湘颈窝,烫得她一个瑟缩。   周晏生呼吸渐渐不畅,唇色苍白,好像有人拿刀抵在了他的心窝处,尖锐的刀快速隐入胸膛内。   秦湘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劲,反常地过分,她急忙挣开他的手臂,透着外面打进来的灯光,这才看清周晏生的异常。   眼前的周晏生和以往那个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人大相径庭,在她眼里,周晏生一直都是万能的,任何难事到了他都往往都迎刃而解。   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他好像陷入梦魇一般,黑暗将他吞没,反复折磨。   秦湘意识到此刻两人的处境出奇的黑,便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拉起他的手,牢牢攥在手心中,将温热全都渡给他。   她看向他的脸,另一手轻柔地为他拭去汗珠,心疼到极点,声音温柔却坚定:   “周晏生,拉紧我,我带你走。”   周晏生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跌入无尽的深渊,却不料,突然出现的一抹光亮,带他走出泥潭。那个声音很熟悉,软糯糯的同时带着力量。   冷意在退散,他感觉到自己被光和热包裹住,落差感消失得无影无踪,深不见底的地狱也在慢慢离他远去,直至再也无法接触到他。   睁开眼,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他面前,手上的温热令他终于清醒。   路灯的作用微乎其微,但一姑娘站在那儿,无数光晕从她周身散开,眼神坚定有力量,目光闪烁,瞳孔里只有他一人。   周遭突然变得模糊,像电影慢镜头一般,只有她是清晰可见的。   那一瞬,世界变得荒芜,只剩一小小的身影。   她就是他的救赎。   小巷外,金钥匙广场的一个角落,西面是广场舞的天下,这里好像是被人们遗弃的角落,从没有人经过。   周晏生坐在花坛的边缘,双腿懒散地支在地上,手肘支着大腿,任由面前的人捣鼓自己受伤的脸。   他眼睑耷拉着,周身透着说不出的阴郁,好似无比厌倦疲惫。   秦湘在他眉骨处贴上创可贴,处理掉一旁沾血的棉签,无声地站在周晏生面前。   天色一点点变暗,路灯那微弱的光打在两人身上,她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周晏生扯过去。   周晏生攥住秦湘手腕,一个用力便把女孩拉至自己身前,与她零距离接触。   秦湘身子一僵,想推开他,却发现周晏生又开始像刚才那样,她都能感受到他那微弱的颤抖。   周晏生头埋进秦湘怀里,感受着女生的体温,几秒前坠落深渊的感觉便消失了。   秦湘隐约察觉到什么,抬手摸了摸他后背,轻声开口:“周晏生,你到底怎么了?”   “我有病。”   这句话吓到秦湘,她顿了顿,发现他不是在开玩笑,声音忍不住打颤,但还是安慰道:“病是可以治好的。”   病是可以治好的。   以前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种话,今晚他有了倾诉欲,缓缓开口,向秦湘讲述了他小时候的经历。   此刻的他们像两个受伤的幼崽,蜷缩在角落,互相舔舐伤口。   周晏生的父亲——周楚阳是那个上流圈子里的风云人物,年纪轻轻便名利双收,他那个地位,已经不用靠联姻来将自己的事业更上一层楼了,所以便娶了当时刚进入娱乐圈不久的苏禾,也就是周晏生的母亲。   若你以为他们的婚姻是花好月圆的爱情故事,那便大错特错了。   苏禾是酒后和周楚阳发生关系,怀有身孕后奉子成婚嫁入豪门,如果说苏禾倾慕周楚阳,那这也算是先婚后爱的话本子,但苏禾在遇到周楚阳之前有喜欢的男人,所以她便觉得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便可以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   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周楚阳对她一见倾心。有了这个条件的加持,苏禾便半被迫半自愿地嫁入豪门。婚后周楚阳对她百依百顺,这对新婚夫妻便过了几年的甜蜜日子。   可一切变化都是从苏禾那个白月光回国之后开始的。   苏禾抵挡不住思念,和他偷偷见了几次面。两人旧情复燃,擦.枪.走火,维持了一年的关系,后来被周楚阳发现后,他和那个男人在生意上有来往,便趁机搜罗证据,将那男人以非法融资罪送了进去。   苏禾知道后,和周楚阳大吵了一次。周楚阳是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他喜欢的女人出轨还为了那个该死的男人和他吵架,他气不过,便第一次对她动手了。   从那之后,周晏生的噩梦便开始了。   周楚阳怎样对苏禾实施的家暴,苏禾便原封不动地用在他儿子身上。   狂风暴雪天,年仅五岁的周晏生被亲生母亲关在门外,关了一天一夜。周晏生哭着求饶都无法引来苏禾的一点点心疼。   吃馊掉的饭菜,被粗鞭抽打,这些后来都成了家常便饭。后来周晏生不希望周楚阳回家,因为周楚阳回家之后便要和苏禾吵架,吵完架便要动手打她。在他走后,苏禾就会把这些拳头变本加厉地送给周晏生。   最严重的一次是周晏生十岁那年,他当时躲在屋里,麻木地听着屋内女人的哭喊声和男人的嘶吼声,还有数不清的拳打脚踢声以及椅子垂到墙上的闷声。   那晚周楚阳离家后,苏禾先是把自己遭受的一切复刻到周晏生身上之后,拽着他的头发拖着他走进厨房,锁上厨房的门,打开煤气阀门。   她想带着周晏生去死。   苏禾始终认为,如果没有周晏生她就不会嫁到周家,就不会遭受这些非人的待遇。所以,她那晚对周晏生说了句话,令当时年仅十岁的他铭记一生。   他的亲生母亲附在耳边,轻声讲话,像哄小孩一样,“你的出生就是错的。”   那句话对周晏生的影响极大,导致之后他觉得,自己被校园欺凌是应该承受的。   他的出生是错的,所以那些拳头应该落在他身上。   他是不被爱的,所以应该被受到非人对待。   初三那年,他因为相貌出众被一女孩看上,结果那女孩的追求者知道后,开始对他实施报复,喊了一群人将他堵在男厕所,一群男生脱下裤子,冲着他的脸撒尿,让他张嘴喝下那群人渣的尿。   有人拿着手机对着他录视频,并且发到网上,不断传播。   他当时反抗了吗?   没有。   因为他亲妈说过,他的出生是个错误。   那个视频最后被周晏生的爷爷——周霖看到,周霖当时在位当职,还没退休,手腕强硬地彻查了周晏生当时所在的学校,所有参与者,视频传播者,施暴者都被他亲手送进监狱。   不是少管所,是监狱。   即便他们当时还是未成年。   周霖将周晏生接回家,给孙子请了心理医生,那时周晏生的心理就已经出现问题了。因为创伤太过于严重,且都是童年时期的阴影,他出现了短暂的失忆。   有次,周霖回到家,发现自己孙子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思考了好久都想不起来他是谁了,周霖急忙叫来心理医生。   医生给他做了一系列检查,最后提出催眠疗法,因为当时的周晏生心里只剩下那些不堪,记忆产生混乱,不好的事情整日充斥在大脑里,所以他忘了周霖是谁。   而催眠疗法刚好相反,它可以帮助患者忘记不好的回忆,找到原本丢失的记忆,但有很多弊端,其中一点便是大脑皮层会对这种疗法产生依赖,也就是说,如果再经历一次类似的心理创伤,他的大脑会潜意识地做出判断,忘记创伤以及带来创伤的人。   当时周霖只想让孙子好好的,便接受了这个治疗方案。就这样,周晏生短暂地将那些不好的记忆封存起来。   但这种疗法不会一劳永逸,如果患者经常接触原本已经忘记的人或者去接触和被忘记的人有关的事物和地点,那治疗便失效了。   因为这样他会重新记起来那些事情。   所以,周晏生在秦湘遭受欺凌的时候,记起了自己曾遭受过一万倍羞辱的霸凌。   所以,苏禾的去世让他成功想起了童年遭受的非人对待。   所以,周晏生在最刚开始接触校园霸凌这件事的时候,陈燃和南栀都很紧张他的心理状况。   也就是说,他在京北的那三个月是在医院待着,不是和王曼雯让她看的那个视频里一样。   在她遭受议论的时候,周晏生也在承受那些梦魇般的往事。   所以,他才说——   他有病。   会忘记人的怪病。   秦湘曾看过很多书,和许多故事中的主人公共情,但现在得知周晏生的过往后,她好像失去了共情能力。   因为她无法想象,他曾经那段黑暗的时光是怎么度过的。   她仅仅是受不了秦盛年的区别对待便有了自杀的念头,但周晏生没有,他虽然受尽屈辱,创伤严重,但他没有放弃生的希望。   秦湘愣在原地,突然想起什么,喃喃道:“所以你后来去西藏待了两年,是为了治病对吗?”   周晏生从她的怀里抬头,扶着她坐到一边,声音低哑:“医生带我去了西藏,是为了换个环境,这样对治疗的效果更好。”   “所以,西藏是你重获新生的地方,对吗?”   周晏生眼睑耷拉着,“可以这么说。”   “我也想去西藏看看,周晏生,我们做个约定好吗?等毕业后每年都去西藏,可以吗?”   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怜惜,惹得周晏生眼眶发红,他忍不了了,直接把她揉进怀里,听着她的心跳,感受着她的呼吸频率。   他的声音低到听不清:“好。”   秦湘被他抱的喘不上气,但反而回抱他,“那我们几月去啊?”   周晏生脑子里想的是管它几月,只要有你,便足够,随口说了个月份。   秦湘笑了,缓缓道:“那说好了,年年六月。”   话飘进周晏生耳朵里,他随即更加用力地抱紧怀里的姑娘,生怕她逃走似的。   两分钟后,秦湘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周晏生,你先松开我。”   周晏生不动弹,却又不情不愿地松开她,撩起眼皮,“干嘛——”   下一刻,话悉数被堵回了嘴里。   秦湘竟然主动吻了他。   这个认知不断地冲刷着他的理智,几经辗转,他终于忍不住,反客为主,舌尖迅速抵进女孩的口腔中,强硬霸道地像他本人的作风。   微弱的光打在两人身上,影子缠绵了很久,这个吻持续了足足三分钟。   秦湘最后喘着气推开他,脸红扑扑的,两人心跳速率同时加快,她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张着嘴,小口小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个动作惹得周晏生不停地笑,胸膛发出愉悦地颤动,震得秦湘身子酥酥麻麻地软。   她抬头,故作凶巴巴地样子,“不许笑了。”   殊不知这个样子的她,可爱得要命,纯得要命,看得周晏生身下蹿起一股火。   周晏生凑上前,和她面贴面地,恶劣心一起,舌尖抵在她的唇边舔舐着,手从衣摆钻进去,碰了碰她腰间的软肉,不出意外地引得小姑娘一阵颤栗。   她身上没了力气,整个人几乎是趴在他身上,余光注意到他手臂上因为隐忍着什么,爆出来的青筋,又细心注意到他眼尾那抹红,心里当下做了个决定。   秦湘鼓足勇气,身子向他的方向靠拢,让原本就贴近的两个人的距离近得离谱了。   周晏生怔愣一瞬,随即快速反应过来,掐了掐她的细腰,声音无比嘶哑:“别闹。”   秦湘听到这,撇撇嘴,义无反顾地凑在他耳边,喷洒热气:   “告诉你个秘密,我不转学了。”   不想转学了,想和你继续做同桌,想每天看到你。   女孩的话接着荡在他耳边:   “想和你考同一所大学。” 第38章 翌年   原本秦湘今晚请假的原因就是回家找秦盛年, 马上升入高三,从学习方面来讲,她已经熟悉平中的教学方式, 一中虽然是重点高中, 但未必适合她。   从自身说, 她并不想再重新接触新的环境。   周晏生对此毫不知情,听完这话, 手下力道顺势松了松, 但依旧牢牢地禁锢住她的细腰, 眼中的情绪翻滚,喉结滚动, 说不出一句话。   昏暗视线下, 两人静静相拥成为彼此的救赎。   男生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子,头陷入一姑娘的颈窝处,说不出的违和感。   秦湘眨眨眼,指尖去摸他的后颈, 一下一下的,轻柔勾着痒。   倏地, 臀部被人稳稳地托起, 往下看,是挨不着地的双脚。   她慌了,双手抵在男生宽阔的胸膛前,带了劲儿地拍打。   周晏生喉间发出几道闷哼声,还作势向上抛,吓得秦湘连忙勾着他脖颈, 死也不撒手地那种, 小姑娘嘴里还喊着, 声线都是颤抖的:“......周晏生!你想干嘛?!”   她真的很怕自己摔下来。   周晏生随即低头瞧她,眉眼满是胜券在握,凑近她耳边,与她亲昵耳语:“不干嘛,就想让你拉我上岸。”   秦湘咬住唇瓣,暗骂。   混蛋,流氓......   时间不早了,周晏生又逗弄了怀里的小姑娘一会儿,这期间免不了动手动脚地揩油,惹得秦湘面红耳赤,心乱如麻。   周晏生本就不是好人,又偏偏生了一张桀骜不驯的脸,身上的不羁愈发猖狂。   他自己都承认,他就一混蛋。   认定的姑娘靠在他怀里,不趁机动手动脚不是他的作风。   秦湘最后软了身子,伏在男生宽阔的背上,感受着他的气息。   树影斑驳,昏黄的路灯无限柔和,月光温柔如水,街边的烟火气茂盛,晚风拂耳,吹得人心里舒爽。   他们路过金钥匙广场,正中央立着一个年轻人组建的乐队,主唱是个男生,声音很有特色,属于那种让人听了能记住的声音。   秦湘用心听着,导致身下的人叫她也没听到。   周晏生微微侧头,注意到背上那姑娘一脸沉迷样儿,遥遥望了眼几米外的那支乐队,瞅见主唱是个男生,双眼不免眯起来。   他舌尖拱了下右腮,直接捏了把那姑娘的臀,这才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秦湘心里一惊,双眼去看他:“你干嘛......”   周晏生哼笑:“谁给你的胆子?”   秦湘:?   周晏生那大少爷满脸透着不爽,声线压低:“在我背上还看别的男人?还这么入迷?”   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这大少爷浑身的气焰好像都在说“老子不爽,快他妈哄我”。   秦湘忍不住笑了,“我没看他,只是他的声音还挺好听的。”   这句解释无疑是火上浇油。   周晏生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你确定要继续夸那人?”   他忽的一笑:“也行,待会儿收拾你。”   秦湘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刚在花坛边的场景,脸唰得一下变得通红,不敢再回想,闷声道:“我没有......”   周晏生轻笑,不理她。   过了会儿,这大少爷突然开口:“想听歌?”   秦湘没反应过来:“啊?”   周晏生却自顾自地唱了起来,男生低哑磁性的嗓音顺着晚风,钻进秦湘双耳。   “如果明天的路你不知该往哪儿走,就留在我身边做我老婆好不好。我那很宽阔的臂膀也会是你的温暖怀抱。”   歌声猝不及防,周遭瞬间变得安静,车水马龙的街道眨眼般消失不见,留下的只有泛黄光的小巷和街边的流浪猫。   男生的嗓音勾人又令人沉迷,干净清冽,钻入满耳。昏黄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侧脸线条流畅利落,低低沉沉的声音震在她耳边,带了些酥酥麻麻的烫感。   所有都带了不真切的滤镜感,只有他那低哑的歌声无比清晰:   “如果你疲倦了外面的风风雨雨   就留在我身边做我老婆好不好   我一定会承受你偶尔的小脾气   或许我还能给你一点意外   一份欢笑一个简单安心的小窝   陪你日出陪你日落到老”   几句歌词被他慢慢地唱完,最后他还特别浪漫地问了句:“好不好?”   做我老婆好不好?   秦湘捂着脸,试图想将脸颊那灼人的烫度减下去,她咬着唇,盯着男生的侧脸,不吭声,却在心里喃喃道:......好。   -   秦湘那晚回到家,果然看到了归家的秦盛年,她生平第一次向秦盛年服了软,并做出保证,高二最后一次期末考试会靠近年级前五。   就这样,才勉强让秦盛年答应她不转学的请求。   过了几天,秦湘从马欣欣口中得知,一中的一位主任被革职查岗,因为收了不该收的巧,也就是这般巧,秦盛年托人找关系便是找的那位主任。   秦湘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周晏生的手脚,但大概是有的,因为她隐隐约约知道了周晏生的爷爷退休前的工作大概是怎么样的。   也正是如此,两人身份差距这个种子在那时生了根。   那段时间,世界杯如期举行,进入六月,初夏。   也是那会儿,每次放假,秦湘总会被周晏生叫出去陪他吃饭,有时只有他们两人,有时会凑了一群电灯泡,秦湘知道有别人后,就会带上缠着自己也想去的秦诚。   秦诚去了周晏生家的别墅几次,看他的眼神完全变了。起初秦诚还有些不爽,自己的姐姐被这个男的拐跑了,后来和他的关系亲近后,直接成了周晏生的小迷弟。   记得葡萄牙和西班牙的球赛那天,一伙人拎着几箱冰啤酒和烧烤去了周晏生家,却不料人家正和秦湘过二人世界呢。   最后还是在秦湘的催促下,周晏生才黑着脸给几人开了门,压着浑身的火气,满脸不爽地让他们进了屋。   陈燃无师自通地开了液晶大屏,找出直播平台,偌大的电子屏幕上便开始播放球赛。   马欣欣和南栀也来了,两人在一旁聊天,几个男生瘫在沙发上边吃边看边喝,干净空荡的客厅里不一会儿便被小龙虾和烧烤的香气塞满。   窗帘半掩着,夕阳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房间里仿佛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感,温馨又美好。   最后,C 罗的那一脚被网友称为封神之战,大多数人调侃“三脚踢掉德赫亚一般身价”。   果然,几个大男生嘴里乱骂,李群杰骂得最狠,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满心的悔意。   他们一群男生几天前凑在一起赌球,小打小闹的那种,但李群杰这货不知为何,自信心爆棚,觉得自己运气好炸天,直接搭上了一个月的生活费。   现在输的比他脸干净。   陈燃毫不留情地笑话他:“哎,下一次世界杯你是不是得把老婆本给输了啊?”   李群杰不爽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滚滚滚,那到时候咱俩凑一对儿?”   陈燃一阵恶寒:“滚啊。”   秦诚坐在一边看着他们一群高中生傻乐,都没发现他姐被人拐走了,傻呵呵地问道:“燃哥,你和他凑一对,我表姐咋办?”   提到阮清,陈燃黑了脸,语气薄凉:“凉拌。”   那姑娘自从过完年之后就提了分手,现在长本事了,连他的电话也不接,短信也不回。一说起这个他就来气,就因为陪着周晏生看医生,对象跑了。   想到这,他低骂一声。   又发现客厅里哪还有周晏生的人影,连带着秦湘也不见了,他哼笑,肯定是连哄带骗地把人姑娘关进屋里干坏事了。   他恶劣心一起,冲着楼上大喊:“周晏生!你人呢?赢得钱都不要了啊?”   说来也怪,他们这几人都压的西班牙胜,人家周晏生怎么着的,一身反骨,利利索索地压的葡萄牙,当时他们还笑话他。   谁承想,钱最后都进了人家口袋。   而这位最大的赢家此时正和秦湘在卧室里,本来想着好好调情,在看到秦湘把上次周测的试卷拿了出来,一下黑了脸。   但能怎么办,自己姑娘有不会的物理题,咬着牙也得给她讲。   当然讲完一张卷子,周晏生便要要点好处,时不时地亲一会儿,手没几分钟就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   到最后,周晏生干脆地把秦湘抱在自己腿上,鼻腔里满是小姑娘的清甜。   秦湘的前额和他的相贴,男生粗.重的呼吸重重地打在她脸上,让原本就没开空调的房间瞬间升了温。   周晏生抬手,丝毫不带犹豫地把秦湘手里的中性笔拿走,手一扬,只听见“啪嗒”一声,黑色中性笔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他一手托在小姑娘脑后,使了点力道,把她的脸朝着自己的方向送。另一手揽在她的细腰后,手指不停地摩挲着,偏偏还不用力气,弄得秦湘痒痒的。   秦湘受不住,双手抵在他那坚硬的胸膛前,企图将他推远一点,却被这个混蛋弄得更贴合他的身体了。   呼吸交缠间,秦湘想起刚刚楼下的那叫喊声,闷闷道:“有人在叫你......我们下楼吧?”   周晏生才不想管那些,漆黑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似乎是想看清她脸上的表情,以及泛红的耳朵。   秦湘不敢和他对视,脸红心跳的垂下眼睫,颤了又颤,声音在发抖:“周晏生......”   周晏生这才停了手下的动作,将手从小姑娘的衣摆里抽出来,嘴唇贴上她的,轻柔地吸吮,声音烫得不行:“说。”   秦湘的声音黏黏糊糊的:“我弟还在下面......我们下楼吧。”   最后那句话几乎带了点央求的语气,周晏生看了眼怀里的人,一小姑娘眼尾冒着水花,脸颊和脖颈泛着粉红,眼神说不出的委屈,还夹杂了不易察觉的魅惑,狼狈到极点。   他轻笑一声,弯腰去捞她的拖鞋,而后膝盖抵着地板,半跪着给她穿好鞋。   就这样,小姑娘那白皙的脚踝还被他捏在手里,指尖摩挲个不停。   秦湘立即收了脚,刚站起来的时候身子一软,差点栽进他怀里。   这反应惹得周晏生毫不留情地笑出声,低低沉沉的闷笑声钻进秦湘耳朵里,她忍不住瞪了罪魁祸首一眼,眼神向下瞟,意识到什么后,急忙扭回头,收拾着桌上的试卷,一股脑儿地装进书包里。   仔细去看,那姑娘的动作透着几分慌乱和急切,让人感觉好像是想要迫不及待地出这间屋子。   周晏生这时凑上来,慢条斯理地帮她整理好试卷和错题本,一一装进书包里,拉上拉链后,一手拎著书包带,另一手牵着她出了卧室。   刚下楼便听到客厅里的对话声。   “要死啊,他俩干嘛去了?”   “母鸡啊,做啥坏事了吧。”   南栀不太相信地回了句:“怎么可能?周老板平时不是挺禁欲系的吗?”   听到这,秦湘忍不住回想方才的细节,脸又变得通红,她轻咳一声,试图打断这令人产生无比遐想的对话。   果然,一众人听到声响,齐齐回头。   再接触到两人十指相扣的动作,忍不住开始起哄。但一群口哨声里出现一句特别懵懂单纯的问话:“姐,你俩不会在一起了吧?”   周晏生闻言,不加任何犹豫地点头,“你小子眼瞎了?看不出来?”   秦诚错愕两秒,站起身,走到二人面前,目光移到两人的相牵的手上,盯了几秒,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忽然锤了下周晏生的肩膀,学着大人的口气说道:“你小子,有福气。”   众人:“......”   客厅倏地安静下来,沙发上的几人同时看了秦诚一眼,心想,这小子没毛病吧。   却不料——   周晏生偏头看了眼秦湘,眸中带笑,声音宛若大提琴般令人沉醉:   “是,我捡到宝了。”   作者有话说:   别管了,这章纯属放飞自我地写了。   虽然结局BE,但还是会再甜几章的。   PS:别管了是搞笑女小周的口头禅。 第39章 翌年   那天傍晚, 一群人在秦湘家附近的烧烤摊吃的晚饭。   晚风微凉,掩盖了阵阵燥热,露天烧烤摊往往都支着巨大的黑色遮阳网, 烟火气和烤串的香气掺杂在一起, 混着尼古丁的味道。   夏天来了。   秦湘就坐在周晏生左手边, 右手捏着勺子,安静地搅着碗里的甜汤, 时不时偏头和南栀还有马欣欣聊天。   木质桌上摆了一圈已经开过盖的啤酒, 秦诚忍不住偷喝了两杯, 此刻有些上脸,脸颊泛着红, 嘴里的话突突出来:“哥, 你和我姐谁追的谁啊?”   桌上其他男生对这个话题没兴趣,都在聊着几天后的比赛,李群杰不服输,又开始小赌。   周晏生猝不及防听到这话, 抬了抬眉梢,瞥见他那明显微醺的脸, 笑了。   与此同时, 右手不轻不重地捏着搭在他大腿上那只白皙的手,左手随意地放在秦湘的椅背上,像是把她抱进怀里一样。   秦湘想推开他,无奈她那点力气不够周晏生塞牙缝的,最后红着脸偏头,不去看他。   秦诚仿佛就要问到答案一样, 态度不依不饶:“说说啊?”   而秦湘呢, 看似是在乖巧喝甜汤, 实则早竖起耳朵,想听见周晏生的回答。她手下舀汤的动作渐渐放慢,分神听着。   周晏生懒得和醉鬼计较,随口道:“我追的你姐。”   几个简简单单的字拨开层层嘈杂声,顺顺利利地砸到她心尖里,荡起阵阵涟漪,经久不衰。   那晚周晏生赌球赢了钱,理应他请客,他买完单从烧烤店出来,身影高大地立在那,单手抄兜,他烟瘾貌似犯了,从兜里掏出烟盒,懒散地点了根烟,叼在嘴角。   秦湘回头便看到这一幕。   周晏生安安静静地立在烧烤店的发光立牌旁边,一手插兜,一手捏着烟,身高腿长的,眼神很沉地盯着秦湘。   那眼神似乎要把她看穿一样。   秦湘心口一缩,微微张口想说些什么,就看到——   丝丝缕缕的烟雾飘起,周晏生眯起双眼,但目光依旧放在秦湘身上,从脚下依次顺沿向上,到小腿,小腹,胸口,锁骨,下巴,嘴角,鼻子,最后到双眼。   明明身上的衣物完好无损,但好像都被他的眼神剥光了一样,让她觉得浑身不着寸缕。   后来,秦湘把那个眼神记了很久。   她始终忘不了这个夜晚,周围环境嘈杂,玻璃碰杯声和划拳声,以及服务员的招呼声占满耳膜,但她却仿佛得了失聪症一般,什么也听不到了。   心尖被那个流氓的眼神烧得滚烫,一起一伏。   倏地,周晏生突然掐了烟,步调闲适地朝着她走过来,步子迈得很大又稳健,遮掩掉了那几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秦湘愣坐在原地,仰着下巴,盯着他的动作。   男生随手剥开了一个水果糖,秦湘猜,应该是老板没法找零送的。   周晏生把糖扔进嘴里,注意到一姑娘那错愕的表情,心下了然。   他站在那,俯下身子,双手去捞她的下巴。   因着身高相差很多,周晏生还是站着的状态,所以那姿势秦湘觉得有些累人。她以为周晏生有悄悄话要讲,刚想站起身,就被一股力道按回椅子里。   下一秒,一股浓烈的烟草味袭来,还夹着香甜的草莓味。   周晏生没去管秦湘的震惊,勾唇一笑,嗓音掺杂着笑意,低低沉沉地震在她耳边:   “亲一下?”   不等那姑娘的回答,他便带着不可忽视的力道亲了上来,舌尖强势地撬开她的唇齿,苦涩的尼古丁和甜腻的草莓味荡在两人唇腔中,是一个令人无法忘却的吻。   粗粝的指腹带着薄茧一下又一下地蹭着秦湘下巴处的软肉,惹得酥酥麻麻的。   没几秒,那颗草莓味硬糖便被周晏生恶劣地用舌尖渡给了秦湘。   正吃饭的几人都懵了,还是秦诚最先反应过来的,他瞪大双眼,喃喃道:“我去......”   随后几个男生瞬间清醒,陈燃脸上挂着坏笑,“周老板牛逼啊。”   李群杰和方达两个单身狗忍不住叫嚣:“靠,这年头,狗粮都能喂到嘴边了?”   陈燃听到这话,噗嗤笑出声:“那你吃不吃?”   方达简直无语,没好气道:“滚。”   南栀注意到秦湘那通红的耳根,笑着和一群人起哄:“周老板能不能克.制一下自己啊?服了。”   这些声音钻进秦湘耳朵里,她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掐了周晏生一把。   周晏生这才放开她,凑在秦湘耳边故意倒吸一口气:“怎么?想谋.杀你老公啊?”   “老公”两个字直接把在场气氛推到最高.潮,一群人纷纷嚷着受不了,让周晏生收敛点。   结果,周晏生把秦湘揉进自己怀里,不让旁人看到她那脸红害羞的神情,斜睨了这群人一眼,语气贼欠儿:   “抱歉,老子媳妇儿这么好看,这还真没法克制。”   他的腔调微微带了些京北人说话的味儿,特别是说这种欠儿了吧唧的话时,身上那股狂劲儿又出来了。   方达没眼看他,“草,有媳妇儿了不起啊。”   李群杰也忍不了周晏生那样了,接话道:“真他妈服了,你骚不骚啊?”   周晏生哼笑,心情好到极点,不去理那几个酸他的人。   陈燃没忍住,食指对着秦诚勾了勾,示意他过来,小声凑到他耳边讲:“见过这么骚的大老爷们没?”   秦诚摇摇头。   陈燃乐了:“以后他这样的时候多的是。”   -   进入七月,本该是放暑假的日子,但准高三生要补课三周,学生知道后叫苦不迭。   七月中旬那几天,平芜连续下了一周的暴雨,虽然是阴沉沉的天气,但秦湘时不时地看着窗外笑出声来。   也不知道为何,她生来就喜欢那些恶劣天气,极寒或是强降雨最好,她最喜欢在阴雨连绵的天气,捧着奶茶窝在卧室里看书追剧,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就仿佛,世界静止了。   周五的晚自习,老师照例去开会,班里在做周测试卷,虽然是考试,但终究是非正式的小型考试,所以在交完卷之后,教室里便出现了交头接耳的声音。   秦湘做到一道特别难的物理题,琢磨了十分钟都没有思绪,她四处看了看,老师还没回来,周围也有小声讲话的人。   教室的前后门都关着,还算安全。   她这样想着,刚一偏头,便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一时愣在原地,连话都忘了说。   周晏生瞅见小姑娘那紧张兮兮的神情,笑了,神态自如地接过她中的试卷:“哪不会?”   秦湘回过神,朝着那道题指了指。   ......   五分钟后,秦湘理清思路,做完那道题。   她瞥了眼周晏生,思考良久之后,状作不经意地问:“下周日是你生日,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周晏生身子凑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什么都可以吗?”   秦湘心一紧,茫然问:“你......想要什么?”   她这个月的生活费不多了...   倏然,耳根感觉到一阵滚烫,她眨眨眼,一颗心快要蹿出胸膛,不敢动弹地愣在原地。   周晏生那微凉的薄唇此刻带了些温度,低哑的嗓音朝着她袭来:“你。”   ——你想要什么?   ——你。   ——想要你。   秦湘不知道怎么回答,眼神飘忽不定。   周晏生被她的反应逗乐了,胸膛发出愉悦的震动,清酒般的笑声惹得秦湘脸更红了。   她低头,盯着试卷上的题目,小声道:“你欺负我......”   女孩的声音很轻,像是在撒娇,听得周晏生心尖痒,像是狗尾巴草不断撩拨他的心脏。   他舌尖舔了下唇角,勾唇哼笑。   草。   不忍了。   秦湘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混蛋的胆子能大到这个地步,校服衣摆被掀了起来,她清晰地感受到了男生食指上银戒的凉意,惹得她身子颤了几下。   周晏生手下不轻不重的捏着,声音低到微乎其微:“想要你?行不行?”   秦湘手抵在周晏生的小臂上,话连不成句子:“不......要。”   周晏生轻晒,把手抽了出来,揉了揉秦湘的头,声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克制:“是我太着急了,不能吓到我姑娘。”   身后突然传来八卦声:“怎么,你又干什么混蛋事儿了?”   秦湘听到这话,心尖一抖。   她不想成为那种坏女孩。   周晏生双手搭在脑后,微微后仰,偏头扫了眼陈燃:“滚,懒得理你。”   陈燃余光注意到秦湘整理衣服的动作,忍不住低骂:“卧槽,说你是混蛋,你还真打算戴这顶帽子啊?”   周晏生抿了抿唇:“也是,我太混了。”   不能吓到我姑娘。   忍不了也得他妈忍。   -   雨又下了最后一夜,次日,天空放晴,周六对于准高三生来说,和周一没什么区别,他们照常上课。   中午,秦湘和马欣欣一同在食堂吃饭,她们那时候的顺序是吃完饭去一趟厕所再回教室自习,毕竟厕所离得教学楼距离有些远。   饭后,两人照常去厕所。   去往厕所的路要经过操场,只是连下了一周的雨,操场的排水系统一向糟糕,此刻的操场像个不深不浅的小池塘。   雨水落在地上无比浑浊,和泥土混在一起,整个操场都是泥土的气味,略微有些难闻。难闻是其次的,毕竟现在没法走过去了,毕竟“池塘”太深,而且泥泞不堪,   所以此时,食堂旁边的小路被熙熙攘攘的人挤满了。   秦湘盯了几秒,为难道:“要不别去了吧?下午估计学校会疏通这里。”   马欣欣皱眉:“靠,狗逼学校不做人啊,啥时候才能修修操场啊,真服了。”   前方突然传来几声尖叫,两人踮起脚尖看过去。   几个男生利索地撩起裤腿,趟着浑水地走过去,动作间,泥水到处溅,泥粒子崩到挤在前面踌躇着不敢下水的女生身上。   有人忍不了了,臭骂道:“会不会走路啊?溅到别人了,都不带道歉的吗?”   马欣欣也看不惯那几个男生的做派,撇撇嘴,刚要扭头对秦湘说些什么,余光便看到几个身形高大的男生走过来。   周晏生站定在秦湘身侧,俯身凑到她耳边,“排队干嘛呢?”   这个举动猝不及防地吓到她了,秦湘不动声色地和他保持距离,指了指那边,“水太深了,不知道怎么过去。”   周晏生看了几眼,突然蹲下身子,挽起裤腿,露出结实劲瘦的小腿。   旁边传来几道女生的八卦。   “我靠,周晏生哎。”   “他这是干嘛呢?”   “不知道哎,不过人家好像和秦湘在一起了,现在这举动不会是要抱着她过去吧?”   “不会吧,他可是周晏生,脚下那双鞋都是AJ倒钩,五位数了都。”   秦湘满心都在思虑着,怎么劝马欣欣别去厕所了,没听到这组对话声。   倏地,她整个人身子悬空,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里。   她的双手几乎是下意识地勾上周晏生的脖颈,懵懵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把自己抱了起来,还是公主抱的姿势。   周围响起几阵尖叫声。   马欣欣忍不住倒吸口气,要不是周围人太多,她都要为周老板这举动鼓掌了。   陈燃和几个男生脸上的表情也丰富多彩。   要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啊......周老板这次是真的牛啊。   前方也有女生公主抱起女生走过去,所以此刻周晏生抱着秦湘的动作不算是太突兀。   秦湘反应过来,脸蹭地变红,白皙的脖颈都透着粉,她急切地说:“周晏生!快把我放下来啊!”   谁料,周晏生向上颠了颠她,这举动让秦湘双臂更加紧紧地环住他。   周晏生笑了,睨着她,声音吊儿郎当的:   “双手搂紧点,老公带你过去。”   作者有话说:   再次提醒:男女主皆已成年,而且这本文本就是我放飞自我写的,所以可能会有些许刺激的场景,接受无能请及时退出,你好我好大家好。 第40章 翌年   秦湘实在受不了这么坏的他, 想挣扎着下来,但又怕掉进泥坑里,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把头埋进他颈窝处, 感受着他皮下滚烫的体温。   泥潭被人踩过, 泛起一圈圈涟漪, 周晏生那五位数的运动鞋早已脏的不成样子,裤边也沾染上不少黑泥。   “我去, 都知道周晏生家贼有钱, 可这举动也太牛了。”   “嗯呗, 那鞋肯定要不了了。”   “唉,真是可惜了。”   渐行渐远的对话声传进秦湘耳朵里, 她眼睫自然垂下, 垂落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目光最后落在周晏生的鞋上。   棕色的篮球鞋被泥土覆盖,失去了原本的张狂。   周晏生的腿上落了些肮脏不堪的泥泞,但他貌似察觉不到一般, 吊儿郎当地站着,弓着腰去看秦湘。   秦湘语气缓缓:“你的鞋......”   周晏生语气很随意:“没事。”   秦湘心紧了紧:“可是......它变得好脏。”   她也不清楚这突如其来的情绪从何而来, 只觉得头一阵眩晕, 腹部一阵一阵的疼,挡都挡不住,明明刚刚还好好的。   周晏生没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随口说道:“脏了就扔了呗。”   秦湘怔愣,随即很快整理好情绪,笑着抬头与他对视:“等我一下。”   等到马欣欣顺利到达这一侧, 她跟着马欣欣一起去了厕所, 出来后, 看到周晏生还站在原地,和刚才不同。   男生后背靠着栏杆,站姿显得他放荡不羁,搭在栏杆上的手上还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看到秦湘出来,周晏生把那根烟递给身旁的陈燃,单手插兜,笑着朝秦湘走过来。   男生随性慵懒,步伐坚定,惹得身边一群男生起哄吹口哨,纷纷嚷着看不下去了,在学校都能这样撒狗粮。   周晏生半个眼神都没给他们,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秦湘。   -   那晚秦湘回到家,思考了很久,到底该送什么生日礼物给周晏生。   房间里,吊在天花板上的大灯被她关了,只留着桌上发着暖黄光的小台灯。   秦湘把所有钱凑在一起,都不够周晏生今天脚下那双鞋的零头。   安静的房间里,搁置在心底的自卑,此刻如野草般生长,一簇又一簇,仿佛下一瞬便会将她吞灭。   秦湘关了手机屏,把钱整齐地放进钱包里,随手关了台灯,趴在桌上。   次日,她起得很早,出卧室的时候阮甄已经不在家了,估计已经去上班了。   餐桌上放着两个信封,秦湘走过去,知道这里面装的是她和秦诚的生活费。信封一样厚,像往常一样,里面装着五百块钱。   秦湘把一个信封装进书包里,换鞋出了门。   到了学校,她先去了食堂,没有像往常一样把钱全充进饭卡里,而是只充了两百,又把剩下的三百揣进兜里。   那天下午放学后,她趁着其他人都在吃晚饭,独自一人出了学校。   刚出学校外的那条胡同,便被泥泞不堪的乡间小路堵住,她咬咬牙,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在一家名为“特别”的店前停下,她下车后,急忙推门进去,把手里的草图递给店员,语气急切:“你好,我想定制一把Fulton的雨伞。”   店员看过来,目光扫到她身上的平中校服,脸上带了些鄙夷,下巴扬起:“五百,我扫你。”   她怔愣,并没有注意到店员的神情,手伸进兜里,紧紧地攥住钱包。   那时的她和无数同龄人一样,觉得手机支付很酷,用现金支付好像......很丢人,毕竟那时候手机支付风靡全国,很多人出门都不带现金了。   店员似乎察觉到她的窘迫,眉毛紧紧地皱着,不耐烦地说道:“快点!”   秦湘很快回神,长时间在家庭被大吼大叫导致她已经麻木,并没有意识到“顾客是上帝”,她完全可以投诉这位店员的。   她快速拿出钱包,拉开拉链,捏着三张一百整钞票,以及数不清的零钱,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现金可以吗?”   店员啧了声,“可以。”   秦湘闻言,立马数了有零有整的五百元,递给店员,“谢谢,请按纸上的样子做,我三天后来拿可以吗?”   店员把钱放回收银台里,让秦湘留下姓名和电话号码。   秦湘认真地写下自己的信息,漂亮的字体一如其人,让店员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回到学校后,堪堪赶上晚自习,她连去超市买面包的时间都没有,快速跑回教室准备上晚自习。 第一节 晚自习没有老师讲课,班里此时正安静上着自习,秦湘正低头认真做题,但肚子里空荡荡的,饥肠辘辘的。   她怕肚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不受控地叫起来,便一直喝水,让热水来短暂地麻痹饿意。   刚喝完一杯水,拧上瓶盖,身旁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偏头看,发现周晏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出教室,现在一看就是刚回来,因为他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   周晏生把袋子递给她,眉眼间透着不爽:“没吃晚饭?”   秦湘心一紧,他怎么发现的?   这姑娘一放学便跑出教室了,连饭卡都没拿,那着急忙慌的样子周晏生看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刚想追出去,结果还没下楼梯,便被马欣欣拽住:“晚晚她有事情要出去一趟,她让我告诉你,今天不用等她了。”   周晏生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杯热奶茶,慢条斯理地插上吸管,递给她,又撩起眼皮看她:“再不吃饭,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话烫的秦湘心口一缩,又透着四面八方的甜,她安静地接过奶茶,嘬了几口。   周晏生又拿出一个面包,撕开包装,刚想递给她,便被她制止:“下课再吃,我现在不饿。”   热水和奶茶已经撑满她的胃了。   -   夏天最后一个节气,大暑。   那段时间刚好处于三伏天,是一年中气温最高且又潮湿、闷热的日子。   气温太高,学校在七月二十一号正式给准高三生放了暑假,碰巧放假第二天便是周晏生的生日。   秦湘早已把那把遮阳伞拿到手,特地买了精美的包装纸认真仔细地把它包了起来。   那天一早,她便接到周晏生的电话,本来周晏生想着和秦湘过二人世界,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南栀和方达特地请假从大学城回来,还带着一群从冰岛和京北回来的人。   周晏生的面子大得很,他在全国数不清的朋友来到平芜这个小县城,仅仅只是为了给他庆生。   大部分人中午才能到,所以周晏生想趁着上午的那点时间,好好地和秦湘过没有人打扰的二人世界。   周晏生一大早便接了秦湘出门吃早饭,吃过早饭直接把人接到家里。   高二最后一次大型考试,秦湘超常发挥,考到年级第三,按照约定,她不用再担心会被秦盛年送去一中读书。   但即将升入高三,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周晏生扫了眼摆在桌上的一张张试卷,被气笑了,他早该想到的,这姑娘能安安分分地跟自己回家,脑子里想的肯定全是学习。   秦湘找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试卷,递给周晏生一张,迟疑地问道:“我们先做生物?可以吗?”   小姑娘今天穿着纯白的过膝连衣裙,齐肩短发随意地搭着,干净的素颜,唇上依稀可见的亮光。往下看,露出一截白皙细瘦的小腿,以及一小截白色棉袜。   关键是那可爱小巧的脚还穿着他买的拖鞋,号码偏大,更显她娇小。   周晏生只是安静地看着,便觉得一股邪火直冲下腹,他吞咽口水,嗓音有些低哑:“可以。”   他做试卷的时间向来短,更别提生物这种小科,写完最后一个字,便把笔甩在一旁,支着脸颊去看身旁的姑娘。   周晏生胳膊顺势搭在她的椅背上,从远处看,秦湘像是被他圈在怀里。   他的食指时不时地敲打着,眼神炽热如火,丝毫不加掩饰。   此时正是上午十点半,窗外的阳光照进客厅,整个客厅天光大亮,一切都无处遁形。   秦湘顶着那强势的目光,做完最后一道题,不出意料的,一抬头便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   她故作镇定地清清嗓,“我们对下答案。”   周晏生轻哂:“行,听你的。”   对完答案,周晏生不出意外地只错了最后那一小道遗传题,而秦湘却多错了几道考查基础知识的选择题。   改完试卷,周晏生以为剩下时间任他发挥了,却不料,这姑娘掏出耳机,还顺势拿出两本英语听力练习册。   他脸唰的变黑了,可秦湘一直低着头,在手机上找录音项目,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   秦湘在网站上找了半分钟才找到那个录音文件,下意识地抬头喊他:“我找到——”   剩下的话被眼前的人吞入口中。   周晏生一抬胳膊,掐着秦湘的软腰把她抱在他大腿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顺势附在她腰后掌握平衡,另一手强悍地拿过她攥在手里的手机,还自然地把耳机扯了下来。   他把手机一扔,“啪嗒”一声,手机连同耳机掉落在桌上。   他闲下来的那只手直接扣在小姑娘脑后,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唇贴上她的,声音低沉:“学了那么久,该让老子吃点甜头吧?”   紧接着,一股凉风涌进来,秦湘忍不住瑟缩着,她的裙摆被掀了起来,向上蜷缩着,最后挂在周晏生的小臂上。   耳机里的标准女声还在讲着听力部分,只可惜,无人去听。   周晏生手下的力道越来越重,不仅如此,他还撩起眼皮,近距离地观察着怀里人的表情,这混蛋的神情还无比认真,好似和刚才那个懒散做试卷的人完全不同。   秦湘实在受不住,她耳根一片暗红,眼里浮上一层雾气,嘤咛开口:“周晏生...你别......碰了。”   周晏生眯起眼,吊儿郎当地开口:“学了多久,我就要碰多久。”   秦湘听到这话,心砰砰跳,眉头忍不住蹙起,手搭在他背上,听着他愈发粗.重的呼吸,一道银光突过,她忍不住五指发力攥紧他的衣服。   就在秦湘以为自己要窒息在此时,玄关处响起的门铃声救了她。   最后,周晏生压制住满身的火气,慢条斯理地帮小姑娘整理好衣服,闲散地站起身,慢悠悠地走过去开门。   “周!想死你了!”一道男声随着大门的展开突然蹦出来。   秦湘认出那个男生是上次在冰岛见到的那位男主唱。   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人,个个身穿潮牌,几个男生带了女朋友过来,那些女孩也都是背着奢侈品的包包,妆容大多是轻欧美风,衣着清凉。   秦湘也是在那一刻,看清了她和周晏生之间的鸿沟。   她站起身,跟在周晏生身后,眼神搜寻好久,都没有看到南栀。   有人注意到秦湘,挤眉弄眼地问:“周,你的小女朋友啊?”   周晏生笑着应了:“嗯,我媳妇儿。”   那位男主唱绕着客厅转了几圈,随手把礼物搁在茶几上,烫金的logo印在橘色礼盒上,无处不在彰显著高端华丽。   秦湘在电视上看到过那个商标,好像是叫“爱马仕”。   她默默地移开视线,余光注意到自己搁在椅子上的礼盒,顿时有些如坐针毡。   周晏生在一旁和几个男生闲聊,无一例外的,那些男生也纷纷把礼物都放置在那个男主唱送的礼物旁边,秦湘多看了几眼,几乎都是电视上随处可见的奢侈品大牌。   偌大的客厅里渐渐坐满了人,周晏生好不容易脱身,坐在秦湘身旁,牵起她的手,发觉她掌心的冷汗,偏头凑近她耳边:“怎么手怎么凉?”   秦湘看着这个满眼都是自己的男生,发觉自己的心分成两半,一甜一苦。   她摇摇头,刚要开口,便听到一道喊声:   “周,你什么时候用这个牌子的雨伞了?这牌子的包装好土啊...你品味什么时候那么差了?”   秦湘听到“雨伞”两个字,顿时愣住,快速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男生手里拿着的便是那个被自己定制,等了三天三夜,之后又熬夜包装好的雨伞。   她抿了抿唇瓣,脸色有些苍白,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双唇像是被她那名为廉价的自尊的胶水粘住了。   “啧,上次有人也送了我一把这样的伞,可实在太丑了,我就送给了我家阿姨。”   周晏生满心都扑在秦湘身上,哪还有空管伞的事,他随口敷衍道:“是吗?那估计也是我家阿姨忘记拿走了,你扔在一边吧。”   他的神情有些不耐烦,但又压住眉眼间的郁气,把空调温度调高,又去拿了一条毯子,还顺道接了杯热水过来,一同递给秦湘。   好友看不下去周晏生这殷勤的姿态,笑着打趣:“圈子里最会玩的人如今也是金盆洗手了啊。”   “是呗,以前说一不二的周老板去哪了?现在真是没眼看啊。”   周晏生对这一切嘲笑声不为所动,吹了吹杯中滚烫的开水,等不那么烫手之后才放进秦湘手里,他手搭在秦湘腰后,轻柔地为她按摩。   等忙完这一切之后,才顾得上其他人,他懒散地靠着沙发,手下按摩的动作不停,语气说不出的浪荡:“怎么?羡慕老子有媳妇儿啊?”   一众人被气笑,无语地说道:“骚不骚啊你,注意点。”   周晏生哼笑,没再理他们,专心致志地为他姑娘按摩。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不在他俩身上,周晏生凑近,低声问道:“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秦湘连忙拒绝,言不由衷地说着违心话:“刚刚的空调温度太低了,现在没事了,你不用管我啦。”   周晏生轻笑,手下惩罚性地捏了下,“老子不管你,你还想让谁管你?”   秦湘怕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举动,急忙求饶。   周晏生这才把注意力分给一旁和他聊天的人身上。   没过多久,南栀便带着一众她熟悉的人来了,因为人太多,周晏生直接把人带到平芜最大的酒店——静瑞安所。   客厅里趋于平静,窗外的蝉鸣声不绝于耳,树影斑驳,阳光爆裂地洒进室内,餐桌上放着一个白色书包,书包旁安静地放置着一个被拆封的礼盒。   依稀可见的是,里面躺着一个白色雨伞,木质手柄处刻着几个不易察觉的小字:   生日快乐,我的遮阳伞。   Z&Q   -   偌大的包厢内,坐了整整两大桌,落地窗外是平芜最华而不实的金融街,是这个小县城最拿得出手的一条街。   觥筹交错间,对话声清晰地传进秦湘耳朵里。   “周,你的留学申请准备的怎么样了?”   “必须去北美?没有第二选择?”   周晏生闻言,似乎不想聊这个话题,“那么关心我干嘛?”   秦诚听到这组对话,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姐的方向,发现她似乎注意力不在这上方,正和旁边的南栀姐聊天。   他松了口气,如果生哥去留学的话,那他和姐就是异地恋了,而且......他家现在的经济状况也不怎么样,是不可能送一个孩子去国外留学的。   他及时喊住周晏生,不着痕迹地带着一伙人换了个话题。   周晏生听到秦诚的话,挑眉:“不错啊,有几分把握?”   秦诚最近和周晏生的关系亲近了不少,经常和他一起打游戏,学习上有不会也经常虚心请教,在他身上已经看不出之前那个问题少年的影子了。   秦诚嘿嘿笑:“七.八成吧?”   周晏生放下筷子,“什么时候考试?”   秦诚乖乖回答:“还早呢,估计得冬天去了。”   周晏生点头,随口道:“加油。”   秦湘听着他们的对话声,有些懵,问秦诚:“什么考试?”   南栀在一旁解释:“一中今年多了个提前批,初三的期中考试之后,排名全市前一百的有参赛资格,之后参加一中的考试,过了线便能在同龄人读初三的时候,提前进入高中,学习初高中的衔接课程,也就是你表姐的小奥班,专门为清北输送人才的。”   这这一桌的人几乎都是熟人,众人见状,纷纷提前恭喜秦诚:“你小子不错啊,好好学习。”   陈燃也笑着说:“争取和你姐成为校友。”   那年,阮清正在努力争取清华的保送资格。   秦湘了解之后,点头,“现在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了啊。”   秦诚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不再多说什么。   午饭结束后,一伙人回了周晏生家,保洁阿姨已经上门打扫房间,她把餐桌上那个被拆封的礼盒和茶几上的各种奢侈品礼盒一同放置在储藏室。   常年不见天日的储藏室也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只是,堆在角落的那个廉价的礼盒和其他高端礼盒格格不入。   雨伞被整齐地折叠好,安静地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储藏室内。   随着保洁阿姨轻轻地关上门,房间内最后一点亮光也消失不见。   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第41章 末年   八月中旬, 高三生提前开学,结束为期三周的暑假生活。   按照约定,高三生全体学生住宿, 不再有走读生。搬宿舍那天是个艳阳天, 万里无云, 天空蓝得发光。   平中的大门敞开着,因为秦湘要搬被褥, 所以家里借了辆面包车来帮秦湘装行李。   数不清的车辆涌入校园, 各式各样的汽车, 大部分都是街上随处可见的小汽车。   秦盛年把车停在了女生宿舍一边,那天宿舍全天开放, 家长也能进入, 可以帮孩子把行李搬上楼。   秦湘收拾好自己的被褥之后,便带着阮甄下了楼,周围到处都是家长,乱糟糟的很吵。   她注意到阮甄贴在脸颊上的汗珠, 跑去学校超市买了两瓶水和一包湿巾,又顶着头顶炽热的阳光跑回宿舍门口, 递给阮甄。   阮甄笑着接过, 目光四处游走,皱眉喃喃道:“你爸和秦诚去哪了?”   秦湘乖乖回答:“刚才我爸说先把车开出去,不然一会儿没法出去了。”   阮甄看了眼时间,“哎呦”一声,接着道:“晚晚,妈先去找你爸了, 今天我还有事。”   秦湘知道, 那段时间父母投资了一个项目, 正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她点头,“那我送你到校门口吧。”   阮甄挥挥手:“不用,你先回教室吧。对了,生活费够吗?”   秦湘:“够用的。”   最后,在秦湘的强烈要求下,阮甄被秦湘送到平中门口。   平中门口此时乱得像个菜市场一样,车挤车,人挤人,都没有能同行的路,偏偏外面还出了一起交通事故。   “哎,这年头,学生都能开车进学校了吗?”一个家长看着不远处的热闹,兴致勃勃地同身旁人说。   “那谁知道,只是高中生都有驾照了啊?我还准备让我家孩子毕业再考呢。”   “估计是成年了吧,”那位家长叫住自己家准备进校门的孩子,“那学生你认识不?你们学校还有富二代啊?”   听到这,秦湘心里一咯噔,忽略了身旁阮甄的细细嘱咐。   那个学生答:“啊,那是周晏生,他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听说是京北人,也不知道这种大少爷来平芜上学干嘛。”   “晚晚!”阮甄拉了拉秦湘小臂,将她拉回神,“想什么呢——哎,你看看,那是不是你爸?”   秦湘有些近视眼,她从兜里掏出眼镜戴上,踮起脚去看。   十米外,两辆车堵在那,秦湘认出了其中一辆是周晏生的白色奥迪,她移开视线去看另一辆车,才发现......   旁边那辆是秦盛年借来的那辆红色面包车。   顿时,她觉得一盆冷水从天而落,顷刻洒满全身。   阮甄没有注意到她不自然的神情,担忧地自言自语:“坏了,不会蹭了人家车吧?那车看着不便宜啊。”   她急忙走过去,连身后的秦湘都没顾得上。   到了跟前,才发现,是道路太窄,两辆车无法同时经过,周围还挤着许多看热闹的大人小孩,所以才造成了堵塞的现象。   阮甄松了口气,多瞄了几眼那辆白色奥迪,万幸的是,车身完好无损,一如既往的漂亮。   “哎?生哥?你们居然开车来的啊?”秦诚摇下车窗,歪着脖子敲了敲白色奥迪的车窗。   阮甄蹙眉,刚要制止他的动作,那辆白色奥迪的车窗便降了下来,一张干净硬朗的脸也露了出来。   周晏生摘了墨镜,随手扔在后座,单手搭在方向盘上,食指时不时地敲打,听到秦诚的声音,目光扫过来,“嗯,你送你姐?”   “秦诚,你认识?”   一道又粗又沉的男声从前方传来。   周晏生下意识地看过去。   廉价破旧的红色面包车上,驾驶座坐着一男人,紧身黑T贴身,目光渐渐向上,他才发现,男人的那张脸很熟悉。   下一秒,他便知道这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爸,这是我姐同班同学。”秦诚解释道。   周晏生怔愣片刻,随即笑着说:“叔叔好。”   秦湘走过来便看到这一幕。   狭窄的胡同内,两辆车停在土路上,那辆白色奥迪车的车主下车,让副驾驶的人换过来开着,那道以往高大挺拔的身影,此刻半弓着腰,为红色面包车引路,手还不停地打着手势,口型似乎在说:“倒,倒,倒。”   他那意气风发的脸上,此刻出现了近似于奉迎的神情。   即便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即便是副驾驶座上的陈燃也在皱眉,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那一瞬,秦湘没有小说里——男主角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来讨好她父母的那种幸福感,有的只是苦涩和难堪。   明明周晏生和这条乡间小路那么的不相配,明明他手上的一块手表都抵得上好几辆秦盛年开的红色面包车了。   或许是周晏生长时间对秦湘的好,都快让她忘了。   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本来能从那把耗费了自己一晚上精力和一个月生活费的遮阳伞上看出来的啊。   能看出来,现实不是童话,灰姑娘最后和王子无法在一起。   即便是周晏生对她那么好,可她的自卑就已经决定了一切。   红色面包车成功钻了出去,秦盛年把车开出胡同,给阮甄打了个电话,没说几句话,只是告诉她车停的位置。   阮甄挂断电话后,这才想起秦湘,回头远远望了几眼,在校门口旁边的一棵树下发现了她。随即招招手,示意她过来:“晚晚。”   秦湘只好过去,三步并两步地小跑着,站定在阮甄面前。   她以为阮甄还有什么事忘了说,问道:“妈,怎么了?”   阮甄只是告诉她一声,自己要走了,两人道别后,秦湘对着阮甄的背影挥挥手,恰好路过一辆车,她立马闪在一旁。   那辆车停在校门口,刚巧是秦湘旁边,豪车配着京北的牌照,秦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紧接着,车上下来几人,秦湘几乎是一瞬间认出了是谁,是几个男生,周晏生在冰岛的朋友。   “嗳,这不周的小女朋友吗?”一男生捏着墨镜往下放,露出一双眼睛。   秦湘微笑以示回应。   气氛有些尴尬,好在周晏生及时出现,他把车停在校外,秦湘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也来了,原来是给他当苦力来的。   几个男生把行李从后备箱搬出来,一齐抬进校内。   秦湘本想回教室,却被周晏生拽住。   她回头:“怎么了?”   周晏生盯着她的脸,看了两秒:“怎么不回我微信?”   秦湘早上着急出门,怕选不上一个好的床位,没看手机,她如实回答。   周晏生勉强信了这个理由,但手下的力道却半点没松。   阳光愈发刺眼,晒得头发丝都在发烫,额头的汗贴着脸颊的弧度顺沿向下。   秦湘眼前突然出现短暂的一片黑,身形晃了下,周围的嘈杂声也消失。   周晏生下意识地双手撑住她的肩膀,掌心下灼热的体温令她恢复正常。   秦湘用力眨眨眼,黑暗眨眼间烟消云散,耳边恢复往常的吵闹。   周晏生蹙眉,微微弯腰,视线与她齐平,眼神里的担忧清晰可见,“哪不舒服?吃早饭了吗?”   秦湘乖巧地摇摇头。   周晏生二话不说,也不顾场合,右手直接顺着女孩的肩膀向下,牢牢地扣住她的手,牵着她朝超市的方向走。   他拨开一层又一层人影,步伐坚定,偶尔回头注意着身后的姑娘,以免她被人撞到。   少年的细心体贴,令秦湘心里泛起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一甜一苦,始终不断地冲刷着她的心房。   周晏生不知从哪找了个躺椅,放在超市一角,让秦湘坐躺在上面,接了杯热水递给她,自己搬了个简陋的马扎坐在她身旁,又把撕开包装的面包塞给她。   秦湘道过谢之后,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吃着。   周晏生盯了她一会儿之后去外面接了个电话,两分钟后,秦湘看到他撩开透明门帘,走了进来。   “上次怎么给你说的?”   秦湘咀嚼面包的动作停住,抬头看他,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满是不解。   周晏生哼笑,突然俯身,拇指轻柔地将她嘴角的面包屑擦掉,带着一种粗粝感的薄茧摩挲着她白皙的皮肤,惹得秦湘顿时不敢乱动。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哄笑声。   “周,我刚才搬的东西最多哈,留学要不要考虑去冰岛?”   “滚啊,多搬了个什么?行李箱有轱辘,用你搬?”   周晏生舌尖抵了抵嘴角,收起调情的心思,站直身子,转过身,把背影留给秦湘。   他的话毫不客气:“搬完了?那可以滚了,刚好帮我把车开走。”   他手一扬,车钥匙朝着几人飞过去,站在最前方的男生下意识地双手接住,脸上还懵着,没反应过来。   “过河拆桥也不带这么快的吧?”   周晏生双手插兜,脚一钩,直接坐在那个马扎上,虽然矮了一大截,但浑身的气场很强,不容忽视。   他吊儿郎当地说道:“啧,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几个男生走过来,随手拿了旁边的椅子坐在一边,有人看了超市一圈,“这小卖部挺有年代感的哈。”   那时候,平芜大街上满是印着“全员恶人”“以暴制暴”的衣服,这群穿着简单,气质出众的富家子弟只是简简单单坐在那儿,便吸引了许多人的视线。   平中有四个小超市,开学那天,他们所在的那个简陋的小超市营业额飙升,许多搬完行李的人纷纷跑进这个超市,就为了多看那几个帅哥一眼。   秦湘靠着角落的躺椅上,尽量放低自己的存在感。   马欣欣走进超市的时候,被门外堵着的人惊到了,她费力地走进超市,挑好东西准备付款的时候,余光瞥到熟悉的人,连装好的零食都忘了拿,直接走过去。   “我去......” 第42章 末年   之前周晏生的生日, 马欣欣也过去了,所以现在围坐在超市里的这些男生,她大多都见过。   这群人貌似没注意到周围很多人的目光, 只是悠哉悠哉地聊天, 他们聊天的话题此时变得格外正经, 可能是女生在缘故,也可能是公共场合的原因。   他们谈论的主题大多是股市和金融方面的专业知识, 但一般人在外面这样高谈阔论往往都会让人觉得这个人特别装。   只是这些人连带着周晏生, 聊那些普通高中生听不懂的话题时, 就仿佛在聊游戏或者无比平常的事。   秦湘后来上了大学,才渐渐明白, 这就是普通人和他们的差距。   周晏生很少开口, 几乎都是听着他们聊,但就算是这样,他也能一心二用,时不时从袋子里拿出吃的, 撕开包装递给她。   秦湘盯着手中的被咬了几口的三角饭团,喉间些许哽咽, 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些场景, 眼眶渐渐泛酸。   搁置在矮桌上的热水还在冒着热气,头顶的风扇咯吱咯吱地转,超市里聚集的人有些多,空调的作用不是很大。   她盯着弥漫的热气,一时之间失了神。   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明明周晏生就坐在她身旁, 手还搭在她的腰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为她按摩, 但她却觉得,和他的距离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变远了。   那是一种特别诡异的感觉。   是近在尺咫的远。   只不过她那时不太想承认而已,但事实上就是如此。   特别是听着他和他朋友聊天的话题和姿态,那举手投足间上位者游刃有余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她内心深处名为自卑的藤蔓。   她和他像是两座相邻的雪山,行人站在她这座雪山上,明明伸手便能触摸到他那座雪山,但回过神后才能发现,两座雪山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远。   或许她可以跨越千里站在他身旁,但物理的距离可以跨越,那心里的呢?   几个月前,她同他一起去冰岛,饭桌上的用餐习惯便能看出他们之间的问题了,周晏生细心注意到她的窘迫,之后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她那时全心都甜滋滋的,冷静下来才发现,她要的不是这个。   他和她几乎算是同龄人,她不想周晏生时时刻刻都要照顾他,即便是他不会表现出来,她也会难受。   说白了就是自卑,在周晏生面前,她始终都把自己放在一个最低点的位置上。   或许。   喜欢周晏生的感觉就是。   千山万水的近,和近在咫尺的远。   “晚晚,周老板对你太好了吧。”马欣欣贴过来,凑在她耳边讲话,声音里的羡慕她都能听出来。   秦湘及时回神,端起热水放在唇边抿了一小口,听身旁的女生继续说。   “怎么感觉他对你像......养了个女儿的那种宠啊,好羡慕,靠,我什么时候能遇到这样对我好,还特帅特有钱啊男生啊。”   秦湘咽下口中的食物,心里喃喃道:原来她也能看出来啊。   她对马欣欣笑了笑,装作无比自然地偏头。   周晏生坐在陈燃对面,马扎太矮,简陋的马扎被他懒散地坐着,显得那么得格格不入,他手肘支着大腿,后背微微弓着,双手交叉地搭在膝盖上。   男生的聊天还在继续,他却突然伸手从袋子里够出一条草莓味软糖,撕开后朝嘴里扔了几颗,撩起眼皮看她。   秦湘心一紧,小声问他:“甜吗?”   周晏生轻笑,也装模作样地和她讲悄悄话:“你张嘴。”   她乖巧听话地微微张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修长两指捏着软糖,直接塞进她嘴里,紧接着,独属于草莓的甜腻味瞬间在口腔中散开。   特别的是,周晏生的食指还故意地碰了碰她的唇瓣,凑过来,满脸邪气地说着孟浪的话:“老婆,你嘴唇好软。”   他的这声老婆叫得轻松又自然,声音也没刻意压低,身旁几个人都听到了。   Jason是那个男主唱的英文名,他夸张地捂着脸,“周,国内什么时候这么开放了?”   有人附和道:“就是啊,现在还在学校呢。”   这些声音传进秦湘耳朵里,她脸变得红扑扑,一把推开周晏生,小声道:“我......先回教室了,你们聊。”   说完便连忙起身,拉着马欣欣出了超市。   好不容易到了教室,马欣欣去了艺术班,她则是直接回到座位收拾没整理好的课本,桌面上积攒了些许的灰尘,她找了包湿巾,认真地擦起课桌来。   前桌是个女生,已经在座位上坐好了,因为今天没课,所以她正拿着手机在那玩。   教室里没几个人,大多数人都还在整理宿舍床铺,所以此刻的教室无比安静。   倏然,一道惊呼声从前桌女生那传来,秦湘看了她一眼,又继续闷不做声地擦拭课桌。   前桌突然转过身子来,满脸羡慕地对秦湘说:“你刚从超市回来吗?”   秦湘点点头。   那女生直接把手机举到秦湘面前,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你居然认识这个小众歌手吗?我最爱听他的歌了!”   什么小众歌手,秦湘带着满心的疑惑去看送过来的手机屏幕,照片是偷拍的,上面的人即便是打了马赛克她也眼熟,因为她的身影就在其中。   “就是他啊!在北欧一所大学留学的这个男生,他组建的乐队在那的华人圈子超火的,你居然和他坐在一起!啊啊啊......”   秦湘眯起眼去看,发现她说的那人是之前在冰岛的那个男主唱。   “啊啊啊!秦湘!你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啊,我真的很喜欢他!!”   秦湘听到这,面色犹豫,“我和他不是很熟。”   前桌听到这,满脸遗憾,但突然想起什么,满脸惊喜地开口:“你对象看起来和他很熟嗳,你就帮我说一说嘛。”   最后,秦湘抵不住她的撒娇攻势,况且平时两人的关系还不错,她就答应了她。   那天虽然没课,但晚自习照旧,老师在综合楼开动员大会,学生在教室里上自习。   秦湘给周晏生说了签名的事,周晏生听完后,满脸不爽,黑着一张脸,直接捏住她的脸颊,虎口抵在她下巴处,“你朝你老公要别的男人的签名照?秦湘,老子只服你。”   秦湘眨眨眼,眼波里的无辜涌动。   最后周晏生收敛起一身醋味,下课后给Jason打了个电话,要了张他的签名照。   Jason的效率极高,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便让周晏生到校门口去拿,周晏生独自一人出了教室,走到校门口,和门卫说了几句,门卫便打开校门,笑呵呵地说:“十分钟啊。”   周晏生出了校门,才发现,这伙人全来了,还他妈把他平时很少开的跑车开出来了。   车灯照亮整个胡同,四.五辆豪车一一停在胡同内,完全把路堵死了。   Jason下了车,带着墨镜,穿着骚.包,吊儿郎当地走到周晏生面前,“周,你什么时候成我粉丝了?”   周晏生笑着给了他一脚:“谁他妈你粉丝,那是秦湘让老子要的。”   Jason听到秦湘的名字,摘了眼镜,试探性地开口:“你认真的啊?”   周晏生挑眉,“不然呢?”   “可...秦湘和你的差距太大——”   周晏生及时制止他未说出口的话:“我不在乎,还有,以后不要在她面前讲留学的事。”   Jason点头,但也没猜透他的心思。他从兜里掏出一盒烟,递给面前的人。   谁料,周晏生没接,反而笑得邪气:“戒了。”   Jason觉得好笑:“放屁,今天你还抽了一根。”   周晏生脸上没有半点心虚,“现在开始戒。”   Jason睨了他一眼,“干嘛?你最近怎么这么无趣,晚上有局叫你,你也不去了,从良啊?”   “嗯,老子现在是有媳妇儿的人,和你们不一样。”   Jason简直无语,“滚啊,谁不知道你以前玩的最花了,什么都能上手。”   以前的周晏生简直祸害一个,虽然不像陈燃那样四处留情,但为他封心的海后不是一个两个,而且,他玩的开这点,不止是在两.性关系上。   现在这幅好学生的样子装给谁看,真是服了。   这样想着,他收起烟盒,装作一脸可惜的样子,“行吧。”   周晏生把签名照拿到手后,没了聊天的兴致,随手挥了挥,“赶紧滚回北欧,下下周我放假,可不想在我家看到你们这伙人。”   Jason被他这招卸磨杀驴气到没脾气了,“行,我对你算是真心服口服。”   周晏生哼笑,转身回了学校,“爷回了,不送。”   也不管身后的Jason对着他背影咬牙切齿。   -   仅仅过了一节课,周晏生便把签名照给了秦湘,秦湘还有些发愣,“这么......高效率的吗?”   周晏生揉了揉她的头,“对你,老子一直高效。”   最后,秦湘顶着周晏生那灼伤人的目光,把那张签名照送给了前桌那个女生。   女生接触到周晏生那冷淡眼神后,吓得不行,嘴里不停道谢,签名照到手后立马扭回身子。   秦湘:“......”   上课铃打响,班主任回教室开了一个短暂的班会,便继续上自习。   一轮复习刚过三分之一,秦湘准备复习一下之前的知识点,只是背着背着,校服下摆伸进来一只手。   偏头看,原本也在做试卷的周晏生不知什么时候扔了笔,凳子挨着她的凳子,身子还凑了过来,恶劣地贴着她的耳垂讲话,故意把热气喷洒在她脖颈处。   “老婆,放学后在操场等我。”   周晏生留下这句话,手下的动作猛地加重,弄得秦湘差点喊出声,看到秦湘那满脸通红的样子,他笑得坦坦荡荡的,似乎那个做坏事的人不是他一样。   开学第一天的晚上,秦湘被周晏生磨了半个小时,直到宿舍楼的熄灯号角吹响,她才被那混蛋放过。   周晏生把秦湘送到宿舍门口,盯着那个匆忙跑回去的身影,舌尖抵了抵右腮,眉眼溢出几丝欢愉,周身散发着餍足,带着一股痞劲儿。   看起来就像个吃饱喝足的混蛋。   他双手插兜地立在那儿,轻笑,眯起双眼。   啧,住宿看起来还挺不错。   四个星期后,高三生和刚刚开学的高一新生一齐放假。   这段时间,秦湘几乎是和试卷习题连在一起的,她把时间像海绵一样压缩,能挤一点便是一点。毫不夸张地讲,她有时候一天都不带去一趟厕所的。   黑咖啡和苦茶在她的桌肚和桌角随处可见,风油精更是必需品。吃饭也是囫囵吞枣般地吃,她已经不好意思让别人再帮他带饭了。   那时候,各科老师都能看到秦湘身上那股高三生的拼劲儿,她和任科老师的关系几乎都不错,很多老师都在劝她现在刚进高三,不必这么拼命。   这话放在别人身上那势必会说老师是放弃了那个学生才会这样,但对秦湘来说真不是,她已经因为低血糖晕倒过两次了。   因为还处于夏末,气温居高不下,所以她趁中午别人吃饭的时间去洗头,但时间紧,洗完头再吹个半干午自习便开始了,所以她又趁着别人午睡的时候,吃一些不会散发味道的食物,边吃边背英语词典。   她那段时间的用功人人都能看出来,她知道,自己和周晏生的差距很大,要用绝对的努力才能追上他。   好在苦尽甘来,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平芜市全体高三生放假前举行了一次大型摸底考试,所有人都必须参加,包括一些体育生和艺术生。   考试成绩出来之后,她毫无意外地取得年级第一,竟然把周晏生都超过了。   班级排名第一,年级排名第一,全市排名第三。   放假那天阳光很好,她手里拿着市教育局颁发的荣誉证书回了家,和周晏生在小区门口分别。   以往这个时候,小区一般很安静,因为燥热的天气,大家都懒得出门,可今天却格外反常。   小区的铁栅栏门敞开着,临近大门口的一栋单元楼外站着数不清的人,三两成群,窃窃私语。   秦湘压下心中的疑虑,穿过马路,进入小区,沿着那条走了无数遍的路绕过花丛,最后站在自家单元门前。   可眼前乌央央地站着一群人,把单元门堵死了。看热闹的人太多了,她好不容易地拨开人群,最终成功进去。   男女对话声随着蝉鸣一同钻入秦湘耳朵里。   “那个男的也似的,明显地诈骗都看不出来吗?”   “是啊,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现在到处都在喊着反诈的口号,怎么偏偏他家还上了套?”   “说到底都是一个字,贪!”   秦湘上楼梯的步子停了一瞬。   此刻正处于中午,家家户户做饭的香气飘了出来,香气扑鼻,闻得她饥肠辘辘的,这些天没好好吃过几顿饭。   想到这,她的步子迈得更大了些。   最后愣是双着台阶上楼。   走到二楼的拐角处,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他妈给我放手!”   秦湘听到那道声音,顿时愣在原地,扶在楼梯扶手上的手下意识地蜷缩成拳。   紧接着,噼里啪啦地声音袭来,穿透一层层墙壁直钻耳膜。   “爸!!!”   一道无比悲怆的男声从楼上发出来。   “盛年!!”   又是一道她无比熟悉的女声。   秦湘思及此,迅速跑了上去,还未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眼前就飞过一盏瓷器盘子,几乎是沿着她眼前划过的。   瓷盘砸在地上,四面八方地溅出碎片。   秦湘脑子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啪地一声,轻轻断了。   她向前挪了几步,睁大眼看清了屋内的场景。   家里被掀了个底朝天,几乎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不见踪影,瓷砖地板也碎了几块,秦诚和阮甄瘫坐在地上,阮甄向来完好的发鬓此刻也凌乱不堪,脸上和脖子上都挂着血痕。   秦诚也好不到哪去,他的短袖开了个大口子,万幸的是没受伤。   “......晚晚?”   终于有人发现秦湘,阮甄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手还扶在沙发上。   秦湘猛地惊醒,她连忙走进去,快速扫了眼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声音打着颤,一副被吓傻的样子:“妈......这是出什么事了?”   阮甄扶住她的手,秦湘把捏在手里走了整整一路的荣誉证书随意扔在一旁,双手搀住阮甄。   阮甄只是看着她,眼眶吮着泪珠。   “哟,秦大警官,你家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啊?”   阮甄听到这话,瞳孔倏然放大,狠狠吸了一口气,把眼泪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秦湘朝着声源地看过去,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站在秦盛年面前,手上拎着一把重锤,身后还跟着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   刀疤男人的眼神像是污水里的蟒蛇一般,黏糊糊的,令她浑身不舒服。   站在他身后的那几个男人看清秦湘的长相后,眼里都在发光,嘴角勾着令人作呕的笑容:“秦警官,你女儿和你长得真像啊,真俊。”   秦盛年紧皱的眉头出卖了他此刻的姿态,垂在身侧的拳头下意识地攥紧,额前暴起的青筋无一不再说明着他此刻的心情。   他的声音说不出的嘶哑:“你什么意思?”   刀疤男把目光从秦湘身上转回到面前的男人身上,倏地笑了,“和我装傻呢?把后面那姑娘给我们,你欠的那十万抵消。”   “怎么样?够意思吧?”   这话像是定.时.炸.弹一样在秦湘脑子里炸开,耳鸣声又开始了,眼前再一次出现短暂的黑暗。   “你他妈做梦。”秦诚站起身,暴怒着开口。   “有他妈你什么事?小屁孩。”刀疤男不屑开口。   秦诚再也忍不住,他左顾右盼着,仿佛在找什么称心的武器一般,发出的巨响惊动前面的秦盛年。   秦盛年回头,看到自家儿子手上捏着的那把水果刀,以及他失控的模样,脸上装的冷静刹那间烟消云散,“秦诚!你给我把手里的刀放下!”   秦诚满脸不理解:“这群混蛋都说出这种话了,爸,你能忍?”   秦盛年狠狠地闭了闭眼:“现在是我们欠人家钱。”   “啪嗒”一声,银光乍闪,那把水果刀落在地上。   秦诚听到父亲的这句话,信仰轰然倒塌,一脸的不可置信,喉间的哽咽几乎是一瞬间:“你不会真要用姐来抵消那十万块钱吧?”   空气凝滞起来,刀疤男和身后的几个男人找了个地方坐着,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家乱哄哄的样子。   秦盛年握紧的拳松开,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般,一步一步地走到秦湘面前,那步子犹如千斤重,一下一下地宛若锋利的刀尖刺向秦湘柔软的心窝处。   她知道,她不是亲生的,她在这个家相当于外人。   可是......现在她名义上的父亲,血缘上的姑父,竟然要把她当成物品,抵消给对面的人吗?   “盛年......”阮甄慢吞吞地开口,脸上早已挂满泪珠。   无比炽热的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明明那么热,秦湘却丝毫感觉不到这个世界的温度,脚边那份鲜艳的荣誉证书的颜色晃瞎了眼。   那是她努力了四个星期,不舍昼夜得到的嘉奖,她知道爸爸从小就喜欢拿她和表姐相比较,也知道自己次次比不上她。   可是这次,她超过表姐了啊,在整个平芜占了第三名的成绩。   但为什么被抛弃的还是她啊。   秦湘只觉浑身冰冷,腿像被雪覆盖住了,小腹传来痉挛般的疼痛,眼前一片黑,最后留在眼中的情景是秦盛年那复杂的目光。   下一秒,她便彻底地陷入了昏迷。   耳边传来的惊呼声,叫骂声,呼喊声,以及警车鸣笛声,救护车的警报声,像是刺耳的交响曲,环绕在她脑海中。   意识消散的前一秒,一个无比俗套的问题映入大脑:   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啊?   作者有话说:   千山万水的近,和近在咫尺的远。——源于网络。 第43章 末年   秦盛年夫妇起初没打算投资这个项目, 但后来发现楼下卖水果的小张最近仿佛一夜之间发了横财一样,连水果店也不开张了,每天都在跑业务。   后来一打听, 才知道他是投资了一个高回报的项目, 秦盛年有些心动, 小张又“三顾茅庐”。   就这样,因为人类骨子里的贪婪, 他最终投了二十万, 其中十万便是向那个刀疤男借的高利.贷。   -   六人间的病房格外吵, 小孩的哭闹声外加病人的咳嗽声偏偏没完。   知觉渐渐回巢,躺在病床上的秦湘眼皮紧紧收缩着, 她费力地睁开眼, 光亮还未到达眼底,就听到秦诚的喊声。   “妈!我姐醒了!我去叫医生!”   年轻小伙来去快得像阵风,她刚睁开眼,眼前只留下一抹消失即去的剪影。   “晚晚?”   阮甄看到秦湘醒来的那一刻, 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一下子得到放松, 浑身像是被抽走力气般, 愣愣地坐在床边。   秦湘蹙眉,想开口问爸去哪了,结果发现声音都出不来了,喉咙一阵干涩。   阮甄看懂了她的表情,一一解答:“你爸去派出所做笔录了,那......几个人也被带去了派出所。”   秦湘眨眨眼以示回应。   恰好这时秦诚带着医生走进病房,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照例给她检查了身体, 习惯性地给悬挂在支柱上的葡萄糖吊瓶调速。   医生说:“这次晕倒只是因为低血糖, 你要按时吃饭,不然胃痛是常有的事。”   秦诚看了床上的秦湘一眼,添油加醋地说道:“我姐高三生,为了前段时间的摸底考试,硬生生地让自己过上了那种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医生听完后只是对着阮甄多嘱咐了几句,之后走出了病房。   医生走后,阮甄坐回病床边上,拍了拍秦湘的手:“晚晚,你爸他不是那个意思。”   秦湘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接下来的五分钟,阮甄在秦诚和秦湘姐弟俩的追问下,慢慢道出实情。   十万块对于他们这种普通家庭,完全可以比喻成巨款,去年因为爷爷的治疗费和住院费,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费用,已经把这个家侵蚀的所剩无几了。   秦湘清清嗓,费力地开口:“那十万块怎么办?”   是把她交出去抵债吗?   阮甄抹了把脸,声音低到不能再低:“你爸已经还上了,就在刚刚,他打电话告诉我了。”   秦诚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这么快?分明刚刚两拨人还在家里对峙着。   秦湘理清思路:“爸......哪来的钱还上的?”   阮甄闻言,有些心虚,都不敢和秦湘对视上:“你爸的一个同事借给咱们的。”   秦诚皱眉,“妈,这不就是拆了西墙补东墙吗?”   拿借来的钱去还钱,照这样来说,这窟窿不就永远补不上了吗?   阮甄当下就明白他的意思,小声说:“你个孩子懂什么?”   秦诚气短,胸膛起伏不定,“对,在你们眼里,我就是小孩,什么也不懂!”   “——秦诚。”   这抹男声对于秦湘来说无比熟悉,她心慌了又慌,不可置信地朝着声源地看过去,不顾手背上的针眼,撑着身子坐起来。   果然,几米外的阳台旁边坐着一个人,他身后的破旧墙体脱落了许多,苔藓在阴暗处疯狂生长,被他坐着的那张橘黄色的塑料椅子都显得格外廉价,摇摇欲坠地似乎无法承重。   下午的阳光格外令人燥热,窗外的蝉鸣不停地响,吵得人心烦意乱。   周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腐烂味道,还夹杂着病人搁置在床下尿盆的骚味,小孩爆发性的哭声格外响亮。   一切的一切,都和他那么的格格不入。   周晏生站起身,一半脸从阴影里露了出来。   秦湘盯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内心深处的抗拒如火般燃烧,难堪和自卑编织的层层大网包裹住她,令她呼吸不畅。   秦诚看过来,“生哥,对不起啊,事情太多,把你给忘了。”   秦湘猛地偏头看向他,不明白秦诚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秦诚“嗳”了声,向她解释了秦湘晕倒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是生哥报的警和叫的救护车,他和我们一起来的医院。”   “轰”的一声惊雷在她脑子里炸开。   周晏生报了警和叫了救护车,也就是说,几个小时前,她家的兵荒马乱,种种难以入目的场景,被人威胁着让还钱,家里的一片狼藉,都被他瞧见了。   这个认知一出现,迅速与她心底的自卑形成一个枢纽,紧紧桎梏着她。   他不该这样的,不该看到那些市井腌臜的事情。   他不该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怎么配的上他。   他和她本就不是一路人。   是她太喜欢他了。   喜欢到麻痹了自己,忘记了两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应该要和他的朋友一样,享受生活地活着,自由自在的,而不是拘泥在这小小的县城,围绕着她打转。   “你回去吧。”   秦湘说完这句话便平躺在病床上,翻过身,闭上眼,用力攥紧身下的床单,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秦诚没想到秦湘对周晏生这么冷淡,拄在那儿有些尴尬,“生哥。”   周晏生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凸起,表情淡淡的,让人瞧不出他内心所想。   “阿姨,那我先走了。”   饶是秦湘没和他说上一句好话,他也礼数周全地向两人道别,之后走出病房。   阮甄盯着这个高大的背影,恍惚一阵,脑子闪过什么,急忙喊秦诚:“你去送送人家。”   她今天的举动有些奇怪,但秦诚没多问,答应下来便跑出病房。   周晏生是开车来的,手机里突然进来一条银行的信息,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收起手机,刚打开车门,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生哥!等一下!”   周晏生回头,看清来人是谁后,关了车门,“怎么?”   秦诚还在那噗嗤噗嗤地喘着粗气,后背半弓着,“生哥,我姐今天是心情不好......你别生——”   “喏。”   一只骨骼分明的手伸过来,矿泉水被他握在手里。   “喝口水再说,着什么急?”周晏生拧开瓶盖,把水塞到他手里:“我理解你姐的心情,我一大老爷们那有那么娇气,我没生气。”   秦诚愣在原地,“哥......”   周晏生后退一步,移开两人的距离,随意地挥手:“行了,你赶紧回去吧。”   临上车那一刻,他忍了忍,最后说:“别担心,你家的事已经过去了,你把心思放在一中的招生考试上,一切都会好的。”   秦诚听完这话,心里被不知名情绪包裹着,他一个大男生此刻眼里吮了泪,哽咽地说:“哥......”   周晏生瞅见他泛红的眼眶,倏地笑了:“行了,大老爷们这么禁不住说?怎么还哭了?”   秦诚吸吸鼻子,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哥,你开车注意安全。”   周晏生:“嗯。”   秦诚说不出那种感受是什么,方才秦湘晕倒,他是清楚地看到了周晏生那乱了方寸的样子,之后秦湘被送进医院,医生告诉他们,秦湘只是低血糖,周晏生明显地卸了一口气。   之后秦湘在病房里,半点都没对周晏生做出感谢,并且还对人家那么不冷不热的。   周晏生呢?   人家半点没生气,还反过来安慰他。   -   秦湘输完液便和阮甄回了家,三个人收拾了一下午才把家里恢复成之前的样子,只是缺少的那些家具也不知道能不能要回来。   万幸的是,秦盛年傍晚赶回家,搬家具的工人跟在他身后,把那些被刀疤男抢走的家具都放置在原位。   一切恢复如初,可家里的氛围却半点没轻松起来。   饭桌上,秦诚忍不住开口:“爸,您那个同事也是警察,怎么会有十万块钱借给你?别是什么不干净的钱,就不能不用他的钱吗?”   秦盛年忍不住看了几眼秦湘,发现她只是在安静地吃饭,心里悬着的时候落在原地,他语气不太好:“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又不是不还人家,不用他的钱你让你老子从哪找十万块钱补上那个窟窿?!”   秦诚小声嘟囔:“那谁让您去投资一看就能看出来是诈骗的东西的?现在好了,那个小张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眼看着秦盛年又要发火,阮甄急忙道:“好了,都少说两句!”   说完她又给秦盛年使了个眼色,秦盛年本想装看不到的,但这女人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他这才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秦盛年又盯着秦湘看了几眼,被秦诚发现后,又开始了:“爸!你不会还想着让姐去抵债吧?”   这话令走神的秦湘彻底回神,她手里的筷子一个没拿稳,落在地上,发出经久不衰的清脆响声。   “你他妈给我闭嘴!”秦盛年终究还是忍不住,指着秦诚怒吼。   秦诚习惯了他的河东狮吼,反倒是秦湘被吓个半死,身子忽然一颤。   阮甄瞪了秦盛年一眼,急忙制止住秦湘捡筷子的动作,并招呼着秦诚去厨房拿双新的出来,“晚晚,别捡了,你弟给你拿了双新的。”   秦湘抬头,碰巧秦盛年把掉落在地的那双筷子捡走,还冲着秦湘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怪异。   她接过那双干净的筷子继续埋头吃饭,太不寻常了,往常如果自己掉了筷子,秦盛年最起码得教训她两句,今天怎么这样平静。   更重要的是,秦盛年方才还对她笑了。   她都多少年没见过秦盛年对她露出过笑容了。   忽然一筷子青菜被夹进她碗里,秦湘下意识抬头,就对上秦盛年那带笑的眸子,还有那和蔼可亲的话:“晚晚,今天是爸不对,爸和你道歉,听说你这次考试得了年级第一,呵呵呵......我家晚晚就是最棒的。”   他的话啰嗦又繁多,就连秦诚都忍不住纳闷了:“爸?你今天怎么了?”   秦盛年呼出一口浊气,不想理他,照旧在秦湘碗里夹肉夹菜,“以前是爸不对,爸不该对你那么严格......”   秦诚越看越发觉秦盛年脸上的笑透着几分心虚,他立马撂下筷子:“爸!你不会真的要把姐送走抵债吧?欠的钱不是都还上了吗?我知道了!肯定是你那同事也是放高利贷的!”   他的话虽然脑洞有些大,但都有迹可循。   秦湘思虑着这一切,秦诚的话在脑海里转了又转,他说的不无道理,想到这,嘴里的饭菜顿时变得格外不是滋味。   她慢慢抬起眼皮,眼底夹杂了复杂的情绪,真的是这样吗?这顿饭不会是她在家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吧?   她最后还是要被抛弃被送走吗?   与此同时,以往那些被拐卖的妙龄少女的新闻纷纷涌现在她脑海里,她......不会也要是那个下场了吧?   秦盛年现在一看秦诚就来气,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想法,当下撂了饭碗,站起身,再也忍不了了:“你他妈哪来的那么多想法,谁说老子要送走你姐了?”   他向来心思粗,没有注意到秦湘的表情,可阮甄注意到了,立刻接话:“晚晚,你爸不是像秦诚说的那样,他本来是想向你道歉的。”   秦诚听完这话,悻悻地说:“......真的?”   秦盛年没好气道:“废话!”   餐桌上渐渐趋于安静,只剩瓷器碰撞的声音。   饭后,秦盛年本想叫住秦湘谈心,却没想到秦湘只说了句自己去休息便回了房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一时之间,秦盛年顿时有些抹不开面子,他在工作单位都是被人尊敬的,哪受过这种冷待。但脑子里突然想起什么,顿时说不出话了。   阮甄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坐在秦盛年身旁,拍了拍他的背,轻声安慰:“晚晚这么疏远你也是有原因的,毕竟......”   话没往深处说,但两人都明白。   毕竟以往十九年,秦盛年可很少给秦湘好脸色看。   阮甄倒了杯热水,准备会卧室,临进房间前特地扭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那个身影,摇摇头:“不急,慢慢来。”   她相信,晚晚迟早会原谅他的。   -   秦湘回了卧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她实在是搞不明白为什么秦盛年突然对她换了个态度。   她又翻了个身,面朝窗户,窗帘遮光效果不太好,月光洋洋洒洒地落满床。   书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她下床走过去看。   是一条微信。   遮阳伞:【晚晚,睡了没?】   秦湘不想回,关了屏躺回床上,可手机再一次地振动。   遮阳伞:【我在你家楼下。】   手机弱微的光照在她脸上,她看到这条信息,想也没想,“噌”地拉开窗帘。   路灯下,一个男生立在那儿,灯光把他的影子照的修长。他的脚边不再像往常一样堆满烟头,这次干干净净的。   那一瞬间,她眼眶发酸。   周晏生太好了。   好到她根本配不上他。   好到她在医院没有给他好脸色,他还照旧来找她。   秦湘不想管那么多了,即便是现在两人的差距再大能怎样,有阶级差距又能怎样,她和他以后会没有共同话题那有怎样。   她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所以,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么多。   不去思虑以后会发生的事情。   困扰她很久的死结渐渐被解开,她浑身像火烧,无比滚荡,最后连睡衣都没换,拿上家门钥匙便出了房间。   只是她没想到,秦盛年居然就让她出去了,没多问一句,只是让她待会儿早点回家而已。   秦湘捂着怦怦乱跳的心,下了楼。   刚走到单元门处,那个高大的身影便映入眼眶。   她直接跑了出去,一路飞奔到周晏生怀里。双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腰,牢牢地不松手。   周晏生一个猝不及防,被她撞得后退两步。   他先是怔愣,随即很快拥着她,倏地笑了,胸腔发出愉悦的颤动,顷刻震在她耳边。   周晏生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俯下身,在小姑娘耳边轻声开口:“这么喜欢你老公啊?怎么抱得这么紧?”   秦湘听了,双臂更是用力,想要把他嵌进自己身体里。   周晏生感受到怀里这个小姑娘身子都在发抖,内心在那一瞬间被包裹的紧紧的,他双手环住她,声音很低:“怎么了?”   秦湘听到他的关心,本来强压下去的哽咽又出现,她吸吸鼻子:“对不起。”   我今天不该在医院不理你。   周晏生的心情看似没受一点影响,他轻哂一声:“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小气啊?还是在你心里,我就这点肚量?因为一点屁大的小事,就生我老婆的气?”   他的这些话更是令秦湘愧疚不已,她脸埋在男人胸膛前,闷闷地开口:“不是......是我不该对你那么冷。”   小姑娘的语气格外憋屈,听着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周晏生轻轻叹了口气,稍微松开她,弓着身子,双手捧着她的脸,轻声开口:“真不至于,我一大老爷们,和你生什么气。换句话说,就算是你扇我两巴掌,我也得捧着你的手,给你吹气,问你手疼不疼。”   “......”   秦湘听到他的后半句话,噗嗤笑了,“你能不能不要转移话题......”   周晏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指腹轻轻摩挲着她下巴处的软肉,“我这是实话实说。”   秦湘脸颊两边还挂着泪痕,眼尾泛着红,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她长睫扇动着,勾地周晏生心尖痒。   随后,他想也没想地俯下身,轻轻吻住小姑娘的唇瓣,不断吮吸着。   秦湘下巴被他托着,仰着脑袋,在他的力道下,整个人像是送到他嘴边,供他享用般。   偏偏这个混蛋还极为无耻地吞咽,喉结不断的滚动着,发出细细的声音。   秦湘的耳边只剩下男生的喘息声。   以及——   “老婆,你好软好香。” 第44章 末年   那晚过后, 秦湘回到学校之后,在学习上更加努力。   进入高三之后,时间过得飞快, 眨眼间, 平芜送走秋天, 迎来初冬。   那几个月在秦湘的青葱岁月里占得比重很大。   那时候,短视频平台迅速席卷市场, 在高中生和大学生之间风靡许久, 许多小众歌手层出不穷, 也是在那段时间,新型网红取代旧版网红, 占领市场热潮, 成为年轻人的喜爱。   在网络上,社会摇和喊麦渐渐隐入尘烟,不再出现在大众面前。   相反,许多“技术流”网红卷起了一股热潮风, 与之一道同行的还有慢动作,手势舞, 变装视频等。   后来, 许多年过去之后,大家都在怀念那个2018年的夏天。   2018年的夏天也被全网公认为最好的夏天。   几乎每天中午,她和马欣欣一起吃午饭的时候,她嘴里都在哼着新歌。   从“不愿染是与非,怎料事与愿违,心中的花枯萎, 时光它去不回。”到“我曾经走过多遥远的路, 跨越过多少海洋去看你, 孤单的黑夜途中,只要想着你,我就不会惶恐。”   再从“总有些惊奇的机遇,比方说当我遇见你,你那双温柔剔透的眼睛,出现在我梦里。”再到“我的眼睛望着窗外,幻想如何对你表白,心事写满脸庞,已经不用去猜。”   她刚好是艺术生,声音好听,秦湘全当是听音乐放松大脑了。   十一月初,一场受到各界高强度关注的电竞比赛如约而至,那天碰巧是个周六,高三生放假的日子,是很难得的两天假期。   放假当天,秦湘回家之后,一直在继续补作业,毕竟周晏生特地在放学前嘱咐她,下午他会来接她。   秦湘起初没想答应,但后来被好多人洗脑了,到最后也就迷迷糊糊地答应下来。   大约下午三点,她就被周晏生叫了出去,秦诚也跟着一起去了周晏生家。到了那,秦湘一进客厅,那场面简直令她呆愣在原地。   原本偌大的客厅,此刻被挤满了人,大多是平中的男生,有些人带了女朋友过来,一时之间,满满当当的,比他过生日那天人还要多。   大屏幕的液晶电视此刻播放着游戏直播,比赛还未开始,但在场的男生似乎提前紧张起来。   秦湘的手始终被周晏生牢牢地牵着,她被他带着,一一掠过众人,坐在长沙发的一角。   途中有人和周晏生打招呼,他貌似心情不错,脸上始终挂着笑地回应。   直到坐下之后,秦湘才有机会和他说上话,“怎么这么多人啊?”   周晏生捏了捏她的手,凑近她:“今晚有比赛,之前在学校里,大家约好的,一起来看。”   秦湘点头,“哦”了声,便安静乖巧地坐着,不再吭声。   也是,周晏生向来随和,人缘又好,虽然面上高冷,但他不缺朋友。况且,这个比赛貌似是许多男生感兴趣的。   但她从没打过游戏,也没听说过这场赛事,导致她听了那些陌生的英文有些懵。   估计是周晏生怕秦湘对比赛没兴趣,感到无聊,他索性把南栀叫过来陪她,最后马欣欣也跟着一起来了。   秦湘看了眼两人,怪不得当时周晏生说下午去接她的时候,马欣欣一直在旁边蹿火。   客厅内很吵,临近三点半的时候才堪堪安静下来。   “国际惯例,比赛前立个Flag,IG要是赢了,老子倒立洗头。”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客厅就这样因为这句话成功破防,男生之间的躁动又开始了。   “它要是赢了,我就去给女神表白。”   “我!老子穿女装围着平芜跑一圈!”   “......”   南栀一脸无语,“好中二啊,好歹是高三学生,怎么一个个的这么疯?”   马欣欣接话:“这比赛多重要啊,我都忍不住想立一个了。”   南栀睨她一眼。   马欣欣迅速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男生,鼓足勇气,“老娘不忍了,IG赢了我也去表白呜呜呜......”   南栀:“......”   我都不想说你,你那是借着立Flag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边的男生见周晏生还在和秦湘卿卿我我,立马一窝蜂地走过来,吵着闹着让他这个东道主也要立个Flag,在这种比赛前,绝大多数男生都会这么的热血,这么的疯。   周晏生把秦湘搂进怀里,捂着她耳朵,不让男生的污言碎语吵到她。   他笑骂道:“滚啊,你们想立就立,扯上老子干嘛?”   “不行,你必须来一个!”   “周老板怂了啊?”   周晏生最后被他们逼的,不得不立,他松开秦湘,走向沙发后方,这才让秦湘免于吵闹。   “赶紧的,别想蒙混过关啊。”   周晏生想逃都逃不了,他推开挤在面前的一众男生,被磨得没了脾气:“行,老子立。”   他指了指窗外的车库,身上那股嚣张狂妄的气息再也无法掩盖,指尖正对着的是那辆黑色超跑——帕加尼。   周晏生清清嗓:“IG赢了,老子举着队旗开着那辆车绕着平芜转二十圈。”   他挑眉,顽劣到无穷路:“怎么样?”   客厅内的气氛被推上最高.潮,那些男生像打了鸡血儿似的,纷纷乱吼起来,明明比赛还未开始,他们便如此嚣张,仿佛要准备着履行那些目标。   秦湘趴着沙发背,看了这群人一眼,碰巧对上周晏生投来的视线。   他的笑容肆意又轻狂,身上那股顽劣的劲儿再也挡不住,他右手突然抬起,两指并拢,举至太阳穴的位置,对着秦湘做了一个潇洒又帅气的美式军礼。   刹那间,秦湘在嘈杂的吵闹声中再一次清晰地听到了心跳的律动。   砰砰砰,好像下一刻就要蹦出来。   浑身被滚烫的血液充斥着,皮下的温度无比燥热,心跳比任何一次都要快速。   周晏生身上的顽劣,嚣张,肆意,轻狂,都令她一次又一次的心动。   在他身上,希望始终蓬勃生长。   在他身上,始终贯彻着青春勇无畏。   他也始终——   往前冲,向上迸发,向阳盛开。   起初,秦湘只是以为他们在比赛前吼一吼,没想到的是,比赛进行的过程中,屋内的鬼哭狼嚎更离谱,最后对比赛没兴趣的几位女生也不再捂耳朵了,面色平静,看似是认栽了。   令她出乎意料的还有周晏生,以往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又拽又冷,结果他看比赛的状态也比别人冷静不到哪里去。   他倒是不像其他男生那样疯狂,只是,宽大的液晶屏幕上,我方队伍推倒对方的一座防御塔,他都会凑上来,亲她一会儿。   最后,敌方的水晶被推掉的时候,他没像其他人一样击掌抱在一起,反而放下手里的一切物品,把她紧紧地抱进怀里,像个发.情期的狗狗一样,头钻进她的脖颈处,不断乱钻。   秦湘到最后简直免疫了,即便是她不喜欢在人多的场合和他又亲密举动。   毕竟其他人都忙着庆祝,嘴里嚷嚷着“IG牛逼”。   旁人忽略的角落,只剩他俩抱在一起,耳鬓厮磨。   那晚到最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门吃完饭,场面盛大到秦湘觉得有些丢人,但手被周晏生牢牢握在手心里。   连逃都没法逃走。   也是那阵儿,火爆的短视频平台的一个视频突然点击破百万,视频里,一辆黑色超跑沿着平芜郊区的街道,足足转了二十圈。   车上方,熟悉亮眼的队旗熠熠生辉。围观的人很多,但没人知道跑车内的富家公子哥是谁。   -   进入十一月,平中率先让学生提前开始适应理综文综,每次考试都向着高考的形式看齐。   所以,平中也顺势整顿放假制度,从最初的两周放一次假改为四周,就这样,平中一个劲儿的压榨学生,在2019年新年到来之前,硬生生地安排了四次大型考试。   2019年的最后一天,平中正式给高三生放假,假期同样是两天。   跨年夜那晚,平芜下了场好大的雪,大到什么程度呢?   第二天,平芜的暴风雪这个话题上了热搜。   放假当天,秦湘回家先冲了个热水澡,之后换了身新衣服,她从没画过妆,但这次却罕见地涂了一层薄薄的口红。   室外的暴风雪在晚上八点渐渐转成小雪,街道上的路况并不太好,她盯了两秒狠下心,拎起提前装在牛皮纸袋里的围巾,出了门。   暴雪夜的冷风声不绝于耳,那尖锐的呼啸简直丧心病狂,鹅毛般的大雪在空中摇曳起舞,树枝都在随风乱动。   路上的积雪很厚,外加上街道上几乎没什么车子,硬生生地整出了世界末日的感觉,天地间宛若是一个破碎的,割裂的存在。   秦湘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截到一辆出租,二十分钟后,车子终于慢吞吞地到达目的地,安安稳稳地停在平芜的富人区——平都西苑。   秦湘推开车门,呼啸的东风便一拥上前,冻得她耳朵生疼,鼻头都在冒着红,她觉得自己的鼻涕都要冻成冰块儿了。   她抱紧怀里的纸袋,进了小区内,快步走进周晏生家的小院内,他家的密码锁早已安装了她的指纹,所以此刻便轻车熟路地打开房门。   房门发出轻微的电流声,门锁被打开发出“啪嗒”一声,她推门而入。   客厅离玄关有段距离,里面传来男女混杂着的对话声。   秦湘轻轻蹙眉,动作放到最轻地换了粉色棉拖,牛皮纸袋也从怀里转到掌心中。   “周,我特地从Milan回来找你,你对我就这么冷?”   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嗓音透着娇俏,一听便能听出来是位富家大小姐。   “还有,你的offer已经下来了,你选好去哪的学校留学了吗?”   “还没。”   秦湘听出来是周晏生在讲话,他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听到对话声之后的心情,整个人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一座安静的冰雕。   “啧,你确定不把留学的事情告诉秦湘?”   客厅内不止两人,秦湘能分辨出那是陈燃在和周晏生讲话。   “没必要。”周晏生的嗓音有些冷,最起码比刚才要冷。   秦湘心里有些发慌。   没必要什么?   留学的事情没必要告诉她吗?   那晚,她硬生生地在玄关占了足足十分钟,他们的对话声全都被她听到了。   玄关很冷,室外的冷气从房门最底部的缝隙里钻进来,直冲着她。   周围都是昏暗的,她怕头顶的灯会引得客厅里的人出来看,所以就没开。   客厅里的人在问那个女孩怎么选择去米兰留学,那个女孩笑嘻嘻地讲“因为意大利的男生很帅,就连学校门口买早餐的男人都帅到爆。”   有人调侃她:“你是不是忘了,小时候,你对着周老板怎么死缠烂打的了?”   那个女孩声音里满是轻松,“忘了,要不周老板献身示范一个?”   客厅内因为她的这句话发出一阵阵起哄声。   秦湘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周晏生的澄清。   反而听到他那带了宠溺的声音,他笑着讲:“别闹。”   一阵冷风将她吹醒。   客厅里的那些人似乎都忘了,秦湘才是周晏生的女朋友,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媳妇儿”,“老婆”。   他们丝毫不避嫌地开着周晏生和那个女孩的玩笑。   整个客厅内,好像没有人想起,至少是在平芜。   秦湘和周晏生才是一对儿。   秦湘在心底问自己。   你还没看清吗?   你和他们,和周晏生不是一路人的。   你骨子里透着传统,他们却从小受着国外开放式的教育。   你向往的爱是独一无二的,他们的爱锈迹斑斑。   你还想要吗?   客厅内的起哄声慢慢降下来。   秦湘听到陈燃在问周晏生。   “开学那阵你给秦湘她爸十万块钱,她知道吗?” 第45章 末年   从十一月开始高三大型考试肉眼可见地增多之后, 秦湘的心思便全都扑在学习上,很少关注其他事情,因为同桌是周晏生, 她曾动过申请调换座位的心思。   她为了保住分数和名次, 牺牲了太多, 身体的抵抗力也降低不少,从前一年都很少发烧生病的她, 现在竟然开始三天两头的感冒。   没人提醒的时候, 她经常忘了吃药。   而那段时间, 周晏生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经常性的请假, 几乎每周都有三两天的空缺。   很多次, 秦湘桌上堆满试卷,她做完题便看看身旁的空位,好像在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变远了。   她的心里装的都是现在, 和周晏生聊得话题也大部分都是考试或者高考。但周晏生貌似在准备别的东西。   有一回,她在食堂撞上他和其他男生一起吃饭, 因为她在他们身后, 所以没人注意到她。她清楚地听到了陈燃和他的对话声。   听倒是没听懂,因为字里行间都透着她未曾涉及过的领域。   感冒断断续续地持续了两个礼拜。   一次考试后,她被英语老师叫到办公室,老师给她指了个方向,让她把那一摞厚重的试卷抱回教室。   办公室里也坐着其他老师,很多请教问题的学生也在, 还有一些别科课代表。周遭乱哄哄的, 环境嘈杂, 空调的热气打的很足,吹得她恶心想吐。   她把试卷抱进怀里,试卷数目太多,她正考虑要不要分两次抱走的时候,胳膊上突然一轻,重量一瞬间消失了。   抬眼看,宋北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和她只有两拳的距离。   秦湘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喉咙发痒,下意识地偏头咳嗽了下,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糟糕,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双眼无神地与宋北对视。   宋北蹙眉,“你发烧了?”   秦湘把手搭在脸上,一片温热,她松了口气:“没有。”   宋北随手把试卷放在身侧的办公桌上,自然地抬手贴在秦湘的额头上,掌心下的温度只是略微发热,到不了发烧的地步。   秦湘知道自己是感冒,她有些头重脚轻的感觉,反应有些迟钝,等回神的时候,宋北的手已经离开她的额头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没有逾距,她便不好说什么。   “我帮你把试卷抱回去吧。”宋北轻声说。   秦湘点头,试卷是要发给班里人的,谁抱回去都一样。这样想着,她刚要从宋北身旁走过,便又被他拉住小臂。   同样的举动做第二次,秦湘很快反应过来,她蹙眉,轻轻甩开了他的手:“还有事吗?”   宋北垂下眼睫,快速扫了眼自己被甩落的手,收起一切情绪,“你感冒了吧?吃药了吗?我那里有,要不要拿给你?”   秦湘婉言拒绝:“不用了,谢谢。”   说完便转身出了办公室。   宋北的话提醒了她,回教室后,她接了杯热水吃了药,当时刚好是吃饭时间,上课铃打响后是午自习。   药效上来后,秦湘抵不住困意,趴在课桌上小憩了会儿。   后来,她是被身旁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的。   秦湘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发现周晏生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窗户留了条缝隙,冷风顺着吹进来,吹得她一个激灵。或许是困意,也可能是生病让一个人变得娇气,她罕见地凑上前,抱住周晏生的小臂,话里话外都透着撒娇:“好冷啊,你去把窗户关紧好不好?”   她连眼都懒得睁开,下巴还顺势在他身上蹭了蹭,也不管他身上的冷气多足。   周晏生看了眼贴上来的人,轻轻松开她,起身去关紧窗户,还捎带着把窗帘也拉上了。   过了好久,秦湘都没感受到周晏生坐过来,她诧异地抬眼,发现他就站在她面前,安静地看她。   不知为何,秦湘心里有些慌,她眨眨眼,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感冒了,好难受。”   半响后,周晏生才开口:“吃药了没?”   秦湘乖巧点头。   周晏生没说什么,径直坐回座位上,盯了两眼桌上的试卷,慢慢开口:“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秦湘有点懵,“说什么?”   班里一片安静,大多数人都在午休,头顶的灯也早已关闭,整个教室昏沉沉的,不见亮光。   周晏生掏出手机,随意地点了几下,放到秦湘面前。   秦湘视线放在手机屏幕上,黑色屏幕上显示着一张照片,是刚才在办公室的场景,宋北挨着她,手搭在她的额头上。   图片的背景是被人虚化过的,看不清后面的其他人,只能看出来是宋北和秦湘站在一起,拍摄的角度很刁钻,从背后看,宋北微微低着头,秦湘像是被他抱进怀里,与他接吻一般。   偷拍的人用了一个氛围感滤镜,这张照片瞬间升华了,不明实情的观众会把它憧憬成校园时期的美好爱情。   秦湘稳住心神,急忙解释:“当时我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抱卷子——”   “所以,你就被宋北抱进怀里了?”   周晏生的声音透着冰凉,能听出来,他是压着火气在问话。   秦湘不想因为这种误会吵架:“我没有,是角度问题,当时我头晕,他接了我卷子,大概是我脸色不太好被他看了出来,他就顺口问了问我发没发烧,等我反应过来时候,他的手......已经放下来了。   她快速讲完,闷不做声地看着地面。   半分钟后,她没听到任何动静,便慢慢抬头,眼神撞进那双黑如磐石的眼睛,心再一次地打颤:“你不信我吗?”   周晏生的声音没什么温度,但最起码比刚刚好多了,“晚自习放学,操场等我,我有事和你讲。”   秦湘没吭声。   周晏生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秦湘吸了口气,破罐子破摔地说:“我约了化学老师补习......”   周晏生皱眉,语气半点犹豫也没有:“我帮你补。”   秦湘:“可我和老师说好了——”   “你看着办。”   周晏生扔下这句话便站起身,由于动作过大,凳子掉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班里许多人被吵醒,纷纷向着这个方向看。   大家白天都一心扑在学习上,所以中午的午休弥足珍贵。   有人被吵醒后,满脸不爽,语气不善:“操,搞对象的下次能不能出去啊?”   周晏生还没出教室便听到这话,火气蹭地窜上来,刚要发作,余光注意到什么,还是忍了下来,拉开教室后门走出教室。   班里的人一见周晏生走了,纷纷开始抱怨:“服了,本来还能再睡五分钟的。”   秦湘将这些话照单全收,闷不吭声地趴回课桌上。   那天晚自习,周晏生并没有来教室,但出于保险,秦湘让陈燃帮她告诉周晏生,她晚上去找化学老师辅导了。   那晚过后,秦湘才知道,周晏生在操场上等了她一夜。   也是在那之后的两周,周晏生一次都没回学校,又消失了两周,只不过这次有些许的不同,陈燃还在,她特地在放假前一天问过陈燃,得知周晏生还在平芜便放下心来。   就这样,满怀愧疚地她顶着暴风雪去了周晏生家,怀里还抱着她熬夜织了整整一周的围巾。   -   对话声犹如重锤顷刻间砸醒她,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靠!这他妈谁啊!吓老子一跳!”   陈燃刚出客厅,正要去厕所,便看到玄关那有个黑乎乎的影子,吓得他当即失口.爆骂。   秦湘拎着纸袋,慢吞吞地走到亮光处,尴尬地对着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实在难看。   “秦湘?你怎么在这?”陈燃回头,喊客厅里的人,“周老板!你媳妇儿来了!”   他喊完就不管不顾地去了厕所。   客厅里的人一听是周晏生的媳妇儿,立马起了好奇心,纷纷赶在周晏生之前站起身,一窝蜂地到玄关来看。   面前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秦湘些许的不适应。   如果放在两人冷战之前,她被周晏生这么多朋友围观,心里会什么感受的。   但现在不同,他们在冷战,而且她方才还听完了那些对话。   现在,她觉得自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被一些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围观着。   她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   此时的她像个局外人。   “愣着干嘛?还不走?”   周晏生适时地站出来,他身上穿着宽松的家居服,双手插兜地站在这群人身后。   这群人见状纷纷打趣他,边起哄边往外走。   “行啊,有了老婆忘了朋友。”   “也是,春霄一夜值千金,咱们就别打扰了哈。”   秦湘听着这一切,愣住了。   明明刚才这群人还在开着周晏生和另外一个女孩儿的玩笑,现在转头就换了个方向。   这群人走得很快,连同着陈燃,不过三两分钟,偌大的房子内就只剩秦湘和周晏生了。   “还站那儿干嘛?进来。”   周晏生撂下这句话,步子慢悠悠地走回客厅。   秦湘感受到胸腔里的酸涩,拎好围巾,朝着客厅走了进去。   两周不见,周晏生还是那么的潇洒不羁,头发更短了,贴着青皮,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个颓废的样子。   周晏生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上,手拿着遥控换了几个台后,发觉秦湘没半点开口的意思,他手一扬,索性扔了遥控器,目光凉凉地打过来。   “你怎么来了?”   秦湘听着这凉薄的语气,心里哇凉哇凉的,“我......给你织了围巾。”   周晏生闻言,扬起眉梢,声音渐渐愉悦:“是吗?我看看。”   秦湘安静地把围巾从纸袋里拿出来,围巾是墨绿色的,纹理清晰,是那种很保暖的款式。   她把围巾递给周晏生,周晏生起身接过,两人指尖相碰,秦湘察觉到,迅速把手撤离。   周晏生也没多在意,揉了一把毛茸茸的围巾,不正经地笑了:“手艺不错,谢了。”   秦湘一直从沉默着坐在沙发一角,眼神轻飘飘的,大脑好像在放空。   周晏生的注意貌似全在围巾身上,半个眼神也没给她。   之后长达半小时的时间内,客厅仿佛一直处于静止状态。好半响后,秦湘才开口,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听都能听出来感冒还没好透。   “我刚刚都听到了,我爸...”她觉得很难以启齿,但还是用力说了出来,“我家那十万块钱是你帮忙还上的?”   周晏生动作一顿,嘴角的笑渐渐收了起来。   “还有,你是要留学吗?offer已经下来了对吗?恭喜你。那个女孩是从小陪你一起长大的吧?你们这种豪门家庭以后是不是会联姻啊?”   她的话毫无逻辑,听着让人心里实在不舒服。   周晏生撩起眼皮,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好半响,语调很慢:“你什么意思?”   秦湘闭上眼,轻声开口:“我觉得......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空气凝滞几秒,片刻后,周晏生倏地笑了,“想分手?”   秦湘的话只是在讲她主观上的看法,并没有到分手的地步,但现在有人开了这个头,她不得不顺着说下去了。   她慢吞吞地抬头,语调软绵绵的:“有这么想过。”   周晏生冷笑,“好啊。”   秦湘是真的没想到他答应地这么迅速,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几乎是在她说完后的一瞬间,他便同意了。   周晏生的痛快,出乎了她的意料。   原来这段时间都是她在作茧自缚。   是她自作多情了。   很多个因为他难以入眠的夜晚,她以为他也在不好受。   现在想想,她好蠢。   人家是京城少爷,凭什么会为了你失眠。   周晏生站起身,直接把围巾扔给她,踩着拖鞋上楼,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   “行了,没事就走吧。”   “还有,以后你也别来了,房门的密码我会改的。” 第46章 末年   周晏生上楼之后, 站在楼梯拐角处,楼下玄关传出门锁的声响,他顿时卸了口气, 手从兜里掏了掏, 没掏出什么东西。   这才想起, 他已经把烟戒了。   这两周他回了一趟京北,敷衍了周楚阳就急忙返回平芜, 怕秦湘找不到自己, 即便是那晚他被秦湘鸽了以后。   周楚阳擅自帮他处理好了留学的一系列事情, 他之前参加过雅思托福考试,周楚阳便拿着准备好的资料, 帮他申请了许多名牌大学的offer。   他收到offer是怎么做的?   当着周楚阳的面, 毫不犹豫地把那一张张印着英文的纸给撕了。   至于秦湘嘴里的那个女孩儿,是陈燃的发小,都他妈定了婚了,和他屁的关系都没有。   但他们这群人就喜欢开没有边际的玩笑, 毕竟从小接收的教育是国外那种开放式的教育。   只要当事人无所谓,那就没事。   周晏生觉得自己真是疯到了一定程度, 居然信了陈燃的鬼话, 什么要对女朋友欲擒故纵,那样她才会死心塌地。但当他故意说出分手之后,秦湘没说半句挽留的话时,自己又下意识地说了狠话。   只有他自己知道,当时看到秦湘那平淡没有任何波澜的神情时,他气得要死。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之前的嫉妒和醋意冲昏了头脑。   暴雪虽然停止, 但平芜的冬风还在继续呼啸, 树枝被风晃得不成样子, 许多小树无法抵御寒风,硬生生地被风刮倒了,发出惹人心慌的声音。   周晏生偏头,扫了眼窗外的场景,白雪与黑夜交叉,麻雀落在枝头,雪簌簌地往下掉。   他后悔了。   几乎是一瞬间,他转身下楼,快速走到玄关处,随手顺手车钥匙,批了件黑色长风衣便出门了。   他很急,动作透着慌乱,车钥匙好几次都没对准插孔。   黑夜,空中弥漫着他呼出的白色雾气,却又在转眼间消散。   即便是路面上的积雪很厚,他的车速依旧不减,甚至是比往常更快,将近半个小时的路程,他只用了十分钟。   下了车,他没进小区,站在小区外的一条小巷口等着。   他就安静地站在那儿,不看手机,不抽烟,双手插兜地站着,好像感觉不到冷一样,身上的那件爆款风衣根本没有御寒作用。   小区附近住着很多商贩,即便是暴风雪的天气,也有很多从农贸广场收摊回家的。   街对面恰巧经过了一对儿父子,父亲看起来四五十岁,身后拉着一个餐车,儿子则十岁模样,身高还不到父亲的肩膀,但他却走在餐车后,用力地帮忙推。   那是个上坡,不算陡,但因为路滑,也不太好走。   周晏生皱眉,刚想过去帮忙,身后便传来一道惊呼声。   他愣在那,不为别的,只是那声音很熟悉。   周晏生回头,小巷深处一片黑,什么也看不出来,而刚才的那声响也不再继续,一切仿佛只是幻觉。   他转回身,左脚迈出一步,右脚刚要动,身后的小巷又出现声音了。   这次一切都很清楚,他没有听错。   声音是秦诚的。   最后,他看了眼小区门口的方向,转过身,向着黑暗处走。   “妈的,”张武朝着秦诚的脸啐了口,“看不出来,你这小白脸还挺牛逼啊,明天还要去参加一中的招生考试?”   他的小弟接话:“张哥,嫂子难不成喜欢这种学习好的?”   张武踩在秦诚胸膛上的脚重重地碾了碾,“谁他妈管那娘们喜欢什么,老子这次就是看他不顺眼。”   秦诚后背贴着雪,一片冰凉,他费力地开口:“张武,你是不是怂了?有本事单挑!”   张武闻言,愣了下。   秦诚用着这个档口,甩开他的脚,迅速站起身,在张武身后一个过肩摔把他撂倒,“去你妈的,怂逼!”   张武带了五.六个人,其他人见状,纷纷围了上来,秦诚虽然平时架也不少打,但以一敌多那是痴人说梦。   没五分钟,他便被重新摁在地上,嘴角处还见了血。   秦诚偏头啐了口,血水混在雪中,那一抹红格外刺眼。   “张武,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老子招你了?”秦诚皱眉问。   张武笑了,拍了拍他的脸,“没招我,但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怎么办?”   秦诚服了,翻了个白眼。   张武和他,从初一开始,两人就不对眼,摩擦着到了高三,张武找了个初一的小对象,有次他去厕所抽烟,出了厕所,转角在楼梯碰见两人亲热,他随口调侃了声,没想到被张武那小对象看上了,吵着闹着要和张武分手,还天天堵在他们班门口找他。   他刚从补习班出来,就被张武连带着他的一群小弟堵住了。   “你他妈管不住自己对象是你的事,别来招刺我。”秦诚厌恶地说。   没想到这句话捅到张武的痛处,张武急了,手下力道加重,“你放屁,明明是你勾引他。”   秦诚笑了,“不是,你看看你那张逼脸,随便来个男生都能把你对象勾走吧?”   他没所谓的态度配上嘲讽的语气,一下子把张武的自卑搅了出来,他直接上手又给了秦诚一拳,双手揪着他的衣领,恶狠狠地说:“操.你.妈,你他妈再说一遍。”   秦诚被打的偏头,嘴角突突地疼,但年轻小伙普遍火气重,他梗着脖子开口:“行,听好了,老子说,就你那张逼脸,谁他妈能看上你?”   张武彻底被惹恼,他开始不管不顾地上手,“还他妈傻愣着干嘛,都给老子过来,今天不弄死这小白脸,我名字倒着写。”   “他妈的,明天你还想考试?考你妈考。”   “——你想弄死谁?”   一道冰冷的男声从一旁传来。   这声音竟然奇迹般地叫停了这场乱斗。   秦诚费力地抬起眼皮,一脸吃惊,“生哥,你怎么在这?”   周晏生走过来,扫了眼地上的几人,他慢慢弯下腰,揪着张武的衣领,居然硬生生地把他弄了起来,“说来听听,你想弄死谁?”   张武呼吸不过来,脸上黑红黑红的,他双手扣住周晏生的手腕,可无奈对面的人力气大到不可想象,他的话连不成句子,“你......给老子......松开......”   秦诚被周晏生的模样吓傻了,他看到周晏生那双黑如磐石的眼睛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看一群死物。   想到这,他颤颤巍巍地支着墙站起来,“生哥,他快不行了。”   确实,张武都快翻起白眼了,他的几个小弟也都和秦诚一样吓傻了,他们平时都是小打小闹,哪见过这种要把人真弄死的场面。   周晏生垂眼,瞥见秦诚那张带了些惶恐的神情,他松了手,张武直接从他面前垂了下去。   周晏生看到这一幕,冷笑,走过去,俯下身,朝着秦诚伸出只手,“还能站起来吗?”   “能。”   秦诚手附上去,借着力道站起身,他看了眼站在一旁被吓得不敢吭声的几个男生,顿时乐了,“不是,刚不是挺牛的吗?接着狂啊。”   秦诚扭回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周晏生身后的张武,两人隔着几米对视,张武整个人趴在地上,他的小弟也不敢过去扶他。   秦诚注意到他的眼神,觉察出不对劲,但就是说不上来是哪。   周晏生帮他看了看身上的伤,又想起刚才几人的对话,他问:“一中的考试是在明天?元旦啊?”   秦诚碍于安全考虑,和周晏生换了个位置,他回答:“嗯,一中向来惨绝人寰,不顾学生。”   周晏生低头笑了,再抬头,眼前闪过一道银光,他心口一缩,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一把推开站在眼前的秦诚,自己却迎了上去。   秦诚还没反应过来,耳边传来一声隐忍的闷哼,紧接着,血腥味弥漫空中,夹杂着独属冬意的冷。   “张武!”   有人失口大喊。   “砰”的一声,秦诚身侧那抹高大的影子轰然倒塌。   秦诚不可思议地转过去。   雪地上,开了朵鲜艳的红花。   张武整个人像丧心病狂一般,紧紧攥在手里的水果刀突然抽了出来,再一次地向着方才的位置捅了进去。   刀锋刺入肉.体的声音格外刺耳,秦诚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张武,狠狠地踩着他的心口处,瞥眼看一旁的位置。   周晏生跪伏在那,手捂着腹部,一股一股的鲜血落在雪地上,他脸上的血色眨眼间消失殆尽,面色苍白,唇色近乎透明。   “生哥!”   秦诚急忙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另一只手摁着伤口处,想要止血,可那血水却像是没有尽头一般,拼了命地往外涌。   “生哥,你别怕,我打了120了,救护车很快就来。”   他眼尾猩红,猛地抬头,哪还有张武那几个小弟的身影,他们早在张武捅下第一刀的时候就跑了。   周晏生没觉得怕,只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天地间已经模糊一片,困意上头,他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用了余下的力气说道:   “别告诉你姐,晚晚知道后该哭了。”   秦诚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低骂一声,余光瞥见张武整个人躺在雪地上,脸上挂着放松的笑。   电光火石间,他懂了,刚才的不对劲从何而来。   是张武,张武那种状态分明是电影里演得那种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的人,不计后果的人。   救护车来的很快,救护人员也迅速把周晏生抬上担架,那时候,周晏生的意识还尚未消失,他偏头。   秦诚立在担架旁,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周晏生身上,救护人员站在周晏生脚边,踩着脚轮刹停它。   在场几人都面朝着救护车,只有周晏生面对着小巷深处的黑暗。   也没有人注意到阴暗的角落,张武已经悄无声息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救护车,他像个囚徒,垂落在身侧的手里还捏着一截锋利的树枝。   只有周晏生发现了。   也是那时,他浑身冰冷,血液仿佛不流通,瞳孔极速缩小,眼前的重影像是老电影一般地快色掠过。   以前,秦湘总是在他耳边碎碎念,说秦诚的成绩现在都要超过她了,她要更加努力,但话里话外都在为弟弟的成绩自豪,为他的努力高兴。   一个念头钻入他的脑海里,生根发芽。   不能让秦诚受一点伤,他明天还要参加考试。   如果秦诚不去考试,秦湘会伤心的。   张武扬起手臂的那一瞬间,他攥着秦诚的手借力坐了起来,再一次地挡在他身前。   枝锋刺进腹部的时候,全世界好像都停了。   所有的聚散离合,所有的久别重逢,所有的破镜重圆,所有的圆满结局,都将和他无关。   后来,秦湘到死也不会知晓。   她那个放狠话曾扬言要分手的男朋友。   最后拼了命,为她的弟弟,挨了三刀。 第47章 末年   秦湘出了周晏生家后, 步行离开平都西苑,路上的积雪很厚,深一脚浅一脚。   太冷了。   她双手凑到下巴处, 不停地哈气来乞求丝丝暖意。   白色雾气从她口中出来之后眨眼间消失不见, 最后她实在忍不了冷, 还是从那个纸袋里拿出墨绿色的围巾,一圈又一圈地给自己围上。   围巾上沾染了那个人的气味。   她今晚去找周晏生是为了求和, 分手这件事出乎她的意料, 快得像一阵风。   想起明天是秦诚考试的日子, 她路过一家文具店,帮他买了备用文具, 兴许是运气好, 出门后便看到一辆出租车。   半个小时后,因为不方便倒车,司机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对面。   秦湘付了钱,下车后发现那条昏暗的小巷内停着一辆救护车和一辆警车, 两种警报声交相呼应,吵得周围许多邻居出门看热闹。   秦湘不喜欢挤疙瘩围观, 毫不犹豫地转身进了小区。   那天晚上, 秦盛年和秦诚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秦湘有个习惯,睡到一半经常会被憋醒,她起身去了趟厕所,刚从洗手间走出来,便撞上刚回家的父子俩。   她有些疑惑,但又想起秦诚这段时间几乎每晚都学到凌晨, 困意使然, 她只是和两人打了声招呼, 之后就回了卧室。   如果她再仔细一点,就能闻到两人身上的血腥味和两人看到她之后明显变得不自然的表情。   第二天,全家人送秦诚去考试,路上,秦诚紧张地满头冒汗,秦湘觉得好笑,忍不住打趣道:“你怎么回事?别待会儿进考场吓得尿裤子。”   开车的秦盛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后视镜,给秦诚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放松点。   考试进行了两天,那两天秦湘全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两天后,考试结束,考点在一中,秦诚出了一中的校门,给留下来等他的母女俩打了个招呼,声称自己和同学约了一起吃饭,急冲冲地跑了。   阮甄忍不住笑了,之后开车载着秦湘回了家。   三天假期过得很快,平中开学那天是一月四号的下午,秦湘到了教室才发现,周晏生没来上学,不仅如此,他书桌上的所有物品都被搬走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秦湘也习惯了他这种突如其来的人间蒸发。   毕竟。   他们已经分手了。   阳历新年过后,秦湘学习状态保持良好,只是,身体貌似出了点问题。   那一周,很多人患上了流行性感冒,年级里甚至是整个学校,请假人数过多,像艺术生的班级人数少,几乎全班都全军覆没。   秦湘身体抵抗力向来差,所以也不幸中标。   只是她的症状相对其他同学来说更加严重。   周日那天,也就是一月六号,秦湘请病假回家。   现在真相大白,阮甄在血缘上虽然是秦湘的姑姑,但长久以来的养育早已滋生出不可磨灭的亲情,她一直都细心,即便是秦湘现在开始住校,她也在秦湘放假那段时间看出秦湘身体的变化。   也是赶巧撞上病毒高发期,她便想着,带秦湘去做一次体检。   秦盛年处于休假状态,平芜的路况不太好,他索性开车带娘俩儿去。   他有私心,本来想带着两人去市医院,但通往市医院的那条路出现车祸,最后只好放弃那条路,转头驱车驶往中医院。   中医院是平芜的一家三甲私立医院,许多医疗设备比市医院不知先进了多少倍,这也是当初秦盛年让爷爷在中医院治疗的原因。   阮甄提前在网上预约了体检套餐,所以进了医院后的一切事情格外顺利,中医院很空,秦湘在排队等检查的时候,听到前面的人在八卦什么。   “嗳,住院部九层怎么被关了啊?那不是VIP病房吗?中医院平时不都靠高级病房挣油水的吗?”   “啊,我也听说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秦湘站在那两人身后,目光闲闲地落在报告单上。   队伍里,两人前方突然有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加入了她们的对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有一朋友是这儿的实习护士,她前几天和我说,是京北的一个官员家的孙女在咱们这遇害了,还没脱离生命危险,所以一直住在这儿。”   那两个沉浸在八卦世界的女人被这个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吓到,立马制止交谈,安静地度过五分钟。   其中那个红发女人仿佛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凑过去问那个全副武装的男人,“京北一个官员家的孙女为啥会在咱们这个小地方遇害?被拐.卖的?”   “不是,好像是她给一男孩挡了三刀,那男孩是咱们这儿的,而且昨天前不久刚参加了一中的招生考试,据说那男孩的父亲还是警察呢!”   这些话传入秦湘耳朵里,京北,参加一中招生考试的男生,男生父亲是警察,这些因素串在一起,怎么那么像秦诚。   “啊,一看就是两人早恋惹得祸,嗳,现在的小孩啊......”   红发女子的这句话彻底打消她的疑惑,秦湘踮起脚尖,遥遥地看了队伍一眼,目光在那个男人身上停了两秒。   说不定就是巧合,毕竟父亲是警察的初中生很多。   八卦经过层层传播,传到最后失了原本的样子。   京北那个官员家没有孙女,只有孙子。   但这些,秦湘都不知情。   抽血化验结束后,秦湘马不停蹄地进行之后的肝胆超声检查,之后便是心电图等一系列非空腹可做的检查。   一般来说,体检结果都是一周后来取,但秦湘先去普通内科做的血型检查,这项检查只需要等半小时就好。   血型检查报告是阮甄拿的,她去拿报告的时候,秦湘正坐在一楼大厅,和秦盛年一起等她。   又过了半个小时,还是迟迟不见阮甄身影,秦盛年坐不住了,起身去了取血处,果不其然在那儿看到了阮甄。   秦盛年快步走过去,“怎么了?”   阮甄盯着报告单上那个“AB型”发呆,没听到秦盛年的话。   她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令秦盛年有些许的不安,他从阮甄手里抽走报告单,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毛病,忍不住碰了碰她,“怎么了?”   阮甄回神,她抬起头,眼眶里装满泪水,“我哥和嫂子都是O型血,不会生出AB型血的小孩的......”   这话像天方夜谭一般,轰地在秦盛年脑子里炸开。   “你记错了吧。”秦盛年听到这个消息,下意识地不相信。   阮甄摇头,语气无比认真,“我哥从嫂子走之后变得郁郁寡欢,连阮清都送去了外婆家,当时我怕他出什么问题,特地带他做了个检查,当时也是我拿的报告,报告单上写的清清楚楚,他是O型血。”   “那可能你嫂子不是吧。”秦盛年还是不信。   阮甄皱眉,陷入回忆:“嫂子怀孕验血,我和她一起去的......”   空气陡然变得安静,他们站在一个拐角处,周围拿了报告的人都纷纷离开,没人留意夫妻俩的状态。   “你是说......晚晚不是你哥和嫂子的孩子?”   秦盛年的嗓音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他刚要继续开口,“那——”   “做个亲子鉴定吧。”阮甄忽然打断他。   也是在那时,她豁然开朗,为什么过去十几年,许多人都说晚晚的长相随她,她当时不在意,觉得侄女长得像姑姑也不少见。   但放在现在,这种条件下,一切好像有了结果。   秦盛年没想到她居然这样说,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晚晚出生那年,中医院初建成,市医院那时收费高,咱们和嫂子都去的中医院,但中医院那会儿的设施哪有现在好?那时候中医院拉不到投资,但因为收费低,很多孕妇也都直奔的中医院。”   “后来有一年,出了一件抱错孩子的事,中医院也彻底关门大吉。这些,你都忘了?”   阮甄说话声很轻很柔,讲的事也是当年轰动平芜的一件大事情,抱错孩子的事一经被发现,中医院当时在任的院长和各位书记都被革职。   但后来,中医院在几年后重新拉赞助和投资,顺利通过卫生局的审批和工商局的验点,再一次在原址开办。   秦盛年再听不出来阮甄的意思就愧当那么多年的人民警察了,往事浮出水面,他面上布满层层凝重,“我懂——”   “——晚晚?!”   阮甄率先在拐角发现秦湘,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秦盛年愣在原地,双腿像灌上了铅,动弹不得。   他们的对话,完完整整地被秦湘全都听到了。   作者有话说:   狗血吗?   因为道士的话,抱错的孩子又被阴差阳错地换回来了。   在很多小地方,换孩子这种事真的真的很普遍。   因为我亲眼见到过。   (换孩子这个情节本来是没打算写进去,但剧情发展迫使我不得不写进去。这样给了秦盛年苛待晚晚一个理由。没洗白他,下一章可能明天发,也可能今晚写完就发。)   ----   顺利的话明天正文完结,后天全文完。   不顺利的话也会在十号之前完结。   这本虐吗?   对于晚晚来说,更多的是苦。   最后。   愿全天下的父母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要抛弃自己的亲生孩子。   共勉。 第48章 末年   秦湘站在原地, 眼神虚无,落至在墙角,她的眼里没有温度, 没有冷暖。   以前, 她觉得父亲那样苛待她, 仅仅因为她不够优秀。   所以,她拼了命地学习, 只为了证明自己。   后来, 才得知, 并不是因为她不够努力,而是因为她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她只是被调换的那一个, 不受宠的孩子。   但现在,老天好像给她开了个玩笑。   从秦盛年和阮甄的对话里,她猜出了个大概。   不过就是,她和表姐阮清在十九年前被抱错了, 后因一位算命道士的话,她和阮清阴差阳错地被“物归原主”。   也就是说, 秦盛年和阮甄, 不出意外,是她的亲生父母。   回想以往十几年,她为了得到秦盛年的父爱,拼了命地努力学习,学到低血糖昏迷,学到头晕眼花, 学到鼻血流不尽。   但这一切在当时只被秦盛年说成“你是女孩子, 就要肯吃苦, 只有吃最多的苦,才能成功。”   他会为她因为学习变得消瘦,因为熬夜刷题影响视力,因为把吃饭的时间挤出来背英语单词从而低血糖到晕倒数次感到骄傲。   她的所有努力被亲生父亲用来称赞苦难。   她的努力从没得到过奖赏。   有的只是秦盛年口中的“我们要吃苦为乐,以苦为荣。”   就这样,在一次又一次的思想禁锢中,她渐渐忘记了上学前的自己。   童年的不幸,青春期的破碎。   渐渐地,让她忘却了时光洪流前的她。   十几年前。   秦湘也只是一个吃到糖就开始一整天的小女娃,吃一次肯德基能开心大半年的小女娃。   她好想回到那个自己还不需要懂事的时候。   她好怀念,好怀念小时候的自己。   “晚晚,你是不是都听到了?”阮甄及时开口。   秦湘回神,她往前走了几步,虽然是笑着的,但那笑容说不出的苦。   “嗯,爸妈,今天的检查完了吧?我们回家吧?”   秦湘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变得不同,只是更加沉默了而已。   一家三口出了医院,秦湘平静地提出了刚才阮甄的想法。   去做亲子鉴定。   中途秦盛年驱车回家拿了趟户口本和秦湘的出生证明,之后便驾车开往平芜亲子鉴定中心,因为秦盛年职业特殊,接触过这类单位的经历,所以流程进行的很快。   结果要等三个工作日,日子是在体检结果出来之前。   那三天,家里一切照常,日子要照旧过。   秦湘只请了一天的假,所以在当天下午便返校继续上课。   她看起来很平静,外在情绪上并没有什么波动。   出结果那天,秦盛年刚好结束休假,所以是阮甄去领的报告单。   明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那白纸黑字的时候,还是恍惚了一阵。   鉴定意见那一栏印着工整的楷书:   “支持标记为‘秦湘’的样本中DNA与标记为‘秦盛年’样本中DNA的来源者之间存在生物学亲子关系。”   秦盛年那晚回家后,看到了放在餐桌上的文件,打开一看,里面写的很清楚。   晚晚是他的亲生女儿。   一时之间,报告单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那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慢慢蹲在地上。   许老旧场景出现在脑海里。   八岁的晚晚,眼神满是羡慕地,望着别的小女娃怀里的芭比娃娃。   十三岁的晚晚,因为成绩不理想,手被他打得通红,但强哽着脖子,眼泪死活不流出眼眶。   十五岁的晚晚,在家长会,呆愣地看着,其他同学和家人的和睦。   十七岁的晚晚,因为他常年将她和阮清作比较,自此变得不自信,郁郁寡欢,性格被磨得失去棱角。   以往十多年,他都干了什么。   都怎么对待他亲生女儿的。   秦盛年,你真愧当晚晚的父亲。   -   体检报告单在一周之后通知去取,当时留的电话是秦盛年的,他接到电话便立即请假,驱车开往中医院。   到了那儿,他没有先去拿报告单,反而是直奔住院部九楼。   两周前,秦盛年在平芜派出所接到报警电话后立刻出警,到了现场才得知是秦诚被那种不良学生堵了,挨了顿揍,那个学生气急败坏地想要拿刀捅伤秦诚。   但被周晏生挡了下来,他硬生生地为秦诚挡了三刀。   周晏生也就是之前借给他十万块钱的那个男高中生,秦湘的同班同学。   也是在两周前的那个晚上,秦盛年才得知,周晏生一个高中生哪来的那么多钱借给他,原来他就是那个和秦湘有不清不楚关系的富家子弟。   从而也得知了,周晏生的父亲,周楚阳是创投圈的那个周楚阳。   周晏生的爷爷,周霖,是京北前第一领导,前市.委.书记。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周晏生的身份对于秦湘来说是高不可攀的。   周晏生的手术很成功,已经脱离危险期,昏迷了整整一周,上周末被护工发现后,才醒过来。   周晏生的病房有人看守,秦盛年不敢上前,也没脸上前。   人家是替他儿子挡了三刀,况且他还背着十万块钱的债务。   秦盛年还没出安全通道,便离开了。   他连走进九楼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他知道,周楚阳和周霖都在那。   他就算是去了,也无非是看人脸色,连周晏生的面都没法见到。   从住院部出来之后,秦盛年转头去了前楼,去拿秦湘的体检报告单。   ......   秦盛年上了车,随手把报告单放在副驾驶座上,医生的话不停地回荡在耳边,令他久久无法回神。   “从你女儿的CT扫描结果来看,她的胰腺出现异常组织,这地方阴影过大,我怀疑是肿瘤,但是不是良性,还得需要她来做检查。”   “但希望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因为胰腺癌有家族聚集性的病例,从你父亲的病史来看,你女儿患有胰腺癌的几率很高。”   ......   “——盛年!”   阮甄去推他的肩膀,“你从医院回来就这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怎么了到底?”   秦盛年偏头看着妻子耳后的白发,恍如隔世,原来他们都不再年轻了。   医生的话像魔咒在脑海里不断打转,他喉间哽咽,“晚晚......”   他拼命发声,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几个字。   阮甄第一次见到秦盛年如此失态的模样,她心慌得不行,“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医生说...晚晚......可能是胰腺癌,恶性肿瘤,和爸一样。”   恶性肿瘤......胰腺癌?   “怎么可能,晚晚才十九岁,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得这种病呢?中医院以前都能出现抱错孩子的事情,这个肯定也是医生误诊的。”   阮甄不相信,甩开秦盛年站起来,“不可能的,我再去医院一趟。”   “阮甄!”秦盛年抱住她,“医生的话已经很委婉了,你别这样,医生让我们带着晚晚去做病理活检。”   “你走开!”阮甄朝着他怒吼,“你向来不喜欢晚晚,一定是你瞎编的!”   “阮甄——”   啪的一声,阮甄甩给秦盛年一巴掌,眼睛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她像个泼妇一般大吼,“我才不信我家晚晚得病了,她还那么年轻,在市里排名第三,大好前程应有尽有,老天爷不可能会让她得病的!”   她渐渐失了力气,双目无神地盯着地面,低声喃喃道:“我家晚晚命苦,明明是我的亲生女儿,却被医院抱错了,又因为你听信那个算命的话,导致我从没好好对待过我家晚晚!”   “晚晚连最起码的父爱和母爱都没感受过,你现在说她得病了,我不信!”   “我不信......我不信。”   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一切混乱,秦盛年看到是秦湘老师打来的电话,急忙接听。   “秦湘家长吗?我是她的班主任,她今天”老师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今天吃饭的时候晕倒了,听同学说晕倒之前一直流鼻血,止都止不住,现在我们在去往中医院的救护车上。”   老师的电话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   这个家,彻底地只零破碎了。   -   赶到医院的时候,秦湘已经被推出诊疗室了。   老师也不明白为什么把秦湘转到了肿瘤科,但他看到秦湘的父母之后,便讲自己学校还有事,告知之后回了学校。   秦湘全程都处于昏迷状态,仅仅过去一周,她瘦了不少,脸颊凹陷进去两个口子,皮肤变得蜡黄,嘴唇发白,已经没有当初那个秀丽模样了。   以前那个在元旦晚会上翩翩起舞的小姑娘距离她已经很远了。   秦盛年忍着哽咽,听从医生的话,给秦湘做了病理活检,只有这样才能看出肿瘤是不是良性。   检查结果还没出来,秦湘就醒了。   浑身都在冒着,叫嚣着无法忍受的疼,脑子昏沉沉的,腹部传来一阵又一阵地疼,她清醒了不久,便又睡了过去。   睡觉途中,她的鼻血也在流,吓得阮甄一直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病理检查结果三天后才能出来,那几天,秦盛年按照司法程序,递交书面检查,打算辞职,可他毕竟是老警员了,派出所的人手本来就不够,所长知道后,调动所内举行了自愿筹款。   秦盛年得知后,当晚去看了老所长,那个拿了两个三等功,一个二等功的老警员,在所长面前下跪,抛弃了所谓的男人脸面和尊严。   最后所长没批准他的辞职,但所内筹款已经足够秦湘前期的治疗费用了。   出结果那天,平芜起了场大雾。   秦湘也变得清醒,眼神由原本的混沌变得清澈起来。   亲子鉴定的结果,以及她的身体状况,她全都知晓,表面上,她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像是坦然地接受了这些个事实。   无非是,从小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因为血缘关系苛待,但后真相大明。   无非是,年纪轻轻患上无力回天的恶性肿瘤。   她的未来,像窗外的大雾一样,被蒙的看不清了。   她看不清她的未来了。   -   窗外的雾始终无法消散,一切的一切都看不清,病房内安静一片。   吃过午饭后,秦湘躺的浑身难受,她想去住院部的小院里转一转。   阮甄打算陪她,但她拒绝了。   “妈,我想一个人静静,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只是一个胰腺癌中期,一切都会好的。”   秦湘说。   一切都会好的。   她这样安慰自己,但真的会好吗?   阮甄给她披上厚实的羽绒服,又给她拿出高腰的雪地靴,连带着把毛绒围巾和针织帽给她戴上。   一层又一层,完全看不出她羽绒服里的病号服。   出了门,秦湘漫无目的地走着,嘴里泛苦,她索性朝着餐厅的方向走,餐厅一角有个小超市。   她走了进去,买了两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剥去外衣,球型糖体放在嘴里,在口腔中泛起了一圈圈甜,暂时盖住了那阵阵苦涩。   眼前飘着的大雾,令她失了神,有些恍然。   好像。   之前她和周晏生的初吻,就是草莓味的。   明明距分手只过了半个多月,她却觉得,和他在一起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小院面积很大,停车坪那放着不少清一色的黑色豪车,也不知平芜的中医院来了个多么厉害的大人物。   周遭的氛围格外压抑,积雪落了些许天都未融化,还添上了不少霜。   小县城的医院不比大城市人多,电视上演的那种患者家属对着墙虔诚祷告的人秦湘没有看到,她轻叹口气,低头无所事事地跳起了格子。   高考前的压力一下子离得她好远,还有些不适应。   她觉得没劲,路没劲,棒棒糖没劲,雾没劲,生病没劲,高考没劲,活着没劲,死了更没劲。   一切的一切,   都没劲透了。   喜欢周晏生...   也没劲。   她不知道该说老天对她是幸运的,还是不幸的。   让她一个已经走在人生道路末尾的人,遇到了那个曾给她带来希望的人。   下一个拐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形高大的人,就站在她面前。   是周晏生。 第49章 末年   周晏生依旧穿着深色衣服, 黑色短款羽绒服,黑色长裤,棕色马丁靴。   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   他的头发变长了, 好像瘦了点, 还是那双漆黑的眼睛, 五官轮廓端正。   以前,周晏生每次安安静静地盯着她时, 她总少女怀春般地脸红, 总是率先移开视线, 然后问他,看我干什么。   现在, 两人隔着五米的距离对视。   周晏生的眼神依旧毫无波澜, 整个人看起来很平静。   秦湘以为自己也可以像他一般镇定,但当周晏生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忽然发现——   那颗心,依旧为他怦怦加速跳动。   周晏生以为秦湘得知那晚的事了, 心里有些慌,率先走过去, 他低声道:“晚晚, 你——”   “好巧,你是生病了吗?”秦湘兀自打断他的话。   周晏生有瞬间的慌乱,但被他及时遏制住了。   原来,晚晚不知道他因为替秦诚挡了三刀住院的事情啊,这样也好,省的她伤心。   周晏生笑了, “我没生病, 来看人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 急忙问:“你呢?你...生病了?”   秦湘抿唇,沉默三秒,慢慢道:“我是来做体检的。”   她说谎了。   她其实都快死了。   周晏生点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忽然上前几步,长臂一揽,秦湘便顺利进了他怀里。   他心里一喜,俯下身子,去配合她的身高。   他凑近一看,才发觉这姑娘瘦了不少,皮肤好像也变成了更加健康的小麦色。   不过,他家姑娘肤色什么样他都喜欢。   “晚晚,上次在我家,是我混蛋,我当时就是气你和宋北距离那么近。我承认,当时我是吃醋了,所以口不择言才说分手的,原谅我好吗?”   “我不会出国留学,家里也从没想过让我联姻,最重要的是,你之前误会的那女孩,人家已经订婚了。”   “之前不是你说过的吗?我们要约定去西藏,每年六月都要去,还要考同一所大学。”   周晏生慢慢把心里话说开,一瞬间,压得他踹不过气的重担消失了。   秦湘没开口打断他的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秦湘这态度,周晏生心里没底,他见她不吭声,下意识地当她默认。   小姑娘大概今天嘴上涂了润唇膏,他向下倾身,眼神落在她的水嘟嘟的唇上。   就当他即将吻上秦湘的那一刻。   “周晏生,我们不可能了。”   一句话,足以击破所有暧昧,所有旖旎。   周晏生蹙眉,双手撑在秦湘身侧,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什么?”   秦湘垂下眼睫,不再去看他,忍着腹部的疼,重复了一遍。   周晏生没放开她,双手的力道反而加重,他一手捏起秦湘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她。   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没有不舍,没有泪水,一如既往的干净到底。   周晏生眼尾猩红,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哑,“你不喜欢我了吗?”   多么好笑,曾经这个拒绝了无数女孩的男生,现在卑微如泥粒般,眼眶发酸地问她:你不喜欢我了吗?   以前的周晏生众星捧月,浪荡不羁,离经叛道,从没在感情的路上被绊过脚。   秦湘坦然地回视他,语速很慢:“不是喜欢就会有结果的。”   答非所问就是答案。   周晏生清楚这个道理,也听懂了秦湘的话。   秦湘还喜欢他。   只要她还喜欢他,为他心动,那就没有可以让他们分开的理由。   秦湘也想和他说开,所以此刻眼里慢慢晕上泪水,她的声音有些哽咽,“就算是我们互相喜欢,那也不会有结果的。”   “为什么?”   “因为我们身份不同,你是京北高官家的子弟,我爸还欠了你十万块钱。你知道吗?每次和你一起出去的时候,我都会万分小心,会怕自己用餐方式不对,走路姿势不对,丢你的人。”   “你还记得那个黑色的遮阳伞吗?”   周晏生因为她这句话陷入回忆,但怎么想也想不上来是什么。   “那是我在今年你过生日时送你的生日礼物,本来想当天告诉你的,但后来看到你朋友送你的礼物都是我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品牌,他们的礼物能买几百个我送你的那把遮阳伞。”   “而且,你可能忘了,你朋友说,他家保姆用的才是那种伞。虽然这话没什么,但我真的很难受。”   “那把伞花了我一个月的生活费。”   周晏生张了张口,但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因为他忘记了。   “你还记得吗?之前有一次,平芜下了一周的雨,学校操场很破,成了一个小水潭,你直接把我抱了起来,你的鞋因此脏得不成样子,我当时告诉你了,你说的是,脏了就扔了呗。”   “那双鞋是因为我变脏的,我想还你一双一模一样的,但你知道吗?我在网上查到价格之后,呆住了,因为那价格是我家半年的生活费,我那时的生活费都不够那双鞋的假货。”   太阳出来之前,雾是没办法消散的。   周围很安静,没有任何的嘈杂,他们像是掉落在一个平行时空里。   “我喜欢你,可我怎么努力也无法跨越我们之间的距离了。我这次真的累了。”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周晏生,现在看来,那时候的想法真是矫情。   配不配的上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而且她也在努力地追赶周晏生的脚步。   但现在......她没有时间了啊。   现在的她,才是真的配不上他。   她真的累了,腹部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她都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了,更何况他们两个的未来。   雾不会散了。   即便太阳出来,雾也不会散了。   她这次什么也看不清了。   周晏生手下的力气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秦湘后退一步,吸吸鼻子,胡乱地用手背抹掉眼泪,“我生活在泥潭里,和你不一样的。”   周晏生的心被一万根银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去,他不死心地问道:“那我们的约定呢?不是说好了每年六月去西藏吗?不是你说的吗?要和我考同一所大学?”   秦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可能要失约了。”   “如果你愿意,那就去和别人一起完成我们未完成的约定吧。”   她也不想放手的。   可你必须承认。   承认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线就是断了。   天有情亦无情。   天有情,安排了一个人曾温暖了她的青春。   天无情,被救赎的代价是生命。   你说。   什么是情深缘浅。   什么是,情到浓时,戛然而止。   “我们到此为止吧,周晏生。”   “很高兴遇见你。”   秦湘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明知道和他不是同路人,也知道和他没办法走到结局,但还是想拖延一会儿,想多和他待会儿。   但也就仅仅看了三两眼,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走之前,她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下来,踮起脚,一圈又一圈地帮他围上。   周晏生呆愣在原地,仿佛还在细细琢磨秦湘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那个姑娘的身影就这样,渐渐隐入雾中,直至消失。   回了病房,刚巧碰到阮甄接热水回来,阮甄注意到她脖子上的围巾不见了,诧异地问:“晚晚,围巾呢?是不是落在外面了?”   秦湘愣神,喃喃道:“弄丢了。”   阮甄没说什么,只是一个围巾而已,她让秦湘躺回床上,一会儿会有医生来,秦湘乖乖脱掉羽绒服,这才想起来,因为羽绒服没有衣领,所以阮甄才帮她戴的针织帽,但现在围巾给了周晏生,病号服的衣领就露了出来。   眼前忽然浮现出周晏生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安慰自己,不会的,他应该没有注意到。   但为什么还是那么想哭,她翻过身去,背对着阮甄,拎起被子埋上头,无声地哭了出来。   为什么会是她啊,她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她那么年轻会得上这种病,为什么是她。   人真的太脆弱了,根本经不起老天的推敲。   秦湘真的想不懂了。   今天被告知肿瘤是恶性的时候,她明明忍住不哭了啊,明明已经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了啊,为什么在知道自己命不长的时候,还是想哭了呢。   她明白,即使没有这个病,她和周晏生也无法走到头的。   可她就是难受。   她不想得病,不想化疗,不想剃光头,她怕疼,怕黑。   人生要是有说明书就好了。   这样,她就不会那么疼了。   还有,她的保质期要是长一点就好了。   她想多陪周晏生一段路。   枕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秦湘擦了擦泪,伸出一只手,把手机拿进被窝里。   视线突然被强烈的光刺到,她眯起双眼,缓了好久才适应,仔细去看手机屏幕上的字。   遮阳伞:【我们生活在阴沟里,但依然有人仰望星空。】   遮阳伞:【遇见你,我也很高兴。】   ——“我生活在泥潭里,和你不一样的。”   ——“我们生活在阴沟里,但依然有人仰望星空。”   ——“很高兴遇见你。”   ——“遇见你,我也很高兴。”   肿瘤科那一层很安静,单人病房也很寂寥,周围没有任何声音。   秦湘看到这两条消息,目光顿住了。   但紧接着,最后两条消息也发了进来。   遮阳伞:【因为,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   遮阳伞:【我要你好好活着。】   时间的齿轮顷刻间转动,停在了高三第一次放假那天,她在家晕倒的那天,家里被催债的讨上门那天。   ——“你说,人为什么要活着啊?”   ——“因为,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   她的每一个问题,都得到了答案。   可是这一次,她可能要失约了。   对不起啊,我的遮阳伞。   我可能无法做到好好活着了。   那三年。   是秦湘这一生最浓墨重彩的三年。   ----   京北的一家私人疗养院内,偌大的病房上,一位年轻男人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他的面容格外安详,像是陷入沉睡般。   室内装修基调略显沉重,暗色系的桌椅上摆着几件老旧的小玩意儿。   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几年难遇的暴风雪降落京北,即便是建筑隔音效果好的情况下,那呼啸的风声还是传进了屋内。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发出持续不断的平缓声音,仪器上监视着病床上那个年轻男人的身体机能。   慢慢地,男人缓缓地动了动手指,片刻后,终究睁开了双眼。   紧接着,护士发现后,急忙叫来医生为这个年轻男人诊断,医生为年轻男人检查了身体各部位,循循善诱地问了激发大脑运作的问题,最后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笑容。   “要多让他每天呼吸新鲜空气,等过两天天晴了,可以带他去外面晒太阳,现在来看,问题基本没有了,但也要再观察两天。”   医生公事公办地讲着注意事项,站在他对面的几个男人连连点头。   送走医生后,陈燃急忙回到病床前,刚要发问,却看到周晏生那眼神,顿时愣住了。   “他就像是睡了一觉,现在估计没醒神的。”李群杰说。   陈燃给周晏生抵了杯水,长时间无法开口讲话,喉咙的功能不知是否倒退,他声音打颤地开口:“晏生,你还记得我吗?”   周晏生喝完那杯水,喉结不断滚动,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陈燃,你脑子坏了?”   陈燃松了口气,一个大男人眼眶倏地红了,“认得我就好......”   李群杰也忍不住上前,“我呢?”   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周晏生努力回想,可怎么也找不到能和这张脸对应的记忆,他手捂住头,皱眉,“你是?”   在场两个男人都顿住,心理医生说的不错。   他确实都忘了。   陈燃早在周晏生醒来之后,便拨打了周晏生心理医生的电话,告知他周晏生已经醒了。   心理医生到达之后,照旧为他做着之前进行过三次的检查,最后像个老朋友地问:“讲一讲吧,你睡着的这些日子,都梦到了什么?”   周晏生没有忘了心理医生的存在,他缓缓诉说着:“我确实做个一个很长很长且无比真实的梦,梦里我读高中,别的不太记得了,只记得认识了个女孩,和那个女孩有了短暂的接触,但之后......”   心理医生在他面前招招手,“继续说,那个女孩怎么了?”   “她死了。”   “死在了我的怀里。”   心理医生问:“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吗?”   周晏生顿了两秒,“不记得。”   饶是陈燃和李群杰做好了这个结果的心理准备,但还是无法接受。   心理医生继续问:“你在梦里能看清她的长相吗?”   周晏生低声道:“能。”   有人曾说过,你在梦里如果能看清梦中人的相貌,就说明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即便是周晏生在梦中看清了那个女孩的容貌,但现在醒来之后,依旧把她忘了。   依旧不记得,他的生命里,曾出现过一个叫秦湘的短发女孩。   那三年。   是周晏生缺失记忆的三年。   是秦湘一生中最浓墨重彩的三年。   作者有话说:   “我们生活在阴沟里,但依然有人仰望星空。”——奥斯卡·王尔德   “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余华《活着》 第50章 末年   “我睡了多久?”周晏生指腹揉着太阳穴, 皱眉问道。   “不到三年。”   陈燃走到窗边,窗外的雪停了,世界一片雪白, 银装素裹, 华丽又令人失神。   紫檀木桌上工整地摆着几个老旧的物件, 一把黑色遮阳伞,伞柄处刻着小小的字体。还有一个黑色小皮筋。   周晏生撑着身子坐起来, 众人见状急忙上前扶他, 待他背靠床头时, 周晏生察觉到几人脸上的凝重,倏地乐了:“逗我玩呢?还睡了不到三年?怎么可能?”   安静的屋内没人反驳他的话。   房门突然被推开, 一位身材高大的男生走进来, 他看到周晏生睁开眼后的模样,眼眶倏地红了,“生哥......”   周晏生盯着来人,蹙眉, “哪位?”   秦诚愣在原地,原来陈燃哥说的不错, 生哥是真的忘了那三年在平芜发生的事情。   “生哥, 我——”   心理医生兀自打断秦诚的话,神态轻松地对着周晏生讲:“你还记得你睡前发生的事情吗?”   周晏生微微低头,像是陷入了回忆,“当时我和陈燃去了西藏,我记得我自己一人上了山,下山之后正准备拍照, 便没了意识。”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我不会是因为高反晕倒的吧?可我以前去过那么多次了, 都没严重到休克的地步。”   屋内三个大男人像是彻底放弃了挣扎,陈燃偏头看向窗外,神色晦暗不明。   看来周晏生是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可他真的不明白,周晏生那么爱秦湘,怎么会把她忘了。   周晏生抬手捏了捏眉心,电光火石间,他余光注意到了什么,“这是什么?”   心理医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在他的无名指上看到了那个暗青色的纹身:Z&Q。   这个纹身被秦诚看到,他再也忍不住般,走过去,一把拎起周晏生的衣摆,“生哥,纹身是当年你自己纹的,这里的疤你看到了吗?是五年前......你为了救我帮我挡的,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秦诚的动作令在场所有人始料未及,率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李群杰,他上前,手上一个用力,直接扣着他出了房间。   心理医生观察周晏生的表情,发现他这次的遗忘并不似作假。   他叹了口气,“你先休息,尽量不要让自己陷入回忆。”   陈燃和心理医生出了房间。   屋内重新落入一片宁静,周晏生手搭在膝盖上,盯着腹部的疤痕失了神。   走廊——   “你是说,他还会有可能记起之前的事情?”陈燃惊喜地问道。   “按照他以往的病史,早在2017年的夏天,他不也曾通过那个女孩被霸凌这个事想起自己曾经也被校园欺凌的经历了吗?”   “只是那个女孩去世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太大,才导致他昏迷了三年,按照以往来说,根本不会昏迷这么久的。他是无法接受那个女孩去世的事实,便自己潜意识地把这一切都说成一场梦,这也算是一种自我疏解,自我治愈的方式。”   “临床上也有过这种案例。”   陈燃静静地站着,陷入了沉思。   “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他想起之前的事?”秦诚年轻,想问的话脱口而出。   “这是心理创伤,作为他的医生来说,我并不建议你们用这种方法。但这件事刚好可以成为他突破这种病的契机,只是风险太大。”   李群杰问:“您能说的更详细点吗?”   “周晏生的童年时期经历的创伤,外加初中被同学欺凌的经历,这两件事都让他陷入了一种循环,也就是说,如果这种循环无法打破,他以后如果再遇到重大影响身心的创伤,也会潜意识地选择遗忘那件事。”   “你们可以通过旧物唤醒,故地重游的方式让他回忆起之前在平芜发生的那三年的事情。”   “但您说的风险是?”李群杰问。   “成功的话,这种恶性循环会被彻底打破。失败的话,他的小脑会受损,智力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回到儿童。”   李群杰:“那百分之三十呢?”   “这...”   陈燃看了眼心理医生的表情,猜了个大概。   无非是一觉不醒,成为永远的活死人。   他接上心理医生未讲完的话,“我懂了,只是这件事得看他本人的想法。”   李群杰看了陈燃一眼,按照周晏生的想法,他或许会同意吧。   他这人,向来不懂得珍惜生命。   但他实在是无法理解这个病症,那句话说的果然没错。   你知道吗?   或许。   生的对立面并不是死亡。   而是遗忘。   去年的高中同学聚会,有人提到学校当年最让人羡慕的那对如今怎么样了。   有人唏嘘地讲:“一个死了,一个成了植物人,什么时候醒过来都不确定。”   他真的想不通了。   老天爷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   时间回到五年前。   秦湘虽然病重,但还是参加了2019年的高考,后来她选择了冀省医科大学的临床医学专业,即便是她的分数超出很多。   老师劝她选择京北的协和医学院,她没听老师的意见,坚持去了本省的医科大学。   大学的生活始终平淡无波,她没有参加军训,没有住校,没有认识一个个新朋友。   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大一冬天,她在社交网站上看到过周晏生的动态,也从中得知了,周晏生去了英国留学,头发染了金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交新的女朋友,但大抵是没有的,因为那时候,即便是她不会主动问起关于周晏生的近况,也会有人对她播报。   她也知道了,周晏生貌似在学习上很努力,他提前修满学分,但一些选修课的课程没有结束,他也就从没回过京北。   就这样蹉跎了两年,医院还是发了病危通知书,她也彻底告别校园,重新回了医院。   每年六月去西藏的约定。   她没忘。   -   2020年六月,周晏生提前完成国外的学业,和陈燃一路向西,到达西藏。   2019年的六月,他独自一人去了西藏。   疫情反复,他这次回国之后便决定常驻国内。   这两年他拼了命地学习,只为了能脱离周家,单枪匹马地奋斗。   因为她之前说过,他是京北高官家子弟,她会自卑。   但现在他想着,不靠家里人,和普通年轻人一样从基层做起。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消失了。   只不过,这一切都是他的想法。   他怎么也没想到,等他的不是久别重逢,不是破镜重圆,而是阴阳相隔。   得知秦湘也在西藏完全是个意外,陈燃短暂地起了高反,发了高烧,两人只好停止旅行,去了当地医院。   陈燃病好的那天,他久违地看到了一个熟人。   周晏生是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看到秦诚,他大跨步走过去,朝着他的方向挥手,“秦诚。”   秦诚面上凝重,并没有注意到他。   他看到秦诚身后忽然走出来一人,是秦盛年,秦诚的父亲。   两人站在一间病房前驻足,不一会儿便一同朝着楼梯的方向走。   周晏生蹙眉,他们怎么在医院,是有人生病了?   最后还是忍不住,满心疑虑地走过去。   隔着门上的透明玻璃,长方形的空隙,他成功地看到了里面的人。   病床旁的桌上,放置着大大小小的仪器,病床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孩,她的身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管子。   周晏生平静地移开视线,他觉得自己可能病的不轻,竟然觉得病床上的那个女孩是他家晚晚。   他转过身,沿着走廊边走,前方是医院的电子表,红色的数字在黑色背景上格外扎眼。   倏地,许多被他忽略的旁枝末节快速在脑海里飘过。   高三冬天,两人在平芜中医院分别的时候,晚晚戴了一个围巾,走之前把围巾戴在他脖上,那时他刚出院不久,长时间穿病号服产生视觉疲劳。   但好像,晚晚羽绒服内的衣领很像医院的病人服,他当时只是以为她体检,医院让换上的,并没有往深处想。   她转身走的时候,特地多看了他一会儿,现在想想,那眼神分明是不舍。   而他呢,当时脑子里全是那姑娘的话,并没有注意到她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怪不得她说,他们不可能了。   原来当时的那句话是这个意思。   周晏生立在原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他愣住了,挣扎三秒钟,最后还是回头了。   果然,看到了秦诚和秦盛年奔去病房的身影,连同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他心慌了,像是什么东西丢了,用力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周晏生迈着慌乱的步子,快步跑到那个病房前,好几次差点要跌倒。   病房内,他看到晚晚的家人站在一侧,医生双手拿着除颤仪,站在病床旁试图用电击来抢救,医生的神情无比严肃,手下动作镇定有序。   他看到,那个瘦小的身影不停地在床上跃起,又被狠狠抛下。   医生最后收起仪器,对着晚晚的家人说了什么,之后那三人就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不停地哭。   医生走后,病房趋于安静。   周晏生站在门外,眼神像是无法聚焦般。   不可能的,明明他都完成国外的学业了,明明他都准备独自创业了,明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明明......这次他就是来接晚晚的。   之后的场景他不记得了,只记得是秦诚发现了他的存在,把他叫到了病床前。   秦盛年三人都和秦湘说了些话,现在,把空间留给这两人。   周晏生立在原地。   “......周晏生?”   房间内突然响起一道虚弱的女声。   周晏生丢失的魂魄像是被找了回来,他半蹲着身子,手去触碰床上的人,但因为恐惧,力道放到最轻。   秦湘没想到自己在弥留之际居然看到了魂牵梦绕的人,她眼前已经变得模糊了,口腔内一片糜.烂,生疼生疼的。   她...这是到天堂了吗?她已经死了吗?周晏生是来墓地看她了吗?   秦湘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她觉得自己浑身轻飘飘的,但还是扯扯嘴角,露出一个笑。   “周晏生......你别哭啊,全世界那么多人,我最不想看到你哭。”   秦湘想伸手摸他的脸,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抬不起手。   周晏生发现她的动作,慌乱着捏住她的手,贴着他脸庞,他惊恐地发现,这姑娘的手冰冰凉凉的,即使现在是夏季。   他慌了,“晚晚!”   秦湘知道他想说什么,她的笑容格外安详,“我...好疼啊,周晏生,你帮我吹一吹好不好,我可能快死了。”   周晏生不知道要帮她吹哪个部位,胡乱地吹着,“不要,我不要你死。”   秦湘笑了,发出轻轻的声音。   眼前的这个姑娘唇色已经不正常了。   周晏生喉间发梗,费力地说:“晚晚......你能不能不要死。”   “你能不能......不要走,能不能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我也不是万能的,我怕一个人,我怕孤独,我必须要你陪着。”   秦湘指尖动了动,轻轻地戳着他脸上的肉。   “晚晚......你能不能带我走?”   “求求你了,带我走吧。”   他的膝盖卑微地跪在地上,喉间发出极度悲伤的哀鸣。   “求求你了......带我走。”   带我走。   带我走吧。   他像个六神无主的小孩,不断地呢喃着“带我走”。   兴许是秦湘感受到了他的悲,她皱眉说:“不要,我想让你好好的。”   周晏生死死地盯着她,“晚晚,你太自私了,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   可惜,秦湘什么都听不到了,眼前是苍茫一片,宛若仙境,耳边顿时安静。   世界彻底地暂停了。   所有的所有消失前一瞬,她无意识地发出一声:   “周晏生,你来看我了吗?”   心电监护仪倏地发出刺耳的声音,黑色背景上只剩一条笔直的线。   病房忽然涌入了许多人,有医生,有秦盛年,秦诚,阮甄,还有陈燃。   四四方方的房间里顿时变得格外拥挤,兵荒马乱,各种声音齐齐喷射出,哭嚎声,锤墙声交织在一起。   整个世界格外吵。   周晏生毫无意识地被人拨到一边,他眼神虚无地盯着床上那块凸起,耳边什么都听不到。   直到医生说出死亡时间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秦湘死了。   死在了他的怀里。   秦湘把他抛下了。   他被秦湘抛弃了。   最后,一整块平整洁白的白布盖在那个女孩身上。   肉眼凡胎能看到的,只有白布上的不规则凸起。   一切回归平静后,秦湘的遗.体被带回了平芜,葬在了她的老家,她的身体完整地埋入地下,没有成为灰白色骨灰。   她变成了一座矮小的坟,与泥□□眠。   最终,世界会将她除名,彻底地将她遗忘。   秦湘的身份证和户口本都会在一个月内被注销。   自此,世界上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   她走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没来过在这个世界一般。   出殡那天,周晏生盯着这个场景,觉得格外眼熟。   殡仪馆的旁边是一条乡间小路,狗尾巴草胡乱地生长,他盯着远处的一点,以往的场景黏在脑海里。   2018年开春,秦湘祖父在这出殡,地点相同,当时他不远万里跑到这个小村庄,只为了看那姑娘一眼。   那天,是他第一次对秦湘正儿八经地表白。   或许,命运在那时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谁表白在殡仪馆前表白?   秦盛年给了周晏生一个U盘,并告诉他,是秦湘留给他的。   周晏生在仪式举行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找了一家网吧,电脑开机后,他成功看到了U盘上的内容。   是一个五分钟的视频,画质不太好,像是老旧DV机拍出来的一样,年代感很足。   镜头对准秦湘,她先笑了笑,胡乱地讲着:“现在是2020年6月6号,我在去往西藏的火车上,忍不住给你写了一封告别信,想念给你听。”   秦湘的背景是在火车上,她特意找了两截火车中的缝隙,站着念完那封信。   信中写道:   “我亲爱的遮阳伞:   你还记得我吗?   千言万语都想对你说,提笔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用很老套的开头。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现在是晚上十二点,火车的硬座很难受,我的高反现在还不太严重,可以承受。火车上的气味有些难闻,让我有些头晕脑胀,空调吹得我有些冷,睡觉的呼噜声吵得无法入眠,火车发出的隆隆声钻入耳朵里,总之是很难受。   但火车的硬座票价优惠,学生票半价,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你大概永远也没有坐过长达二十小时的火车硬座。   火车上的感受难耐,我腕表上显示我此时的身体各项指标已经到达可承受值。但你说过,西藏曾是让你重获新生的地方,所以我很好奇,也很向往。   换句话说,关于你的一切,我都向往。   你曾对我说要死在热爱和自由里。   我确实向往你那样的自由,而且最主要的是,我的热爱也是你。   从一始终,从未改变。   我的上腹已经开始疼了,真的好疼啊,周晏生。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只不过我运气不太好,提前了而已。   我真的真的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现在好像没机会了,所以写了这样一封告别信吧。   我是秦湘。   忘了我吧,周晏生。   你要平平安安的,未来的某一天,我可不想在下面看到你。   人间太苦了。   下辈子不想来了。”   周晏生盯着画面定格的最后一帧,低头喃喃:“我努力。”   我努力试一试,但结果可能并非你所愿。   我可能无法将你遗忘。   到时候,你可别怪我。   -   所有仪式结束后,周晏生扯过秦诚,问:“你姐什么时候确诊这个病的?”   秦诚想了想,慢慢道:“就在你们高三那年,元旦之后不久,当时你刚出院。”   周晏生抿了抿唇。   也就是说,他的猜想是对的,那天看到秦湘,她已经被确诊这个病了。   但,如果他细心一点,是不是秦湘就不会......离世了。   如果他能发现秦湘那时生病了,是不是,秦湘就不会离开他,他就会带着她好好治病。   愈发想象,无数愧疚,自责迅速生长成大网,将他覆盖,憋得他无法呼吸。   慢慢地,他浑身没了力气,消散了意识。   “——生哥!”   时光快速掠过,周晏生成为植物人,昏迷了三年的时间。   周围人的变化很大,秦诚成功进入平芜一中的奥赛班,陈燃和李群杰准备考研,南栀成为一名舞蹈老师,马欣欣就职于一家国企,宋北进了省研究所,阮清早已成为清华大学的学生。   好像大家都有一个好的归宿。   周晏生刚醒过来那年,陈燃发现了一封手写信,一直以来困扰他的谜题解开了。   原来,被周晏生遗忘,是秦湘的遗愿啊。   也是,周晏生那么爱她,怎么会轻易将她忘了。   又渐渐过了几年,秦湘这个名字彻彻底底地隐入尘烟。   提起秦湘,大部分人的脸上带着茫然,努力回想却怎么也在脑海里无法搜索到这个人。   好像,整个世界,都已经忘了她。   那年。   秦盛年一家所在的小区准备拆迁,他分到一大笔拆迁费用,搬家那天,平芜刮了一阵猛烈的风。好在他们成功搬离此地。   但最后也不知是谁忘了将一间卧室的窗户关上,使得狂风顺利钻入内,窗帘都在狂舞,屋内被刮得一片混乱。   一本旧旧的高中必修二语文课本遗落在窗台上,风迅速地吹起,课本像是被人翻开般地晃动,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这行字的旁边,有一个被人胡乱勾抹过的痕迹,从那一页看,是无法看出被勾抹的字是什么。   风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突然发挥了作用,它轻轻地吹,那一页被掀了过去。   阳光透过发黄的纸张,尽管那三个字被人刻意地勾抹掉,但依稀可以看出来,那是三个字:   周晏生   风继续吹,课本被用力合上,却在扉页停了三秒,空白处写的名字大约是这个课本的主人,字体与方才那三个字的字体完全相同,娟秀有力。   空白扉页上写着:   秦湘   -   那时,秦湘已经去世十年。   提起这个陌生的名字,没人能想起来她是谁。   因为——   生命的终点不是死亡。   是遗忘。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会有配角番外合集,最终章是男主视角。   全文完才是这本书的最终结局。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