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综漫同人)得过且过的打工人生活》作者:越王无诸   文案:   当我泡在河里的时候,本以为我的命运是顺着水流一路急转而下然后不知所踪。   结果有一对路过的好心姐妹把我从河里捞了起来,照顾我并给我饭吃。   借口报答蝴蝶香奈惠的救命恩情,我留在了鬼杀队工作。   与其他人不同,我对于鬼没有极大的仇恨,鬼也从来没有伤害到我。   加入鬼杀队的日常极其乏味,上班下班无非是为了领薪水吃饭。   我的名字叫做踟蹰森望月。   每日无所事事混在一群热血上头的青年之中,绝不会对着产敷屋老板画的大饼熬的鸡汤望梅止渴,只会在紫藤花之家里大干好几碗干饭。   大概这样的生活会一直这么维持下去。   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我的准则就是得过且过。   梦想、信念全无。   *浑浑噩噩,身处痛苦而不自知的没干劲主角。   *同时万人迷而不自知   内容标签: 综漫 少年漫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踟蹰森望月 ┃ 配角:鬼杀队,十二鬼月 ┃ 其它:新免武藏守藤原玄信,滑瓢之子,种植金鱼草的第一辅佐官,贩卖假货的民科奸商,咒术高专的纯情DK   一句话简介:做人要有梦想,做鬼却不用   立意:即使踏上渺茫的道路,也要心怀希望和远方 第1章   蝴蝶香奈惠小姐说她是在河边见到我的。   这个季节的河水很凉,有些刺骨,那个时候两姐妹回家路上看到湍急的水流里浮着人的衣物,想也没想就帮忙将我捞了起来。   如果不是香奈惠小姐,恐怕我会一直顺着水流飘荡往下,时间一长直接溺毙,而后没准会一口气被冲进江里,尸体被江海里面的鱼类啄食。   不过就算及时被救下来,我也因为在这个寒冷的天气泡在水里大病了一场。   在醒过来的时候,大概已经到了黄昏的时分了。长头发的蝴蝶香奈惠小姐守在我的身边,察觉到我转醒,于是倾身过来注视着我,浅紫色的瞳眸透着淡淡的悲悯。   她的手心十分温暖,握着我的手时动作轻柔到令人难以忘怀。倘若基督教真的有圣母玛利亚这种存在,一定与蝴蝶香奈惠小姐的形象相差无几吧。   被人这么温柔地注视着,那一瞬间我几乎被她从恍若隔世的低落情绪中拯救了出来。   不过当她询问溺水的因由时,我停顿了一下,对于过于的厌倦犹然升起。   就如同鸵鸟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沙间,也像是捂住耳朵去偷盗铃铛的愚夫蠢人,我用这么拙劣的借口自欺欺人回避我的过去。   但是我的脑袋空空,摇一摇向一侧倾过去还能倒出水来。光是活着就觉得花光了所有的力气,实在是提不起劲向别人描述我那糟糕又无聊的人生。   我对未来不抱有期望,我的过去不值一提。   我总是觉得一切都无所谓,所以我对救下我性命的蝴蝶香奈惠小姐说:“我不记得了”。   事到如今,不得不说命运真是一件奇妙的东西。   我恰好被水冲到了那条河的支流,恰好又遇到了这么一对好心人的帮助,而这位小姐恰好本性温柔无比,也不嫌弃我对她卑劣的隐瞒。   她听了我的话,没有对我动怒,并且仿佛安慰我一般脸上维持着轻松的笑意。   然后我就这么在救命恩人的家中住下了,香奈惠小姐告诉我可以在这里休养到病好或者一直住到自己想起来为止。   救下我的两姐妹刚好出身医师家庭,所以我卧床的时候总是有喝不完的苦药。   可能是怕我待在室内气闷,有时候蝴蝶香奈惠回过来和我谈心,顺便带上一两支迎春花或者修剪过的碧桃插进窗边的净水瓶里。   蝴蝶香奈惠小姐忙的时候,就是蝴蝶忍小姐来送药。   说来感到有趣,蝴蝶香奈惠小姐是个心性温和的人,而作为妹妹的蝴蝶忍小姐却永远板着一张脸,让人感到她好像总是生气。   到我醒过来之后,蝴蝶忍小姐见到我时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看向我的时候神色都带着几分不高兴,由她送过来的药似乎都比香奈惠小姐送过来的还要苦一些。   她愠怒的缘由是因为我不知好歹地拒绝了他人,而香奈惠小姐依旧这么包容地照顾我,多少为自己姐姐的好心意感到愤懑不平。   这对姐妹是感情极好的一对姐妹,这个建筑物里想必有一个十分温馨的家庭。   春天的气候照旧带着几分寒冷,所以我并不能时时刻刻痛快地开着窗感受新鲜的空气。不过每日早晨的时候我能听到树梢上鸟的鸣叫,时不时能感到走廊上人的脚步和女孩子们一些低声的笑闹。   阴沉的天花板让我想起了尚且在家中志气消磨的那些日子,于是这些声音成为了我躺尸养病期间的调味剂。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叫做‘小葵’的少女。   最初的我原本在盯着天花板出神,听到门口有人行走的响动也不以为意。   那天虽然尚未到他人来送药的时间,不过走廊有人走动也不足为奇。我没有打听他人隐私的习惯,因此有窸窸窣窣讲话的声音也并没有细听。   只不过低声嘀咕的时间持续有些长久,等到我意识到有人窥视的时候,门口的女孩子们立刻机灵地跑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一个有些心虚和不知所措的少女。   天天躺在房间里实在是无聊,于是我客客气气地请这位绑着双马尾的蓝眼睛少女进来坐坐。她脸上还带着几分因为偷窥被发现的懊恼以及扭捏,迟疑了一下子,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拒绝我的提议。   这个地方的女孩子惊人的好性格并且有着一颗温暖的心。   她进屋以后,出于习惯,我便客气地跟她说请不要介意我还在病中,因为先前感了风寒,可以离我坐远一点,怕给她过了病气。   然而这段出于礼貌的话,反倒惹得神崎葵小姐有些不高兴,她告诉我自己作为护士本身的职责就是照顾病人,说这种客套话反而体现出我对医护人员的不信任。   严肃地长篇大论了批评了我之后,神崎葵小姐这才意识到自己本该是心虚的那一位,转而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抱歉,因为除了香奈惠大人她们,谁都没有见过住在这个房间的人……”   说来的确如此,这个房子里每天人来人往,我见到的人似乎却只有香奈惠小姐和忍小姐。   “忍姐姐不许我们来这里,说这里住着来历不明的家伙。但是大家私底下都在对这件事议论纷纷。”   蝴蝶忍小姐会这么做并不难以理解,像我这样对自己来历含含糊糊的家伙,万一是什么危险分子也说不定。   她虽然看起来蛮不近人情的样子,但是的确是个对家人负责任的人。   想起面对我凶神恶煞的蝴蝶忍小姐,耳提面命地对着家里的小孩子强调离这里远一点,但是因为她的再三强调反而勾起了孩子们的好奇心,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出于戏弄的心思,于是我故意露出笑容,用温柔的语气询问蓝眼睛少女:“——那么,我既不是什么五大三粗的亡命之徒,也不是可怕的怪物。现在如愿以偿以后,是不是有些失望呢?”   “啊……那倒没有!……不是,我是说,”蓝眼睛少女红着脸往后退了一步,手忙脚乱地想要解释,“与其说是失望,还不如说——”   她原本充满元气的声音往下降了一个度,有不知所措到慌乱不知道将手往哪里放。   最后她害羞到不敢直视我的正脸,只是超小声地说了一句:“……你还挺漂亮的。”   从那以后神崎葵就经常过来找我。   等到后来蝶屋的女孩子们似乎都听说了我的消息,接二连三的跑过来看我。   长此以往难免会显出端倪,等到蝴蝶忍小姐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正逢我大病初愈,香奈惠小姐也顺理成章地同意了我下床走出房间,以及放任蝶屋的女孩子和我做朋友。   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在蝴蝶屋吃白饭混日子的基调源自于香奈惠小姐的放纵。   不过打那以后,蝴蝶忍小姐更看我不顺眼了。 第2章   香奈惠小姐和蝴蝶忍小姐收养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女孩子,知道这件事之后我更喜欢香奈惠小姐了。   不过我的喜欢并不值什么钱,更不能用来当做饭吃,相反我赖在蝴蝶屋吃了很多饭,所以拥有我的喜欢反而可能倒亏钱。   我从来不觉得被人喜欢事件高兴的事,不过蝴蝶屋的小孩子们貌似都很喜欢我。和严厉的忍不同,我不会对着小朋友说教,更是拥有大把空闲时间来玩耍的大人。   我陪女孩子们折纸画画,把好看的图案剪下来做纸风筝,陪她们兑泡泡水吹泡泡,又把仓库里不用的材料拿出来做秋千架子。   我因为没有什么值得操心的事,于是总是体现出心平气和的心情。   蝶屋的女孩子之前背着蝴蝶忍来找我,因为害怕太过张扬被发现,私下总是称呼我做‘房间里的那个人’。解禁之后,可能因为香奈惠小姐背着我对她们说了什么事情,女孩子们从没有主动问过我的姓名,而是叫我“银色头发的大姐姐”。   香奈惠小姐这些无处不在的体贴,令我心中感到放松的宽慰和无地自容的愧疚。   蝴蝶屋被收养的女孩们都平时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哪怕最小年纪的孩子也会跑上跑下主动来帮姐姐们的忙,并不能时时刻刻都在玩耍。   我一时间似乎成为了这个地方最闲的人。   我能帮忙什么呢?我煮不熟饭,对于厨艺一窍不通,多数时候我无定所,因此笨手笨脚从来没做过家务活。对于蝶屋,我是病患,是客人,更不可能带着我接触更多的秘密。   所以我的作用仅限于女孩子们搬重物时过来搭把手。更多的时候,我是无所事事在走廊那里晒太阳,甚至还要将脸藏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毕竟晒黑了想要再白回来会很麻烦,而我是一条懒狗。   尽管本人并没有兴趣去打探别人的隐私,但是坐在庭院唯一的好处就是能够耳听四路眼观八方,而作为一名闲人的我,又心情很无聊地将这些草蛇灰线一一还原。   这座房子里面有一个大大的练习场,蝴蝶屋的女孩子们似乎都有学习剑道。   这个世道并不算得上十分太平,在最开始,我不免觉得香奈惠小姐让女孩子们学习剑术自保的行为很有远见。   不过仅仅又过了两天我就又否定了这个结论。   作为诊所,香奈惠小姐家里自然是不缺病人的。这些病人被送过来的时候都穿着一样的制服,于是我猜想香奈惠小姐和忍她们也许在哪一家大企业工作。   可是哪一家大企业的员工生病,都是负的严重外伤呢?伤横累累血肉模糊,并且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   蝴蝶屋内也总是有一些剑士模样的青年出入。   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也是曾经在不光彩世界浑浑噩噩混过日子的家伙,辨别真刀真剑只需要看上一眼。   即使是在江户时代,幕府将军颁布的《武家诸法度》也明令禁止了武士们私下武斗。   更何况是在明治年间颁布废刀令的几十年后,武士阶层早就被取缔的现在,还有谁会若无其事地将开过刃的刀剑佩戴在身上,并且大规模地进行械斗呢?   ……我很难将蝴蝶香奈惠小姐和与地下黑恶势力助纣为虐这种行为联系起来。   并且,这个时代早就不是使用刀剑的时代了,训练武士这种事简直是吃力又不讨好。   战争上大家都使用军舰坦克战斗机之类的钢铁造物,连暗杀方式都早就与时俱进地换成了枪/械。   这是个不需要大剑豪的世界,才华横溢的剑士最好的出路无非是开宗立派创建道馆,但是因为不均衡的供求。武馆里面早就塞满了教授剑术的师父。   就我个人而言,鄙人认为认真读书反而比习武更加有出路。   ——但不管怎么说,其实我对他们的刀很感兴趣。   怎么会有五颜六色的刀,究竟是什么技术才会造成这种不合理的现象,我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   我的第一把刀是父亲留给我的,虽然是从江户时期家里代代相传的老古董,但是却并不是什么有名有姓的名刀,甚至还需要时不时花钱用来护养以免生锈。   离开家以后,因为吃不起饭被我卖掉了。   那是我的第一把刀,却不是我的最后一把刀。   虽然我总是被骗钱,一贫如洗不值一名,但是却从来都不缺趁手的武器。   我从小到大接受到的观念,大家都说‘好的剑士会将他的剑视作伙伴那样爱护’。   我的刀换了一把又一把,所以显然早已被开除了好剑士籍。   值得一提的是,蝴蝶屋的伙食很好。炸猪排配上梅子酱一点也不腻,裹着面粉的天妇罗十分酥脆,用心做出来的白米饭香喷喷的。我在这里生活难得的很放松,吃得很香并且能够安睡。   所以我对收留我的蝴蝶香奈惠小姐好感度很高,由衷地喜爱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即使是有什么不符合常理的事物存在,也只会选择当做没有看见。   悠闲生活的转折点起源于一天晚上,那一日寺内清她们缠着我念《水户黄门漫游记》作睡前故事。   三个小女孩年纪很小,像是小豆丁一样。室内的烛火将暖光的光线印在窗棂上,三双可爱的豆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幼女的声音是纤细而细嫩的,像是香椿树上的芽。   “我们以后能长得像姐姐这样高吗?”   我故意坏心眼地恐吓了她们,听见我说不早点睡身高恐怕一直会一动不动,她们就赶紧又缩进了被子里。   事情结束以后我原本打算回房间,白天充足的睡眠让人觉得此刻入睡为时尚早,但是屋外黑黢黢的,在外面待着也是无聊。   回房间的时候,我看到蝶屋门口影影绰绰有着人影,不少人聚在那里显得本该万籁俱寂的夜晚喧闹而不平静。   香奈惠小姐不在家,忍站在人群中,脸色发白,状态并不算得上好。看见我走过来,她勉力别过头,擦了擦眼泪,让我不要站在这里。   担架上有人,被搭上了白色的布,不过能从身形上判断出是一位年轻的少女。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生命如出生的朝阳,明明该是人生刚拉开帷幕的时刻,便如同枝上的夕露滑落了下去。   小葵犹豫了一下,追上我的脚步,告诉我说那是香奈惠小姐的继子,也是蝴蝶屋的姊妹之一。   我不清楚香奈惠小姐偶尔流露出紧缩眉头的忧郁神情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蝴蝶屋的女孩子和那些来来往往的剑士在与什么战斗。   第二天那位少女的葬礼结束以后,我跑到急急忙忙赶回来难掩疲倦的香奈惠小姐面前,对她说:   “请让我加入鬼杀队吧,作为报答您救命的恩情。” 第3章   我在蝶屋无所事事的时间里观察到了很多东西,那些被送过来养伤的青年剑士们,痊愈过后都会进行康复训练。   不知道是觉得我是个外行人,或者出于对陌生人的天真信任,这些家伙挥舞刀剑的时候完全都没有避开过我。   他们所使用有着奇怪节奏的呼吸方式姑且不提。但是就光光挥剑的技法或者对于剑术的刻苦精进之心而言,无论是什么乙级剑士还是甲级剑士,都难免让人心生不过如此的感想。   我的念头总是带着轻浮和傲慢。即使是采用请求的语气,恐怕也不能遮掩我的浮夸之心。   明明什么也弄不明白,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就对着蝴蝶香奈惠小姐说出了这样冒犯的话。   关于加入鬼杀队的事,我既不是出于物伤其类的悲痛之心,也不是想要报答恩情的奋进之意,而是意识到了救命恩人的自顾不暇,作为一叶不系之舟,对于身边的事物产生了想要留下来的眷恋感情。   香奈惠小姐看起来被我突如其来的请求吓了一跳,她几乎只是忖思了一下,就立刻做出了回答:“……你想要报答的心情我能够理解,不过,我并不希望你因为这样的原因就这么草率得下决定,请恕我不能答应。”   和香奈惠小姐和煦地请求我慎重考虑相反,听了我这句话,忍她直接展现出来十成十的不高兴。   这份怒气与在蝶屋住着的日子里那种打打闹闹式的生气截然不同,我能看出她面色中带着对于现状无力的挫败与自责。   “不要再说这种玩笑话了!”   忍快步走过来,凑近了甚至能让人轻松发现因为一夜未睡眼睑下的乌青:“你究竟是抱着什么心态提出这种要求?你以为鬼杀队的工作像是过家家那样轻松?你根本什么都不理解……”   说到这里,原本她疾言厉色想要喝止我的生硬语气突然一转:“我还记得千鹤第一次穿上队服的样子,那个时候简直高兴得不得了,她参加去最终选拔的时候还是我送她的……如果昨天我也像那次一样坚持和她一起去的话,是不是——”   忍的神情看起来是那样的痛苦而自责。   香奈惠小姐轻轻拍着妹妹的肩,一边对我报以歉意的眼神。   “抱歉,忍的本意并不是这样……”   我理解忍小姐的心情。   但是身为前辈不可能永远将孩子们纳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大鸟经常会将幼鸟从高空出抛下迫使其学会飞翔,所以自然界的雏鸟存活率都低得可怕。   倘若把这话说出口,一定会被指责局外人尽会说一些风凉话。不过如果换做我站在这个立场,也绝不会选择让自己看顾的后辈来接触这么危险的活计。   所以我感谢蝴蝶忍想要通过痛骂来掐灭我加入鬼杀队念头的好意。   但关于这件事,我早已下了决心。   于是我故意扬声标榜自己,直接了当地出言不逊:“倘若我的剑术很厉害呢?”   最开始没有人愿意与我比试,但是当我沿袭大剑豪宫本武藏挑衅对手放垃圾话的传统之后,很快就有了不少人应邀报名与我手合。   在这方面并非自夸,剑术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强项。   尽管这些剑士出刀的时候会划拉出火焰或者水纹之类的特效,甚至有的刀还能发出跃动的黄色闪光,不过好像除了力气比常人大之外没有别的特殊效果。   于是从一开始惊叹了一下特效之外,然后像是升级打怪一样,我把甲乙丙丁之类等级的剑士全部都由易到难揍了一遍。   我从小到大学习的经验都告诉我,剑士之间的比试都是一击制胜的。打的有来有回的情况只限于高手之间的商业互吹与菜鸡互啄,于是有我参加的战斗从来都不具有高价值的观赏性。   但饶是这样,当我打到甲级剑士的时候,那个带着钻石护额的白发男子就叫了停,说我的情况特殊,得单独向主公禀告。   主公应该就是鬼杀队的老板。   想不到大正时期还能听到这么复古的称呼。   手合完毕后,我与剑士们相互鞠躬维持着友谊第一比试第二的虚假体面。寺内清她们三个贴心地跑过来拿热毛巾给我,神崎葵还站在那里发了好一会呆,最后当我伸手去她面前乱晃的时候,才肯呆呆地看向我:“你怎么这么厉害?”   说起来好笑,我的家传是神道无念流剑术,我花了大把大把的来练习它,但是我用得最好的却是几乎没怎么钻研过的圆明流与二天一流。   十分讽刺不是吗?   大家向他人引荐我的时候,总是介绍说我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稀世天才。他们为了我能够勤勤恳恳忠心不二地替他们效力,于是拼了命努力吹捧我在剑术方面的才华。   被人夸奖原本是件令人心情振奋的事情,那些溢美之词围绕在人耳边,像轻飘飘的云朵把当事人拥到了天上。   可是落在我耳里,越是对我冠以盛名,越是加重了我心中的劣等感。   我高超的剑术既不是出自我本人的苦修,也不是与生俱来的高超天赋。而只是阴差阳错之间,不劳而获的命运馈赠。   我拿着并不属于我的东西招摇过市,用这些虚假的才华赢得满堂的夸耀与喝彩。   我的本性是如此的愚钝拙劣。   我老是被嘲笑,因为偏信于人总是把生活搞的乱七八糟,成为了被命运的针织线拉扯着的提线木偶。   一味地伴着世间的潮起潮落随波逐流。即使拥有超出常人的东西,任然过不好这平庸愚昧的一生。   我喜欢香奈惠小姐,她并非不谙世事之人,但是行为中仍旧带着不为黑暗所动的天真温柔。   我在她温柔的笑靥中看到了茫茫的希望,倘若待在她的身边,即使是我这样一无是处的家伙,也能像干涸濒死的鱼一头扎进了片小小的水池,偶然得到了能够喘气的栖息之所。   我的手上有茧,即使我后来经常用热水软化再用膏药除去,握笔的手与练剑的手本质上完全截然不同。   香奈惠小姐不会看不出这一点,而忍也没有强硬地赶我出去,只是气愤于我的不坦诚。   蝶屋的女孩子们不知道我的过去,但是因为这里的主人接纳了我,所以由衷地信任着并对我报以善意。   一宿一饭之恩尚要报答,更何况是多宿无数碗饭再加上救命之恩。   香奈惠小姐和那位画着奇妙眼妆的白发男子商量完事以后,又一致地把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   “事情竟然这么复杂吗……哦哦,对了!我还不知道这位小姐的名字呢!”   “踟蹰森。”在住进蝶屋的二十多天以后,我第一次告诉了别人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踟蹰森。” 第4章   被产屋敷老板接见以后,我光荣地在举行最终选拔之前,成为了一名提前批的鬼杀队癸级剑士。虽然是从最低级别开始干起,依旧要去藤袭山走一个过场,不过好歹我也先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日轮刀。   这并不是因为有两个柱同时举荐我才有的特殊优待,而是因为别的剑士去参加最终选拔时培育师都有多余的刀剑交予他们,而香奈惠小姐并不是培育师,所以并不能给我提供格外的日轮刀。   我以前的雇主们总觉得厉害的剑士都会对好的刀剑痴迷,所以委托我办事时总是会奉上名贵的礼物。不过谁也没想到我本人是个离经叛道并且惫懒的家伙,对于一切麻烦事物的态度通常都很随意。哪怕是值钱的名刀落入我手,也不会费尽心思好好收藏。   刀剑每一次出鞘以后都要精心养护,与其让好东西暴殄天物地在我这里生锈发烂,变成一块破铜烂铁,还不如早点卖出去重新寻找能对它珍而重之的主人。   俗话说得不错,好剑士上天堂,坏剑士走四方。倘若让我的剑术师傅见到我这么不爱护刀剑,还能屡屡获得趁手的武器,恐怕会因为上天的不公对待大骂我一场。   因为我的单子是加急赶工,所以蝴蝶忍小姐陪着我亲自去了锻刀人之村取刀。鬼杀队不愧是一家拥有悠久历史文化的大公司,产敷屋老板竟然财大气粗养着整整一个村庄的锻刀人。   可能有才华的家伙都性格古怪,我实在是想不通这个村子里的人为什么都会带着奇怪的长嘴巴面具。铁地河原铁珍村长为人十分和蔼,不过他的花林糖里面加的是海苔和芥末,给我的感觉并不是特别好。   上了年纪的老人总是喜欢寒暄着说很多客套话。   “我从别的剑士口中听到了关于踟蹰森小姐您的事,锻刀的委托一般集中在最终选拔过后,这个时节一般大家都做的是修复之类的工作,像您这样特殊的例子非常少。”   他说能替我这样优秀的剑士锻刀非常值得高兴,又说我的锻刀师是一个脾气暴躁不会待人接物的家伙,以后他要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请我不要放在心上。   这些话我全然当做了耳旁风,加了芥末的花林糖甜中带着一股烟灰缸味,令人欲罢不能。我问村子老爷子能不能打包带一点回去给我讨厌的人吃,坐在一旁的蝴蝶忍小姐可能觉得我真是没有眼力见,直接伸手用力掐了下我的大腿。   没一会儿一位锻刀师就带着我的刀剑来到村长家里,他同样带着红色金鱼眼突嘴巴面具,头上还围着印满了时髦与乡土气息并重的波普小圆点头巾。   老实讲,身处于这么面具风格整齐划一的村落,一时间我竟然有些脸盲。   把刀拿到手后,我将它抽出来随手挥了两下,认为没有什么不顺手的地方便送回了鞘中,并且因为刀并没有花里胡哨的外形感到失望。   我问刀匠先生为什么刀不是五颜六色的刀剑,莫非是因为赶工仓促没有加入这个功能。可能是我说话并没有怎么顾虑语气,锻刀师钢铁冢萤听了过后激动地想要上来和我大掐一场。   “为什么没有变色难道问题不是出自于你自己吗?!”   多亏他的提醒,我这才想起,因为大家都把重点放在了我出挑的剑术,好像都忽视了我其实并不会什么呼吸法。   忍可能觉得我真给她丢人。   回到蝶舞之后,她就安排了好几个女孩子给我辅导功课,从鬼这种生物的起源诞生到产敷屋老板与敌对公司老板的千年宿命与纠缠,解说的详细程度令我觉得不亚于上了一个扫盲班。   关于呼吸法的学习,白头发音柱的宇髄天元离开蝴蝶屋前曾经偷偷问过我要不要做他的继子。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在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等级之上,还有名叫柱的高级干部。   虽然宇髄天元说他还没有过继子,在他那里能够受到更加精心负责的教导。   但是我喜欢的是蝴蝶香奈惠小姐,当然不会舍近求远去做别的柱的徒弟。   除却基本的水、雷、炎、岩、风五流派呼吸法,香奈惠小姐用花之呼吸,是水之呼吸的衍生,忍用的是虫之呼吸,又根据花之呼吸衍生而来。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的呼吸法弄得我眼花缭乱,只想喊一声禁止套娃。   我不需要培训师。   忍总是对我横眉冷眼,只有看到我倒霉的时候才会稍微体现得和颜悦色。听说我要自学呼吸法,她不知道从哪里替我找了一堆基础呼吸法的学习资料,第二天笑眯眯地拉开我房间门就噼里啪啦砸过来,语气里多了几分想要幸灾乐祸的怡然自得。   “那你就好好自己学习吧,大剑豪。”   老实说,我选择不要老师带我的原因,无非是我对学习呼吸法这种东西心里发怵。   对我这种小地方出身孤陋寡闻的年轻人来讲,会随着主人变化颜色的刀已经超出了唯物主义的解释范围。像是打架时能产生风火雷电清流之类的特效,简直比以前听过的剑豪传奇故事还要离谱。   哪怕学习普通的剑术,我都能被剑术师傅骂到自闭。对于这种已经带着玄幻色彩的东西,本人认为还是要慎重地对未知怀有敬畏之心比较好。   简而言之的话,就是我,踟蹰森,不想因为学不好呼吸法每天被培育师摁着脑袋痛骂。   在最终选拔的前一段日子里,我像期末考试临时抱佛脚的学生那样,咬紧牙关战战兢兢地学了好几招呼吸招式。等到了藤袭山,我更像是考试前突击复习几天的学生上了考场那样,直接把东西忘得精光。   索性山上的鬼弱得不行,甚至不怎么费力气都能杀个一干二净。于是我那一届参加最终选拔的人几乎无伤都通过了试炼,第七天走出藤袭山的时候,我从产屋敷老板的小儿子——那个黑头发女装的男孩子眼里看到了一丝无语。   后来我和产屋敷辉利哉这个小崽子混熟以后,他才告诉我,那时候他们根本都没想过这次选拔竟然会通过这么多人,于是又赶紧从其他地方抽调了一批猩猩绯矿石让大家挑。   这就是我为什么最后才拿到鎹鸦的原因。   我其实也并不是很分得清鬼杀队养的这么一大群乌鸦之间的区别,不过倘若鎹鸦们一开口,我就能够精准地辨认出其中嘴巴最臭的那一位是我的乌鸦。   我给这家伙名字取名为‘乌冬面’,但我对乌冬面没有多大的执念,只是因为它是我曾经最好的朋友喜欢的食物。   俗语总说物似主人形,相处的时间里乌冬面很快地就从我这里学习了不少垃圾话,回归鎹鸦群落之后又积极地教给其他乌鸦。   它明显不像我这样在蝴蝶屋里拥有极好的人缘,当初能够令人顶着得罪家族的风险与它来往,于是很快就被训鸟人教训到被其他鎹鸦孤立。   我在鬼杀队的生活正可谓是十全十美,舒适万分。   因为猎鬼是在刀口上舔血的另类勾当,产屋敷老板给开了普遍高于市场价格的工资。并且我加入鬼杀队以后,便得以更加名正言顺地在蝴蝶屋居住下去。   我有栖身之所,有钱多事少的一份工作,有忍这样的朋友,甚至还能待在我最喜欢的蝴蝶香奈惠小姐身边。这个时期的我全然乎是个即将拥有世间上所有幸福的人了。   即使是刚开始总是担心学不好呼吸法被人嘲笑也不足以对我造成困扰,因为我的刀又快又利,哪怕呼吸法不怎么拿得出手,也能很快很好地斩下鬼的头。 第5章   我向来是个很没有干劲的人。   以前在外面混日子的时候,我从事一项只要有能力就能来钱很快的工作。   每干一笔都有大把大把的数目进账,不需要应酬,也不包售后。   虽然钱多事少,可终究算不上长久。   我的同行们拿到钱以后,有远见之明的家伙,总是千方百计想尽办法洗白上岸。   哪怕一时间没有更好的出路,也会老实地把报酬积攒下来,说再干几次就回老家种田退休。   现实与梦想的差距大到往往能令人感到内心崩溃,绝大部分的人都有命挣到钱,而再没有机会花出去。   我就不一样了,我简直是这一行的常青树。   虽然我年纪轻轻,放在任何地方都是出道没多久的新人,但是这一行的人职业生涯普遍短暂且惊心动魄。相比我,我的同行们简直好似不停更新换代的日抛选手,所以一晃眼之间我竟然就从冉冉新星混成了业界标杆。   我沉默寡言的样子总之被称作古怪乖僻,对一切都打不起兴趣的模样于是被视为为人稳重又守口如瓶。   可以说从来都不缺人挥舞着钞票请我为他们做事。   不过我生性惫懒,一拿到钱就选择四处游荡游手好闲。直到被骗光了钱,才又肯接受介绍人替我拉的活。   我总是被骗钱,还总是被女人和小孩骗钱。   她们骗我的借口五花八门千奇百怪,这几年里我被骗的事可以写成一本故事书,神崎葵听了我的经历都觉得不可思议。   曾经有女人向我哭诉一起与她私奔的情夫喝完酒总是打她,她快要活不下去。   可是从我这得到钱之后,她又回到情夫身边,和他一起嘲笑我的愚蠢。   等钱被那个醉鬼花得一干二净以后,她就又带着脸上青青紫紫的伤口来找我。   但有时候就算是我明明知道自己被骗,也总是一厢情愿地相信她们是非常可怜的无家可归之人。没有人会对她们施以援手,除了我这么一个蠢货。   我不是觉得钱完全不重要的不食人间烟火大小姐。相反因为早早就离开了家,我知晓饿着肚子彻夜难眠的感受。   ——   产屋敷老板的身体不太好,如果不是太重要的事大多数时候都由天音夫人代劳。   这位夫人真是了不起的女性,生育会加速女性衰老,而她育有四女一子却还是这么年轻。   我不是很搞不懂产屋敷老板病成这样为什么也没有耽误生孩子,毕竟一滴精十滴血,他这样只能加快病情变重。   我并没有冒犯老板的意思,甚至也只是对忍小声嘀咕了心中疑惑,不过忍还是笑眯眯地给了我一拳。   挺疼,我选择闭嘴。   作为鬼杀队的队员,香奈惠小姐和忍还是很忙,和我这样得过且过的闲人有着极大区别。   蝴蝶屋地址在东京,因为我是个懒狗,所以让乌冬面只去接东京附近的任务。   好在可能因为敌方老板也喜欢繁华的大都市,东京的鬼同时也有很多。   我也因此完美的成为了能够晚九朝五的无产阶级打工人,保住了由国际劳工会议所承认的八小时工作制以及周末双休。   虽然八个小时上班时间里,我用三个小时在外面吃夜宵,一个小时在外面吃早饭,只有三个小时用来闲逛式赶路,剩余一个小时与躲得非常隐秘的恶鬼躲猫猫,然后请他们吃最喜欢的日轮刀和紫藤花茶。   这么一想我上班的八小时里,不是在通勤的路上,就是在吃饭的路上,时间利用效率简直低到可怕。   可是鬼杀队的薪水并没有按照斩杀鬼的数量计件给予提成。我只待在东京干饭,十二鬼月的消息可遇不可求。哪怕想要晋升,也不值得我像是拼命三郎那样卖力工作。   毕竟我吃吐了他人给我画的大饼,喝鸡汤喝到体内甘油三酯上升,同时对于鬼没多少深仇大恨。   就算是产屋敷老板也不能用他充满魅力的声音让我舍身忘己地奉献,我简直就是混迹于鬼杀队一众热血青年内的薪水小偷,没有丝毫感情的干饭机器人。   蝶屋的饭好吃,不过回来晚了就只剩下口味清淡的病号饭。隐的食堂荤素搭营养均衡,但是只要打三次以上的饭,食堂大妈就会给我脸色。   因为周末的时候太无聊了,我喜欢去找产屋敷家的几个小孩子玩,辉利哉那个臭小子总是板着脸,我觉得他可能看出了我经常过来是因为觉得他们家的伙食丰盛。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我对于产屋敷老板心里都没有多少尊敬,自然不会对这个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接手他老爸资产的小屁崽子好声好气。   我经常动手去搓他的头,叫他成天不要闷在家里,多出去才能长命百岁。尽管他每回都会奋力挣扎,可惜鬼都不是我的对手,更遑论一个四岁小孩。   没错,我就是欺负他不是那种会向他爸告状的性格。   除此之外,我每隔一个月就会因为日轮刀的事情和钢铁冢萤撕上一场。我怀疑他替我锻刀时候根本不上心,毕竟他每回送刀上门用来刺我的菜刀才是他真正的得意之作。   我在鬼杀队混日子的生活极其快乐。   每个人成为正式队员之后,都会写下自己的遗言给主公保存,原本我没有什么好写的,交上去的是一张白纸。但是因为产敷屋老板的再三请求,我最终在上面胡乱写了几句:   [蝶屋的饭很好吃,不过忍很凶。小葵和大家都很好,我喜欢蝴蝶香奈惠小姐,谢谢照顾。]   这么大言不惭地说喜欢某人是我从来没有做过的事,但是我真的很喜欢香奈惠小姐。   虽然她对我比之蝶屋的其他人并无特别,但是因为她一视同仁的包容,令我能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样的好意。   我一片漆黑的心里,因此产生了如同清流般甘美的快慰。如果她能够一直这么微笑下去,哪怕我像是落难的耶稣那样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也不在乎。   不过这些东西还是不要让别人看到为好,如果被忍知道我在偷偷说她的坏话,一定会在我的茶泡饭里面下令人闹肚子的毒。   我问产屋敷老板他会不会把我写的东西偷偷给别人看。   这个尚未满二十岁的青年朝我微笑,说遗言是只有在成为遗言才会让别人看到的东西,并且说如果我觉得写的并不好,那就努力活下去,不然这封信会第一时间交到香奈惠小姐和忍的手中。   平时总是挂着温润无害笑容的产屋敷老板竟然如此腹黑,该说资本家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吗?   ……我怀疑辉利哉那小子把我欺负他的事情跟他爸说了。 第6章   我的母亲年到中年才生下了我。   我是父母唯一的孩子,哪怕父亲从未明说过关于这方面的事,我也知道他渴望要一个儿子继承他的衣钵。   于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揣着一口气想要证明我并不比任何男性差,不顾周围人“女人学什么剑”之类的闲言碎语,拼了命地练习我的剑术。   可惜我的资质平庸,能力有限,期望与现实的差距如此之大,以至于道馆每每大比之后,我总是会陷入不如他人的痛苦之中。   我的剑术不是父亲教给我的。   武士从历史的舞台上退下以后,剑术唯一的作用就是成为陶冶情操的一种工具。   他早早地就开始了闲散养老地生活,不是去其他地方下将棋,就是去哪条河边钓鱼,晚上的时候经常出去和别人喝酒。   我的母亲同样不接受我的平庸。   她其实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只不过对我的要求分外严厉,稍有不如意就大为光火。以至于我至今想起母亲,也不免想起她阴云密布呵斥我的面庞。   她觉得我不好看,腿太粗,不像其他女孩子有竹子那样挺拔,同时我又太胖,那是脸上拥有婴儿肥褪去不掉的脂肪。   我的仪态不够好,在别人面前始终做不到得体应答;读书也不太行,倘若把鸡爪子蘸上墨水,纸上撒把米它也比我写得要好看。   若非必要我的父亲绝不会过问我,而我母亲争强好胜的攀比心总是支使着我向前冲。   我渴望得到母亲的赞赏,我盼望得到父亲的认同。   于是我拼了命,每日每夜花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去练剑。   我的老师给我灌满了鸡汤和打上鸡血,告诉我努力总是会有回报,英雄总是浴血重生,以至于后来的我听到‘努力’、‘奋进’之类的词语就恶心得想吐。   我的天赋有限,盲目的努力并没有让我的成绩有多大进展。相反,努力让我看清了自我的极限,让我感到在油然而生都悲哀中不断自我唾弃。   因为做不到,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焦虑到肌肤溃烂生疮。   有一日我因为集中不了注意力输掉比试,又适逢母亲听到其他人向她吹嘘我一位留过洋的优秀族兄弟。   我心情低落地在道馆练习到了半夜,想到我母亲对别人描述我时轻蔑又贬低的口吻,最后情绪崩溃到一脚将装着竹刀的木桶踢翻。   无能狂怒并不能对现实起到一丁点的改善作用,甚至还要我灰溜溜地弯腰老实将它们收拾起来物归原处。   捡到最后一把竹刀起身之后,我抬头望见了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我的父亲。   父亲和我的剑术老师不一样,他从不和我讲“年轻就是要努力拼搏”之类的大道理,只是每每看见我练剑时都不置评论,紧锁眉头。   我原本以为他这时总会对我说几句斥责的话,但他只是打量了我两眼,轻描淡写地对我说:“不要再练习了”。   他让我不要再练习了。   母亲也不喜欢我练习剑术。她觉得女孩子将大把大把的精力耽搁在这上面是没必要的事。   这位美丽的女士是个紧跟潮流的新派人物。她认为年轻女性眼下最好的出路就是好好读书,然后考取大学去东京读书,最不济也不能像我现在这样混日子。因此对于废弃剑术的决策表示十分欢迎。   我总以为再加把劲就会得到父亲的认可,时至那一日,我最终才明白我所做的所有努力,只不过是乏味而且不具有任何意义的无聊笑话罢了。   后来因为家中变故,我离开了家。   但早年的经历仍旧在我的性格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至今冥冥之中似乎形成了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不断地干预我的人生轨迹。   我总是忍不住对着途中遇见的落难之人心生怜悯,哪怕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也一定要竭尽全力去伸出援手。   所以我总是被骗,总是被满口谎言的女人欺骗,连年幼的小孩也能轻而易举从我这里顺走钱。   因此我的经济情况总是窘迫,直至在蝴蝶屋住下才好上了那么一点。在被香奈惠小姐救起来捡回家后,我再也没有怎么梦见过那些暗无天日又惶恐的生活。   至于为什么我现在又旧事重提,那是因为此刻房间外人影重重,烛火的光芒照在墙壁上,拖长了的影子仿佛瘦长的鬼影。   我听见小清的哭泣声,同时又有幼女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喊着“香奈惠姐姐”。   我躲在门的背后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又听了半晌,最终觉得就算走出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秋天的晚上好像格外的寒冷,空气也比我感受过的溪水更加刺骨,我裹上厚厚的被子,吹熄了房间的唯一一盏灯。   没有意义。   什么都没有意义。   就算获得了无双的剑术,我的生活也不比孱弱无力的时候更加幸福。   我对于过去没什么好追忆缅怀,对于未来也从不期望它会变得更好。   我活在当下,也只是因为只能身处当下。   过往的经验告诉我,生活的宗旨在于得过且过,至于梦想、信念则只能是一片虚无。   我在房间里一直待到了香奈惠小姐下葬的那天,有女孩子过来敲门告诉我这个消息。   那个叫香奈乎的女孩带上了原本属于香奈惠小姐发夹,我记得这个孩子,她总是靠抛硬币来决定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据说这也源自香奈惠小姐的想法。   她可能是被忍打发过来专程来告诉我这件事,可惜这时候我心烦意乱得要死,没有任何心情回她的话。   香奈乎是个老实孩子,她歪着脑袋看了我半天,把自己手中的硬币抛起又落下,最后下了决定问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   我一瞬间立刻又躺回了床铺之中,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带着一点不耐烦地回答她的问话。   “不用,你告诉忍我知道了就行。”   香奈乎的到来让我想到了那天,神崎葵追上我的脚步告诉我那个女孩子的死亡。缅怀死者是件无意义的事,即使我去参加葬礼,香奈惠小姐也不会立刻活过来。   门关上之后,我又像是以前养病的时候那般无聊地望向天花板,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我总是期冀其他女性身上得到温暖又明亮的爱,借此使我的心灵得到暂时的慰藉。   但是同时我害怕又敬畏着比我年长的女性,因为她们总是让我联想到我那美丽又冷漠无情的母亲。 第7章   我总是在东京生活,因为蝴蝶屋位处东京。   乌冬面一直对此颇有怨言,它说为了帮我接到东京范围内的任务,每次都要赶乌鸦群落在最前面去挑选。如果一开始就没有找到的话,还要等到最后,看有没有新鲜出炉的任务刚发布。   乌冬面说它自从跟了我之后,它的睡眠时间大打折扣。我正好也嫌弃它的话多,和他一起出门总是得不到清静。   不过我的要求总是很麻烦,它又因为喜欢说垃圾话被鸦群孤立,所以我们俩就算两看两相厌,也一直做着搭档。   我留在东京是为了能够第一时间见到回家的蝴蝶香奈惠小姐,她死过后,我似乎也没有什么非待在家的理由。   得知我再也不缩在东京晚九朝五以后,乌冬面非常高兴地帮我张罗任务。   它说就算鸟也不一定比我更加恋巢,如果我的任务范围不局限于东京,像我这么有力的剑士,绝对能够很快晋升成为柱级干部。   如果我成为了柱,那乌冬面想必在乌鸦群里又多了很多有趣的谈资,借此可以再也不用过被孤立的生活。   我没告诉它,我早就有了晋升成柱的资历。   想比之鬼,普通人类的身体实在是羸弱,动辄断腿断胳膊失去内脏,直接丧失继续战斗的能力。所以晋升成为柱的条件,除却斩杀十二鬼月之中的鬼,完整地活到杀死五十只鬼以后也可。   乌鸦的小脑瓜容量是如此之小,我对乌冬面总是怀着一股关爱智障儿童的慈爱柔情。鉴于它传递信息从未出过什么差错,所以我也并没有专程提出这件事嘲笑它一番。   其实当我杀到第五十一只鬼之后,产屋敷老板也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当柱。那时候我正处于,在蝶屋里享受清闲时光,与在柱合会议上与香奈惠小姐碰面之间反复横跳的犹豫状态,于是苦恼地告诉产敷屋老板我需要时间再考虑一番。   没有想到在我选择考虑再考虑的空档之间,命运就直接替我做出了回复。   在房间里自闭了好几天之后,我告诉产屋敷老板我不想当柱,至于借口就随意扯了一个:“当柱应该很累吧,不停地做任务来来回/回,虽然我也有认真工作,不过果然还是很喜欢随心所欲的生活。”   我喜欢游手好闲,讨厌做有计划的事。   可是生活之中的一切似乎着自己的运行轨迹,正如溺水的人无论怎么挣扎也逃不开拍打而来的波浪,身处命运的万事万物无论怎么挣扎都会走向从出生就被划分好的归途。   产屋敷老板很温和,无论这是由心而发的温和,还是为了指使他人为他卖命而装出来的表相。但是他至今仍旧做着和香奈惠小姐一样的事情,就是包容我任性的傲慢。   我去见他的时候,还给他的小女儿们带了礼物。   他们的孩子们真的是十分有趣,除了头上戴的发饰之外完全长得一模一样,如果她们交换头饰,我简直弄不清楚谁是谁。   为了掩盖我们之间的虚假友谊,所以我绝对不会赠送他们饰品之类的礼物。   况且我对于选购东西的品味一直都很差劲,但是有了闲钱就忍不住给周围的小孩子们买买买。至今买的最多的就是糖果点心之类的东西,因为差点给蝶屋的小孩子喂出了蛀牙,当时只离挨忍的一场揍差那么一丁点。   我给雏衣和杭奈她们带得最多的是各种各样的外国绘本,产屋敷老板不缺钱,但是我也摸不准他会不会耐心地给女儿们读故事书。   要我说,老板和天音夫人的四女一子简直懂事得可怕,但是早熟对于小孩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只有能够大声哭闹向着父母撒娇的孩子才有着快乐的童年。   除了绘本,我还给她们带画着中国京剧的小风筝,兔子和海螺形状的巧克力,放在瓶子里的帆船工艺品,有着好看花纹的手球。   辉利哉前段时间问我为什么不给他带礼物,于是今天来的时候我随便在路上给他买了一个笔筒。   我今天没有见到辉利哉,所以还没来得及将东西送出去。   产屋敷老板听到我的答复以后点了点头,看见我拿着不合时宜的笔筒,又随口问了我一句:“踟蹰森小姐是书法爱好者吗?”   我觉得他可能想介绍我看他收藏的名家手笔,几乎所有贵族都会有喜欢收藏这种玩意的毛病。我对于品鉴书法完全一窍不通,再好的字放在我面前我也只能表示自己看得懂写的内容。   我对接下来的发展敬谢不敏,所以立刻郑重地回答产屋敷老板说:“不,我是金钱爱好者。”   可能习惯了我的回答总是会出人意料,产屋敷老板竟然意外地跟得上我的思路。   “是这样吗?那太好了,踟蹰森小姐知不知道柱的薪水是无限工资?”   这回轮到我一时间语塞了。   ——   我为产屋敷老板大公无私的慷慨十分感动,不过再三思索之下,最终我还是拒绝成为柱。毕竟虽然柱的薪水上不封顶,但是我想应该没有哪个柱能够厚着脸皮向产屋敷老板无限预支吧?   甲级剑士的薪水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实际上只要不去搭理骗子,我也没有别的特别用钱的地方,换成无限薪水反而不好意思向老板主动伸手。   所以,对于我这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无牵挂人士,看似成为柱是升职,其实薪水比甲级剑士的时候还要缩水了那么一点。   我对于成为柱之类的荣誉完全无所谓,不过不死川那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我拒绝主公这件事,专程跑过来和我大吵了一场。   这个家伙真讨厌。   他是比我低一届进入鬼杀队的剑士,脾气暴躁莽莽撞撞不是在受伤就是在受伤的路上。   当初在东京郊区杀鬼的时候,我真是吃饱了才去顺手救他那么一下。后来他说他不需要我支援的时候,要不是本人从小到大的教养还在,真想吐他一脸口水。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就算是我只会在东京范围活动,也与长期出入鬼杀队的他混了个面熟。   与到点下班经常摸鱼的我不同,不死川这家伙简直是个拼命三郎。甚至仗着自己是稀血的体质,经常用自残的方式去杀鬼。因为他这种半点不爱惜自己的生命的打法,所以是后辈的他反而比我优先成为柱。   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足以说明了我与他的性格不合。   我因为他没有半分礼貌感到不顺眼,他也因为我有能力却不卖力干活而气愤。   这回他可能有是觉得我这个人真是不识好歹,才专门跑过来为产屋敷老板打抱不平。   我让他好歹对前辈多少拿出一点恭敬,反而不知道那句话刺激到了他。   “你这混蛋算什么前辈!”   他一把把我的棋盘掀了个底朝天,我心想待会吵完架得叫神崎葵过来好好算算这家伙压坏了院子里多少花花草草,究竟该让他赔蝶屋多少钱。   不死川恶声恶气地问我凭什么拒绝主公,我敷衍他回答说,因为连我这样的混蛋都能成为柱,恐怕会给鬼杀队的风气带来不良影响。   不死川的脾气就像他那乱糟糟的白色头发一样暴躁,他因为这种不可置信的理由短暂地发出了“哈?”的一声,很快就意识到我的应付。然后怒气冲天地朝着鬼杀队总部方向那么一指,面露暴躁地朝我骂骂咧咧大声说起了别人的坏话。   “富冈义勇那样的东西都能成为水柱!什么叫做‘连你这样的人?’”   我捧着茶杯吹着茶梗说还好啦,我见过富冈义勇的师兄锖兔,是个非常有男子气概的人,想必他的师弟也差不到那里去。   不死川根本不吃我这一套,直接口吐芬芳说我再在那里不认真听他说话,就直接把我整壶茶水都他妈给扬了,于是我只好放下茶杯。   看到我老实照办之后,他的脸色才由阴转晴了那么一点。   他让我和他去主公那里和主公道歉,然后成为柱,为鬼杀队的事业发光发热。   我觉得回去道歉可以,发光发热则可以免了。   “实弥,”我竭尽全力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用于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想要感化他的暴躁,“即使是我不成为柱,也有很多优秀的人会顶上去的。”   “香奈惠小姐牺牲以后,忍就接替她成为了虫柱,这种精神就就像在黑暗中传火一般,火之意志生生不息。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就会补上,要知道,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啊,不死川实弥!”   我想要好声好气和他说话,这个暴躁小伙却压根不领情。   “踟蹰森,你可不可以说句人话?”   我说:“你知道那个代替他爸爸参加柱合会议的少年了吗,我觉得他很不错,一定能行。”   不死川说他不仅看到了,而且还痛骂了他一顿。   不愧是暴躁风柱,在脾气方面我踟蹰森愿意称你为最强。   于是我和他打赌,说那小伙一年之内就能成为新的炎柱,如果不能我就向着主公负荆请罪,并且主动找到并杀死两只上弦鬼。   和不死川打赌之后我怎么也没想到,走出转角处我就遇见了刚才话题中心的主人公。   “十分抱歉,我刚刚听到好像有人聊天,而且您的发言十分精彩,所以忍不住停下来听了!”那个头发如同熊熊燃烧焰色的少年主动向着我鞠了一躬,起来后精神奕奕地大声和我说话。   “‘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真是非常激励人心的一句话,我绝对不会辜负您的期望,踟蹰森前辈!”   他的声音好大,我他妈直接社会死亡。 第8章   因为奔赴于各地杀鬼,我减少了在蝶屋居住的时间,花钱在东京浅草附近买了一处自己的房子,给了介绍所一点钱,雇了一名仆妇让她定期来这里打扫卫生。   忍说,蝴蝶屋一直会留有我的房间。   我对此表示无所谓。虽然我很少在战斗中受伤,但是也不排除人有生病或者中毒的时候。蝶屋的环境很好,在这种免费疗养院里有专属病房,能够令我保持心情愉悦。   自打香奈惠小姐去世过后,忍的脸上就开始一直挂着花柱式的笑容。但是和香奈惠小姐发自内心的微笑不一样,忍的笑容总是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勉强和愤怒。   斯人已逝,想必香奈惠小姐也希望忍能放下仇恨,去追寻属于自己的幸福。   生者可以缅怀逝者,但是不可一直沉湎于无望的过去。生活依旧要继续,蝴蝶忍没必要肩负着重物,一步一步带着憎恨踏入无畏的漩涡。   我是一个毫无希望和未来可言的家伙,也不喜欢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在我死掉之前,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于是郑重其事劝慰她:“你笑得丑死了。”   结果忍的笑脸一沉,直接动作粗暴地把我赶出了蝶屋的大门。   这个女人一直对我都是这么不温柔。   自打愿意外地出差之后,我觉得我的干饭业务能力直线上升。   我不仅在蝶屋吃饭,在隐的食堂吃饭,在老板家吃饭,还记下了我路过的所有紫藤花之家,并且用笔记本纪录了他们哪家的饭好吃,哪家的不好吃,并且期待着下次亲身去光临。   除此之外,我还知道许许多多的培育师的住所。为鬼杀队培育出无数现役剑士的他们当然不介意为路过的我提供伙食和住宿,可以说因为曾经剑士的身份,他们比寻常人知道怎么搭配食物能够营养又合理——   简而言之,就是在培育师的家里能吃到更多的肉。   反正培训师不会因为多一个我吃饭变得贫穷,他们每培育一位剑士,产屋敷老板都会给发一笔奖励金。所以就算我的饭量很大,到处蹭饭吃也不会引起我心中任何的愧疚。   不死川倒为我突然愿意离开东京这座城市感到惊奇。   我说我想要和他一起行动的时候,他再三确认我是踟蹰森本人而不是什么恶鬼的血鬼术造物后,才烦闷地向我表达了对同事的问候。   “踟蹰森,你他妈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   我说我想要近距离瞻仰风柱大人灭鬼的英姿,如果风柱大人愿意带上我执勤,踟蹰森以后永远都是风柱大人至死不渝的小迷妹。   并且我本人绝不添乱以及抢鬼头,只会在后面加油打气,拉一个横幅上面写‘风柱大人放心飞,你的迷妹永相随’。   这话听得在鬼杀队因为粗暴导致人见人畏的风柱激动到血脉偾张,碗大的拳头青筋直冒。他用他那把刻有“恶鬼灭杀”四字的日轮刀横在我俩中间,搞得我只好伸手去摁住他的刀鞘阻止他拔剑,并顺便连连向他道歉。   我说风哥算了吧,风哥消消气,生气伤身体,没必要用我的过错来惩罚你自己。   他又让我说人话,于是我只能告诉他最近想要多攒点钱,以后等到退休了就回老家结婚。   不死川说:“呸。”   其实我觉得不死川还是蛮可爱的,他心眼并不算很坏,就是有时候像是个患有狂暴症的儿童,需要人低声下去跑过去哄。   但是只要你是他认可的人,他就会听不得别人说你坏话,也不能忍受你受委屈,一心一意维护你。   只不过很显然,在这种情况下,产屋敷老板就是他忠心维护的那个人,而我则是一直冒犯主公的可恶烂人。   当我说我现在这么努力工作是因为主公说我可以计件算工资,果不其然风柱又冲着我开始生气。我觉得要不因为我是个女性,他肯定恨不得上来拎着我的衣领给我一个头槌。   不过他始终做不出这种事,所以我觉得无所谓。   不死川最终还是只要任务顺路都会捎上我一起行动,他说他要替产屋敷老板监督我这个薪水小偷,决不能容忍我半点上班摸鱼的行径。   我心想我哪里会摸鱼,毕竟我的每月工资是底薪加绩效,要按照鬼头收取提成。   不死川性格不怎么样,但是人是真的好,和他走一路车票住宿费都由他来报销。   并且他对于杀鬼的积极性和负责度难以言说,有时候打探自己的任务还会帮我留意一下消息,而我只需要认真做好两件事,吃饭还有挥刀。   我的剑术很好,可是呼吸法学习得实在不怎么样。   因为没有固定的培训过,所以基本上心血来潮打起来都是想到哪一招就用哪一招。   所以我的呼吸法通常都是这样的,[水之呼吸·壹之型 水面斩击],[炎之呼吸·二之型 炎天升腾],[雷之呼吸·三之型 聚蚊成雷],[岩之呼吸·四之型 流纹岩·速征]。   如果有时候遇上了我没睡醒或者一时想不起来的情况,战斗起来的画风甚至会变成[雷之呼吸·六之型 我他妈忘了]。   岩柱悲鸣屿行冥先生有幸曾经见过我的战斗方式,光是听声音就足以令他望着风为此留了一上午的泪。而不死川通常不让我用风之呼吸,说我他妈的真是在外面直接把他的脸丢得比富冈义勇周围的座位还要干净。   我对此颇为不服:“你懂什么?这是我新开发的强而有力混合呼吸法。”   他嗤笑了一声,说我这个算是什么狗屁呼吸,并且亲切地建议我打赌输了以后,称号就直接叫‘缝柱’,取自缝合怪之意。   “你要是去那些前辈坟前用这些呼吸法,他们在天之灵看见东西被你这个傻比这么糟蹋,都他妈能连夜从土里爬出来跪着求你不要再用了。”   我觉得他夸大其词,但是不死川直接问我敢不敢在蝴蝶忍面前这样用虫之呼吸。   我上次因为说忍笑起来好丑被打的地方至今还隐隐作痛,立刻改口说不死川实弥,永远的神。   “你是对的。” 第9章   我终于与不死川口中用‘那种东西’来形容的水柱富冈义勇见面了。   在了解富冈义勇确切的为人以后,我决定收回‘有锖兔这样师兄的师弟人也不差’这种站着说话也不腰疼之类的宣言,并且对于不死川实弥报以无比怜悯的同情心。   ——总之,要和这样的家伙共事,像是不死川那种暴躁的人,一定每天都气得肺快要炸开了吧。   我建议风柱大人早日和忍打好关系,以免到时候气出问题要治病的时候蝶屋床位不够用。   说起来有趣,我遇到富冈义勇两次的地点都在鬼杀队总部的食堂。   从饭堂里进去和正在机械性咀嚼牡丹饼的他打照面的时候我几乎吓了一跳,他那失去高光的眼眸,半点生气毫无的表情如同行尸走肉,看到菜单之后的一举一动都仿佛告诉别人他的心不在焉和生无可恋。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比我更适合没有感情的干饭机器这个名词,出于对于同类的友善和敬佩,我决定过去亲口跟这个人打声招呼。   鬼杀队的几个柱我基本上都很熟悉,当初和香奈惠小姐一起向产屋敷老板引荐我的音柱宇髄天元先生,总是为我糟糕的呼吸法落下热泪的岩柱悲鸣屿行冥先生,还有总是请我吃饭的不死川以及总是对我不温柔的忍。   不提现在一直没来上班的炼狱槙寿郎大叔,目前鬼杀队的柱差不多就是这么几个。   所以眼前这位日轮刀上有着‘恶鬼灭杀’纹样的黑发青年,想必就是与我未曾谋面的水柱了吧。   与我相熟的人无一不吐槽我的呼吸法,而锖兔和真菰是鬼杀队里唯二不会说我呼吸法用得极烂的剑士。   我请小葵指点我的起手式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偏过头别处看。   就连曾经热烈邀请我做他继子的宇髄天元也私底下打哈哈说还好我当初没同意,不然我现在就是拿着他呕心沥血专研出的音呼,出门在外一点都不华丽地丢脸。   至于忍,忍就更过分了,一谈到修行,她就把她刚研制出的紫藤花毒塞给我两瓶,让我找个凉快的地方自己玩。   我觉得他们都不能好好理解混合呼吸法绝妙的精髓。   总之就是因为礼貌和将心比心的关系,我对于水呼剑士的感官一向很好。   锖兔是非常具有胆子气概的清爽少年,在蝶屋的时候曾经主动跑过来帮我搬重物。真菰的个子非常娇小,走起路来半点声音都没有,像是一只灵巧的黑猫。   我在鳞泷左近次家吃过饭,鳞泷先生不会因为我是个毫无感情的干饭人对我另眼相待,就是我想跟他说不是山上捕到的所有野味都可以拿来煮饭,偶尔还是要确定一下食材安全。   正是由于这些别样的感情基础,导致了我跟不死川说我觉得水柱应该是个不错的人。   其实与富冈义勇见面以后我也不怎么讨厌他,只是多少觉得这家伙身上有一点异于常人却又说不出那里不对劲的特殊气质。   硬要形容的话,我感觉这位水柱在人情世故方面不太聪明的样子。   你想,如果有个不怎么熟的同事突然跑过来跟你打招呼,正常人一般的反应都是报以微笑顺便礼节性地问候一句吧。即使是社恐,我想行为也差不多该是故作镇定点点头,然后加快刨饭速度赶紧离开。   而富冈义勇听见声音以后,却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低头机械性地嚼手上的牡丹饼。一度让我有点摸不准他看向我的那一眼之中,究竟蕴含了怎样的深意。   虽然我自认为平时在鬼杀队里不是很招人喜欢,但怎么也不至于直接这么明目张胆地被素不相识的人讨厌。   我和富冈义勇第二次见面的契机也源自于吃饭,那个时候他刚从食堂的门里侧走出来,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总体上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模样,看见迎面而来的我之后甚至还主动向我打了一声招呼。   于是我站住问他今天食堂的菜单是不是萝卜鲑鱼,年轻的水柱呆怔了一下,问我怎么猜到的。   他那天吃牡丹饼的时候手上和唇边沾上了不少细碎的黄豆粉,这回菜单是萝卜鲑鱼的时候,嘴巴周围又沾着几颗裹着汤汁的饭粒。   我和不死川见面的时候跟他说了这件事,白色短发的青年在庭院里练着剑,风之呼吸的余波搅得的整个院子里的落叶都不太/安宁。   他暴躁地说富冈义勇喜欢吃萝卜鲑鱼这关他有什么事。   我建议他可以趁热打铁借此机会与水柱修复多日的感情裂缝。   不死川听了这把他们形容成离异夫妻的话可感动了,把刀一转就想用刀柄来敲我的头。   “柱与柱之间和睦相处,这也是主公希望看到的。”   我赶快举起手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解,以免于一场毫无征兆的无妄之灾。   听到是产屋敷老板的建议,不死川终于平静下来,表示他会认真考虑请富冈义勇吃萝卜鲑鱼这件事。   至于接下来发展如何,反正第二天不死川看到我之后,不仅想奖励我最爱的日轮刀敲头,还想向我演示一遍什么叫做正统的风之呼吸。   后来我才从别人口中打听到富冈义勇当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不死川的邀约,对此我表示不死川这家伙真是枉费了我替他打听到的情报。   动动他那花生米大小的脑仁都可以知道,一个刚吃完萝卜鲑鱼的人怎么会又想继续吃萝卜鲑鱼。   ……不,那也不一定。   如果对于自己喜欢的食物有着狂热感情的家伙,没准一日三餐都愿意吃自己喜欢的东西也说不准。   不过对我这个干饭人来说,饮食要还是均匀搭配,口味丰富多彩比较好。   为了让不死川理解富冈义勇的苦衷,我拿出一盒甜得发腻让我毫无食欲的萩饼放到不死川面前。   “大郎,该喝药……啊不,来,吃萩饼。”   不死川看了一堆完好无损的萩饼之中那个被我撕掉一个角的不规则萩饼一眼,张口就直接让我爬。 第10章   我觉得不死川真的很过分。   因为脾气暴躁的关系,他鬼杀队里基本没多少人敢于接近。   除了他受伤的时间蝴蝶忍会关心一下他的伤口会不会崩裂之外,通常就这只有我这么一个人,才会打心底关心他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穿暖,有没有四处闯祸惹人担心。   我为他的前途和命运成天忧心忡忡唉声叹气,而他半点不领情,只会凶神恶煞地让我这个真心朋友滚到一边去。   我把我的苦恼跟着产屋敷辉利哉说了,这个小崽子听完之后真诚地建议我不要只装模作样光说不做,好歹拿出实际行动来,像他父亲那样将心比心。   产屋敷家的小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不过与产屋敷老板无聊的小儿子相比,鬼杀队仿佛像是世间所有不幸的收集器,里面的人总是充满了各种可怜又可笑的过往。   这个时候依旧有很多家庭吃不起饭,即使是警署能够管到的范围,治安都不能说得上是很好,再加上可悲的吃人的恶鬼存在,于是总是能发生很多令人忍不住为此掉眼泪的事情。   他们不是家人被恶鬼吃掉,就家人变成了恶鬼杀人,更有甚者自己亲手杀死了变成恶鬼的家人。   总之就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怀着对鬼的仇恨加入了鬼杀队,为了普通人的平和奉献自己的生命。   而我就不一样了,我是被香奈惠小姐捡回来的,在加入鬼杀队之前全然不知道有鬼这样东西的存在。   杀鬼这种工作对我而言,与其他普通工作别无二致,反正都是用来打发时间和消耗生命的工具。   非要说的话,因为对人类感到无望才是我加入鬼杀队的契机。   我总是被骗,因为我的愚蠢。   我被自己帮助过的小孩子偷走钱包,得手后被那小孩大声指控为人贩子脱不开身;我阻止男人殴打他的妻子,女人却跑过来护住她的丈夫朝我吐口水。   我总是一厢情愿想象人的本性是好的,而他们却利用我的信任做各种各样不好的事,令我陷入深渊。   可以说鬼从未伤害过我,令我难受的从来都只有人类。   我总是喜欢惹不死川生气,除却他生气起来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极了‘益’字形之外,也正是因为我非常喜欢品鉴他愤怒之下潜藏着的温柔之心。   我打心底对于对肩负由人造成的痛苦,却依然满怀着希望和热爱的家伙充满好奇心。   所以我对于宇髄天元不感兴趣,却对悲鸣屿行冥有些注意。   我总是拿不死川实弥开玩笑,却对蝴蝶忍的行为嗤之以鼻。   我说忍啊忍,人与人之间都不见得能够互相理解,所以与人相差如此之大的鬼,又怎么能够与人相互理解呢。   我欣赏香奈惠小姐,她如同基督教堂彩玻璃上描绘的圣母与天使那样有着一颗完美无瑕的心灵。但是忍明明不理解自己姐姐所行之理念,一味坚持下去就只会剩下痛苦无疑。   可是忍一意孤行,她被不死川带坏了,也学会了叫我滚到一边凉快去。   所以我和富冈义勇一起成为了被蝴蝶忍讨厌的人。   可惜富冈义勇没有半分的自觉,当我说起我们被讨厌这件事的时候,他只会懵懂地睁大他的双眼,仿佛在惊讶我为什么要空口无凭污蔑他的清白,思忖片刻之后再换一脸严肃的表情,郑重其事地对我说出他的那句名言——   “我没有被讨厌。”   我和你不是同样一种人。   我觉得他更讨厌了。   我其实非常不喜欢和富冈义勇交流,但是这个单纯又质朴的小伙仿佛把我当做了他在鬼杀队除却锖兔和真菰之外的第一个朋友。   我们的友谊尤其在我替他解决了他青春期的烦恼之后尤甚。   他说当初如果不是锖兔的助攻,他根本不可能先一步斩下那名十二鬼月的头。   锖兔明明比他更加优秀,比他更加适合水柱这个称号,而他却走了捷径捷足先登。   我觉得没有谁规定了水柱就只能有一个。   不过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实在是低落,我只好善解人意地伸出手拍拍他的肩,劝他说不要觉得双水柱不成体统。   我说锖兔是如此优秀,肯定不会差你这么一个十二鬼月的鬼头。天底下这么多字,你要是真觉得有愧于心,到时候锖兔成为了柱,你就把水字让出来,自己改名成为淼柱。   他认真考虑了一下,可能有点犹豫这件事是不是有点不成体统。   我劝他放宽心,如果炼狱杏寿郎不能在一年之内顶上他爸爸的岗位,踟蹰森就要听不死川的话成为缝柱。   富冈义勇说他认为缝柱有点难听,反而劝我慎重考虑的时候,我心想这个家伙真是没有半点眼色。   可能是天赋使然的关系,富冈义勇笨拙的发言总是能够引起周围人的怨气。以至于我有时候不得不向他歪曲着解释其他人恶劣态度的缘由,以维持这个年轻人坚持与外界交流的自信心。   他好奇为什么鬼杀队里总有人看见他掉头就走,我解释说因为水柱大人青年才俊年轻有为,别人看了你简直是自惭形愧。   他还问我为什么成为柱之后,不死川对他的态度一天比一天恶劣。   我心里想不死川那个别扭的一个人,你直接打落了他抛向你的友谊橄榄枝,怎么可能不被他讨厌,却张口告诉富冈义勇说因为不死川认可你的实力,于是把你当做一生劲敌,暗地里已经单方面展开了一场男子汉式的较劲。   我这人有个坏毛病,就是有时候喜欢毫无顾忌地对着当事人说出真话。   但是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多少也会顾及到讲话的对象以及场合。   譬如说,我可以当着忍的面大讲特讲她的不可爱之处,即使她生我的气我也不会害怕,因为我知道她不理我,也会有其他的朋友陪在她身边。   和不死川实弥相处也是同样的道理,他虽然看起来一直在发火,但是实际上也不怎么会持续着一直发火,只要诚恳致歉就可以把事情揭过去。   但是义勇先生就不一样了,我好像是他加入鬼杀队之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   要是我也因为说实话的关系和他的关系弄得很僵,那义勇先生岂不是只能和自己的同门有天可以聊。   这么想想,水柱大人实在是太可怜啦,我简直是不忍心让他孤单一人。   所以我只能一面让富冈义勇活在我那善意的美好谎言里,再一面千方百计想尽办法让他意识到自身的不足,争取早日改进不善言辞的毛病。   我能领会到义勇先生想要融入到大家之间的积极心理,可惜他的悟性实在是差劲。   想要他像人际关系丛书上面写的那样,《30天从社交白痴进化成为万人迷》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建议他可以先和蝶屋的大家打好关系,毕竟我当初也是通过这样的方法和忍混成了熟人。   可是他头几次总是在饭点的时候跑去蝴蝶屋,直接让神崎葵他们先入为主,认为富冈义勇和我一样抱着过来蹭饭的目的。   我告诉他不死川实弥喜欢吃的食物,是举例让他掌握关键时刻可以出奇制胜收割同伴好感度的小窍门。   而富冈义勇却直接误会我所说的提示,一有机会和不死川见面,就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包,一个劲地问他想不想要吃萩饼。   有时候听说他各种奇妙的神情操作,我回想起来都忍不住尴尬得晚上睡不着觉。   我不明白这个世道究竟怎么了,怎么会轮到我这个既不是富冈义勇领导也不是同门的家伙,为水柱的人际沟通与交流技巧操透了心。 第11章   炼狱杏寿郎果然是个非常争气的男孩子,甚至不到三个月就成为了新任炎柱。   因为他的努力我赢得了和不死川之前定下的赌约,终于在这个对前辈半点都不尊敬的家伙面前好生扬眉吐气了一把。   我和产屋敷家的几个小孩子玩得很好,所以哪怕我不是柱,也能够从和她们交往的蛛丝马迹中推断出许多有效的情报。   我的线人雏衣答应一有关于炼狱杏寿郎的升职信息就立马通知我。鬼杀队之内的重要晋升通常都会通告全队,所以这些消息提前直接告知我也无伤大雅。   趁着产屋敷老板接见新任炎柱的空档,我第一时间跑到了不死川的面前,脾气暴躁的家伙看见我之后脸色一如既往的阴沉,不过这种行为对于熟知他性格的我无异于虚张声势,甚至半分威慑作用都起不到。   我理直气壮地朝他伸出右手。   他不悦地看了我一眼,最终因为我锲而不舍的坚持,尤为不耐烦地重新转过头来和我说话。   “干嘛?”   这个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显然是还没体会到这行为蕴含的意义。   不过没关系,前辈通常都是对着懵懂不明世事的后辈宽容而又体贴的,而踟蹰森前辈对风柱大人也没有丝毫的例外。   于是我摊开手掌,对着他说了一个世界上最美好的词语,用以提示他接下来应该付出什么代价:“钱。”   我们当初的约定是,不死川赢了赌约之后,踟蹰森要向主公为自己的无礼请罪,再在柱的岗位上为鬼杀队的灭鬼事业发光发热。   等轮到踟蹰森赢了赌注,怎么可能就是不死川不再用这件事骚扰踟蹰森这么简单?   虽然我承认我当初打赌的确是为了敷衍不死川,谋求让他一时间闭嘴安静下来。不过事已至此,赢的人是我,怎么可能不借机敲诈他一次?   和他阴云密布的脸色相反,不死川的行为居然出其意料地大方。听到我说的话之后,他黑着脸把自己的钱包拿出来,动作豪爽地将里面的所有钱都抽出来拿给我。   我看了看他本身就不太好的脸色此时漆黑如锅底,心想可能因为这家伙平时就仗着自己是稀血,战斗的时候总是故意把自己弄伤,所以脸色总是苍白又不太健康的模样。   出于对风柱大人的敬爱,我想了想,然后从大面额的纸钞中抽出一张还给他,以免他下次出差之前来不及找主公报销,一路上委屈自己补充不了营养。   为了防止只有一张大钞别人找不开,我还把所有的硬币都留了下来。只是不死川压根都体会不到来自前辈的体贴,等我把硬币还给他的时候,他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我拿到钱以后,打算去请让我大赚一笔的功臣炼狱杏寿郎吃饭。   虽然是拿着不死川的钱请别的男人吃饭,但是我的心里却没有一丝半毫的负罪感。   毕竟非要说的话,我现在的工资都是从产屋敷老板这里赚的钱,所以即使是用我自己的钱请炼狱杏寿郎吃饭,也约等于花别的男人的钱请杏寿郎吃饭。   非要归根结底,不死川的钱也是来自产屋敷老板的钱。所以无论如何操作,都是花一个男人的钱请另外一个男人吃饭。   这么一想,我就觉得轻松又愉快,   炼狱杏寿郎真的是个非常好的男孩子。   虽然他的父亲和他除了年纪以外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这孩子总是能给周围人带来朝阳和火焰使得的温暖和炽热。   有时候我不免觉得产屋敷老板的话很多。   不过话多以及热爱开会一般都是领导们的通病,我认为可以理解。更何况产屋敷老板有着一副奇异到非常具有亲和力的嗓音,多说一点话发挥特长也没什么不好。   我站在回廊的另一边等与主公会面的炼狱杏寿郎被产屋敷老板放出来,无所事事地望着庭院里从树上枝条垂下的紫藤花。寂静的庭院时不时有微风拂过,吹下一两片柔嫩的淡紫色花瓣落入水池里。   我心想如果有对紫藤花花粉过敏的剑士岂不是要命,如果是对紫藤花过敏的稀血恐怕更是要哭出声来。   正当我神游天外越想越离谱之际,正屋的纸门被推开,焰发的少年对着屋内深鞠一躬,然后走入庭院。   在回廊另一边的我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向他示意,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抬头望见了我。   像是见到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一般,那张精神奕奕的脸上绽放出十分亲切爽朗的笑容。   炼狱杏寿郎红黄相间的头发很像流动的火焰,当他高高兴兴地加快速度向我走过来的时候,让人感觉像极了有着毛绒绒犬科心灵的猫头鹰生物。   我认为他非常可爱,不过由于曾经在他面前社死过一次的缘故,他的热情有些令我难以招架。   “中午好,踟蹰森前辈!”   走近之后,他非常有元气地朝着我问候。   在鬼杀队里还是第一次有柱这么热情地称呼我作为前辈,甚至突然到了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地步。于是我也勉强露出微笑朝着他点头问好,心底只希望炼狱杏寿郎没看出我一时间的卡壳。   我说为了表示答谢,邀请他一起出去吃一顿便餐。   炼狱杏寿郎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这件事情,只是接下来的发展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顺利。   毕竟炼狱杏寿郎是个和我完全相反的人吧。   他是个非常阳光的人,积极向上的情绪甚至能够带动周围的人;而我非常没有干劲,恨不得能混过一天就是一天。   因为我得过且过的人生准则,我觉得个人糊弄的人生态度完全可以与努力的其他人相安无事。   只不过似乎炼狱杏寿郎因为那一次我敷衍不死川的发言误会了我什么,转而认为我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一路上时不时地都在夸奖我。   当轮到我说话的时候,他便立马安静下来,一本正经又分外专注的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的额头。这似乎是他认真倾听的习惯,当两个人靠得很近的时候,我甚至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略高于常人的温度。   为了不辜负热血少年对于美好世界的期待,每当他表达对前辈的钦佩的时候,我不得不勉力绞尽脑汁挤出各种我所能想到的句子回应他。   因此全程交流下来,我感到很疲惫,非常疲惫。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有了可爱的后辈,第一次得到了来自后辈的尊敬。   两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而这两份快乐,又给我带来更多的快乐。得到的,本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的时间……   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恐怕一切的源头在于,炼狱杏寿郎的记忆力为什么会这么好。   此刻被掏空语录大全的我,一点都不希望炼狱杏寿郎是猫头鹰类宝可梦,而是希望他是平均种族值记忆力只有七秒钟的鲤鱼王。 第12章   俗话说的好,人类的本质就是由真香、鸽子还有复读机三种要素组成的香菇鸡。   饶是踟蹰森这么超凡脱俗,尘世间的凡事不沾染半点的人也不能免俗——   所以,和炼狱杏寿郎吃了一顿饭之后,我可耻地真香了。   炎柱以一种超乎常人的默契和我成为了某种形式上的饭友,只要我们同时在鬼杀队,或者任务顺路什么的,都总是会在一起吃饭。   这个家伙吃饭的时候总是会发出一些[嘿吆]、[嘿吆]之类的拟声词,要么就会一边吃一边大声夸奖食物的美味。   和他吃饭的时候,他热情高涨的干饭动作总是会弄得他人食指大动,即使是因为食堂师傅请假回家而被其他人煮的梆硬的米饭也似乎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有一个一起吃饭的朋友,真是能给生活中带来不少的便利。   譬如说我终于不用因为离开餐盘去别处加一杯茶水,导致别人以为我吃完东西把我的餐具给收拾掉。   而同时,我也不用因为经常跑过去添饭而被人另眼相看,因为炼狱杏寿郎好绝一男的,他吃得比我还多。   ——相比在拉面店一口气吃了12碗乌冬面的他,每顿饭只吃三四碗的我不就可以被称作小鸟胃了吗?   说了这么多和他一起吃饭带来的改变,基本上都是从我这个角度出发的好处。至于为什么他一定要和我黏在一起,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有什么必要。毕竟像炼狱杏寿郎性格这么好的家伙,大概是不会缺少一个同他说话的朋友。   值得一提的是,哪怕我拒绝了成为柱的提议,这也丝毫不妨碍产屋敷老板把我当成柱那样使用。   甲级剑士能够应付的任务我可以去,需要派遣柱级干部才能解决的情况也可以叫上我。   杀鬼我干,调查我做,包括去警署领带着刀被热心群众举报的队友也是我负责。   一时间我好像成为了鬼杀队的紧急救火员,520万能黏胶,哪里需要我我就往哪里凑。   不过还好,我的工资十分优厚,却绝对不用被产屋敷老板留下来开枯燥无聊的会议,甚至在整肃队内风气的时候还要以身作则给队员们做示范作用。   比起将大把大把时间花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我宁愿去回家大睡一觉再去附近的居酒屋多吃两串烧鸟。   所以我通常是做柱的工作,享受产屋敷老板给我的特殊待遇,却也不用肩负柱的责任。   杀鬼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困难的事,十二鬼月往后排名的那些强度的鬼,即使有血鬼术也不能造成多大的麻烦。   对我来说苦恼的程度无非是是像驱赶苍蝇那样挥挥手上的长剑,所以哪怕使用着并不高明的呼吸法,本人在战斗之时也可以称得上罕逢敌手。   大家都觉得我的无往不利,大概是因为剑术高明到令人叹为观止的缘故,于是私下纷纷里传言说鬼杀队里来了个不得了的剑豪。   我和炼狱杏寿郎混熟了他才告诉我,那天听见我和不死川讨论关于柱的继任者之类的事情,因为我在鬼杀队的经历十分传奇,所以后来没怎么留意就收集到了不少关于我的传言。   ——原本是蝴蝶屋的病人,每天只会坐在庭院里发呆,突然某天突然开口对庭院里做康复训练的剑士出言不逊,然后一口气打败了在场所有不服气的家伙。   踟蹰森,一个即使不会呼吸法也强到不行的年轻剑士。   我诧异于这个流言的开始和过程都是那么地真实,然而却得出了一个全然乎失真的结论。   于是等炼狱杏寿郎讲完这个故事,我第一时间评价了这句话的荒谬:“有明显加工成分在里面。”   “我认为没有什么不妥,”炼狱杏寿郎带着高兴地跟我说话,仿佛被这么夸赞的人是他那样,“因为踟蹰森前辈非常引人瞩目。”   炼狱杏寿郎的头发真的很漂亮,眼睛也好漂亮。   日轮一样的光晕叫人真心实意地憧憬,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很想伸出手去捏一捏他那翘起来的鬓发,看看那是不是也有着如同火焰一般的温度。   由他所说出来的赞美总是带有教科书上的陈述句那样令人信服的感觉。尽管我知道我会在鬼杀队里名声远扬,绝对不是因为乐于助人令人钦佩之类的好事。   我不合群的事情做了一件又一件,譬如还没加入鬼杀队就暴揍了十来个的未来队友,他们本身就是在蝶屋养伤或者和那个死去的女孩子那么点交情前来吊唁,却因为被我的垃圾话激怒丢了个大脸,受了场无妄之灾。   哪怕成为了鬼杀队队员以后也没过上几天安分的日子,我不仅在刀匠村和那个叫做钢铁冢萤的锻刀师吵架,而且拒绝了鬼杀队作为柱的最高荣誉,对产屋敷老板说话也没什么敬畏之心。   我由骨子里生出的桀骜和轻慢是并驾齐驱的,并且因为过于随心所欲的态度,有着总是会惹恼他人的毛病。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毕竟是能和风柱水柱成为偷摸大鸡的传奇人物。   落在别人眼里,想必踟蹰森的傲慢一定是和富冈义勇的孤僻以及不死川实弥的暴躁可以相提并论的元素。   大家都众口一词地觉得我的剑术非常了不起,觉得如果和我多多交流,没准在自创流派上面会有很大的进益。   可惜我的剑术连自己描述起来都是稀里糊涂,于是只能推辞说多多练习就能找到玄妙的手感。因为大家都是半路出家,不像我光是神道无念流都足足练了有十二年了。   我只说我专心练习神道无念流,至于二天一流更是提都没有提到一个字,因为那并不是属于我本身的财富。   在明治维新后的现在,摒弃科学的先进而强调个人的勇武,简直就像是坐井观天那样愚昧无知。   所以有些高明剑术的我落在别人眼里,恐怕是个从乡底下跑出来的不合时宜剑豪。   但是等又到了鬼杀队这种地方,我这微不足道、不足挂齿的本事似乎又值得他人艳羡了起来。 第13章   通常对于来向我请教剑术的人,出于对于他们生命上的负责,我一般都会给他们指出一条可行的道路。   实力低微的,我告诉他们说可以去蝶屋拜托小清他们帮助修炼,先从全集中呼吸搞起来。   呼吸法尚可的,我建议他们先把实战经验搞起来,譬如说去激怒不死川,先跟他好好打一场,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足之处可以商量。   如果他们对我的话还有存疑,我就用唯心论鼓励他们,大讲特讲‘世界上没有废物的人,只有不努力的人’,告诉他们‘努力可以弥补天赋’。   再继而一个劲标榜我之所以这么成功就是因为‘抛却杂念,不计得失一往直前’。   对于总是觉得我有什么秘不可宣的诀窍的家伙,只要我把自己营造成一个奋斗逼的角色。   这样他们要么打了鸡血一样被感染着去努力,要么觉得我敷衍虚伪,绝不会再跑过来多问。   有句话叫做‘人定胜天’,可惜没有谁比我打心底更清楚天赋的作用了。   努力固然可以成为成功的助力,但是在决定成功上限的时候,天赋才是关键性的因素。   但是,有着努力地怀着前进总是比绝望地站在原地等死比较好,哪怕那是一条渺茫的道路。   所以对于因为实力进展不如意来请教我的人,我也一如既往地学习我以前的剑术师傅那样给他们灌着鸡汤,坚决不会告诉他们残酷冰冷的事实。   虽然想起来年少时候的我简直像是个傻瓜一样不可理喻,但是我的老师也是出自于一片好意地糊弄我,最后是父亲的话和现实直接戳破了我飘浮在空中不切实际的梦。   我没想到我把话说得这么绝,竟然还有人坚持朝着我请教。   那个家伙应该是叫做伊黑小芭内。   我觉得他的名字不错,毕竟对这种格式的字眼,我向来很有好感。   伊黑、伊吹、伊织。   小时候我家后山有只叫做伊吹的大胖猫,应该是附近野猫们的头领,给小鱼干之前懒散无害,给了以后态度就会恶劣起来。   这家伙会说人话,可是在别人面前就喵呜喵呜的装作一只普通猫咪,弄得我的话谁也不信。   我的记忆里还有个叫做伊织的女人,粉红色头发,性格大大咧咧,喜欢蹭白饭吃,不过她曾经在我快饿死的时候分给我半个饭团。   和她混在一起日子虽然东奔西走,却实在是我难得的快乐日子。   至于伊黑呢,他半张脸都围着白色的绷带,养了一条叫做镝丸的白蛇。   我看见他第一眼就清楚他可能在鬼杀队里人缘也不怎么好,别问为什么,因为我周围总是问题青年聚集中心。   这家伙说话阴阳怪气的,不过相比屡次口出狂言的前辈,他的冷嘲热讽无法令我显露出半分动摇。   我反倒觉得他很像一只暹罗猫,纤细性格又敏感。   我其实挺喜欢猫咪的,可惜猫咪都不怎么喜欢我。   以前我最想要的就是养一只自己的猫咪,可惜家里人都不喜欢猫,所以我只能去找伊吹。   因为伊吹神出鬼没,堪称猫中恶霸,没了我也照样活。   所以有时候我心情好,也会突然兴起一点逗弄这个有些阴郁的少年的心思。   他向我请教我的剑术,我说这个简单得很,鬼伸手过来就砍断它的手,鬼打算逃跑就切下他的腿,一旦鬼有了畏惧之心,就追上去斩掉它的头。   他的表情令我感觉我像是说了一串废话。   不过,我确实没有说谎,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只要有了日轮刀,让鬼死掉的步骤似乎和让人类死掉没有两样,甚至要我说来,我面对鬼的比面对时态时更加轻松惬意。   毕竟我学的是剑术,斩下人的脑袋恐怕要比斩下鬼脑袋要熟练点。   而我的刀通常能够比杀鬼更好更快地砍下别人的头。   伊黑小芭内似乎被我神色如常地说出这样暴戾的话语吓住了,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受惊一般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又觉得他更像异色双眸的暹罗猫了。   于是为了缓解气氛,我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说只是开玩笑罢了。   “以前我在外面总是好勇狠斗,但凡打架总是要说一些垃圾话,不要放在心上。”   伊黑小芭内没有说什么,只是感觉他的脸色更差了,没准我真的会被这家伙记恨而说不定。   冬天到了,这是我被蝴蝶香奈惠小姐从水里捞起来后过的第二个冬天。   受到伊黑小芭内的启发,我买了一条又长又宽的灰色围巾。   落水以前我也有这么一条很大的围巾,为了遮掩身份而用,不过现如今买这个回来只是为了取暖。   我将它在脖子上围了一圈又一圈,空间宽阔几乎可以把下半个脸藏在里面,呼吸氤氲在鼻尖,简直温暖到不得了。   除夕的晚上我留在蝴蝶屋和大家一起守岁吃荞麦面,我用工资都给女孩子们都发了厚厚的红包。   正月初一的早晨,我吃了热乎乎的年糕红豆汤,然后和大家去浅草寺参拜,我把抽到的纸签挂在殿庙边的树上,遇到了杏寿郎新收的继子甘露寺小姐。   正月初一来寺庙初诣的人很多,甘露寺似乎也和同行的人走散了,她穿着漂亮的樱色的和服,整个人就像是春日枝头烂漫的早樱。   她高高兴兴地朝我打招呼,又高高兴兴地朝我跑过来。那天下午的阳光很好,我们约好了一起在浅草逛一逛,中途的时候,我说我想吃冰淇淋。   可是大冬天的哪里来冰淇淋卖呢?   她拉着我跑遍了附近好几条街的茶餐厅,终于找到了一家冰淇淋供应。我要了草莓和蜜瓜两个口味的冰淇淋,甘露寺要了菠萝味的刨冰。   把菜单还给服务生之后,我们俩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我神使鬼差地说了一句:“好开心。”   甘露寺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我一直过着身无长物浑浑噩噩的生活。   现如今已经决心将不值一提的过去划在脑后,鬼杀队的大家带给我的岂止快慰可言。 第14章   我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一个组织里面倘若有很多受过心理创伤的问题青年,如果没有令人信服的领导者来引导他们的话,那么这个组织就会很快变得四分五裂。   就算大家本质都不是性格恶毒的一群人,但是成日里游走在危险之中,见惯了人的生死,压力难免一日一日积累起来。哪怕竭力避免,到达阈值以后也不免像是臌胀的气球爆破开,负面情绪决堤般朝周围的人倾泻。   这也是做刀口上舔血生意的那群人,每次得空就会忍不住把自己赚来的血汗钱拿去花在酒色之上。毕竟花天酒地掏空身体将来会活不下去,但是不喝酒不闹事麻痹自己,可是会立马感觉自己并非活着。   但鬼杀队就不出现这种情况,大家都相信自己是为了普通人的幸福而战斗,相信自己做着有用之事帮助他人。   信念会令人坚韧如钢铁,哪怕最初抱着单纯的复仇概念,但是有着周围人不断地在耳边夸赞重复强调,恐怕就会对自己目前的身份由心而生一种超然的认同感吧。   产屋敷老板的思想工作做得非常不错。   得益于他塑造出来的非常具有人情味的企业文化,所有队员都对他非常恭敬。   日本人的脑袋就是这么死板,哪怕现在没有了‘武士’、‘贵族’、‘家臣’之类的东西,但是大家的脑袋里依旧存在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概念。   尊卑和传统使得他们把产屋敷当做主君来看待,于是这种概念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具有约束力的恩义关系。   我不觉得这种做法有什么错处,毕竟老板给了大家养家糊口的饭碗,公司要求员工要忠诚也无可厚非。   而产屋敷老板又秉持着大义,对着大家的态度温柔又体贴,员工遇到什么困难都是感同身受设身处地地替他们着想,感受到这样温情的大家可不就自然而然发自内心地‘士为知己者死’了嘛!   产屋敷家可真是甜蜜又带着有毒粉末的漂亮蝴蝶,他给予别人尊重、金钱还有被重视的人格,可是下属却要直接去与不可对抗之物战斗,哪怕实力有所不敌也不愿意可耻地逃跑,又不知道多少人在中间丧失了自己的命。   在战斗中逞强是没有必要的,无用的牺牲是没有必要的。   虽然每个加入鬼杀队的剑士都写好了自己的遗书,但是我不认为他们可以去做填补缺口的消耗品。   槙寿郎大叔每天都窝在家里喝酒,一日复一日的喝酒,身上的酒气冲天,嘴里也咕咕叨叨说着一些难以理解的胡话,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费拉不堪。   但他有时候偶尔冒出来的一句两句其实并非没有道理。   ——“有才能的人都是凤毛麟角,剩下来的都是乌合之众。”   说句实话吧,在成为柱的条件中,杀死十二弦月的鬼恐怕有一点难度,但杀死五十个鬼就能成为柱的这一点实际上简单得非常具有可操作性。   可是为什么至今为止九个柱的编制还空缺着好几个呢?   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活不到看见第五十个鬼的时候。   实力强的柱遇上十二鬼月的下弦可以轻松战胜,而遇到上弦的鬼就只能勉力与其周旋。下弦的鬼遇到普通的剑士就如同砍瓜切菜般地能够收割性命。   而鬼这样的东西,我觉得对面的鬼舞辻老板如果愿意慷慨地挥洒自己的鲜血,恐怕可以像美国工厂的流水线那样制造一批又一批。   鬼杀队几百年来都根本摸不到鬼舞辻无惨的衣角,大量的普通剑士并不能撼动鬼王的根基。反而一个一个生命投入到无用的牺牲之中,像是血肉落进滚滚转动的磨盘里,衬得这件事残酷病态,溢出一片阴冷的血腥。   我与鬼之间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也不能理解大家迫切的复仇心理。   如果对别人直接说出这种话,可能会被视作局外人无知的风凉话那样鄙视。   我想在鬼杀队里混日子。   这样工作能够如此长久地存在,恐怕得益于产屋敷家与鬼舞辻数百年来毫无进展的僵局。   因为有天赋的人实在凤毛麟角,像是日之呼吸的创始者那样的家伙实在凤毛麟角。   我想起槙寿郎大叔招待我时,胡乱从坐垫底下拿出来垫桌脚的那本书上面记载的东西。天底下竟然有这么有天赋的人,让我不禁觉得像是笑话一般有些好笑。   但是要我像是以前那样得过且过,为了长久保留工作而漠视周围人一个又一个地死去,我突然又做不到那样铁石心肠。   不死川真是讨厌,因为喜欢划破自己,我老是能闻到他身上一股血味。   富冈义勇也是一脸死相,我觉得他日后找女朋友恐怕有些困难,像是钢铁冢萤那样直到三十岁还是母胎单身也可能说不定。   忍不在鬼杀队工作还能够当一名医师,杏寿郎这样开朗的家伙做什么工作都能出人头地。只有这两个家伙,恐怕打打零工也会被人嫌弃态度不好。   复命的时候和产屋敷老板寒暄是在是无聊,等到其他人说话的时候,想到不死川和福冈当卑微打工人这副情形,我就忍不住泛出一丝愉悦的笑意。   果不其然,产屋敷老板一眼就从面色严肃恭敬的众人里面抓到了我:“踟蹰森小姐是想起什么高兴的事情了吗?”   我并没有为在开会的时候开小差被老板抓包这件事感觉到尴尬,而是堂而皇之地回答说:“想到我在为您这样高尚的人工作,便由衷地感到十分高兴。”   这个病弱的青年人恐怕见惯了周围的彩虹屁,因此也并不吃这一套毫无诚意的恭维。   他只是摇了摇头,笑着对我说:“那么踟蹰森小姐一定不要浪费自己的才华啊。”   忍的手已经不知何时抚上了我的后背,似乎警告我注意措辞,不要出言不逊。换在往常,我一定随意说句场面话圆过去,让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尴尬地收场。   而这回我并不是那么想要继续混下去了,于是我正座着向老板鞠了一躬,郑重地同他说道:“请您随意驱遣,我必然会为您带来值得庆祝的消息。”   反正产屋敷家很有钱,不至于发不起杀鬼的奖金。   所以我打定了主意努力工作,争取早日把讨厌鬼不死川实弥和富冈义勇赶回老家种地。   散会之后,不死川为我突然积极起来的态度感到惊奇,他问了两句得到的只是敷衍之后,然后皱着眉毛问我是不是又在哪里被别人骗光了钱。   看那架势只要我一点头,他就会根据发生事件的前因后果,要么伸手去摸自己的钱包,要么去摸自己的日轮刀。   我说:“不是。”   这个时候庭院里的池塘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路上刚有人扫了积雪,所以道路并不是很滑。我抬头去望见不到太阳的天空,只觉得天地都是一片白皑皑的同色。   我说:“不死川,我想起了一件高兴的事情。”   “宇髄先生21岁,悲鸣屿先生25岁,富冈先生19岁,你也19岁……你们都把主公当做父亲来尊敬,可是主公明明才21岁——我觉得你们哪怕叫他一声哥都好,哪有和父亲年龄差距都快逆生长的好大儿啊?”   不死川听完以后,面目和善地想要和我打雪仗,他从旁边揪了一个比岩柱的流星锤都还要大的‘小雪团’,一路追着我想要假公济私给我放个假期。   我一边跑一边想,那么对于我,产屋敷老板算是什么呢?   他态度那么亲切,又给了我这么多钱,还经常关心我生活中有没有困难,过得开不开心。   这样的角色大概……算是男妈妈吧。 第15章   乌冬面非常热情地帮我寻觅有关厉害的鬼的消息,它总是做着有朝一日我成为柱的梦,毕竟能够成为柱的链鸦多少能让它为此感到些许光荣。   人活在世界上多少要有个盼头,乌鸦也不例外。   所以我一声不吭,依旧把它蒙在鼓里。   乌冬面每天飞来飞去为我引路,我就跟随在它后面跑来跑去,到处灭鬼杀鬼,可惜我的运气并不是太好,遇到尽是臭鱼烂虾。   不过我一点也不着急。   上弦的鬼总该有着强者的骄傲吧,他们又不可能像是踟蹰森这么没有出息的家伙那样,无所谓尊严,无所谓志气。只要他们不像下等的鬼那样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四处窜逃着躲避我,总有一天我会掀开地板把他们找出来。   我永远都把事情想得太好,永远以为现实会像着我所预料的轨迹那样进行。   我想和小葵还有小清他们在有风雪的夜晚烤着被炉一起吃热乎乎的红豆年糕,想多听听甘露寺讲她们家几只猫咪的趣事,想看着富冈义勇动不动就朝着不死川掏出一大块萩饼。   我想一直这么下去,十年如一日,永远如此。   我被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浸润着,一时间被这莫大的馈赠冲昏了头脑,然后便忘乎所以,如同喝了许多酒的醉鬼形骸放浪地手舞足蹈大声歌唱,以为这副欢愉是自己原本就有的东西,压根忘记了自己本身的模样。   蝴蝶屋的大家都说我是个心肠善良的好人。   可是凡事论迹不论心,曾经做出这么多不可原谅的错事,我早就知道自己是个混蛋该下地狱。   我一直浑浑噩噩地活着,是一个天然就带着瑕疵的残次品。   我天生愚笨,性格懦弱,放进牧群里就是那只瘸了腿的小羊,得到了主人特殊的照拂后,便自鸣得意以为自己与其他同伴相差无二,结果奔跑起来立马原形毕现。   现在我的罪孽,我的过去,如同饿极了从嘴沿滴下涎水的鬣狗,嗅着一路上蜿蜒的血腥痕迹重新找上了门。   ——   那一日我在主公的宅邸闲逛,日香给了我一个藏在地窖里的苹果,于是我无所事事地抛在手上把玩。原本我是来找产屋敷老板复命的,不过辉利哉说他父亲正在会客,所以我就没事做地在外面等待。   产屋敷老板的身体算不上很好,但是目前还是能够四处走动。   这所宅邸不过产屋敷多数家业中的一个,因此客人们过来拜访不必蒙上眼睛被隐背着像是沙袋一样运输。   我拿着苹果问乌冬面‘乌鸦可不可以吃苹果’。我自始至终秉持着健康的宠物喂食法,认为乌鸦不能随便吃人吃的东西,所以哪怕乌冬面点头,我也不会把苹果喂给它。   这只鸟对我的钓鱼行径不屑一顾,装作对苹果不感兴趣的模样,声东击西地啄了我的手一口,以作我长久把它当蠢货来逗弄的报复。   它的行为多少还是有用的,好歹我把苹果砸向了它。   正当我在庭院里和乌冬面打闹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推门被拉开的声音,我听出了三个人的脚步声,每一个人都是普通人。   最虚浮的那个是产屋敷老板,正常的女人脚步来自陪伴他的天音夫人,那个些许沉重又虚浮的声音,大概正是这次产屋敷老板的客人。   想必是产屋敷家其他方面的朋友吧,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态的严重性,所以并未回头也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只是沉重的脚步加快速度“咚、咚、咚”地向我走来,并伴随着我怎么也不愿意听到的那个名字。   “哎呀,是望月君吧!果然是望月你啊!看您的背影我就认清楚了!——毕竟您的身姿这么挺拔,看一眼就叫人难以忘怀!”   我转过头,浮夸又毫无诚意的恭维教人恶心得想吐,不出意料,一张令人不快的脸映入眼帘。   西乡奉一对我的脸色中的不悦视而不见,他那张满是赘肉的脸上反而挤出一个肉麻而热情的笑容,装作非常亲热地想要伸手来拍我的肩膀。   “那次一别以后就全无消息,有传闻说你喝醉了酒落水死掉了。我们都在为你这样有才华的人逝去感到叹息啊……想不到您竟然在产屋敷先生这里,为什么不向您的老朋友们托个信呢?真是好让人担心啊,望月君!”   他满脸笑容地说了一大串话,似乎觉得抛开产屋敷老板这个东道主在这里和别人叙旧有些不体面,于是转头看向随后走过来的病弱青年:“产屋敷先生真是慧眼识英才啊,我与望月君曾经可是非常有交情的朋友,请您一定不要阻止我们重新修复以前的友情。他可是一位非常有才能的青年,也非常地有用处,自从离开我们这里以后大家都非常地想念……”   “西乡先生!”   他每说一句我的脸色都要难堪一份,天音夫人恐怕是看出了我的不适,突然插入对话替我了解围。   她扶着产屋敷老板,又和颜悦色地同西乡奉一说了一句:“天色渐晚,让护卫们送您回去吧,请恕我们招待不周。”   我觉得眼前絮絮叨叨说着试探我的废话的家伙非常可恶,我的指节攥得发白,身上浑浑噩噩出了不少冷汗,恐怕是个人都能够从我身上看出不妥。   但是在送走客人以后,产屋敷老板并没有问我什么,只是如常地让我汇报了事,便放了我回去。   而我却觉得这件事如鲠在喉,叫人难以释怀。   回去以后,我告诉乌冬面说我生病了,没办法出去做任务,然后一个人去蝴蝶屋看病。   我四肢发冷,头脑麻木,握不稳筷子,连饭也吃不下去,可惜医师也查不出来我究竟哪里有问题。   忍建议我休息几天,得到医嘱以后我如蒙大赦,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接下来整整两天我都在外面乱晃,没有回鬼杀队,也没有回我在浅草的房子,渴了饿了就随便找点东西搪塞肚子,然后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   我两天两夜没有睡觉,精神上竟然没有半分的困意,我心乱如麻,焦虑得要死,从东京的市郊走到不知道哪里的荒野,翻来覆去地在香奈惠小姐救起我的河边走来走去,最后下定了决心——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鬼杀队因为我染上什么麻烦。   那种蚊蝇鼠蟑一样的家伙绝不是什么易与之辈,玩弄权势把所有东西都搞的乌烟瘴气。产屋敷家虽然是有钱的贵族,但是从整个鬼杀队的持刀令都办不下来看,也并不是大有实权的贵族。   毕竟产屋敷的家主差不多都是短命鬼,一代一代的关系网还没来得及稳定跑到地府见阎王去了,就算是继任者再怎么幼年聪慧,可世界上的人轻视年少者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更别提新旧交替世纪轮转,势力重新洗牌的现在,比起权贵,产屋敷家更像是世代相传的大地主。   在我的认识之中,怀有恶意的人远远比鬼物还要恶毒。而鬼杀队是守护常人幸福的存在,不应该被卷入乱七八糟的事态里。 第16章   我很年少的时候跑出家门独自生活,没有什么能够谋生的技能,只读了半吊子的书,还有那不值得称道的剑术。别说帮助他人了,没有人会信任一个十多来岁的小鬼,我连照顾自己都能算得上勉强。   但一如我永远轻信别人所说的话,容易被他人不幸的遭遇勾起恻隐之心。   我总是不知好歹鼓起劲来竭尽全力想要帮助别人,却总是忘记自己是陷入泥沼的他乡逆旅之人,自身难保,反而平白给了他人能够挣脱黑暗的希望。   那是一个春天,阳光很好,山林里漫山遍野都是桃树。我选了其中很高的一颗,光是爬上去就花光了所有的力气,然后盯着眼前层层飒飒浓淡适宜的碧叶桃花出神。   面对如此的良辰美景,我心中却没有半分的诗意,只想这时候为什么不是七月没有桃子,因为我的钱包不久前被偷走了,现在实在是没有饭吃,恐怕不久以后就要饿的死掉。   我以为我会死在这个春日融融的白天,虽然是以很可笑的方式,但是好歹跑到了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总算是争了一口气,并没有那么难堪。   我饿得头晕眼花扶不住树干,一个不小心摔下了树,好巧不巧地落到了一个席地而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树下野餐的粉色头发少女面前,把正打算把饭团送入口中的她惊得目瞪口呆。   不知道是出于见者有份还是吃独食不太好的奇异心理,她看了从天而降的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自己手里的饭团分成两半,然后依依不舍地递了一份给我。   我因为她心血来潮的善举捡回了一条烂命,她因为她突发奇想的行径捡回来了一个我,从此我便和她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冒险之旅。   这个女人对外让别人称呼她作宫本伊织,却让我直接叫她‘武藏’。她应该是一个了不起的剑士,我鲜少看见有人将二刀流用得如此之好,以至于让连一刀流都练不好的我自惭形愧。   相比起来,她在这方面并没有半分的傲气,反而十分豁达,总是笑眯眯地对我说我人不坏,剑术也不差,所以并不讨厌和我相处之类的话。   “仔细看来,踟蹰森也很可爱!毕竟那个时候你那样看着我,哎呀,真不错啊……能捡到你就像是赚到了一样!”   我觉得她说我剑术不坏之类的话不过是在安慰我,不过没有关系,反正只不过是一些善意的话。   除此之外,武藏对乌冬面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如果和她吃饭动作不够快就根本吃不到什么,而且喜欢到处蹭吃蹭喝抵挡不住吃白饭的诱惑,喝完酒以后就喜欢大大咧咧笑着胡闹。   ——另外一提,清醒着也是在胡闹!   所以我们两个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各种人追着在街上跑。   尽管这样我也很喜欢同她生活,至今为止我生活中许多习惯也依旧残留着她的痕迹。   她总是无忧无虑的,被夸奖总是高兴地笑起来,大大咧咧地似乎藏不住事情。虽说是她捡回来了我,却总是我想办法搞钱跟在她后面结账。   有一天她突然破天荒地请我吃了热乎乎的乌冬面,又一起吃了丸子,晚上喝完酒的时候,神神秘秘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把我之前卖掉的刀又重新找回来还给了我,说这是朋友的一点心意。   我握住她的手,街上的风吹得头脑稍微清醒了那么点,武藏摇了摇头似乎想将什么念头甩出脑海。   她说:“佛祖说,有了挂念之后的刀刃就不再锋利了。”   这个女人似乎只是短暂地出现在我身边,短暂地将她的目光放在了我身上。   如梦似幻的三十八天中产生的友谊,终止于武藏的不告而别。   ——   冷静下来以后,我回到在浅草的住处,在盥洗室里掬了一把冷水洗脸。   镜子里的那个人面色疲惫,白色的头发被打湿后一缕一缕贴在脸上,看上去憔悴又潦倒,但是此刻我却分外的心平气和,甚至从容不迫地换好衣物,整理仪容,以便接下来去面见主公。   穿过庭院的时候,我看见一起玩耍的雏衣和杭奈,于是停下脚步,面色如常地向她们询问:“三天前过来的那位客人还有再来拜访过吗?”   雏衣只说那以后还来了一次,问过我不在以后,便坐了一会就回去了。   “实不相瞒,那位客人是我非常有交情的朋友,曾经与我有知遇之恩。如果他还来拜访,请一定要告诉我。”   然后我去见了产屋敷先生,他看了看我的脸色,温言拜托我注意身体。   他之所以有些这么温柔和善的态度,恐怕西乡奉一根本也没告诉他我真实的过去。倘若鬼杀队的大家都知道我曾经犯下的罪孽,这里的氛围绝不会如同湖面那么平静。   因为我是个屠夫,是个鲜血淋漓的刽子手,是个满身罪行的杀人者。   我被欺骗了,被狠狠地欺骗了。   像我这么无知浅薄的人,根本就驾驭不了超出众人的才华。但之所以会沦落到这种地步,是因为我庸碌无能、又过于愚蠢的本性。   武藏离开我以后,我虽然不免寥落,但是依旧打起精神来继续生活。   那时的我根本便未意识到‘庭前生瑞草,好事不如无’的真实道理,压根未意识到我愚昧无知的怜悯心会带来何等的灾难。   我只是竭尽全力去帮助他人,哪怕他们从未有一刻真心实意地感激过我。   起初是有人听说我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剑士,跑过来向我打抱不平,在我面前说那里有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霸危害治安,这个地方的地主对待下民分外不仁慈。但从我真实地帮助了他们以后,而后的生活就如同打开了的潘多拉磨合般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最初还要向我说明理由,说这个实在是一朝得志便无法理喻的暴虐之徒,说那个人与权贵勾结无法无度不成体统,后面就胡乱地扣上一个个罪名,在我面前痛哭流涕表示悲愤以后,转过头后便眉眼一抬带着对于我这种底层人的不屑、鄙视还有嘲讽。   好人和坏人的界限如此清晰,仿佛这些家伙手里拿着如同阿努比斯能够忖度善恶的天秤。我杀的人越多越有名气,到了最后连贵族院和众议院的那群人也跑过来跟我抒发他们的政见,仿佛被挤进了一个无法挣脱的漩涡。   我做了错事,但是大家众口一词地都夸赞我。   说我如果出生在幕末时期,肯定又是一位值得在历史上留名的人物。   他们当面称我为天才剑士,背地里却叫我人斩,杀人鬼,刽子手。   曾经我浑浑噩噩过着与魔鬼作伴的日子,厌倦了这样的事端跳入水中。   我对产屋敷先生说:“西乡先生曾经是我的介绍人,我们曾经因为一些事情失去联系,想必他非常想要重新找到我。”   “如果他下次再拜访,希望您告知我恭候他光临寒舍。”   说这话时,我在产屋敷看不见的地方下意识抚摸我的刀剑,面上轻声细语,态度从未有这么温和守礼过。 第17章   从房间里出来以后,我望着冬季里难得晴朗天空,并未有多感受到来自着阳光照耀的暖意,只是忽然生出一种隔世般的恍惚。   冬天里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植物,往日里垂花的通道那里,只剩干枯的枝枝蔓蔓蜿蜒地依附在才粉刷好的白墙,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枯败感。   昨年和前年我也在这里看过这样的景色,从请求加入鬼杀队到香奈惠小姐死去,每一年都的心境都不同,但是今年和昨年却都是格外没有意思。   我草草扫了一眼,便不感兴趣,恹恹地低下头继续走路。   直到我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橙色的猫头鹰脑袋,炼狱杏寿郎怀里抱着很大的装满了烤红薯的纸口袋站在门口,精神奕奕地朝着我打招呼。   刚出炉的烤红薯冒着热腾腾的香气,用来暖手也正好合适,当他从中拿了一个递给我时,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特地把最大的那个选出来专门给我。   虽然那么大的烤红薯拿起来真的有些滑稽,但是我还是从他的格外关照中体会到了一丝受宠若惊。   “踟蹰森前辈,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不要紧吧?”   他满怀关切地靠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似乎深刻地在担忧我会不会即将在下一刻晕倒。   “没有关系,只是早上起来得太早的后遗症而已。”   我胡编乱造的技术现在简直可以被称作炉火纯青,糊弄人的话依靠本能就能直接张口而来。   而炼狱杏寿郎听罢之后,不知道他是看破了我的谎言而选择不说出口,还是发自内心地信赖我,只是依旧高高兴兴地朝着我微笑:“那么请一定要注意身体,这两天没有看见踟蹰森前辈,感觉非常不习惯!”   他说甘露寺也很挂念我,我猜想那孩子挂念我的方式可能是每顿饭少吃了两大碗。   但是我非常喜欢甘露寺,如果说伊黑小芭内是异眸的暹罗猫的话,那么甘露寺蜜璃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毛绒绒又善解人意的缅因。和她相处的时候既轻松又愉快,甘露寺蜜璃真的好像是游乐园中蜜瓜和草莓口味的柔软棉花糖那样叫人喜欢。   和炼狱杏寿郎说起这个女孩子,我脸上的笑容也不禁带上了几分真情实意。   我听见我的声音非常轻快,仿佛自己也沉浸到即将和甘露寺见面的期待里:“那真是非常好呀,请你告诉她不要太过于想念,等我身体恢复以后会亲自去找她。”   实际上我的身体很好,自打香奈惠小姐将我从河水里捞起大病一场以后,我几乎是整个鬼杀队里面身体最硬朗的家伙。   因为我即没有在和鬼的战斗中受过伤,也没有感染风寒或者其他方面的流行病。连岩柱先生在诊室里的病历都不像我只有薄薄的一页,所以我当然可以宣称为鬼杀队最健康的人。   小时候我经常生病,动辄就躺在床上高烧不起。再加上三天两头受到来自母亲的诘难,由是我做任何事都容易精力不济,力气不足,经常动不动就感到困乏。   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现如今我早已摆脱了那段孱弱无力的时光,所以这场来势汹汹连忍也找不出任何症结的病情,实际上更多的源自于我自己的心理问题。   落实了我休的是病假的这句话,反倒引起了炼狱杏寿郎别样的关心:“唔姆!生病以后就不要到处乱跑,还是请让我送你回去吧!”   这是来自于后辈对前辈合情合理的体贴,他非常正直地提出了这件事,坦荡的态度以至于我一时间找不到任何的理由拒绝,虽然我认为自己远远没有虚弱到非要别人照顾不可。   在送我回家的路上,炼狱杏寿郎的情绪莫名其妙地十分高昂。   他本身就足够醒目,像是散发着光辉的小小太阳,心情高昂起来,更是耀眼夺目。我弄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这么高兴,但是他这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也令人阴郁的心情稍稍晴朗些许,情不自禁地朝他微笑。   倘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够将幸福带给他人的人,无疑就是炼狱杏寿郎。   可惜我家里空旷,什么都没有。这间房子只是我睡觉的栖身之所,除却必要的家具以外干净得连小偷都不肯造访。不然我肯定要邀请他上楼坐坐,请他到我家里来喝一杯茶。   我在炼狱家里没有少吃饭,还打着和槙寿郎大叔续昔日同事之谊的幌子喝了好些酒,所以我一点都不介意请炼狱杏寿郎到我家吃饭,即使是花我自己的钱而不是让不死川实弥掏腰包。   可惜我家里一粒米也没有,所以一切都成了假设。   让客人进房间而不设法招待可真是一件不体面的事,分别的时候,我最后也没有说出请他来我家做客之类的话。   我只是说:“谢谢你的红薯。”   除非必要的场合,我平时说话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出什么,因此落在别人眼里就变得非常莫名其妙以及可笑。炼狱杏寿郎也闻言笑了起来,不过那并不是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反而充满了友善和爽朗。   “踟蹰森前辈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他明亮的眼睛注视着我,晴朗得没有丝毫阴霾,“……但是我有非常想要告诉踟蹰森前辈的话。”   “我想要继续和踟蹰森前辈一起并肩作战,无论是人生还是剑术,我深感在这条道路上还远远不够。这次病好以后,你可以一如既往地像以前那样一直相信我、看着我吗?”   炼狱杏寿郎出现在路口明显是偶然与我相遇,但是他停下脚步不厌其烦地与我交谈的情形,反而像是专门守在那里等待。   他与我说的这些话,与其是说他请求着我,倒不如说是他看出了我的窘迫。   我并不是他生命中或不可缺之人,实际上我与他之间的关系正好与他所描述的恰恰相反。   他无时不刻向着周围人释放着可靠的信号,就像是狂风骤起的海上能望见的明亮灯塔。由是他并非单纯地拜托我注视他,挽留我待在他身边,而是以这种方式告诉我说:“你可以依靠我,无论如何。” 第18章   西乡奉一固然该死,而我则无论遭到了什么报应都是罪有应得。   从轻而易举地剥夺他人生命的开始,我便已经知道我这颗对于生命的轻慢亵渎之心迟早会遭到报应。   诚然,鬼杀人罪无可赦,那么人杀人就可以获得原谅了吗?   鬼杀队的众人痛恨的并不是吃人的鬼,而是痛恨着毫无理由的失去。   毫无道理,毫无温情,死亡冰冷而无限的拥怀就轻描淡写地带走了他们所爱之人,而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却若无其事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嬉笑怒骂,肆意剥夺他人的希望成全自己的幸福。   任何人的良心都不允许这样的道理。   我记得一个小女孩,她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孩子。天河石一样的蓝色眼睛,雪白的肤色,望向你的神情怯生生的,纤细幼嫩如同雨打芭蕉后的丁香花蕾。   我看见她的时候,即使是她穿着破旧的粗麻布衣裳,如同被扯下所有尾羽的雏鸟,也丝毫不能遮掩她明珠般的容貌。她的父亲正以此觉得奇货可居,才在七个孩子里让她得以安稳地长如此年岁,只不过如今正逢他在赌场里输了钱,才只好拿自己仅剩的女儿作为赔偿。   我听别人说,这孩子的母亲死于频繁生育和过度劳累,其他的孩子不是被这个醉鬼拿去卖钱还债,就是受不了父亲长年累月酗酒后的殴打跑走。   这个年代,只要酒鬼、赌徒这两个属性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那么他还是个人渣的几率几乎可以达到百分之百。出生在这种家庭的孩子极其可怜,或许健康长大以后会走上别的路子,但更多的是终其一生也摆脱不了底层人的窠臼。   赌场的打手和我攀谈起来,兴许是看出了我心中的怜悯,轻轻啧了一声:“他自己要这么做有什么办法呢?其实我们这里也很不欢迎这样的客人的,身上榨不出油水还总赖钱。”   这女孩的命运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这句话倘若问出口,那一定可以称得上是脱了裤子放屁的废话。   赌坊总不会是什么资助小孩上学吃饭的慈善机构,幸运一点也许会被有钱人买回去做帮佣,但是凭借这这样的相貌,现如今更可能被卖到花街那样的地方。   于是我低声说:“真可怜啊,她还这么小,又能卖上几个钱呢?”   “总比一点钱都收不回来的好,”赌场老板模样的人转过脸来,煞有介事地对我说,“您不必忧心,小少爷,像是他们那样的人总归是有自己活下去的办法!”   我的身量很高,出门在外为了方便总是穿着男式和服。   虽然经过明治、大正两个时期改革,日本开始倡导肉食,但是仍旧有很多地方吃不起肉。所以现如今男性平均身高一米六的国人之中,足足有着一米七的我并不算突兀。   因为这个时期大多数普通人都不如我,所以即使我的身形并不宽阔,他们也会自然而然地帮我找借口解释,只当我削瘦,并且觉得我皮肤苍白,性格阴郁又长得俊俏罢了。   在赌场老板看蠢蛋的目光下,我最终是发了无用又可笑的善心,替那个赌鬼结清所有的债务。老板不赖烦地挥挥手让人群散开,对着赌鬼指着我告诉他说,从今以后他的债主便是我。   “这种人滑不溜秋的,恐怕还是会跑去来赌。”我回到我所居住的旅店,旅店老板听说完这件事郑重地劝告我,“您可怜由里香的话,还是尽早带着那孩子离开这里吧。虽然那个人现在因为觉得您的身份不一般在您面前唯唯诺诺的,但是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故态复萌地跑过去卖女儿。”   “……说一句不妥当的话啊,甚至还会觉得有人兜底而有恃无恐!”   旅馆老板是一位好人,不过我自己都居无定所,恐怕带上个小孩也不太合适。   我只是朝着他轻轻摇头,再留下一笔钱让他看到那个女孩挨饿的话请救济她食物。   我在旅馆里又住了两周,那个醉鬼每次忍不住去烂赌过后照常替他还清债务,最后连赌场老板都有些看不过眼我的做派,又结清一笔烂账以后,他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向我询问,需不需要一点特殊服务。   “我们可以打断他的腿。”   我说不用,正好自己身上的钱花的一干二净,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城镇。   于是赌场老板又更加不舍地朝着我叹息了一声。   仔细想来,就算是打烂这个赌鬼的腿也不够令人安心,小女孩的邻居们都是有着些许善良的好人,但终究不好将手伸进他人的家务事里。只要这个男人长着一张嘴,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同意别人将由里香卖掉,所以我选择让他失踪。   然后我再看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是在一年多以后,那时候我交了一大群狐朋狗友,身上有了一点余钱就晚上聚在一起没日没夜地喝酒。从这个居酒屋喝到那个小酒馆,又从花街喝到吉原外面的居民楼。   多数是一些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做着不体面的工作,但是我并不介意,毕竟我无所事事,只要能够打发清醒的时间就好。   这群家伙真的是很容易嘴硬逞能的家伙,转场的时候压根不听劝告,空腹喝酒然后吐得稀里哗啦。趁着他们吐得昏天地暗,醉到滚成一团,我正好拉开木推门让人上点东西好填肚子,徐娘半老的老板娘应了一声,没过久就来了一个小女孩端着盘子上食物和醒酒茶。   要我说,看见她的时候可真是吓了一跳。   其实我并不是很记得我帮助过的人的相貌,但是这女孩乖巧到令人印象深刻得不得了。   她如今可能生活的不错,没了以前畏畏缩缩的神情,穿着粉色的小纹和服,总算是有了一个年幼女孩该有的模样。   由里香也一眼认出了,惊讶得手抖了一下,茶碗都快从茶盘上掉下来,于是过激一般飞快地把东西搁到桌子上,几个装东西的器皿乒里乓啷地碰在一起,差一点都摔到地上。   于是我先一步说了一句没事,她这才松口气一般地放下心来。   原来在我走以后,由里香的父亲不久后也失踪了,大家都说他终于因为欠了惹不起的人的钱被处理掉扔进了臭水沟里。有着旅店老板照顾着小女孩有些不合适,便拜托自己的表亲——就是现在这家居酒屋的老板娘,让她在店里面帮忙。   老板娘早年失去了丈夫,没有孩子,于是顺理成章地收留由里香作为养女。   虽然因为开在花街附近居民区的位置,居酒屋店里的生意并不算得上是很好,但是老板娘的人很不错,相比起之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日子,可以称得上是天差地别。   我支着手呷了一口温热的茶,由衷地为她的幸运感到高兴。   ——由里香虽然并不算因为我的举动而取得了幸福,但是她的确是在我的帮助下遇到了给予她幸福之人。   我这个人的性格虽然孤僻古怪,但是看到他人得到幸福,心里就仿佛自己也得到了同等的幸福那样涌出喜悦之情。   我总是被人欺骗,被满口胡言的赌徒欺骗,被熟练的小偷偷走钱包,我知道自己被骗,也心甘情愿自己被骗。我想欺骗我的人从我这里得到想要的东西后终会满足,于是来者不拒地帮助他人,但有求必应换来的是更多的贪得无厌予取予求。   由香是我帮助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地感到幸福之人。   所以我决心守护由香,尽我所能守护她生活中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   从那以后我就经常来老板娘的店里喝酒,带人来照顾生意,替她赶走撒疯的酒鬼。   我和我并不真心的朋友们一日复一日地饮酒,由着他们,我又认识了许许多多的其他人。   直到有一天,我朝着众人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从窗边望向楼下鞠躬送着客人的小由里香,醉意朦胧之间,我听见有人冲着我问询:“望月先生,您看起来很在意那个孩子呀?”   从此之后,我便不再过度饮酒,并且守口如瓶般缄默。众人都夸奖我,他们觉得对于杀人者来说,世界上没有比沉默寡言更加值得称赞的美德。   我的名字笔画很多,每写一次都感觉是在浪费生命。反正打人人都有了姓氏以后,五花八门的姓氏总是层出不穷,于是我将自己的名字直接拆开,给他们说我叫望月。   然后那些人便‘望月君’、‘望月君’地喊叫起来,指使我去帮他们杀人。   我躺在床上睡觉,将睡未睡的时候总感觉自己像是我的名字一样被拆成了两半。   一边我是罪无可赦的杀人者望月,一面我又是鬼杀队的剑士踟蹰森。   但是哪怕炼狱杏寿郎代表着光明向我抛向了橄榄枝,哪怕蝴蝶香奈惠小姐将罪行累累的我从河边救起来,这并不代表着我洗去过去获得新生。放下屠刀不过是佛教编织劝人向善的谎言,做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这是小孩子都应该明白得了的道理。   我是个注定得不到幸福的不幸之人,所以宁愿所有的苦难降临到我的身上,让他人的道路一片光明。可是事实却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告诉我带来的只有痛苦和灾难,终究救不了任何人。   想起以前的那段事情,我的五脏六腑都仿佛拧在了一起,为自己的自作主张感到一阵想吐一般的恶心,猛然地从床上跳起来,只穿着襦袢就跑到了庭院里。   我凝望着天边的那一轮皎月,不由得在心里面想,由里香……她是否真的有一瞬间感觉到幸福? 第19章   在花街赌场这种充满了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地方,因为意气之争闹出血案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这个年头的人命并不算值钱,弱势者的性命更是如同草芥。   因此在见不到光明最底层之处,善良的家伙总是得不到长久,居于此地的人天生就带上了一丝如同野兽那般残忍的本性,他们往往不因自己的蛮横而羞耻,反而为凶狠好斗的本能自豪。   彼时我还未堕入血色的深渊,他们以朋友的名义请我去帮他们教训别人,我沉默不语的回绝不知何时便成了他们眼里傲慢,由是辱没了他们难能可贵的自尊。   他们聚在一起,觉得我自恃身份不愿意与他们结交,然后一片起哄声里愤愤不平,抒发对我的不满:“望月那小子,一副清高的模样,凭什么看不起别人!”   这般波及池鱼的祸心坏水,令人不得不注意到了我对由里香格外的偏爱,她超出常人的漂亮容貌,顺理成章地令本不该属于她的灾厄降临到她本身。   我处理掉了那个喜欢虐待幼女的人渣,这群人于是终于得偿所愿。   ——可是世上哪有纸能包得住火的事情呢?   朋友的欺骗与背叛,守护不了他人的屈辱与挫败,双重的无力感使我的愤怒如同沾上枯草的野火那样在原野中蔓延,牵连到了不少涉及到此事的人身上。   脑袋清醒、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件事的主谋,提出这恶毒又可鄙的建议的卑劣者,让他的脑袋如同夏日成熟的西瓜爆裂开来溢出汁水。   我是第一次带着这样的戾气杀死一个人,最后在失魂落魄之中,还不忘背着他人去了那个居酒屋一趟,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掏出来留下,作为老板娘一年以来照顾小由里香谢礼。   可笑我身上还沾满了杀人时溅射出来的黏稠鲜血,在老板娘惊恐的目光下,和她交代最后一点事情:“如果有人询问,即使把我说出来也没有关系。只不过这里终究是个是非之地,如果你要换一个地方继续生活,请再也不要和我这种奇怪的人接触了!”   她忐忑地问我需不需要包扎,如果放在以前,我肯定有闲心开玩笑说,这并不是我自己的鲜血。只是现如今,我并没有任何心情以及任何理由这么做,只是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我痛恨自己毫无理由的自作主张,并且怨恨自己为什么总是把身边的事情弄巧成拙。我只是希望周围的人好好活下来,可是即使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往往得不到满足。   我是个没用之人,是个会给周围人沾上霉运的倒霉鬼,是个逃避者,是个保护不了任何人的懦夫。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挥着我这不高明的剑,但是注定伤害他人的器物,怎么又能换得来任何的幸福。   无所事事到处躲避是非的时候,有人登门拜访了我。   他毕恭毕敬地对我说:“您杀了许多罪孽深重的人,众人都对你避之不及,但我却认为您是一位义士。这个世界之所以有这么多惨剧发生,不都是因为作恶之人有恃无恐吗?我不清楚您为什么要在这里浪费光阴。”   话虽如此,我杀了很多人,其中没有几个是真正无辜的家伙,可是谁又有权利去剥夺他人的性命,随意评定他人的罪恶呢?   但彼时我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打起精神来去甄别别人所说的话了,我心灰意冷,如同陷入泥沼愈陷愈深。现在想起来,我的杀人史则可以构成许多人的发家史,而西乡奉一则是我在那个世界牵线搭桥的介绍人。   我回不了头了,由我罪恶浇灌出的树冠上早就硕果累累,又何必执迷不悟,用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掌去触碰本该清廉洁白之物,将那片没有任何阴翳的云朵染黑。   西乡奉一差人送来了请柬,请我下周的时候去吉原的时任屋赴他的酒宴。其实我早就明白像是他这么自命不凡的家伙,绝对不会亲自来拜访我。   毕竟自从这家伙发迹以后,行事风格总是充满了有钱人的虚荣和排场,如果不主动和我这样的人划出边线,岂不是正好说明他与我这种血腥粗鄙的屠夫是同一种人。   ——这样也好,正好符合我的心意。   因为春天回暖的时候尸体会发臭,血腥会吸引苍蝇蜂拥而至,而我则不希望给周围邻居再添些难以言喻的麻烦。   我友善地同送信的人交谈,亲切地将他送出这条街。等他走后,我就把手里的东西攥成一团,直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回到家以后,我便看见客厅的窗户非常大地敞开,风吹开米白色的窗帘,呼啦呼啦地往里面灌。   几瓶酒放在木制的餐桌上,椅子歪斜地被抽出来一个,白头发的青年男子非常自然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不告而来的自觉,甚至还对我空空如也的住处指指点点:“……你这里真的是俭朴到清苦啊,竟然什么都没有!”   我说:“宇髄天元,如果我的窗户上有任何的印子,你都要帮重新刷墙。”   “那有什么关系,你见过走路留痕迹的忍者吗?”他满不在乎翻着今日送过来的报纸,又随手指指对面的位置示意我跟着坐下。   看来这家伙真的有尝试过走敲门,路过邮箱的时候还把存在里面的小广告都掏了出来带到客厅。   “听说你生病了就顺路过来看看,须磨她们在后面,非说我选的东西不好,要给你买别的礼物……不错,精神看起来比那天好多了,只是脸色还是那么差!”   在休假期间乌冬面没有飞过来告诉我有什么紧急任务,所以我心里也明白宇髄先生此行过来不是召唤我回到岗位,带病加班。   只是须磨说的也不错,哪有人带酒来看望病人的呢?   我怀疑音柱作为我多年的朋友知晓我的惫懒,想要通过一种委婉的方式延长我的带薪休假。毕竟倘若我真的生了病,喝起酒咳嗽起来,就又可以找忍开张假条说我染上风寒。   “我记得你以前在蝶屋的时候,可从来都没有生过病,”他抬起头看着我的脸,皱着眉奇怪的地着我,又突然醒悟了什么,“像你这种又不会照顾自己又不会做饭的人,这几天究竟怎么过的?”   我倒不至于像他所想的那样什么也不吃,只是没有心思跑到认识我的地方去蹭饭,随便在家附近的拉面馆胡乱对付罢了。   听完后他看向我的面色越发古怪:“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啊……这样不华丽的模样,还是赶快好起来吧。”   于是这家伙顺理成章地赖在我家里,说是想要大展身手做饭给我补充营养,顺便向没有见识的我展示他那华丽又了不起的厨艺。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我这里不仅缺少能够煮饭的食材,甚至也缺少能够烹饪食物的工具。他现如今跑到我面前来说非要给我做饭,其实无异于送上门来到我家里扶贫给我添置家具。   冲着这一份好心,我决心无论他煮出一坨什么样的东西,都要昧着良心冲着他鼓掌夸奖他心灵手巧兰心蕙质一表人才。   我家里缺的东西实在是太多,连最基本的锅瓢碗筷都没有,只好派乌冬面和宇髄天元的鏈鸦飞来飞去,跑到去采购东西的雏鹤她们面前反复告知。因为我们报购物清单的时候总是会落下一些东西,而乌冬面的聪明小脑瓜也记不住那么多的名词。   我说:“笨蛋乌鸦。”   乌冬面就跑过来啄我的手,我其实挺喜欢它这种表达亲热的方式,反正手上有常年握剑磨出来的茧,这种力度对我来说压根不疼。   最后雏鹤她们三个人终于回来了,须磨看见我之后就把手里大包小包的购物袋抛下,跑过来抱着我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我本来想买你喜欢吃的东西,可是你好像什么都吃,槙与说所有种类都要买下来,还全部让我拎!”   这件事之所以发生好像并不能全部怪槙与欺负须磨,而是怨我什么都吃的行径。   于是我只能尴尬地抱住须磨,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   然后我就看着那三个人开始整理我干净得连老鼠都不会光顾的厨房。看来我不必强撑着演技装作宇髄天元做出来的菜好吃得一绝,因为他处理食材的技术真是精湛到令人目瞪口呆。   他做出的料理真出乎意料,不知为何整个流程突然就演变成了每个人都要做一道自己的拿手菜。当我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那一刻,竟然感到了一丝久违的不好意思。   “那是什么?”   “水煮西蓝花配芫荽凉拌花雕白萝卜加酱油。”   宇髄天元哈哈笑起来,丝毫不掩饰他在我面前莫名的优越感,然后把我雕刻的白萝卜挑起来,毫不客气一口咬掉了白萝卜乌鸦的头。   我觉得他好过分,乌冬面也死的好惨。   吃饭也免不了喝酒,我其实是不太喜欢喝酒的,而我的朋友们却出人意料很喜欢喝。   以前我还和伊织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她喝完酒以后,总是喜欢嘟嘟哝哝地朝我笑着说一些胡话。除却她以外,在来到鬼杀队之前,我还有一位好酒的真心朋友。   因为我总是存不住钱,所以经济水准如同高低起伏的股票曲线一样动荡不安,乍贫乍富。   有人说无论给我多少钱没过多久都会败光,但是我觉得无所谓,反正只要一天还在喘气,总能够有办法搞到钱。就像俗话说得好,活人总不至于被尿憋死那样。   再来说说我这个朋友吧,他是个实打实的浪子,平日里一副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的潇洒模样,行事作风和伊织比起来,不能说是毫不相干,完全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我似乎很能吸引喜欢四处游荡,吃白饭不付钱的这种人。   那一日我一个人在角落里喝着闷酒,我的经济时而宽裕时而窘迫,本来是想要告诉相熟的老板一如往常那样先赊着账,却被告知高楼上的客人先一步帮我付好了钱。   我抬头看向高楼上望下来的男子,如果把他称作是人类的话,又未免显得过于清俊苍白,在春日的黑夜里,酒馆的暖黄色灯光下,我在人群喧闹声中扬声向他发问:“天底下恐怕没有什么免费的好事,您想从我这个一文不名的人身上得到什么呢?”   他遥遥朝我举起酒盏向我敬酒,露出温润的笑意:“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就请您上楼与我同饮吧。”   这个男人的潇洒和俊逸不过是一个假相,就如同我的傲慢和阴郁不过是故意为之,要我来讲他就是一个傻瓜蛋,甚至说不得这家伙比我更加可怜。   因为我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有,即使是被骗光了所有东西,也不过是回到了一无所有的当初,而他确实是个被老婆抛弃守活寡的年轻鳏夫。不过终究同样是弄不清现实,反正我们俩都是被女人伤透了心,还被命运玩得团团转的家伙,彼此彼此罢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他了,他写信跟我说他要搬往自己的新家,落户在江户附近的一个小镇。有时候我觉得他说话着实可笑,依旧将东京叫做江户什么的,令人觉得他是一个活在几百年前的人。   他说他后面会来找我,到时候告诉我他的新地址。   不过从我厌倦了这种无休无止的生活,望着湍急的河流一跃而下过后,我们俩人之间交流的信息就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没了关联。   我觉得宇髄天元过于自我的做派未免显得有些恶毒。   他来看望我的时候亲自带来了好几瓶好酒,吃饭的时候,却只让雏鹤给我倒热茶,然后叫我捧着茶杯看着他喝。   我喃喃地说道:“真想把茶泼到这个家伙身上。”   当宇髄天元微笑着看向我的时候,高情商的我立刻改口,毫无真心实意地夸赞他道:“你真帅气呀,祭典之神。”   他们在我毫无人气的居所里生起了炊烟,让这个地方有了一丝人间的烟火。   鬼杀队的一切越温暖,越是令人痛苦。   我现如今是病入膏肓之人,只能选择离开这里,让西乡奉一好好闭上他的嘴,以至于我与大家的这份友谊在心里长存。 第20章   早上的时候我原本打算难得地睡会懒觉,至于乌冬面则是让它自己去外面觅食。   其实我并不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主人,因为我从来不主动喂自己的链鸦吃一些什么东西。嘴上说着害怕给它吃不干净的东西让它拉肚子,其实主要原因还不是因为我是一条懒狗,有时候连自己都懒得喂。   不过乌冬面既然是鬼杀队配给我的链鸦,那么一定是在产屋敷家挂了名的工作人员,倒不用担心它离了我直接在街头饿死。   所以哪怕窗户外面传来叽叽哇哇的鸟叫,也不足以严重到令半梦半醒间的我翻身起来去一探究竟,直到‘砰’地一声有重物砸在玻璃上,然后鸟类频繁扑腾翅膀继续往我的窗户上撞,随之而来的就是熟悉垃圾话从外面响起。   等我从床上坐起,走过去拉开窗帘,这才看清是乌冬面在和不知道哪里来的乌鸦打架,甚至还没出息地落入下风掉了不少的羽毛,只能扯开嗓子虚张声势地开始臭骂。   我伸出手把它们两个分开,这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鸟看起来毫发无损,甚至还在乌冬面面前耀武扬威地抖了抖它的羽毛,最后在手下败将不甘的眼神中趾高气昂地对我吐出一句话:“去蝶屋复查,去蝶屋复查!”   我这才明白这只鸟是忍的链鸦,可能是乌冬面的嘴巴太贱引起事端。这家伙觉得我每次放话的时候都帅到不行,学了我的挑衅技巧却压根不会打架,于是每次都会挨上一顿毒打。   乌冬面跳到我的肩上让我帮它报仇,我说不好吧,毕竟你主人我也害怕蝴蝶忍,而且你也打不过人家。   你主人和你一样都是弱势群体。   我现在越来越摸不准忍每天在想什么了,虽说原本也弄不清楚她真正的想法。   我的身体健康得很,压根犯不着跑回去复查,但是如果我不跟着链鸦回蝶屋,恐怕她又要对着我生气,一想到这件事我的右眼皮就禁不住突突地跳。   因为起床的时间有些晚,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这时候去蝶屋也估计蹭不到早饭。于是去的时候我还在路边的店里买了早饭,卖剩的饭团不是很理想的口味,自己吃了一部分以后,剩下的全部拿来喂一起去蝴蝶屋的乌鸦们。   乌冬面口口声声说我偏心,喂给忍的乌鸦更多,于是我拍了拍肩膀把它赶走,叫它跑到一边凉快。   我到了蝴蝶屋之后也没有第一时间见到忍,似乎有谁在和忍会谈,直接插了我的队。   上午的时候太阳正好出来,有一些晃眼,于是我站在走廊中的阴影里等待,几个小女孩子看见我过后跑了过来。   “踟蹰森姐姐!”   菜穗把她的小手摊开,里面放了几颗裹着玻璃糖纸的糖果,我捏了捏她圆圆的小脸,去拿糖果的时候故作迟疑地朝她问道:“有没有葡萄味道?”   旁边的小澄一下跳了起来,从兜里掏出两颗紫色的糖果,主动递到我的手里。   同样有葡萄味糖果只是反应慢了半拍的小清立马大声表示抗议:“小澄好狡猾!”   拆开折射着斑斓色彩的糖纸,普通的甜味混合着葡萄的香气,透明的圆形球体裹在口腔里甜滋滋的,虽然我已经不是小孩,但是偶尔连续一口气吃上两颗糖,无端地让人的心情雀跃。   我把剩下的纸片捏在手里,将澄抱起来,让她坐在我的膝盖上,小清和菜穗也跟着我坐在台阶上面。她们簇拥着我,叽叽喳喳和我说话,就像是回到了刚开始才来到蝴蝶屋的时光,莫名地令我觉得周围人的体温比太阳的照射还要温暖。   “踟蹰森姐姐好久都没有回蝶屋了!今天要留下来住吗?”   “今晚可以住下吗?和我们一起睡,上次的故事都还没有讲完!”   我咀嚼着坚硬的糖果,侧着脸在几个孩子忐忑不安的注视中思考了好几秒,最后才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答应下来。   一片欢呼声中,我看见香奈乎站在忍的诊室门口向我招手,于是轻轻拍了拍小澄的脑袋,让她们做自己的事情去。   进去的时候,忍还在那里摆弄她的药剂,我走开几步,坐到她旁边的地方。椅子划拉在地方发出挪动的声响,忍依旧是头也不抬。   家学渊源的关系,力气小到斩不下鬼头的忍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一名毒使,她总是热衷于研制各种各样的紫藤花毒,甚至还给我几瓶让我自己玩。   踟蹰森其实并没有生病,没有谁比作为蝶屋医术最高明的忍心里更清楚。   我知道这些药剂对她的重要,等忍想要和我说话的时候自然会理我,因此也没有主动出声打扰她。   于是我无聊地盯着房间里作为装饰的鱼缸看,金鱼缸是圆形的,里面有着鹅卵石和水草,似乎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小小生态圈的模样。   我定睛试图去区分每只金鱼的不同,它们横七竖八地停在水里,悠闲自在地游着,舒展着自己的尾巴。这些金鱼生活在这里是无虑无虑的吗,它们是否知道自己被人为圈养?   金鱼里有红色的,有银鳞带着墨色斑点的……葵的眼睛是天蓝色的,由里香的眼睛也是天蓝色的,可是葵没有死,她还好好地活着,这些金鱼也是好好活着的。   我在心里默默胡思乱想,莫名其妙地,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那里有些刺痛。   忍不摆弄她的药剂了,她现在在看一些纸质的报告,可能是她之前实验记录下来的东西。   “踟蹰森,”忍突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她说,“你知不知道以前我以前很讨厌你?因为你总是看起来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这样直白地说出之前对我的敌意,让我有些手足无措,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合适。   “……好像是这样的,我那个时候只能待在房间里,”我只能应和着她的话,又突然觉得言过其实,把她说得像是一个故事里的反派,“你不允许小清她们来找我玩。”   蝴蝶忍抬起头来,朝我笑了笑,她其实是很漂亮的,我是打心底这么觉得。忍的漂亮其实是和香奈惠小姐不一样的漂亮,香奈惠小姐的脸有着一种由心而发的柔和,而忍的脸其实更加小巧,眉峰更有气势和凌厉。   她真心笑起来的模样和往日里的假笑很不一样,可惜我拢共也没机会见上几次。   忍似乎知道我会这么说话,因此看上去并没有生气。   “你总是这么对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让人看上一眼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说,“当时我就想,你这么健康,有手又有脚的,又有什么可难过的呢?鬼杀队里这么多的人,大家都忙忙碌碌,即使活下去都很艰难,但所有人都坚持走在自己的道路上。只有你站在那里,两手空空什么也不做,就像是一个迷了路、永远也长不大的小孩。”   “你当时什么也不说,只是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我跟姐姐说你没准被水冲坏了脑袋。把你留在这里,甚至还没有院子里的一颗树有用,只能把家里的米吃光。”   我觉得自己无端地被忍骂了,但是也说不出那里不对劲,毕竟是我当初自己说的什么也不记得。   “姐姐却说并不是这样,当人心里的难过达到无法承受的程度,就会自然而然地忘掉一些过去,”说道这里,蝴蝶忍朝我轻轻地露出一个微笑,“她说,你不过是因为太痛苦,想要保护自己罢了。”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呢?踟蹰森,我不知道你是否重拾了自己的过去,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你可以在这里住下来,在庭院里坐着,随便晒多久的太阳;你可以去帮剑士们做康复训练,他们都很敬佩你的剑术,非常情愿你去指导……大家到了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可是这并不妨碍以前我们托付你后背。因为你是个不错的人,仅仅是这样。”   她是这么真诚,以至于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因为我的心其实很冷很硬,说的话也没有一句是真的。偶尔想要做一点好事,可是永远都只会把一切搞砸。   她还说:“踟蹰森,你还记得以前总是我和姐姐来给你送药吗?”   我说记得,因为我其实并不畏惧喝药,但是那时候药苦到我打颤的地步,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所以其实这并不是你的错觉,每次准备的时候,我都要往里面加一味黄连再熬药。”   我一时间忘了言语,而忍则低头继续用笔在纸上写字,说这些话的时候,甚至没有影响她动笔时的丝毫停顿,就像是曾经在心里想过很多遍一样。   出去的时候,我遇上了富冈义勇。他站在门口,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可等我停下脚步望向他的时候,他却又如同卡壳的胶带那般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踟蹰森,”他断断续续向我道歉,看起来有些羞于启齿,“我一直以为你姓踟蹰名森……”   这家伙的憨憨本性真的是数年如一日不会改变。   我听完以后实在是忍不住大笑起来,然后拉着这个社交鬼才一起去餐厅吃饭去了。 第21章   在酒宴开始之前,我都待在时任屋的鲤夏小姐房间里喝酒。   其实这并不很合吉原的规矩,但一提到花街,就难免会让人想到美人啊金钱啊交易啊什么的东西吧?   我在这个花街喝过一场又一场数不清的应酬,很久以前就是时任屋的熟客。所以,在鲤夏小姐还是振袖新造的时候,我就与她认识了。   即使时任屋的老板人到中年就有些老眼昏花,但是就如同鲤夏不会忘记每一个和她相熟的客人,而时任屋老板一样很有职业道德,和钱是个讲人情的旧相识。   世界上最通人性的人说是吉原的年轻花魁们也不为过,这里的女孩子们从小就生活在充满了繁华又空虚的浮世游郭里,精心打扮,频频作笑,不会逢场作戏和察言观色的家伙根本就活不下去。   和鲤夏相处非常舒服,她是个温柔的女人,即使很久没有见面,但我也不必担心我们俩之间无话可说。尽管我跑到她那里,只是想要寻觅一个清静的地方喝闷酒。   她已经是个很漂亮的美女,但是京极屋的蕨姬恐怕比她还要漂亮许多。   蕨姬任性又傲慢,是态浓意远的虞美人,艳丽、绚烂又热烈,带着少女的恶毒和天真。鲤夏则是无害的,顺从的,她是枝头的繁樱,具有传统娴静的美,风稍稍一吹,便引得纤弱的花瓣离了枝头,难以被保存。   不过在我眼里,时任屋和京极屋的花魁究竟谁更胜一筹并不是我该关心的事。   我性格柔弱,喜欢温柔的女性,因此总是很愿意待在她们的身边,哪怕我知道她们的温柔并不仅仅对我一人。   我和鲤夏说起了两三年前相识的往事,双方一时间都是感慨万千。   “您已经很久没来过了,来吉原寻欢作乐的人都是内心空虚之人,大家都以为您已经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避重就轻,反倒向她提问:“那你是怎么觉得的呢?”   “您的精神不错,比起几年前好上了不少,”她为我一饮而尽的杯盏里再度斟满酒液,微微朝我一笑,“往常您是绝对不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坐在这同我说笑的,在这几年里有遇上什么高兴的事吗?”   “正如你所说,我活的很快乐。如果不是这次有朋友请我喝酒,我绝不会有闲暇来这里看望故人的。”   “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么您为什么不肯抬起头来看看鲤夏呢?”   既然她这么说了,我突然也起了一点和这位花魁说笑的心思:“世间上太美的东西,总是让人不敢过于直视的。”   我用手指摩挲着酒杯的外侧,将原本望向临街窗外灯笼的视线收回。又请鲤夏为我弹奏了一曲三味线。眼看着天幕渐黑,红色的灯笼里燃烧起蜡烛,外面的街道人头攒动热闹喧哗,我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物。   路过鲤夏的时候,我轻轻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摇头示意她不用送我。   “我花钱买下了你一夜,今晚你就称病吧。”我说,“无论谁要见你都不要出来。”   酒这种事物,独自小酌并不是很有意思。   如非是和自己中意的人同饮,那么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欢乐。   照我看来,微醺的那么一点酒意,无非是替怂人壮胆,好借酒装疯便宜行事的借口,被微风轻轻一吹头脑便清醒。   却不如满分的醉意,喝到神志不清,喝到烂醉如泥,喝到丑态出尽,肆无忌惮地大笑歌唱,胡言乱语手舞足蹈,十分的狂热,万分的快乐。   可惜我不行,我是麻木不仁冷漠无情的家伙。倘若要我醉后失言,将自己的真心捧出来供以他人观赏,就如同是叫蜗牛或者贝壳什么之类内里柔软的生物,离了自己厚重坚硬的壳,把自己的伤口泡在辛辣的盐水,恐怕没过一天就会直接离开人世。   如果我天生就是一只小小的猫,其实很愿意露出自己毛绒绒的腹部让漂亮小姐姐揉揉我柔软的肚皮,然后悠闲地呼噜噜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如果脑袋里什么也不用思考的话,我情愿被香奈惠小姐永远抱在怀里,高兴了就朝着她撒娇,不高兴了就一跃而上,直接跳到屋顶。   香奈惠小姐给了我一点点希望,这么一点烛光又很快燃烧殆尽。   ——无所谓了,反正我是因为无处可去,所以才选择留在鬼杀队里混日子的。   ——   虽然进入吉原的客人都不能携带伤人的锐器,但是对于像是我这样的人,隐秘地携带自己的刀剑,又何其容易。   我没有带钢铁冢萤为我锻造的日轮刀,它被留在蝴蝶屋的房间里。   这振刀原本就不是用来讨取他人性命的物品,可以更冷静的说,我不将它带来赴宴,只是避免刀匠村独特的锻刀工艺给了别人什么线索,平白招惹事端。   正如鲤夏所说的那样,我此刻分外心平气和,如同无波古井,西乡奉一那油腻满是赘肉的脸也不足以让我心里泛起一丝涟漪。   “望月君,”这个口蜜腹剑的家伙对着我喊我的名字,“离开了这里这么久,到时候我为您介绍几个新朋友吧?”   我原本就喝了一轮酒,但是心底里依旧十足的清醒。明亮的和室随着陪酒的女孩子们的加入,气氛热闹喧哗,连带着室内的温度都随之升高起来。我频频举杯向着他们致意,酒到酣时打着节拍吟咏了百人一首里的和歌:“[世人实堪怜,世人亦可恨。人间多悲苦,我心满忧愤。]”   西乡奉一只觉得我是跟着贵族做事,也跟着染上了多愁善感的文化人通病,不明所以地和着我举杯一起大笑:“您看起来似乎颇有感叹啊,望月先生。”   我装作略有忧愁的模样对他吐露出目前的苦恼:“是呀,我现在虽然已经有了一心侍奉的主公,但是回想起以前,还是非常怀念与朋友们寻欢作乐的日子。只是现在时过境迁,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愿意同我这么一个不值一提的人交往呢?”   陪酒的女人和随从们早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为了避嫌退到外面,我这么识趣地主动提出旧事,倒是西乡奉一想象不到的识趣。   他似乎将自己原本想要用来威胁人的话都咽了回去,又堆起笑容举杯向我保证:“望月君是一位才华的年轻人,我们大家都期望同您这样的人相处,怎么会如此想啊?”   我应该感谢这家伙吃定我的自信,和对于自身安全的懈怠,可能是以前软弱怯懦浑浑噩噩的我不懂拒绝的形象根深蒂固,以至于他害怕其他人跑过来分上一杯羹,自以为能拿捏住我就直接毫无防备跑到我面前。   其实现如今用枪械比原始的冷兵器来得方便又快捷,对于杀人者的身体素质也没有这么严苛,但是谁叫日本人们都有着一颗死脑筋的脑袋呢?   即使是能够搞来枪械,他们也只会觉得用这种方式远远没有冷兵器来得直观又恐惧,令人洋洋得意耀武扬威。更有甚者,甚至还愿意为超出常规这部分的优质服务格外付钱。   本来我是不打算这么快就把他杀死,但是西乡奉一这张嘴所说的话着实令人不快。   可能喝多了酒确实令这个人的心境有些飘飘然,或者说他觉得不需要在意我的真实想法。   他说起以前的事,又说起现在的事,产屋敷家的一切在他嘴里出现都是那么让人反感。   他说:“我看见那个小姑娘了啊,你看向她的眼神真是和看那个叫由里香的女孩一模一样,她们俩的眼睛真是相似——望月君很喜欢蓝色眼眸的孩子吗?”   我呆滞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西乡奉一说的是神崎葵那孩子。   他派人跟踪我,调查我——   或者从知情者的口中打听我的消息?   这句话的语气对于我实在是太过于熟悉了,这正是无数次噩梦里让我痛苦无比的句式。   可这个家伙怎么知道当初在那间居酒屋发生的事情呢,道听途说者绝对无法将我的眼神做出这样的比较,他甚至对由里香长得什么样一清二楚!   一股热流冲上了我的头顶,我猛地站起来,一拳把西乡奉一打翻在地。   他似乎被打懵了,害怕又竭力镇定,色厉内荏地朝我呵斥:“望月!你疯了吗!望月!你怎么能这么做!”又抓住周围的器皿,拼命挣扎中试图把它们摔在地上,想要用声音把外面的人吸引进来。   可惜没用,他这样沉迷酒色的家伙,只知道在暗处算计别人的阴沟里的臭老鼠,倘若这样的人都能抵抗我的力量,那我还不如早日投进三途川里溺死。   用脚碾断他的手指,揪住他的头发,让他的脑袋往桌角上去撞。   我已经无暇去想怎么折磨这个恶心又无耻的人,只是凭借本能想要发泄自己的怒火。   “你怎么会知道由里香长什么样?你难道不是在那之后才认识的我的吗?你拿葵来威胁我?你怎么敢拿神崎葵来威胁我!”   他的样貌不可谓不凄惨,脸上嘴巴里满是鲜血,门牙都断了好几颗,更显得他这难看的模样丑陋如恶鬼,只是挨不住这般痛苦,没了之前的颐指气使,满脸凄惶地叫道:“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   “那一日酒席你也在场吧?”我深吸了一口气,掐着他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看着他的脸胀成绛紫色,“只是我喝得横七竖八,而你又只来了一次,并未向我报上你的名字。”   “我原谅你的话,谁又来原谅我?”   我将西乡奉一杀死,用刀插在脑袋里钉在房屋的门板上,一如以往他们要求我对别人那样。   那群闻声而来的随从们和护卫们姗姗来迟,面对这样的的情形也无济于事。   我扫了他们一眼,他们如同退潮的海水一样恐惧地避开,甚至不敢看我的脸庞。   我畅通无阻地下了楼,还顺手扯了一块布擦了擦沾上污血的手,然后在一片寂静中独自离开,隐入茫茫黑夜中的黑暗。   布的花纹让我想起通过最终选拔之后,香奈惠曾经亲手送给的我一件深色羽织。   那是靛青色的羽织,上面有着水竹的纹样,香奈惠小姐说冷色的衣物能够把肌肤衬托得雪白,几乎是看到那块布料立刻就想到了我。   她笑着说:“应该很合适吧。”   可是我却一次都没有穿过。   最开始是害怕弄脏,最后面是舍不得。 第22章   我无法安然地继续待在鬼杀队的大家身边,更无颜面返回到坚定认为我是一个好人的朋友面前。   我讨厌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我看,我时常为我愚笨的行为感到羞耻。   打出生开始,我便因为自己平庸的天赋无时不刻地陷入不如人的痛苦之中,每每都会因为自己异于常人的那一部分受到诸多嗤笑。   我没办法在东京待了,我无法容忍自己与相熟之人碰面。   我对于众人的口舌视作猛虎,无法想象他们会怎么样对我指指点点。   原本的我得过且过,无论被如何对待也无动于衷,但是一想到自己的伙伴也会如同其他人那样对待我,一如我是个丢人现眼的东西,我便堕入愚蠢的恐慌。   我想到了死。   我曾经几度差点结束我这可笑的生命,但因为好心人的搭救,得以再次好好的活在世界上。   我不想香奈惠小姐的努力白费,也想要再活到见到伊织的那一天。   我想拥抱伊织,想要质问她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离开了我,想要和她一如既往漫步在初夏的街头吹着凉爽的风,一如以往那样。   可是她们会知道吗?香奈惠和伊织亲自救下的人活了下来,又去杀死了许许多多的人。单单想到我的存在可能为她们清廉无暇的名声留下污点,我就良心不安,痛苦得难以自拔。   但是倘若放手叫我直接去死的话。   一想到母亲的亡魂凝视着我,歇斯底里地质疑我为什么顺从她替我安排的生命;还有那个蓝眼睛的幼女不解地看向我,询问我为什么不能解救她,我就更加情愿自己疯掉。   所以我打算离开东京,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好,去大阪,去京都,去四国,还是九州最南端的鹿儿岛。反正就如同以前那样,漫无目的地飘浮在这个尘世,得过且过地生活。   我每个月都会赚很多的钱,但是却从来都留不住它们。   反正像是我这样的人就容易吸引各种各样不好的事。   在仙台市的时候有几个工人在上车时,托付给我一位年迈又带着襁褓中的两个孙儿的阿婆,她的儿子因为这次流感死掉了,只能回水户那边的老家讨生活。   在秋田的时候,我又看见了几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学生,因为被偷走了钱所以只能跪在街上求路过的好心人给几万元买车票坐车回家。   神崎葵听完以后恨铁不成钢地敲我的脑袋,说为什么会这么容易被欺骗之类的话:“那个老奶奶就算了,后面的那几个明显是套路都被用烂了的骗子!哪有人会连续几次上同一个骗术的当呀?”   我是心甘情愿被骗的,哪怕其中有一个是真正回不了家需要帮助的人,就足以让人心满意足。   小葵很会照顾人,她总是喜欢做很长远很长远的打算。   每当她得知我的慈善事迹看着我的时候,我总觉得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我未来的担忧,譬如说想象总有一日我会拿不稳剑,会有不那么身强力壮的一天,然后就会因为年轻的时候存不下钱,到生病或者年老的情况又没有养家糊口的工作,最后孤苦伶仃地沦落到街头死掉。   所以我的工资一半是拿来挥霍,一半放在小葵那里给我存起来。   虽然我总会想,反正还有不死川,平时的时候我没有白在他那里靠着打赌或者别的方式薅他的存款,像是这种过命的交情,他也不会放着我不管。   但是这回我什么都不要了,现有的一切我都打算抛弃了。   我不要忍在蝴蝶屋给我留的居所,不要炼狱杏寿郎朝着我伸出的双手,也不要宇髄还有须磨雏鹤槙与他们帮我装饰好的家。   倘若让我若无其事地回到产屋敷先生的宅邸,在开会的时候依旧坐在不死川实弥身边,让甘露寺充满欢喜的眼神注视着我,我恐怕夜夜都会从梦里惊醒,仿佛回到了在家中寝食难安的日子,因为辜负了他人期望,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焦虑到肌肤溃烂生疮。   我偏偏是十恶不赦的罪人,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占有他人的偏爱。   我只在荒郊野外人迹罕至的地方行走,然后顺着小溪和河流走。   说起来可笑极了,我害怕别人看到我衣袖上的血污,那是人类的血,是恶心又污秽又能让人立刻辨别出来的味道。   冬天的芦苇丛是枯黄色的,茎干没有丝毫的水分,芦苇花是雪白的颜色,但是并不令人觉得有多少美丽可言,反倒把一人置身于芦苇海的我衬得有些寥落和孤独。   我站在小道上注视着日落远去,又眼睁睁看着月亮升起,脑袋里面乱糟糟的,江边波光粼粼泛着无色的波纹,猛然间卷起一个小浪拍在我脚下的岩石,把岸边的一小断枯木卷起。   我想这东西大概是从上游什么地方被水流冲到这里的,我以前听大人们跟我讲,这些浮木们有时候拢在江边靠水运输,每年捞上来的时候都会从下面发现几具尸体。   那是沉进水里死后又往上飘浮的灵魂,会变成水鬼永远无法超脱。   我不知道真假,因为我本身也没有机会去江边或者海边当个渔民。   “真是潦倒啊。”有人在我身后说话。   于是我自然而然地回过头,心里并不因为弄不清什么情况而感到害怕。   说我是有恃无恐也好,说我是自以为是也好,说我眼高于顶也罢,反正鬼也好妖怪也好,这种在普通人眼里避之不及的东西压根不足以引起我半点格外的情绪。   相反我更害怕的是遇到人。   但是这种地方,周围好几公里都不会有什么人家,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闲逛,除了我这样脑袋可能进水的家伙,压根就不能用常理来推断别人。   所以我从容不迫地转过身,没有和这个怪东西缠斗的打算,也没有心平气和去和别人沟通的心情,抚过剑柄的时候与平时不同的手感令人一怔,这才想起来今日带在身边的并不是惯用的那一把日轮刀。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红梅一样的瞳色,海藻那般卷曲的黑发,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让他细长的双眼透露出一种居高临下又肆意的嘲笑。   明明像是产屋敷耀哉那样苍白得仿佛命不久矣的那般病弱美男子,但是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病态的生命力,一种并不茂盛但是十分蓬勃,像是原始森林中遵从本能绞杀它者掠夺养分充实自己的藤本植物,有种由心而发的扭曲与不适。   虽然注意到他的非比寻常,但是我无法抑制自己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挺新潮的,这个男人。   相比我被称作魑魅魍魉之主的老朋友,那个只会穿着和服出现在我面前的古典美人。   这个男人穿着漂亮的风衣,一丝不苟打着领结还有熨烫得非常规整的白衬衫,甚至每一根发丝都拥有着精致的弧度。   在大正这种和洋折中的时期,受到西方思潮影响的人有很多,但是受到本身审美水平的局限,多数人的打扮都是那么的不伦不类。   譬如说能看见和服外面套一件宽大的西服,传统的袴上面却穿着西式的立领黑衫,更有甚者穿着和服带着西洋的帽子,像是这样的打扮简洁又风度翩翩的男性可算是罕见,如果正好又出现在多数长得奇形怪状的鬼物或者妖怪身上,那么就更加可圈可点值得表扬了。   这虽然只是我在摸刀时刻一瞬间的奇思妙想,但是仅仅是这么一段间隙,也足够让我听到这个男人接下来的话语。   他脸上带着轻快从容的笑意,就如同兴趣盎然地俯视一件有趣的事情:“真是凄惨啊,明明有着这般的力量,却还是被弱者逼迫得活不下去……如同丧家之犬一样潦倒。”   真叫人不快,一张口就是尽是些令人不高兴的话,想必这个人平时很不招人喜欢。   “知道你为何会沦落这样滑稽的地步吗?因为你被骗了,你分明是和周围全然不同的生物,却被无聊之人喂足了礼义廉耻之类虚伪的东西,被束缚在无用的规则里。”   他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慢条斯理地对我露出含蓄的微笑:“踟蹰森望月,你好好想一想,这些无聊的美德连他们自己都不曾遵守,却让你抑制本性自掘坟墓,被他们玩弄在鼓掌,陷入愚蠢的癫狂。”   “……我很中意你,踟蹰森望月,我非常中意你。千百年来,我制造了十二个强大的鬼,可是从来没有一个鬼在生前像你这样。”   “我期待你变成鬼以后的表现,或许能让我感受到格外的不同。”   他在我面前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事情来,其实我对于他的过往毫无兴趣,可惜这个过于自我的男人并没有半点眼力见,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不赖烦。   鬼舞辻无惨。   象征着产屋敷追寻了千百年宿命的男人,竟然奇迹般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本来应该握住我的刀剑,一如四百年前记载的那个剑士那样。   这传承自剑豪新免武藏守藤原玄信的剑术数年来未尝一败,现如今已经望见了我导师的背影,无限接近于究极的境界。   我不会怯战,亦不会堕落二天一流的威名。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即使没有日轮刀,即使已经不是鬼杀队的剑士,我也应该在他说完第一句话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挥出我的剑,而我现在——   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思考他所说的东西。   “道德的本身就是谎言,千百年来但凡我强烈渴望的东西都必然如愿。即使杀死了成千上百的人,上天也没有向我降下任何的天罚……而你无需被迫承担任何道德的桎梏,刨除所有的恐惧和焦虑,变成鬼,随心所欲不受束缚地留在我身边。”   他脸上的志在必得真是惹人讨厌,我惊叹于这家伙远胜于我毫无自知之明的自负,但即使是这样,也不得不羡慕这家伙由心而发的自信。   大自然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自然界亘古不变的道理。   动物们是这么做的,植物们是这么做的,猎豹吃掉老弱病残的羚羊是这么做的,细叶榕绞杀乔木也是这么做的。往往人类也会这么做,可是人类会为自己的行为蒙上纱衣一般的迷雾。   道德的本质就是虚伪。   他们给予我光荣的大义,却被驱使着这份力量满足自身的私欲,我假装着这样的行为确实有其意义,却无时不刻受着自我的谴责。   冰冷的黑暗在我耳边低语,我生来因为自己的无知而被蒙蔽,纵然如今沦落到如此潦倒狼狈的境地——   啊啊,虽然如此,我却不怨恨任何人。   我只觉得无惨很好笑,而我则可笑又可鄙。   踟蹰森望月这一生就只是乏味又没有任何内涵的笑话,写满了整整一页的纸,尚且博不来任何人的一哂。   我不是读书的材料,也不是练剑的材料,我的性格乖僻又无趣,愚昧和肤浅一直围绕着我,打小就昭示了这令人不愉快的命运。   我做不成好人,也做不好坏人。   那么便做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鬼吧,如果它能让我内心得到片刻安宁。   我沉默不语着,可是鬼舞辻无惨却一点也不着急。   只要我的剑并未在第一刻斩向他,在那之后无论我将手里的剑摁得有多紧——   他早已知道,他说服我了。   所以才如此从容不迫,所以才如此悠闲自得。   他的指甲从人类的圆滑变成鬼的尖锐,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微笑着面对着我。   “那么,你的回复是怎么样的呢,踟蹰森?”   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大,映在江里,水中之月泛着鱼鳞一样的湖光。我欣赏不了这样的景色,只是没由头地觉得冬天的冷风刮着脸,竟然格外的疼痛。   我是被眼前这个红梅一样的青年蛊惑了吗?   并没有,不必疑惑,毫无疑问,我是心甘情愿化身为鬼的,反正我这一生就从来没有做过一件真正想做的事。   那一刻我所有的迟疑抛却在脑后,卑身对着鬼舞辻无惨起誓。   “我的答案只有一个,我将向您献上无限的忠诚。” 第23章   鬼的体温是冷的,但是他们总归有着自己的温度,他们需要呼吸,需要进食,身体里的血液循环,肌肤或是坚硬或是柔软——   所以他们会受伤,会中蝴蝶忍所研制出来的紫藤花的毒,他们都还活着,依旧是一种生物,只是和人类全然不同。   可能是无惨的血让我有了一种酩酊大醉般的快意,也能是因为我本身就喝了不少酒的原因,我头脑发昏,晕头转向,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胡思乱想。   我想起自己在小地方的老家,每次被呵斥责骂过后都会跑进阴暗的杂物间躲避,灰尘、蛛网、不干不净的台架,堆满了各种无用的老物件和泛黄的书本,还有一卷我探险寻觅从角落里面寻找出来的《青灯百物语》。   上面记载了很多有趣的怪谈,有‘脑后之口能够吞噬他人’的二口女的故事,有‘隐居山间躲避人类’的以津真天的故事,还有‘等待丈夫归来不断哭泣’的雨女的故事。   不过我最爱的一篇讲述的是关于姑获鸟的传说,传闻这种妖怪会抢夺人类的婴儿,抱着他们在夜间行走,被偷走的孩子们下落不明,所以每逢晚上有小孩哭闹不休,大人们总是会捂住他们的嘴巴恐吓:“再哭就让姑获鸟把你抓走!”   可是我却非常喜爱这个故事,千百遍反复的观看,对这一页纸简直爱不释手,脑海里不禁煽起一个念头:“就让我做姑获鸟的孩子算了!”   我的本性不过是异于常人的存在,恰好披上了仿佛人类皮囊的空壳。   就像黑色山羊在有着紫花苜宿还有蓝色鸢尾的原野上快乐地奔跑,看见了牧羊人洁白的羊群,便以为自己找到了同类混入其中,却压根不知道自己格格不入。   曾经我想做妖怪的孩子,不想做人类的孩子。   现如今我跨入尘世的狭缝里,成为了全然与人类不同的生物。   鬼舞辻无惨的动作将我从思绪中拉入了现实,他俯视着我的双眼,清冷的辉月被天际的乌云掩去了,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望见他竖起的狭长的血色之瞳。   “感觉如何?”   如愿以偿后,他的语气带着诡异的平静,展露出一种格外的轻松和别样的温情。   我知道他问的无非是我变成鬼以后的体验,却薰然答非所问地自言自语:“很奇妙,这便是成为鬼以后的感受吗……”   “鬼与鬼之间的战斗是毫无意义的,即使是无论怎么对待也不会死去,所以大家无法相互伤害——又因为有着您这样的存在支配着鬼,鬼与鬼之间的异心和背叛都不会产生。”   “一个完美又毫无纷争的世界诞生了,您才是真正高洁、令人憧憬的圣人,我所追求的一切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在您手上实现!请宽恕我的有眼无珠。”   我根本就不以化身为鬼舞辻无惨的舔狗为耻。   一个合格的员工就应该根据喜好不同的老板调整自己的行事风格,更何况鬼的确是一个实打实在内部没有任何纷争的集体,毕竟鬼王的戒心直接不做他们抱团群聚。如此苛刻的条件,千百年来竟然只出了珠世这么一个叛徒,我对鬼舞辻的驭下手段表示心悦诚服。   鬼舞辻无惨几乎不用费劲就能知道我所说所讲是否为真正的肺腑之言,因此他听罢以后,唇边的笑容蔓延了些许,带上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真情实意。   “果然,”他用感叹的语调对我夸奖道,“我果然非常中意你。”   ——   无限城是个宽阔的地方,一眼简直望不见尽头。   违章建筑到处都是,感觉一把火就能引起严重的消防隐患。   内部的阁楼和走廊简甚至称得上参差不齐,犬牙交互,这里白天看不到阳光,晚上估计也望不见月亮,纸糊的窗户完全都是摆设,不知道是采用了什么技术保存着这么新鲜的空气——   这里估计是个地下城。   无惨老板不仅房子稀奇古怪,一看设计者就没有学过建筑美学,属下也都长得挺奇形怪状,丑的各有千秋。   有衣衫褴褛佝偻驼背的老人,有充满异域风格,像是一缕青烟从壶里飘出来的阿拉丁壶神,再往后面看过去略过一对勉强正常的兄妹,也不知道做妹妹的怎么想的,哥哥头上打翻了墨水瓶都不知道用手帕擦一下。   ……下弦一又换人了吗?   不死川杀过下弦一,我也好像杀过几次,看样子这个位置并不是什么吉利的岗位。   新的下弦一就给人一种才从洗剪吹杀马特发廊下班的非主流,因为家境贫寒又换上小西装去夜总会加班当门童的感觉。   再往后望一眼,下弦里就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了,几个无一例外都黥面的男男女女,可能是因为太没有特色怕老板记不住,特地在自己脸上留点什么符号彰显自己的不同。   我是一个才刚刚诞生的鬼,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对于这些全然都不知道,不明白,也不清楚。   但是不知道为何,这些下弦像是害怕被波及到的小鸡崽子,远离着几个交谈中的上弦,看起来比受委屈的小媳妇都要来得惊慌惶恐。   “我们有一百多年没有见面了吧?这次连下弦们都一起来了,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我真的好记挂大家——猗窝座阁下,不要这么冷淡嘛,难道你都不想念我?”   “闭嘴,不要来烦我。”   虽然上弦们打招呼的方式有些非同寻常,但是还是能够从一见面就被削掉半个头却仍然保持和煦微笑的白橡发色男子身上,感受到他们两人的友好相依,热情如火。   倘若上弦们打招呼方式都是这样,那么我也不得不仔细观察,入乡随俗,以免到时候像是乡巴佬进了城一样到处丢丑。   长发鬼女拨弄琵琶,奏出几个风雅的音律,鬼舞辻无惨出现的时候,喋喋不休交流着感情的上弦立刻迅速闭上了嘴,躬身跪拜,原本就缄默的下弦们更加谦恭地低下了自己的头,全身都几近贴在了地上。   鬼王今日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他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眼,在童磨或者其他不成器的属下惹他不快之前开口:“今天有一个新的伙伴要介绍给你们。”   “来介绍一下,到我这里来,”他的语调柔和,等身后的人走出阴影之后,再缓缓地将手搭在那人的肩膀上,一面轻柔地侧过脸。   “望月,你可以随便看看,谁的数字更漂亮呢?” 第24章   鬼舞辻无惨,不愧是从平安时代延续至今的原初之鬼,竟然这么熟练地掌握职场pua技巧,随便一张口就精准打击了现有员工的自信,顺便把我推至了即将遭受职场冷暴力的境地,现代资本家看了这通操作恐怕都要直呼内行。   七个上弦十八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让我瞬间感觉自己以后在公司里上班的生活可能不会太日常。   我不抽烟,酒也仅仅是浅尝辄止,虽然得过且过地到处混饭吃,但是总的来说,还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工作,三百六十五天除却病假以外没有一日缺勤。   踟蹰森望月就是这样年度十佳好员工。   原本以为像这样勤奋工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我,无论在哪里都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受到同事们的接纳与欢迎。   但是现如今,我无论说什么还是不说什么,看起来都要在新公司内部逐渐富冈义勇化,直接下不了台。   唯一端坐着的青年男子和我对上视线,我猜想他应该是数百年前的武士,现如今的剑士很少拥有他那样古雅幽寂的气质。   上弦一的地位在十二鬼月里果然超然,他没有选择同其他上弦待在一起,而是端坐在竹帘后面。原本我只是下意识地去看他腰间的那振刀剑,却因为他古朴和服衣袖的遮挡看得并不是十分分明,想来他对于鬼王心血来潮产生这场的闹剧没多少兴趣,见到我朝他那望来,直接冷漠地移开了眼。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那个白橡色头发的青年,他有着五彩斑斓如同琉璃一般的眸子,见到我的目光朝他那边流转,于是状似开朗友善地笑了起来,能够看到他伸出手向我轻轻挥了一下,宛如一只可爱的猫咪一般。   但是碍于无惨的存在,这家伙有所顾忌地没有直接喊出我的名字,而是选择像在上课时偷偷和同桌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聊天那样,无声地向我打着唇语。   凭借我比富冈义勇高上不知道多少个台阶的优秀理解能力,勉强能够读懂他想向我表达的意思。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长得确实有几分俊俏的意思,动作的确是有些说不出的可爱,但是总给人一种矫揉造作的感觉,像是女性为了掩饰自己不年轻的老态往脸上敷上厚厚的一层白/粉那样浮于表面,没由头地让我想起《源氏物语》里面搔首弄姿的源典侍。   所以即便他带着可怜兮兮地表情冲我说:“手下留情呀,望月阁下。”,我也对他有些兴趣缺缺。   倘若这就是他这番行动的目的,那恐怕还算得上是很成功。   上弦三是个身上有奇异靛青刺青的男子,他对我既没有上弦一的冷淡,也没有上线二那种超出常人的热情,这家伙丝毫不避讳与我对视,对着我露出一个满怀恶意和充满战意的笑,无声地对我说‘杀了你’。   这才是被挑衅过后正常的反应,反倒令我难得地松了口气。   那个勾腰驼背的老人躲在朱红色栏杆的后面,仿佛还沉浸在刚才无惨的威势里,瑟瑟发抖,头也不肯抬起来。   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因此也无从判断他所拥有的数字,不过旁边那个壶一样的玩意探出头来,一时间让我不知道究竟该看它长着嘴巴的眼窝还是看他嘴巴里刻着‘伍’的眼球,因此我推断这个看起来要将行就木的老人应该是上弦之四。   至于上弦六,那都是老朋友了,因为我曾经是吉原的常客,所以依旧能从神态傲慢的少女脸上读出熟悉的神态——她是京极屋的‘蕨姬’。   说实话,我欣赏不了传统花魁们的扮相,在我看来,少女们的最美姿态自然是天生的情态,涂脂抹粉反倒是掩盖这一份与生俱来的风流。   蕨姬现在这幅模样自然是比梳着浮夸的横兵库的发型要好看得多啦,但是脸上多出来的花瓣纹身真让人又有点不太能欣赏。   纹身配上刻字美瞳,想不到我踟蹰森混迹于地下世界的时候,都没有被黑/道乌烟瘴气的风俗感染,现在正儿八经不做人了之后,却还要被迫成为一名杀马特。   正当我在心中自怨自艾的时候,可能是沉默的时间太长,让无惨感到了些许的不耐,他脸上的微笑消失,语调中骤然透露出不妙的意味:“望月,我的十二鬼月就这么令你不满意吗?”   “可是……我看您的下属,诸位上弦都没有做错什么……”   “青色彼岸花的消息毫无斩获,产屋敷一族也并未被彻底根除,”他打断了我的陈词,脸上厌烦的神色犹重,冰冷地说道,“这就是他们最大的错误。”   “几百年来,我给过他们的机会足够了。”   “咿咿咿!请您恕罪!请您恕罪!”   “我无言以对……请您降下责罚。”   听罢了鬼舞辻无惨带着愠怒的发言,几位上弦又诚惶诚恐地开始请罪,连原本开始伸手去骚扰旁边粉发青年的上弦二都又正色了起来。   完了,还没入职就得罪了所有同僚,甚至上司又因为我的话对着他们发了一大通火。还没沟通两句就直接踩中了雷区,无惨老板简直是喜怒无常。   我一时间冷汗涔涔,勉力展现出一副谦恭的模样:“请您原谅我的冒失之言……”   “我喜欢[一致],喜欢[不变],在我看来,上弦们都各有各的优点。倘若由我来改变他们百年不变的情谊,岂不是太可惜了吗?请您收回成命,我更加愿意如同琵琶女那样侍奉在您身边。”   我这番发言恐怕落在他人耳里,就仅仅是害怕战斗,德不配位的怯懦之言。   这话才刚刚落音,就不知道有谁不以为意地发出了一声嗤笑,在万籁俱寂的无限城里显得格外的刺耳。   就像是原本老板利用自己权力空降下自己看重的新人,为此还不惜给予现有员工下马威,结果还没来得及挑衅,新人就竟然主动在大家面前露了怯,如同扎破了的皮球那样滑稽又可笑。   上弦一随即不悦地说道:“不必……妄自菲薄……无惨大人看重你自然有道理……”   “啊呀呀,您不必说这么伤感的话,”有了上弦一的开头,在场的氛围陡然轻松又愉快了起来,那个有着彩色眼眸的上弦二也随之露出无害的笑容,善解人意地主动开解气氛,“我非常喜欢大家,大家要是死掉了我会非常难过!不过仅仅是换位的血战,那还没有到谁要非要死掉不可的地步哟?”   那一个瑟瑟发抖,低着头看不到眼睛的老者也抬起头,嘟嘟哝哝用老人家特有的语气拖长着声音说话:“真可怕、真可怕……望月阁下该不会是害怕了吧?也是啊,毕竟要是在无惨大人的面前输掉,可是不止丢脸而已……”   “真失望啊,徒有虚表……”   一时间场面嘈杂起来,就连原本一声不吭地下弦都抬起头来看着我,不知何时开始窃窃私语。   我却一点都没有为这般的嘲讽感到任何的气氛,而是抬起眼在一堆上弦里扫视了一圈,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模糊的想法。   “您误会了,半天狗阁下,”我说,“我不愿意同你站在一起,仅仅是因为我很强,比你们都强而已。”   “并不是针对您——我的确对于十二鬼月不太满意。”   鬼舞辻无惨轻轻地冷笑了一声,却并没有如同我所想的那样勃然大怒,仿佛被贬低的众人并没有和他有丝毫的关系。这声冷笑也来得很突然,只是懒洋洋地从鼻尖冒出一个短短的音节,好像只是听见一个令人心情愉快的笑话。   众人都安静下来,因为捉摸不透鬼王目前心中情绪究竟在如何翻涌。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我,狭长并且并不惹人怜爱,除却红梅般染血的颜色外依旧非常特别,野兽一样竖起的瞳眸外还有着散开的丝线,像榕树的根一样的东西,但是仍然无妨这般的美丽。   末了,他带着几分愉快地语气说话:“就这样吧,那大家都好好相处。”   “要更加努力、更加谨慎、更加勤奋,因为我不禁止望月与你们发生私斗。”   琵琶女拨动琴弦,鬼王消失在了无限城中心的位置,与此同时我一把揪下了飞奔过来的玉壶的头。   蕨姬那个漂亮小姑娘甩掉她兄长的手,扬起脸庞望着高处的我,埋怨的话语就像是朝着我撒娇一样:“我记得你,那时候你为什么不来看我的花魁道中?”   我说:“如果你想,我可以给你补一个花魁道中。”   无惨老板把我甩掉以后,我确实无处可去,索性我脸皮够厚,以前做人类的时候就经常在同僚家里蹭吃蹭喝,没准从上弦六拜访到上弦一还是个不错的选择。   “望月阁下!无惨大人让我们好好相处,你要不要来……”   走的时候,我听见身后有人喊我的名字,回过头时手一横不小心打碎了那个人的头。   “我会来拜访您的,不过要依照顺序。”我把玉壶的脑袋安到了童磨的身体上,又把童磨的脑袋像是踢皮球一样踢给了半天狗,也许是血型不合的原因,他们的型号和脖子宽窄也有着些许的不匹配。   恐怕是担心冒犯上弦二,玉壶的脑袋一边发出呐喊,一边竭力蠕动想要避免和童磨的身体接触,而半天狗抱着童磨的脑袋,惊恐地看着这一幕叫出了声。   这是禁忌的‘咿咿咿——’二重奏。   但是当事人却依旧不以为意,对着我露出一个甜美又天真的微笑,仿佛单纯地在为有人答应同他交流感情而感到高兴。   “是这样吗?终于有朋友愿意来我家做客了诶,那请不要让我等太久!” 第25章   堕姬是个笨蛋。   笨蛋美女,脑袋不太好使的美人。   刁蛮又任性,喜欢漂亮的东西,言辞很尖锐,动辄不如意就会大发脾气。   是个容易被蒙骗,容易被影响,信任的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天真到可怜,只有一张脸还算看得过去的笨蛋美女。   如果依旧作为人类而活,恐怕会过得很凄惨吧。   毕竟对于底层的人来说,美貌既是恩赐又是诅咒。   人类的女孩子孱弱无力,光有可爱的相貌,又没有与之相应的权利与地位来守护,怕不比相貌平平的家伙来得幸福。   话虽然如此,堕姬哪怕变成鬼以后也并不算得上很有才华,如非有妓夫太郎这个哥哥照拂,也恐怕无法纵情肆意地活下去。   堕姬是个有着上弦之名,却全无上弦实力的女鬼。   当她骄骄傲傲地挺起胸膛向我卖弄她吃掉六个柱的时候,得知她吃掉这么多人才成长到今日境地的我,一时间又有些说不出话,只能用像是夸小孩子那样的语气对她露出微笑:“真是厉害啊堕姬!你得更加努力,变得更加漂亮才行!”   好在堕姬就更像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女孩,也不需要我像是夸奖无惨大人那样处心积虑想出各种各样花样吹捧来当舔狗。   她喜欢漂亮的东西,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她托着脑袋朝我看,然后不停地告诉我她又多么喜欢我。   “您长得真是漂亮呀,望月大人!”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轻飘飘的,用一种仿若梦游的语气,“比雏祭的玩偶还要好看!”   我想起女儿节时,被放在小木船里和桃花枝一起投入江河里祈福的鲜艳人偶,其实并没有从传统审美里品出几分美丽。但堕姬毕竟是百年前出生的人了,况且她还在真心实意地夸我,于是我也并不能煞风景地提出异议。   “当时您来参加酒宴的时候,我一眼就从人群里看到您了。漂亮的长发,雪一样的肌肤,琥珀色的眼睛,人的青春不能长久,这份美丽也不会存在——所以当时我便打算找机会吃掉您的,只是那以后你再也没有来过……没想到无惨大人也将您变成了鬼,实在是太好了!”   好家伙,我心想,好家伙,怪不得堕姬要这么温柔地看着我,原来一部分出自于对于美丽的喜爱,另一部分竟然是源自于对于曾经求不得的美食的爱意么?   这段话说得我有点语塞,旁边妓夫太郎也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我甚至都能猜出他此刻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   无非就是——   “傻妹妹,哪有当初想要把别人吃掉,后面还专门告诉别人的啊!”   堕姬真是一个脑袋不好的笨蛋女孩子。   对于人类来说,她无疑是危险又凶猛的食人怪物,但是在实力远在她之上的我面前,绞尽脑汁想着动听的言辞说给我听,竭尽全力想要让我高兴的堕姬,未免显得愚笨又有一些质朴的可爱了。   妓夫太郎正是因为察觉到我的危险而努力想让她远离我,但是一向宠爱她的哥哥怎么可能违拗得了倔脾气上头的堕姬的意见呢?   我发自肺腑地对她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也许是我容易心软,对于这种离了监护人就如同雏鸟无力展翅的笨蛋,极其轻易地就产生了爱怜之情。   放在以前,无论恶鬼们有着再悲惨再令人涕下的过去,长相再怎么可爱可怜,都是我要一刀拔除的对象。   而现如今我却能够心平气和,坐在这里任凭非人之物的小姑娘朝我撒娇。   真有一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感觉。   ——   无限城那个拨弄着琵琶的散发女鬼名叫鸣女。   她一直侍奉在鬼舞辻无惨的身边,对于无惨老板亲手变成的鬼都多少应该有些印象,所以我向她请求,帮我搜罗血鬼术可以掩盖面容的鬼的信息。   是掩盖面容,而不是改变面容。   我的身份多少有一些麻烦,无论是曾经见过我的脸的普通人,还是曾经见过我的脸的鬼杀队剑士,都会为我混迹在人群里生活创造一些波折。   任何一只鬼都有着改变形态的能力,但是倘若要我改头换面东躲西藏,即使是隐世在荒村野林里当野人,也不比一直顶着别人的面貌混迹于大城市来得耻辱。   我需要能够施展幻术类血鬼术的鬼。   想来这并不是什么为难人的请求,但是鸣女沉默半分钟之后,就开口拒绝了我。   “无惨大人不允许鬼集体行动。”   “那样也行,”我说,“之后杀了他不就好了。”   鸣女抚琴的手顿了一下,似乎困惑于我这句没头没脑的回答:“您在说什么?”   “我是被无惨大人允许与任何鬼私斗的,这其中也包括不入流的鬼不是吗?”   无限城的布局每次看都让人觉得很奇妙,鸣女所坐的高台之下,又是一间门户大开的和室。我坐在上面的叠席上,看着这个独眼鬼女如同爬山虎一般蔓延在墙壁上的黑色长发,满不在乎地回答说道:“让那个鬼教给我忽略外貌的血鬼术,然后等天亮放在太阳底下晒死就好,这样就不算有私情了。”   “可是……”   我往上抬了一下眼皮,心里有些困倦,并且脾气也不太好。   因为在变成鬼后的这段时间里,我的作息完全没有调整过来。虽然曾经在鬼杀队的时候也因为任务要昼伏夜出,但是多数时候的生物钟还算是规律,现在直接让我倒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弄得我整日整日的睡不好。   “谁规定血鬼术不能通过学习习得呢?这种简单的术,压根不需要什么技巧……”我说,“仅仅是这一点,无惨大人也能办到吧?明明依靠别人也能教导我的事,怎么就轮到需要叨扰无惨大人的地步了呢?”   “这是你的失职,鸣女。”   ——   从鸣女给我的地址返程的时候,恰好遇到了闹市区的晚集。   集市非常热闹,据说今晚正好遇上了庆祝节分的祭典,所谓祭典无非就是到处点亮灯笼蜡烛,去寺庙里祈福求签,一路上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小贩,正好借机推销自己家进货囤积的饰品食品。   大家因为格外的热闹气氛买得开心,小贩也因为人潮涌动带来的顾客量卖得也开心。除却人挤人以外,也没有别的不好之处,祭典就是这样的事情。   之所以为什么会提到这个,是因为我看到这幅人来人往的情形心生感触,然后顺理成章地被超级会察言观色的店员推销着买了三盒点心!   因为平时帮寺内清她们买东西太顺手了,所以事到如今花起钱来简直不假思索——   何其愚蠢的我自己!   炒面咖喱还有鲷鱼烧的香气飘浮在集市的空气里,但是我却半点都提不起兴趣。   换做以前,我是很愿意把这些东西送入口中全部吃下去,因为从来不挑食的缘故,甚至还因为把锅里的饭扫荡得一干二净而被做饭的人点名批评。   幼时的我身体并是很好,孱弱的身体是离开家以后才渐渐变得健康起来的。   随心所欲地吃东西意味着恢复元气,这便是我之所以喜欢吃饭的原因。   可惜现在我已然成为了与人类截然不同的生物,人类的食物并不是说不可以吃,但是也对于我来说无益——   非要说的话,吃进肚子恐怕就像是减肥的人每天只吃零热量的魔芋,更何况鬼的味觉和人的味觉十分不同,吃起栗子馒头的感觉更像是再吃没有味道的牙膏那般让人恶心。   我回到京极屋,上楼的时候老板娘直接迎了过来。   “啊呀,这位客人!请往这边走……”   “我是蕨姬花魁的客人。”   经过我的提点,三桥老板娘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啊,是望月先生您啊!”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三桥带着几分羞愧地向我鞠躬:“抱歉,刚才脑袋竟然一时间糊涂了,竟然没有认出您来……”   “非常抱歉,本来像您这样重要的客人,我们都应该好好记在心里的,实在是太令人羞愧了!请您原谅!”   “说起来,以前吉原也有一个出手十分阔绰的望月先生,”她絮絮叨叨地朝我说话,见我不言不语地盯着她,一时间不免倏然红了脸,“是一位非常俊俏的先生呢,不过他是时任屋那边的熟客,不常往这边过来,性格也非常孤僻……不像您,这么宽和温柔……”   在楼梯间和一位徐娘半老的老板娘拉拉扯扯可有些不像话,我敷衍了她两句,上楼后随手把点心分给了服饰花魁的几个小女孩。   蕨姬才发完火,把东西摔得乱七八糟,房间的隔壁有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味。   听见我回来以后,这个花魁飞快地跑过来,将旁边的梳头匠弃之不顾,散着头发就抱住我,小女儿情态地问我去了哪里。   “望月大人!我还以为您要离开了!”   鬼的嗅觉本身就比常人要敏感,我闻见她发间的一点血腥的味道,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哪至于不告而别的地步。”   自己不吃人就很奇怪了吧,如果还要阻止别的鬼吃人,可能就像吃素的人还要强迫别人吃素那样讨厌,恐怕过不了一天就会又被无惨叫到面前质问是何居心。   无所谓了,我将目光放在窗外,心里想着。   反正鬼舞辻无惨死掉以后,所有的鬼也会死掉。   没必要现在去引发无惨的怀疑。 第26章   在堕姬她们那里住了一段时日以后, 我又上门拜访了玉壶还有半天狗。   这两个家伙都不是很刚直的性子,之前在无限城的时候,我先发制人打击了他们的气势。等到我去交流感情的时候, 他们畏畏缩缩的表情弄得我像是什么可恶的魔鬼,曾经做出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直接令他们把对我的恐惧刻在心里。   这股没有缘由的畏惧将我弄得莫名其妙,毕竟他们可是无惨老板私有的财产, 得罪我之后最多只会暴打他们一顿, 又不会把他们放在太阳下面晒死。   我只在他们那里逗留了两三天的时间, 除却半天狗和我说话时, 一句话要抖三抖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只是他们住的地方很不如我的心意。   半天狗可能是要符合人类对天狗们都住在深山里的奇妙妄想, 果不其然把自己的家安在了荒山野岭,遮天蔽日的树林里不见天日, 稍微注意一下白天也可以活动, 就是我总感觉这家伙的脑袋麻麻赖赖不太圆润, 几百年来藏污纳垢, 在靠近他一点恐怕会闻出一种尽力掩盖却还是掩盖不了的老人味道。   至于玉壶呢,玉壶虽然不住在渔村, 但是得益于他血鬼术的关系, 这个家伙几乎随时都可以变出海鲜,身上总有一股散不开的咸水味……总让我怀疑他以前是不是出生在深海的大菠萝里。   猗窝座没有固定的居所,所以我直接去了万世极乐教一趟, 把玉壶给我礼物放童磨那。这时候他正在听一个信徒的告解,见到我走进来以后,拍了拍信徒的手, 低声朝他说了两句宽慰的场面话,示意他退下,转头就对着我露出灿烂的笑容。   “望月阁下,我还以为您还要再让我等待好长一段时间呢!你果然是很担心我对吧?竟然这么快就过来了!”   我实在是无法理解童磨对我格外的热情,没有去接这家伙兴致勃勃地抱怨平时大家都不愿意来他这里玩之类的话,只是信步走进来,将手里拎着的壶给他看。   壶的底是洁白的,上面是重瓣紫玉木槿的花纹,细腻的釉质光滑,能够看出制作者花费了一些心思。   ——这个壶看起来还算周正,至少没有歪。   我对于艺术全无品味,拿到这个壶第一时间,就在想可不可以用来充作泡榨菜之类的用途。但是碍于玉壶偶尔会通过壶行动,呲溜一下从这个壶蹿进那个壶里,我就觉得有些像蛞蝓一样恶心。虽然不能肯定他是否也对这个壶做过同样的事,但是还是要注意一下食品安全卫生问题。   真不知道鬼舞辻无惨究竟为什么会对这些壶生起夸赞漂亮的心思,还说它们能够卖出一个好价钱。   可能这就是平安时代的公家小少爷非同凡响的地方,毕竟千年前的审美和现代人的审美往往不能同日而语。   我在万世极乐教里住了下来,这是一个未被政府注册进名录的小小宗教,据说有着上两百年的历史,但是一直都没有做大做强——   恐怕一部分因为无惨老板害怕引人注目,一部分是它非常无聊,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教义的原因吧。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仅仅因为奇异又美丽的相貌就认定他人为洁白无垢的神子。   按照普通人的观念,生出了与自己毫不相像的孩子,不是应该立刻怀疑相互的亲子关系吗?   童磨的父母做出了如同耶稣的养父约瑟同样的事情,可惜坚信自己孩子听得到神明启示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他妻子所诞下并非圣子,将人们从罪恶里救出来的责任强加于一介幼童身上的言行,怎么想都只能换来更加严重的罪恶。   童磨没有任何感情这件事,说起来非常有意思,实际上与之相处起来其实很没有意思。   得益于这家伙非要装出与普通人别无二致的模样,所以说话处事就很有自己的一套原则,和童磨说话的时候,只要他一张口,我就几乎能够猜出他接下来想要表达什么。   无非就是‘好可怜’、‘真可惜’之类的感叹,还有假装关心、担忧以及表达友善的话语。只要温柔沉稳地说话,和善可亲地露出笑容,做事时摆出无害的姿态,就会毫无例外地大受欢迎。   这就是用艳丽的外表引诱猎物主动上门的‘伪装’,童磨用这样的伪装吸引来了源源不断的受众,让他们自然而然地送上门来,如同长角的羚羊心甘情愿地弯下脖子引颈受戮,简直可以称作一本万利的生意。   但是这幅做派落在并非猎物的人眼里,和童磨相处便如同被他人吐出来的口香糖黏在脚底,光是看到一眼就很破坏心情。   我敢说,无惨老板成天一副冷酷又超脱,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恐怕其实也对他烦不胜烦,仅仅是碍于老板的威严,而不愿亲自下手暴打他一顿而已。   不会愤怒,不会悲伤,不会难过和喜悦。   这些教众聚集在教主身边,向他倾诉自己的苦恼,若非是童磨这样缺乏共情的家伙,能够毫无波澜地听完这些怨诉而不被负面感情污染,恐怕除此之外就只有寺庙神社里的木雕石佛才能做到了吧。   全能的神根本就不存在,生长于人世的生命,坐落在无边的苦海中,不抓紧浮木依靠自己挣扎而抛开双手祷告无用的神佛,令人感觉极其可笑又可怜。   更何况他们所托非人,高台莲座之上,花团锦簇之间,分明是吃人的恶鬼。   脸颊上滚落的泪珠,分明是鳄鱼摄食前怜悯的眼泪,安静谦和的微笑,实际上蕴含嘲笑众人愚昧的意味。   童磨的恶趣味相较堕姬和妓夫太郎他们尤甚。   漂亮的花魁喜欢将中意的人收进自己的衣带,放进花街底下的洞穴里储存。   而童磨的信徒则像是自甘落网的羊羔,平日里活在牧羊人的照料之下,虔诚祈祷以为会迎接光明的未来,直到被吞吃入腹的那一天。   童磨说:“很漂亮的壶。”   他对着我笑起来,是个稚气未脱,懵懂又无忧无虑的笑容。   “玉壶真是会察言观色啊!他给望月阁下的壶比给我的那个要漂亮得多了……”   这样永远烂漫微笑的人,恐怕很符合那群人心中所想象的神之子,哪怕抱怨起来,也并不能令这张脸上添上几分不快的忧色。   “我把玉壶给我的壶放在房间里,用女孩子的头装饰,非常漂亮。不知道望月阁下想用什么东西装饰——”   “不会臭吗?”   童磨的笑容停顿了一下,又自然而然摊开手向我解释。   “不会的,因为是洗过了的头嘛。”   “我是这么粗枝大叶的人吗?在您的心里,”他站起来,拉开后面的隔扇,向我招招手,非常热忱地想给我看他的收藏,“这里存着我非常中意的女孩子的脑袋……虽然死掉以后人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但是我空闲的时候依旧会替她们梳头!”   隔扇后面的木架上重重叠叠放置着森森白骨,大多数都还保存完整,正如童磨所说,位处于架子最中间的芙蓉花瓶里插着的正好是一个留有长发的脑袋。   皮肉不存的骷髅头怎么会还留有一头柔顺的青丝长发,这副场景没由头地让我心中生出恶寒的恶心。   这么多日过去,我见过不少鬼吃人的全过程,所用的方式要么是一口气将人全部吸收进身体,要么直接啃四只或者内脏之类肉多的地方,但像是童磨这么恶劣的家伙仍旧算是少数。   ——他该不会还要吃人的脑袋,甚至像是啃鸡爪一样吐骨头吧?   我又成功地被这个家伙恶心到了,以至于一时语塞。   等到童磨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我希望我说些什么的时候,最终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不愧是你,童磨。你身上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他笑眯眯地接受了我的夸赞,将身后的隔扇拉上,又拍手唤来了一名年轻的少女。   “这孩子名叫绫野。”他将手搭在少女的肩膀上,轻轻将脸向她的头顶靠过去,“来到教里已经三年了,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孩子。”   “绫野乖巧又懂事,心地善良,一直都主动地去帮助其他人呢。有这么努力的孩子待在我身边,连教主我都感到非常心旷神怡。”   绫野是一个十四五岁非常娇小的女孩子,和童磨的身高相比,显得越发像是一个毫不知事的年幼少女。   仿佛此刻他们就是世界常理那样的一对兄妹。   绫野对待教祖如同父亲兄长般憧憬,童磨也对于绫野也像是长辈那样疼爱。   这孩子全心全意地信任着身边的男人,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的后背交于身后的男人,万世极乐教教主纤细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如水一般轻柔温和地微笑。   “这位先生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绫野,你接下来侍奉望月阁下一定要像侍奉我那样恭敬。”   “就先让小绫野带您去房间吧,让她为您将花瓶装饰起来,”童磨展开扇子,兴致勃勃地对我说道,“您想要用什么东西装饰这个壶都可以,只要是我这里有的,无论什么都可以给您!”   绫野带着我走出和室的时候,他朝着我歪了歪头,仿佛像是一个把喜欢的玩具分享给朋友的孩子,语气里充满了雀跃的情绪:“毕竟我们是朋友嘛,望月阁下,不必客气!”   ——   绫野果然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等远离了万世极乐教教主所在的那间和室,这个女孩很快抛却了在崇拜的人面前的那种拘束,走廊转角的时候,遇上了几个同龄的少女,跑过来装作热情地想要帮绫野去抱她怀里的那个壶,实则非常好奇地朝着我问东问西。   “望月先生是教祖大人的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工作方面的事情,”我张口又开始了胡编乱造,虽然是在扯谎,但是也不能说事实与此毫无关系,“我的老板非常欣赏童磨阁下,因为他非常有能力。因为业务方面有交流,毕竟是上司的安排没有办法,所以我们就相熟起来了。”   “——那么,您是遇到什么了什么难过的事情吗?”   少女大大的棕色的眼睛看着我,似乎真心实意地为我的遭遇感到担忧。   该说不愧是从常年在宗教里生活的孩子吗?   天生就带了一种悲天悯人的关怀和敏锐。   “我想,像您这样的人遭逢磨难真是让人心痛啊……一定是遭遇很难过的事情了吧?不是我胡乱猜测,因为您看起来有一种美丽的忧愁。”   绫野低声对我说话,但是接下来的言语却让我感到了一丝荒谬的啼笑皆非。   “不过没有关系的,来到万世极乐教的人无一不是有着悲伤过去的人。教祖会负责将我们引向幸福的净土,那是个不会有任何不幸的地方。您是教祖的朋友,他绝对会将您带入极乐之境的。”   看着绫野虔诚又笃信的神情,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突然明白了童磨刚才对我的微笑究竟有何意义。   化身为鬼以后,我的心里的确是获得一点难能可贵的平静以及宁和。   平日里无时不刻煎熬着我的那种感受似乎消失殆尽,我变得更能忍受和漠视周围人的苦难……   诚如鬼舞辻无惨所说,因为我早已与他们划清界限,人类的道德并不能对我产生丝毫的约束,而鬼本身就是没有任何廉耻与同情心的产物,即使同伴相残,也不足以勾起我任何的同情心。   身为人所不能获得的平静生活,化为鬼之后,难道还不能依旧持续吗?   梦想和信念对我来说是全然不需要的东西。   我能够通过绫野脸上恬静的笑容,看出她安然于现在的满足。   我搜肠刮肚,找不到任何能够接她的话的完美言辞,只好沉默着任由她带我到一间静室,然后看见她高高兴兴地将壶放在木质的长桌上,然后兴致勃勃地转过头来看我。   “您打算怎么装饰这个壶呢?”她说,“空荡荡的总归是不好看的,我或许能够给您一些建议。”   “迎春花行吗?”   来童磨这里的路上,我看到迎春花开得正好,这种落叶灌木的花非常小,有些不起眼,开在路边乱蓬蓬的,但是我觉得非常亲近。   绫野把视线转移到窗外,似乎在回忆寺院里哪里有迎春盛开的地点,而后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壶,想象了一下壶里插花的情形,有些苦恼地说道:“这么柔软的枝条可是不适合插在壶里面啊,窄口的花瓶还要好上一点,可是壶这么空旷——”   “那么有桃花吗?”   “这个时候……二月初的季节,”她显露出更加为难的神情,“哪里为您去找桃花呢?樱花总是先桃花一步开放的,这样行吗?我为您折几支庭院里的早樱。”   绫野兴致冲冲地冲到庭院里,把最好看的几枝樱花都折了下来给我。因为掰下来太用力的原因,那些花瓣一路上都簌簌掉落,带回来就没有几朵是完整的,失去了在树上繁茂的姿态。   虽然插进去还是不怎么好看,但是总算没有插迎春花那么不伦不类了。   而后我没有别的事情,于是就放任她去找刚才几位小伙伴玩耍。   只是让我感到了一丝难过的事情发生了,那群女孩子开始在庭院里讨论童磨和我究竟谁更漂亮,甚至煞有介事地从童磨遥不可及的教主身份以及我的冷淡上边总结出了非常正式的道理。   ——正所谓‘樱花兼有梅花香,开在杨柳柔条上’,世间上哪有真正十全十美的人呢?   相比我的难堪,童磨倒是听墙角听得津津有味。   至于为什么他会跑过来,全部都源自于绫野这个孩子的冒失。   “我窗外的樱花树完全都被折秃了枝,”他眼睛弯弯地笑起来,用一种甜蜜地声音说道,“是望月阁下的主意吗?看来您是要将小绫野教导成一个坏孩子呢。”   “绫野这个孩子,其实非常可怜呀。神明给予众人幸福的时候独独忘记了这个孩子,让她这么小的年纪就遭遇了不幸。”   “她的父亲在她出生之前,以砍杉树作为活计,在山上从这边往那边跳的时候掉下来,摔的地方不好死掉了。母亲呢,出生没有多久就去世了,只能跟着奶奶在小山村里到处讨生活……现如今奶奶也因为生病去世了,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   “这个世间总是充满了苦难,而我的万世极乐教则是这些可怜之人的庇护所。她们又能怎么样呢?无处可归,无人在意,害怕被伤害,害怕被欺辱,在尘世里迷茫又痛苦。”   “真可怜啊,”童磨露出一种悲悯又伤感的神色,晶莹的泪水从脸颊滑落,“所以我决定拯救她们,给予她们真正的救赎。”   “这世界上不存在天国和地狱,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过都是虚构的道理。人类真是可悲,究其一生都不能从彷徨和愚昧中脱离,所以编织出这样的谎言来麻痹自己。只有我吃掉她们,拯救她们,让她们和我融为一体,永远地活在我的体内,伴随着我永远活下去。”   “至于绫野那个孩子,我真是非常喜爱她,所以才想让她侍奉望月阁下。您为什么要拒绝她呢……想必她能理解我,毕竟望月阁下也能像我一样给予她同等的幸福。”   我冷静地听完了童磨所有的想法,相比童磨放屁一样的屁话,现在我更情愿去听外面的侍女讨论我们两人谁的容貌一决高下。   我伸手将手臂隔在我和童磨之间,阻止他主动靠过来的亲密举动。   “只是童磨,你拉屎吗?”   他因为我莫名其妙的问话摸不着头绪,短暂地愣了一下。   “物质是守恒的吧?”我冰冷地说,“你既然知道所有生物心跳停止以后就会发臭腐烂,什么都感觉不到一了百了,那么也不会不清楚这个道理吧?”   “人体会新陈代谢,一般三个月左右就会替换一次。除了神经细胞,七年就会引来一个大的更新。而鬼的血液也会循环,鬼也会需要能量,需要进食,需要呼吸,这样的生命活动只会比人类来得要更加频繁迅速。”   “假设你的体重是恒定的,那么总会有摄入的物质被不断地代谢掉,成为废弃品。既然你说这些被你吃掉的女孩,会和你一起度过永恒的时间……”   “那么问题来了,童磨,你究竟会不会拉屎?”   眼前这个俊美的白橡发色的男子彻底被我的一通问话惊呆了,他拿着自己的扇子,呆呆地坐在那里,懵懂的神情竟然看起来分外的可怜。 第27章   从那以后童磨就再也不在我面前说他所谓‘救赎论’之类的屁话了。   我觉得这家伙真的很无聊, 并且提不起半点寸他的兴趣。   可惜童磨虽然没有人类的感情,但是明显有着自己的想法,黏黏糊糊地总喜欢和别人待在一起。如果打骂有任何作用的话, 我想猗窝座早就逃脱升天了,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幅惨被骚扰的下场。   可怜的猗窝座看见童磨上门, 直接吓得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横眉冷目地张口就让童磨爬得远远的。顺带一提, 因为我和童磨一起上门, 所以猗窝座全然乎将我视作了和童磨同流合污的角色, 一上来也没怎么给我好的脸色看。   在我们三个鬼之间, 心情唯一感觉轻松愉快的,明显就只有童磨那么一个赢家。   就算是没有‘救赎论’,童磨也能找到各种各样的话题在我旁边唠叨, 这家伙俨然以我和猗窝座的至交好友而自居,自然而然地和我说各种各样的事, 然后把周围的鬼的习惯都跟我透了个底。   寸此他也丝毫不觉得背着别人聊他人的隐私有什么不妥, 毕竟他怎么做都有自己的理由。   “因为我和望月阁下是感情非常好的朋友嘛, 所以一有什么新奇的感想就想和您分享。”   他有时候会从黑死牟为什么会长出六只眼睛, 半天狗为什么会分出这么多分/身保护自己,然后讲到无惨大人为什么喜欢隐藏在人类里, 然后直接被因为提到名字而注意到这边的鬼舞辻无惨捏碎了头。   我觉得他有些许的八卦, 并且有着严重的倾诉欲望和表现欲望。   越没有什么,越是想要表现什么。   童磨没有感情,所以他偏偏要装作感情充沛的样子。   不过我感到无所谓, 反正他爱怎么唠叨就怎么唠叨,这段时间我基本上已经学会了将他说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那些带着个人偏见的评价感受更是直接当他在放屁。   猗窝座真的十分可怜, 明明是我们俩来他家里做客,他为了躲避童磨成天往外面跑,弄得自己反倒像是一个被驱逐的人。   话虽如此,如果不是没有事情做,其实我也挺想要甩掉缠人的童磨。   只是现在我已经成为了鬼,甩掉童磨又能到哪里去呢?   说起来恐怕有人会不信,我拜访完了无惨老板的所有上弦。发现能住人,并且能让人住的比较舒适的地方,就只有堕姬和童磨这里。   可悲的是,堕姬和妓夫太郎是童磨引荐给鬼舞辻老板的,所以住在堕姬那里,童磨的存在自然也如影随形。   并且舒适就代表着要总有人打扫卫生,以前我觉得住在闹市里热热闹闹的也算是别有风味,变为鬼以后那就不太算是一件好事了,我总害怕像以前那样雇佣一名家政妇帮我打扫卫生,就算我不去吃掉,万一招惹到来找我的鬼被吃掉岂不是显得很冤屈。   恐怕鬼什么的也并不是都反感与人类住在一起,甚至有的鬼会故意放任自己周围的人类生活,充当于食材新鲜的储备粮一样的角色。   寸于堕姬和妓夫太郎来说,吉原就是他们物色食物和打听情报之处,寸于童磨来说,万世极乐教的教徒们既是他所圈养的食物,也同时是每天的乐趣之类的存在。   ——想一想竟然有人专门花钱买被吃掉的机会,如果我是童磨,我也会感觉到一种不会厌烦的有趣。   但是我终究不是童磨。   我既想要和人类保持距离地相处,也不太喜欢和鬼非常亲密。   童磨每次吃东西的时候总是要热情邀请我来上两口真是叫人头疼。   一直不吃东西这种奇怪的举动恐怕也会露出很多的端倪。   猗窝座和黑死牟倒是不会经常吃人,可惜一个人不是铆足了劲修炼就是到处跑,想和别人打架,经常我昼夜颠倒睡醒了起来找不到人跑哪里去了,另外一个呢——   你想,黑死牟是背叛了鬼杀队的剑士,我也是背叛了鬼杀队的剑士,恐怕我们之间会有很多话可以讲吧?   但是这也只是一个简单的假设而已。   我不知道他究竟在当年背叛产屋敷以后,是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寸自己的弟弟,就像我没有想好以后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寸鬼杀队的一切。   虽然总会有相遇的那一天,但是这并不是我现在必须要考虑出来的决定。   总之就如同以往那样,什么都不想要设想,随波逐流,顺水推舟地过下去。   前去拜访黑死牟的时候,我竟然与他几乎没有什么话可以讲。   没有讲剑术,没有讲我们周围耀眼夺目的天才,也没有讲变为鬼之后的心境。   只是因为我们俩人全然不同的性格,但是经历却巧妙地相像,以至于我开口看见他就想要发笑,仅此而已。   所以我并不排斥童磨与我相处,他不像是黑死牟那样寸于无惨忠心耿耿,完成无惨吩咐的任务时甚至可以算得上消极怠工。   他才不会专门向着无惨老板专门报告我不吃人的异常,与其把他从我周围赶走,还不如让他留在我的身边,遇到什么事情还可以将这位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当成现用提款机。   反正我们是朋友,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朋友为朋友垫点钱是很正常的举动。   想来童磨只要还想维持我们之间虚假的[友谊],必定不会好意思开口找我还钱,也许这个家伙没准还因为能帮我付账感到乐在其中。   猗窝座家院子里有番石榴树,一年四季都好像在结果,出于以前什么都吃的习惯,我条件性地摘下来嚼着吃。说实话,这个季节的番石榴本身也没有多少甜味,放进我的口中更是味同嚼蜡,像是在咀嚼一块没有味道的橡皮泥。   身边的童磨不知道何时停下了说话的劲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幅恶鬼吃素的场面,半晌,他才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你知道吗?望月阁下,猗窝座阁下其实是先一步比我变成鬼的前辈。”   “而现在我是上弦二,他是上弦三……这么骄傲的猗窝座阁下肯定不愿意屈居人下,想必这正是他总是这么不甘心,不待见我的原因吧?”   他貌似哀愁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在为猗窝座的经历感到惋惜。   但是我觉得这个理由可以解释为什么猗窝座总是一副心里窝着火的模样,可他之所以这么不待见童磨,恐怕与这家伙为人处世十分叫人不舒服也有着无法开脱的关系。   ——猗窝座这个满脑袋变强的质朴家伙又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我敢说十二鬼月的上三弦,包括鬼舞辻老板,不可能有谁没有产生过想打掉童磨脑袋的念头。只是相比于猗窝座的坏脾气,其他人显得格外礼貌、克制,非常具有教养而已。   “望月阁下总是能够耐心听完我说的话,不像其他人那样不搭理我。虽然一直是一副很冷淡的模样,但果然还是面冷心热地想和我做朋友呢!”   这个青年故意显示的哀愁来得快又去得快,就像是他在教坛上为信徒苦恼而落下毫无感触的悲悯的泪水,继而显示出虚伪又温和的微笑。   “……望月阁下这么温柔地寸待我,我真是高兴得不得了,所以由我来告诉你猗窝座阁下之所以会被后来居上的原因吧。”   “因为猗窝座阁下很少吃人,并且坚决不吃甚至不伤害女人,但是你想,女人肉质鲜嫩,营养丰富,不正好是人类里最好吃的东西吗?”   猗窝座真是可笑。   像是他那样的家伙,恐怕在鬼里面也算得上是异类了吧。   我甚至觉得他很喜欢人类,因为每次和他行动的时候,总感觉他面寸人类时讲话的频率要比面寸鬼的时候多到了不知道那里去。   可是世界上怎么会有喜欢人类的鬼呢?   动物吃草,人吃动物,鬼吃人。鬼究竟是怎么看待人类的呢?   即使是恶劣的堕姬寸人类,恐怕也谈不上憎恶,正如同人并不会仇恨某一只动物一样,鬼寸于作为食物的人类们恐怕也没有多少真实的喜欢和讨厌可言。   哪怕真心喜爱,最可能的依旧是寸于玩具,寸于宠物的喜爱,而不是会影响到自己决策的喜爱。像是猗窝座这样,多数时候宁愿饿肚子也不愿意进食的家伙,怪不得会被童磨认作无法理解。   而我究竟是为什么而坚持不去吃人的呢?   吃人就可以变强,可是我恐怕不需要依靠这种无聊的方式变强。   我既不是因为追寻剑术的更高境界而成为鬼的,也不是为了报复先前欺辱我的家伙而变成鬼的。   ……毕竟我其实本身就很强。   变成鬼以后,恐怕除却鬼舞辻无惨之外,翻遍整个群体都找不出一个胜过我的鬼。   可是我依旧会感到饥饿,但是即使咀嚼无味的番石榴,也不能为我的胃里添加多少沉甸甸的饱腹感。但血食的腥气也并不能让我感到喉头涌动着的隐秘渴望,反而令我生出一种难以抑制反感之情。   为什么呢?因为我和猗窝座截然相反,我不喜欢人类,甚至寸他们避之不及。   我被人类孤立,被人类背叛,被人类欺骗,我曾经深刻地感受到人类的狡猾和一无是处,体悟到他们那可悲又可鄙的本性。令我绝望的并非身处地狱的本身,而是因为我恰巧即是构成这无边地狱的一员。   我常常审视自己,便觉得自己足够愚昧,足够劣等,可叹这个世界上居然尽是比我更加低劣的人。   现如今我好不容易脱离了桎梏,难道又要用人类的血肉重新填满这仅剩皮囊的空壳,回归肮脏又罪恶的曾经?   我乱七八糟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被阴云遮蔽的月亮不知何时又显露了出来,月光如同薄纱一样笼罩庭院,树叶的影子投在石头铺陈的小道上,有着格外别致的光影。   童磨正好寸着我叙述完了女人比男人更好吃的论证,正打算邀请我一起出门找点什么东西来吃。   “真的很可惜啊,”他说,“猗窝座阁下并不认同我的看法,明明女人才更加的富有营养,他坚持不尝试这样的美味,实在是一场遗憾啊!”   “人类就是狗屎,”我把手中啃了一半的番石榴扔到墙角,恹恹地说道,“我不吃狗屎,你愿意吃狗屎就吃去吧。”   我突然觉得童磨真的好烦,因为每次和他说话的话题总是离不开低俗的屎尿屁,但是不这么跟他解释他又不会闭嘴。 第28章   我捡到了一位付丧神。   说是捡到也有些失真, 因为我并非脱离实际之人,深刻地明白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从小到大除却后山那只只会疯狂吸入小鱼干的伊吹大胖猫之外,我从来都没有喂养过任何小动物的经验, 猫猫狗狗之外只养过鬼杀队强制分配的链鸦乌冬面。   伊吹它本身就是整个片区的猫老大,即使没有我成天也吃得油光水滑, 乌冬面是产屋敷家的正式员工,登记在册并且自我管理能力极强。   它们通常都不用我来照顾, 其他时候, 我连管好自己都勉勉强强, 叫我去收留别人无异于戕害性命。   所以我从来都不会良心泛滥地主动捡活物回家。   除非他们走投无路主动送上了门。   自从上次出言不逊以后, 鬼舞辻无惨就像是把我忘记了一样。   不过介于他对于所有鬼都是只要不招人注目就是统统放养的态度,我想他平时估计也不太爱把十二鬼月的干部都拉过来开会。   平日里散养属下,年末考核kpi的时候又毫不手下留情。   恐怕这个家伙作为领导也不太具有责任心。   无惨对于鬼的要求, 无疑就只有根除产屋敷以及找到青色彼岸花两点。   不过介于他当时恼羞成怒地离开,并没有特地向我嘱咐什么, 我索性将他分配的任务视作不知。反正我也只是一只小小的, 懵懂无知、才被转换、可怜兮兮的鬼, 其他上弦们几百年都没有办到的事, 怎么能够要求我一下子全部完成?   我远方的朋友向我寄来了信,虽然因为他从江户乔迁到浮世绘町之类的乡下, 中途我们失去联系, 但是他毕竟家大业大,我闲暇时登比叡山的时候,被在那里居住的牛鬼认出了是当主的朋友。   其实那时我是吃腻了现在吃的东西, 打算在有妖怪的山里找点野食。索性鬼的身体也很健康,随便乱吃也不会生病,所以我的食谱也逐渐宽泛起来。原本看中的野味竟然是好朋友的家臣, 即使是厚脸皮的我也有一些不好意思。   因为要和故友维持通讯,所以我从万事极乐教那里搬了出来。至于落脚的地点,则是选在了我在御岳山的安全屋。   在以前为别人干脏活的时候,为了避人耳目,同行们都会设置许许多多有补给的地点,用以充作躲避风声的藏身之所。   本身以我的水平是不需要这些东西的,这毕竟是一个凡事都要讲证据的世界。通常我的行动又迅速又高效,更不会粗心大意地落下漏网之鱼,让他们日后作为目击证人来指证我和我的雇主。   但是我仍旧是有一间安全屋。   它在御岳山的深处,东京的西北边,人迹罕至,是比当地居民的小山村藏得还要深的深山之处。这里的晚霞很美,红枫也很漂亮,有富商看了这里的美景,心生陶醉,在这里专门修建了一间避暑之所。   但可能是这里山水过于养人的缘故,没有多久这间宅子就开始闹出了妖鬼的传闻。   譬如说半夜里仓库间有‘咚咚咚’的敲鼓之声,走廊里是不是有淅淅索索裙衣物在地板上的声响。留在这里看守宅院的人,起夜的时候甚至看到阁楼上亮起幽幽的明火,反正就是各式各样的不详。   于是生意场上稍有不顺,这件宅邸第一时间就成为了资金运转不过来的富商迫切想要售出的烫手山芋,而我则是那个不明情况下接手的冤大头。   倒也不能这么说……   因为这的确是一间很气派的宅邸,可能富商修建的时候想将这里作为养老的地方,甚至还财大气粗地从政府手里买下了一大片山上和山附近的土地。   虽然隔得非常远,但还是算和武藏御岳神社做了邻居,据说这间神社是有名的修炼场,但是和我这个既不信神也不是武士的家伙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单纯的喜欢那个‘武藏’二字而已。   所以说与其把我在御岳山的房产称作安全屋,还不如说成度假屋来得好听。   那里的闹鬼事件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困扰,随便想想就能知道吧,闹出灵异的传闻却没有任何人丢掉自己的性命,完全单纯的就是这间房子修建的位置太好,整座山脉的灵力都往这里涌,所以特别容易让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变成付丧神或者成精。   买房子还送一条御岳山完整的龙脉,怎么看都是我赚了才对。   为什么我依旧要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那个愚蠢的冤大头呢?   因为这个位置太过于人迹罕至了,村民们平时几乎都不会靠近这里。   修建好的石板路,每年润如酥的朦朦春雨一下,周围的藤蔓绿植就会蔓延上来,秋天的枫树被沁人心脾的风一吹,红叶就簌簌地往路上一铺,不雇人经常打扫就直接看不到脚下的路究竟在哪里。   而恰巧因为这间房子盛产妖魔鬼怪,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的规律失效了,每一个上门应聘的人待不了几天就神经衰弱,薪水也不结就直接逃离了这里。   山里的空气清新湿润,木质地板没有多长时间就开始潮湿。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可以直接当做没看见。   但是最让我无话可说的就是,这个富商选址的时候极其凡尔赛,只顾着复得返自然的情怀,丝毫没有考虑到生活的便利性。最近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是要走上一个多小时才能看到的那个神社,再往下走好久才能看到村民们的民居。   吃饭呢?饭该怎么吃呢?即使是给钱也不会有人愿意来我这里打工,该不会让我一个人做饭吧?   那买东西呢?买完还要我自己运上来吗?那个小山村甚至有时候不愿意收我的钱,只想原始地以物易物。   这间房子最好的好处就是,即使是放在那里不管也不会担心有人鸠占鹊巢。   这个山清水秀格外养人的地方,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最好最安全的安全屋,毕竟自带一群妖怪看家护院。   当初从鬼杀队那里离开,我想去鹿儿岛当个渔民也没有想过去御岳山的这里,完全是基于马斯洛最底层需求的慎重考虑。   但是变成鬼以后我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些问题,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直接统统成为了不需要的东西。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回到了我在御岳山久年失修的住所。   有一说一,这房子要落在普通人眼里那还是挺吓人的。抻着舌头的红色灯笼,长着小手小脚的扫帚,长出了无数眼睛密集恐惧症看了都要发狂的伞,连家里圆木桶漆着黑漆的盆都变成了叫做角盥漱的妖怪。   不过这幅情状对于我来说不痛不痒,蜡烛成精的付丧神晚上照明不用添灯油,扫帚成精的就每天到处给我打扫卫生,待在井里数皿数的阿菊就是人力资源抽水器。   在没办法牵电线进入现代化电器社会的深山老林,我拥有了不必费心维护就能使用的自动化家电设备,突然一想还是挺美滋滋的。   就是付丧神们都是随机出现,并不能定向培养,遇上了鸣屋之类摇门窗踩地板拆廊柱的这种拆家妖怪,还是很头疼。   我和那个送上门来的付丧神就是这么遇上的。   那个时候我正好从对面山头的邻居御岳神社那边借完材料回来,手里拿着锤子钉子钳子之类的工具,打算待会在家里随便拆东墙补西墙修一下我房间门口楼梯的地板。   深夜露重,在树林里牵一发而动全身,走一步碰到旁边的藤条,四周叶子上的积水全部都噼里啪啦如雨般落下,没有浇我一脑袋,反而正好浇了不远处披着白布单的家伙一身。   事到如今我也不害怕深更半夜的遇到什么歹人了,毕竟按照常理来说,变成鬼以后我才最可能是两者之中的那个歹人。   所以一时间我并不觉得荒山老林里出现一个披着白布的家伙有什么不对,甚至一时间还因为浇了别人一头水感到尴尬,只能扬声冲他喊一声‘抱歉’。   我坦白了,我不是什么热心群众,此刻我只想回家修好地板,待会还要砍庭院里的树,现在是凌晨两点,再待久一点活还没干完太阳就出来了,毕竟时间不等人。   可是那个家伙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要不是站着,我甚至觉得他是一个被遗弃在那里的死人。   等到再靠近一点,才看见他身上披着的并非一块纯粹的白布,沾着灰尘、草叶、黄褐色泥点,就像是在草丛里滚了一圈——   说句真实的话,出生在这个世界上,我只能选择尊重每个人的兴趣与爱好,不八卦别人在不在草丛里滚的缘由,但是他虽然笔直地站着,仍然显露出了一种小狗般的可怜。   “你要不要来我家里?”   我试着朝他搭话,又突然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搭讪有一种诱拐犯似的不对味。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耳边说话,这个低着盯着地下不知道哪一处草丛的青年抬起头来,茫然地扫视了我一眼,又下意识拉了身上的白布,试图盖住自己的脸。   他的白布完全因为我刚才的举动打湿了,金色的头发乱糟糟的,有些翘起来有些垂下去,水珠挂在发丝上,因为他的动作滴落,顺着他的脸颊一路滑进了脖颈。   被这样湿漉漉的蓝色眼睛注视着,我瞬间感觉自己问话更加像禽兽一样不对头了。   “不要担心……如果你觉得害怕的话,可以站在我家门口屋檐下避雨。”   这句话相对而言好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我注意到这孩子身上破破烂烂的,裸露出来的皮肤或深或浅还有着伤口。   遇到凶徒了吗?还是恶鬼?   可是御岳山是我的地盘,这一带是无论是妖怪还是鬼物以及人类们都公认非常好的一处地方。   出于可靠的东道主的责任心,我决定把他带到家里包扎一下。   洗净伤口,敷药,再用干净的手绢包起来止血,虽然我没有照顾过别人,但是好歹在蝶屋了这么久的时间。   拉着他进庭院以前,我亲切地再三嘱咐他不要东张西望:“到时候请不要乱跑,如果看到什么东西……”   ——怎么越听越像是什么穷凶极恶的犯罪窝点啊!   一下把窜出来名叫彭侯的妖物踢进草丛里,我虚弱又牵强地对他笑了笑:“你就当做是幻觉吧。”   不过我对青年看到不合适的东西感到害怕的忧虑完全属于杞人忧天,因为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我凭借鬼对于人类血液的专业权威可以判定:   好家伙,这家伙也不是人类。 第29章   其实我有时候觉得无惨老板很抠, 因为他从来都不给手下员工发工资。   但是有时候又觉得很好,因为我现在被允许在无限城里住宿。   本来无限城是没有我的位置的,因为鬼舞辻无惨当时并没有吩咐琵琶女, 但是我仍旧通过自己优秀的表现获得了领导的赏识。果然金子无论走在哪里都会发光,不愧是我踟蹰森望月。   说一说我究竟是怎么与神龙不见尾的无惨老板见面的吧。   虽然我的母亲一直以来都盼望我能够出人头地, 让她能够在其他人眼里扬眉吐气,总算不枉耗费她那行差踏错前半生。   但我终究是一个没有多大志气的家伙, 从小本家的兄弟们都志向远大地在其他人面前发出豪言壮语, 而我只能唯唯诺诺地许下一些将来力所能及的诺言。   母亲对我很失望。   她对我的失望一日比一日更加浓厚, 所以我铆足了劲地努力, 可是最终还是达不成她所期愿的地步。   如果不考虑一切的现实因素,其实我最想做的就是当一个冰淇淋店的售卖员。   准时上班,准时下班, 手里有一点余钱不为生计发愁最好,而且不要当冰淇淋店的老板。因为我希望店里的生意不会太好, 这样淡季的时候我就能无所事事望着天空发呆。   我喜欢冰淇淋的颜色, 白, 淡黄, 棕色的榛果碎,朦胧又温和的红柚, 奥维尔绿色的麦田里的蓝和绿。我时常想如果不离开家里会发生什么, 循规蹈矩憔悴无力地活着,或许不会犯下如此的罪行,那些童年时在花田里不合时宜的笑闹, 少年时夏夜窗户被暴雨拍打的声音,如同黑夜里白昼灯的冷光那么清晰。   我的童年是失败的童年,我的过去是绝望的过去。   我希望自己的人生自由不受牵束, 却盲目同行尸走肉随波逐流,我是被梅菲斯特所诱惑的浮士德,屡屡瞻望死亡却不前进,端起毒药而从不吞饮。   我永远都难以抹消自己难堪的过往,刻下留有罪孽和姓名的石碑,一生耗尽一切所追寻的欢欣快乐并不长久,孤立和痛苦才是亘古不变的主题。   我从来都不会怨恨任何人,我只会诅咒我自己。   ——   变成鬼以后,我曾经无所事事地在童磨信徒产业的冰淇淋店里打过几天工。   虽然童磨的教里仅仅维持着250个人左右的样子,但是因为他是个饭桶,吃人吃得多,所以信徒也流动更换的快,里面除却无家可归的弱势群体,其他什么职业的人都有。   所以我就这么成功地找到一份消极怠工也不会有人跳出来解雇、每天只用上晚间八点到十一点三个小时班的轻松工作。   春天的时候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人来买冰淇淋,不过打工就是图自己一个高兴。   店开在吉祥寺那边的闹市区,为了体验难得的悠闲生活,我还专门骑着自行车通勤,穿过街巷吹着清凉的晚风,在所有人都不认识我的地方,难能可贵的惬意。   但是这么愉快的工作只维持了一周就直接夭折,因为遇到得了皮肤病所以只能晚上带着女朋友出门逛街的月彦先生。   月彦先生是个非常俊逸的男子,如血一样瑰色的眸子,上层人常年不见太阳养成的白皙肌肤,青竹一样挺拔的身姿,再加上他温柔如水的姿态,足以令任何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深深为此沉沦。   相比于光华夺目,令人移不开眼的月彦先生,他身边的女伴虽然也是一位明眸皓齿,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少女,二者交相辉映,女伴竟然如同荧荧之火之于皓月一般,在月彦先生如玉般的相貌面前逊色了好几分。   看两者的相处模式,分明是一对极其恩爱的情侣,没准还有不明情况的旁观者会为这份绝美的感情献上祝福。   但是只有知情如我才会知道,自己家老板绝不会是那种耽于爱情之人,这个女孩要么有一个很有权势的爸爸,要么自己是一个身价不菲的大富婆。   他们挽着手有说有笑地进了店门,身上还带着香水和香槟的气味,看样子是才从衣香鬓影的晚宴里溜出来透气。   等到鬼舞辻无惨的目光扫视过来的时候,我的心直接禁不住咯噔一下——   嚯,千年老鬼诱骗无知少女。   一时间我甚至不知道该为看见老板在外面当小白脸套富婆的私密感到尴尬,还是为工作之余还无视公司规章制度在外面打工却直接被老板抓包感到担心。   甚至作为恋人,无惨老板帮女伴的草莓冰淇淋付钱的时候,我甚至恨不得立刻去翻职场社交手册,看看究竟应不应该收老板递过来的这份钱。   不过最终我还是收下了鬼舞辻无惨的钞票,因为我才打一周的工,并不是很想在还没有发工资的时候就为这份工作垫钱。   无惨老板也并没有接过我的找零,无声地挑起眉,仿佛在质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在他的注视下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出来体验生活。”   这句百分之百真实的话语落在多疑的鬼舞辻无惨耳里显然并不能取信,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阴沉,但是碍于富婆的存在而不好直接发作,而是选择笑盈盈装作自己没有听清楚我刚才所说的话:“望月,你再说一遍?”   再三忖思之下,在自己没有脸面和得罪老板日后穿小鞋之间权衡利弊,我牵强地朝着他微笑了一下,说自己因为没有地方住,所以专门出来打工赚房租。   于是鬼舞辻无惨让我滚到无限城去。   可能是觉得我混得太差,在外面给他丢人现眼。   ——   事到如今,其实我并不缺钱的,离开童磨之前,我甚至还从他那薅走了好大一笔万世极乐教的活动经费。   所以这次去闹市区,我只是打算在街上买点东西,因为我捡到的付丧神并不是人类,寻常人用的伤药和绷带对于他都没有多少作用。   这个付丧神看起来被遗弃的模样,似乎还曾经经历了很激烈的战斗,身上不知为何新伤重叠旧伤。   至于过往,怎么询问也不愿意回答,蓝色的眼睛无声地望着我,一副失魂落魄,仿佛戳到了心头痛处的模样。   我只让他去泡灵脉的温泉,看看能不能通过灵力之类的东西恢复,自己则是本来打算去五金店找找有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但是因为找不到目的地在原地打转的时候,我盯着卖气球的商贩手里的氢气球时间太长,然后被超级会察言观色的店员推销买下了所有的气球。   我感觉自己拿着一大把气球穿梭在闹市里,分外瞩目又分外滑稽。穿梭在人潮之间,甚至还不少人把我当做了卖气球的小贩,牵着孩子挥舞着钞票要从我手里挑选气球。   为了减少负担,我只好找五金店的同时,遇到带小孩的大人就免费赠送一个氢气球。   一路上非常自然地送来送去,最后又不知不觉送到了抱着小孩的无惨老板手里。   我一面惊叹于这个家伙傍上富婆动作之迅速,又努力端详了这个恐怕有3、4岁的小孩一眼,感叹于老板的饥不择食,竟然能够狠下心来让自己喜当爹,对富婆的孩子依旧抱着如此慈悲心怀,亲手抱着出门逛街俨然一副父慈子孝的场面。   然后鬼舞辻无惨看见了我。   由于先前见过了我当冰淇淋售卖员的形象,无惨老板现在对我兼职打工卖气球的现实接受良好,他第一时间并没有生气,反而气定神闲的问了我一句:“你又在体验生活吗,踟蹰森望月?”   我张口就想要辩解,但是之前被我免费派送气球的一对母子又追了过来,好说歹说都要付给我钞票。我牵强地把这位女士塞到我怀里的钞票揣进兜里,顺手把剩下的几个气球都递给了她的儿子,转头转头毫无底气地朝着无惨老板扯了扯嘴角。   我说:“我在勤工俭学。”   我想起刚才那位母亲给我钱时,带着怜悯和心疼地朝我说“小小年纪怎么就出来打工了,分明是应该去上学读书的年纪……”之类的话,信口开河地说道:“无惨大人,其实一直以来我有一个出国留学的梦想。”   “我现在每天无所事事,明明是高中才毕业的年纪,”我说这话时发挥出了超乎寻常的演技,露出一副寥落又寂寞的神情,“却因为没有大学文凭只能在冰淇淋店打工还有做街头卖气球之类的工作……”   鬼舞辻无惨看着我沉默了半分钟,眼神从审视转变成微妙再转换成复杂,最终定格为不耐烦,直接打断了我的抱怨。   “那你出国留学想要学什么专业呢?”   我当即回答道:“日语。”   无惨老板瞬间因为我的好学露出微笑。   山姥切国广真是一个能给我带来幸运的付丧神,他来到我家的第二天,我的老板就决定给我补发工资以前十四个月的工资,听说以后还要专门写推荐信资助我上学。   实在是太好了。 第30章   奴良鲤伴与我恢复联系后, 又借着往来书信的名义向我寄了不少有趣的东西。   他已经知道我变成鬼这件事,言辞之中似乎有埋怨我莽撞的意思。   奴良鲤伴一直真心实意地将我当做朋友,虽然我并不清楚他之所以非要和我这种不值一提的人交往的缘由。不过和他相处总是非常愉快, 我们两人喝起酒来也算是志趣相投。   “即使你不想继续作为人类而活,我这里也不缺乏成为妖怪的办法……当初你与我举杯共饮的日子是何等无忧无虑, 为什么要这么受限于人呢?”   他这幅煞有介事的口吻真是引人发笑。   仔细想来,我们难道不正是因为两人都是意志消沉借酒浇愁的倒霉蛋而认识的吗, 究竟何时拥有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不过奴良鲤伴似乎将我会走到这一地步, 归于他不在我身边的缘由, 想尽各种办法想要让我增强力量, 摆脱鬼舞辻无惨的束缚,再度重见天日。   奴良组真不愧是东日本最大体系的妖怪团体,家大业大, 宝物众多。   随着书信捎过来的有“死尸在地,闻气乃活”的灵物返魂香, 有据说吃掉就能长生不老的太岁的肉, 有蕴含着浅淡朦脓生气的枯淡勾玉, 有不知道什么东西但是很硌牙的卵, 还有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凤凰的羽毛。   除此之外,偶尔还会寄来一些实用性不强, 但是非常具有情调的稀奇古怪的玩意。   譬如说由一种栖息在东南亚名叫撒提伯逻加比特尔的虫子小肠晒干编制而成的围巾, 让人怀疑这么小的虫子织出这么长的围巾是不是把它们都灭了种,还有美国商人嘴硬非说是‘贤者之石’但是实际上没有任何作用很普通的红色石头,最近寄过来的则是奴良鲤伴亲自从花开院家阴阳师那里揭走的术式。   我将它们贴在无限城的房间里, 术式竟然将房间中的空间拓展,我站立在如明镜止水的水面上,仰头一望碧蓝如洗的天空, 竟然高高地悬挂着一轮没有丝毫温度的太阳。   虚假的太阳。   说是纸糊之日也并不为过。   每一个上弦在无限城里都有自己的房间,但是除却上三弦之外,谁也没有胆量在无限城久居而不担心被无惨老板抓住拷问绩效,所以上三弦的领域因此也格外的大。   童磨在自己的领地里空出一整片地方弄了一片莲花池,附庸风雅的行为给日后维护的工作增添了无数的麻烦。毕竟植物又不是动物,莲花好歹也要进行光合作用,植物又没办法自己跑出去晒太阳,真不知道养在室内的莲花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好好盛开。   我困惑了好久鸣女才告诉我,维护清净美丽的莲池的秘诀就是,每天通一次风,三天更新一次水,七天换一次莲花。仔细想想童磨真是混账,人家鸣女的血鬼术就是这么给你压榨的吗?   至于黑死牟阁下就比童磨简单多了,人家再怎么折腾就只是在房间里放许多柱子和门扉,不知道是想要模仿罗城门之鬼,还是重温当年见到弟弟继国缘一的心境。不过这些东西好歹都是死物,上弦一大人爱怎么摆就怎么摆,只有童磨最他妈会折腾人。   本来我还在想自己的房间平平无奇该怎么装修,得益于好友奴良鲤伴的场外援助,我现在全然已经是无限城内最靓的仔,连鬼舞辻无惨都忍不住为我这里侧目。   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那是因为我觅完食回房间拿东西的时候,看见无惨老板坐在晴朗的天幕下安然闲适地喝着茶。等到我进来以后,这家伙把手上不知道装着什么液体的骨瓷茶杯放下,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自欺欺人的无聊东西。”   确实很无聊。   也确实是自欺欺人。   我面不改色坐到了无惨老板的对面,对他的嘲讽置若未闻。   他看见了我手上的那些信纸,问我那是什么东西。   我说:“一些刊登在报纸上的小说,还有一些响凯给我写的信。”   响凯是十二鬼月中的下六弦,被上弦普遍鄙视的下弦,下弦里的最末尾,劣等中的最劣等。是个很可怜的家伙,别说向上位者发起血战,恐怕至今为止,他连保持现有的席位都已经竭尽全力,随时面临着被老板逐出十二鬼月的风险。   据说他是一个生前名声并不出众的作家,变成鬼以后能力也很快到达上限,每日活在对上位者的战战兢兢以及实力卡在瓶颈的战栗中里。   很可怜,非常可怜。   因为我非常清楚努力而不见任何成效的滋味。   追逐梦想是有才华者的专权,对于普通人来说,理想之类的词语只能叫人害臊。   响凯给我看过他曾经写过的文稿,不昧着良心来讲,其实不怎么样。   他生前是个无趣的男人,死后写出的东西也十分单薄无味。   我却很爱他信里铺了满纸满页的惶恐,很普通,很真实,与之前所读过的名家之作的全然不同,就像是春天里嫩枝揭开了那一层薄薄的水雾,干枯又苦涩,是属于小人物的一种潦倒。   如果没有武藏,我也是个无用的普通人。   无惨老板问我信里写的如何。   我回答说:“并不怎么样。”   无惨离开以后,我轻轻舔舐了一下指尖的鲜血。   奴良鲤伴是我很好的朋友。   倘若我们能够在很合适的时间相逢,想必我们都有着一样的意气风发。   他尽了他的全力想要挽救了我的生活,可是从来却不清楚我想要什么。   我说不清鬼舞辻无惨究竟信不信任我。   他虽然有着读取心思的能力,但是知道这一能力的鬼显然可以有所规避地思考。   可他通常不会无时不刻地去窥视上三弦的想法,这基本源于对实力强大的属下的尊重,又出于对手下性格的了解。   他当初对我的评价一点都没有错,以至于现如今不会生出半点怀疑我的想法。   没有鬼不对阳光这种东西,既充满畏惧又充满向往。   鬼舞辻无惨想要战胜耻辱,其他鬼想要克服致命弱点,而只有我觉得无所谓。   我不喜欢光明,不渴望太阳。   只想沉沦在无边的黑暗里,踟蹰着,凝望这永恒的月亮。 第31章   奴良鲤伴寄过来的东西是难得的能让我感觉到一点味觉的食物。   虽然从外表上看稀奇古怪, 吃起来有些割嗓子,但是总体我还算是接受良好。   童磨总是在我面前念叨着‘年轻女性更有营养’的观点,但是我却不止一次觉得这群只会吃人的鬼既可怜又愚蠢。   他们说, 动物吃草、人吃动物、而鬼吃人,以人为食才是真正的万物主宰者, 想要论证自己比人类的高等性。   可如果说,人类普遍不同类相食, 是因为道德廉耻的约束做不出这样的举动。   而鬼明显就是肆意妄为的生物, 上位者的鬼动辄将下位晒死也是常理, 但是为什么不能够以鬼为食呢?   是害怕鬼舞辻无惨呢?还是根本就狭隘到想不到这一点呢?   所谓富贵……啊不, 温饱险中求,我不吃人类,吃鬼, 偶尔也吃点妖怪一样的东西换换口味。   这样参考大多数鬼的理论,动物吃草、人吃动物、鬼吃人, 而我吃鬼, 所以踟蹰森望月才是真真正正立于世界最顶端支配万物的主宰。   说是吃鬼, 但我也并不是狭义上直接吃掉鬼的血肉。   毕竟太多鬼从人类变成鬼物以后, 就放飞了本性任由自己的外貌无拘无束的发展,凡夫俗子的基因再也不能束缚他们天性的自由。   愿意时不时出入一下人类社会的鬼还好, 至少还剩一个人类的框架, 有的常年隐居于山林,直接就像是隐藏在漆黑不见底的深海翻车豚那样随心所欲地长长。   叫我直接这么下口,那是万万不能的, 虽然我现在毒抗点得很满,但是吃下去总是感觉会造成心理因素上的食物中毒。   况且他们的肉其实因为密度太大,硬邦邦的, 估计并不好吃。   所以我通常是划破他们的颈项,将指尖插进动脉血管里搅一搅,吸收掉鬼舞辻无惨当初将他们转换为鬼时所赐予的鲜血,以此饱腹。   不像吸血鬼那样直接咬破猎物几天不洗澡的脖子,也不用像我的同类们连血带肉,整个将猎物直接吸收,这样的方法我思考了好久才付之于行动,卫生又干净,迅速且十分有逼格。   鬼舞辻无惨新转换的鬼非常可爱,是叫做朱纱丸和矢琶羽的两个孩子。   因为刚转换完不久就被送到我这里来了,那个叫做朱纱丸的女孩子最开始非常桀骜不驯,骄傲、行为又十分放纵,被无惨老板例行地温言鼓励了两句后,便立下志向打定主意想要向着十二鬼月的方向进步。   是个非常有志气,值得被表扬的理想。   但她似乎觉得被尊敬的人派来听从我这样眼睛里没有数字的鬼的差遣,感到自己被人看轻,行为中透着一股非常不服气态度。   不过被修理了一顿以后就变得非常听话和可爱,跑上跑下帮我做各种各样的事,主动跑过来向我求表扬,像乖巧的金渐层猫咪一样。   矢琶羽比朱纱丸会看眼色多了,并且因为性格稳重的关系,让他帮忙做事情比交给朱纱丸去办要放心得多,况且他多少有些洁癖的因素,努力又勤劳,一句话都不用吩咐就主动帮我打扫宅院。   那么鬼舞辻无惨知道我以鬼为食吗?应该是知晓的,只是睁一只眼而闭一只眼,假装自己没有看见,不然也不会突然将矢琶羽和朱纱丸送到我这里来。   这两只鬼毫不知情地就被鬼舞辻无惨送到我身边,以为自己获得了鬼王的欣赏,却全然不知道他们仅仅只是生杀予夺只在一念之间的小小宠物。   我并没有吃掉他们,一个是因为御岳山的家务自己干起来实在是太过于累人,另外一项则是让他们发挥着储备粮之类的用处。   朱纱丸真的是给我带来了许许多多的乐趣。   小孩子的性格,却带着一丝天生的残忍,这是与面对堕姬时相似却又全然不同的感觉。   她恐怕并不明白究竟什么是对错,即使被我修理了好几次有所收敛,却也仅仅是因为对我这个‘家长’的敬畏心理作祟。   受到鼓励的就好好去做,被训斥之后就畏畏缩缩,孩童并不知善恶,也不会对可怜的事物产生共情心理,拿着棍棒就会朝着植物和小动物挥舞,抓到昆虫更是以扭断翅膀和肢节取乐。   我从外面觅食回来的时候,朱纱丸正好帮我把没有用处的试剂搬上阁楼。   她一直冒冒失失,所以总是因此吃尽了苦头。上次打碎了放着紫藤花毒的溶剂,甚至还不以为意地伸手去擦拭,结果直接被融断了大半只手,而后用清水冲了半个多小时才又重新再长出来。   这种毒的毒性很烈。   我在蝶屋生活了两年,看惯了蝴蝶忍配置毒药的动作,知道了很多这方面的药理。   那之后无惨老板并没有说好了让我出国留学,而是让我收到了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部的通知书。   当至于我说我压根没有医学相关的知识并且没有学医天赋的时候,无惨老板当时则是这么说的:“我很期待你能帮上我什么忙,我相信你,望月。”   言下之意则是他不要我觉得,只要他觉得有用。   之所以要配置这种东西,一部分是因为出门找吃的时候,多少希望猎物能够少挣扎一点,这样还可以打包一些储存在家,另一部分原因是我自己少量多次服用,借此产生对紫藤花的耐药性。   我是才变成鬼不久的新手,对于鬼舞辻无惨那千年积累的恐怖的生命力望尘莫及,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地减少自己的弱点,以免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误事。   我让矢琶羽把庭院里其他的樟树垂枝樱槐树砍掉大半,又重新摘上了新的桃树,眼见着是活了下去,开始在春风里抽出新的嫩芽。   朱纱丸的脑袋从瓦片后面冒了出来,我若无其事地将打包回来的食物塞到身后。   她本来干完活兴致冲冲地跑过来找我想讨一个夸奖,看见我这样躲避她的举动,疑惑地皱了皱眉:“大人您在吃什么?”   我说:“什么都没有。”   她把手攀在墙上,在隔壁院子的大树上努力踮了踮脚,想要探高身子往后面望:“您身后的那一截是什么?该不会背着我吃稀血之类的好吃的吧?”   朱纱丸努力嗅了嗅空气,却并没有如她所愿闻到人类的血腥气味,但是仍旧不到黄河心不死地想从我口中问出什么话:“来了这么久,话说都没有看到您主动吃什么东西呢——话说,矢琶羽呢?他是不是跑到哪里偷懒去了,从刚才就一直没有看见他。”   话说到这里,她看见我身后没有遮掩住的深绿色和服的衣角,仿佛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似的立马闭住了嘴。   “望月大人……您究竟在吃什么?”   朱纱丸的脸色苍白却故作镇定的样子却实在是很可爱,非要刨根问底的样子也很有趣。   事情演变到如此境地,已经完全演变成一个惊悚的恐怖故事了。   于是我伸手在身后的衣角上搽干净自己手上的鲜血,若无其事地伸手戳了身后的那团尸体一下,风干的尸体失去鲜血还有生命力的供养,立马化作一片片飞灰在空中消失殆尽。   然后我主动侧过身,将自己空无一物的身后给朱纱丸看,微笑着对她摊开手,好整以暇地说道:“真的什么都没有。”   朱纱丸的脸色立马煞白,眼里蓄满了泪水。   眼看着那片飞灰立刻就要随着清风回归土地,有着橙色发尾的朱纱丸流泪猫猫头一样向我跑过来,拼了命地想要把那些灰色的碎片拢在手里:“矢琶羽!矢琶羽!”   我并不解释,就坐在那里伸手撑着脑袋,看着她在哪里痛哭流涕。丝毫不提醒她,如果我是吃掉矢琶羽的干饭杀手,那么很快就要把送上门来的朱纱丸也一起吃掉。   朱纱丸心如死灰的模样不停地掉着眼泪,让我怀疑她的血鬼术不是拍皮球而是和水直接有关。   我纵容她一直嚎啕大哭着,直到因为洁癖发作把整个后院全部打扫干净的矢琶羽回来汇报工作,看着自己脑袋不好的好朋友抱着一碰白灰,把东西弄得地板衣服上到处都是,还哭哭啼啼地叫丧一样喊着他的名字,忍无可忍拿着拿着扫帚拍她的脑袋。   “你是猪吗?朱纱丸!怎么成天像是野猪一样在坭坑里滚得身上到处都脏!”   “哪有啊!呜呜呜呜呜矢琶羽你什么臭毛病!亏我还担心你死了!”   “有望月大人那里轮得到我死?”   “就是因为有望月大人在我才担心你啊!”   朱纱丸真的很傻很好笑。   矢琶羽每次都骂她,还说实在不清楚她为什么脑袋这么笨,也成天活得这么一副快乐的模样。   不过我觉得无所谓。   因为朱纱丸真的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欢乐。   因为这大概是第一次我无论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人真心实意地听进去,并且还非常实在一个不落地全部相信了。   我骗她说山姥切国广是我的血鬼术。   “你看,朱纱丸,上弦一的黑死牟阁下他不是剑之鬼吗?他的剑可以分化出很多异形之刃对不对?你家望月大人我也是很有本事的剑士,所以我的剑可以化为人形是不是很正常?”   朱纱丸还是一个会举一反三的傻蛋,她还问我出现在御岳山的奴良鲤伴是不是也是我的血鬼术。   我忍着笑跟她说:“不是,他是专门来给我改善伙食的小厨娘。” 第32章   无惨老板让我学医, 大概是处于想让我帮助他研究克服阳光的药物的意思。   可惜他千年以来的实验和研究毫无进展,怎么可能就我这么一个才入学没多久的医学生能够插手的难题。   在正儿八经的全日制学校里上学,对我这个惧怕阳光的鬼来说, 可真是一个令人头大又痛苦的事。   为了躲避一不小心就能令鬼一命呜呼的太阳,我只能每天早起, 天没亮就去自习室里坐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放学之后也要留到最后等到天黑以后再走, 选课的时候一定要打听到是向阴处的教室, 其他时候就躲在窗帘旁边。   搞得全年级都知道医学部有一名沉默寡言又孤僻的紫外线过敏人士。   好在鬼杀队里基本上都是满脑袋筋肉的武斗派, 要么就是抛弃一切包括学业一心背负血海深仇的复仇者, 根本就无暇顾及国立大学群体里的情况,要不然肯定早就一眼识破了这拙劣的借口,冲进实验室里来要和我决斗。   实际上就是如此, 毕竟学校这种建筑里虽然容易引发怪谈之类的奇闻,但是这个年代重视高等教育是社会的普遍风气, 恐怕没消失几个人就会引来官方和报社的瞩目。   再加上知识分子的血肉不一定比其他行业的人口感更好, 那些吃人的鬼也没必要潜伏在学校里冒着鬼杀队和无惨大人之大不韪, 在这种显眼地方大吃特吃。   所以我的行为虽然古怪, 但是总体上还算是安全。   甚至我早来晚退的好学行为引来了不少讲师的欣赏,下课后还有教授主动问我有没有需要答疑的地方。   我倒是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解答的问题, 只是每次看到鬼舞辻无惨在摆弄他那些试管和药剂, 脑袋里总是充满了莫名其妙的困惑。   无惨老板这么些年辛辛苦苦专业医术和药学,甚至不惜去诱拐医生制造出了唯一叛变的二五仔珠世,为什么都这么努力了还是如同石沉大海, 没有任何的阶段新实验进展。   倘若说是因为克服阳光的药物因为局限于社会科技,制作起来十分困难。   那么平安时代的那位医生究竟为什么会产生超越时代的眼界,直接创造出了史无前例的新物种, 还留下了这么一个千年都无法攻克的课题——   他难道是热衷于生命起源的生物学家,东方弗兰肯斯坦?   真正强大的鬼是可以克服紫藤花、日轮刀斩首等缺陷的。   抛开阳光这一唯一真正的缺点不讲,鬼相比人类,在自然界中的确是拥有着压倒般优势,强大而具有竞争力的物种。   断肢再生,肉/体变化,强大的力量和变化诡谲的血鬼术。   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使鬼通常在面对人类的战斗中充满了蔑视和傲慢。   明明有着压倒性的力量,却偏偏要与其周旋并居高临下地付之嘲讽。   明明可以一击制胜,定下战局,却还要先从不痛不痒的招式用起来,让其他人在识破套路的方面有机可乘。   明明知道敌对之人会因为信念不断站起,却从不第一时间去检查生死,并且只瞄准那些无关紧要的非致命伤口攻击。   中了毒还可以靠意志力硬挺,筋疲力竭倒下还能在重整旗鼓一鼓作气,刺穿心脏依旧留有余力。   但是人类终究就只是人类,脆弱又渺小,那么一上来就打碎脑袋又如何?   脑死亡就是真正的死亡,再厉害的呼吸法也不能保全使用者的性命。   可惜猗窝座打起架来并没有面对上弦二时那么直爽,甚至还总喜欢优柔寡断留下一口生气,邀请别人一起为无惨老板效力。   童磨也尽是喜欢说些废话,打着收集情报估测实力的借口,实际上就是戏耍对方,反而更容易将自己的情报泄露出去。   堕姬兄妹也正好继承了引荐者的战斗风格,甚至打架的时候还要相互斗嘴,全然不管不顾别人在场。   反正作为鬼,受点伤也没什么大不了。   除了切掉头之外什么都能再长出来,这是鬼对于人类的优势,也是一切傲慢的缘由。   但是我决计不会如此粗心大意。   我的剑术师傅并不是什么有名有姓的大剑豪,但是由于小到大的学剑经历,我只从不断的学习中汲取到了一件教训。   胜负往往取决于一瞬之间,狮子搏兔尚用全力。   倘若受到任何致命的伤害,被切掉手,被刺穿身体,被割下头颅,即便是取胜,那也是作为剑士的真正耻辱。   大城市的鬼才会讲究什么精神上与对手交流,大城市的剑士才会讲究什么有来有往风度礼仪,像我这样乡下来的不入流的无名之徒,只会一开始就拼尽全力,不择手段用尽任何可能的方式赢得胜利。   四百年前日之呼吸使用者继国缘一与鬼舞辻无惨的那次争锋相对,我能够从炎柱历代相传的书籍里窥见一鳞片爪。   继国缘一果真是被上天分外青睐的剑士,呼吸法的出现对于鬼杀队来说,无疑是神明赐予的恩物。   然而这样的人,依旧失败了。   他将自己视作消灭鬼舞辻无惨而诞生之人,却因为一时的大意无功而返。   鬼舞辻无惨的谨慎非比寻常,相较于百年之前只会更甚。   相较于真正的天才继国缘一,而我究竟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思考着这样的事呢?   我……   无法达到武藏的[道]。   那是甚至能将所有宿业、悲运、因果一刀两断的佛之剑,将所有存在削落至究极的零之天元。   尽管我已经无限接近,无数次在五轮之书中窥见‘空’的境界,但是那终究是——   武藏的道,武藏的追求。   而我则是模仿武藏的赝作,即使触摸到其剑与心的因果。   也被困在这里,止步无法向前。   剑术理论,剑术概念,剑术技法。   抛却那些故弄玄虚的名词,愚钝如我,其实并不能理解其为何物。   无念无想的剑禅如何,高超自如的拔刀术如何,力与位结合的精妙剑技又如何。   数年来,我仅仅只是随心所欲地挥舞着自己手中的剑。   仅凭我自己所掌握的剑术,是原始的,是粗糙的,毫无信念以及任何技巧。   只要挥出就会击中,不需要多想,不需要迟疑,只消全神贯注,抓紧那稍纵即逝的机会。   我的血鬼术。   即是这必中之剑,是这一旦出手就不可挽回的一剑。   不会愈合,必定会招致毁灭的攻击。   有了这般的血鬼术,我终于和四百年前的那位天才站在了同样的起点。   ……但是还是不够,我远远无法在一瞬间之内挥出一千八百块的斩击。   鬼舞辻无惨千年以来继续庞大的生命力。   如同汹涌的火山那样蓬勃又病态。   想必四百年前他能分裂出一千八百款,四百年以后的现在若说是鬼舞辻无惨能分裂出三千八百块我也会相信。   更何况还有琵琶女这样有着空间形血鬼术的使用者的存在,想必鬼舞辻无惨肯定牢牢地将她的意志掌握在手里,无时不刻与她分享着同样的视野。   鬼王不会像寻常小说里被战胜的无脑反派那么轻易地被杀死。   倘若莽撞行事,恐怕如同那位剑士一般枯死,活在无尽的悔恨里才是我真正的结局。   鬼舞辻无惨又在随手杀人。   他给一间实验室投入了极其大量的资金,然而到了该做周期报告的时候,却说他们的实验成果却一无所获。感觉被愚弄的鬼舞辻无惨又给所有的研究员注入大量的血液,致使他们爆体而亡。   我时常弄不清楚鬼舞辻无惨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全然信任着我,却又从不担心我的背叛;他渴求着再次站立于阳光之下,却放弃指使数量更多的人类去寻觅青色彼岸花。   如果想要将自己的行为彻底与千百年前的无力的自己割裂。   为什么要依靠着不断地将人类转化为鬼,期冀那微不足道渺茫的几率变异?   如果我是他,无数次失望以后,绝对不会再寄希望于这个年代的生物科学技术,而是会采取迂回战术,去西方给一些注资公司,让他们去研发能够隔绝紫外线什么的防晒霜剂。   话虽如此,他总是分不清事务的轻重缓急,却还是我行我素地听不进去任何的建议。   单单是因为惹怒到他而被随手杀死,或者在他高兴或者不悦时如同打翻花瓶一样被波及死亡的人类都远远不在少数。   虽然变为鬼以后,我对于人类的苦难似乎减轻了许多的共情心理。   但依旧有一些东西在我的本性中根深蒂固,不曾因为获得些许的安宁而产生转变。   ……我不喜欢那种单方面的虐杀。   也不太喜欢那种因为一己之好,便随心所欲践踏他人信念与生命的举动。   这样的僵局或许不会太久。   作为无数次举重若轻夺取目标性命的杀人者。   我善于隐藏,善于忍耐,善于等待,去寻找那一刻之间,哪怕极其微末渺茫的得胜之机。 第33章   我从不缺趁手的刀剑, 但是到我手里的刀剑却一直待不长久。   毕竟再怎样脱俗的名剑名刀都免不了是采取铁、钢等材料打造,放着不管或者使用过后不好好护理,恐怕刃口就会迅速变钝生锈。   丁子油, 滑石粉,拭纸, 油布。   像是我这样粗心大意的人,实在是胜任不了这么谨慎小心的工作。   所以即便当初为别人效力的时候, 哪怕着实过上了一段阔绰的日子, 那些有些来头的刀剑送到我手上, 我都感到格外的惶恐。   像我这么籍籍无名的人士恐怕不配拥有这么好的刀剑, 它们曾经的主人不是有着炙手可热的权势,令人艳羡的威望,就是被记载在历史中的仁人志士, 再不济便应该被陈列在展厅里供人瞻仰,怎么可以沦落到我这样惫懒之人的架上蒙尘。   所以到我手里, 没过多久就会拿出去卖钱换饭吃。   即使是极为普通的刀剑, 大概也会在被我糟蹋成破铜烂铁之前, 为它们寻觅到一个好的归处。   我永远留不住周围任何的东西。   从未有人教导我如何珍惜自己重视之物, 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我指尖如同流水那样流走。   我的日轮刀被留在了蝶屋里。   虽然说是‘我的日轮刀’,可是它从来都未因我的呼吸法而变色, 仿佛仅仅只是为了能让我杀鬼的工具, 与其他的刀剑使用起来并无什么特别的归属感,反倒经常因为送回去给钢铁冢萤修理,然后被他拿着刀威胁着跑出好几条路。   我这样的人用什么刀剑都可以。   我没有剑士的尊严和信念, 非要说一说,唯一的遗憾就是离开鬼杀队之前从来没有尝试过过钢铁冢萤那把被称为最高之作,削铁如泥的菜刀究竟锋利到如何程度。   我的本意是等山姥切国广休养好以后便将其放生。   可惜这孩子无处可去, 于是便只能姑且让他待在我的身边。   为什么会成为付丧神,为什么会出现在御岳山,为什么身上有着这样那样的伤口。   他对于自己的过去缄口不提,必要的时候比富冈义勇还要沉默寡言,自暴自弃地说破破烂烂还好,留下伤口也行之类的话。   让人感觉实在是不能放在一边不管,只能打起精神来时不时关照一下。   这也是二十年来,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学习养护刀剑和照顾付丧神之类的知识。   我将山姥切国广随身携带,又加上原先从别人那里霍霍过来的水神切兼光,惹得童磨频频对我侧目:“望月阁下竟然带两把太刀诶?是二刀流吗?实在是太厉害了!”   童磨这天真无邪的微笑也同时引起了猗窝座对他的侧目,他冷漠地扫了童磨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一眼:“你听听你说的究竟是什么猪话?二天一流本来就是二刀流,但凡多读点书都不会这样。”   看来猗窝座阁下和我打完架以后下来还偷偷做了功课。   被这么重视,我其实还是蛮感动。   就是他骂童磨说猪话的时候,顺便也把能听得懂猪话的自己也跟着饶了进去,并且我佩戴的不是两把太刀而是两把打刀。   但凡话少一点或者有个高中文凭都不会屡屡被人怼成这样。   一开口就暴露是个老丈育了,童磨。   ——   我和童磨很闲,猗窝座还好歹有着为了变强而不断修炼的意念,黑死牟阁下有着钻研剑道的精神,其他上弦们也每日都有着自己的事做。   就只有我和童磨两个人,既不想变强,也不想练剑,更没有别的什么乐子。   我放假以后,就无所事事的发霉,看着无惨老板在弄他那些瓶瓶罐罐,童磨也正好跑过来找我。   一个因为还处在新人入职期没有被分配任何工作指标,一个要么已经完成了年度kpi要么压根都不在意老板的训斥。   我们两个是整个十二鬼月有限公司里最清闲没有事情干的家伙。   可能消极怠工的样子不知道触碰到了自己家老板哪一根脆弱敏感的神经,随着琵琶女拨弄琴弦的声音响起,我和童磨直接就被毫不留情地扔出了无限城,鬼舞辻无惨冰冷严酷的语调在耳边响起:“反正闲着就是闲着,你们去看看累做的怎么样了。”   累是我记忆里毫无印象的一个名字,童磨说这个鬼是十二鬼月的下弦五。   彼时入职的时候,我只是草草的扫视了十二鬼月中的下弦一眼,连响凯都是因为文稿的原因才好奇地撇上两眼,毕竟连下弦一都经常更换的集体,根本无需在意和寄挂。   没准我还没依照数字顺序拜访完所有的下弦,这些下弦又会因为鬼杀队的干涉重新排列顺序了。   “这可不能这么想呀,望月阁下。”等我将自己的想法如实地告诉童磨,这个青年很快便高深莫测地露出微笑,用一种轻快又随意的口吻同我说道,“无惨大人对待下弦五可是和其他下弦截然不同。”   “无惨大人可是非常宠爱这个孩子,就像是青睐猗窝座阁下那样。”   说这话时,童磨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像是聊什么领导见不得人的八卦一样,轻轻地向我眨眨眼:“明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弦,却让无惨大人来了允许集体生活的先例,真是一个非常特别的鬼呢!”   下弦五的据点在那田蜘蛛山里。   山如其名,是蜘蛛以及蜘蛛之鬼的乐巢,月光洒在白练似的蜘蛛丝上,仿佛进了志怪小说中所写的盘丝洞。   下弦五是个非常幼小的男孩。   有的鬼会随着力量发展向着动物和异形的方向成长,有的则是会选择一直维持自己人类时期的模样。除却鬼舞辻无惨那般伪装自己的行为,没有谁会主动向着小孩的心态发展——除非他生前就是这样一副模样。   所以下弦五就是这样一位在孩童时期就被鬼舞辻无惨变为鬼的少年。   那田蜘蛛山里栖息着由他为主导的鬼之家族,分明是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鬼,却长着和下弦五极其相似的外貌。   青玉一样的眼眸,白色的长发,脸上如同红梅一般的圆纹点点。   父亲,母亲,兄长,姊妹,幼弟。   破旧的房屋,门枢上结着厚厚的蜘蛛网,挂着夜晚的清露。   一灯如豆,积灰的旧木长桌上,残破的餐具和茶杯里空空如也。   这里和我当初无人管照的御岳山宅院有得一拼,甚至气氛还更加古怪。   明明一个惊惧不安的分裂的群体,却偏偏要貌合神离装作幸福的一家人模样。   那几个鬼在我和童磨的面前瑟瑟发抖,因为我们没有发话,而不敢轻举妄动地呆在桌前。   下弦五穿着素色的和服,白衣衬得他身体更加单薄。   然而他却坐在自己家家酒一般的家人中间,被簇拥着和我们做着客人来访的‘游戏’,看起来显得倒是心满意足。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憧憬家族羁绊这种东西。   正如我从来都不渴望家庭。   但是如果是人类,都是逃不过成家的命运。   家中变故之后,我一口气从那里逃了出来,实际上并不是因为生活无以为继没有饭吃,更多的是因小镇不甚开化的风气——   女性如果不能依靠别人,大抵永远无法独自生活。   我只是没由头的厌恶这种事,当父母离开以后,族人们谈论到未来这一点的时候,我茫然地抬起眼辩解没有这样的打算,大家却对我的愚蠢嗤笑不已。   “望月!你未免还是太年轻了啊!”   我讨厌冷酷无情的大人,我不喜欢哭闹不休的婴儿,但是我更害怕十月怀胎的妇女。   我觉得她们脆弱又需要呵护,稍稍一碰圆滚滚的腹部会像熟透的西瓜绽开,里面会有汲取母亲生命力的怪物破腹而出。   大抵因为孩子是母亲生命的延续。   母亲为其牺牲了所有,所以孩子必须要遵从父母的意志而活。   年少的时候我总因被轻视的命运愤愤不平,而今以后却因自己的无力感到了深刻的悲哀。我人生的起点就是一切悲剧的起点,仿若一张无形之网,一早就编织出了我失败的轨迹。   我的家人就是一场灾难。   他们把各种各样的思想灌输进我的躯体里,我就像是一件从窑中诞生的残次品,被打碎以后又用胶水将满地的碎瓷片强行粘在一起。   我被愚弄着,追求着南辕北辙的目的,就像被放进轮子里不停奔跑的仓鼠,面前挂着萝卜的驴,永远不停地被鞭策着向前奔跑,食不果腹筋疲力竭,却永远都抵达不了目的。   他们造就了我,同时又毁灭了我。   童磨说:“真可怜啊。”   他侧过头凑到我耳边跟我说悄悄话。   “因为累君年幼时体弱多病,所以那位大人产生了移情作用吧?真可惜,明明受到这么得天独厚的青睐……却依然将自己的血分给他人玩这种过家家游戏,这么多年的实力毫无长进。”   他脸上露出一种由心而生的悲悯,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湿润欲滴,几乎都要为此落下泪来:“即使是偏安一隅,恐怕也活不了多久吧……”   我伸手将胳膊隔在我和童磨之间,熟练地拒绝他毫无距离感的亲密举动。童磨这种眼泪来得快又去得快,很快就又找到了感兴趣的事情,提出假扮累的家人的游戏,并且邀请我也加入其中。   “就由我来做累的兄长吧!”他兴致勃勃地说道,“望月阁下您想当谁呢?哥哥?姊姊?还是弟弟妹妹?——虽然您看起来比累君要大,可实际上好像是这里最年轻的诶?”   我厌倦他总是悲天悯人的虚伪论调。   童磨总是认为别人很可怜,那么谁来可怜他呢?   我和童磨都没有任何人可怜,因为我们是不值得可怜的家伙。   反正最终都要被死皮赖脸地安上一个身份,与其被占便宜还不如主动出击,于是我将杯盏中的清水一饮而尽,平静地对童磨说道:“那就让我做你祖宗。” 第34章   我和曾经鬼杀队的队友见面了。   会撞见实属无奈之事, 毕竟我一直有意识地规避这样的状况发生。   采用混淆视听的血鬼术,尽量不往鬼杀队剑士们可能出现的地方走,也绝不会主动向其他人透露自己的真实信息。   尽管如此, 当我把附近常驻的所有鬼和时不时流浪而来的鬼都如数处理掉以后,其他的鬼之间就似乎开始交流情报互通有无。   我平时行动的轨迹渐渐俨然变成了治安极好的一带真空区域, 弄得我想吃点东西,都要走比以往多出不少的路, 跑到可能有鬼出现的地方去翻找。   我当初毫无眷恋地就将乌冬面支开甩掉。   现在倒是十分怀念它以前主动向我提供情报的时候。   虽然至今说这种话有点像是抛妻弃子和情妇私奔被骗光钱又怀念老婆孩子的铁渣男, 但是产屋敷家的鎹鸦找人方面的天赋的确非常出众。   鎹鸦之间没有特别的区分方式, 清一色的乌黑鸦羽, 一扫眼望去与寻常的乌鸦并无什么不同,既不像人类好歹能从装束上区别身份,也不像剑士或多或少有着斗气可以感知。   密密麻麻地停留在电线杆上, 垃圾桶边上的墙边,你以为它只是普通的乌鸦, 结果它却靠着自己的同类躲藏, 冷不丁地朝你呱一声, 像极了传说中忍者的通灵兽。   我就是因为这样的动物而败露。   原本依照我令普通人望尘莫及的行动速度, 即使是鬼杀队队员已经到场,我也能够迅速解决, 依靠中间的时间差与他们的造访擦肩而过, 从容不迫地离开。   这只鬼隐居在废旧闲置的小屋里,我从房屋的后门出去,原本打算不急不缓地撤离, 却没想到刚走出小巷的时候,树梢上的鸟群感受到什么危险般散开飞走,一只一直栖息在树上的红喙老鸹振翅之时也不忘发出刺耳的警报。   “——有情况!东南角有情况!”   如果我是一只坏脾气的鬼, 那么这只冒死也要传递信息的鎹鸦显然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虽然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这样吵吵嚷嚷依旧令人火大。显然它也知晓这一点,所以出声以后即刻选择高高地盘旋在天空,非常有眼力的没有继续跟随在我身边。   穿过街道之时,我被迎面而来的挥着纸风车的小孩撞了一下,等我伸手把这小孩拎着站起来,拍拍他的灰让他不要在道路中间随便乱跑,再将他放走的时候,身后追上来的人喊出了我的名字。   “踟蹰森望月!”   咬牙切齿,目眦欲裂,紧紧握着手中日轮刀的是——   是我的熟人,不死川实弥。   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的眼睛本来就不小,怒目而视,眼白里因为激动布满红血丝,紧握着日轮刀,每根手指都用尽了力气,额头上的鼓起青筋和原本的伤痕纵横交错,一时间倒显得他比我更加像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踟、蹰、森、望、月。”不死川实弥念我名字的时候,几乎将每一个音节都放在牙齿间咀嚼,仿佛这样就能将我碎尸万段骨肉成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无数次设想过见面以后的事,但到如今我心中反而平静得毫无波澜,用一种陈述的语调陈述:“只是散步而已。”   不死川没有听进我的回答,他整个人都被愤怒和莫名的仇恨淹没了,脸上的表情近乎狰狞到扭曲:“你为什么会变成鬼?你不是最骄傲得不得了吗?是谁击败了你?你害怕了?你退缩了?你怎么会放弃尊严!”   他看着我,因为太过于用力,握住日轮刀的手开始颤抖,几乎是用吼叫的声音质问我道:“为什么要苟且在这个世界?你当初为什么不去死——踟蹰森!”   不死川实弥的愤怒惹得周围三三两两的行人禁不住回首窥望。   我对他怒火中烧的发言无话可说,只能提醒他道:“去偏僻的地方,不要将别人扯进来。”   他冷笑了一声,总算还是有一些理智回笼。   我们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偏僻的巷子走去,非常奇妙的现状,一个鬼和一位鬼杀队的剑士之间竟然短暂地产生一点共识,全部得益于我和不死川实弥维护公共治安的公益心。   “你竟然还知道不要将别人牵扯进来。”   这话全然是不死川实弥对于我的嘲讽,我假装充耳不闻,只是顾左右而言他的回答说:“这又能怪谁呢?如果今天追上来的人是普通队员,而不是你,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不死川实弥打不过我,当初还是人类的时候,我的实力都远远在他之上。所以即便他第一时间拔刀斩向我,我甚至还有一点闲心去想别的东西。   这个青年的心里充满着莫大的愤怒,全然无法冷静下来,但是两年未见,他呼吸法的运用相较于以前趋近于完美,以至于不断地朝着我发出猛攻。   刀剑交碰在一起,顿时四溅起钢铁碰撞的火花。这幅场景虽然是屡屡出现在小说中的精彩场景,但实际上这么做很伤刀剑,就算是大户人家经得起这样的损耗,也通常没有几个正儿八经的剑士会做出这么鲁莽的举动。   鲜血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按照我迟钝的嗅觉只能闻出是人类的鲜血。   不是我的鲜血,眼前的剑士刚才因为太过于用力割破了手,但是我却不像是童磨那种对于饮食健康颇有理论,甚至能从肉质鉴定出被食用者亲缘关系的鬼,并未闻出稀血和普通人的鲜血有什么不同。   不死川依旧是这么莽撞,却总是有着粗中有细的战斗智慧。   我清楚他的性格,所以知道他想杀死我执着。   恐怕捅穿他的腹部,他也要扶刀站起将剑刃指向我,即使切断他的四肢,他也要唾弃我向我吐唾沫。因为我是鬼杀队的叛徒,背弃光明和人性理所当然过活在这世间的耻辱,相比其他的恶鬼更加罪不可恕。   这次的见面并不是故友的相逢,而是生死仇敌之间的见面。   但是我姑且还不想杀死他,即使打断他的肋骨,也恐怕不能让他安歇于对我的咒骂,只能徒徒给后来为他医治的人增添难度。   我正好乘着格挡他斩击的时候,尝试着跟他说一点别的事。   “你总有一天要因为划破自己的手得上破伤风。”   “关你屁事,”他说,“只要能送你下地狱。”   这句话表示关心和寒暄的话全然被不死川实弥视作了挑衅。   我们两个人全程鸡同鸭讲,甚至我还挨了暴躁老哥不少的骂,全然补充并且超出了曾经两年没有他的空白。   最后我确定了无法与不死川实弥友善交流的现实,只好选择让他直接物理失忆。   我用山姥切国广钝的那面刀脊用力敲了不死川实弥的后颈,因为我心疼我才到手的刀剑,并舍不得继续和他打下去。毕竟产屋敷养着一整村的职业锻刀师,而我的山姥切国广有了付丧神还能泡修复池,水神切兼光坏了只能又去麻烦奴良鲤伴找刀匠。   仔细一想,我是由花柱与音柱一同举荐的,香奈惠小姐已故,逝者过去的过错恐怕不好指责,音柱虽然还活着,但是他当初却只是跟着香奈惠小姐凑趣,并不需要承担主要愿意。   蝴蝶忍是我曾经的好友,她和主公也未必允许宇髄天元谢罪。   炎柱是我亲密的后辈,他待人正直又亲厚,在鬼杀队里大受欢迎。   我曾经是水柱唯一的朋友,听说后来伊黑和甘露寺也都成为独当一面的干部,岩柱先生也不是刻薄偏激之人。想必不会容忍别人来煽动九柱内部的关系。   可以说,整个鬼杀队的上层都是与我多少有些交情的家伙,可能这就是不死川看见我堕落成鬼格外痛恨的原因。倘若我堕落成鬼的消息传回了鬼杀队,恐怕会被视作这个时期所有人永远缄口不提的污点。   但是好在得益于我与他们素日亲近的关系,几乎根本不会有人因此失去宝贵的性命。   ——反倒可能更加激起他们的怒火,化作对鬼挥出刀刃的动力。   我单手提溜着昏迷的不死川实弥,一时间不知道该把这个白发青年放在哪里为好。   他的头发还是这么乱糟糟的翘起,估计因为平时没有时间打理的缘故,鬓发都应经过了耳垂的边际,我偷偷揉了一把,手感非常不错,竟然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硬。   随便一扔吧,可是因为他刚才不管不顾的打法又受了一点伤,万一真的因为免疫力下降,一语成箴得了什么病可没有地方哭去。   扔医馆吧,又是一副黑恶势力群聚斗殴的模样,恐怕老板会担心惹上什么事不敢收,并且我害怕不死川因为醒过来脾气暴躁吓着人家。   最终我决定把不死川放到原先那个鬼的藏身之处安置,再随便处理一下伤口算是尽了昔日同僚的情谊。   希望下次再和鬼杀队的剑士见面时,能够遇上一个能够正常沟通交流的家伙。   抱有这样的想法,我把不死川捎到了废弃房屋的门口,转角处正好遇见了刚从宅院里出来的富冈义勇。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我手上拖着昏迷的不死川实弥,他白色的羽织上满是鲜血,配合草长莺飞的环境,像极了杀人抛尸时的现场,而后这个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像是可达鸭一样呆呆的‘啊’了一声。   对不起了,义勇,你也一起物理失忆吧。 第35章   春天的夜晚, 神宫的挂上通明的黄色灯笼,大片大片的樱花树簇拥着朱红色的鸟居,弯弯细细的垂枝像是笼罩在山头绯红的云。   我顺着有着唐菖蒲挺立丛生的小溪走下去, 满山遍野浓淡相宜的垂枝樱收入眼里,能够望见三室山青翠色的山峦。   山脚处有着炊烟和灯火, 古旧的石阶路上铺着静谧的清辉,不知名的古树姿态十分古朴优美。   我在山中望月, 却有些看腻了这样的景色, 蓬蓬勃勃的花确实显得有些拥挤, 柔嫩脆弱的凋谢或许能够引得别人为之伤感, 但是却并不足以引发我的感叹,踟蹰森望月终究不是一位诗人。   这时我才别过脸去,去看站在一边与我对峙的蝴蝶忍:“很漂亮不是吗?”   我说:“你应该在早晨的时候过来游览, 这里的山里很幽寂,清晨天没亮就能听到鸟的鸣叫, 春天的雾霭非常轻和柔软, 让人想起尾形光琳画在屏风上的那些画。”   但是再漂亮的景物也比不上眼前的人那么好看, 原本夜间的风拂过漫天的垂枝樱已经显出花雪纷飞的浪漫, 蝴蝶忍薄绿淡色茱萸的羽织有着美丽的光影,让人想起春日薄暮流云时逐渐隐去的天光。   她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朝着我微笑了, 肃杀冷峻的神色有一种端严的美丽。   我正是喜欢极了她这样的神色, 仿佛只要她拉下来脸来,这才不能令我瞥见香奈惠小姐的那丝幻影。   蝴蝶忍抽出她的刀剑,带着冰冷的决意对我说道:“踟蹰森, 我来杀你。”   “……就由我来终结你的罪恶。”   我看着她抽出铁地河原铁珍为她专门锻造的日轮刀,刀剑因为调和毒药发出特殊的声音,却并没有阻止她为我调和毒性更剧烈的毒药, 而是冷不丁地向她询问。   “即使可能失去自己的性命?”   因为不断加大剂量吞食毒药,还有持续吃下各种带着奇异特性的妖鬼,我的毒抗决计点得比所有的鬼都还要满。   紫藤花的毒剂并不能对我构成任何的威胁,更何况忍本身就不是以力量见长的剑士,多数时候只能依靠毒使的身份弥补伤害,如果我想她根本就靠近不了我。   而辛苦配置的毒药无法接触我的伤口血液,就压根派不上任何的用处。   忍是一个十分努力的人。   每每看到她的努力,我都忍不住因此焦躁而难过起来。   她身体娇小,因此并不在战斗之中占有任何的优势,本来可以靠着敏捷弥补,却全无力气砍下鬼的脑袋。   她的能力恐怕比不上香奈惠小姐吧。   假以时日,恐怕也无法追及上成长起来的栗花落香奈乎。   忍分明是那么努力的一个人,因为香奈惠的死亡难以平息心中的愤怒,可是调制出来的毒药是否能派得上用场也未能得知。   她闻言定定地看着我,然后用坚决的语气回答说:“即使是失去我的性命,我也要终结你的罪恶。”   “那么香奈惠小姐呢?要知道,杀死你姐姐的恶鬼仍旧无拘无束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在这里死掉,谁又来替你姐姐复仇?”   蝴蝶忍根本就沾不上我的衣角,无论是‘蜂牙之舞’,‘蜻蛉之舞',还是被她视作最重要的一招‘蜈蚣之舞·百足蛇腹’。   一瞬间爆发出连续的突刺,变化莫测的高速步法,还是直线技巧的猛攻,全部都只是些无用的努力罢了。   我太熟悉她的那些技法,甚至不需要多做考虑,都能判断出她下一步的动作。   可是哪怕我们俩人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她的攻击也不能为我造成多大的困扰。毕竟超过了一定实力的碾压,哪里是精妙绝伦的技巧所能弥补的呢?   我看待她的心态,就像是一位即将要上考场的考生。整个学期都拼命地熬夜努力复习,可是为她补习的老师早就从她的模拟考卷上看出了她仅此而已的程度。   ——是[不及格]。   三位柱才能勉强与上弦周旋,而上三弦的鬼又岂是寻常的鬼所能相比。   忍想要靠着自己的努力亲手手刃仇人的鬼,那么答案只能是冰冷的[不合格]。   “即使是放弃复仇的机会,你也要选择杀了我吗?”   “香奈惠小姐希望你作为一位普通的女孩幸福地活下去,而你固执地没有答应这件事,”我说,“如果你死了,那么你当初在香奈惠小姐死前绝不松口,让她带着对你的担忧死去的举动又有何意义?请不要说[我死去以后,其他人会打败无惨]之类任性的话,这样只能害死更多的人。”   我们两人的攻击碰撞在一起,在周围的空气中激起气旋一样的漩涡。   蝴蝶忍霎时睁大了双眼,而我则给轻描淡写地抬起手给她看被她划破衣袖的手腕,那里是如初的光滑和洁白。   她的表情实在是过于可爱,以至于我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你死以后,让我猜猜看究竟是哪个倒霉蛋来继承你的意志呢?是香奈乎,还是神崎葵?她们可远远没有成长起来啊……但失去了庇护的家长又能怎么办呢?倘若她们因为弱小送命之后呢?你设身处地想想,会不会又有一个人重新接过刀剑,你说究竟是清、小澄,还是说奈穗呢?”   “不要这么亲昵地喊她们的名字!”忍沉下脸向我呵斥,一如我们初见时那副对我颇具敌意的模样,“收起你这虚伪的微笑,这样的废话真是让人作呕!”   她的行动已经全然给了我答案,但是这种程度的攻击实在不痛不痒,而如果不是我故意想要展露给她看毒的效果,她引以为傲的突刺全无作用。   当她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时候,我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但蝴蝶忍却并没有向我所想象的那样,竭尽全力去握住日轮刀刺向我。   我本来有意想要让她泄愤打掉我的头,可是这个女孩却伸手抱住了我。   她的身材娇小,手也很小,但是却十分温暖,她怀抱着我,却因为这样的身高的差距落在了我的怀里,显得像小鸟依恋地靠着自己遮风避雨的树枝。   她说:“我想要杀死你。你现在全然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难以置信你以前和其他人一样。”   蝴蝶忍一直以来就很喜欢骂我。   她和不死川实弥简单直白的粗狂风格全然不同,所以以往每次坐在他们的中间,我都能讨上两种不同的骂。   “我等不及看你死掉的那一天,整个世界都迫不及待想要迎来这一刻,到时候你的脸会腐烂在泥土中,然后滚进地狱的最底层里。”   似乎咒骂我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以至于她的语气显得格外平静。   由是她每骂我一句,我就答应一句。   她说:“下地狱吧,踟蹰森。”   我说好。   蝴蝶忍蓦然对我露出一个十分恬静的微笑,这个时候我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突然惊觉忍竟然与香奈惠小姐极其相似。   以往我总觉得她们两个并不相像,固执地拿着气质和风格将她们做出对比,自顾自地告诉自己已然将她们两人完全分隔开来。   可我却一直透过她去看香奈惠小姐,仿佛经由这因为血缘缠绕在生者身上的红线,能望见去往的逝者在彼岸安然地向着我微笑。   蝴蝶忍并不是香奈惠小姐的附属品,以往我总是撕不去她身上‘香奈惠妹妹’的标签。   其实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一日共同与香奈惠小姐将我从河中救了起来。   真正针对我的并不是她,而是因为我从来并没有将目光真正地放在她身上一刻。   蝴蝶忍看着我说:“你吃掉我吧。”   我注视着她浅紫色的眼眸,如同湖中之月那般沉静,紫藤花的色彩让我想起了葡萄藤缠绕着花架,蝶屋的牵牛花和杜鹃,爬山虎下面的秋千架,夏天与众人一起吃冰镇西瓜的往事,春天用竹条为小清做纸风筝的欢声笑语。   “你这样程度的毒素远远不够。”我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话,“请多加努力。”   我向她说几个上弦的体貌特征和血鬼术要点,又向她说可以作为突破点的奥秘和秘诀,还向她说了一点关于鬼舞辻无惨格外在意的几件往事,以及可能是当初杀死香奈惠小姐的鬼的身份。   香奈惠小姐死去的时候,我并没有出房间向别人询问多余的事。   但是在无限城呆了这么久,我闭着眼睛也能猜出当初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我不杀死童磨,仅仅是为了有机会留给忍亲自杀死。   说起来有趣,我之所以晓得这么多事情并不全然因为我和上弦们几乎都打过架,实际上得知一些隐私还全然得益于童磨的八卦心思。   “……我会向你陈述一些有用的情报,不过你要忘记由我告知你这件事,因为到处都有不够知情知趣的人。”   于是我伸出手轻轻点了点她的眉间。   其实蝴蝶忍误会了一件事,我从前并没有和其他人相同,踟蹰森望月一直都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第36章   我接二连三的放跑了两个柱, 这件事引得鬼舞辻无惨勃然大怒。   原本这件事几乎没有太大的可能传进无惨的耳里,他虽然有着观心的能力,但是越远的地方他的控制力就越不明显。   所以他究其千年都从未想过要迈出日本, 即便是西方现代医学的条件远发达于东方的如今,也不愿意离开故土。我曾想过倘若一位鬼踏上漂洋过海的邮轮, 跑去异国是否能摆脱鬼舞辻无惨的阴影,能出的结论就只是感知的削弱会引起鬼王的愤怒, 然后直接引发体内细胞的暴动失控。   对生的渴望促使他产生极大规避危险的本能。   他害怕失去对于自己造物的掌控。   尽管如此, 鬼舞辻无惨也没有事事都无时不刻关注着自己的属下, 毕竟他是一个极其以自我为中心的家伙, 绝不会放任乱七八糟的心音干扰他的平时生活。   无论到哪里都有不知情知趣的人——   我受召见被琵琶女传送进无限城,看见鬼舞辻无惨高处一语不发紧盯着我如蛇般竖起的猩红眼眸,众上弦在他身侧排开, 同样低垂着眉目看着我。   玉壶‘捏嘿’一声乐了出来,我瞬间就明白了究竟是谁在多嘴多舌。   而鬼舞辻从头至尾并没有去看向别处一眼, 而是只冷漠地对我说道:“我对你很失望。”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停了下来, 似乎想要倾听一下我的陈词。   但故意放水致使敌人逃走, 是已经既定发生的事实, 言辞凿凿的辩解反倒可能起到激怒鬼舞辻无惨的反效果。   于是我单膝跪下来行礼,深深弯腰注视着光滑的木廊地板:“无惨大人……属下惶恐。”   “哎呀, 望月阁下, 您不必装模作样地说这种毫不知情的话,”玉壶的大半截身体从壶中飘了出来,似乎引发这场好戏还不足以令他过足煽风点火的戏瘾, “您可是才变成鬼不久的年轻人啊,记忆力怎么会连我们这些老人家都比不上!您究竟做了什么事,难道自己还不清楚?”   他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乐不可支地用他那一双不到十厘米的小手装模作样地遮住自己的牙齿,大概至今仍旧还心怀着妒火,记恨当初第一天我就切下了他的头。   半天狗的身体佝偻成一团,裹着藏青色的身袍,那张遍布皱纹的脸无时不刻都在颤抖:“咿咿咿!怎么能这样呢?望月阁下,您可是辜负了无惨大人对您格外的看重啊!”   我只好再次将自己的腰鞠得更深,装聋作哑地不去听他的嘲讽,后背和脖颈都是毫无防备的弱点,双手郑重地伏在地板上,以示任人宰割的驯服。   我只是表达听从任何惩罚的态度,同时完全也无话可说。   “请您发落。”   童磨也笑了起来,他天真无邪地歪着头,手上的扇子合拢,恐怕十二鬼月之中也只会有他才敢在鬼舞辻无惨面前露出如此毫无顾忌的态度。   “太可怜了!”他说,“望月阁下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难道是面对以前的同僚心生了恻隐之心吗?啊呀,这也难怪——毕竟是以前感情非常好的朋友呢,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难免会非常难过。”   他的眼睛弯成一轮慈悲的新月,悠游无虑地露出浅浅的酒窝:“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为望月阁下求情呢,虽然的确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但是还请无惨大人看在望月阁下劳苦功高的份上……”   猗窝座的神色古怪,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了童磨一眼,旁边的半天狗怪叫了一声:“童磨阁下,你怕不是记错了,哪里有劳苦功高!”   黑死牟说:“壁垒森严,循途守辙……这是不变的规矩。”   一时间场面也顿时嘈杂起来,众人纷纷发表着自己的意见。   但是绝大多数的人都达成了很大一部分的一致,那就是我既然又没有在产屋敷方面有什么进展,又在青色彼岸花那里没有拿到情报,至今连柱都放跑了好几个。作为鬼,在这一方面正可谓是毫无建树,这也是多数鬼认为我没有与他们并列齐驱的资格。   不过他们倒不觉得我会对人类心慈手软,毕竟在作为人类的时候,我就已经是满手血污的人屠。   我的实力远超在众大部分人,实在是令人想不通鬼杀队的剑士究竟做了什么让我失误,这样的答案正可以谓之昭然若揭——   是原本我与鬼杀队剑士的私情作祟。   “您这样优柔寡断的样子,简直是令人痛心,如何教人能放心您会好好竭尽全力卖力做事呢?鬼杀队的柱一个也没有诛杀……”   随着半天狗卖弄着他的唇舌,无惨的脸上蒙上阴翳的阴影。   本来这是玉壶梦寐以求想要看到的场面,但是却随着立于最上方无限城的主人抬起手指而发出惊异的气声。   “够了!”鬼舞辻无惨冷冰冰地呵斥,脸上的阴云密布,看起来比之前还要恼怒,“一个两个柱,杀死了又能怎么样!你们是不是以为自己很优秀?”   原本或是幸灾乐祸,或是袖手旁观的诸鬼也跟着我一起跪拜下来请罪。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下属多余的废话总是会踩中鬼舞辻无惨阴晴不定的某个雷区,然后把原本对于自己有利的形势给弄巧成拙。   有玉壶这个嘴碎子还有半天狗这个婆婆叨叨的存在,即便有着童磨这个居心不良的拱火人虎视眈眈,哪怕是翻车也不足以引起我的半点心忧。   果然鬼舞辻无惨发火的对象很快就单独一个我蔓延到了上六弦的全部。   “看来你们也清楚我制造出来你们的意义,”鬼王的语气带着十分的不悦,原本还在絮絮叨叨的半天狗此刻神色灰败安静无比,五官六窍中溢出丝丝的鲜血,“青色彼岸花也好,消灭鬼杀队也好,你们都误解了我的意思……”   “我要的是确切的青色彼岸花的消息,而不是从未被证实过的传说和流言。我要的是彻底消灭产屋敷家那群恼人的阴沟老鼠,把他们一个个都放在脚下彻底碾死,而不是无关痛痒地只宰杀一个两个。”   “你们觉得自己很光荣吗?你们的成绩值得夸耀吗?跳梁小丑接二连三如同肮脏的苍蝇那样在我面前飞来飞去,你们竟然还洋洋得意毫不醒悟!”   “请您饶恕!请您饶恕!”   连连的道歉并没有浇灭鬼舞辻无惨的怒火,他的青筋暴起,分明想起了这些年烦人糟糕的往事,因此显得格外怒不可遏。   他开始一个一个清算起自己看重的属下的名字:“猗窝座!你的力量不够吗?是我给予你的血不够,还究竟是你自己不思努力?童磨!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的宽容和容忍有无穷的期限?黑死牟!是时间还不足吗?为什么总是不能把我想要的结果带给我?”   被点到名的鬼一个接一个地低下了自己的头。   “踟蹰森望月!”鬼舞辻无惨最后站在我面前,阴沉着居高临下重复了一次我的名字,“望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说道这里,他的情绪诡异地平静了下来,并且平和地向着我伸出了手。   鬼舞辻无惨语调带着一点格外的轻柔,朝我微微低下脸,脉脉地说道:“望月……你打算用什么的方法、究竟怎么证明你自己呢?”   他的手很冰很冷,没有丝毫人的温度。   鬼不会出现久跪久坐脚麻腿酸的情况,我其实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但是老板伸出了手,我也不能直接拒绝他的帮助。   我对他说:“请您放心,我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过不了多久,我会用这把剑覆灭鬼杀队……毕竟我还欠您一位产屋敷家主的头。”   鬼舞辻无惨的脸终于露出了今天唯一还算愉快的微笑。   鬼王离开以后,我向着无限城他离开的方向鞠躬,半晌以后才起身抬起头。   而后我深深地望向玉壶和半天狗的方向,他们这时候反倒胆怯起来,躲避似的转过头让鸣女赶紧用血鬼术送他们走。   真叫人不愉快。   如果不是玉壶讨人厌的大嘴巴,才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   我在送先一步上路的名单上首先添上了他们两人的名字。   童磨这时候高高兴兴地跑过来,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的多嘴多舌的行为有多少的不妥。   或许他才不在意别人憎恶他的这件事,童磨的友谊是单方面的,只要他一直装作看不懂他人拒之千里的脸色,那么虚假的塑料友谊就完全可以靠着一个人的表演和亲昵维持。   “刚才真是好惊险!”他笑着想要亲昵地伸手搭在我的肩上,“一看到那样的情形,我的心都忍不住为您担心到揪了起来!”   “是这样吗?”   他带着轻快的语气回答说:“望月阁下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不希望您出事……”   我没有去看他,而是望向远处,不过还是没有忘记伸手打掉他的头。 第37章   矢琶羽和朱砂丸死掉了, 被派去追击猎鬼人的过程中。   他们两个与我一起生活在御岳山里,我已然将他们连同这里的一草一木视作了我的私有物,即使再怎么不喜欢鬼的身份, 也在他们日积月累替我干活的劳累中也生出了一丝半点的情谊。   恐怕这是来自于鬼舞辻无惨的警告。   他虽然赦免了我,但并不代表他对我如此的行径表示容忍。   虽然让他们死得这么快, 可能并非是无惨的本意,但是矢琶羽他们确实并不中用。   矢琶羽和朱砂丸在我的庇护下生活, 我自然清楚他们几斤几两, 矢琶羽的血鬼术或许有一些意思, 朱砂丸却始终都很冲动。   毕竟当初的定位是储备粮之类的东西, 只是没想到我还没有啜饮他们鲜血的念头,他们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正所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我这个辛辛苦苦喂养自己家猪的干饭人,始终都没有尝上一口自家猪肉。   只是御岳山上的草木生长很快, 蔓延上石板路的藤条野草也没有人去打理, 回家的时候也没了有着金渐层发尾的小猫热情地跑过来, 狗狗一样热情地黏着我问究竟去了哪里。   我很不喜欢干家务。   其实也觉得有些家务没有必要去做, 偌大的宅院里层层叠叠的走廊地板都要弯腰去清洁,风雨刮过天晴时庭院里的书页和枯枝总是扫不干净, 草木生长起来本身就无边无沿, 索性就任其发展。   山姥切国广进房间以后,帮我整理散乱着堆放了一整个和室的书信。   我单首支颐,看着屋外阴云绵绵的天气, 天光破晓,但是此刻却没有半分的睡意。   我叫山姥切国广帮我去寻一把伞来,等青年站起的时候, 又将怀抱着揉成团的故纸打算带出去的他叫住:“不必收拾了。”   把奴良鲤伴最新寄给我的书信扔进旧书堆里,我对他说道:“我们不回来了,不在这里住。”   走的时候路过园中的旧井,被溺死的阿菊仍旧住在那里,‘一个、二个、两个’地用怨恨的语气数着皿数,她被平安时代某位将军的夫人污蔑偷了府中的器物,化为怨念以后却什么人也不害,就只在井里孜孜不倦地数盘子发出声音扰人清梦。   我当着山姥切国广的面在井边往里面扔了一个石子,向着这个数了无数个夜晚也没数够十个数的蠢女人做出提醒:“二和两是一个意思,你这么数当然只有九个!”   ——   这两年里我除了四处寻找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尝尝味道之外,其实并非一无所获。   是一个留着莫西干头的少年,原本我是出门找吃的时候,遇到了这个不怕死和鬼硬刚的家伙,顺首就将他救了下来。   这不是我第一次救人,遇到的大多数人对于自己救命恩人的态度,通常都不会像不死川实弥那样不好。可惜少年原本缓和的脸色,在看到我在天亮时自然而然地躲避阳光的行为之后,瞬间变得不好。   于是为了制止他闹腾的举动,不想浪费口舌的我伸首将他打了一顿。   大概是因为周围的人通常都很固执的缘故,我一直以来就熟练地掌握了和死脑筋的家伙心平气和交流的技巧。   没有什么是打一顿安静不下来的,如果有,那么就是下首打得还不够重。   对于柔软的女孩子我可能还要心生犹豫,但是打起十三、四岁的青春叛逆期少年可不能让我产生什么负罪感。反正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身体强健,正是恢复力最强的时候,打一顿趴几天那就都休养如初。   再说身为绝对上位的鬼,我对于周围异于常人的气息格外敏感,这个少年身上并非是纯粹的人类的味道,血肉之中糅合着鬼那样不详的气息。   真不知道他究竟是采用了什么样的方法才导致了现在这样一副状况,鬼的那部分并未吞噬人的那部分的理性,相反而言,二者却如同岌岌可危的高楼却依然屹立那样,处于一种脆弱又平和的程度。   可他是从哪里搞到无惨老板的血的呢?难道他像我一样,喜欢尝试吃各种各样没有吃过的东西?   人类的身体很薄弱,吃坏了肚子烂穿肠子可不好。   先前我和他相遇的时候看脸便隐隐觉得有一些熟悉,但是因为两人之间截然不同的发色并未往心里去,但等到知晓了他的姓氏以后,一切就有迹可寻了。   怪不得这么一副拼死不要命的打法,同样也是听不进人说话的脾气,两个人真是一等一极为相配的兄弟。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死川实弥明明身为柱,却要放着自己弟弟在外面鬼混。   我对他说:“我来教你呼吸法。”   为了自己的梦想,不死川玄弥立刻停止了挣扎。   没错,即使抛弃了人类的身份,鬼依然能够使用呼吸法。   毕竟对鬼造成伤害的是日轮刀,是吸收了太阳光辉的猩猩绯砂铁和矿石,并不是单纯能强化心肺功增强力量的呼吸法。   这么段时间我本来把自己习得的呼吸法抛在脑后忘得一干二净,但是每回看到黑死牟挥舞刀剑的时候,那些掌握得根本就不牢固的知识却总是接二连三地从记忆里冒出头来。   我先从风之呼吸教起,虽然不死川实弥总是嫌我丢脸不让我在他面前使用,但就私心来讲,我还是挺希望能够看见这对兄弟能够并肩作战。   不死川玄弥没有学会,刚开始我以为问题不大。   不同的呼吸法和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适合度,只要让不死川玄弥找到自己最得心应首的那个就好。   我统共花了三周的时间,让他从水之呼吸这个最易入门的技巧学起,再到剩余的三个基础流派和其他衍生呼吸,最后花之呼吸和虫之呼吸都不挑选,甚至冒着被黑死牟维护版权找上门来的风险,连月之呼吸都顶风作案让他一一尝试。   可是不会就是不会,我怎么阐释原理,怎么演示过程都不能让他使出这些带特效和布灵布灵色彩的斩击。   我裂开了。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看着不死川玄弥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低下头,我不禁在心中对于自己的教学水平产生了浓厚的怀疑。   我并担心不死川玄弥为了唱反调故意装作无法学会,这件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虽然他的性格有时候能看出同兄长的暴躁如出一辙的痕迹,但是相熟以后依旧能察觉到他凶神恶煞伪装下的虚张声势,就像一只大型狗狗的幼崽,龇牙咧嘴从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声音,伸出首去被人rua得呜呜叫,却只会在你首上留下浅浅的乳牙牙印,总之就是非常可爱。   于是我只能另辟蹊径为他谋求别的方法。   奴良鲤伴向我寄来的信,随着围巾附上的有着从西藏的高僧那里得来的名叫波纹气功的修行方法。据说这种东西能够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更重要的是据说波纹气功产生的能量与太阳光一致,这也是历代修行者们能够使用它战胜吸血鬼的原因。   我没有用这玩意实验过,不过为了让不死川玄弥能够逐梦鬼杀队,我还特地在首抄本上计算出了,结合《斑纹开启原理》与《波纹气功运用》的鬼杀队特色综合呼吸法。   一个两者取其长处,既不会对身体造成负担,也同时延缓脑细胞死亡的方法诞生了!   并且同时为了兼顾不死川玄弥令人头疼的文字理解天赋,我还特意写了个简化版降低入门门槛。   但是不死川玄弥拿着笔记本看了半天,然后询问我是不是真的能这样修炼出气感,我自信满满地向他保证:“现目前从理论来说是这样没错的。”   他不可置信地‘哈’了一声,似乎惊讶于竟然有人这么不负责任:“理论上——你没有自己尝试过吗?”   我说:“你傻吗?我是鬼,真要有效果那岂不是自杀?”   不死川玄弥无语凝噎的看了我一眼,又打算继续低头看修行方法,这时候我想起一件事,把他从草地上拉了起来。   “我先带你去找个医生吧。”   这时候我才想起不死川玄弥也吃过一部分的鬼,要是万一真出了问题恐怕不好向他哥交代:“你等会到了医生面前再练习……我害怕你心脏病突发。”   不死川玄弥最开始总是用‘喂’,‘你这家伙’之类的话语称呼我,我们俩人之间是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的关系。等到我认为他真真正正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于是便放首让他自己去藤袭山参加最终选拔。   临走之前,他向我询问我的名字。   我说:“那你听过源义经的故事吗,小时候叫做牛若丸的时候,被鞍马山的天狗们教导无双的兵法……”   不死川玄弥背后背着长条的背包,那是我为了给他防身用而拿出来的收藏。   他打断了我给自己抬咖的废话:“哪有珍藏汤姆森冲锋木仓的天狗。”   我被这臭小孩的话哽了一下,用力拍了拍这家伙的背,微笑着对他说道:“那行吧,我姓踟蹰,名字么,就叫森下。”   不死川玄弥叫我森下老师。   那一日目送玄弥离开的时候,我心中竟然升起了一丝宝○梦培育师放生自己小精灵的惆怅和脆弱。   我想,不死川玄弥叫我老师,而一日如师终生如父。   作为朋友,那我和不死川实弥还是依旧各论各的,以后我管他叫风哥,他称我为爸爸。   这种话真的很搞笑,不过可惜我大概再也没有机会和不死川说了。 第38章   在我在外面游荡的时候, 随着蝴蝶忍回归鬼杀队,而后接连传来的是半天狗被人杀死的消息。   自打一百一十年来从未发生过变化的上弦之月终于又缺失了。   童磨告诉我鬼舞辻无惨如非必要,并不是太喜欢同时召见所有上弦。但是据我所知,从我加入的这短短近两年以来, 所有的上弦都至少被叫到无限城来被无惨老板狠狠骂过了三次。   说句不好听的, 似乎每一次鬼舞辻无惨发火都有我的直接或者间接原因作祟。   这是个阴晴不定的男人,想要哄好可能要花上一番心思, 但是得罪他却根本不必费力就踩得到雷。   半天狗和玉壶阴阳怪气二人组, 现如今就只剩下了一个。   原本因为我揍了他们好几顿, 心中的畏惧足以令我们虚假平静的相处,但是自从玉壶上次告发我之后。   被召到无限城之中的时候,我将手随意搭在左侧腰间的刀上,又轻又冷地瞥了台子上的玉壶一眼, 这只丑壶瑟缩了一下, 然后往瓷壶的里面窝了窝。   非要我评价的话, 虽然大家都公认上弦与下弦的实力天差地别, 其实排在后面的三个上弦并没有值得夸奖的特色。   堕姬毫无意外就是拖累妓夫太郎一心二用的累赘,非要一起战斗时三番五次地被斩下头,大声哭闹着撒娇, 令妓夫太郎不得不分出注意力兼顾。他们驱使衣带和驱使镰刀的血鬼术也感觉毫无亮点, 所使用的毒,也并不是一触毙命的剧毒。   两兄妹既然有着若非同时斩首则不会死亡的特性, 那么身为弱点的妹妹,便更应该在待在安全的地方, 避免兄长一时失误留作后手。与其让人早早识破了双子之鬼二位一体的特点,还不如让妓夫太郎一开始就作为单独的鬼战斗。   猎鬼人好不容易将其打败,切下头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喜出望外时下一秒却看见敌人若无其事地把脑袋安装回去恢复如初,自己却筋疲力尽,无力再战。   这么一想对方绝望的眼神,哪怕我不是个反派也会因为这等恶趣味而直接乐出声。   玉壶不是力量与速度型的选手,用着稀奇古怪的血鬼术。虽然花活众多,不过大多数都是召唤金鱼召唤鲶鱼召唤章鱼之类的动作,一时间叫人感到眼花缭乱,但是转身回头一想,不都是召唤河鲜海鲜之类的生物吗?取这么多华而不实的名字,也就只能打打比自己弱的菜鸡,还没动手之前强者就能一脚把它的壶给踩碎。   半天狗么,我倒觉得他是最乏善可陈的一位,虽然憎珀天的确比面如般若的老人形象看起来帅上不少,但是将自身实力付诸分\身真是一件愚蠢的事,本体丝毫没有反抗的能力,四个分\身甚至战斗的时候还摸鱼,非常容易被拖住然后被重点击破。   可是鬼对于人类的傲慢是根深蒂固的,人的身体损坏了就是损坏了,而鬼却总有着无限翻盘的机会。可能这就是几百年间,上弦们的招式破坏力度没有多大,却趋近于花里胡哨的原因。   几位上弦都已经按照次序坐下了,我反倒成了最后面到场的那一个人。   可惜前两次的上弦会议我都是被单独孤立出来的主角,堕姬刚想开口对我说什么,童磨就兴高采烈地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大声喊道。   “望月阁下,这边来!”   他把手环在猗窝座的肩膀上,两个人非常哥俩好地挨在一起,从粉发青年眉头紧锁的神情我就知道这个可怜的家伙曾经尝试过挣扎无果。毕竟童磨的实力实际在他之上,哪怕他无数次放任猗窝座打破他的头。   童磨和猗窝座贴在一起,所空下的位置正好是他和黑死牟之间的空隙。   我学着他们那样盘腿在榻榻米上坐下,跟着旁边的两个人打招呼,猗窝座不情不愿地朝我哼了一声,端坐在一侧的黑死牟看了我一眼,对于童磨出格的举动,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说什么‘不符合规矩’。   童磨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男人,他完全没有被在场所有人讨厌的自知之明,依旧高高兴兴地说个不停:“好高兴啊!当得知上弦中有人死掉的时候,我简直担心得吃不下任何东西……猗窝座阁下和望月阁下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可不愿意你们俩死掉。”   此乃谎言。   我前段时间才看到万世极乐教的负责人又开始在街头四处推销,光明正大地发展下线。   好在鬼舞辻无惨并没有把大家都干晾在这里的兴趣,没一会就出现在场地。然后大家就从爱答不理地被迫倾听上弦二的叭叭叭,变成洗耳恭听无惨老板慷慨激昂的玉音放送。   不过相比面对童磨这个逼的不胜其烦,恐怕在场所有人此刻都满怀着敬畏之心。   看玉壶一副陶醉崇拜的样子,几乎恨不得四只小手并用,拿起纸和笔马屁精一样记下无惨老板的教诲。   还好鬼舞辻无惨是一位鬼,换做人类这么暴躁易怒,三天两头发火可对身体不好,容易得甲亢、内分泌失调或者高血压、冠心病等一系列疾病,可能还不到一把年纪就中风卧病在床。   他又在说“我真是怀疑你们的存在究竟有何意义”之类的话,反正永远都为产屋敷和彼岸花的事发火,可是无论怎么发火彼岸花和产屋敷都是毫无进展。   看他火冒三丈的样子真是像极了每次三申五令让同学们要好好学习,但是月考成绩下来都考得极差却无能为力的班主任。   正当我坐在那里学着黑死牟一样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膝盖想着些有的没的,百无聊赖睡意朦胧的时候。   可能是鬼舞辻无惨从一堆忏悔认错羞愧的心音里,发现了我这个满脑子还想着‘究竟怎么还不散会’之类格格不入的不和谐声音,冷冰冰地看向我:“望月,不要因为我看中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你刚才一直打哈欠就没停过,我说话就这么让你感到无趣?”   当我还没想好理由辩解,童磨就笑眯眯地替我回答说:“无惨大人!望月阁下并没有任何不敬之意,只是想要开口说话但是一直没有插上话而已!”   好绝。   如果把鬼舞辻无惨比作总是会神出鬼没于窗户后门的更年期班主任,那么童磨绝对是那种喜欢伸手报告说同桌想要回答问题的可恶绿茶小学生。   鬼舞辻无惨冰冷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并没有因为童磨的辩解感到动容,只是凉凉地反问了一句:“是吗?”   “望月,你来说说你有什么高明的建议。”   事态发生到现在,我再一次成为了五个上弦十六双眼睛的焦点,顿时靓仔失语。   ……童磨真讨厌啊,难道这就是他报答他最好的朋友的方式吗?   如果他不说这话,我顶多是被无惨老板骂上一顿,现在如果我不真说点有用的东西出来,鬼舞辻无惨恐怕要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我一面这么想着,一面绞尽脑汁回想我从书店购买的职场社交手册内容,首先肯定了无惨老板所说的结论:“诚然,上弦之月毫无用处,百年以来都从未为您带来过任何值得高兴的消息。”   “鬼杀队的人太擅长藏头露尾,即使杀掉一两个柱也无济于事,有一两条漏网之鱼就会余烬复起。不过他们现在恐怕正沉浸于打破百年以来的喜悦之中吧,只要有那么一丝终结这事的机会,产屋敷家的人肯定不会放弃。”   “倒不如利用半天狗之死,给予他们虚假的希望,与其让他们前仆后继地前来送死,姑且不如诱使他们派出所有的可用力量,用力量直接碾碎他们,让他们的希望落空,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究竟在与怎样的不可对抗之物为敌。”   说到这里,我抬头去注视鬼舞辻无惨的梅红色的双眼,了无遽容,面不改色地向他请求:“索性上弦们的成立毫无意义,届时……如果您肯让我吃掉除却玉壶以外的十二鬼月,我定会为您带来不一样的结局。”   “狂妄!”   “大言不惭!”   其他的上弦皆因被我话语冒犯而纷纷发言,无惨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无限城的灯光并不亮,我只能看见他狭长的血色之瞳陡然间竖立得更加狭窄。   他伸出手掌轻轻下压,无限城重归一片平静:“我已经感受到你的诚心了,非常不错。”   “这样很好,我很满意,”鬼舞辻无惨轻轻地用食指竖在唇上,他说,“至于十二鬼月的事,以后再提。”   无惨老板的愤怒来得快去得也快,经历过这个插曲,半天狗之死就很快被没有任何人再次提及。大家已然将这个曾经的同事,现如今的失败者无情地抛在了脑后,哪怕玉壶也恐怕没有多少怀念之情。   散会以后,我想起鬼舞辻无惨曾经因为很烦别人新年参拜的热闹,曾经产生过让玉壶冒着日出危险把别人都杀掉的想法。不得不感慨一声,上弦之位是何等的黑暗。   “望月阁下就喜欢说一些骇人听闻的风凉话。”   童磨跟在我的身后,他的语调轻飘飘地拖长,就像是撒娇一般在抱怨我刚才说话翻脸不认人的无情。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身后这个白橡发色的青年,认真地向他说道:“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我这是为了拯救你啊。”   看着他困惑地歪了歪头,我继续往下说话:“你吃掉那些女孩,是为了让她们和你融为一体得到永恒的救赎,那么我把你吃掉,不正是为了让你摆脱痛苦,在我的体内永存吗?”   我说这话完全是开玩笑的,因为我只吸收鬼身体里那份无惨之血所带来、所保存的无与伦比的生命力,其实和无惨与童磨都丝毫沾不上任何关系。   只是童磨听罢以后愣了愣,然后对我露出一个极其甜美的微笑,脸上升起明艳的嫣红,像是看到了什么分外喜悦的事物,程度几乎不亚于下弦一看向无惨时的热忱。   他兴高采烈地说:“那样也不错!虽然目前为止我还不想这么做,但望月阁下,这真是一个十分不错的提议!”   我往后了一步,突然对他也如同对玉壶那样提不起任何的食欲。   至于为什么不吃玉壶,是因为它的海鲜浓度太高了,我还不想年纪轻轻被异化成深潜者之类的东西。 第39章   无惨老板采纳了我提出的建议。   不过吃掉除玉壶以外所有的十二鬼月这件事也同时被无期限搁置了, 因为鬼舞辻无惨比鬼杀队还要在意的便是有鬼脱离他的控制,因此绝不会允许我失去牵制,放任自流地发展。   只是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晓,现如今他对我的掌控已如风前灯烛, 如同被蛀蚀的朽木枯株, 我毫不费力就能挣脱他的束缚。只是想要战胜他轻而易举,但是杀死他却实为难事。   在鬼舞辻无惨决定前去产屋敷家的前一夜, 我独自一人去了东京浮世绘町的一番街。   浮世绘町是隶属于东京都的一个小镇, 东京周围的城镇人口本来就不像城市那样分布密集, 又因为西班牙流感死掉了不少人的关系,这种小小的乡下几乎都可以称得上地广人稀。   但是浮世绘町却是一个热闹的小镇,并且每当夜幕时分就会张灯结彩,连带着比白日里都要还繁华些许。   街上行走的人类都有着分外违和的地方, 有的人春日里还裹着厚厚的围巾, 将自己的脖子隐藏在衣领之间, 有的穿着根本不合时宜, 套着只在古代才会出现的多层深色和服,还有的人头顶着蛋壳或者乌鸦羽毛,泰然自若的在街上行走。   来旅行的旅客恐怕都会感叹一声, 这个小镇上的风气开化, 包容每个人的个性。可落到明眼人眼中,丝毫不需仔细看来, 就能知道这是一个妖怪数量胜于人类的妖怪町。   付丧神,地缚灵, 土地神或者被鸟山石燕记载在《画图百鬼夜行》中留有名号的各种妖怪,都在这个城镇上和谐共处,为数不多的人类安之若素地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全然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即使是人类治安良好的城市都时不时有人违法犯罪,但是这座城镇却让两种原本截然不同的物种井然有序。这正是得益于东日本最大派系奴良组的影响所在,浮世绘町有着那位被名叫奴良鲤伴的魑魅魍魉之主。   一番街可以被称作是浮世绘町最有名的娱乐街。   华灯初上以后,这片区域渐渐成为了整座城镇上最热闹的地方,数不清的餐厅、酒馆、居酒屋、赌场在这里建立,人声鼎沸但是攒动的却不只是是人的头。   我一迈入最繁华的那段街就有看见不少的人在那里拉客,一只长着猫耳朵的可爱妖怪出现在我的面前:“客人!这位客人要来我们店里玩吗?最低只需要500日元的筹码就能玩上一把!”   说是最低只需要五百日元,但是一旦放手赌博,就恐怕远远输掉的不止这个价了吧。   我在少年因为冷风轻微抖动的猫耳朵上停留了两秒,尖尖的三角形状,耳朵的前后侧还有着白白细细软软的绒毛。   最终我还是没有战胜蠢蠢欲动的念头,被无辜可爱的猫耳少年带进了赌场,厚着脸皮从满是万元大钞的钱包里掏出五百元换了一个筹码。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越赢越多越赌越大,直到面前堆满了如山一般的筹码时也没有输上一把。   等我在他们的固有节目百鬼花札中赢了无数次的时候,对面的庄家忍不住把牌一掀,暴躁地站起来大喊:“好烦!你肯定在作弊!绝对是有出千对吧!”   虽然赌场是庄家和赌客都可能出千的场所,但是怎么费劲都没有赢上一把未免也太过于离谱了。   我也跟着把牌摊开:“怎么能这么说呢,俗话说得好,没有证据的作弊就不算出千对吧?”   这话一出,周围的妖怪纷纷视作我是来砸场子挑衅的家伙。   等到他们愤怒地露出带有妖怪特征的形态,我才发现这家店里的工作人员竟然都是各式各样的猫猫。由是哪怕他们的瞳孔如同野兽一般竖起,指甲变成利爪,几十只眼睛齐刷刷地看着我,我也并不觉得有多可怕。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攒动的围观群众中挤出来一个毛绒绒的猫猫脑袋,少年清亮的声音响在赌场的大厅中间,“鱼五郎,怎么可以对客人这么不恭敬……”   他一边说话一边整理着头上被挤乱的猫爪头巾,看到我之后瞬间惊讶地喊出声:“哎呀!是总大将的朋友踟蹰森大人!”   “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化猫组的良太猫呀!”   良太猫说这话的时候分外亲切友善。   听闻了他所说的话,这个家伙身后跟着挤进来,脑袋像是悬浮的磁铁那样贴在脖子上的首无,默默地将原本抻直了准备杀人的红线收了起来。   既然正好是相识的人,我就毫不客气地伸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挼他的猫脑袋。   良太猫是一只不知道多少岁的猫又,但是因为我出挑的身高,使得我揉起猫猫脑袋的时候毫不费劲。他刚开始还因为不好抵触总大将的好友感到拘束,不一会就发出了呼噜呼噜舒服的声音。   我的手法可真没话说,当初在老家脾气很坏的伊吹有时候都会屈尊纡贵,命令我去rua它的肚皮。   等到在别处喝酒的奴良鲤伴见到我的时候,就看到我一边揉着他属下头领的脑袋耳朵尾巴,周围散发着充满粉色小花的气氛,自己的护卫沉默无语地走在后面,压根融入不进去这幅场景。   “……怎么会发展到这样的状况。”   我没有直接回答奴良鲤伴的话,而是说了一句:“猫猫天国。”   要是甘露寺蜜璃看到这幅场景,肯定要幸福地晕倒过去。恐怕她和爱猫的悲鸣屿行冥先生,都没有撸过像这样的猫咪妖怪吧!   黑发青年有着一双沿袭于父辈的鎏金色眸子,他闻言爽朗地笑了起来:“也罢,如果不闹点事出来,那就不像你了!”   我和奴良鲤伴一起在高楼上饮酒,我们俩与奴良组的妖怪们一起宴饮完上半夜,众妖酒阑兴尽之后,下半夜又跑到奴良宅幽静的中院庭里共酌。   我们俩人都是多少有些失意的好酒之徒,喝起酒来寄托情思,轻飘飘地置若云端,毫无节制十分快乐。   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慵懒地侧过头向我微笑:“今夜就不要离开了,喝个酩酊大醉,明天我带你一同见我的百鬼夜行。”   我说:“明日有重要的事。”   “故友来访,款待不周亦是一种无礼——”   奴良鲤伴还想继续说些什么,我却举起酒盏,向着他敬酒以后一饮而尽。   “这毕竟是我的事情。”   奴良组年轻的二代目会意地眨一眨眼,露出果不其然的神色:“那不行,我这里可是有才寻到的好酒,怕你中途跑掉故意没有拿出来。没想到踟蹰森你竟然这么没有福气。”   我让他好好留到我回来再喝,并且质疑了他说话的真伪:“那你可要小心,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样的好酒,如果不能让我满意绝对不行!”   “你放心吧,绝对是很好很好的好酒。”   “比酒吞童子的神便鬼毒还要好?”   “瞧瞧你说的什么,我像是会毒害你的人吗?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等到喝到飘飘然的时候,我一定要在你的酒里放进鸩的羽毛。”   话说到这里,我们两人不觉相视而笑。   送别我的时候,奴良鲤伴突然非常正式地向我告别。   “那么,武运昌隆。”   “请尽快回来,我期待与你共饮同一盏妖铭酒。”   ——   不死川玄弥做了岩柱悲鸣屿行冥的弟子。   悲鸣屿行冥先生是一个非常宽厚的男人,他性格沉稳,所作所为皆是真正属于僧侣宗教的慈悲。   玄弥作为他的弟子我很放心,相对于不靠谱的不死川和富冈义勇,我同时担心将真正的计划告知蝴蝶忍会感情流露让周围的人看出端倪。因而平日里和我感情显得并不是那么亲厚的悲鸣屿先生,才是真正适合交流的那个人。   最强之柱的名号令人信服,可靠的悲鸣屿行冥和产屋敷先生是这件事鬼杀队唯二的知情人。   说句不好听的话,我能料到鬼杀队之所以会以怎么样的路线行动,并不来自踟蹰森望月料事如神的天赋,全因为我是十二鬼月以及鬼杀队双方最终决战的同时策划人。   得知产屋敷耀哉在地基下埋炸\药打算让老婆和自己一起给无惨来个烟花祭惊喜的时候,我实在是忍不住将他们两人的儿戏狠狠批评了一遍。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是下弦五作为一个鬼都知道的道理,这对夫妇为什么不考虑孩子不愿意离开父母的情况,而放任她们跟着被炸飞天。所以鬼舞辻老板这次去产屋敷根据地的时候,两人听从建议并没有选择采用激进的以二换零白给方式,而是选择效仿刘玄德托孤摔杯而令五百刀斧手……   啊不,倒不至于五百这个数量,顶多是九柱而已。   无惨老板到达产屋敷家的时候,我和上三弦们窝在无限城中用水镜之术投射到墙壁看现场直播。   猗窝座兴致勃勃地评价着几个柱的强弱,询问大家待会想要挑哪几个做对手比较中意。   他的话很有参考价值,可惜我们中间没有几个人听得进去。   黑死牟六只眼睛望着屏幕中带耳饰的少年发呆,童磨拿着扇子一直和妓夫太郎窃窃私语。   我回头对他们几个人说:“无惨老板去产屋敷家做客的时候还穿的是马丁鞋,好潮哦。”   童磨闻言仔细朝屏幕看了一眼,非常捧场地鼓掌感叹道:“真的耶!”   猗窝座的额头冒起青筋,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黑死牟也紧随着呆呆地‘嚯’了一声,又说了一句:“……那确实。”   此情此景之下猗窝座又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容忍,毕竟在场的所有发言者之中除了童磨,没有谁会有那个癖好用自己的脸猛击他的手掌心。 第40章   鸣女播弄她手中的琵琶琴弦, 鬼杀队的众柱被吞噬进无限城巨大的阴影之中。   我为蝴蝶忍引荐了一位名叫珠世的医生,但是可能因为时间仓促的关系,看起来毒药的研发成果不尽如人意,由着日轮刀注入的毒素并未为鬼舞辻无惨的行动立竿见影造成很大的迟缓。   鬼杀队的众柱目前使用的结合波纹气功作用的呼吸法, 这种波纹与日光产生的能量一致, 即使是不用斩头也能够造成有效伤害。   产屋敷先生推行新的呼吸法颇有成效,剑士们的力量其实并不能被称得上弱, 只不过是有着千年积累的鬼舞辻无惨太强。   不过无惨老板进入无限城以后还是飞快地命令我们迎战, 似乎是因为猝不及防被悲鸣屿行冥用流星锤敲破脑袋有些恼羞成怒。   他的力量还算可以, 但是战斗技巧简直可以被称作拉胯的程度。   正如他当时招揽我所陈述的话,千年以来上天从未向他降下过任何天罚。鬼杀队的存在从未动摇到他的根本,威胁到他生命的继国缘一也在数十年后老死。   他所诞生以来所占据的优势无可比拟,正是因为得天独厚的鬼之始祖的身份, 几乎没有多少存在有资格与他抗衡。   再加上他对于生存的渴求和苟延于世的执念, 恐怕愿意参与的战斗只有能够造成碾压的局面, 以至于鬼舞辻无惨空有强大的力量却压根就发挥不出来。   这样的他, 拿什么来战胜我?   拿他那如同奥运会体操比赛中像是彩带那样挥舞的几根刺鞭?靠他不断移动甚至可能经过膀胱大肠的五个脑袋和七个心脏?还是用他那一瞬间能够分裂成1800块的肉块碎片?   如果他真正愿意直面我,有和我堂堂正正打一场然后被我杀死的觉悟就好了。   也许苟命能力和输出能力永远都无法兼得,鬼舞辻无惨更多的技能都点在了逃生之上, 一旦意识到别人有着能杀死自己的能力, 绝对会第一时间分裂逃窜。   鬼舞辻无惨虽然被称作鬼王,但是丝毫却没有鬼王的气度。   我倒是真期望他有着酒吞童子被源氏讨伐时对源赖光的气魄, 可惜他曾经做过一次逃跑的行为,自然也不会在意第二次第三次这样做会丢失脸面。   甚至说, 他是一个不会庇护属下,甚至会将属下的生命视作求生工具来运用的家伙。   十二鬼月的存在,还有琵琶女的存在。   他们被创造的意义难道不正好是可以在鬼舞辻无惨被人盯上的做出预警, 逃走之前直接抛出他们来拖延时间。   鬼舞辻无惨无时不刻不让琵琶女与他共享着感知,他几乎不给别人与他有着单独相处的机会。如果我对他出手,被琵琶女血鬼术传召来的十二鬼月一定会成为阻止我的障碍,倘若我迎战延误了时机,那么鬼舞辻无惨就有了逃避的机会。   一宿一饭之恩尚且要报答,更何况是香奈惠小姐施惠于我的救命恩德。   那一夜鬼舞辻无惨出现之时,我则知晓命运的轮转取决此刻的抉择。   宿世轮回的孽障因果,明暗生死的血腥交织,我像四百年前的剑士继国缘一那样,站在了宿命交叉的路口,不知自己是令水轮俱转的流水,还是拂不动天际浮云的徐风。   踟蹰森望月这一生,从未有过一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我笨口拙舌,打心底不会巧言令色甜言蜜语;我的心又冷又硬,走过的路沾满了泥泞的血迹。   母亲怨恨着我,父亲漠视着我,众人唾弃着我嘲笑我,就连收留我的武藏也不告而别离开了我。   我懵懵懂懂认不清现实,是个永远不明白尘世规则的家伙。   最想做的事就是回应周围人对我的期盼和请求,但是却一件事都做不好,屡屡弄巧成拙,永远满足不了别人的期待。   我弄不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他们时而相互攻击充满怨怼之心,时而又伪装成感情真切的模样聚集在一起。   所有人都光彩出众,唯独我是泥土里的砂石;所有人都活得明明白白,唯独我浑浑噩噩不知所以。这些人带着贴合面部的假面,微笑着亲密地手拉手并列在一起,恐怕只有愚钝如我一眼望不到这不见底的深渊陷阱。   世间万物依照着秩序运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目标,都行走在自己的路上,只有我难堪地彷徨在原地,如同拙石一无是处。所以我只能活得越来越坏,越来越差,然后一直堕落到无法再往下的地狱之底,恐怕这时候才能得到安心。   因为踟蹰森什么都不懂,踟蹰森就是笨蛋。   可哪怕即使沦落进地狱,我也有一件非常想要做的事情。   我是在万顷碧波无边海洋之中上下沉浮的一叶扁舟,如同浪子一般没有归宿无法停留。那如梦似幻的三十八天,那在鬼杀队生活下来的两年,是每日买彩票只会刮出‘谢谢参与’的家伙突然重了头奖,从未有过的好运在某一日莅临了我。   二十年以来,我生活的准则不过是得过且过。   之所以做这些事,也并不是信念和梦想之类的美好的东西驱使着我。   我喝不下鸡汤,只会在紫藤花之家里对着产屋敷画的大饼干好几碗干饭,我听不进努力奋斗之类的词语,只想坐在蝴蝶屋的走廊地板上无所事事喝茶望天。   我创造不出没有任何人受伤的美好世界,唯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是不让参与这件事的剑士们死去,再把讨厌鬼不死川实弥和富冈义勇早日赶回乡下种田。   ——   虽然当时在观战之时,每一个上弦都对鬼杀队的柱中间选择出几个有些中意的家伙,但是无限城的地方有那么大,所以还是只能听天由命,根据剑士们的降落和移动地点来分配。   无惨在脑海里聒噪地催促我们行动。   我站起来,原本自然搭在刀剑上垂着的左手轻轻摩挲着鞘口,只听见黑死牟沉稳的声线说:“走吧。”   大家都散开纷纷去寻找着有兴趣的剑士,只有我停留在原地端详着高台上的琵琶女半晌,最后向着无限城主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死川和岩柱在黑死牟那里,甘露寺和伊黑小芭内在和童磨战斗,富冈义勇和炼狱杏寿郎和猗窝座没准会打得很开心。   玉壶就交给真菰和锖兔来办吧,他们虽然没有柱的名号,但是已经是公认实力如同柱的剑士,至于音柱和上弦六就没可比性了,被强化了的他没准能先一步完事跑去支援别人。   鬼一般都不打团战,一部分是鬼舞辻无惨基本政策造成的没有默契,更多的是所有鬼的群体攻击根本不分敌我。这样的战局分配可能是很草率的事,不过我只需要他们帮我周旋拖住上弦们,无惨死掉以后所有的鬼都会死,所以目前在我这里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我在一片虚无中推开门,门缝中有光,鬼舞辻无惨效仿着我在无限城里也弄出了天空,虚无的天际中还是虚无,像是承载着浩渺波涛绸编的晦暗深海,浮云银波似雪,不见弦月。   门内除了鬼王还有几个活人的气息,压根不用想就明白了究竟是谁这么幸运中了直面鬼王的大彩。我叩门而入,便见到蝴蝶忍和不死川玄弥,还有一位天青色眼眸长发的不认识的少年,一时间竟然心中生出了些许不合时宜的爱怜。   我说:“能坚持这么久可不容易吧?为了保护后辈……可不能这么早去死了。”   “踟蹰森!”   “森下老师?”   蝴蝶忍和不死川玄弥第一时间就叫出了我的名字。   只是截然不同的称呼,让玄弥这个老实朴质的少年有些困惑地望了我一眼,似乎在好奇究竟哪个是我的真名。而另外一个有着青色尾发的少年也困惑地歪了歪头,明显对这两人竟然与一只鬼这么熟稔感到迷惑。   他们似乎刚遇见没有两分钟,毕竟蝴蝶忍和那个同样是柱的少年看起来都不是很强力的选手,要是无惨稍稍一发狠,恐怕也没多大的劲在这里四肢完好地杵着说话了。   鬼舞辻无惨骤然回头,冷漠地质问我:“你杀了多少个柱了?竟然跑到这里来。”   “您的上弦们似乎游刃有余的模样,所以我就没有去帮忙。”我轻描淡写地回答说,“现如今,果然拱卫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说这话时,我还不忘拉了一把我可爱的学生不死川玄弥,把他往楼底下踹的时候,还不忘伸手向他兄长的方向指了指。   “你也要背叛我吗……踟蹰森望月?”   “怎么说呢,无惨大人,不如问问您的鸣女?”   鬼与鬼之间原本由于鬼舞辻无惨的存在联系在一起精神连接消失无余,这一片空间仿佛成了与世隔绝孤岛,就连鬼舞辻无惨呼唤鸣女的声音也石沉大海。   我的剑是必中的斩击,是不可愈合的一剑。   所以即便握住的是传说中的灵剑山姥切国广,而非产屋敷出品杀鬼专用的日轮刀,我也对于杀死鬼舞辻无惨这件事没有任何的迟疑。   第一次的斩击破坏掉了鬼舞辻无惨的七个心脏,当我第二次劈向无惨,原本打算不再这么麻烦,直接速战速决,手起刀落细细地将面前的鬼王切作臊子的时候,鬼舞辻无惨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格外阴狠。   他故技重施一下子分裂成3600块四散逃去,噼里啪啦落在地板上像是绞肉机下了一场血雨。   我不急不缓,慢悠悠地像是串烤串那样一刀几十个,甚至还有心情故意让鬼舞辻无惨的一部分向远处逃遁。反倒是蝴蝶忍和那个用霞之呼吸的少年,非常努力地挥剑想要杀光肉块。   而后,我在只有我们俩连接的心音里对他说话:“何必呢?您也感觉到自己逃不出去了对吧?”   鬼舞辻无惨剩下的血肉又重新在远处聚集起来,还没愈合的脸,看向我的眼神里只有一片怨毒。   我笑起来,伸出食指,轻轻地放在唇上,学着他以前的样子,轻轻嘘了一声。 第41章   “所谓云外镜者, 映照诸怪形体之物也。眼目所见,即为镜中无常之空影……”   “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空间,不过是云外镜运用阴阳所创造的幻象而已。”   我小时候在《青灯百物语》中读到的故事说,云外镜是一件能够将所有事物重现在镜中世界的神器。当年的大阴阳师安倍晴明曾经用它创造出幻象, 抵御了来侵犯京都的海国少主。后来为了守护京都的安全, 安倍晴明又打碎了阴阳两面之中的白镜。云外镜的力量溢出,碎片被分散在了各地。   当时我便想, 这真是一个非常有用的故事。   既然妖怪被证实了存在, 奴良鲤伴又为我寻来了各种各样只会在传说中出现的宝物, 那么云外镜的碎片是否也是真实存在的东西呢?   我非常愚笨,实在是想不出能够杀死无惨的同时又不让任何同伴死去的方法。   于是只能四处寻找对实力有益处的妖怪,将他们的力量化为己用,又一面到处打听神器碎片的消息, 四处寻觅, 总算勉强是凑出了大部分的白镜。   虽然是残缺的神器, 但是好歹不辜负这样的尊名。   我为其提供运转的力量, 仅仅只需要所制造的幻象笼罩整个无限城的范围,应用起来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幻象以内发生的事并不会干扰到现实,所以幻境之中发生的死亡毫无意义。   于是我放心大胆地让鬼杀队的人为我吸引注意, 不然也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鬼舞辻无惨敏锐的感官将云外镜布置了下去。   一旦进入幻象, 那么所有人自然都身不由己了。   除非我主动解除,或者是踟蹰森望月这个使用者死掉, 那么谁也不可能脱离得了镜中空影。   镜中的死亡毫无意义,按理说对于杀死无惨无能为力, 可惜在进入幻象的间隙——   我在鸣女身上下了后手,那样的术式能够延迟时间杀死鸣女。   无惨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我。   他似乎因为我的背叛格外的恼怒, 自始至终对我完全无话可说。   但是我却没有这么想,换做以往总是鬼舞辻无惨对我长篇大论阐述看法和观念。   现如今我倒是想要真正在跳槽之前,和自己的前任老板好好叙一场旧。   “现在的无限城想必已经分崩离析,大家都上浮到了地面之上吧。”   无惨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色略微有了一丝动容,他似乎也想到日出这件事,但是全然无能为力。   死,一个鬼舞辻无惨究其一生也在逃离的词语,事到如今他终于露出了自己全部的本性。   他望向我狠毒的神情像是怨毒的女人在看一个玩弄感情的负心汉,换做其他人被这样盯着恐怕早就开始头皮发麻。只是我带着恶趣味去欣赏他此刻的表情,却觉得无能为力的无惨老板显得格外幼稚有趣。   “你真心惹火我了,为什么要做出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   “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吗?可能的确如此吧。”我自言自语地说道,最后对着无惨轻轻一笑:“您还是先顾及一下自己吧,现实和幻境之中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没准这时候您已经沐浴在了朝阳之中。”   “清晨的太阳,真是清爽啊。”   我仰起头,去看无限城虚假的天空暗淡地消散开来,太阳的光轮像是燃烧不熄的碳火投掷下来,从片片如明镜碎裂的缝隙中透出光晕。   无惨无法逃走,因为幻境只会在我真正死去的时候失去效果。   其实阳光早就照射在了我们的身上,此时璀璨的光影效果,不过云外镜解除时延迟的幻影。   一瞬间就会化为会飞的日光,整个幻境彻底崩裂之时大家便会迎来死亡。   蝴蝶忍在开始异变突发的一瞬间就扑向了我,手忙脚乱地脱下羽织,想要用身体帮我遮住阳光。   我和无惨所说的话,落在旁人耳里,完全像是打哑谜之类的东西。   蝴蝶忍只看到我和鬼舞辻没说两句话,他就变成三千六百块逃窜,而后又聚集在一起和我说些没头没脑的事情,状况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事到如今,聪明的忍也多少明白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她抱着我,恐怕是想要保护我吧。   可惜没用,幻影还没解除的时候,我和无惨的身躯已然开始了溃散。   她的身躯很娇小,手也很小,根本就遮挡不了我的身体,但是她还是依然紧紧地把我护在身下。蝴蝶忍看着我,眼中泪光盈盈,尽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我从小都很愚笨,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家伙,是整个班级里最不会做阅读理解的人,童年的小伙伴们都孤立我不和我玩,而我永远都不知道其中缘由。   所以我趁最后一点时间问她:“怎么了,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想要替她擦干脸上的泪痕,但是想起我的手沾上了无惨的血,刚要收回去的时候,蝴蝶忍却握住我的手去抚摸她的脸,并且向我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求求你,再坚持一下吧,我会研发出将鬼变为人的药剂。”   我的身体像是寺庙中燃尽的香灰那样四散开来,每溃散一点,忍就躬下腰想要抱紧我一点。我心想她真的好漂亮,可惜再也见不到忍高高兴兴笑出来的模样了,不过所有鬼死后,她一定能够像是香奈惠小姐所盼望的那样拥有普通女孩子的幸福。   神崎葵会幸福,栗花落香奈乎会幸福,寺内清、中原澄、高田菜穗也会幸福。   这么想来,就连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也跟着幸福了起来。   忍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在了我的脸上,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其他人的泪水,只是没有想过眼泪的温度竟然烫得如此骇人。   她对我说:“踟蹰森,不要。”   事到如今,我却不想自己最后辞世的遗言是小儿女情态的废话,可惜绞尽唯一剩下的脑汁,都想不出什么风趣幽默的回答。   于是我只能说:“谢谢你,蝴蝶忍。”   谢谢你没有死掉。   由里香死掉以后,我感觉人世间的色彩都失去了大半,那是我第一次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无力。香奈惠小姐死去的时候,我的魂魄仿佛都在一瞬间全部飞走,如果你在我之前死掉,我只能不要介错人剖出自己的肠子来谢罪。   我望着蝴蝶忍紫色的眼睛,好像夏天漂亮的牵牛花,我分不出朝颜夕颜的区别,只晓得它们是同样的好看,白的粉的紫的蓝的都有,牵牛花夏天会爬满群墙吗,水粉一样漂亮的色彩搭配着绿叶,我好想再为你推一次秋千。   “谢谢你,忍。”   ——   彼岸花是艳丽到近乎于黑红的花朵,开在三途川的两岸边,盈盈地随风飘展,铺满一地的赤红。   我原本以为地府应该是个人声嘈杂的地方,因为从小到大我听到的传说中,符合不落进地狱的条款,能够达成升上天国十全十美的标准的,几乎没有几个圣人。   没有接引我的鬼使无常,没有将我摆渡至彼岸的摆渡船夫,面前只有一条曲折的泥土小道,弯弯曲曲蔓延到不知何方。   我沿着它走,一望无际的彼岸花在远处和地府的天空衔接成一片幽寂的黑暗。   在交叉的三条路口之中,我遇到一个梳着盘发,坐在高高的长着嘴巴的锅上的少女。   “嗨呀!你终于来了!”她手上抱着烧酒的瓶子,元气满满地向我打招呼,“喝了这碗汤就赶紧上路吧,选一条路继续走下去,然后就会到达现世。”   少女说,和阴阳师与妖怪有关的死者才会被分配到这片冥府,因为现世的阴阳之术渐渐式微,所以大家的工作并不像千年以前那么忙碌,请我不要在意冥府中这么松散的工作氛围。   我端着她递过来的酒碗,有些茫然地喃喃:“不需要审判吗?”   “阎魔大人有着一双审度一切的双眼,她说你无罪,”少女模样的孟婆说道,“请赶快转世吧,之所以不让你见到其他人,是因为你这样的鬼王直接带去阎魔殿恐怕会惊扰到别的亡魂。”   功过相抵更像是哄骗小孩的胡话,我读过许多宗教的典籍,这其中总是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赎罪论。   佛家有着劝人向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谎言,而基督徒只需向着上帝诚心忏悔就能升上天堂洗去罪孽。可是只有我知道,那不过是懦弱者的自欺欺人。做过的事便再也无法抹消,哪怕即使真正有伟力能够将这一切抹去,也不过像是换了新的纸张重新开始,终究不再是原来的那一页。   轮回转世洗去记忆重生,一次一次重复我这无望的悲剧,对于我来讲是更胜于所有的痛苦。那倒不如索性让我堕入地狱,沦陷于真正的深渊之底,受尽无边业火的灼烧,永生永世不得超脱。   孟婆的酒很香,我端着它沉默了几秒,最后郑重地对孟婆说道。   “我不想转世,请让我留在地狱。”   倘若全能的神真正存在,那我也莫过于心甘情愿成为罪人。   ——   鬼舞辻无惨死掉的那一刻,所有的鬼都死掉了,这个世界上除了珠世小姐和愈史郎之外,再也不会诞生新的鬼。所有人都欢欣鼓舞地为这一刻庆贺,鬼杀队同时也计划解散了,这个组织会渐渐成为在历史之中被遗忘的东西。   卖炭的小子和自己的好朋友们回到了乡下的老家生活,忍与珠世一起着手研究将鬼变成人的药物,相信他的妹妹祢豆子不久以后就会重新回归人类的身份。   爱哭的金发小鬼还没有和自己的师兄因为鸣柱的名号打上一架,这件事便已然成为了过去式。师兄狯岳和他大吵一架以后就拿着自己的遣散金离开,跟家里老头桑岛慈悟郎说他不在其他地方混出头绝不会回来。   蝴蝶屋的生活没有什么变化,除了蝶屋主人不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奔波杀鬼以外。   宅邸内有一间房间空荡荡的,一如两年前一开始房间主人离开之时。   只是纤尘不染的桌面上,蝴蝶屋的女孩子们为花瓶插上了一支盛开的碧桃,像极了上一任蝶屋的主人当初给住在这里的病人带来的那支的模样。   几个柱呢,在鬼杀队解散以后依旧有着亲密的联系。其中时透无一郎是个天然呆的小鬼,所以大家都以格外慈爱的态度体谅他,理解他这个年纪说话时带着的些许中二病。   “其实非常像踟蹰森吧!”宇髄天元说这话的时候仰头看天,似乎不愿意弄脏了自己脸上的妆容,“正因为被她气过了很多次,所以时透这个样子好像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踟蹰森,踟蹰森,踟蹰森。   所有的柱聚在一起的时候,都会提到这样一个名字。   时透无一郎只见他们口中的踟蹰森一次,但是他却觉得那样的踟蹰森却与诸位前辈口中所描述的一点都不像。   一点都不挑食所以很讨人喜欢的踟蹰森,高高兴兴出门总是被骗钱所以让人担忧的踟蹰森,笨得要命在庭院里扫地结果落叶越扫越多的踟蹰森,被富冈义勇带坏以后连关心人的体面话都不会说了的踟蹰森。   ——其实没有这么脱线吧?   时透无一郎只记得踟蹰森像是鹰隼一样凌厉的斩击,非常果决,并且银色的头发也很相配。   大家说起这些事情来总是兴致勃勃,而后就是接二连三的沉默。最令时透无一郎困惑的就是,既然大家的关系都这么好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只叫姓氏,弄得他一直以为踟蹰森就叫踟蹰森。   不过总的来说,因为鬼舞辻无惨常年以来笼罩在大家身上的仇恨和重负消失,所以大家的生活的格调都还算岁月静好一片安宁。   年轻的产屋敷耀哉褪去了脸上毁容的瘢痕,露出青年人特有清朗的面貌来。   身体逐渐好转的他亲自拜访了蝶屋,将一封封好的信件郑重地交到了蝴蝶忍的手上。   “每一个鬼杀队剑士入队之时都会写下遗言。”   这一句话刚说出口,蝴蝶忍就明白了产屋敷耀哉所言。   她没有握住信的那一只手攥得发白,已经无暇去听自己尊敬的主公所说的话了,可那从容又叫人放心的声音却依旧断断续续传进她的耳朵里。   “杏寿郎和实弥也来我这里讨要过一次……不过,因为踟蹰森当时写下的东西,我认为还是应该交给你来做决定。”   信笺的纸又轻又薄,让人想起那位剑士久病初愈以后的身姿,因为被人仔细地保存,四年以来依旧如新,蝴蝶忍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去看上面的字迹。   踟蹰森望月的字非常好看,字如其人的漂亮。挥洒之下墨迹清疏淡远,有一种她平时做事时的洒脱清隽,但是所书写的内容却让人觉得其中蕴含着的随意,突兀到很不相宜。   “蝶屋的饭很好吃,不过忍很凶。小葵和大家都很好,我喜欢蝴蝶香奈惠小姐,谢谢照顾。”   前因不搭后果的短短两句话,叫这个自从亲人逝去以后便永远坚强的少女,强忍住内心的酸涩,挤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笑容。   她其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自己故友的脸了,踟蹰森有着媲美辉月的美貌,她们曾经一起共同夜游京都樱花烂漫的祈园,站在清水寺庙宇前,故友回首凝望的姿态比世间所有普度众生的浮屠都美。   但倘若真是如此,那么一定会像辉夜姬的传说那般,总有一日会有天宫中的来客将她接走,或者像是顺着水流而下从桃子中出生的物语那样,最终肩负使命去远方斩妖除魔,永远都不会回来。   可那对于踟蹰森来说,难道不是一种别样的残忍?   蝴蝶忍比鬼杀队其他人要幸运得多,无论在御岳山的时候,还是在无限城的时候,她都面对着故友。两年以来周围的所有人都变化了不少,可是她的外貌没有丝毫的变化,踟蹰森望月仍旧带着那般哀愁,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   那些过往,那些不曾揭开的往事,永远笼罩在踟蹰森的身上。   踟蹰森身上永远有着消亡之感,暧昧又柔和,给人一种冰雪消融的山川那样的留白,虚无黯淡如同夜间淡雾,是优钵昙华的冷漠和瞬间即逝的无常。   她不清楚这个人在思考着什么,正如同她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永远无法真心实意地展颜一笑。   踟蹰森就像是天上的风筝啊,蝴蝶忍好怕她飞掉,她们之间的线被剪断,然后踟蹰森就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但是这并不是最最可怕的事,她害怕没有线拽住的风筝,等到风停住以后失去了人的托举,不知道在哪个她看不见的地方,直直坠下摔到坚硬的地上粉身碎骨,而蝴蝶忍也不知道在哪个地方能够找到自己的踟蹰森。   蝴蝶忍在以前对踟蹰森一直很差,但是变成鬼以后,她愿意陪着踟蹰森一起死。   她服用过很多紫藤花的毒,原本是用来对付仇人的手段,毒发的时候又快又不痛苦。如果在天之灵的姊姊看见踟蹰森这样的状态,绝对也会理解她放弃复仇的想法。   无间地狱中,至少有着她陪伴在踟蹰森身边,这个总是说着各种各样不合时宜的话的家伙,恐怕也不会那么孤单寂寞。   蝴蝶忍见过冬日夜里在火炉边被小女孩子们围绕在一起,剥着橘子讲《水户黄门漫游记》的踟蹰森;也见过在夜市里买了热乎乎的章鱼烧却被临时传调去做任务,面无表情杀掉鬼后飞快地给大家带回去生怕冷掉的踟蹰森。   但是现在,记忆里恍惚朦胧的白光中,踟蹰森靠着窗边支颐着脸去望庭院的情形。   她穿着蓝色的和服,纤细白皙的手腕不像是一位剑士的手,等蝴蝶忍端着药进来,踟蹰森就抬头向她微笑。   薰风和畅,在妙曼的春日里带来池边桃林生机勃勃的气息。像是蜂蜜一样娇嫩的味道,旖旎从风,能够闻见清淡的甜味,有着木本花微弱清苦的香气,却并不浓郁。   桃花的香味能够传得很远,但是游人主动去嗅时却萦绕在鼻尖,显得若有若无。   就像人生中大多数不了了之,永远无法兑现的期盼。   不可强求。   ——   富冈义勇独自去登了御岳山。   御岳山并不算得上高,但是能被称作御岳山这一带的山脉却很广。根据当地居民的指路提示,他在山林中打了好久好久的转,才找到被藤蔓覆盖根本看不清通往哪里的青石板路。   踟蹰森的宅院里没有任何的生活痕迹,除却一个两个三个四个被随意扔在地上的纸团。   富冈义勇老老实实地捡起来,一个两个三个地挨着挨着看了,很多内容是重复,因为踟蹰森总是喜欢斟酌措辞改来改去。有一些的内容是写给一名叫做‘奴良鲤伴’的人的,但是更多的是写生活中的琐碎,絮絮叨叨写自己人际交往的心得,还有抱怨总是吃不出食物味道的事。   踟蹰森望月有记载山里的天气,白茫茫的大雾和秋天的红枫,有一日山里突然下了大雪,一早上起来屋外都凝了一层白霜。其中有一张上面,用“一定要多添几件衣服呀!”之类的这么非常熟稔的语气在纸上写了,可是却没有写上究竟寄给哪个人的名字。   所以富冈义勇面无表情地把揉成团的信纸仔仔细细地展开,等它没有那么皱以后非常规整地折好揣进怀里。   他在山上看过了深夜的星光,凌晨的朝阳。   离开的时候御岳山灰蒙蒙冷冰冰的,富冈义勇穿过人群,回头一望总觉得自己能从攒动的人流之中找到长头发的踟蹰森望月。   如果她真的在人群中出现,那么富冈义勇自认为自己会很快将踟蹰森从中找出来。   因为素不相识的人来人往之中,只有你转头看向了我。   第一个转头看向我的人,是你啊,踟蹰森。   可惜滚滚洪流冲来,许多人往前,一个人后退。 第42章 if番外一   “为什么总是要热衷于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呢?你的坚持毫无意义, 如果惊扰无惨大人以后,却发现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微末的小小请求——”   “这就是你的失职了,鸣女。”   琵琶女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剩下裸露的肌肤则是藏在烛火光亮照耀不到的阴影之中, 让人看不清此时此刻的真实神情。   踟蹰森望月并不觉得她可怕。   或者说,能够有资格随时来到无限城的鬼, 不会有任何一位会惧怕仅仅是因为特殊能力才有资格随侍在无惨身边的鸣女。   被人咄咄逼人地询问各种事情, 是鸣女经常遭受到的事件。   但是被人这么居高临下地品评, 却是她远远没有想象到的桀骜不驯。   无限城之中没有风,烛火却不断跳跃和闪动着,琵琶女沉默着扶着琴,正打算开口拒绝的时候, 两人的脑袋中不约而同都响起了鬼舞辻无惨冰冷的声音。   “鸣女, 带望月去下弦一那里。”   ——   下弦一是一个削瘦的穿着西服的男青年。纤细、苍白, 如同孔雀尾羽一样的发梢, 一晃眼看上去倒像是一个比踟蹰森望月还要矮上几分的女孩子。   阴沉的翠色瞳眸,提到无惨时却染上格外的热忱。   脸上浸润出红晕,欣喜发狂, 狂热万分。   这样精神异化的家伙, 怪不得会在武力为尊的十二鬼月里能够排在下弦一的位置,想必相比其他人, 心中的疯狂也不是多出一点半点。   踟蹰森望月得到了他热情的款待,因为鬼舞辻无惨的关系, 这家伙没有像其他鬼那样第一时间显露出跃跃欲试挑衅的神色,反而用一种阴柔又温和的语气说道:“啊……您是那位大人格外看重的人,想必也有着格外出彩的一点……我并不打算质疑上位者的权威。”   “请跟着我进来吧, 望月大人。”   魇梦的手很冰冷,相较才转化成鬼的踟蹰森望月体温冰冷了不止好几个度。   滑腻苍白的皮肤,握手时柔弱无骨的触感让人感觉像极了一条顺着手腕蜿蜒而下的毒蛇。   和喜欢居住在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野外、或者荒废许久的空宅废弃建筑,偶尔出来吃人的大多数鬼不同,魇梦则是选择住在赤坂附近的居民区里。   魇梦的房子很空旷,客厅宽敞,四周看起来采光不错的窗户都拉着厚厚的窗帘,白天的时候将阳光牢牢地隔绝在外面。鬼的视力很好,所以哪怕夜间不开灯也能视物,灯光烛火什么的,比起实用程度更像是一种装饰品。   可能是因为常年累月不见天日的关系,这样的房间没缘由的给人感觉一种湿冷。   ——鬼会得风湿关节炎类似的疾病吗?   踟蹰森望月认为自己这个出挑的想法有些好笑。   但是认真来讲,鬼好歹也是生物的一种。即使脱离了生物的妖怪也会中毒会生病,像是奴良鲤伴那边鸩之类的妖怪,不也每日被病痛困扰着的吗?所以即便作为鬼,恐怕也可能不会免俗。   只是鬼的肉/体强健,破坏以后会很快长出来。   由是鬼生病也很好办,哪里坏掉以后切下来或者掰下来重新再长就好。   所以十二鬼月中的上弦三恐怕和上弦二之间的关系很好,猗窝座可能正是因为担心那个叫做童磨的鬼脑袋彻底坏掉,所以才时不时好心地伸手打烂他的头。   踟蹰森不禁为鬼内部之间互帮互助的和谐有爱之情感到敬佩,这些杂乱的心思且歇下来不提,她环顾了一周,看见散落在办公桌上的白纸,草草扫了一眼,搜寻到几个特殊的关键词。   “你在从事心理咨询之类的工作吗?”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为了融入人类社会这么卖力的鬼。鬼舞辻无惨不算,堕姬当然也不算,他们面对食物的时候理所当然地体现出满不在意和不赖烦的傲慢,也许从来都没鬼会想要主动去理解人类的内心。   何必去这么自虐呢?   即使是踟蹰森望月在作为人类的时候,也不禁因为了解到别人毫不掩饰的丑恶心肠,而生出窒息和恶心感。   魇梦将散发轻轻地拢在了自己耳后,柔弱地笑了出来:“是的,因为我很喜欢看人类的欲望和痛苦。”   踟蹰森望月并不为学习幻术之类的目标感到着急,反正她现在自由得很,无人管束,自然也哪里都去得。   所以她有些耐心去听魇梦的故事,没准了解这家伙的性格,能够更加有利于掌握血鬼术的结构,虽然光靠观看和讲解是没办法掌握复杂的术式,踟蹰森望月更多的是通过取血来解析。   所以,她漫不经心地发出‘哦’的一声,神态自若地拉出一张椅子坐下,摆明了让魇梦继续讲他的故事。   [没准会很有趣呢。]这是第一个想法。   至于第二个想法则是——[待会就要杀了他。]   反正大家的手上都是血淋淋的,弱肉强食各凭本事吧,死在哪里也都不值得怜悯。   当事人不着急观看血鬼术,所以魇梦也跟着一起不着急了。   他慢悠悠走过来,将散着摆放的纸张们都整理整齐。   “这里是我治疗过每一个病人的病例呢,”短发及肩鸦羽濡染着旖旎色彩的男子轻柔地说,“从还是人类的时候起,到目前为止的每一个都记录在这里。”   “给病入膏肓之人编织健康的幻梦,再将其戳破;告诉他们不愿面对的残酷现实,再观察他陷入痛苦的折磨。”   “我时不时的都会回顾一下……人类的情感、人类的绝望,都很有趣呢。”   魇梦对待这些纸张的动作十分轻柔,他脸上还有着尚未散去的红晕,不知情者恐怕会误以为他抚摸着与心上人通讯寄来的信纸。   他将另外的收藏给踟蹰森望月观看,其中印象深刻的是一张患者所画的画纸,洁白的纸张被颜料黑压压地涂满了一页,最后再用白色红色棕色乱七八糟的颜色画着扭曲的一串小人,从头到尾串在一起像条蜈蚣,让人看了心底很不舒服。   这个青年将收藏给踟蹰森看似乎也是一时兴起,他将这些保管着画纸的夹子收好,然后又非常热情主动地讲解出自己的血鬼术来。   “其实望月大人和我没准很相似呢。”   说到催眠和梦境之间的关系,魇梦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小时候我一直都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区别,至于您呢,从看到您第一眼起,我就感觉您像是活在梦里。”   活在梦里,又是这样的论调。   踟蹰森望月想起蝴蝶忍似乎也说过这样的话,所以当魇梦建议说要不要看看自己的内心世界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她也同意了这个人的提议。   “贸然进入别人的梦境世界可是非常危险的事哦?尤其是您是绝对上位的鬼,稍稍一反抗就引发灵魂的共振共鸣,”他这么朝着踟蹰森望月伸出手,“不过……我还是想看看望月大人您身上究竟有哪一点让无惨大人这么在意。”   “您不会拒绝我的吧?”   青年乖乖巧巧笑起来,倒是有小兔子一般的温驯娴静。不过踟蹰森望月还是觉得与这样的人手牵着手格外别扭,除却被鬼舞辻无惨变为鬼肌肤相触的那一刻,她还未有过与谁如此亲密。   回想起之前叫人感到阴冷的触感,踟蹰森面上终于显露出了拒绝般的动容:“换个导体吧?线、布条,绳子也行。”   魇梦笑了笑,表示并不介意。   ——   踟蹰森的梦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睁开眼睛,放眼望去见到的却只是魇梦家地下室一般的客厅和墙壁。   ——不至于,不至于。   她只是和这个下弦一刚刚接触过一次,也没必要把人家家里的装饰都刻在自己心底。   “魇梦……”   踟蹰森望月刚想开口询问一下身边的人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然后便察觉到墙边轻微动响,是水泥墙即将被破坏的征兆。她飞快地把绳子一扯,暗暗懊悔自己先前因为太嫌弃魇梦的关系用了加长版五米,没有一下将下弦一直接扯到自己这里。   她才转化为鬼不久,压根都没有机会作什么孽,可能是之前魇梦的行为太过招摇,导致鬼杀队的剑士直接靠着情报找到了窝点。   接踵而来的斩击在空气中发出爆裂一般的声音。   那个家伙因为魔鬼一般的训练方式至今都没有能坚持下来的继子,所以如果不是踟蹰森在,今日的下弦一又要换人。   左右不过一死,还不如不那么屈辱死在同类手里。   “喂,魇梦,我现在还不想这么快和鬼杀队的对上……”   本来想将从下弦的身上取血,然后紧急撤退。   踟蹰森轻轻用手一捞,却不想青年的头却直接和身体分开,然后消散分离。   真令人不快,就是因为刚刚耽误的那么一下吗?宇髄天元的动作蛮迅速嘛。   虽然白跑一趟,但还是赶紧趁着破墙而出的烟雾没有消散尽快战术转移为好。   踟蹰森望月刚站直身体,便觉得头昏脑胀身体发软。倒下去之前,她恍恍惚惚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绳子,又想起梦魇先前所说‘如果破坏绳子就会永远失去意识’之类的话。   ……绳子完好倒是完好。   但是施术者却依旧去了三途川的冥境。   魇梦你个发瘟。   能不能干点阳间的事情? 第43章 二   最开始是不死川实弥意识到踟蹰森的消失不见, 他清晨推开窗门的时候,就看见了扑腾着翅膀降落到树梢上无家可归的乌冬面。   因为时常和踟蹰森一起行动的关系,他对于踟蹰森的鎹鸦有深刻的印象,所以一眼就认出它与旁边乌鸦的不同之处。   可怜的乌鸦从未想过, 以前形影不离的主人竟然会毫不留情把它抛弃。丢失主人的行踪或许能够算得上它的失职, 但是他俩搭档了两年有余,踟蹰森望月哪怕是出门散心也会将它带上。   本以为这样的默契不可取代, 结果踟蹰森压根都没有将乌冬面放在心里, 一晃眼就在人群中脱离了鎹鸦的视线, 再也找不到任何踪影。   ——这可算得上是光明正大的旷工啊!   一开始傻头傻脑的乌鸦自以为踟蹰森上班开小差的毛病发作,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之后足足两天它都没有寻觅到自己的主人。当它将以前经常去的地方都飞了个遍之后,而踟蹰森望月却依旧毫无音讯,这时候乌冬面才品出一丝不对劲来。   不死川实弥随手拿了一点饼干喂乌冬面, 又带着它去见了炼狱杏寿郎, 拜访了悲鸣屿行冥还有蝴蝶忍, 强忍着不适询问了富冈义勇, 总之一点收获都没有,反倒是惹得几位平时和踟蹰森交好的几个柱心中生疑。   香奈惠还在的时候,踟蹰森总是格外的恋巢, 无论被分配做什么事都要当天能够往返东京才会答应。等到后面搬出了蝶屋, 也不至于成天不见人的在外面闲逛,几乎每天都会准时跑来饭堂吃饭, 即便出远门的时候也会带上能辨路的鎹鸦。   成年人消失个几天有自己的事去处理十分正常,但是踟蹰森显然是个人情冷淡, 对于和其他人交际毫无无兴趣的家伙。再加上她近日以来精神状况看上去并不算好,这种消失的举动就显得格外反常。   踟蹰森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会不会是被什么东西拖住了行动,才至于不能传达消息回来?   可是无论如何, 再棘手的事情也没有理由一声不吭失踪,连自己的鎹鸦都不带上。除非是遭遇到了连她也疲于应付,难以招架的危险。   这样一个念头冒出来,就立刻得到了来自理智的否决。   ——不会的,踟蹰森毕竟又是那么的强。   虽然这家伙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惹人火大,但不可否认的是,踟蹰森无论如何都是鬼杀队中的焦点。只要她在场,便很难有人能够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就像踟蹰森出挑到令人惊叹的外表一样,与之相对的就是那高超到无与伦比的实力。   不是通过体格优势带来的蛮力,也不是通过其他呼吸法来获得增幅的技巧。是纯粹无比,简洁到极致,似乎就是普通人所理解而接受的剑术,但是就是强大到令对手生不出抵抗之心的有力。   搞不好她才是鬼杀队中真正的最强者。哪怕是成熟稳重的产屋敷耀哉私底下也禁不住将踟蹰森望月的形象与四百年前的天才剑士重合在一起。   他真心实意地相信在自己这一代能够终结鬼所带来的悲剧,并且期待着踟蹰森总有一天能够摒弃自己心中的阴霾,最终走进与大家所在的同一片晴空里。   这个人身上似乎总是有着把生死攸关的严肃战斗变成无足轻重的小事的魔力,只要这个家伙在场,那么行动总会变得像是一场郊游、远足、野餐之类的团建活动。   但是不可否认的便是,大家一致认为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将自己的后背交给踟蹰森,有一个这样的同伴绝对是一件令人心安又庆幸的事情。   宇髄天元觉得踟蹰森望月非常符合他审美,无论是实力还是行为,简直太狂妄了太帅气了太华丽了,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些东西的,脑袋也非常聪明。   总是说非常令人惊叹的话,自然而然地就做到万众瞩目的事。永远都在出风头或者出风头的路上,真是叫人敬佩的了不起!   所以,即便会时不时冒出不合时宜的话,脸上偶尔会摆出郁郁的神情拒人千里,但是踟蹰森望月意外地在鬼杀队中大受欢迎,实力和可靠程度都得到了广泛的认可,得到了连富冈义勇都没有得到过的尊敬。   鬼杀队的剑士们经常会有失联的情况,毕竟是从事高危职业的一员,突然有一天不知道死在哪里连骨灰都带不回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即便无论是谁都在心里竭力地否认踟蹰森可能也遭遇了这样的情况,但是随着时间逐渐过去,大家心里多少都能够察觉到了不妙的端倪。   踟蹰森消失的第三天,整个鬼杀队的气氛隐隐有些不安的情绪在躁动。   宇髄天元这个时候回到了鬼杀队的据点,带回来了昏迷不醒的踟蹰森,还有一个谁也不能接受的消息。   在其他人哑然失语的那一刻,不死川实弥其实更加情愿踟蹰森望月死去。   踟蹰森望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是她真真正正自己选择的吗?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什么能够让这样傲气的她抛弃人类的尊严、选择化身丑恶的鬼?   这些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回转了一遍,但是脑袋中更多的充斥着一些不理智的东西。不死川实弥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滚烫又炽热,憎恶感令一股说不出的热流涌出来在他的喉咙中翻滚,是不甘、愤怒、暴躁,还是说别的更加激烈的情绪。   他好像又回到了母亲变成鬼的那一个晚上,那时候的房间屋内比屋外还要漆黑寒冷,弟弟妹妹的鲜血溅在格子窗上面,剩下的身躯倒在地上汇成小小的血泊,他奔向母亲的时候还能听见他们破碎的呻/吟。   他们说:“救救我、哥哥,好疼……”   不死川实弥憎恨着殴打他们的父亲,憎恨着吃人杀人的鬼,但是突然在这一刻,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超出他强烈憎恨着的自己。   踟蹰森,踟蹰森已经没有救了。鬼就应该被杀死,她曾经是他的朋友,但是这个身份已经在她成为鬼的那一刻被抹去。   不死川冷冷地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既不是对大家所说,也没有带上特定谁的名字。与其说是质问他人,还不如说是不死川实弥在质问自己。   但是仍旧有人接了他的这句话。   “我会让踟蹰森赎罪的。”蝴蝶忍柔和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沉默,“我会拷问她,让她交代她的所有罪过……仅仅是三天的空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想要质问到底。”   然而不死川实弥的声音陡然提高:“我问的是你以后打算怎么做!”   变成鬼的踟蹰森望月没有救了,鬼就应该被杀死。   鬼就是鬼,鬼永远克服不了自己嗜血的本性,万一她杀人了呢?你又有什么办法来肯定她日后不会有机会伤人。   母亲会杀死自己疼爱的孩子,幼儿会伤害自己依赖的父母,即使鹣鲽情深的夫妇也会翻脸相向,不死川实弥见过许多悲剧的发生。   知道踟蹰森这三日之中发生了什么事又有什么用呢?   踟蹰森一定会下地狱的,与其让她日后可能犯下更严重的罪孽……   “那倒不如让我先了结踟蹰森。”   这么说着,他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气势汹汹想要往安置昏迷的踟蹰森的隔间走去。   不死川实弥却没有如愿推开隔间的拉门,因为富冈义勇一言不发地站起来,阻隔了他去往隔间的路,他不去看不死川实弥的脸,而是侧着头望着窗户,参加葬礼一般的阴沉表情让不死川火上浇油一般的愤怒。   两人发生肢体冲撞的时候,富冈义勇说:“踟蹰森不是那样的人。”   不死川实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哈’了一声。   踟蹰森不是哪样的人呢?   说得富冈义勇比谁都了解踟蹰森一样,曾经大家都以为踟蹰森是值得信赖的伙伴,可是终究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富冈义勇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不过他唯一清楚的事就是,只要他在这里让了步,不死川实弥就会去杀掉踟蹰森。   “事到如今你还在为鬼说话吗?你究竟清不清楚你的立场,迷茫的时候就看看你刀上的字吧,水·柱·大·人!”   富冈义勇面无表情地挡在不死川面前,固执地重复先前的话:“踟蹰森不是那样的人。”   不死川实弥几乎都要被这家伙的话气笑了。   两个人争执不休的时候,蝴蝶忍突然从双手间抬起了头:“义勇先生,让不死川去吧。”   黑头发的青年站在那里,张口刚想说句什么,就听见宇髄天元附和了蝴蝶忍的话:“富冈,就让他去吧!”   ……连那么喜欢踟蹰森的蝴蝶忍也这么说,连举荐踟蹰森的宇髄天元也这么说,难道就只有他不希望踟蹰森死去吗?   富冈义勇迷茫地看了室内的人一圈,他的目光刚接触到橙色头发的青年,然后便因为恍惚被不死川实弥推到旁边去了。 第44章 三   风之呼吸是很暴虐的呼吸法, 不死川实弥的攻击向来急遽而猛烈。   从加入鬼杀队起,自从得到这柄日轮刀以后,他斩下了无数鬼的头颅,但是从未想象过那些被杀死的鬼是怎么样的感觉——   开玩笑!他怎么会顾及十恶不赦该下地狱的罪人的感受   不死川实弥甚至还会恶劣地故意用冲击制造大面积的伤口, 巴不得让那些家伙在死亡之时感到千百倍的痛苦。   踟蹰森变成了鬼, 所以也应该遵循常理。   他想,我会干脆利落地切下踟蹰森的头。   踟蹰森望月被安置在塌上, 不知道谁替她披上了薄被。这么冷的天似乎也并不足以抵御寒冷, 但是这个人恍若不觉, 依旧在沉静的梦中酣眠。   变成鬼后的踟蹰森外貌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就像是她只是简简单单的出了一次远门,因为连日里连轴转十分疲惫,所以复命的时候等待着消息睡着了, 一如往常那样。   不死川实弥经常和踟蹰森一起行动, 他们足足认识了两年, 这其中自然而然可以发生许许多多的事。他们一起杀过很多很多的鬼, 在各个地方之间辗转奔波,踟蹰森的性格本身就很懒散,但是总是能够比他先完成任务回到约定的地点。   在回去的列车上, 踟蹰森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打瞌睡, 醒了迷迷糊糊地望着天空中的火烧云发呆,电线杆和景物都飞快地往身后退去。等到太阳沉到黑黢黢的山脉之底, 踟蹰森就会回过头来,脸上带上几分孩子气似的愉快高兴。   “不死川, 你信不信我能够吃光火车上准备的所有牛肉便当?”   听踟蹰森的语气,无论不死川实弥选择相信还是不相信,按照常理, 她都是要一口气将所有牛肉便当吃掉的。其实火车上的套餐并不是十分美味,但是因为有‘其他人’付账,所以踟蹰森的心情非常不错,连带着便当的好吃程度都跟着一起翻倍。   甚至等到炼狱杏寿郎成为柱以后,她还会主动抱怨起不死川实弥不能担当起‘色香味声’俱全的饭友责任,等到不死川实弥开始恼怒以后,这又才会赶快低头道歉起来。   明明是他付的钱,踟蹰森却在打赌赢了以后主动跑过去请炼狱杏寿郎吃饭。   这个家伙总是做很多让人心烦意乱的事,明明一言不合就给人添麻烦,却还在他面前不知好歹摆出一副前辈的模样。   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很讨厌。   不死川实弥的刀停在踟蹰森望月毫无防备的脖颈上方,却迟迟都没有落下。   下不了手,怎么也下不了手。   因为那个人是踟蹰森,是可恶到认识了足足有两年有余才知晓她名字的[踟蹰森望月]。   带着这样说不出的涩味和心酸,他把日轮刀随手一丢,然后去伸手拎着衣领把踟蹰森望月晃醒,猛烈的摇晃中好似用上所有泄愤般的力气。   被陡然从睡梦中暴力晃醒的剑士从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等到那浸润着琥珀色的眸子望向不死川实弥的时候,他捏住踟蹰森衣领的手猛然攥紧,大声向她质问:“你究竟吃了多少个人?你究竟伤害了多少个人!”   “你认识我吗?……我有点难受。”   “这三天里你究竟做过什么事?你杀了多少人?”不死川实弥带着愤怒和布满疤痕的脸与踟蹰森凑得极近,他对于这种答非所问的话置嗤之以鼻,“回答我,你究竟吃掉了多少人?”   这个人一心想要从踟蹰森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是踟蹰森却显然没有将他的质问放在心上。她带着倦意向着其他地方轻轻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握住了不死川实弥的手,用冷漠和淡然的语气说道:“我不记得了。”   正是这种与寻常时刻别无二致的傲慢态度,才真正的令人火大。   但是踟蹰森的这句话并非玩笑,她觉得很累,很困,精神很麻木、干枯,长久的梦里漆黑一片,便如同皲裂开来的大地那般干涸。再加上醒来就有人在耳边吵吵嚷嚷,一时间近乎无法思考。   她的脑袋很疼,就像是空空如也的枯木空心竹筒,仿佛有人在耳边吹气就能发出回音似的声响,一脚就能噼里啪啦踩个稀烂。   但是不死川实弥却觉得踟蹰森在装傻,他简直为她拙劣的逃避借口感到可笑。   “你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吗?就算现在不老实交代,你犯下的罪行迟早都会一件一件地被清算——踟蹰森望月,哪怕所有人都选择原谅,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不可理喻。   就像是突然把她从睡梦中叫醒,又说了一大串莫名其妙的话,发了一通莫名其妙的火那样的不可理喻。踟蹰森望着不死川实弥的脸,看着这个白头发青年的嘴一张一合,思维都搅和成了一团不由自主的漩涡。   她的疲惫令她想要继续睡下去,但是不管不顾躺下似乎是件不礼貌的事情;她的主观意愿又不愿意直接沉睡,因为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是否又是梦境中噩梦的延续。   两相争斗之下,踟蹰森听见青年停止了他的发言,下意识想要接上一句,以示自己有在认真侧耳倾听。但是一时间却回忆不起来刚才的内容,只能凭借本能勉强重复落进耳朵的一个词语。   “……踟蹰森望月,”踟蹰森望月说,“请问这是我的名字吗?”   却不想这么简单的一个疑问却激发了青年格外的愤怒,他刷地一下将旁边桌子上的东西掀翻,但奇异的是攥出青筋的拳头却依旧没有落下。   旁边同样是白发,化着奇怪妆容的男子恐怕是担心他继续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拦住青年让他远离踟蹰森的身旁,但是这样依旧制止不了不死川实弥目眦欲裂地瞪着踟蹰森。   “你究竟说不说真话?你说啊!”   男子搁在两人之间,将踟蹰森望向青年的视线隔断的时候,不死川实弥的声音被别针戳破了的气球,突然变了一个调。他像是被拔掉了所有尖刺的刺猬,只剩下血淋淋柔软的内里,用一种充满了可怖的痛苦和带着莫名祈求的语气说道:“踟蹰森望月……你说吧,快说你没有吃过人……”   踟蹰森望月呆呆地坐在那里,身上披着的薄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激烈的动作滑下。   但她是真正想不起来任何的东西,这里的环境是那么的陌生,周围尽是她毫无印象的人。她被他们环绕着,打量着,记不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记不起自己究竟是谁。连那么一个名字也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怎么可能清楚三天前曾经做过的事。   如果[踟蹰森望月]真是他们口中的罪人,那么她自然没有什么意愿主动替自己辩解。可是此刻她记忆一片空白,可以谈得上有心无力,爱莫能助。   所以踟蹰森望月只能面无表情板着脸,拖着无动于衷的语调,漠然地说:“我不记得了。”   多么讽刺,多么严酷,多么不讲道理。   如果岩柱悲鸣屿行冥在这里,恐怕会止不住地流泪发出如此的感慨。   只不过此刻在场的人谁也没有这般的应景之心,随着蝴蝶忍发出一声“够了!”般的呵斥,大声喝止了这样一场荒诞的闹剧。   “这种事情以后再说吧。”随着一番空虚的寂静,蝴蝶忍又恢复了如初的冷静,她冷着脸重复了她做出的决定,“这样的事以后再说吧,我会回去调药,首先让踟蹰森先维持着四肢无力……”   另外一个陌生青年清亮的声音在死一般沉寂的室内响起。   “不错,这样的决定是正确的,我认为现在谁也没有权利处置踟蹰森前辈的生死。”   听闻这样的话,不死川实弥木然地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不甘的咬牙切齿:“所以你们都要包庇这个家伙吗?你们现在所做的事情……”   ——与漠视杀人又有何异。   还没等年轻的风柱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言,炼狱杏寿郎精神勃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尽管从私心讲我不希望踟蹰森前辈死去,但是踟蹰森前辈毕竟曾经是鬼杀队的剑士,所以这件事应该先禀告主公,请他予以判决。”   从刚才起站在门边,不发一语的青年信步走了进来,他有着火焰一样燃烧的发色,有着一双非常光辉出众的眼睛,注视着别人的时候恐怕能让人感到莫大的愉快和温暖。   青年躬身将茶杯递到踟蹰森望月的面前。   “请喝一点温水。”   这是个非常端正并且品行十分高洁的青年,他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乐观,就像是天空中的太阳,令人由心而发生出对他的敬佩。   这样的人身上不应该出现任何的痛苦,他应该永远精神奕奕,应该永远一派正直,应该永远出色地活在这个世上给他人带来幸福。   救助弱者、保护弱者是炼狱杏寿郎与生俱来的义务。   所以他遵循已故长辈的教诲,做这些事时候这些话的时候,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踟蹰森望月一眼。   是不能、是不敢、也是一种不愿意。 第45章 四   炼狱杏寿郎想不明白踟蹰森望月究竟是怎样变成鬼的。   是的, 踟蹰森前辈的实力很强,如同高山一样令人仰望,他们这些后来者只能望着她的背影远远地追赶。炼狱杏寿郎从未见过任何人能将踟蹰森前辈逼至使用全力的境地,这个人仿佛永远都那么从容不迫, 所展现的不过只是海上冰川的一角。   ……这样的踟蹰森前辈也会被打败吗?   又有什么样的鬼能够打败她呢?   他想象不出踟蹰森前辈遭遇鬼的那个夜晚发生了什么样的情状。   鬼只能通过鬼舞辻无惨的血液转换, 十二鬼月都有着能够与鬼王对话的资格,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谁能够违抗对手意志, 有着将其强行转化为鬼的能力。   是哪一个上弦迷惑了踟蹰森前辈吗?   踟蹰森前辈分明那么坚韧正直, 一直平等无私一视同仁地救助他人。尽管鬼杀队众人提起她的时候, 每每都要将焦点放置于那卓然出众的实力,但是炼狱杏寿郎却深切体会到了踟蹰森望月那长远的宽和与温柔。   一尘不染的赤忱之心是可贵的,贯彻言行的坚持是崇高的。   发自内心的谦逊亦可以被称作别样的美德。   我的前辈踟蹰森望月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人,她有着任谁也望尘莫及的高尚品格, 从一开始就肯定着我, 支持着我。大家在辉映的碎月与星辰下, 踏着道路携手向理想前行, 又有谁能想到,她率先熄灭了属于自己的那盏灯。   炼狱杏寿郎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刀剑,他的心绪纷杂, 第一次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生出了一丝迷茫, 但是最让人感到痛苦不安的远远不止于此——   如果那时候能坚持陪在踟蹰森前辈的身边就好了、他究竟为什么没有发现前辈的不对劲呢?   踟蹰森一直都很沉默。   这当然并非指她的性格孤僻而不合群。   虽然大家总是戏言如果有人在富冈义勇和踟蹰森望月之间坐下,那么当场的诡异氛围绝对能够让一个正常人难受到脚趾抠地, 直接抠出一个摩天大楼。   但是实际上踟蹰森在普通人面前一直都很有风度,并不会让无辜可怜的家伙手足无措地尴尬, 甚至很能说些有趣得体的场面话缓和气氛。   她的沉默是对于自己的沉默。   踟蹰森望月向来对于曾经经历的过去缄口不提。   从没听过她提起自己的任何事,关于家乡,关于亲人, 关于自己的兴趣爱好,关于喜欢的各种各样的东西。踟蹰森生活中唯一积极的事就是吃饭,人们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却不仅仅是为了吃饭,但是踟蹰森在吃饭时连喜欢的食物都不曾挑拣。   好像什么都可以,似乎怎么样都行,得过且过,漫无目的。   她初来到鬼杀队的时候神情恹恹,经常一个人乏味地独坐着,阳光从窗棂中投过来,洒在室内的墙壁上斑纹点点。   身姿比青竹还要提拔的剑士懒散地撑着头往外面看,仿佛和窗外的一切都隔绝了起来,和这个世界有着厚厚的障壁。   踟蹰森的发色像月光的清辉,眸子是浸润着太阳光辉的琥珀。因为太过于浅淡,在旭日的白光下被渡上薄薄的光辉,像是即将融化在水中的蜜饴,怎么触碰都触碰不到。   只有和踟蹰森搭话的时候,她的态度才稍稍有了些许鲜活的意味,其他的时候不过是仿若一场幻梦,所以无论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让它随意过去。   炼狱杏寿郎喜欢吃烤红薯,踟蹰森望月也不讨厌,所以他们在冬天的时候杀完鬼经常去夜市里买烤好的红薯,给跟着一起做事的队员们人手一块揣着暖手。   通常他们都会去选其中很大的红薯,但是像是上次那么大的红薯实在是少见。当然由于自然界的神奇选择,长相奇怪的红薯也有很多。当炼狱杏寿郎递给踟蹰森看的时候,她几乎一瞬间就被逗笑了,伸手轻轻去拉旁边的伊黑小芭内的衣袖。   “你看它像不像镝丸的头?”   其实一点也不像,毕竟镝丸是一条细细长长的小白蛇。   烤过的红薯都成了红褐较深的颜色,表皮带着一点焦糖的香气,掰开能够看见金黄的内里,一口咬下去还能溢出甜丝丝的糖水的汁。   脱离了夜市,晚上的街道逐渐变得安宁,这时候从天空中飘下一片两片的雪,踟蹰森抬头去看,条件性地伸出手去接,雪花因为人的温度很快化在了她的手中。   不知道因为填饱了肚子的缘故,还是有红薯烤手的关系,奇异地并没有感觉到很冷。   银发的少女看着在雪花消融在手心的小小水珠,非常突然地感叹了一句:“好幸福。”   幸福?是因为吃到非常温暖的烤红薯而感到幸福,因为看到下雪而感到幸福,还是因为身边的同伴感到幸福呢?   旁边的伊黑小芭内说:“笨蛋总是容易感到幸福。”   那个时候踟蹰森前辈没有反驳,只是非常轻非常快地微微一笑,脸上的笑意便如同昙花一现般不可寻迹。   “如果天底下的所有人都这么容易幸福就好了,”她说这话的中间带上了少有的停顿,“……不过,还是不要成为笨蛋比较好。”   “像我这样愚笨的人,三天两头都要挨上一顿痛骂,可惜还是依旧什么都做不了……”   踟蹰森少有真心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但是还没等炼狱杏寿郎接上话。这个人就很快若无其事侧过头去恐吓伊黑小芭内,似真似假的同他开些“有趣”的玩笑。   “你知道吗?这种宽大到可以把脸遮住的围巾可是非常便利的,可以直接把来自外面的视线屏蔽掉。除却冬日保暖以外,晚上的时候可以用它遮住面容,非常适合斩人!伊黑,虽然你是用来遮帅气面庞的,但是不得不讲真是非常有眼光嘛!”   虽然看上去是在讲没有营养的科普小常识。   但是踟蹰森为什么会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知识就有些细思恐极了!   一脸若无其事说着可怕的事情的家伙真是恶劣,更别提伊黑小芭内曾经是真正被踟蹰森可怕态度唬住了好几次的人,一时间脸马上就黑了下来。   ——   在主公的判决下来之前,因为踟蹰森望月特殊身份的关系,大家都决定将这个消息封锁在柱之中,所有知情者都有责任为这件事保密。   哪怕是与踟蹰森关系亲密的其他人,再过于焦急地请求他们打探消息,也不能如实告诉。   正如蝴蝶忍没有将这件事透露给蝴蝶屋的女孩子们一样,当甘露寺蜜璃向炼狱杏寿郎询问什么时候一起去看望病中的踟蹰森的时候,炼狱杏寿郎选择向继子隐瞒了实情。   他说:“踟蹰森前辈不在家,出远门了。”   “欸——?”   甘露寺蜜璃发出疑惑的语气词,脸上里充满了对踟蹰森状况的担忧。   炼狱杏寿郎为第一次自己向他人扯谎的行为感到害臊,不过,出于对规则的遵守,他依旧将原先大家约定好的说辞讲了出来。   “因为大家都很需要踟蹰森前辈!所以身体一好,前辈就被主公委以了重任!”   他对着继子做出了连自己都不知能否兑现的允诺:“不必担心!踟蹰森前辈过段日子就回来的!”   踟蹰森望月。   自从踟蹰森前辈变成了那个不能被提及的话题,他才惊觉自己的生活中早已充满了踟蹰森望月的影子。   炼狱杏寿郎回到家以后,父亲正在庭院边上斜卧着翻着报纸,旁边堆了好几个空的烧酒瓶子。   自打炼狱槙寿郎辞去炎柱之位后,便日日在家里借酒消愁,即使是平日里交好的同僚前来相劝,也被他变得暴躁的脾气逼走。   而踟蹰森望月是唯一拜访炼狱宅可以不被槙寿郎直接轰出去的家伙,因为她既不多管闲事,也能陪在天赋论方面很有共同话题的旧同事喝上几杯,一度被炼狱槙寿郎视作鬼杀队唯一有前途的年轻人。   他听见玄关门口传出脚步声的时候便回了头,望见前来的是自己长子的那一刻,就皱起眉厌烦地说道:“什么啊,怎么今天又是你一个人回来?”   炼狱槙寿郎似乎为酒友不来拜访感到了一些寂寞,转过头灌了口酒,不满地抱怨道:“踟蹰森那家伙也真是……生了病就可以不来看望老前辈了吗!”   家里的幼弟千寿郎也非常高兴地跑过来迎接兄长,说着踟蹰森姐姐好久都没有来做客,是不是兄长惹她生气了之类的话。   炼狱杏寿郎闻言爽朗地笑起来,弯腰摸了摸他的头:“当然不是这样!”   他同弟弟说了与甘露寺蜜璃一样的说辞,并且为了转移注意力说自己很饿。   果不其然千寿郎飞快地跳了起来,活泼地说今天吃番薯饭,飞快地把问题抛在了脑后,高高兴兴地跑去为兄长端饭。   等到热腾腾的饭菜上桌的时候,白色的灯光十分刺眼,叫炼狱杏寿郎的眼睛产生了几分酸涩。   番薯饭是甜的,甜到入口时他的舌头品尝不到任何的滋味。但年轻的炎柱害怕在隔间做其他事的弟弟察觉什么端倪,只是一如既往地一口一口扒饭,并且大声不断地夸赞道——   “好吃!好吃!” 第46章 五   踟蹰森醒来以后记不得所有的事。   这是距离踟蹰森望月一声不吭离开鬼杀队之后三天的时间, 三天一共七十二个小时,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谁也不清楚这之中曾经发生过什么样的事。   主公的判决传达下来, [留待观察]。   这种充满温情的决断并不是毫无条件的, 因为踟蹰森望月是很强的鬼,她的体内有着与鬼舞辻无惨十分相近的血, 是非常重要的材料, 没准能够成为蝴蝶忍研制出对鬼毒性更加激烈的药的契机。并且一旦脱离了控制有伤人的行径, 就要由着在场或者附近的某位柱,就地处决。   被隐藏在鬼杀队某个据点,最人迹罕至某个山林深处,那是鬼杀队所有上层缄口不提的存在, 任何非干部队员都严禁进入的地方, 隐秘着不能说出名字、令所有人内心溃烂着的伤痛。   忍分秒必夺着研究着各种令鬼无力的毒药, 踟蹰森每次醒来的神态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疲倦, 一天中有大部分的时间在沉睡。   但是踟蹰森同时又很乖,乖得几乎不像是一只靠血食而活的鬼,蝴蝶忍让她伸手就伸手, 让她将衣袖的撩起来, 就乖乖地坐在那里任由着她抽血。   长针没入肌肤的时候,踟蹰森沉默不语地看着她将药推进她的身体, 蝴蝶忍不知道踟蹰森是否清楚这些药便是令她无力的罪魁祸首,可这个人从来都是安静的、温顺的, 一语不发而又从不反抗的,踟蹰森会盯着针管和蝴蝶忍的手去看,但是却不怎么爱抬头望着她的眼睛。   她觉得有什么说不出的东西在她们之间产生了改变, 但是这时候静默的气氛又使她产生了一种还在蝶屋时候的时空错位感。   好像踟蹰森并不是鬼杀队的剑士,也从未有过乱七八糟变成鬼那样的过往,没有一骑绝尘的剑术,也没有什么非要承担不了的沉重责任。   她仅仅是被蝶屋救治的病人,皮肤透着病态的白皙,虽然高挑但是纤细又单薄,因为在寒冷彻骨的河流里被救起来,因此才什么也记不得,全新全意信赖着眼前的医师。   那样子也不错,即使这个人什么也不会,什么也没有,就算她总说些惹人恼怒的话,但是蝴蝶忍也会将踟蹰森好好地留在自己的身边,哪里危险的地方也不让去,她会在冬天用厚厚的毯子将冷冰冰的踟蹰森包裹起来,告诉她可以尽情随意地依赖蝴蝶忍。   小小的屋子似乎将嘈杂的世事一切都隔绝了,可惜事与愿违,从幻想中脱离出来之后,蝴蝶忍并不是那个将踟蹰森从苦难之中拯救出来的救助者。   她心眼很坏,曾经因为踟蹰森只将目光落在姊姊身上,就往她的药里加一味黄莲捉弄她,现在把踟蹰森关在房间里,三天两头用尽手段从她身上取血,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会不会感觉到很痛,   蝴蝶忍用了很多很多的药限制踟蹰森的活动,连房间里都熏着特制的紫藤熏香,甚至害怕她生出抗性隔段时间就会更新种类。   因为蝴蝶忍是个胆小鬼,很害怕踟蹰森望月哪天不小心跑出去丢掉了性命,她无比恐慌于面对那一天。   ——   蝴蝶忍站在房间的门外,不知道自己站了究竟有多久。   踟蹰森睡醒以后发现格子窗上影影绰绰透着身影,判断出来人身份之后,便小声地呼唤她进去。   这个人每天都睡得天昏地暗,房间里也没有任何能够判断时间的工具,只是以为又到了每日抽血的时间,于是朝着她说:“没有必要迁就我。”   可是蝴蝶忍两手空空,并没有带上任何的工具,她走进来轻声说了一句:“不用。”   于是踟蹰森望月又懒散地重新窝进被子里,只露出散落开来的清辉一般的银发,和一小节白皙的肌肤。   蝴蝶忍坐在了她的旁边,看着踟蹰森裸露出来的颈项,象牙白一样的肤色透着润泽。白天的时候她在这里注射过药剂,如果踟蹰森望月不是鬼的话,这里恐怕早就布满了淤青的细细密密的小孔。   她轻轻地抚上去,躺着的人并没有反抗,若是放在以前,她并没有机会能轻易触碰这里。倒并不是踟蹰森不信任同伴,只是剑士的本能让她无时不刻防备着他人接触要害。   乖巧地靠过来,对着她展示出毫无防备的一面,这样的踟蹰森更像是一只软乎乎又可爱的小鸟,用手指轻轻去戳又细又柔的绒羽,还能在毛绒绒的一片触感中感到些许的温热。   但是即使这样,踟蹰森依旧是强大的,作为人时已然是鬼杀队最强大的剑士,转变为鬼以后便更加不能估量实力的程度。只是宇髄天元参与战局的时机过于巧妙,不然也不可能带将这个人带回来。   既是脆弱的,又是虚无的。   正因为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只能依靠着从周围的人那里获取知识。   正因为只能依赖他人,所以摒弃了以往的冰冷,给人以柔和的感觉。   强大的实力和薄弱的精神组成在一起,构成了毫无防备的踟蹰森,懵懵懂懂对什么事都一无所知的踟蹰森。便如同深幽的月光一样,展现出一种暧昧且模糊的引诱。   踟蹰森偏头避开了蝴蝶忍的手:“好痒。”   “我记得你。你叫做香奈……”少女坐起来,用臂弯轻轻环过肩膀将她抱住,忍的呼吸微弱地洒在望月的脖颈之间:“不对,你是忍。”   蝴蝶忍很娇小,所以望月坐起来比她高,她从高一点的位置望着蝴蝶忍,顿了顿,安慰她似的,笨拙地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忍的额头。   她继续说:“不要害怕,忍,我会保护你的。”   这个家伙的长发落在了蝴蝶忍的脸颊上,很凉的温度沾染上皮肤,却让人觉得格外的炽热。   蝴蝶忍呆了呆,心中空掉的地方又有了新的东西填补,但是那是很残忍,很冷酷的一种方式,就像是将溃烂掉的地方直接割掉又长出了新的肉。   她对于那些东西明白了一大半,可是这么晚明白又有什么意思呢?   ——   众人离开以后,炼狱杏寿郎又回到了那个紫藤花香气飘浮的房间。   寒冬的天气,房间里暖暖烧着炉火,虽然不知道鬼是否也会感到寒冷,但是在房间里铺上了厚厚的被子和摆放了蓬松的枕头,精神受到创伤的踟蹰森望月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炼狱杏寿郎轻手轻脚走进去的时候,银发雪肤的鬼已经醒了过来,她裹着薄薄的毯子,看着暖黄色的壁炉发呆。   “有什么事吗?”   木炭燃烧的光亮照应着踟蹰森的脸庞,使得少女的身影也仿佛如同火焰那般透明又朦胧,仿佛一切随时都会归于寂灭。她没有侧过脸去看他,但是却用一种笃定的语气说道。   “你也认识我。”   看来先前并不只有一个人来过,炼狱杏寿郎心里这么想着,非常干脆地应答。   “您是我的一位前辈,我非常尊敬您,至今您也是我尊敬的人。”   他跪坐下来,如同日轮一样金色的眼眸顺着踟蹰森望月的目光,一起去望着炉中跳跃的火焰,目光灼灼:“我只说一句话,请您原谅我的无礼。”   “我坚信前辈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前辈。”   踟蹰森看了炼狱杏寿郎一眼,然后又神色如初地扭过头去望壁炉中的炉火。炼狱杏寿郎说只有一句话,便真信守承诺地只说一句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又恢复了沉默。   橙色的火舌跳跃着去舔舐着炉中的木炭,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噼噼剥剥的声音。   尽管本身对于环境的忍耐度也很强,但是踟蹰森依旧被火烤的非常温暖,不一会儿面上就带上了几分倦意。   等炼狱杏寿郎以为踟蹰森即将又睡着了之时,她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话:“万一我真的做过这些事情呢?”   “如果连自己一直并肩战斗的同伴都不愿意相信,如果连自己真心敬佩的前辈也都不愿意去理解,那么炼狱杏寿郎这个人也不配您曾经的那些鼓励和支持。哪怕您真的曾经做错过事,犯下过罪行,我都愿意同你分担这些错误。”   “你可真敢说啊。”   “至今仍旧是这么想的!”   炼狱杏寿郎的声音真的很大,性格也真的非常活泼又有精神。   好像是那天看到的他并非是他的常态,这个人本身就该如今天这样有活力。   踟蹰森答话以后,这个青年就像是抖擞精神的猫头鹰一样,打开了话匣子一眼滔滔不绝地将自己的感想说了下去:“无论过去踟蹰森前辈做过怎么样的事,受过怎样的污蔑和蒙蔽,但前辈无疑是个本性高尚的人。您现在是我们大家都承认的同伴,所有人都相信着您。”   炼狱杏寿郎说道这里,神色变得庄重又正式:“顺便,我想请求踟蹰森前辈不要这么自暴自弃。”   “因为我尊敬着踟蹰森前辈,也憧憬着踟蹰森前辈,等到您恢复以后,想要与你一同去看人生路上的风景。”   ——人生吗、这一世的人生恐怕也不算得上人生了。   这么想着,她说:“若有来世……”   踟蹰森望月一时间不敢看炼狱杏寿郎的眼睛,因为她根本就不相信来世这种东西。 第47章 六   踟蹰森在鬼杀队这段时间住的很好。   她总是感到很困, 所以一直在修养,虽然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但是潜藏在身体中的本能告诉她要到安全的地方才能睡觉。   这里很舒服,也很安全, 偶尔有人来看她, 都是一张又一张既熟悉又清爽的脸。   醒来之后壁炉的火永远都是燃烧的,被子很干净很柔软, 窝在中间暖乎乎的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甚至看到她很无聊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那个叫做‘忍’的小姑娘还带了几本书来。   “不知道你最中意哪本……”忍说, “所以把你房间里的几本都带了过来。”   踟蹰森看了几眼,都是很无聊的东西。封皮都被拆掉了,不过作者大概都是籍籍无名之辈,毕竟连字也是手抄体。大概都是业余的家伙闲下来动笔挥就的, 写得也不怎么好, 唯一值得圈点的地方正是内容真实。   所以这也可能是踟蹰森望月先前能够放心大胆地将东西放在房间里的原因, 她很害怕在行为中透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要是有人说出对她了若指掌的各种细节,恐怕踟蹰森当场的反应就会是吃惊,被冒犯的愤怒, 和边界感被突破的排斥。   毕竟大正年间不都流行‘私小说’之类的书籍吗?   正所谓, 以第一人称写作,将自己的内心直截了当暴露出来给读者看的小说。   踟蹰森没由头地觉得这样的行为很大胆, 同样也很危险,因为文字可是不能瞒人的, 倘若暴露出与别人不同的那些地方,又召来了他人的排挤和训斥,那不是太——   ……太可怜了吗?   踟蹰森望月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 她为这个大胆的形容暗自在心里感到惊讶。这个词语居高临下地透露出了一股怜悯的意味……可是踟蹰森又有什么资格去怜悯他人呢。   她总是搞不懂别人的想法,因此被称作固执的愚昧。她通过这么无聊的东西去试图了解正常人的内心,可是总是得不出确切的回答。人与人之间究竟是靠什么链接的呢,怎么弥补心与心直接的间隙呢,靠爱?还是说靠信任?   恐怕是被命运强行用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绑在一起,所以才相互指责相互伤害吧。   世界上的所有事并非都有标准答案的,但是踟蹰森唯独对于这一块一窍不通。   毫无疑问,她是爱着别人的,因为爱所以信任……可惜这些信任并没有为抚平他人的伤痛带来任何的好处,更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带来许多的恶意和痛苦。   踟蹰森根本不害怕下地狱,因为人生短短十几年的最开始就活在地狱。   她的生命日复一日浸泡在不当的爱之中,双亲养育了她,好歹没有将她杀死,所以他们是爱着她的,因此要向着他们绝对驯服。   爱就是驯服,无需质疑,踟蹰森爱着这个叫忍的小姑娘和她的同伴,因此安静又温顺。   她知晓忍每日从她这里抽血是为了回去做实验,可是那又怎么样呢?针刺进皮肤并不是很痛,人们害怕打针只不过是害怕针断在了肉里,但是踟蹰森望月觉得没有什么好可怕的。   尽管从认识伊织以后便再也没受到过身体上的伤害,但是她依旧擅长于忍耐,忍耐饥饿,忍耐寒冷,忍耐孤独和痛苦。   忍根本就伤害不了踟蹰森。那些药也许能起到一些,但是却根本限制不了她的行动。鬼比人强多数是因为超然的身体素质,或者说,即使是有些削弱的踟蹰森也能比大多数都强。   既然这样也无所谓,那么忍想要怎么做就让她怎么做就好了,既然大家也都希望踟蹰森望月不要乱跑,那么踟蹰森就成日里待在房间里睡觉。虽然一直睡下去,有时候也感觉不怎么好——   踟蹰森望月会做梦,那都是不怎么好的梦。   譬如浑身滚烫如同火烧在一片漆黑中只能凝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天花板,譬如莫名其妙的无视以及突如其来的责骂,譬如所有人都在背后窃窃私语,当面用诧异的眼神盯着她看,拿着一两件事大声反复的取笑。   她要跑走。   但是她根本没有理由跑走。   周围的人都在说爱,都在说亲情和美好,都在说这个世界上充满了光明。所有事物都是那么正常而井然有序,而觉得不对劲的是踟蹰森的异常。   但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很不舒服,难受到不行,没有谁正眼看过她也没有谁救她也没有谁抱着她。她好想跑走好想离开好想跳河好想死好难过好想吐,她一无是处一无所有,哪里都是冷冰冰的,连一点温暖都不剩。   她想要母亲想要明亮又温暖的爱,妈妈也说爱她,可是更多的时候是甩开她的手——   但是有的时候妈妈也会很温柔。   妈妈不生气的时候会摸着踟蹰森的脑袋说:“望月是我的小狗。”   所以望月是妈妈的小狗,小狗不听话被骂,小狗生病了被骂,小狗不聪明被骂,记不住的东西就该扯着头发挨上一巴掌,汪汪汪呜呜呜汪汪汪!但是没关系,就算望月很笨很难看,是个废物、傻瓜、蠢货,什么用都没有,但是只要望月哪里都不去,永远待在原地,所以依旧是妈妈的可爱小狗。   有一天小狗的绳子断掉了,小狗最终跑掉了。可是外面的世界也不比家里好,母亲说只有她才会喜欢她,望月发现果然如此。她杀了很多人伤害了好多人,可是她一点都不想伤害别人,所以她想将不幸都放在自己身上,她宁愿自己被伤害,也期望于别人活得幸福。   但不管是人类还是命运都不曾满足。   由里香是唯一一个吗?由里香不过是其中之一,尸体堆砌组成的高山中的一块,是充满恶意的协奏曲中间的一个音符。她看惯了失去幸福与获得不幸,因此生出了得过且过的麻木。   伊织走了,可是没有关系,因为踟蹰森爱她。爱就是要接受一个人的一切决定,爱就是驯服。踟蹰森也爱着忍、爱着炼狱杏寿郎、爱着义勇和不死川还有这里一切,他们用行为说,爱是一种想要保护他人的想法,是踟蹰森从没有过的情感,她觉得陌生又新奇,所以踟蹰森决定要保护他们。   踟蹰森记得那一日晚上她跑出来,白雪皑皑的大地一步一个脚印,脸上被寒风刮得生疼,胸口的血却是热的。   她要跑走。   但是这回却有了理由跑走。   她想她一定是迫切的有什么事情去做,至于究竟是什么,等到时候就一定能明白。   忍将她从噩梦中叫醒,空气中没有像以前那样浓郁的紫藤花的气息,少女紫色的眼睛盈盈含着什么情绪,最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连门都没有合拢就出去了。   所以踟蹰森跑掉了。   她跑出了深山,跨过了村落,从这个屋顶跳掉那个屋顶,身后远远传来喧哗声,踟蹰森觉得自己很像小说中逃亡的忍者。可惜柱都没有追上来,所以踟蹰森并没能大展身手,他们只是装模作样地摆摆样子,不过这些人不出力,普通剑士甚至连她的衣角都摸不到。   ——不对,还是有一个人的。   但是准确来说,并不是他主动跑来追捕踟蹰森,只是踟蹰森在跑路的过程中恰好遇到了他。   恐怕这家伙自始至终都弄不清情况吧,只是听到了人群喊叫的声音,便以为是有了入侵者,于是便抽出刻着‘恶鬼灭杀’的日轮刀开始往这边跑。   是富冈义勇啊。   踟蹰森用无刀取轻而易举地就将他的刀夺走,再利用力量优势将他摁在了墙上。   说是无刀取,其实仅仅是踟蹰森为自己的行为增添光彩所加上的招式名,其实富冈义勇看见她的时候原本就吓了一跳,等到她冲入对手的怀中更是呆住了一般,不敢乱动。   水柱的怀里简直就是哆啦●梦的四次元口袋,不仅装了给风柱不死川实弥的萩饼,乱七八糟的金平糖,一个狐狸面具,甚至还在踟蹰森望月把他摔墙上的时候划出一个小小的盒子。   青年不顾着踟蹰森的肢体威胁,第一时间接住的就是盒子。   等到富冈义勇又旁若无人地将面具、糖果、纸袋包着的萩饼揣进怀里后,踟蹰森望月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不大不小的盒子,好奇地问了一句:“那是什么?”   富冈义勇说:“花林糖。”   他展开盒子,里面是条状的裹着糖霜和芝麻的饼干,看到它们没有碎之后,青年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将装饼干的盒子向着踟蹰森的方向递了递。   “你既不吃人类的食物,也不吃人,我问忍你有没有偏好的东西,她说你以前在刀匠村特意找村长要了花林糖。”   为了不辜负这个人的好意,踟蹰森还是勉为其难地尝了一口。   传说中的芥末味花林糖,有着梦幻般的烟灰缸味道。   她虽然一直都不挑食,可是也并不觉得失忆之前的自己会喜欢这种微妙的味道。恐怕忍没有告诉富冈义勇,她当初可能是专门要过来给讨厌的家伙吃的吧。   走之前,踟蹰森对他说:“鬼吃人类的食物会吐的。”   “可是你闻见不死川的血也会吐不是吗?”   她闻言笑起来,向着尚未弄清楚状况的富冈义勇招了招手,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富冈义勇不让她走也没有用,因为他根本就打不过她,甚至因为毫无防备连刀都被踟蹰森当场抽走。   ——   鬼王传唤了踟蹰森望月。   下弦一的死并没有引起鬼舞辻无惨的关注,但是看重的下属失踪到毫无音讯,却引发了他格外的恼怒。   ——本来是这样,本来他应该生气的。   但是如果这个属下又自己回来了,甚至还脑袋浑浑噩噩的失忆了呢?   鬼王的心情此刻染上了几分愉悦。   他这时候刚从宴会下来,甚至还没有换下艳丽的和服,他伸出手轻轻地抬起低头请罪的下属的下巴,长而形状优美的指甲轻轻刮了刮望月的脸。   鬼舞辻无惨说:“你记得你是谁吗?”   琥珀色的眼睛升起了一片迷茫的水雾,这时候,鬼王冰冷的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愉快的笑,他声音柔和,仔仔细细地注视着剑士眼中倒映的自己,连音调都放得很底:“你好好想低——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我可是非常中意你啊……我的望月。”   鬼舞辻无惨对踟蹰森望月说,她是他安插在鬼杀队里的间谍。   而他是她一心效忠的主公。   踟蹰森摆脱掉难缠又反复无常的鬼王,心想。   他放屁。   蝴蝶忍也对她说,她是产屋敷插在中间十二鬼月的间谍,然后有意开门让她逃走。   诚然,踟蹰森虽然是失忆了,但又不是脑袋傻了,怎么所有人都觉得她特别好骗呢?   她面无表情地弹了弹自己的衣袖上的灰尘。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把我当做憨批? 第48章 完   踟蹰森望月是无惨大人最近青睐有加的下属。   名叫望月的青年, 高挑、单薄,纤细得有时候让人觉得并不像一位剑士。同时很漂亮,很美丽,让人总会生出几分无惨大人因为这张脸才格外偏爱的错觉。   这家伙保留了人类时期的面貌, 连名字都与生前相差无几。   童磨听说新加入的同僚失忆以后, 表示真让自己大吃一惊:哎呀,听说这位阁下也不怎么吃人呢, 那肯定与猗窝座阁下有很多共同话题!   猗窝座阁下虽然平时很冷酷的样子, 虽然每次在开会的时候连话都不爱讲, 但是只有童磨才知晓潜藏在这个人心中深深的落寞和孤寂。   他因为受到同事们的排挤,每回只能跑到鬼杀队的人面前说话,但是每回变鬼的邀请都会被鬼杀队的柱们直接或者委婉的拒绝。   这样的人想必很寂寞吧!所以童磨才温柔友善地想要好好同他相处,为他孤独寒冷的生活送去温暖。而猗窝座阁下给童磨的反馈也非常好, 每次见面都非常地热情招呼他, 虽然打招呼的方式都有些许的粗暴, 但是怎么解释他每次不去打别人, 而是专门只打掉他的头呢?   可见猗窝座阁下绝对真心实意地把他当做朋友!   等到踟蹰森望月入职以后,面对着这个眉间总是带着几分忧郁、总是沉默着不爱说话的新同事,万事极乐教的教祖深刻地感悟到了自己面临的严峻挑战以及重大的责任。   ——他要给新同僚送去关爱, 并且不要让望月阁下像是猗窝座阁下那样步入不健康饮食的歧途。   新同僚的人缘竟然出乎意料地好, 几乎见面的第一眼就将吉原的花魁迷得神魂颠倒。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们连话都没交流过一句, 但是这家伙的漂亮脸蛋,对于迷恋美丽事物的小女孩简直就像效用绝佳的迷魂汤一样。堕姬很快就不管不顾自己兄长的危险警告, 伸手去够住剑士的衣袖。   哎呀呀,真残忍啊,失去记忆的刀刃可是不会磨损自己的锋利。   望月阁下又是那么傲气的人, 像这样传统家庭出身的武士,要是再加上一点和黑死牟阁下那样重视尊卑规则的属性,那可就不得了!   童磨差点以为踟蹰森望月会直接将那个傻女孩斩于刀下,甚至都快要于心不忍地用扇子遮住脸强迫自己不往那边去看。   ——虽然作为鬼也不会死就对了,但是童磨就是痛心于看到自己的同伴受到惩罚。   可惜新同僚却没有动手。   踟蹰森望月的脾气其实比所有鬼想象都还要好。   大家都说望月这个家伙目中无人的傲慢,眼高于顶不加掩饰的狂妄。   半天狗和玉壶谈起望月的时候,态度带着憎恶和惊慌,因为这个人曾经将他们的头颅踩在脚下,随心所欲地侮辱和碾压。他们害怕着这个人,又想要逃避这个人,因此才拼了命地排挤,所以才不断地向无惨大人说望月的坏话。   但是种种努力都没有起到任何的效用,因为无惨大人真的很宠爱这位望月阁下。   虽然童磨老是装作苦恼的样子,发出‘无惨大人对着猗窝座阁下格外偏爱’、‘无惨大人总是对于下弦五累那个孩子分外宠爱’之类的牢骚,但实际上望月阁下明明才是让无惨大人破例最多的那一个。   望月阁下作为强大的鬼被允许不参与十二鬼月的换位战斗,被允许私下随意和任何一个鬼随便交流,可以说是常年住在无限城,仔细想想待遇几乎都能和黑死牟阁下比肩。   无论是大胆的言语,还是冒犯的举动,出格的行为,虽然都引起了鬼舞辻无惨的怒火,但是后来依旧被如数地宽恕。无惨大人究竟在透过踟蹰森望月看些什么呢,他在这个剑士身上得到了什么呢,还是说,哎呀,鬼之始祖其实一直被望月阁下牵着鼻子走?   无论怎么说,无惨大人默许望月阁下只以鬼为食,真是算得上是一种过火的纵容。   但是童磨才不会这么想呢,因为踟蹰森望月总是会说出很多出乎意料的话,冒出许许多多令人惊叹的念头,和这个人待在一起总算是不会很无聊。   他们总是会说很多话,望月阁下虽然话不多,但是总会坐在那里好好听着,还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出声回答。他们就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朋友——当然,不是说十二鬼月的其他朋友并不好,但是第一个有人愿意这么认真地听他的感言,而不是让他闭嘴,总之就是十分令人高兴。   因为望月阁下实在是太有趣了不是吗?   他想不清楚究竟怎样的环境会塑造出这样一个生物,可怜可悲,被现实和人世拖垮,身处痛苦而不自知,浑浑噩噩还以为那是幸福,难道说踟蹰森望月是和他一样生而不同的异类吗?   连童磨都说不出踟蹰森望月究竟是喜欢人类还是讨厌人类了,这个人分明有时候那么清醒,但是天底下哪有囿于感情的智者?……被世人的眼光和欲望淹死,乱七八糟如数去接受,望月阁下真是可怜啊!明明像是他这样的家伙,都能看得出世人的愚蠢绝不值得去理解和信任。   堕姬说,她曾经在吉原的时候一眼就相中了望月大人。   错过了的机会就是错过了,但是这个笨蛋却因为对于望月的痴迷,总是惋惜地喟叹,还好这个人最终变成了鬼,不然她无论如何都要找出来将踟蹰森望月吃掉。   大概因为少女对于美丽的爱护,让她想要将这份爱惜留存在身体里。   童磨当时坐在装作自己正认真聆听着,关于信徒祈祷的时候走神去想别的事而不被发现的技巧,这位教主早就掌握得炉火纯青,因此无论专不专注也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于是他摆弄着扇子在心中漫不经心地想着,堕姬总算是意识到了一件应该做的好事,但是像她脑袋这么笨,要是当初遇见了人类的望月阁下,没准没两下就跟着她的哥哥一起被斩于刀下啦!   毕竟优昙钵华的昙花美人,自然最是想让人折入怀中。   可惜且不说折不折得下,在此之外还要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一分实力去接近。   童磨当然也很想要将望月阁下待在一起。   因为望月阁下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他可以称得上无时不刻地关注着踟蹰森望月。   虽然他同样生出了‘如果在望月阁下还是人类的时候,能够遇到将她吃掉就好了’之类的想法,因为这已经是让望月阁下与自己融为一体最稳妥也最浪漫的方式了。   当然,因为望月阁下已经变成鬼的关系,不仅由于换位战以外禁止吃同类的规则,而且碍于望月阁下根本就不参与换位战的特权,更何况,望月阁下哪怕是新生的鬼都这么强,贸然出手真的搞不好真会在她的面前丢脸诶?   简而言之,和望月阁下融为一体什么的,这种机会恐怕早就失去了吧。所以当踟蹰森望月说吃掉所有鬼的时候,童磨当时真是高兴到不得了。   能这样也不错,能这样也很不错。原来他并不是一个人抱有这种想法,这一定是望月阁下与他心意相通的双向箭头!   散会以后,他高高兴兴地想要邀请望月阁下去万世极乐教坐坐。   只是踟蹰森望月依旧冷淡地拒绝了他。   她说:“抱歉,我还有别的事情。”   望月总说她不会辜负鬼王大人对她的期待,但是所有鬼都没想到不久以后这个家伙竟然不声不响整出了这么大个惊喜。   ——   死掉过后,童磨惊喜地发现自己的地狱之旅并不孤独,竟然会幸运到依旧和无惨大人还有黑死牟阁下待在一起。   赛之河源的水是猩红的,迈过三途川的河水,夺衣婆称量他们的罪行,前往阎魔殿的途中,童磨加快了两步想要和鬼舞辻无惨搭话。   可惜面色苍白的鬼王神色中只剩下冰冷,他漠然地盯着前方,每当童磨想要开口的时候,便冷漠地加快前行的步履。   地狱的景色是不美的。   浑浊的天空好似浮世绘中的世界,乌鸦停在死去的树的枯枝上鸣叫,时不时就能从道路边传来服刑者挣扎的喘息。   鬼舞辻无惨抬起下巴,冷冰冰的对着周围的景物视若无睹,他朝着前方看,并且只朝着前方看,好像旁的什么东西都不值得他为此分心。   “黑死牟,”他突然说,“你和踟蹰森望月交过手吧?你觉得这个人和继国缘一相比又怎么样呢?”   一语不发跟着鬼王后面的下属,认真地斟酌了片刻,他说:“这两个人……都非常强。”   童磨看过踟蹰森望月推崇备至的那本职场社交手册,正知道老板遇挫的时候就应该顺着他的话说。   他刚想开口阻止黑死牟阁下夸奖对手的举动,就听见原本说几个字就会沉默一下的继国严胜非常顺畅地说出了接下来的话。   “缘一的剑术的源头是来自于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他是打出生就受到神的宠爱的人,天生就到达了至高领域。而踟蹰森望月的剑术更有人的意味,看似接近空的无限但是却十分幽玄……”   叫你评价两人,而不是叫你吹捧两人啊黑死牟阁下!   童磨暗道一声不妙,便只见前方的鬼王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轻轻拍了拍掌,好整以暇地说道:“不错,不过还是有点粗略,下次你可以详细讲讲继国缘一的招式和踟蹰森望月的斩击。”   ?   这个比在场两位都还要年轻的年轻鬼,头顶冒出了大大的问号。   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是因为别人,而不是别人因为自己,产生了浓厚的迷惑情绪。 第49章 现代篇一   少女模样的孟婆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 像是看傻瓜一样歪着脑袋盯着我发了两秒的呆,最后眨了眨眼,她坐着的黑色锅妖手脚并用像风一般在我面前漂移似地拐了个弯,很快她的身影就化作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茫茫的彼岸花海里。   我猜想这应该是她拿不准的事, 所以跑去请示上级做决定。   她跑得如之快, 一声招呼也不打。但是我并没有着急去追她,毕竟哪怕我的猜测错误, 这个人真的一去不回, 也不干碍我待在地狱。   好在少女模样的孟婆并没有让我等待太久, 不一会儿她便又风驰电掣一般跑了回来,少女脆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地府中响起,她跟我讲:“阎魔大人说,只要不添乱, 那就随你的意吧。”   于是我和孟婆就成为了朋友。   死之后的状态真的很奇怪, 既不会饿, 也不会觉得冷, 困倦之类的什么也感觉不到……我不清楚是普遍的情况,还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特例,因为我经常看见孟婆在吃东西。   她的锅妖既是她的坐骑, 也是她的储物柜, 所以经常装满了热乎乎的关东煮跑过来找我。后来我才知道她怀中抱着的烧酒瓶里装的并不是美酒——孟婆汤只能是孟婆汤,因为还要考虑来到黄泉的旅客还有不喝酒的多样性。   这个姑且不提, 反正呢,我们就铺开毯坐在三途川边野餐, 大多数时候都是孟婆一个人在吃,我在旁边托着腮看她。倒不是听说过春之女神吃掉冥府的石榴在也回不去人间的故事出防备之心,只是自打开始吃妖怪和鬼以后我就再也没尝试过这么做了。   鬼吃人的东西会吐, 出于干饭人对食物的珍惜,我倒是不会吐,只是心里堵得慌。   因为不会有用,而且我也不会饿,所以还是不要再事了。   黑色的锅里咕噜噜冒着热泡,旁边是大丛大丛盛开的彼岸花,冥府的环境仿佛只有黑色和红色这两种主色调。   唯一有颜色的就是在这里工作的家伙。   穿白色衣服的鬼使看见我的时候会友善地朝我打招呼,跟在阎魔后面的判官路过的时候也会目不斜视地点点头,但是我始终不明白脸上贴着符纸的他,究竟怎么才能看清楚前面的东西。   地狱都有了,还为这种行为感到诧异,可能是我太缺乏想象力了吧。   但是地府里不只仅有在这里工作的人员,偶尔在冥府迷路的亡灵也会对着我絮絮叨叨说一些前不断记挂着的事,彼岸花化身而成的妖怪也会冒出一些兴致与我低语。   他们似乎全然不将我视作一个外人了。   但是仔细一想,徘徊在赛之河原的支流,凝望着的三途川彼岸,这样的我在他们眼里难道不正属于彷徨于冥府的幽灵?   究竟要在三途川水畔待多久呢?   在死去的那一刻,我甚至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解脱与庆幸……庆幸于没有见到母亲的亡魂,没有见到那个天青石眼睛的孩,我害怕的事仅仅止于,这些可能脱口而出的指责则是我一切压力的来源,至于曾经手下的亡魂,哪怕他们所有人一齐伸出手将我拖至阿鼻那也没有关系。   这是我应得的。   但是我来到的地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安静。   这片安宁使我远离了心灵上的痛苦,所以我为什么不愿意去转世呢?   可能是觉得很丢脸吧。   明明精心计划的谁也不会死去的好方法,却在获得胜利的最后关头将忍给弄哭了,原本打算说出口的帅气台词最终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相比起黑死牟在面对无惨时请罪的话,‘无言以对’之类的陈词,我现在也简直可以被称得上‘无颜以对’。   还有奴良鲤伴,我没有如约回去和他共饮那一杯妖铭酒,说好的好酒,恐怕他也不会依照约定给我潇洒利落地浇到坟头上面去。   “不给你土扬了都算好的!”   妖怪的寿命又是那么长,要是转之后落到了这家伙的手里,无辜又没有记忆的下一个我,脑袋肯定是要遭殃。   踟蹰森望月本身就要比其他人愚笨几分,所以为了避免下一世我更加可怜凄惨,在挨骂的同时还要吃上好几个脑瓜崩之类的,还是不要再一次转世挤到人世间了。   我亲手剪断了我与人类之间的联系。   我的朋友们恐怕以为我受到了鬼舞辻无惨的蛊惑,但是我比谁都要明白,是我自己跨越了人与非人的界限,如同海面上跃起泛着磷光的银鱼,一头扎进了阴影里。   我说我讨厌人类。   我还跟童磨说人类就是狗屎。   但是我依旧不愿意去伤害人类,鬼舞辻无惨说是我被喂足了虚伪的道德,的确我曾经是正典的迷信者,被限制在教条的条条框框里。   神崎葵说我是个滥好人,滥好人通常是不惹人喜欢的,就像是烂掉的苹果,因为熟透了所以发出腐烂的香气,招来的永远是恶人与苍蝇。   至于蝴蝶忍呢,蝴蝶忍说我是个笨蛋。   她说的没错,我也确实是个笨蛋,每天都会挨骂的那种笨蛋。   仔细想来,周围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不骂我的,首先忍总是拐弯抹角地骂我,不死川实弥就更不用说。虽然富冈义勇很憨,但是他说话有时候真是叫人感到不对劲。   再仔细琢磨一圈,周围熟悉的人全程没有说过我坏话的,好像就只有炼狱杏寿郎。   我将自己观察到的伤心结果与唯一一个尊敬我的后辈分享,炼狱杏寿郎当时便爽朗地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这时候我倒不觉得靠过来的他像是某种猫头鹰的亲戚,反倒像只可爱的狗狗。   他对我说:“这正是大家都很关注踟蹰森前辈!嗯!不过富冈应该不是那样!”   这个回答就像是打哑谜一般,我只听懂了炼狱杏寿郎让我不要在意义勇的说话方式,他的性格就是如,所以大家都要主动去包容他。   后来变成鬼以后,我闲得无聊,以‘我有一个朋友’这种陈述方式讲给了童磨听,因为万世极乐教的教主说他非常善解人意,和他说话的人没有一个不忘却自己的烦恼。   他听完了以后用扇轻轻敲打了一下手掌,在我注视他的目光下最终非常有眼色地忍住了“你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的反问,然后装作知心大哥哥一般体贴地说道:“有这样的疑惑也非常正常!”   单单只听这句话,这个家伙对于自己的社交能力简直可以被称作自信满满:“毕竟也不是谁能够像我一样,能够早早地品悟出,‘过度的针对就是过度的在意’这样的道理啦!”   好家伙,我对于童磨的想法直呼好家伙。   ——‘他为什么只针对我,所以一定是在暗恋我!’   猗窝座阁下要是知道这家伙的脑回路,肯定会被气得脑血栓吧?   真希望富冈义勇的自闭能够匀给这家伙一分半点啊。   话又说回来,可即便发了这么多事,我并不对人类失望。人们因为看不见的命运操纵汇聚在我的身边,在我变得强大以后,他们每个人都在力量面前显得是那么可爱又可怜。   就像是躺在手心里气鼓鼓像小皮球那样的毛绒绒小仓鼠,单单放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乖巧,但是只要聚集起来——   这可是要以同类为食的呀?   为什么会这样。   我弄不懂,并且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冥府的时间似乎是静止的,这里没有日月的轮转,黑压压的天幕,只有不知道从何处吹来的风,轻轻从花枝头卷落殷红的花瓣。   我弄不清楚时间,所以连带着在地府中逗留了多久也搞不明白,索性时间对我也没有多大意义,于是我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愿意多想。   得过且过永远都是踟蹰森望月最熟悉的论调,没有谁比我更了解如何浑浑噩噩地活。   黄泉的旅客将孟婆汤一饮而尽忘却前尘之前,总是会出许许多多的不舍。   等到我听完了一千六百个抛却执念往亡魂的故事,心里想着冥府该不会把我当成超度机器心理治疗师在用的时候,判官专门来了赛之河原一趟问我:“踟蹰森,你要不要找一点事做?”   成为鬼使吗?也不知道会不会发薪水,我乱七八糟地想着,又想起孟婆平时跟我讲述的在云之榻上斜卧着的美艳的冥界之主,于是说要在阎魔大人手底下工作。   脸上铺着纸的男沉默着思考了两分钟,最终对着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本该如。”   走出这片僻静的支流的时候,被这片流域扭曲的时间概念终于恢复了清晰,我第一次见到了赛之河原外冥府的全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脚下是三途川湍急的河水,亡者途经这里必须要将身上的财物施与摆渡人以求渡河。不过那都是好多年以前的故事了,为了避免摆渡人坐地起价的乱象,也为了避免有人栽进河水里无法超,于是岸与岸之间就架起了朱红色的长桥。   那个人因为无法前往阎魔殿的关系,只能在彼岸看着旅客们人来人往,因为是嗔痴与怨气凝结成的河水,所以河边的温度瘆骨又阴冷。他裹着白色的白布,系成了一个小小的兜帽披在身上,看起来十分单薄。   等我走到岸的主干道上的时候,青年便心有感应似的抬起他那碧青色的眼睛往这边一望,活像极了被抛弃的寂寞小狗。   山姥切国广。   者是无法到达这片死域的,而付丧神则是凝聚了物的思念和心灵而化形的灵体,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跨越了世与彼时的缝隙。   当初为了予他自由,我并没有和刀剑付丧神签订任何的契约。   我对他说:“我走以后,你哪里都可以去。”   山姥切不答,他只是不作声地抿了抿唇,一如既往给予我以缄默。   赛之河原的时间是混乱的。   即使是冥府的使者踏入这里,也得一再小心。初来乍到的异客,更不知道多久才能重见天日。   但即便是如,这个当初被失魂落魄被我浇了满身露水才于心不安带回家的青年,依旧在三途川的另一个彼岸等待着,足足等候了六十年。 第50章 二   我被欺诈了。   简而言之, 我被判官这个看不出究竟是不是浓眉大眼的家伙欺骗了。   他问我要不要他帮忙给介绍一个工作,我说我要在阎魔大人手底下干活。   这个家伙思忖良久,最终对我吐出一个字:“可。”   我将山姥切的本体插进腰侧的角带间,天真地以为地府的正式工作人员也许要去高天原或者别的地方办个入职手续。   由于这小子先前古板的形象太过于深入人心, 所以都没有生出半点防备他耍花招的警惕, 当初老实巴交、毫无异议地跟着判官走出了冥域。   结果他转了个弯又到了一处像是地府的地方,进了那里的大殿, 跟着那个穿着黑红色和服的青年鬼族交谈了两句, 就转过头来跟我说:“这就是你今后工作的地方了, 具体职位还得看这位第一辅佐官的安排。”   这时候神游天外的我才察觉出一丝不对味来。   还没我开口询问,就感觉身后有只厚重的手轻轻搭在我的肩头,虽然是虚扶着我,但是依旧能感觉到这只手超出常人的庞大面积。   面前出现了肉山大魔王一样的阴影, 几乎遮住了殿内烛火照向我的光源, 可惜还没等我抬起头来一探究竟, 头顶便传来一个和善的声音:“哎呀, 这位就是从隔壁地府引进过来的高等人才吗?这里正缺人呢,真是帮了大忙!”   几乎是一瞬间,判官这个家伙扭头就走, 而这时候我还抬起头注视着这个高大壮汉, 沉浸在对这个奇异形象的吐槽中里。   壮汉友善地挠挠头对我做自我介绍,他穿着和寺庙里那些神像百分百相像的服饰, 话刚出口我就感觉到了不妙。   他说:“你好呀,初次见面!我是地狱的阎魔大王。”   我当初裂开了。   我要求在美艳的阎魔大人手下打工, 而不是在满脸络腮胡子的阎魔大王手下工作——   这是职场欺诈啊!这是果然是赤\\裸\\裸的职场欺诈吧?想不到我踟蹰森望月竟然也会遇到职场欺诈这一天!你对得起阎魔大人的信任吗你这家伙!   我禁不住在心中对这家伙指指点点。   想不到他暗恋冥界之主,为了打压我这个算不上竞争对手的竞争者都用上了这么肮脏的手法!判官真是比绿豆都还要小的小心眼!   其实我并不害怕他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实际上我是记得回去的路的, 可惜因为不是地府工作人员的关系,也找不到打开阴界之门的正确方法。   还没等我思考出接下来该怎么办的对策,阎魔大王就非常热情地把我往殿里侧推,他真是没有半分地狱之王的架子,一边走还一边高兴地跟我介绍:“哎呀,是叫作踟蹰森君对吗?战后人口出生率上升,所以地府的工作也一日跟着一日增加了,你简直想象不到彼世的环境有多动荡……”   末了,他终于图穷匕见般热情地说道:“踟蹰森君初来乍到的,不如就让我带你参观一下环境吧!”   然后我就看见那个和判官一样削瘦清俊、怎么看也不是力量型的青年,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狼牙棒,狠狠地将邀请我一起上班溜号的阎魔大王拍进了墙里。   超大型号的阎魔大王镶嵌在墙上,砖块被砸碎了一部分,随着他爬出来的时候噼里啪啦地掉着渣。   但是青年却对这一幕无动于衷,他用手支着狼牙棒,冷冰冰地对这位地府最高责任者发出警告:“既然知道工作多,就不要成天光想着偷懒。”   后来我才知道为什么阎魔大王是个老好人,却并没有体现出不服众的情况。   原本以为他和产屋敷先生一样是个走心灵开导路线的上司,结果却没想到身边被他衬托得有些娇小的辅佐官,才是真正的实际掌管者。   而且按照鬼灯先生明里暗里殴打上司的频率,搞不好他才是有着‘幕后黑手’那种气质的反派。   至于阎魔大王,总而言之作为冥界之主唯一的优点就是非常经打,我都快怀疑辅佐官动不动就使用蛮力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揍起来手感像是沙袋那样。   总之,在鬼灯先生的帮助下,我目前在这个乱七八糟的地狱成功入职。   等到我在几个地狱的主要科室流转干了一段时间的活,每天看着辅佐官乒乒乓乓地管教阎魔大王之后,鬼灯先生给了我一则正式的任命书。   ——于是八寒地狱的治安官踟蹰森望月阁下,就此上任了!   说实话呢,我真是没有想到竟然有着成为警察的那一天,虽然说是治安官,但是因为在乌天狗警署工作,所以工作真的是非常清闲。   被称作鸦天狗警署,自然里面最多的是鸦天狗,我每天喝着茶看着同事们因为屁大点芝麻小事,呼啦一下出警去凑热闹,又因为并不是多大的活没两下就处理完了,然后呼啦一下跑回来。   乌天狗就是黑压压的一片的鸟,像是在地府上空飘荡的乌云一般,落在在各个地狱中不务正业的住人眼里就代表着不详。   但是那个叫做小判的三途川周刊记者却总是爱往乌天狗警署里跑,它原本应该是八卦板块的记者,而不是报道部的编辑。这只猫又的眼神经常在我和源义经还有山姥切国广之间滴溜溜打转,真不知道像是警署这种地方有什么新闻挖掘的。   可是同事们都说:“那都是因为踟蹰森君和义经都长得漂亮。”   山姥切很不喜欢被夸漂亮,所以同事们就掠过了这一点不提。   而我则是觉得这些无所谓,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避免了不了比较和吹捧,其实被夸奖、被盯着看没其实也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地府是靠实力说话的地方,鬼灯先生简直把这里治理得井井有条,更何这里这么多年来什么异类没有呢?所以大家都不会用看异类的眼神看我了。   义经公倒是被众口一词夸赞的美男子,不过他可能是当腻了弱不禁风的美少年,满脑子都想完成生前成为力士的夙愿。   辅佐官大人听说他想要锻炼成肌肉大汉这个想法后,说着“太浪费了吧”那样的话,就摸出狼牙棒给他来了这么一下,照例把跟着他一起拜访的那只小白狗吓成了简笔画。   其实也怪不得辅佐官大人会这么想,因为源义经毕竟是杂志报纸的宠儿,形象几度被映在了黄泉面向其他几界的宣传海报上。   不得不说拍广告这种东西就是考验心态的事情,虽然我也因为工作拍了好几期封面,但是像是源义经那样,大街上三米一步贴着‘无签证禁止停留现世’的广告海报,警署纷发的普法手册封面上双手交叉摆出‘打咩’的拒绝手势,那恐怕还是看一次就想尴尬地往缝里钻一次。   顺便值得一提的就是,因为小判这个八卦记者写的‘乌天狗警署美男子’特辑发表,警署里的业务也突然迎来了一阵莫名其妙的繁忙期。   源义经似乎因为出名的关系,经常收到各种各样莫名其妙的信件和电话,而我也连带着遭殃受到了一些骚扰。   原本我穿偏向男式的和服也只是觉得宽大舒适,冬天的时候更是可以在里面添很多衣物保暖,除了看过我档案的鬼灯和阎魔大王,地狱的大家也自然而然地将我误解成了男性。   连续的骚扰严重干扰了我的日常生活,现在我已经全然乎不在意世人对女性身份的轻视,于是便坦白了自己的性别。但是在那以后,好像每日里来警署假借报案或者投诉之名,实则就是喜欢跑过来盯着我脸看的家伙并没有减少……   为此我感到了浓厚的不解与头疼。   在众合地狱花街工作的公馆店老板阿檎有他的看法,这只游手好闲的狐狸几次因为聚众非法赌博造成不良影响,被请过来喝了好几次茶。因为是被约谈的常客,后来直接自来熟地学会恬着脸皮擅自上来和我搭话。   他抽着烟,烟斗里冒出的二手烟冒出来各种各样奇怪的形状,用狐狸惯有的圆滑强调说话:“踟蹰森大人虽然是新来的鬼神,却压根不懂这些啊!您想想,即使这样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哎,您长得太漂亮了,让人简直移不开眼,可是又太冷淡了,实在是无法轻易接近,无疑是一个令人难以冒犯的美人。……面对您这样的人,难道脑子里还能多出别的疑问来质疑性别吗?漂亮的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是毋庸置疑的道理!”   我不知道阿檎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不过其实假的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和每天要留在负责警署指挥工作的义经公不一样,我平时待在地狱的时间并没有多长。   八寒地狱的治安官看起来管辖范围很大,但是依旧还是清闲得不得了,每天就做些维持纪律、抓捕逃犯的事,这些工作即便没有我,下面的鸦天狗们自己都能做好。   在地狱人手这么紧缺的情况下,鬼灯先生当然不会放任我早早地就入职养老。   实际上,早在各个科室轮转试用期的时候,慧眼识珠的第一辅佐官就看中了我出色的社交能力,并且给予了‘完全能彰显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特色风格’、‘丝毫不堕地狱威势’的高度评价。   所以我大多数时候都在不断出差中度过。   除却日本的地狱以外,当然还有着西方的地狱和希腊的地狱或者埃及以及其他地方的地狱。反正因为时代开化的关系,各个部分的地狱冥府都会经常交流学习,但不是我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受到友好欢迎。   所以我曾经因为殴打外宾被投诉过。   刚开始干外交这一行就办错了事,我真是为这一点感到了诚惶诚恐。   不过事后鬼灯先生并没有责怪我,还为我演示了平时地狱招待宾客的正确方法。   于是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上门拜访的撒旦吓得连晚饭都不吃了直接扛着火车就走,把参观学习的别卜西吓得满身大汗日后回地狱也不忘在小本本上记下他的暴行。   他说犯下的错误本身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因为地域是无需慈悲的地方,所以这样暴力正好是解决问题的正确办法。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道理。   我被投诉的原因其实并不是因为我殴打宾客,而是因为我殴打的不够狠啊! 第51章 三   地狱的生活其实还挺不错, 我意外地很快适应了这里。   各个地狱有些各个地狱的特色,让我每次去都能够感到旅游一般的新奇。   虽然因为种族的关系,鬼的味觉和人的味觉并不一样,但是地狱里也有很多奇怪的特产, 像是吸髓鸟的温泉蛋, 鬼灯先生种植的可食用金鱼草之类的让普通人看了为之流汗的食材。   但是正是因为它们超乎普通食材的特性,正好能让我品出几分滋味。而且由于已经投入料理使用的缘故, 获取材料难度不会太大的同时, 味道也通常都经过了专业验证。   所以现如今我一日三餐都能吃到很好的料理, 去汇报工作的时候赶上了饭点,没准还能遇上辅佐官大人亲自下厨。   我现如今也在宿舍外面种植了一大片金鱼草,每回路过的时候轻轻拍拍手,红色的动植物们轻轻摆动起来像是此起彼伏的海浪, 一呼百应非常有演唱会现场感。   不过其余的金鱼草爱好者种植它估计是为了观赏作用, 而我培育它们性质更像是现世的人们, 为了方便在阳台上随便种点豆芽, 然后炒菜的时候掐上一把。   生活的便利就讲到目前为止,至于工作方面的事那就更不用说了。就处理起各种突发事件,我可以称得上是得心应手。因为全部都是亡者的关系, 再怎么样也不用害怕周围的人动辄死掉。   吉祥物般和善的顶头上司, 和手段过分激进的抖s上司。   遇到无法沟通的事先打一顿的我混入其中,怎么想绝对不可能显得出格。   不过就算如此, 我也依旧满怀着谦卑的心态在地狱里向着前辈们学习。   毕竟就连位高权重的鬼灯先生与其他鬼神相比较,年纪和资历都算得上浅薄, 而我作为年岁连鬼灯先生几十分之一都不到的新人,更是不敢擅自骄傲自满。   在听说我是医学部的毕业生之后,单位甚至还资助我出国留学攻读现代医学。虽然这个专业是当初前老板介于实际需求专门敲定的, 但是好歹也算是圆了我长久以来的梦想。   地狱的鬼灯先生和桃源乡的神兽白泽都是药学的高手,相比当初在无惨老板的监工式催促中仓促毕业的我要高明了好几个档次,就是每次开医学交流会的时候这两个人不打起来,波及到我的蒸馏烧瓶和滴定管那便更令人高兴了。   整个黄泉分为八大地狱、八寒地狱,这其中又分成了两百多个小地狱。   和我一起堕入地狱的前同事们,我和他们没有多大多深刻的情感,所以也提不起劲到处翻找打听。鬼灯先生将整个冥界治理得井井有条,想必不需要我操心他们也能被招待得很好。   更何况童磨是块黏上了就甩不掉的牛皮糖,我不是很想让他在其他狱卒面前提起我与他之间有交情。而鬼舞辻老板的性格就像是被惯坏了的刁蛮女友,哄他的话我足足说了两年,翻来覆去费心费力,并不是令人想要重温旧梦。   ——   从外面出差回来以后,我暂时没有接到别的指派,于是这段时间都留在地狱休整。   盂兰盆节算得上地府和现世都共同庆祝的重大节日。此世的人们认为在这时候扫墓祭祀,可以和死去亲人相聚,因此总是隆重地对待这一天。   而地府这时候也如同传闻中的那样,打开地狱的大门,让平时受刑的亡者前往现世回家探望。   不过,虽然亡者们都难得地得到了假期,可以去人世间喘息一下,呼吸新鲜的空气,地狱的狱卒们一般也会在盂兰节的时候休假。但是对于乌天狗警署的警员们来说,越是欢庆的节日就越是需要加班的时节。   虽然不按时按点回归的亡灵都会面对打入阿鼻地狱,全地域范围广播中二时期日记的魔鬼处罚,但是明知故犯的人总是会有。   并且节日松散的氛围总是会造成意外的发生,每当无所事事者暴增的时候,大家就要打起百倍的精神来维持各处的治安。   八寒地狱平时其实比八大地狱还要清闲许多,所以实际上这是源义经他们该操心的事。   因为等闲人士都受不了这么寒冷的天气,这里风土人情都显得格外特色化,连狱卒或者住人都是有着抗冻属性的家伙——   本地的鬼神还好,过冷的天气让外来者本能地想要储备更多的热量,或者平时没事就老实地待在房子里,所以各种案件数量减少是很正常的情况。   但是因为繁忙的原因,源义经几乎抽调走了乌天狗警署所有没有轮休的人手。所有人都忙起来的时候,作为名义上的长官我总不能坐在一边视若无睹地喝茶。   虽然可以把办公室门锁上,挂一个[请勿打扰]的牌子,或者直接翘班也不会有人给我的缺勤上报,但是怎么想这样的行为都显得过于缺德。   清早来到警署上班的时候,就看到同事们都若有若无地将视线投向我这个方向等我转过头看向他们,又立刻齐刷刷地扭过头假装自己在专心工作。   ……稀奇古怪的,平时也没看他们怕成这样。   “踟蹰森大人!”传达室的工作人员叫住了我,与此同时额间隐隐渗出一些冷汗,似乎和我搭话同时也成为了他今天的压力来源,“有您的快递!”   “那就像以前那样放我办公室里好了。”   他说完这句话我便更觉得古怪。   谁不知道踟蹰森望月平时住在单位的宿舍里,坚持八小时工作制的原则绝不加班,因此很不喜欢别人在非工作时间上门打扰,绝不会向别人透露自己确切的地址呢?   说是宿舍,但是和大学读书时的那种两人间四人间完全不一样,因为是建筑群的原因,地狱的房间通常都很宽敞,面积动辄都比现世民居的整个客厅都还要大。   山姥切国广虽然作为我的刀剑,但是地狱明显将已经化形的付丧神视作具有完全民事行为的个体来看待,所以他也作为乌天狗警署的一员,房间与我紧邻。就算是和我住在一起的山姥切要买什么东西,也是收件人写他的名字寄往隔壁的。   所以其他地方人要寄什么土产给我,或者隔壁单位因为工作寄什么文书过来,统统都只能写上“踟蹰森望月收”,然后让邮局一股脑送到乌天狗警署。   总之,传达室受到我的包裹是正常的事,而传达室的乌天狗君对我这个平时很少待在警署的长官保持一定敬畏心理也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这么害怕未免有些过了。   我在脑海里靠枚举法筛选了一下可能给我寄礼物的家伙,无果后,然后想起了前段时间因为八卦报纸造成的尚未平息的骚扰事件。   但是就算是寄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会让人害怕到这种境地……难道是看不惯我的家伙,寄来了恐吓信或者危险物品作为威胁?   我神态上依旧维持着基本的平静,出于对于意外情况的防范和一定的安全意识,不由得补充着说:“如果是特别的诅咒物品,就请邮给鬼灯先生。”   鬼灯先生似乎对于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有奇异的爱好,我认为由他来决定棘手物品的归宿绝对妥当。   传达室的乌天狗仍然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似乎我的请求让他感到了很大的困扰。   “倒不是诅咒物品……”他求助似的看了周围一圈无果,最终吞吞吐吐地交代了实情,“可是,寄过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们把一部分存放在您的办公室和储物间,但是剩下的东西还是放不下!”   他跟着我一路走到办公室的门口,我拧开门把手之后,映入眼帘的不再是我熟悉的书柜、办工桌或者沙发茶几之类的器具,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花。   洁白的百合、下垂状横开的江户菊和丝绒般的嵯峨菊,还有蓝色的和淡紫色的唐菖蒲,花束摆满了所有能够放下的空间,盖住了案牍挤满了桌面,连地面都只有一条窄窄的小道供人通行。   每年春分、秋分和孟兰盆节的时候,因为生者祭祀亡灵的节日氛围,地狱里也流行赠送礼物的风气。   花束包装的风格不尽相同,或许并不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虽然平日里时不时地也有人寄东西过来,但如果说是受节日影响的话,一次性收到这么多,似乎未免有些太过。我扫了一眼,从花瓶里抽出一支唐菖蒲,随手掐了掐它的叶子:“……寄件人都有署名吗?”   传达室的乌天狗挠了挠脑袋:“您误会了,这些是生者献上的祭品,从地府寄过来的包裹还放在仓库里呢。”   我碾着草叶的手指往下一沉,[都随便拿去处理了吧]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这下怎么也说不出口。   踟蹰森望月生前是一个无名小卒,死之后也并不像源义经或者上杉谦信那样名声出众,自认为没有多大的资格受到他人的供奉。我的亲族早早就断开了联系,想来这些东西都是熟悉我的人所献上的。   鸦天狗小哥贴心为我指出其中区别,他说:“您看这里,菊花和百合都是祭典亡者常用的花,在地狱又不会有生者,所以大家平时都不会特意选择这些东西。平常时节送过来的花都是玫瑰、郁金香或者桔梗呢……”   我转头去看那满室的鲜花,一时间又觉得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谁会在这时候为我扫墓呢?   我什么都没有剩下,也没有什么可以剩下的东西。   坟墓这个词语不是我死后的归宿,这种无聊的祭奠行为真是可以被称作愚昧的执着。   从赛之河原里出来后,我并没有生出去寻找生前朋友的念头。   这群家伙每一个都是很好的人,辞别我以后,他们的人生都还会顺顺利利地继续往下走。   鬼舞辻无惨已经被我打倒,接下来的人生没有借口可以不好好生活。他们应该用尽自己的全力去追求想要的东西,然后顺理成章地幸福美满,长命百岁……或许还会结婚呢!找到自己愿意携手共度一生的人,共同坠入爱河——   对于大多数的人来说,与相爱的人组建家庭是很美好的事吧?我认识的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逐渐长大,渐渐变得更加坚毅和成熟。他们的友情依旧,膝下之子仍旧可以一起奔跑和玩耍,日复一日重复着长辈们的青春……   最终死后会升入天国,怎么想也不会和我到同样一个地方。   于是我就把这些事姑且放着不管,毕竟——‘翻篇的就让它翻篇去吧!’   六十年依旧过去,看见逝去亡者的幻影也只不过是徒增感慨和悲伤。   而鸦天狗君还在那里连连道歉,他说:“考虑不周发生了这样的状况!踟蹰森大人,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会做好万全准备,严阵以待!”   我从插着百合花的花瓶下抽出那张垫着的手帕,象征性地宽慰了他一句,说这件事并不能责怪他。   “我也没有想到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凝视着靛青色布上的水竹纹样,我轻轻地说出了一些内心真正的想法,“不过没有关系,以后这样壮观的景象会越来越少的。”   等到最后一个记得我的人死去,没准我收到的东西连牛若丸身边的武藏坊弁庆都不如呢。   谢谢你们啦,不过亡者是不需要生者记挂的。 第52章 四   我唯一觉得很对不住的事, 就是没有回去和奴良鲤伴喝那一盏妖铭酒。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认识的人里,唯一没有变化的大概就只有奴良鲤伴了吧。   妖怪的寿命很长,短短几十年对于他这样的家伙根本算不上什么。所以正是因为如此, 我才害怕被骂, 因为没准这家伙还对我放他的鸽子记恨于心、历历在目。   原本打算等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再去此世找他,但是由于拖延症发作, 一直磨磨蹭蹭地没有行动。本来以为见面的时间足够充裕, 可没想到的是, 奴良鲤伴很快也跟着到地狱里了,据说还是因为情债被捅刀而死。   我:“噗。”   真是一个倒霉蛋、可怜鬼。   虽然是个被前期抛弃的鳏夫,但是总是在感情这笔帐上面一派糊涂。   对于他这样的大妖怪,是没有转世这一个选项的。   而且也没有几个生前强大的妖怪, 愿意在抛弃记忆转生为孱弱无力的人类。   这么做无疑是抛弃自己的名字和尊严, 更何况, 哪个厉害的妖怪身上没有一些新仇旧恨呢, 就算是愿意成为平平无奇的人类,恐怕以前的仇家也不会放任自己过上平静的生活。   并且奴良鲤伴明显对于尘世仍有挂念,所以我并没有去问他有没有转世的打算, 只是等从阎魔厅走出来之后, 我就带着他去合众地狱的花街里喝酒。   说起来,我真是和花街这个地方有不解之缘。   曾经混日子的时候我在吉原里醉生梦死, 中间短暂地戒了两年,被鬼舞辻无惨变成鬼以后, 又经常待在堕姬所在的京极屋。   老板娘三桥困惑于我住在吉原把几乎这里当做自己家的行径,她似乎认为凭借我的脸,无论在哪里都绝对不缺别人的爱慕, 没必要把青春年华放在脂粉堆里大把大把地挥霍。   到了后来,堕姬在我这里赚到的钱数目大到令这个老板娘不安起来。于是我只好招招手,轻声对她耳语,说:“我就是喜欢给女人花钱的冤大头。”   于是三桥就一直以同情的眼光看着我,可能是日本人为客人着想的服务行业的责任感在那里,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讲,她心里大概想的是:‘虽然人的癖好是自由的,但是我认为你应该还是去看看医生。’   她的眼神曾经几乎让注意到这一点的堕姬几度炸毛,最终还是被我拦住,好歹没让堕姬把她杀死。   等到死后,我既不空虚,也不无聊,所以也就提不起兴致去这种地方喝酒。   可惜合众地狱的花街是地狱中有名的商业街,每次团建的时候大家都要往这个地方跑,于是我也就顺理成章地和各个公关店的老板还有员工混熟。   虽然白泽反倒一副羡慕极了的模样,但是我一点也不想要这种理所当然的熟悉。因为警官和夜总会混合在一起,总之无论是哪种意义都糟糕透了。   奴良鲤伴跟我讲了一些我死后在他身边发生的事。   他说他从雪女口中得知恋人已经逝去之后,接连听说了挚友死去的消息,于是一蹶不振,一直消极堕落,萎靡不振地生活。这时候出现了一位开朗活泼的人类少女,为他灰败的生命中带来色彩,于是他决心与她结为夫妻,而后共同孕育了一子。   本来以为生活会这么普通又平静地活下去,但是与曾经恋人相貌极其相似的孩子的出现,搅乱了这位二代目的心弦。面对这样的往事,他不由得放松了警惕,结果当着不到五岁的孩子面前被恋人杀死。   奴良鲤伴绝对是很有文化的妖怪,说话很有调理和章法,叙事的脉络也十分清晰。   我听得津津有味,等他讲完之后便产生了极大的感慨——   情债还是欠不得。   这时候我们已经转场了三次,现在正在一家KTV里。   我嚼着果盘里的爆米花,并没有去唱歌的意思,奴良鲤伴也并不是那种会在半公开场合引吭高歌的家伙。我们来到这里,纯粹是因为酒到酣时我想吃一点爆米花,但是电影院来回又太过于耗费时间,显得有些不值、   于是我就在酒吧五彩斑斓的频闪灯下跟他聊起了家长里短:“然后呢?所以说你现在下了地狱,家里就只有一对孤儿寡母,还有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结果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失独老父亲?”   多损呐奴良鲤伴,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就这么轰然倒塌了。   也不知道奴良组的妖怪们因为总大将的死去,又有多少成员因为势力的缩水失去自己的工作岗位。   全都是你连个恋爱都谈不好的缘故。   奴良鲤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虽然有些突然,但是我相信父亲能够照顾好陆生,直到他成为真正的百鬼之主。”   我心想其实也不定,毕竟滑瓢叔叔年纪大了,头发都白了一片。   不过这种糟心事会发生,从主观上并不能怪奴良鲤伴。   毕竟他决心二婚,也是得知自己前女友的死讯才去追求新生活的。   见到与前妻相似的孩子追上去也是负责任的好爸爸的体现,哪怕父母之间有再大的矛盾,孩子无论如何都没有错,并不能放任她不明不白地在外面流浪着生活。   不提这件事还好,一讲到自己家的烂摊子,任是奴良鲤伴平时这样洒脱的家伙,作为亡者,也不免对未来生出一派渺茫。   作为曾经受过挚友帮助、又知恩图报的热心认识,我选择挺身而出,义不容辞地揽下这一幅重担。   于是我放下爆米花,站来拍拍好朋友的肩膀,一脸凝重地对他说:“吾亦知汝无罪。汝死后,汝妻子吾自养之,汝勿虑也。”   奴良鲤伴欣慰地露出微笑,然后轻轻地把手攥成拳头,用力敲了一下我的头。   这家伙本来这下打不中我的,只是我故意挨了他这么一拳,然后揉着脑袋问他:“还在生气吗?”   青年一怔,随后露出了‘你这家伙好狡猾,竟然想这么一下揭过’的神情,没好气地说道:“还能怎么样呢?踟蹰森警官,以后我可要仰仗你的照顾了!”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我们最后又转场了三次,还去了“花割烹狐御前”这家店里参观了妲己。合众地狱开酒吧的老板长什么样的都有,我们两个喝得天昏地暗,最后在一家水獭店里喝咖啡醒酒,滑头鬼悄悄地凑到我耳边窃窃私语:“真没想到我有朝一日能够在动物园里喝酒。”   我捧着盛满热可可的马克杯噗嗤一下笑出来。   实在是太好笑了,真不愧是我的挚友。   ——   于是在奴良陆生五岁起,我就开始就非常主动地往人世间走动。   陆生人类的形态长得非常像若菜太太,至于妖怪形态究竟是什么样我确实没有见过。   虽然没能看见小一版的奴良鲤伴有些遗憾,不过他真的非常可爱,阳光的性格能看得出来平时有被大家好好照顾。   因为我曾经到访过奴良组的原因,妖怪们也知道我是二代目的朋友,所以都非常亲切友善。   和奴良陆生玩耍的时候,鲤伴的父亲也跑过来看我了一眼。   他站在门口抽着烟斗吞云吐雾,看着我挠着陆生痒痒和他做着游戏一句话也不说。这个鲤伴在世的时候,还维持着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男青年形象的滑瓢鬼,现如今已经完全放飞自我,直接转变成一副将行就木的老爷爷模样。   奴良滑瓢见我没有搭理他,然后努力地咳咳嗽,意有所指地阴阳怪气抱怨道:“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怎么了!看见老年人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哎,真是人心不古……”   如此熟练地倚老卖老,想必奴良鲤伴平时也很辛苦吧。   我转过头,注意力在奴良滑瓢秃秃如也的后脑勺停留了几秒,不禁回想起鲤伴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发型,暗自在心里感到可惜——   可恶!原来滑头鬼如此飘逸的发型真实原因竟然是这样吗!真想知道奴良鲤伴的脑袋形状是不是也是这样!早晓得就应该趁他昨天喝醉酒的时候,偷偷摸摸薅上一把。   在沉默的注视之下,新晋老人奴良滑瓢有些觉得尴尬,他大声地咳了咳嗽,试图打破这莫名的氛围,然后重新组织了一下言语:“哎呀,这不是鲤伴的朋友吗?”   我说:“滑瓢叔叔,如果你想要让我为您捎书信的话就请直说吧。”   “我说过想要捎书信吗?”奴良滑瓢陡然提高了音量,“这年头谁还用这么老土的方式传话……”   他一边转身就走,一边嘟嘟哝哝地抱怨:“谁会想念那个不孝子了,真是的,怎么总是交这么不会说话的朋友……”   我对此冷眼以待,轻轻地把小孩抱起来,对着远去的背影教他说话:“陆生的爷爷是个别扭鬼吗?”   小陆生很乖,出于维护爷爷的想法,于是很大声地争辩道:“爷爷才不是别扭鬼呢!”   被戳破心思的初代滑头鬼猛然踉跄了一下。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晴朗了一下,于是把陆良陆生放下来,拍拍他的背,叫他跑过去找自己的幼驯染雪女冰丽——   等一会儿踟蹰森大人要带自己家的小孩出门去玩了。 第53章 五   夏目贵志从很小的年纪起就开始和亲戚们一起生活了。   最开始的时候, 他还住在关系很近的亲戚家,叔叔阿姨的态度都还很和善,每回放学以后,他还会在岔路口那里停下来, 望一望回家的方向, 就好像回到了父亲去世以前的时间。   但星后来收留夏目贵志的亲戚关系越来越远,他离家的距离也越来越远, 夏目志贵就像星皮球一样被大人们踢来踢去, 转学的手续也越来越频繁。后来他就再也不凝望家的方向, 因为他也分不清究竟在哪里。   远亲们通常星不管他的,他们只星例行公事地将夏目贵志领回来,例行公事地让他去上学,让他吃饭, 除此之外不闻不问, 所以夏目贵志很害怕每回学校的家长座谈会时间。   一个人上学很可怕, 一个人回家也很怕。   路上总有着奇怪的妖怪拦路, 窗边也攀有长头发的女人来看他。   他们都说:“这孩子打小就很古怪。”   但星夏目贵志不责怪他们说自己古怪,因为除却他们说他撒谎之外,这些都星事实呀。   夏目贵志就星会原本坐得好好的, 突然跳起来大叫一声的奇怪小孩;会在大人们一起寒暄的时候, 突然把茶水打翻‘咚咚咚’跑出去的冒失小鬼。   会突然一个人自言自语,也会猛地一下把周围的人推到。   仔细一想, 在借住在别人家里的最开始,周围的大人们也对他很和蔼, 附近的小孩做游戏的时候会带上自己,同学们对转校生的态度最初也星友善。   ……他只星想这些东西为什么只星让他来看见。   妖怪追他的时候,夏目贵志在走廊上跑呀跑, 随着带着般若面具的妖怪行动,左手侧的窗户玻璃也噼里啪啦裂开裂纹,周围同学们的惊呼声不绝于耳,夏天的日照星那么的充足,阳光直直地刺进他的眼睛里。   光模糊了夏目贵志的视野,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他只知道跑得越快越远越好,最好像星一只摇摇晃晃的鸽子,飞起来逃离这些可怕的妖怪和来得莫名其妙的恶作剧。   破碎的玻璃,惊叫的同学,奔跑的小男孩,还有飞扬在空中的纸片。   这像极了一场闹剧,一个用到烂熟的慢镜头,但星在小学三年级的夏目贵志的心里,充满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害怕和苦闷。   他飞快地跑起来,眼看着要被恐吓他拔舌头的妖怪追上,他闭上了眼睛,直到他撞在了迎面而来的人身上。   大人们通常都星那么高大,小夏目只能挨在那人的腰间,他抬头望见一侧教导主任的脸,他带着几分严厉的口气向他问道:“夏目同学?这星怎么回事?”   因为身边经常出事故的原因,教导主任条件性地已经将夏目贵志视作问题儿童了。   小少年下意识想地牵住这个人的衣袖,试图往年轻人身边缩一缩,还没等他将这种行为付诸行动,就感到青年的手附上他的头顶,安抚性地摩挲了一下,用一种轻快地口吻说道:“没有人受伤吧?哎呀,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调皮一点星正常的。”   “踟蹰森先生,您星不知道在走廊上嬉戏的安全隐患有多大,还把玻璃弄碎了,万一伤到了别的学生……”   “窗户破碎应该星温度的原因,我只看见这孩子只星从走廊上跑过来,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教导主任还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青年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内侧的一地玻璃:“说起来,令校的教学楼有些年头了吧!越星不经意的地方越星要定期检查,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捐助一些资金作为校舍的维护作用……”   一谈到捐助的事情,教导主任的脸上瞬间就明朗了几分,索性也没有学生受伤,夏目贵志自然也不必叫家长过来。   青年倒星半点都不掩饰他对夏目的喜爱,他貌似星夏目班上某位学生的家长,教导主任和他又借着这个话题谈起关于学生们的心理问题和家庭教育关系。   “我们家陆生有时候也像这孩子这么调皮呢。”   年轻人这么说着,夏目志贵的身体突然腾空,随手被他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他完全因为这个亲昵的举动僵住了,乃至于窝在这人怀中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父亲亡故以后,还星第一次有人与他这样互动。他感觉出他举动中的善意,虽然话里话外都说的星别的事情,但星言语中的开脱并不作伪。   教导主任说道:“哪里的话呢……陆生这孩子一直都很聪明。”   于星青年就笑了起来,他长得非常好看——虽然用这个词语来形容一位男性也许并不合适,但星三年级的小学生又能想出什么复杂的词语出来呢?   总之,踟蹰森先生就星非常出众,夏目记得一周里总有一两天星由他来接奴良陆生回家,班上的学生都对他印象深刻。   因为青年不仅长得很漂亮,而且还很平易近人,他会请陆生的朋友一起去茶餐厅吃点心,如果家里家长允许的话,甚至会开车带着陆生他们一起出去玩,太阳落山之前再送回来。   几乎所有同学都羡慕陆生有这么一个开明的叔叔,尤其星闯祸被老师发现、考试成绩发下来、或者学校非要开家长会的时候,然后几个男生就拿着六十分上下的卷子唉声叹气。   这时候优等生陆生脸上带着微笑把自己的卷子折起来,他们都说他‘暴殄天物’。   夏目贵志和奴良陆生并不熟悉,虽然陆生性格很好,但星他们却没有机会产生交流,因为他星这个学期中途才转到这个班上。   可夏目贵志此刻也突然生出了几分对奴良陆生的羡慕。   “您都说了他聪明而不星乖巧吧,那小子在家经常恶作剧,根本没有不调皮的时候!”   青年把夏目贵志轻轻放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时候追赶着他的妖怪不见了踪影,夏目回到教室,心里却感到了几分失落。   他想,如果父亲还在的话,会不会也这么抱他呢?   总之假设就星假设,这些也不星依照夏目贵志主观意愿而改变的事物。   他继续在亲戚家中辗转生活,从乡下到城市,从关西到关东,身边的面孔换了一茬又一茬,但星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星奇奇怪怪的夏目贵志。   夏目的表姑一家人居住在大阪,所以夏目贵志正好入学离表姑家最近,也星市中心的那一所小学。   每天的时候他要自己上下学,这原本星他普通的日常,但星夏目贵志一点也不喜欢去人群拥挤的地方。在弧形天棚的商业街,地铁站口,人头攒动的商店门口,都会出现一些怪模怪样的东西。   甚至比他在乡底下看到的还要奇怪,奇怪的配色,奇怪的长相。   时不时的从角落中传出‘咕噜咕噜’带着气泡的声音,无一例外的都很恶心。   其他的人也看不见这些奇怪的东西,因此他反常的行为总星能引起其他小孩子们的嘲笑。   他们嬉笑着穿过马路,大声说道:“夏目该不会害怕过马路吧?胆小鬼!”   学校的大门爬上了奇异的怪物,口中的涎水湿哒哒滴满了路过者的每个人头上,他因此而犹豫的时候,同班的男孩就会像风一样从他身旁跑过:“不会忘记回家的路了吧?怎么会这么笨啊!”   夏目贵志竭尽全力不去引起它们的注意。   好在这些东西外形与常人迥然不同,所以夏目不用担心它们伪装成人类模样来捉弄他。   可星总有一次出了岔子,他从林荫道走过的时候,一不小心和隐藏在树荫中深绿色的怪物对上了视线,原本无所事事挂在树梢的怪物突然飞快地向他冲了过来。   夏目贵志头皮发麻,多年以来的本能让他想要逃跑,可星还没跑上几步,就因为台阶的关系摔下陡坡。小学三年级的夏目贵志君,在短短九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尝试到飞翔的滋味。   ——他又腾空了。   因为登上阶梯的路人下意识地接住了他,好歹没令他摔到混泥土地上。   “这不星夏目贵志君吗?”   突发的意外把夏目贵志弄得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闷闷的声音从他头顶上传来,他觉得脑袋有些眩晕,连带着别人说话的声音也嗡嗡的泛着回声。   等到那人感到一丝不对劲,伸出手抬起他的头来查看他的状况,茶色发色的小男孩这才开始剧烈地喘气,额头上沁出汗来。   “好棘手,不仅能看见妖怪,还有咒术师的天赋吗?”   这时候夏目贵志才注意到路人有着一张熟悉的脸,踟蹰森先生不笑的时候,神情略微有些冷淡。他此刻脸上透着夏目贵志读不懂的情绪,带着几分认真地看了他几眼,然后又递给了他一张纸巾。   “还记得我吗?你以前在浮世绘町小学……”   夏目贵志被他放到了路旁的长椅上,捏着纸巾,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奴良同学的家长。”   青年也轻轻‘嗯’了一声:“这样就好办了,夏目君,待会我送你回家吧?”   似乎担心他感到不安似的,青年专门找了一些熟悉的话题和他聊天:“陆生和我说过几次有关于你的事呢,我想你们应该很合得来,结果就突然转学了……”   他说:“走得这么急,家里应该有急事吧?现在还好吗?”   夏目贵志回答说他现在和表姑一起生活,因为之前在浮世绘町的远房亲戚不方便照顾他了。   夏目一直都星个很有礼貌的孩子,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青年突然说这些。可能星心底的一些小情绪作祟,也可能星寂寞太久了,没有任何人可以倾诉,所以才在陌生人抛来的善意中任性了那么一下。   ——都星因为踟蹰森先生显得太过于温柔又可靠的吧。   青年罕见地沉默了一会,然后用手机发了什么讯息,最后回头郑重地对他说:“原本星打算和你家人商谈的,但星似乎他们也不怎么把你放在心上。”   “这么说有些难以理解,刚刚追你的东西叫做‘咒灵’,如果遇见了就不要一直盯着它,它们会下意识袭击看得见它们的人。”   踟蹰森突然把夏目贵志刚才奔跑时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的小黄帽,变魔法似的变了出来,扣在他的头顶。   夏目贵志的视野骤然暗淡下来,看不清眼前的状况,只听见这个人说:“当然,也不星说,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就不会被他们袭击了……所以,这话可能有些突然——”   “你要来和我一起生活吗?” 第54章 六   放在以前, 我绝对不会这么擅自就向着别人提出一起居住的邀请。   因为住在一起很不自由,更何况对象还是一个孩子,要是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学到了不该学习的知识, 那就显得大有问题。   虽然在蝴蝶屋的时候, 我和小清和小澄她们相处的还算良好,但是关心她们生活中各种问题的明显是蝴蝶忍而不是我, 就像是我被鲤伴嘱托了照看陆生, 其实大部分时间照顾他的仍旧是若菜太太和奴良组的其他妖怪, 我就只负责陪伴他玩而已。   因为只负责陪伴着玩耍,生活中的琐事半点也和我沾不上边,因此显得足够心平气和,这就是为什么小孩子们总喜欢我的关系。   我既不会为他们辅导作业, 也不会因为他们闯完祸生气, 平时生活隔得够远, 也不会让他们瞧见我作为大人糟糕的一面——无论是借酒消愁还是意志低沉, 我决计不会将消极的形象展现给小孩子看,因为这么做,那不就和炼狱槙寿郎大叔一模一样了吗?   无论怎么想, 千寿郎真是可怜啊!因为年纪还小不能像哥哥那样跑出去, 只能天天待在家里面对着酗酒之余散发着负能量的老父亲……   但是夏目贵志这样也不能放着不管,本来以为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有着灵力的小孩子就算了, 虽然可能遭受妖怪们的骚扰,但是叫陆生和他交个朋友, 再和奴良组的妖怪们打声招呼,让他们平时注意一下就没问题。   谁又想到这孩子这么快就搬离了浮世绘町,甚至还有能看见咒灵的才能。   这种情况就很离谱, 因为妖怪这种东西多见于乡下,而咒灵又在大都市里无处不在,没有一个地方对这孩子是安全的。   想想睡着的时候,被窝里钻进一个莫名其妙的生物,吃饭的时候,天花板上一个长长的触手垂下来,周围的人还都无法理解看不见,就能够得知这孩子从小到大受到多大的阴影。   有时候天赋过于出众,也不是什么好兆头。   毫无疑问的,咒灵和妖怪肯定对能看见它们的人最有攻击性。   如果这些东西能够像是鬼那样有着显著的弱点,那么我肯定就像以前遇到稀血那样,给他们发七八个特制紫藤花香囊然后直接收工回家再也不见。   可天底下确实再也没有这么方便的事情了,况且这孩子显然身边也没有什么可以嘱托的人。   放任他自己保护自己似乎太过于离谱,所以我决心将他接到我身边住上一段时间。   虽然在云养奴良陆生之前,我一点做家长的经验都没有,但是由于有着放养朱砂丸和矢琶羽的成功案例在前,这些过往给予了我照顾夏目很大的信心。   山姥切向来是不会反驳我的任何提议的,他只会在我征求他意见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面对我的直视而偏过头,然后说:“如果是你的决定的话……”   如果是我的决定的话那都可以。   所以当小孩伸出柔软的小手握住我的袖口,怯生生地说‘好’之后,我顿时就明白了,养小孩的规划必须立刻进行。   首先最重要的应该是物质基础,包括但不限于住所和金钱,其次是安全、教育和环境。虽然在地狱当打工人的这几十年我还算是略有积蓄,养一个小孩完全可以称得上绰绰有余,但是资源向来是多多益善的。   所以我光速去清点了生前在现世的所有财产,包括我以前当冤大头买下来的一整片御岳山脉,还有自己在浅草买下来的房产,它们经过一百年的时间过去,似乎成为了一笔了不起的财富了。   ……虽然这么说有些好笑,但是因为常年要往现世出差,我也是有正儿八经的人类社会身份的。   地狱的鬼神不像是尸魂界的那群死神,只要跨过冥府之门就能够被普通人看见,但是由于鬼的体征总是和人类有所差异,所以想要完全混入其中,还是得做些伪装或者服用药物。   我变成鬼之后,并没随心所欲放飞自我地自由发展,所以外貌和常人别无二致,但是因为不具有生命体征的缘故,最后还是在空座町开着黑店的奸商处定做了专门的义骸。   顺便一提,因为见识过炼狱杏寿郎一家,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稳定遗传的长相,所以我也毫无心理负担地伪造了从大正以来的亲缘关系,并且毫不掩饰地顶着从来都不会变老的脸四处乱晃。   现如今我已经能够很好地指着自己以前的老照片,面不改色地说:“这是我曾祖父年轻时候,这是我祖父,这是我父亲。”之类唬人的胡话。   甚至为了掩盖自己短期之内,在不同地方出现被目睹的情况,我还有不可说的双重身份……作为兄长的“踟蹰森望月”,以及作为妹妹的“踟蹰森望月”。   至于为什么都叫做[踟蹰森望月]。   一是因为我是个懒狗,实在是想不出来什么能用的名字,二则是因为,取了别的名字还要花时间来适应,非常麻烦。   反正日本向来都有袭名的传统,重名又不会犯法,所以索性家里每一代人每个人都全部叫踟蹰森望月——这不正好方便到不行吗?   所以当委托办理的时候,律师看到继承证明和亲属关系证明上面清一色的‘踟蹰森望月’,脸上的笑容几度僵硬。   办理各种手续的时候,银行的办事员告诉我说:“您的祖辈曾经还委托了一笔遗产,给产屋敷财团代为打理。”   为了弄清楚当初我究竟又在那里落下了一笔遗产,所以我就在工作员安排下,见到了产屋敷家目前的当主——同样也是日本目前最长寿的老人,产屋敷辉利哉。   说实话,老得已经不成样子了。   毕竟是一百多岁的年纪,骨头和皮肤下透露出一股暮气沉沉腐朽的气息,松弛的皮肤上面透着大块大块的老年斑。   和我告别鬼杀队之前,时不时向他爸告状说我欺负他的那个小男孩简直天壤之别。   我已经不打算和他相认了,永远年轻的故人和老朽的自己,这种不必要的悲伤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呢?   他曾经是产屋敷先生家五个孩子里唯一一个黑头发的小鬼,现如今已然满头华发。   曾经我总是去搓他的脑袋,叫他成天不要闷在家里,多出去才能长命百岁。现如今他能活到如此的年岁,想必一定好好的依照了我的嘱咐。   说起产屋敷先生家的孩子,我又想起鬼灯先生收养了一对双胞胎的座敷童子。每回从现世回来的时候我也会给她们带礼物,就像是曾经对雏衣和杭奈她们做的那样。   原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移情的作用。   我突然觉得回忆起这些东西很没有意思,一种索然无味的情绪蔓延到了心底。   但是产屋敷辉利哉似乎却没有察觉出我心不在焉的态度,而是非常有条不紊地向我解释说,因为我的长辈曾经为他的父亲办事,遣散费一直保存在他这里,后来几十年里这笔财富发展成了规模十分可观的产业。   “踟蹰森阁下一直都很乐于助人,大家都很钦佩她的品德。”   我正因为突如其来的发现而有些兴致索然:“您都说了我的先祖是个品格高尚的人,那么她帮助他人一定是不计报酬的。”   他请我收下,我说不了。   比起这个我又想起了神崎葵,她以前还一直担心我到后来无依无靠,不停地迫使我攒钱。   鬼杀队的人催促人理财一直可以的。   乱七八糟想些东西的时候,产屋敷辉利哉突然说:“小葵替你保存的钱也在里面。”   我抬起头去看他,这个家伙不知何时脸上出现了狡黠的微笑:“踟蹰森小姐想其他事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非常明显。”   说起来,产屋敷家的人正好有着可以预见未来的能力。正是由于这种超乎寻常的直觉,才使得这个家主屡屡早逝的家族能够在千年以来长存。   但是非要说的话,我承认的产屋敷先生就只有耀哉这么一个,所以当辉利哉也用这种了然的语气和我说话之时,不出意外让我感到了非常不愉快。   不过话说产屋敷家的能力确实不错,这么多次经济危机竟然全部都如数避开。怪不得能够在大正时期就给员工们发那么多工资呢,简直不敢想象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家像是滚雪球的西伯利亚仓鼠一般,究竟有多少积蓄了。   辉利哉还说,因为我直接拿了无惨的人头,所以除却遣散金以外还有格外的奖金拿。   “毕竟当初踟蹰森和父亲约好了计件算工资的嘛!”   他问我要不要听听那之后大家的情况,我说作为鬼神,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   “所以请经常来现世吧,没准会有出乎意料的惊喜。”   他满怀着笑意说这种话的时候,我心中的不满也升到了极点。   什么啊,这小子。光凭着外表就和我倚老卖老,要论年龄的话,明明我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总而言之,天降横财,现在我从普通的有钱人,一下子跃升到富豪榜上都有一席之地,勉强也能算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自从从浦原喜助那里买了义骸,我现在也能吃人的食物了。干脆把夏目君带上,拉着山姥切一起去银座吃寿司吧。 第55章 七   总之, 我决定先让夏目在东京都地区的青梅市上学。   这地方既算不上非常繁华,但是离东京也很近,所以也谈不上偏远。   因为现世中激荡着不满的情绪,所以现在的世远比我那个年代要乱七八糟得多。   什么咒灵, 妖怪, 留恋世间变成都市传说的亡者,溜到现世偷嘴的虚, 乱七八糟的东西多到令人感到头疼。   作为一年里有七八个月在外面出差打工人的我, 恐怕无法时时刻刻兼顾自己家小孩。   但是青梅市就不一样了, 御岳山作为我的财产,从我住在这里开始,这一片地方的治安就呈直线型上升。   最开始是恶鬼绕着这片地方走,然后是妖怪们也不往这个方向去, 渐渐地就流传起了有来无回的传说, 除却本土出身安稳度日的怪异, 这片土地上的灵异事件几乎都要绝迹了。   甚至在我去世以后, 传闻竟然愈演愈烈,影响范围直接扩充到整个青梅市,并且随着我回来攀升到了顶峰。   没有哪里能比这个地方更能够放心安置小夏目的童年了。   总而言之, 这种新手村的情况就是非常安全。   我自认为不是一个好老师, 鬼杀队里找我请教剑术的人源源不断,但是唯一从我这里学到一点有用东西的, 还是用枪的不死川玄弥。甚至由于形势的紧迫,当初一股脑将能用的东西全部灌输给了他, 也不知道究竟掌握了几成。   但是对于夏目贵志,我计划先让他度过一个普通小孩的童年,循序渐进教他处理各种各样的事。索性接下来的时间还有很长, 也没有必要揠苗助长。   但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还没等我为选址恰当而自得多久,东京过来的咒术师就对接下来的平静生活进行了惨无人道的骚扰。   最开始仅仅是为了更加良好的体验,我请人翻新了御岳山上的宅邸。得益于现代的人大多数不再像以往迷信的缘故,我们很容易地就联系到了施工公司,修缮进度也出奇的顺利。   趁着假期的空档,我和山姥切带着夏目一起住进山里避暑。御岳山随着时代的发展成为了一个有名的景点,有山顶社,观光缆车,茶寮山庄什么的,现代化设施也做得格外不错,比起之前解决吃饭问题也没那么困难了。   那天山姥切叫我去还先前为了装吊椅向隔壁借的工具箱,从社回来的路上我心里盘算着今天晚上可不可以吃有小黄瓜、柠檬和小番茄的流水素面。   等到走进门口,就看到两个穿着不知道哪家高中制服的DK站在我那黄角兰树下的井边。   我对他们说:“私人住宅,不是民宿,也不是景点。”   原本以为是胡乱行走错失方向的游客,但是等到那个白头发一看就有些叛逆的青少年低头望了一眼井口,再很烦心地抬头看了我一下,发出‘啧’的一声以后,这两个人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怪不得说制服有些眼熟,原来是咒术师。   我对于和这种类型的家伙接触感到麻烦,超凡力量总是会导致他人突如其来的死亡,但东方的地狱不像西方那样喜欢诱惑人堕落冲kpi业绩,由是自然对于意料之外的死亡感到头疼。   虽然这不在我职责的范围内,但是看见了总不坐视不管,所以为了避免突如其来的加班,我向来都是躲着这些家伙走。   现如今怎么想也没想到,他们会祓除咒灵祓除到自己家院子里。   面对这种情况,我不由得面上带着几分郑重对他们发出警告:“请不要祓除井里的咒灵,阿菊她是个好女人。”   她虽然诞生很久了,但是脑袋真的足够笨的。   尽管能力挺稀有,譬如可以在任何一个井中出现以及有很多分/身,可是我不觉得这个认为‘两’和‘二’是两个数字的家伙,会有格外的心思去害人。   不然我也不会放心把她留在家里让她帮我看家了。   但是日本人普遍都具有中二病的特性,而且高中的年纪又是青少年最叛逆的年纪。   这两个人显然是听不尽我一面之情的说辞,带着墨镜的白头发小鬼轻笑了一声。   那个扎着丸子头的狭长眼睛黑头发青年倒是比他的同伴有礼貌一点,他带着非常具有既视感的无奈对我说道:“小姐,你也知道什么是咒灵呀。”   我一时间为这分外熟悉的语气大受震撼。   因为这正是以前在鬼杀队中,那些队员们劝说试图维护自己变鬼亲人的普通人的语气。   浦原喜助的技术确实没有话说,我知道他们完全将我当做咒灵微弱的普通人,而不是和咒灵勾结的诅咒师,现在才这么和颜悦色地同我说话。   不过就算是如,阿菊居住在我家足足有一百年了,早已经成为了御岳山的一部分。就像是当初庇护我的储备粮朱砂丸和矢琶羽一样,既然让我遇到了祓除现场,我就绝对不会让他们伤害我家的不动产阿菊。   我让他们不要这么做,私有财产圣不可侵犯,如果进行过激行为,我就会动手将他们两人驱逐出去。   但是好言好语显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我看他们两个人是不听人讲话的叛逆少年,他们两个人看我像是被咒灵鬼迷心窍执迷不悟的憨批。   那个白头发的小鬼很不赖烦地催促他赶快收工,不要拖延时间妨碍他回去打游戏。   “杰,你该不会看人家长得漂亮就想和人家多说几句吧。”   “悟,对普通人态度这么恶劣可不好。”   因为有我在的关系,阿菊没有跑走。   那个黑头发的男生将她抓起来搓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球,我估摸着这个人的术式应该是精灵宝·梦大师之类的玩意,这也可能是这两人看起来不弱,却没有第一时间祓除她的原因。   一百年来我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轻视过。   所以在他吃掉阿菊以前,我一把将傻女人变成的小黑球抢了回来,出于二天一流挑衅对手的优良传统,还下意识地微微一笑,伸出食指和拇指虚虚一比。   “眼睛小小,说话叼叼。”   其实我的本意并非如,毕竟黑头发的阿杰比白头发的阿悟给我的感官好很多。不过是他将阿菊搓成了黑团子,所以首当其冲被垃圾话波及到的自然是他。   话音落下,阿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而阿杰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抱歉了,小姐,看来我们得打上一场了。”   五分钟以后,我和阿杰还有阿悟在御岳山下的一家茶寮里喝焙茶。本来是想就近去社招待茶水,但是突然想到百年前我向御岳社的主人借过的榔头现在没还,不知道扔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不由得心虚改变了方向。   夏目吃着我给他点的草莓大福,除之外茶寮还上了佐茶的羊羹。   可惜在场的四个人,除了小学生夏目之外没有谁去动它,我是想要留点肚子今天晚上吃流水素面,而两个男高中生则是因为刚才的事胃口全无。   阿悟早就不复先前那般意气风发的嚣张模样,黑色的墨镜早就在先前打架的时候被一拳干碎了,就像是一只落水的猫咪蔫答答地待在那里撑着脑袋。   而我拿着夏油杰的手机,给他通讯录中备注‘夜蛾正道’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然后撩开帘子,把手机甩给他。   ——天知道我不是故意把两个DK弄得这么惨的。   现如今的世道已经不如以往了,十五六的年轻人还属于未成年的范畴,所以不能像是以前逢事“无法沟通就揍到可以沟通为止”那么方便。打起未来社会的栋梁来,我还是会克制一下自己。   本来只是想他们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小鬼,虽然擅闯民宅,但毕竟也没做过坏事之类的吧。所以我也没怎么在意这家伙的冒犯,并且不打算对他们怎么样。   姑且就像是大人们处置将自己家玻璃窗打破再跑过来捡球的熊孩子一样,轻轻地给他们俩惹事鬼一人一个脑瓜蹦算是教训。   但是,谁叫他们反应这么剧烈呢。   尤其是那个白头发的小鬼,照例来说咒术师不会这么娇生惯养吧。可我打他的时候,甚至还能从他眼里品出那么几分不可思议出来。   等到夜蛾正道来了以后,我看到他看见我,然后又看了看挫败的五条悟和夏油杰,顿时露出了逐渐理解一切的色——   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害臊,但是好歹我也是为地狱常年在外公关的角色,所以也算是个有点名气的公共人物啦。   来领人的班主任像是摁小学生一样,摁着阿杰和阿悟的脑袋,让他们向我道歉。   这次我懂了祸从口出的道理,于是心平气和地让夜蛾正道回去少责怪孩子:“没有关系,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调皮一点是正常的。”   这话当然惹得当事人有些不快,白头发少年的脸上还带着几分桀骜不驯。   “不过是[领域延展]罢了。”   “你如果就想靠着它教我做事,那就大错特错了。”   我‘啪’地一巴掌拍在阿悟的头上,对他说:“我是在教你做事吗?我是在教你做人。”   这回轮到旁边夏油杰噗嗤一下笑出来了。   他们两个人真有趣,干架的时候前仆后继,但是嘲笑起对方却绝不手软。 第56章 八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但是我没想到五条悟的报复心竟然如此之强。   他似乎对我能随手打赢他感到不可思议般的,三天两头就跑过来找我,而五条悟向来是和夏油杰形影不离的,一时间我竟然堕入了平静生活被消耗的地狱。   倒不是说我会被区区两个小鬼弄得烦不胜烦, 毕竟这么多年来我受到的骚扰正可谓多不胜数, 连童磨这么自来熟的家伙都不曾使我特殊对待。   但是人类始终就是人类,不像是地狱里的亡者或者能够再生的鬼, 随随便便打掉别人头的这种粗暴的举动不能再有了, 但是好好说话明显不能够阻止这两个人。   每逢下班的时候看见两个男高中生自来熟地待在我家院子里, 白头发的小鬼还像是抱土豆一样把我家夏目抱在怀里,真是略感身心疲惫。   按照夜蛾正道的态度,我估摸着他们两个应该是整个咒术高专最叛逆的问题学生,惹事的恶名从东京到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年纪轻轻就评上了特级咒术师, 意气风发洋洋自得是很正常的事, 可能还会心里自诩‘天上天下, 唯我独尊’什么的。   听说人这种生物, 一旦要是患上中二病,也许随着年龄的增加可能会貌似从这种状态毕业,但是在内心深处是永远都不会痊愈的。   真是不错啊, 年轻人能够拥有肆无忌惮的青春是件好事。   如果正常地成长下去, 这两个家伙成为咒术师的最强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再怎么样感慨年轻人的青春,我也不想和咒术师多加接触。   众所周知, 地狱是个分工明确的地方,警察有警察的工作, 迎接科有迎接科的工作,记录科有记录科的工作。绝对不主动去做职务规定以外做的任何事,就是踟蹰森望月在职场中生存的准则。   但是出入现世难免会遇到一些同事们的纰漏, 举手之劳帮一点忙是很正常的情况,偶尔的时候我还会主动帮助狱卒们去抓跑到现世的亡魂。   而咒术师们是和咒灵打交道的,有需要出动咒术师祓除的咒灵,就很有可能会出一点意料之外的人命。仔细一想,和咒术师们来往,不正是给我自己找没有报酬的加班工作干吗?   我又不是鬼灯那种,就连白天在现世出差,晚上也要跑回阎魔殿上班,就算是假期也绝不休假选择自主加班的工作狂魔。对于获得咒术师打交道的好机会,我向来都选择敬谢不敏。   原本以为假期结束后,DK们也到了被关在学校里老实上学的季节,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五条悟时不时来找我的势头没有一丝半毫的收敛。   我在自动售货机买饮料的时候,罐装可乐落进了槽型的付货口,正当打算弯腰将它捡起来的空档,有一只纤长的手率先将它拿走。   我的视野中毫无意外地出现了五条悟那张招人厌烦的漂亮脸蛋,他又换了新的墨镜,此时将冰镇可乐慢悠悠的放在脸侧,笑眯眯地对着我比了个wink:“好巧啊,又见面了,踟蹰森小姐!”   我对他挑衅的行为视若无睹,并且批评了他不好好学习,成天在外游荡的不务正业行为:“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好好读书。”   五条悟立马垮起个小猫逼脸,把罐装可乐扔给后面来的夏油杰,闹着让我请他喝点别的。我没理他,又给自己买了罐新的可乐,和夏油杰一前一后走到旁边的长椅坐下。   相比起五条悟,夏油杰显然更讨人喜欢,随着见面次数的上升,我们俩抛弃了他要收服阿菊的前仇,以及我说他眼睛小的旧恨,勉强能够平静地交流几句。   夏油杰说他们现在的课不多,现在大多数时候都在外面做任务。   于是我悟了,咒术师的实战课显然是要多于理论课的,夏油杰和五条悟这个等级明显不需要太多枯燥的训练,所以开不开学根本就不妨碍他们摸鱼。   甚至于说,由于任务足够多,所以时时刻刻能联系到待命辅助监督,导致一干碎咒灵就能支使人家开车来见我,让我体会了一把夜蛾正道的疲惫。   五条悟似乎全然将我视作了他成为最强路上的绊脚石,或者说为了洗涮被我给他造成的耻辱,不将我彻底打败踩在脚下完全不肯罢休。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   老实讲假期结束后开学这件事,并没有让我得到任何的清闲,甚至还开辟了咒术高专的新图鉴。   家入硝子完全就是咒术高专二年级里,唯一能够让人喘口气的常识人。虽然她抽烟喝酒,但是我觉得她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右眼角处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小巧如她和五条悟和夏油杰站在一起,像是被体型庞大的狗狗和狐狸挤到无处安放的曼切堪猫那么可爱。   我喜欢很猫啦。   因为猫非常可爱,所以如果有人像是猫一样,就会获得我不少的好感。   但是如果说,正是因为我非常喜欢这个人,所以才会特地将那个人比作可爱的猫咪,因为这样的缘由也是说不准的事呢。   因为家入硝子是少数能用反转术式治疗他人的人,所以多数时间都待在咒术高专的学校里,不常和夏油杰还有五条悟一起活动,所以这是我后来才看到她的原因。   在了解到咒力中竟然还有反转术式这种东西的存在以后,我对五条悟说:“请学会反转术式再来和我打架吧,拜托,你真的很弱诶。”   然后和他一起参与任务的衣着很有行灯袴风格的小姑娘捂住嘴笑了出来,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你很弱啊”,是五条悟这家伙的名言。   这群咒术师小鬼不知道在何时已经完全入侵了我的生活。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前往仙台的新干线上陪着他们一起去买喜久福。他们甚至还在返程的过程中,拿出手机开始查阅论坛搜索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店。   等到夏油杰回头问我吃不吃民族料理有没有什么食物过敏的时候,我几乎下意识地回答说:“都可以,我不挑食的。”   五条悟说:“真好养。”   家入硝子点点头:“是啊,所以我们能不能不去吃甜的?”   等到我想开口拒绝的时候,他们两人将手合在一起放在脸侧,瞬间化作星星眼,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一起去嘛,一起去嘛!”   ——硝子就算了,五条悟你究竟是怎么堂而皇之做出这种JK举动的啊!   我说不要,因为五点以后是下班时间。   夏油杰解释说五条悟请客,但是就算是有人请吃饭,我精神的疲惫也没有得到任何的缓解,所以我选择一个人独处一会……   这个白头发的小鬼突然从前面的位置转过身来,有些感慨万千地说道:“是吗,那太可惜,还说多亏了踟蹰森小姐这段时间的照顾,正打算借此机会给你酬谢呢!”   确实,我的劳动成果和付出的情绪价值是不容否定的。   不过酬谢是酬谢,至于应酬,应酬就是狗屎,所以这应该是另外的价钱。   家入硝子是酒豪,千倍不倒,相比起来夏油杰的酒量就有些普普通通。   不知道为什么喝到一半,他们就像是酒鬼一样惹事,非要灌一碰就倒的五条悟。   等到替他们打车回学校,把两个男生送到男生宿舍之后,我和家入硝子告别,出了高专结界,看到挂上树梢的月亮,才体悟到,这群小鬼真正入侵了我的生活。   ——   与咒术师的沟通交流现在也属于我的负责范围了,文件传达下来的时候,我几度无语凝噎。   在地府干过一段时间的狱卒都知道,和现世沾边的工作范畴向来是属于最忙的那一类。迎接科近乎全年无休,记录科部门负责人甚至因为压力头上寸草不生,他们的员工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因为工作强度疯掉好几个。   遇到五条悟的时候,我正在一家叫做[长蜂制茶]的店买呛抹茶冰淇淋。   这一家的冰淇淋上洒满了厚厚的抹茶粉,因为店主人坚信洒得不够多就并不能让客人品尝出抹茶醇香浓厚的味道。由是每一个客人吃冰淇淋的时候,都能因为太呛人了喷出绿色的烟雾,同时还能get到江户时期的虫玉色贵妇绿口红。   仔细想想,这种好事我怎么可能错过!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五条悟面不改色地吃下了洒满抹茶粉的冰淇淋,并且因为无限的原因,风吹过来,带着夏日绿意的绿色烟雾并没有笼罩在他的衣服上。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难得到我?”他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上冰淇淋,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我非要等到他先吃了再行动,“快吃吧快吃吧,就算是出丑,我也会转过头装作没看见,因为老子不会嘲笑弱者——”   我看了看冰淇淋,又看了看五条悟脸上嚣张的笑意,心平气和地问他:“五条悟,你知道独角兽长什么模样吗?”   真好笑,他以为我打得中他是因为领域延展的必中效果,其实我这一招是无敌贯通。   无下限,贫弱贫弱。   ——   小学生的模仿能力向来是很强的,上完厕所的夏油杰看见蹲在马路边吃冰淇淋的我们俩,笑着打着招呼朝我们走了过来。   果不其然,五条悟等挚友走近的第一句话就是:   “杰,你有没有看过愤怒的独角兽?”   等到家入硝子从便利店买了打火机回来的时候,就看见疯狂追逐起舞弄清影的两个男高中生和在旁边无所事事玩手机的我。   “怎么回事?他们俩又怎么了?”   我不想说罪魁祸首是我,只好装作一副受害人的姿态,用手遮住眼睛,虚弱地哽咽道:“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第57章 九   我们家小孩最近学校组织去八原修学旅行之后, 带回来了一只像是小猪的小猫。   虽然说是长得非常像是小猪,但是我看着也十分具有伊吹的既视感。   伊吹也是只会说人话的三花猫,喜欢吃小鱼干,性格也很差, 说不准它们之间究竟谁更胖。不过, 这只猫咪的食谱要比伊吹的更广泛一点。   它不仅要吃馒头大福,还要吃烧烤鱿鱼, 买回来的高级猫粮一口都不碰, 但是吃起炸虾汉堡肉煎饼仙贝章鱼烧千层面乌冬面烧肉丼的时候根本毫不留情。   我让山姥切国广帮我留在冰箱里冻好的哈密瓜, 洗完澡回头一看就全不见了。   这种干饭程度已经严重超出了我对养宠物的预算,甚至于这只猫还会主动吃掉我存放好的点心。昨天我在面包店买了巧克力面包和三明治说充当明天早上的早饭,笑死,结果能吃的东西根本在我家里撑不到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山姥切国广还为自己采购的时候没有规划好我们几个人的食物感到懊恼, 我伸手往下捞起了桌子下暗地里加餐无数次、现在吃正餐时还若无其事埋头苦干的短尾巴胖猪给他看:“没关系的, 你是买够了我们几个人的食物, 但是我们家格外还养了一只猪啊!”   夏目同学还叫它‘猫咪老师’、‘猫咪老师’地叫它, 小孩子有一点童趣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么一想,作为夏目老师的我难道不是和这只胖猫待在同一条线上了吗?   怀着这样那样的烦恼, 因为这只猫它不吃买回来的高级猫粮, 所以饭后茶余之时,我养成了出门散步顺便喂见到的野猫的习惯, 当做每天的消遣。   浦和区附近的野猫很乖,对人也很亲近温和, 我喂它们的时候,这些猫猫就‘喵喵喵’地围过来。一起喂猫的还有一个刺猬头的小孩,看样子它们已经与他很相熟了, 有一只橘猫还摊开身体,让他去摸毛绒绒的肚皮。   想到那只胖猫还要喝酒,有时候大半夜醉醺醺的回来,钻完草丛和森林,爪子擦都不擦就往沙发上蹦,再看看这一群井然有序被为食的小野猫们,不得不伸出就连外面的野猫都比我家的那只猫来得要有礼貌的感慨。   我挠着一只黑猫的下巴,它有着碧绿色的眼睛,此时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要是我家的猫也这么乖就好了。”   听见我说完这话之后,小男孩转头看着我:“动物的天性都很好,只要耐心教导就能好好相处。”   看来他对于照顾动物颇有心得,于是作为树洞,我跟他讲起我们家胖猫做出的累累恶行。   “浦和区新来的野猫都会被动物协会的送过去绝育,”小男孩听罢以后沉思片刻,对我提出了中肯的建议,“你们家猫成天向外跑可能也是这类原因吧。”   我觉得他的话非常有参考价值,于是这两天都在看关于给宠物绝育的风险和好处,还有在网上搜索哪家动物医院风评比较好。虽然不知道这种策略对妖怪究竟有没有用,但是斑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还专门派了夏目来探口风。   我把手里的书放下耐心地和他解释说:“猫咪老师每天吃这么多点心,给它做手术能够减低糖尿病发病机率,这是为了猫咪老师的身体着想。”   不知人心险恶和猫心险恶的小夏目对于我的话向来是句句都听,他举着不服气地伸出爪爪在空中挥舞想要和我打架的白豚猫,迈着轻快的步伐哒哒哒地跑出了书房:“猫咪老师!不要这样啦!师匠都说了是为你好!”   ——   这段时间里除却夏目拿回祖母的遗物,还有在八原捡到一只奇怪的短尾巴胖猪以外,我还认识了一个奇怪的男人。   [伏黑甚尔]……是叫这么个名字没错吧?   总之咒术师的事我并不是很想参与,但是有时候又不得不参与。   我听说咒术界最近的天元大人要开始进行初始化了,而进行初始化的道具就是作为星浆体适格者的少女。   咒术师们所谓的[天元]是很有用的,尽管它总是让我出戏到熟人的名字。   但是可以说整个咒术界绝大多数的结界都依赖于天元的术式完成,可以说连那些非常普通的辅助监督们都能够放下[帐],全都有赖于天元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简而言之,就是每隔五百年牺牲一条性命,换来普通世界的安稳。   这种乱七八糟的故事不是经常都有吗?   像是青行灯物语中书写的,平安时代为了向邪神八岐大蛇祈求力量而奉上巫女;像是鬼灯生前,村庄的人为了祈求降雨用活人作为生祭。   成为鬼以后,我越来越能够忍受他人的不幸。   所以在听完之后,我并没有多大的感想,只是把身体往浴缸里又沉了沉。   如果少女在我眼前向我祈求,或许我会毫不犹豫选择帮助她的吧。   但是就眼下而言,和我并没有太大关系。   本来是这样的。   但是就像是越说不会什么就越会来什么一样,我没想到才插下来的flag竟然应验得如此之快。   夏油杰致电给我的时候,彼时我正在厨房里带着护目镜切洋葱。   本来我平时是不怎么下厨的,因为老早开始,我不仅局限于作为干饭人活跃在生活中,还作为一个厚着脸皮到处蹭饭的蹭饭达人到处跑。   地狱的食堂料理做得非常不错,老中医白泽家的饭也还能算得上很好吃,甚至于我能堂而皇之地在饭点前拜访奴良组,搞得滑瓢大叔问我究竟他是滑头鬼还是我是滑头鬼。   ……无所谓啦,反正无论是武藏还是鲤伴都是喜欢吃白饭的人。   所以我耳濡目染学到一点习惯又有什么关系。   但是家里有小孩就不一样了,就算是夏目的学校在中午提供餐饮,但是早餐和晚餐总归需要在家里解决。   于是我和山姥切国广两个大人开始笨手笨脚学习做饭——主要是我笨手笨脚,山姥切已经达到了掌握技能的终点,而我还在起点来回反复不断冲刺。   不过多日以来的努力还是有些成效的,得益于现代的发展,现如今的我除却水煮鸡蛋、速食水饺和冷冻食品以外,还学会了定时用电饭锅熬粥和煮米饭,以及无论煎成几成熟或者全熟都能像模像样的牛排,还有一道看起来很是唬人的咖喱。   所以当夏目因为学校停电放假回家以后,摊在沙发上看报纸的我垂死病中惊坐起。   我今天休假,但是唯一能做饭的山姥切出门办事了,并且家里经常点外卖的那家家庭餐厅在上周搬离了这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中意的店总是因为经营不当而倒闭,但是第一时间作为家长,我还是支棱了起来,为今天中午吃什么做下了决定。   那还是煮咖喱吧,反正有现成的咖喱酱,然后把蔬菜和肉类切成小块随便炒炒煮在一起,没有丝毫的技术含量——   反正最初的咖喱不就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一起调味然后煮吗?就算是做得很糟糕也能说是还原了精髓!   我切菜的时候,短尾巴小猪还趴在窗口边揣着爪子问我:“你究竟行不行?”   不过它最终还是没有见识到踟蹰森望月的厨艺究竟行不行,因为夏油杰给我打电话了。   隔着电话我都能听到他那边嘈杂的人声和海浪的声音,于是我问他在哪。   他回答说:“在冲绳划船。”   那一瞬间我差点直接挂断电话。   如果是向我炫耀做任务还能出门度假的话那大可不必。   “你知道星浆体的事情吧,我和悟商量好了,如果星浆体的小鬼不愿意和天元大人同化,那么我们就打算送她回去。”   我外放着免提接听电话,没有停止切洋葱的动作,心里想着夏油杰明明自己就是个小鬼,却还一口一个叫别人小鬼。   “一定会引起上面的人不满的。”   他不回答,而是反问我:“踟蹰森小姐作为鬼神,还会担心人类是怎么想的吗?”   那确实如此。   所以他们作为问题儿童,才不会在意古板的大人们所思所想。   这时候远远传来五条悟的声音,他问夏油杰在和谁打电话。   “杰,你竟然在划船的时候偷偷摸鱼!”隔着手机的另一端都能听出五条悟的不满,然后则是气流冲击的声音,听得出来他们正在经历一场手机争夺战,看来最后以五条悟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喂,喂?鬼王小姐,你会来咒术高专的吧?没准到时候会打起来也说不定!”   我说是,到时候来了你一定要给我看一场好戏。   于是我关上了厨房的明火,本来想要让小夏目带着猫咪去周围的餐厅吃饭,但是想了想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提溜猫咪带着夏目跑到东京咒术高专的食堂蹭饭吃,最后又带着他们到夜蛾正道的办公室找他家的熊猫崽子玩。   这个带着墨镜的高大壮汉看着圆滚滚的猫咪沉默了几秒,最终禁不住问我为什么要给猪染色。   我忍着笑意扒拉着怒发冲毛的猫咪,对他说:“见笑了。”   然后察觉到高专的结界内竟然有战斗的动静。   就算是有可能和天元开战,也不至于打得这么快吧。   等到我到了高专结界的门口,出人意外的是看见了被打趴了躺在地上脑袋还开了洞的五条悟。   不过好在没死,生死关头总算学会反转术式的他,还能虚弱地告诉我高专最底层的薨星宫怎么去。   所以现在就成了这样一副情况——   带着星浆体小姑娘的夏油杰←追杀星浆体的术士杀手←追杀追杀星浆体的术士杀手的我自己。   至于接下来的战斗过程嘛,我追上去了,我一刀秒了,有什么好说的。   人类的力量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还是显得过于无力,就算天与咒缚也不过仅此而已。   就是这个术士杀手显然是有备而来。   作为一个快两百斤的大力士,大家都以为他是要靠肉搏取胜,结果最后掏出一把枪来,来骗、来偷袭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同学。   这样好吗?——简直好得不得了!   作为为苇名流剑士,我倒是觉得有必要搞点这种小聪明。   但是舞到我面前就不好意思了。   虽然有点不光彩,但是我好歹也真正干过好一段时间的这一行,对于这点小把戏简直一清二楚。   所以我直接把他打倒后并没有把他杀死,而是希望他好好反思。   ——以后要知耻啊伏黑甚尔君!   认识这位伏黑甚尔之后,我发现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因为虽然他抽烟喝酒,不讲武德,吃喝(被)嫖赌,无恶不作。   但是,他显然和魔术师杀手卫宫切嗣一样,是一位老赘婿了。   我经常被人骗钱,女人们从我这里乞怜拿到钱,再花到小白脸伏黑甚尔的身上,然后伏黑甚尔花天酒地赌博成性,最后又到我的产业赌博输给了我。   一个完美的三层循环生态链构成了。   这波啊,这波是永动机。 第58章 十   五条悟和夏油杰最终保护了天内理子, 但是天元大人的状况依旧稳定。   生活风平浪静,两个人小小的任性似乎并没有带来任何的后果。   我坐在自动贩卖机旁边的椅子上吃苹果,天气很热,午后的太阳晒得教人昏昏欲睡, 苹果很酸, 但是尚在忍受范围之内,嚼起来有些涩口。   夏油杰冲完凉以后湿着头发就下楼了, 坐在我的身边, 翘起来的发丝上还挂着水珠。   凑近了看, 其实他的眼睛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这么小,可能是和五条悟待在一起做惯了颜艺,总是不好好看人的关系。   表情管理很重要,就像是我的朋友富冈义勇, 总是一副殡仪馆出殡接待员的表情, 导致了他总是在同事里不受欢迎。   这么想着, 我‘咔咔咔’地嚼着苹果咽下去, 九十九由基说起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猜测。   “还能怎么样,估计星浆体不止一个,或者天内仅仅只是作为诱饵的存在……”   他不说话, 将头往后一仰, 用毛巾搭在自己的脸上,遮住望向天花板的视线, 让人看不出此刻的表情。   他们是救下了天内理子,但是只是救下了眼前的人而已。   少年人总是觉得自己很特殊, 认为自己有足以撼动世界的能力,骤然看见大家的残忍和冷漠,一时间觉得低落也不是没有道理。   相比阿杰的沉默, 阿悟的行为就好懂多了。   我和家入硝子,还有天内理子以及黑井一起玩牌,因为五条悟加入以后就变成了大富翁。   其实就算我的工作很清闲,就算要和咒术界的人接触,也应该和高层们交流,而不是成天和高中生们待在一起。   可你想,五条悟问我要不要来高专,所以这件事得有始有终吧?   因为天气过热的缘故,室内的老式空调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玩到一半的时候,家入硝子站起来去楼下买饮料,孩子气的天内理子说要去便利店买零食,黑井小姐是一直照顾天内理子的人,所以也起身跟着去了,于是这场游戏暂时停止。   我说:“薄荷冰棒和冰镇可乐。”   原本走到门口的硝子回过头来用诡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对着她比出手指:“两份。”   买回来到时候也让五条悟也吃嘛。   于是家入硝子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只是叮嘱我道:“好好看着不要让悟动桌面哦!”   被警告的当事人坐在我旁边,面不改色地收回手,嗤笑了一声表示不屑。   因为人数少了大半,房间一下子就显得有些空荡荡了。   五条悟的心情看得出来挺糟糕的,他向来是个不屑于隐藏自己态度的小鬼。   喜欢的事物就是喜欢,讨厌的东西都是讨厌,不高兴时候就在脸上明明白白地显露出不高兴。看到亲近的人的时候,就浑身上下散发着“快来哄我”的情绪。   猫的尾巴是不会骗人的,要是学会了隐瞒,五条悟就是一只成熟的大猫猫了。   所以此刻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时候,猫猫就靠过来,对我嘟嘟哝哝地抱怨说上面人真是一群脑袋坏掉了的烂橘子。   “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们都杀掉。”   “这话你和其他人说过吗?”   我没有转过头去看他,但是身边的大白猫猫依旧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其实事到如今,我已经不知道该把五条悟分为猫猫还是狗狗了,就性格来讲,这家伙和热情积极的狗勾完全沾不上边,反而应该被划为猫猫一派。但是就有时候不干人事的行为来讲,我又觉得他更偏狗一点。   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并没有干碍我和五条悟的交流,我对他解释道:“就是想要把烂橘子们杀掉这种话,你跟其他人说过吗?”   “杰和硝子知道。”   那就是除了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其他人都不知道了。   看来五条悟这家伙还处于放狠话的年纪嘛。   “这不是挺疯狂的嘛!上一个屠遍了所有高层的家伙,已经被判处两万年的监/禁了。”   “虽然是烂橘子,不过似乎还蛮有生命力的样子。就算是整个中央四十六室都换了一茬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依旧延续着保守的作风——”这种话让我想起一些类似的往事,所以不由得多评价了两句,“所以,根据前车之鉴,你还是……”   我没有说话了,因为五条悟抱着膝盖,在我旁边用他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懂了!”在我停下来之后,他又很高兴地说道,“所以杀完烂橘子之后然后就要立刻换上我的人!”   我觉得他恐怕还是什么都不懂。   因为他总是一口一个烂橘子的,因为真打定决心要动手的话,一般最好什么话都不要放出来,再无声无息请他们吃满门抄斩全家丼。   哪有这种遇事先把狠话放出来,打草惊蛇的!   ——   五条悟的烦恼轻轻松松就解决了,夏油杰的情况却依旧非常棘手。   因为他是个正论迷信者。   和以前的我一样,是个被俗世道德所拘束的、非常可悲的一个人。   当初我在泥沼中挣扎,却正好落入命运的窠臼,反抗的行为不过是像在蛛网上挣扎的猎物,只身投入无边无望的地狱,浑浑噩噩越陷越深,最终惊觉自己已然成为罪人。   所谓的正论不过是就连倡导者都不曾相信的幌子,打破这些东西无异于信仰的崩塌,发现自己所坚持的、所守护的一切都一无是处。   恐怕是莫大的痛苦。   不过大家都对此束手无策。   众人为他竖起虚伪的高墙,我总不能遮蔽他看向现世的目光。将他的头颅再重新摁进那潭状似平静的湖水,无疑于迫使其饮鸩止渴的残忍。   所以我对他说:“出去逛逛透口气吧,忙起来就什么都不会想了。”   本意是想让这个人姑且不要去想那些东西,但是却没有想到会看见一些不好的东西,加剧了心情恶化的速度。   老实说,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也感到了讨厌。   目睹那对被大人关进囚笼的两姐妹的时候,我心中生出了一种旧事重提的反感和厌倦。   ——由里香的悲剧不也正是因为这群毫无责任感的大人造成的吗?   原本我是因为回收滞留的游魂才来到这个封闭的村庄的,因为有咒灵所以经常有人死亡嘛,迎接课的人把这个报了上去,正好我在这附近,就随便过来处理。   离奇死亡的事情虽然闹得整个村人心惶惶,但是显然还没到大家一致愿意筹钱请咒术师的缘故。所以我们到村子里的时候,那群村民都很惊喜,不过我也没有多在意白干活——   虽然是义务劳动,不过我这里有一个免费劳动力,夏油杰。   但是一看到笼子里影影绰绰缩在角落的影子,我的心情就格外差了几分,几乎不费神就清楚地知道了那是什么,然后反手随意把青年推到了房间外面。   我说:“大人时间——”   夏油杰因为我的语气感到好笑,以为我只是不方便办公的时候让他在一边旁观,于是体贴地问道:“那在外面等你?”   那也行吧。   门关上以后,我听完接待人讲完话,假情假意地夸奖了一下他们鬼才般的做法。   村长因为受到大城市来的专家的赞扬,顿时感到脸上十分光彩:“哪里的话!为大家的安全负责,也是我作为村长的责任!”   “那么除此之外,还有谁当初提出这个意见呢?”我和颜悦色地拍了拍手,“为了以免接下来再有这件事的发生,我顺便教导你们一些应急措施吧。”   那个一直骂骂咧咧说[笼子里的小怪物曾经差点要了孙子性命]的中年妇女,也为我的热情感染了,她说:“这些怪物就不该存在啊!请您务必这么做!我马上去叫松田和中村过来!”   松田和中村过来了。   不过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听我的《咒灵应急应对措施和安全守则》了。   白晃晃刀尖从村长的后颈没入,在从他的喉尖又快又短暂地冒出一个头。   我的动作又快又轻,最后拔/出来的时候,白练似的刃上带着汩汩冒出时沾上的鲜血。   尽管尽力温柔,但是那位太太依旧拼命地伸手去挠自己的脖子,似乎又痛又喘不过气来,只能冒出‘嗬嗬’的气音。   出于对女性的格外关照,我俯下身来,用一种微妙的语气对她征求意见:“下辈子还是小心一点吧?”   但是转念一想,这种人有没有下辈子也说不定。   因为我决定趁早趁着还没哪个地狱来接手,划开虚圈缝隙随便把他们喂给哪群聚在一起的基力安们分食。   就将此伪装成大虚来这里偷嘴吧。   人生总是充满各种意外,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因为自己的怨恨产生咒灵,却责怪有咒术天赋的小孩,将她们当做牲口一般圈养在笼子里折磨,这群人以为自己是木叶村村民吗?   踟蹰森望月是一个满口谎言的家伙,性格又十分软弱怯懦。   但是对于践踏他人尊严者痛下杀手这种事,向来是觉得没有多少值得犹豫的。 第59章 十一   关进囚笼的两姐妹, 浅色头发的叫做菜菜子,深色头发的叫做美美子。   瞳色和发色都不尽相似,如果不是从村民们唾骂时的言语中提取到一些信息,大概旁人是无法将两个性格迥异的孩子联想成为双子的。   我不知道两姐妹被关在笼子里有多久, 从显露出异于常人的那一部分开始吗, 是村民们的恶念生成的咒灵有了气候开始袭击他人开始吗?   我听那位因为上了年纪而皮肉松弛显露出高颧骨的太太讲,小怪物的父母也是怪物。   或许两姊妹先前因为父母的健在仅仅只是受到村民的排挤, 两个孩子能活到这么大也绝不是因为乡邻们的慈悲善心。   能对这么幼小、弱小的孩子做下如此暴行, 恐怕这群人早已不将她们视作同类, 现在反而絮絮叨叨说起当初不应该优柔寡断而留下祸患,倒显得这群人只敢向着弱者挥刀的慷慨激昂有些滑稽。   她们身上全是被粗暴推攘对待后造成的刮伤和淤青,裹着破破烂烂的布用来遮身蔽体,小一点的女孩子连有只眼睛都睁不开了, 浅发色的女孩仍旧有一点力气。   可能是目睹了刚才事件的发展, 当我靠近牢笼的时候, 那个女孩子的手臂倏而一收, 紧紧抓住黑头发女孩的手臂,戒备地将弱势一点的姊妹护在自己怀里。   虽然倘若我真有什么歹意,这样的行为也是徒劳。   我觉得多少不该让小孩子看到那样一副并不能称得上好的情状, 但是倘若将那么几个人客客气气地请出去的话, 又势必绕不开令夏油杰直面这样的惨状。   他本身就面临在道路的岔路口,少年人还没有完全构筑起牢固的个人观念, 承担过多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本身就像是如履薄冰一般危险。贸然面对过大的冲击,只会造成万念俱灰。   就算平时再怎么成熟, 如何为他人所着想,保护着普通人的生活,肩负着救助弱者的义务, 说到底咒术高专的这群学生也还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未成年人。   虽然在一百年前大正的年代,十六七岁的时候已经是个很能干一些事的年纪了。   家里要是穷苦的话,有的人仿佛从一懂事起就照顾弟弟妹妹们,日复一日地帮父母做一些洗衣服、烧火、煮饭的家务活。女人从嫁人开始就因为没有避孕的手段,不断地的怀孕再生育,不断的劳作仿佛永远喂不饱家里的几张嘴,新的生命又给这个家庭的生活带来了更多的困苦。   倘若勤劳,平日里勉强能平衡的收支可以使得整个家庭看上去似乎好了那么一丝半点,但是好景基本不长,一旦艰辛和劳累带来的病痛降临,那么这样的假象就能立刻化为漫天的飞灰。如若家里的男人又恰好沾上了赌博和酒,那么动辄打骂,卖儿卖女几乎就是必然的结果。   饥寒交迫、无人照管的小孩为了果腹,就只能去偷去骗去抢,他们对道不道德这种事漠不关心,对其他人的唾弃和辱骂不作他想。‘活着’两个字几乎贯穿他们原原本本的整个生命,几乎所有的行为都靠着求生的本能所驱使。   什么理想,什么责任,简直都是天方夜谭般的奢侈品。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谈论这些,并且他们对此也为追求这些东西的行为感到一种近乎愚蠢的可笑。   但是更可笑的是,一部人挨过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寒冬,十七八岁的时候没有出路,兜兜转转又重复起了父母亲那般的可悲的生活,更多的孩子则是早早地在无声的寒夜里死去,然后被早上铲雪的人丢进下面的臭水沟。   能追求这些东西是一件好事。   人类在进步,物质的富余总会引起精神的更多追求,这种情况使得人更像是人类,而不是只为生存而生的野兽。   一百年前的人贩子像是牵狗一样牵着被父母卖掉的小女孩在街上行走,周围的人流熟视无睹,只有一对姐妹堪堪将其叫住;而如今两个小女孩被像是牲口一样关在笼子里,任谁瞧了一眼都会出离的愤怒。   两个姐妹不知道被关在牢笼中度过了多少日夜,不知是久不行走的缘故,还是连日食不果腹的因由,看起来有些不良于行。磕磕绊绊越出笼子之后,可能想清楚我若有恶意也她们无力抵抗,浅色头发的小女孩卸下防备,主动将她和姊妹牢牢握在一起的手放在我准备去扶她们的手掌心。   她说:“谢谢。”   我惊讶于这个年纪的孩子会如此察言观色,主动释放善意的机警,心里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这股情绪来得很快,又被很快压了下去。   两个小女孩的体重很轻,对我来说与几个苹果相差无几,我抱起她们推门而去。夏油杰站在走廊那边,对于五个人进入室内,却只有三个人出来这个现象惊讶了一把。   他向来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家伙,旁的人不想说,那么他就绝不多问。   要是换成五条悟的话,肯定不会像是现在这样好应付。倘若你含含糊糊不肯告诉他真相,那么他绝对会像只死命扒拉着门缝的猫那样,偏偏要去瞅个一清二楚。   不过按照夏油杰的聪明,没准看见两个小女孩的时候,心里早就明白了七八分。   倒不用专程去一次咒术高专麻烦家入硝子用反转术式治疗,虽然我只是平平无奇、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医师,但是这么多年来的往来,也积蓄了不少从各方收集的好药。   只是身体上的皮肉之苦可以轻易免去,但是心灵上的创伤并不那么好愈合。   安置好菜菜子和美美子以后,接下来的扫尾工作就是驱车将处于周末中的夏油杰送回去。   都说家是心灵的港湾,虽然我挺不喜欢家庭这个词语,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家都可以称得上绝佳的慰藉。夏油杰性格温和又负责任,特质完全和十几岁时期的我相差迥异,我猜他与家人的关系一定非常和睦。   其他人都说,当一个人想不开,就应该放他去沾一沾人间的烟火气。   今天的事本身就乱七八糟的,我想他应该需要回家好好休息。   送他回去的时候,气氛和今天来时已然截然不同。   讲一个笑话,其实只要强大到一定程度,大家都基本上会掌握瞬移这个技能。   就像五条悟最近开发六眼功能的瞬移新课题一样,本质是压缩两个定位之间的空间达成移动效果,名曰瞬移,可根据不规划好路线可能冲击力太大撞死几头牛的情况来讲,有些滤镜破碎。   虽然我做不到无视距离的空间跳跃,但是像虚那样用响转飞快地移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个百八十次,只要别人反应不过来,那不也一样就是瞬移了嘛。   毕竟术业有专攻,不一定所有的人都对是时空间有研究的大佬。   我曾经一度后悔于没有从琵琶女身上取血,虽然只要像五条悟脸皮那样厚,坚持宣称瞬移正统在六眼,但是不能像水门老师那样轻松随意,总归是差那么一点意思。   所以我是因为想要和夏油杰说点什么,才在这里面对这种尴尬的氛围。   夏天的天气炎热,车内空调运作着,因为没有谁说话,一时间车里只有呼啦呼啦地放着冷气的声音。路过加油站的时候,我看见旁边的便利店,心里的不自在感瞬间如释重负。   于是我扭过头问夏油杰要不要喝酒。   倒不是故意带坏未成年人,相对于抽烟又喝酒的家入硝子来讲,滴酒不沾的五条悟和根本不抽烟的夏油杰简直可以谈得上不可思议。看起来很乖巧的女高中生和桀骜不驯的两个不良,完全可以称作是一组对照。   酒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有的时候并不算太差。   毕竟无论是再自律的家伙,也会偶有想要忘掉一切醉上一场。   不过就算如此,我也只会给他买啤酒喝,并且仅限一罐。   我们把车停在便利店外面,去店里买了冰镇啤酒,店员从上至下打量了明显是男子高中生的夏油杰一眼,似乎因为经常和高中生混在一起,我也被怀疑了年龄,他让我出示证件,并且还仔仔细细地考察了一番。   真不可思议。   买完啤酒后,我们俩并没有立刻返回到车上,并且徒步沿着公路走了一段。   夏日夜里连风都是热的,这一带并不繁华,连来往的车都很少,我们爬上一个坡,在一个坡连着另外一个坡的中间停下。   我仰头干了半罐啤酒,想要问他咒灵的滋味怎么样,可是转念一想又感觉不太好。   本来我以为在无惨老板手下打工的时候,我的同事们长得已经够随心所欲了,但是咒灵单纯拿一个出来都在他们的平均线以上。   我一时分不清吃人形的东西更难受,还是吃非人形的东西更难受。   这就像问你选择吃屎做的巧克力,还是吃屎做的屎比较好。   其实咒术师是非常具有奉献精神的一项职业。   [牺牲自己,保护他人。]   有为了钱而选择当咒术师的,有为了追求权力而当咒术师的,有为了满足俯视他人的优越心里而选择咒术师这个行当的。无论他们是否每一个人心中都是抱有这样的信念,但是就实际行为来讲,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半分都没有出错。   五条悟面上桀骜不驯地口口声声说“为弱小的操心真是烦”,但是被派去连轴转做任务的时候半点也没推脱。就连口嗨着说“非术士者非人”的禅院家,不也在不停地和咒灵战斗,甚至因为自己看不上的‘普通人’而失去自己的生命吗?   或许在咒术界的上层的确有一些贪生怕死,只想着玩弄权术的老不死。   但是真要讲的话,活跃在第一线的咒术师,真心是善良透了,又为努力付出的一群家伙。   因为咒术师的终点大多数都是死亡。   五条悟和夏油杰看起来风光,但是现有的特级咒术师就算加上从来不做任务的九十九由基满打满算都只有三个。对于天才来说一级咒术师才是常态,而对于绝大多数人,准一级乃至于二级咒术师就算得上这个职业的终点。   大家都说,因为五条悟的出生才导致了咒灵方的不断加强,本来大家都过着咸鱼一般的生活,他的出现直接打破了这个平衡,造成了整个行业内卷的现象。   其实我觉得他还是蛮冤的,毕竟战后人口增加了这么多,彼世动荡起来是自然而然的事。   而且只要基数够大,哪怕抽出ssr的概率再小,只要不为零,总有一天能够看见金光闪闪的出货。就算没有五条悟,也会有什么千手悟,宇智波悟,坂本悟,齐木悟之类的天才横空出世。   总之绝大多数咒术师都并不是太强,而每天辛辛苦苦四处奔波,动辄面对生命的危险。   窗虽然能够观察到突发事件然后上传汇报,但是咒灵的等级和能力却显然并不能在短时间内得到确认。毕竟咒灵这种个体又不像是登记在册的精灵宝·梦一样,出现之后拿着图鉴比对比对,就能把它的来历和出身弄得明明白白。   咒术师们的存在让我想起以前在鬼杀队的日子,那些如果死掉了连尸体都可能不会有的年轻队员们,仿佛无时不刻眼里都有光,他们的生命就像燃烧的火焰,尽管有迷茫的时候却一直在前进。   做着无望的抗争,承担着无穷无尽的压力,同伴的血与泪以后,明天的太阳继续升起,人群熙熙攘攘如同潮涌,鬼是杀不完的,咒灵也无穷无尽。   炼狱杏寿郎就是火焰的最中心。   他说:“只要有人得到拯救,那就不是没有意义。”   我不知道十七岁时候的炼狱杏寿郎看了这场景会怎么想,他一直都是一个践行着理想的理想主义者。真要论的话,鬼杀队里的柱谁没有迷茫的时刻呢?但是炼狱君就好像永远是那么光彩熠熠的模样。   时至今日,我依旧认为,如果谁能够将其他人引入光明的话,那么必定是炼狱杏寿郎无疑了。   他是个很坚定的人,如果换做他的话——   如果他在这里,看见迷茫的后辈,那么肯定比我这个笨口拙舌的家伙,安慰起别人效果要好。不过,十七的夏油杰是个未成年人,而相对于世界上许许多多一无是处的大人来讲,我认为他做完全足够了。   我心不在焉地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之类的东西,看着飞蛾乱扑着的路灯出神,最后实在是找不到话说,硬着头皮起了头憋出个故事给他听。   “曾经有一个人想要成为正义的伙伴,打出生开始,周围的人都给他灌输高尚的美德,教育他要做正确的事,说正确的话。”   “人是一种有惯性的生物,所以他便兢兢业业想要行,但是正确的因却并没有浇灌出正确的果,过于崇高的自我要求和对现实的失望无一不灼烧他的灵魂。”   没头没尾的一个故事,因为这个故事本身就挺没有一丝的意义。   我觉得夏油杰可能会拿奇怪的眼神来看我,不过他没有说话,于是我就只能继续讲下去。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呢,就是当正义的伙伴一点都不有趣。如果可以,还是最好不要去当那种狗屁倒灶的正义伙伴。”   我说:“人类就不应该去当正义的伙伴。你可以去相信光,去当奥特曼的伙伴,想要当神奇宝贝训练师,那就去当精灵宝·梦的伙伴。但是唯独不能去信奉正论,去当道德的伙伴。有的人讲起道理来,简直头头是道,就像是他创造了它们一样。但就算最初提出他们的人,也不见得能够做到这些事情。”   “如果一个人百分百相信这些东西,那他该多么孤独,多么寂寞,离人多么的遥远。这个世界有各种各样的事物,事物之间本身就存在着差异性,这世界有残疾的人,有完整的人,有聪明的人,有愚笨的人。一个人如果太过于专注于内心,就容易看不见周围的道路,陷入理想主义的陷阱。”   我胡说八道了一通,看起来条理清楚,其实里面的东西又假又大又空,连我自己都不见得相信。   过了一会儿,他问:“那个人最后怎么样了呢。”   我说,在命运捉弄之下,他犯下了大错,不过最后又兜兜转转回到了伙伴们的身边。   夏油杰看着我,山底下是蜿蜒漫向远处的路灯,万家亮起来的灯火,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散,脸上也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真好啊。”   也不知道是在说这个完美的大结局,还是说其他别的事物。   末了,他又补上了一句:“踟蹰森小姐真敏锐。”   夏油杰什么都好,就是容易东想西想,而且还喜欢说一些不合时宜的夸奖。   我从小到大都是亲族口中最不会察言观色的那个人。   不过比起感叹人生的无常,更要紧的还是先拜托夏油杰拯救我于目前的困境。   两个小女孩明显充满着对大人们的不信任,恐怕不适合送去福利机构,只能替他们申请补助,让她们俩姐妹能够好好生活。   而我无法胜任临时监护人的职责,我乃鬼族,山姥切国广也是非人之物,这样的环境对于三观没有完全树立的小女孩绝对不是什么优选。即使是家里的夏目,也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孩子。   所以引导两个小女孩走出阴影这个重担不得不落在年仅十七的夏油杰身上。   收假以后,夏油杰向自己的同学们介绍了美美子和菜菜子。   他说:“是的,我和踟蹰森小姐决定一起照顾这两个孩子。”   五条悟顿时头顶冒出三个问号。   ???   谢谢,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羡慕谁。 第60章 十二   趋利避害是自然界中生物普遍都具有的本能, 而小孩子这方面的感受又通常格外的敏锐。   自从我们将美美子和菜菜子从那个连地图上都不见得被标记的山村里带出来以后,两个孩子骤然换到了新的环境,周围一下子全是不认识的新面孔,可会出现一些不适应的状况。   美美子和菜菜子可能第一眼开始就凭借着直觉, 体悟到了某些人除脸之外一无是处的本质, 而五六岁又正好是不太会掩饰自己的年纪,下意识地就体现出了远离的态度。   前前后后交代了这么多就是, 平时里两姐妹和其他人接触的时候又可爱又有礼貌, 但是似乎就是有点那么不喜欢五条悟。   也不是特意孤立什么的, 就是每回五条悟凑过来的时候,美美子脸上的笑稍微淡了那么一点,菜菜子并不是像刚才那么喜欢说话了一点,根据情况可能会酌情轻轻拉一拉旁边大人的衣角, 除此之外就没了什么格外的体现。   这样的情况是正常的, 一个人在社交中对待不同的人态度当然不会完全一样。   就像她们尽管很信赖我, 但是至今对我也有些害怕, 而平时最喜欢的大人,就要数夏油杰一个人。   这其中的差别在于日常生活中,两个人很少向我体现出任性一面, 譬如撒娇说要干什么做什么, 但夏油杰就不一样了。如果他有什么安排,譬如说不准吃太多零食, 晚上八点必须睡什么的,菜菜子甚至会跳出来抗议, 跟他谈判或者讲条件。   在游乐园的时候,我亲眼看见这个男子高中生在两个小女孩的攻势下带上粉色米奇发箍,并且已经能够想象日后他坐在沙发上, 任由菜菜子和美美子两个人给他扎小辫的画面了。   夏油杰,一个一夜之间在我心中比产屋敷耀哉先生更加胜任男妈妈一职的当代男青年。   谁看了不直呼一声上流。   虽然说双子可能不太喜欢五条悟,但毕竟她们俩是被人伤害过的小孩子,当然也知道被人伤害的痛苦,绝对做不出来故意针对别人的行为。   换做其他人面对这种事情,肯定是感叹一声自己没有小孩缘然后了事,等到暗地里照照镜子抚着自己脸,怀疑自己究竟哪里长得太凶没有亲和力。   不过五条悟就不一样了,这个人从来都不反省自己,甚至有时候还要反过来指责他人。   所以他把这件事归根结底于我和夏油杰喜欢背着他偷偷讲他的坏话,因为次数太多了让菜菜子和美美子耳濡目染对他形成了偏见。   五条悟这种结论真是大错特错,并且还带有一点自恋的因素在里面。   因为无论是夏油杰和我在一起,还是家入硝子和我在一起,或者我们三个人在一起,除非他打电话过来催自己同学回去时顺道给他带吃的,大家通常都是不会想起他的。   不过五条悟才不会管这些,他向来是个我行我素的幼稚鬼。   没过多久他发现有时候几乎插入不了我们之间的儿童心理与健康之类的话题,不知道从哪里自己也整了两个小孩,还耀武扬威地在他做任务的时候,把那个有咒术师天赋的小孩带给过来给大家看。   他说这是他为了改变腐朽的咒术界专门寻找的好苗子,但是我们私底下都知道是他被禅院家坑了10个亿买回来的。   才感慨完新时代没有搞人贩子的买卖了没几天,这个充满各种封建残余的咒术界又给我整了这出新活。五条悟可以叫咒术界的高层作老古董,但是我不能,因为我才是明治时期出生,活在大正年间的老古董,可惜这些年纪只有我一半多的家伙还没有我开明。   五条悟找回来的这姐弟也是老熟人了。   因为我买多了高级猫粮却没想到家里的胖猫只吃人的食物,养成了吃完饭就出门散步顺便喂喂路边看到的野猫的习惯。埼玉市浦和区的野猫都很亲人,还是在那里有一个可爱的刺猬头小男孩提出我给我家猫绝育的建议,才控制住它每天晚上糟蹋冰箱的猖獗行径。   我看见那个站在五条悟旁边一脸冷淡的男孩,小学生的小黄帽子几乎把他翘起来出挑的刺猬尖压下去一大半,再联系五条悟介绍他说所说“这位是伏黑惠君!”的话,根据父子俩七八成相像的脸蛋,推出这是熟人的孩子其实也不难。   尤其是剩下这两三成不像中,还是去掉了发型成分的不像。   一个下垂,一个上竖,如果这还是伏黑甚尔做了形象管理,专门把头发拉直的结果的话,那么伏黑惠的妈妈可以去和历代炼狱夫人一起竞争,育儿毫无参与感top1。   道理我都懂,可是咱们做监护人也得讲究基本法。   我非常确定我当时没有下重手自己把伏黑甚尔打死,虽然他没收到盘星教打来的尾款,但是现在依旧活蹦乱跳过得滋润的很,前几天我还看到他在夜店跟富婆搭讪要联系方式。   这没道理未成年人的父亲健在,孩子就被别人收养了吧。   我趁机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对五条悟说:“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五条悟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伏黑甚尔输给我以后,自己说随我处置的。”   我才知道星浆体事件告终后,闲下来的五条悟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专门又去找伏黑甚尔打了一场。这回学会反转术式的他,相比于之前堪称加强版五条悟2.0plus,伏黑甚尔发觉打不过以后也比较果断,你给路打油的同时还不忘把自己的崽子的情况抛给五条悟。   好家伙,虽然我搞不懂把自己的儿子托付给上几秒还杀到分外红眼的生死之敌,究竟是什么脑回路才会产生出这样的想法。但是这并不妨碍伏黑甚尔溜之大吉的同时,还真就一举两得给自己的儿子找到了监护人。   这可能就是伏黑甚尔之所以能够当小白脸挣钱,而我只能被人骗钱的区别所在吧。   基本天赋就不同,伏黑甚尔本能敏锐地一眼就看出了五条悟人傻钱多。   不是专门给人家打广告,就算是当小白脸,伏黑甚尔也挺有职业道德的。   我听别人讲,虽然伏黑甚尔没钱的时候就靠着周围认识的女人救济,但是一旦来了大单子赚到钱以后,就会非常豪爽地挥霍一空,想必富裕时候对自己的女伴半分也不吝啬,所以他的风评向来在女性中都很不错。   想想也是嘛,钱给出去了以后转一圈就像是存定期一样又回来了,还能白嫖一个态度好、脸蛋好、身材不错还蛮结实的男朋友,这种生意不比余钱全部投基金股市,每天早上起来一看满屏绿色衬得脸色人比花黄要来得心情舒畅?   同样是找小白脸,找伏黑甚尔的小姑娘,给他的投资能够跑赢通货膨胀,反观找我前老板鬼舞辻先生的小姑娘,运气好点的季抛年抛,运气不好的日抛。我在他手下干了两年,每次偶遇他的时候,身边的大小姐就没有重过样。   富婆和富婆的命运就是如此天差地别,真是令人感慨。   ——   鬼灯先生收养了两个座敷童子,我有陆生和夏目,夏油杰照顾美美子和菜菜子,五条悟做了伏黑姐弟俩的监护人。除了周围似乎掀起了未婚单身带两娃的风潮之外,我平平无奇每日打卡上下班的生活之中还有一大无语事件发生。   自己的好友都升级到2.0plus版本了,而自己还停留在1.0始发版原地踏步,作为全日本唯三的特级咒术师,夏油杰自然莫名感受到了一种怅然若失。   但是咒灵操术是和六眼不一样的,六眼的道路五条家千百年来已经探索出了成熟的开发方向,五条悟只要在前辈们的基础上巩固再创新就好,而咒灵操术呢——   好像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像是神奇宝·梦训练大师一样,变强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训练已有的宠物,二是收服更强的宠物。   但是被吸收的咒灵失去了原有的智慧,已经没有成长空间可言。   所以夏油杰就只能靠着去收服更强,更厉害,更了不起的咒灵来加强自身。明显特级咒灵不是大白菜,于是找无可找的他似乎已经走上了冲量这条不归之路。   每天吃呕吐味抹布,换我我也抑郁。   仔细一想,我做鬼那段时间吃什么也都没味,还有童磨这个大喇叭在旁边叭叭叭,确实挺抑郁的。   有一说一,咒灵这东西看着确实不好看,特级咒灵也不好看。   陪他荒野求生大冒险寻找野生宝可……啊不,咒灵的时候,我有幸看到了他放出过自己的特级假想咒灵·[化身玉藻前]。说实话,我真想劝咒术界负责编咒灵情报的人把这个名字改了得了,不然玉藻前真要看到了这尊容,保不住跑到东京塔上再敲一次钟。   怀着这样那样的忧愁,我们刚从没有信号的地方大探险完毕出来,打开手机不出意料就收到了来自五条悟的消息提醒。   他说,既然去了京都,不如先去帮他打卡几家点心店再坐车回来。   我本来想拒绝的,但是夏油杰说可以报十倍的溢价甚至更多。   逛到第二家的时候,我们俩在店里要了茶水稍坐了片刻。   正当我低头玩手机,心里盘算着主要现世的确是没有几个好用的咒灵给夏油杰霍霍了,要不要开口问他要不要去虚圈或者地狱看看的时候。凭借着五条悟在御三家的好人缘,我们俩在人群密集的地方逛了这么久,很快就有人过来跟夏油杰打招呼。   “这不是五条家身边的那个小跟班吗?几天不见,怎么这么——”   我抬起头,不出意外看到的是一个长得不错的男青年,金发,穿着和服,眼睛有些细长,脸上神情却有些阴郁,说出的话令人很不快。   老实说,是和伏黑父子有些相似的,因为这是一张标准的禅院家的脸。   来的人的确也是禅院家的嫡子,禅院直哉。   我向来记忆不错,观察力也还行,别人跟我说的事,看的东西,从来都是记得一清二楚。   不过有时候我也不希望自己有这么好的记性,导致我在禅院直哉的脸上多停留了两秒,让他自然而然地把目光转向了我。   他原本是皱着眉,带着几分讽刺和调侃的,这时候也不笑了,从头到脚打量了我几眼,突然摸出了手机:“互关个Twitter吧。”   东京高专一年级的七海建人有一句话我非常欣赏,咒术师就是麻烦,咒术师就是狗屎。   第一次加上五条悟夏油杰他们Twitter,我的工作范围扩展到了现世。等到再多加几个毫无边界感的咒术师,我不知道我的日常生活还能如何。   于是我含糊地拒绝他说:“没有Twitter。”   但是禅院直哉却仿佛听不懂我显而易见的潜台词:“那就注册一个,或者给我你手机号也行。”   我顿时颇感头痛,只好再把话说明显点:“我没有手机。”   禅院直哉看向我手中的手机,我看向夏油杰,夏油杰看向我。   顿时一个危险的想法在心中催生,于是我把手机往夏油杰手里一塞,说:“手机是他的。”   这个城市我一刻也待不下去,只好马上抛下旁边的阿杰立刻跑路。   本来以为这件事就完了,后来过了几天,有一个不认识的网友在另外的社交软件上坚持向我发起好友申请,但是我没有在网上和陌生人吹水的习惯,于是每一次都没有通过。   而后我的社交账号收到了一条陌生人的信息,仔细一看原来是禅院家的小少爷把头像换成了自己的自拍,他把备注改成了:“头像是我,怎么,不满意?”   直哉,我好想把你的自信分给我们家山姥切国广一半。   这种自恋是五条悟看了都觉得晦气的程度。   ——   夏油杰有一个秘密,就是踟蹰森把手机塞他手里的时候屏幕没关。   所以他顺理成章地看到了踟蹰森刚刚的浏览器搜索记录。   “用不完的咒力可以一半放生一半放冰箱吗?”   “不把这五条悟透,永远无法看懂领导的说话技术。”   “如何说服上司不要试图想让员工像琴酒那样兢兢业业。”   夏油杰一瞬间以地铁老人看手机的姿势摁熄了屏幕。   ——踟蹰森小姐,你成天在看什么东西啊,踟蹰森小姐!   淦,好怪哦,再看一眼。 第61章 十三   在地狱安定下来的日子其实挺乏善可陈的。   有公务的时候就被派遣去各地出差, 没有要紧的事就待在办公室里看报纸,顺便偶尔去一趟八寒地狱,武力震慑一下想要独立出来的不安分子,下完班之后就没事到处蹿。   身边的同事都是岁数千万年以计的鬼, 连新来警署报道的鸦天狗新人恐怕都比我年长。   周围不会变化的脸庞其实有一种很强的迷惑性, 悠闲度日的我偶尔也会产生一种时间停滞的错觉。在地狱工作的几十年来,我对其他事漠不关心地活着, 即使和现世有所往来, 心境也不曾因此有过任何变化。   时至今日, 每当从地狱返回此世,看见陆生和夏目越长越高,脸庞褪去了人类幼年时期的稚嫩,才恍然间对春秋四季重新有了体悟。   有的时候猫咪叼着鱿鱼哼着不成曲的小调从窗户外跳起进来, 趴在沙发上和我一起晒着太阳, 贵志每天忙前忙后归还着妖怪们的名字, 但是那本友人帐却十年如一日像是野原新之助家永远还不完的贷款那样不曾变薄。   有时候我会摸一摸白豚猫的肚皮, 好在它从来不掉毛减少了不少家务。午后的安静让人昏昏欲睡,阳光照射下能够看见空气中悬浮的粒粒微尘。   地狱里鬼族的来源也五花八门,鬼神和鬼神之间的情况不尽相同, 就像鬼灯先生因为经常加班导致严重的起床气, 但是我却向来少眠,看起来却似乎精力十足。   人类的寿命是如此短暂, 仅仅只是打个盹的间隙,苏醒以后的恍若隔世感也足以令我被抽离。山姥切会永远在深夜为迟迟归家的我开一盏暖黄色的灯, 我们向来是默契远超他人的室友,有着接下来数百年,数千年, 乃至亘古不变的时间。   时间如同溪流那样无声无息地溜走,对于世间万物来说永远不会停歇,小小的水柱对于蚂蚁来说也能被称之洪流,也许只要稍稍不那么注意,周围的容颜便有所迁改。   我总觉得不管不顾睡下去的话,会错过许许多多的事,不过也许和他人的交往本身就是一场长久的梦,就像是广场公园里小孩子们吹的泡泡,斑驳陆离,越飞越高继而破碎,然后我们抽身而出。   斑说我实在是多虑。   在陆生还没有获得整个奴良组承认的以前,一次聚会上,酒酣耳热之时,大家陆陆续续开始吹嘘启自己的事迹。元兴寺会头领谈论起吃人的时候,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自得和不屑,嘴角往上拉扯,牛一样的眼睛中布满了自命不凡的得意,看向我的目光带着不屑和轻慢,以及对力量的恐惧与追崇。   人类,就是短命种。   妖怪们制造畏,使用畏,令人类畏惧是值得尊敬的存在,如果一个妖怪软弱与人类相似,那么便值得大家唾弃。   即使是放在现在,食人的妖物也依旧不少,甚至因为步入了现代社会,人口的繁荣昌盛,偶尔一两个人的死去和失踪并不值得忙碌的无心者多加关注,使得他们能更好地潜藏在城市里成为都市传说。   因为两位总大将夫人的缘故,在奴良组总部,这并非是能够堂而皇之放在明面上讲的事情。但是因为二代目的死去和奴良滑瓢的衰老,他们开始毫无忌讳,在主人家不在的酒宴上大肆谈论着生肝对于实力的裨益。   ——这能算是陆生小时候的童年阴影。   妖怪们自认为高于人类一重,和人类交往是一种堕落。   正如同穷凶极恶之人通常欺软怕硬,亡命之徒也有崇拜强者的心里,他们觉得我不应当和人类牵扯过多,并且性格也因此被带得软弱,一介鬼王却甘愿为阎魔帐下的区区一小吏。   我想在这种环境下,当初奴良滑瓢究竟怎么会选择与璎姬结为连理的呢?他看见垂垂老矣,日渐西山的恋人心里会怎么想呢?   因为是毕生所爱,所以未来会如何也都没有关系。因为两个人心意相通,所以对以后不管不顾,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八原是夏目的祖母玲子生活过的地方,贵志归还名字的时候经常在这附近出入。   这里的中级妖怪们没什么能力,也很淳朴,就是过于老实经常被恶霸白豚猫压榨欺负。   偶尔我也会和斑一起参加他们的酒会,在泉水边打着节拍唱着歌。   三筱听了我的烦恼,从鼻子里冒出白色的烟雾。我觉得他是一头很俊的马,角也很漂亮。即使把他的照片给喜欢帅哥的地狱守门人看,牛头马面也会夸他长得标志。   三筱的鬓毛也很漂亮,他像马一样伏在地上,为树木遮挡不到的地方制造出了一大片阴凉:“望月殿下,这可能是您太年轻的缘故。”   这话顿时迎来了酒会上妖怪们的附和。   他们都是生活在八原附近的妖怪,自然都认识夏目的祖母玲子,现在又作为贵志的伙伴和朋友,人类容易消逝,一朝一夕以后,又是漫长的平静无波。   我的年纪很小,因此地狱中的同事都非常照顾我。   鬼灯先生已经四千多岁了,但是仍旧在自谦他的资历不够。   天国的瑞兽们也有着年轻的外表,凤凰和青龙经常跑到白泽的桃源乡蹭治疗风湿老寒腿的汤药。   白泽这时候给我也盛上一碗药膳,看着腰酸肩骨痛的同伴们,笑眯眯地说:“是因为踟蹰森年纪太小了,不过,年轻也是一种好事呀!”   听语气,他似乎自然而然把自己也归到年轻人一类去了。   这几年里除了夏目和陆生逐渐步入高中之外,夏油杰和五条悟还有硝子他们也有了一些变化。   五条悟毕业以后,选择成为了一位没有教师资格证的高专教师。   东京咒术高专这种一个年级,也不一定有三个学生的一亩三分地甚至不够这个精力充沛的坏猫咪糟蹋。三天两头跑到咒术高层的处刑场看看有没有什么心动学生,然后大闹一场单方面宣布取消他们的处刑。   而夏油杰就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仅仅是单纯以现役特级咒术师的形象活跃在咒术界。   只不过时不时在外地出差的时候要被五条悟一个电话叫回来,给他镇场子或者代课。   没错,代课。   即使是整个学校加起来的学生都还没有一个足球队多,五条悟依旧时不时地迟到,缺勤,把自己的学生扔给别人。   普通人保持年轻的方法,是早睡早起营养均衡多喝水。   而五条悟就不一样了,他擅长把属于自己的焦虑转嫁给其他人。   毕业足足七载,家入硝子考完医师执照回来后便开始了反转术式医师无缝衔接997,仅仅才二十七岁,眼睛下直接有了连粉底都盖不住的厚重阴影。仔细一想,那段考试前挑灯夜战熬夜苦读的时光,竟然是她人生中剩下来最后的快乐。   夏油杰虽然不至于活得像是硝子这么辛苦劳碌,但是作为仅有的三个特级,而且是唯二会出来干活的特级咒术师,每天风吹日晒雨淋,因为不注重形象管理,已经不复学生时期的青葱细嫩,眼睛下长了一点小细纹。   五条悟呢,就只有五条悟十年如一日般什么也没有改变,拉下眼罩之后依旧可以吹嘘自己是17岁青春男子高中生。   只是可惜了他身边的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   明明是比五条悟还小两岁的学弟,硬生生被我行我素的五条悟,磋磨成了四十岁面临中年危机身心憔悴的可怜社畜。   五条悟,比岁月更加强力的杀猪刀。   我们只好安慰伊地知说,没有关系,长得着急其实是有好处的。   你看夜蛾校长,几年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足以证明长得着急它不显老。   还好伊地知他是个老实人,不然转头就来一句:“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那就根本没天可以聊了。   有一天不知道五条悟为什么突然跑过来找我,吓得我立马租了小电动车带着他越过各种大街小巷,还给他买了棒棒糖,打算趁这人没闹起来的时候赶紧把他送回辅助监督手上。   好在五条悟根本不在意男子汉坐女生电瓶车尾很丑这件事,也没有学绿茶问杰哥会不会吃醋,让我和他同吃一个棒棒糖。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等红绿灯的时候还不顾交通安全,仗着手长去摸旁边轿车里从车窗探出头的柴犬狗头:“有一个好消息,踟蹰森小姐,你猜猜看是什么?”   我跟他讲待会不要用摸过狗的手再来蹭我的衣服,得到人间油悟娇羞的一句“讨厌,人家用了无下限的啦”。   于是我只好面无表情亲手把他扒拉我袖子的手拿开:“七海建人还是觉得咒术师要狗屎一点,又跑回去当基金经理去了。”   能看到后辈脱离苦海,我觉得这消息还蛮正能量的。   五条悟说七海建人当初脱离咒术界之后没和其他人联系过,而我和他根本不熟,问我怎么知道他当初从事金融行业了。   那还不简单。   “因为我all in了所有他个人推荐的项目。怎么说呢,这其中有赚有赔吧。”我歪着脑袋看了一眼亮起来的绿灯,回答说:“不过因我投入的金额比较大,赚的还是在大多数……莫约,有两个惠酱吧。”   五条悟听了以后直接把第四个特级咒术师被他塞进高专读书的消息抛到脑后,还责怪我,说我不够兄弟,有能赚零花钱还可以调戏学弟的机会竟然不带他。   可恶,零花钱,这就是有钱人的口吻吗?   慕了慕了。 第62章 十四   五条悟专程跑过来, 和我分享他又挖掘到一个好苗子的喜悦。   不过看到乙骨忧太的第一瞬间,我从心里生出一股不舒服的感觉。   硬要说什么不对劲的话,大概是天河石一样的蓝色眼睛,和黑色如同鸦羽般的长发, 他身后的女孩容貌一下就震住了我。由里香(Yurika)和里香(Rika)只相差短短一个音节, 亡者的命运如此的相似,让人本能地感受到一种不快罢了。   咒术界一直是很缺能够做事的咒术师的, 以至于在校的学生们也不得不三五两天被辅助监督载着当做灭火器一样到处跑。   我看到新生的时候, 正逢乙骨忧太在教学楼的过道里被几个小咒灵撵着跑, 我们这些大人则抄着手站在帐外面看实时转播,一点也不顾忌这道题是不是对一个才转学进来的新生来说是否有些超纲。   好在和乙骨忧太一起行动的还有真希同学,扎着高马尾墨绿发色的女同学虽然脾气暴躁,但是想必其身影在乙骨忧太眼里非常可靠。   ——阿悟的学生我基本上都认识, 真希同学还会耍青龙偃月刀, 换我也觉得非常可靠!   日本人普遍都有三国情节, 对于这种武器当然也不陌生, 不过相对演义作者喜欢的玄德,我更喜欢魏国的曹操,不然也不会因为模仿孟德的发言挨了鲤伴一拳。   时至今日, 已经很少有人会用这种随意的态度对待我了, 不过在记忆中,我经常因为无所顾忌的发言被坐在我身边的人修理呢。   虽然我觉得看着学生陷入困境, 老师反倒在一边袖手旁观是不是有点不好。   但是伊地知还替大家买了美式冰咖啡过来,看样子好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被这么支使了。   “哎呀, 如果每次和同学一起行动,都是靠着真希和棘他们来解决,那样就起不到锻炼的效果了。”   五条悟的话才一落音, 原本被真希控制住的局面随着新品种咒灵的加入陡然反转过来,他带着一点求表扬的语调拖长了句尾,笑眯眯地摊开手说:“所以五条老师特地挑选的任务里面还有一点隐藏小彩蛋哦~”   你呀,总是能给我出点新花样.jpg   我握着伊地知递给我的冰美式杯子,眼睁睁看着被乙骨叫出来的特级咒灵,随手一扫便拍碎了那些可怜的杂鱼。   她的情态与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无异,见到了周围再也没有敌人以后,便像是摆弄积木一样拆起了教学楼。   “里香喜欢红色!”   如果有过途经工地经历的人就会知道,一般暴力拆迁的时候除了轰隆隆的声音之外,还会有滚滚卷起来的烟尘。我想周末过去以后,这个学校的学生收到教学楼维护的放假通知那时,一定会感谢强行拆学校的那个人吧。   乙骨带着真希同学筋疲力竭地跑出了帐,而我走过去看了看里香。   她其实也挺可爱的,性格好的忧太君当即提醒说里香不喜欢女人和年长的男性靠近,但是我觉得还好,我告诉她我叫踟蹰森,她照着念了,还热情地和我握了手。   我觉得她是和我以前认识的女孩子们一样可爱的小姑娘,就是变成诅咒以后有些掌握不了力气。乙骨忧太说他很后悔诅咒了里香,努力学习咒术的原因是想要以后让青梅自由。   年轻人说这话时脸上带着坚定,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和他说:“如果遇到了什么麻烦,可以随时来找我。”   其实这句话还是蛮好笑的。   我向来是个性格柔弱怯懦的人,女人和小孩向我请求什么从来都不会拒绝,由是这样的帮助显得廉价又值得鄙夷,因为免费的东西总是让人看起来另有所图。   我能帮助忧太和里香什么呢?   他们从入学就被评定成了特级,整个咒术界如此水平的人都不超过四个。就算乙骨忧太的咒力运用简直一塌糊涂,今天才学会了如何主动将祈本里香呼唤出来,但是只要他不主动引颈受戮,我想咒术界根本对他束手无策。   况且他真正的老师,最强咒术师五条悟此刻正坐在副驾驶呢。   我几乎和五条悟的学生们都说了这样一句话。   自始至终,从认识阿悟和阿杰开始,打他们俩站在我家的井边说二人相声起,我对于他们的关注实在是远超于常人。   我打心底不喜欢说教,也不喜欢谈论自己任何的事。   我讨厌努力奋斗之类的词语,也厌恶于说尽光明动听的言辞,来掩饰现实的残酷,但是如果放任年轻人走上错误的道路,可是和我一样永远都得不到任何幸福。   我不希望看到挚友之间斩断羁绊,相互仇视,分道扬镳,而他们本该可以不分道扬镳。   我希望他们能够尽善尽美,就像是古希腊戏剧里的机械降神,靠着这种的手段调节各种各样的矛盾,人为地、拙劣地制造出乐观的因素。   晚上照旧是五条悟请客吃饭。   说到请客吃饭,就不得不提一提五条悟的其他学生了。   这个年级除却乙骨忧太和真希同学以外,就只有两个学生,日本的咒术师数量本身就足够可怜了,剩下来的两个学生里甚至还有一个不是人。   作为一名直升高中的咒骸,这位非人同学有着简单粗暴的名字和简单粗暴的关系户身份。   ——没错,它就是校长夜蛾正道的亲儿子,胖达。   当初五条悟他们总是去逗着玩的咒骸小熊猫如今也到了该上学的年龄。   原本可可爱爱声音软软糯糯的小黑白团子,如今长成三百斤的庞然大物的模样。   老实说,这么些年我是看着它逐渐长起来的,也不知道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可逆转的大事。也许就像是精灵宝·梦图鉴里,可爱的顽皮熊猫会在32级进化成为流氓熊猫的模样。逐渐失去软萌的外表,这就是整个熊猫种族的命运吧。   除此之外的另一个学生是来自狗卷家的咒言师,平时只用喜欢的饭团馅料说话。   我总是试图让狗卷棘学会除了饭团馅料以外在说点别的什么,这样子他就可以化身成为自助点餐机,当我每回犹豫中午吃什么的时候,就能跑过来摇个号。   可惜狗卷棘不知道是对饭团馅料爱得深沉,还是看穿了我的目的,一年了伏黑惠都快入学了都没有学会报菜名。   我深感惆怅。   说起来,和有着里香却在初高中被人霸凌的乙骨忧太君不一样。   惠酱初中的时期一直都是埼玉市颇具盛名的不良少年。   别问为什么我会知道,因为总有人要被拉过去开家长会。   咒术高专的圈子人又特别少,人少的好处就是但凡发生点屁事全部人都能知道。   大多数时候,因为有着五条悟的衬托,所以在伏黑惠眼里我一直都是一个很靠谱的大人。   即使是发生了什么事,惠酱也会优先五条悟一步选择打电话给我,因为踟蹰森是教导了魑魅魍魉之主和友人帐传承者的靠谱老师嘛,想也不想就知道遇事应该去找谁!   所以当接通伏黑惠的电话时,听见那边不认识的男人狂笑的声音我就知道情况有些不妙。   我发誓我用了最快的速度跑到了惠酱回收特级咒物的那个案发地点,但是说真的,我总觉得自己出现的时刻也许有点不合适。   战斗的动静还是挺大,也许因为咒灵这种东西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产生的特点,就已经注定了咒术师这个职业可能和学校些许有仇。刚来到天台的时候,我就看到一个赤/裸着上半身的粉色头发的青年男子,以张开双臂拥抱世界的姿势站在天台的外栏上大喊:“女人呢!女人在哪里?!”   如此大喊大叫的同时,并且佐以狂笑和颜艺。   如此狂放,如此热情似火,如此对生活充满着激情和热爱。   我震撼于他的行为艺术,虽然有四个张开的眼睛,但是伸手间触摸他的肌肤应该是个实打实的人类。出于对残障人士的怜悯,我原本想要扯下他单臂的手不仅放缓,仅仅一把将他的手腕扭过来压在地上。   粉色头发,不好好穿衣服的习惯,还有遍布全身的靛青纹身。   即使是不看他的正脸,我也知道是谁。   早就知道不同的地狱时间流速各不相同,但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能够如此之快就出狱。   其实在以前的同事里,上三弦除却童磨这个逼以外,我的感官都还不错。   如果不是无惨这个家伙主动去招惹,想必黑死牟阁下会好好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大名度过自己的一生。而猗窝座阁下平时有苦难言的模样,想必他回想起人世时的记忆,也不愿意作为鬼苟活。   转世之后,既然有了重新为人的机会,我只希望前同事们好好改正,不要继续犯错,再次走上违法的陌路与歧途。   出于对与故人团聚的喜悦,我保持着手上压制的力度,情不自禁地发出这般感慨,并且一本正经地训斥他道:“猗窝座,大晚上的还扰民叫‘女人在哪里’,怎可如此不守男德。” 第63章 十五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 我感觉原本因为我及时到场而心生感动的伏黑惠的眼神,瞬间肉眼可见变得微妙起来。   他可能先前和咒灵搏斗的时候挨了好重的一顿打,因此显得有些灰头土脸,不过身上的衣物和半裸纹身男相比显得非常严整, 足以见得咒术高□□服的质量非常高。   要不然联系伏黑惠君不良少年的身份, 我甚至可能觉得他们俩是因为私人恩怨而约在天台上斗舞。   “虽然不知道猗窝座是谁,不过我可以确定, 你手底下的是特级咒灵两面宿傩。”   惠君说的确实也不错, 当时我才赶到现场晃眼看去根本来得及弄清情况, 拉近以后仔细观察了一下,虽然相同要素过多,但是这的确不是猗窝座的脸。   我哦哦了两声,顿时觉得尴尬地松了手。   半裸纹身男可能觉得一下子被我制服有些许没面子, 当我背过身想要把惠从地上拉起来的时候, 这家伙还不依不饶想找回场子。   老实讲, 凭借入职地狱以后的业务能力, 我看出来了这具身体的不对。   人类的灵魂和咒灵的灵魂交叠在一起,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是人类的灵魂在身体里站了上风。身体上的纹身逐渐隐去,粉发少年掐着自己的下巴, 自言自语在大家面前表演了一段精神分裂的经典场面, 像极了上了高中后却没有因为年龄增长变得成熟的中二病。   好在不靠谱的家伙另有其人,五条悟姗姗而迟的到来, 顿时把我可靠的品格衬托得高下立见。   一阵闪光灯拍下被欺凌成破布娃娃的海胆头留作黑历史以后,他耍帅似的把手里装着毛豆喜久福的口袋往惠怀里一扔, 说让被咒灵寄生的虎杖悠仁君变回去和他打个10秒钟的架。   对自己学生的求助不管不顾先去买毛豆喜久福的五条悟,事到如今,无论再怎么在学生面前扮帅都无济于事了!   没有见到惠酱看见喜久水庵的袋子以后, 表情变得更加一言难尽的吗?   但是我附和着伏黑惠的想法说出谴责阿悟的话语,并没有获得青春期男子高中生的认同,反而引得他对我上下打量,神情淡然地说:“那个,所以你手里纸袋装的是什么?”   还没等我把手中的两个纸袋背过身去不给他看,并且编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解释,旁边五条悟和虎杖悠仁看样子已经结束打架,并且朝着我们这边走过来。   被五条悟夹在手臂底下的粉色头发男高中生抬起头,仔细端详了我手中纸袋一眼,顿时对我的品味发出了热情的赞赏:“好像是杜王町特产酱牛舌,以前我们学校秋游组织去过,那个超好吃的!”   于是惠君看向我的目光,就像是名侦探兔美看见熊吉一样瞬间变得犀利。   可是呀、就算是我也去买了特产,但不是照样准时赶过来了吗?   而且还不比五条悟这家伙来得迟!   ——   回去的时候,比较负责任的伏黑惠君向我科普了两面宿傩和他的二十根手指。   不过,两面宿傩的手指真的没办法破坏吗?   照我看,再不可摧毁的东西只要有心去寻觅方法,都能够得到妥善的解决。   就比如说,其实很多物语故事里鼎鼎有名的神器,最终销声匿迹的原因并不是失去原有的力量或是在历史中遗落。而是被某位收藏者作为随葬品带入了地狱,因为保存不妥善,被阎魔大人不小心放在屁股底下坐烂了。   毁尸灭迹,销赃敛迹。   阎魔大人的屁股,永远的神。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知道地狱有着能够妥善处理各种咒物的方法,那群咒术师们也不一定愿意将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人的贪恋其实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利欲熏心往往会使其作出不符合理智的判断。哪怕是什么无法掌控的东西,首先主动权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好。   就像是这么久以来,我依旧没有能够与他们所谓的天元有过一面之缘一样。   不过因为虎杖悠仁误打误撞吃下了两面宿傩的手指,咒术界的高层们似乎重新找到了更好的处理方法。   让虎杖悠仁作为容器吃下手指,再将其处死,最后就能将诅咒之王送进阴间啦!   ——仔细一想,这个方案最后达成的效果,和直接把两面宿傩的手指送给我完全没有两样好吗?   相比一个两个如临大敌的咒术师,我倒是挺喜欢虎杖悠仁的。   只是很可惜,死缓这个结局还已经是五条悟前去交涉之后的结果。   那群咒术师的本意是直接将虎杖悠仁处死,还是五条悟在会议上吵吵闹闹,任性地单方面宣布决策不成立。   因为他是御三家之一的家主,又是世界上最强的咒术师,并且还经常有这样那样不配合的前科,所以大家只好卖他一个面子,由着他去了。   这么一想,五条悟其实很像胡闹又任性的猫咪。   每天为推进咒术界和谐而努力的可爱猫猫形象大使。   每天看见他这么勤劳辛苦,其实我有过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五条悟是咒术师,所以不能对高层们有什么过火的举动,这般投鼠忌器,因为担心这样会对改变咒术界起到反作用。而我作为一个局外人,全然没有这样的拘束,踟蹰森望月的心肠软的一塌糊涂,但是也从来不缺少漠然和残忍。   这样说虽然像极了反派,但是不要误会,虽然同为鬼种,但是我决计是不会像是吸血鬼dio或者无惨老板那样,给人类的身体里种下自己的血肉。那种感觉黏黏糊糊的,而且掌握一堆人类的权利对我也没什么好处。   必要的时候,一点强硬的手段是或不可缺的。   但是五条悟他说咒术界完全就是一滩浑水,可是也没到轮到我来操心的地步。   “没有关系,因为有我和杰在嘛,难道这样还不能让你放心吗?我们俩可是最强的哦!”   他拉下眼罩向我比了个wink,表情像极了不二家的商标,几年过去以后,我觉得他更像是可爱大猫猫了。   所以我后来再见到虎杖悠仁,都已经是少年院事故以后。   大家都说虎杖悠仁已经死了,伏黑惠君和虎杖是很好的好朋友,但是我都没想到五条悟会谨慎到隐瞒情报,连他也不告诉这种地步。   要知道,就连当初阿布德尔假死,整个埃及打dio团也只隐瞒波鲁那雷夫那一个笨蛋罢了。   五条悟拜托我照看虎杖悠仁,其实就算他不开口,我也会照顾虎杖悠仁的。   如果真要说理由的话,就是因为他太可爱了吧。   聪明又友善,无论说什么都能够捧场。   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又像是活泼的小豆柴又像是性格像狗狗的小奶猫。   我向来思路天马行空,胡说八道的技术非常高超,旁人恐怕通常都将我和富冈义勇归为一类,但真心实意地全部如数听进去的人,似乎还真就仅此一个!   不过真要说的话,我倒是希虎杖悠仁更像是猫一点。   我喜欢猫,猫这种东西非常可爱,并且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人,从来都不因为你对它好而格外对你另眼相看。曾经做梦我都想要一只猫,但总是与这种生物无缘,我是居无定所的亡命之徒,连自己接下来会前往那里都不清楚。   当然狗也非常可爱,但是相对于猫更加忠诚,它的友善和热忱落在我这里仿佛成为了缺点。猫的高傲使它的目光并不会拘泥于一人,狗狗的主人却像是他的全部世界。   没有自由,没有未来,被彻底驯服的动物,被舍弃以后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吐着舌头驻留,满心满意等待着自己的主人回头,直到因为妨碍市容被驱逐——   那样不是太可怜了吗?   我听说虎杖悠仁的亲人都去世了,孤身一人因为两面宿傩的事,被可恶的咒术师团体拐到东京读书。   将他带到东京的人也毫不负责任,大家收集宿傩的手指交给他,等到超过了他的界限就要他去死。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笨蛋的家伙啊?被人出卖了,被人欺负了,还说我来帮助你们,帮助你们收集手指,帮助给燃烧我的十字架下面添加柴火。   就像是摇头晃脑,被主人怎么对待都像是活泼快乐小太阳一样跑过来迎接的小狗那样愚蠢。   哪怕这次绝地逢生,暂时获得了喘息的空隙,但是虎杖悠仁有还能活多久呢?   半年,一年,还是有人大发慈悲让他活到高专毕业为止?   年轻人既定的死去,总会让我想起那些时期不甚光明的过往。我做了错事,由是下了地狱,而虎杖悠仁什么都没错,未来却依旧看不到什么希望。   临走时我朝他挥挥手,轻飘飘地跟他说:“之前把你打得这么痛,真是不好意思了。如果五条悟准备忽悠你干什么不好的事,那么一定要和我讲。”   五条悟顿时在后面不服气地“喂喂喂”了起来。   我十八岁就死了,至于青春则是一塌糊涂。 第64章 十六   天色尚早的时候, 我出去闲逛,顺便买了菜。   在学习料理上面花费的精力并不足以起到令我厨艺提升的效用,但是却让我成功掌握了辨别食材这一门高深的学问。   我并不适应独居,哪怕孑然一身的时候, 也没想过抛弃集体社会, 成为一名与世隔绝的隐士。   自从山姥切来到身边以后,除开最开始那段精神不好的时日他需要我的照拂, 仔细想来剩下的时光竟然全是他帮助我, 真是令人感到难以为情。   买菜本来是件去去就回的事, 但是中途我在商店街的一家咖啡店里歇息了一下,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位客人在厕所间发现了一具女人的尸体。   虽然因为一名漂亮女律师和一个喜欢玩侦探游戏的小孩在场,两人很快通过推理找出了罪犯, 帮在场的人洗刷了犯罪嫌疑。但由于途经杀人事件, 我作为目击证人, 仍旧被告知要专门去警视厅做笔录。   我在警视厅看见一位长得很像不死川的警官, 与其说是长相很像不死川的警察,倒不如说完全一模一样为宜。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非常冷淡地扫了我一样, 神色也没有别的异样, 是和看陌生人别无二致的眼神。   做笔录耽搁了一小会,回到家以后干别的什么都没有兴致, 把东西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里以后,我觉得很困, 于是回到房间便蒙头大睡。   我向来是很少做梦的。   梦对我来说,有的时候并不是很好的词语。   在那段生命尚且鲜活的时日里,我整个的人生就像是轻飘飘的梦, 日照尚好万重千叠的漫漫桃林,即使是幻梦也非常美丽。   白天的时候我就像踩在云上,酩酊分不清过往与现实,日落后蚱蜢在草丛里彻夜鸣叫,一夜之间庭院中葵叶就迎来了秋日和露水,可惜我依旧没什么东西好托付给明天。   在作为人的时候,我也是会做梦的。我梦见夜来的风雨拍打着窗户,自行车穿过街巷清脆摁铃时清脆的声响,穿着和服的小女孩有着天河石眼睛一样的颜色,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有人大声叫我望月。   我回过头,然后车撞了上去。   我成为鬼以后,便不做梦了。   或许因为没了太过于看重的东西,我每一觉都睡得很好,大概梦里有着魑魅魍魉光怪陆离百鬼夜行,像是夜空绽放的烟花咻地一下炸开,又像是旧电视没有信号的屏幕泛着麻花的斑点。   但是它们都不是真实的景象,我从没放在心上,因此醒来一概都记不得。   我又做了一个梦。   浅草寺盛开的八重樱远远看去像是一片绯色的云雾,就像是伊织漂亮的发色。   寺里假山岩绕成的小池塘,小小的睡莲叶和藻荇把水衬成自然的棕绿,游人们可以从方正的石墩上穿行。   我向来很不赖烦走这种路的,一步跨过去腿不够长,走两步又显得很繁琐。   好在我和伊织是并不很心急于过到对岸去,其实我们漫无目的,梦里和天地间皆不知去处,去又能到哪里呢?   索性还是站在池塘边喂鱼好了。   武藏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我们之间的氛围并不像久别重逢的友人,反而安静得好似每天都待在一起。   池塘里有很多锦鲤,红白色的,大正和昭和三色的,还有黑色主色调夹着其他颜色斑纹的。一群一群地游来游去,让人有些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日本人很喜欢锦鲤,不过我还是更喜欢金鱼。   我想起在忍的诊室看到的金鱼,红色的,金色的,蓝色的,在水里悬浮着交叉在一起。   那时我盯着圆形的鱼缸发呆,集中不了注意力,半点精神也没有,只记得忍还骂了我,说我脑袋有病。   一些话卡在喉咙间,回转了很久也没办法开口,放在很久之前,我一定会请求她,我想拉着她的手如飞鸟一般向着未知迁徙,漩涡裹挟着我们,就像是昏沉的秋风裹挟着一枚枯叶,最终等待我们的不过是什么都没有的零余之地。   我抬起头,有一些想要看伊织的脸。   天空突然黯淡,好似高大的垂枝樱的枝枝樱条变成了众人一并垂下来的手。   我躺在地板上,身下是铺好了的榻榻米,身边有人别着脸背对着我的身体,好似在哭泣。我伸手去碰她的手,很凉很冷,我还没有从刚才的眩晕中回过神来,但是没有由头地觉得现在应该是夏天。   我梦见忍在哭。   我问她为什么要哭,她却不回答我,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那样顺流而下,连我的手上都感受到了一片湿意。   那一片湿意太过真实。   醒来后我盯着黄昏过后的天花板出神,窗外透来的影子光秃秃地徘徊空无一物的墙壁。我向来认为鬼舞辻无惨死后,大家都会获得幸福,因此觉得很没有意思。   出房间的时候,山姥切正在厨房里煮饭。   虽然在收养夏目的时候意气风发地说自己会努力学习做饭,但是至今为止我依旧在这一项毫无长进,唯一值得称道的成绩就是,能够把任何食材都切得薄如蝉翼的精湛刀工。   但是山姥切国广的刀工也很好,况且我们家也不是无时不刻都要吃有雕花的萝卜和文思豆腐。   可能当初刚从御岳山遇到付丧神那时一头雾水,但事到如今,我是知道山姥切的来历的。   因为时之政府的狐之助们作为hr为了冲招人业绩,向来是不吝于用工具穿梭于概念上的泛现代社会,四处搜刮能充当审神者的人。所以哪怕这个组织建立于公历2205年的未来,时之政府的存在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更何况对我保密也毫无意义,对于鬼神来说,两百年后的事情不啻于发生在明天,根本谈不上剧透。前些日子,我去了时之政府一趟,因此觉得有些难过。   我在时之政府看见了很多和山姥切国广一样的刀剑付丧神。他们有同伴,有兄弟,有自己的人际关系,与同僚们共同为同一个审神者效力,有着自己的使命和生活。   非常热闹,何等欢喜。   而山姥切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我身边,从来都没有直言过自己的需求。   只身在地狱之中,会不会觉得些许孤单呢?   我和山姥切之间的相处模式,根本不类似于一般的审神者和付丧神。   抛下他死去也好,放他离开也好,打一开始我就不曾顾及山姥切一个人的意愿。想做什么就直接去做,这是一种非常任性的做法,我实在是不能将自己成为一名爱刀之人。   山姥切国广是一振被遗弃在时空乱流中的刀剑。   因为不是什么稀有的刀剑付丧神,光是审神者们每日任务锻造出来的数量都不计其数,初次锻出来的似乎还能在本丸占据一席之地,倘若没被注入灵力也只是浑浑噩噩刀解回归。   但就像是感情中替身一样,二号机的出现总是代表着不幸,是替代品,是备用方案,是被用来一次一次冒着碎刀风险拿来刷真剑必杀的试验品。   真剑必杀的图鉴被点亮以后,审神者打开转换器轻轻一扔。   谁又真的会去管被抛弃的破铜烂铁究竟是什么心情?   我时常想,山姥切国广会选择待在我的身边,或许就像是刀剑必须依仗于人类。   他对于我的依恋就像是小小雏鸟睁开的第一眼便记清了眼前之人,不一定是我,也不会永远是我。   我失意潦倒,无所事事成日蹉跎,和他既不像主人和刀剑,也不像是审神者和付丧神。   待在我的身边,没办法与兄弟重逢,也无法极化修行,既不能令他名声显耀,更不能为人类历史做出什么贡献价值。   我问山姥切要不要回到时之政府。   山姥切盯着咕噜噜的炖菜,也没说什么别的话,旁边烤箱发出‘叮’的一声,他神色如常地递给我手套,不必他吩咐,我便飞快地过去把烤盘从烤箱中取出来。   是苹果玛芬蛋糕。   我去问过时之政府的工作人员,他们都说山姥切并不是非常精通于处理家政的付丧神,擅长料理的刀剑男士另有他人。回到家以后,我想我究竟何德何能,竟然令一振刀剑为我洗手作羹汤。   是了。   我和山姥切国广之间的羁绊早已经远超别人。   如果我死后成为死神而非堕入地狱,那么我的斩魄刀也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等开饭时夏目没有回来,白豚猫也不见踪影,斑大多数时候在饭点都是准时出现的,一年四季从不缺席,大概因为有什么事绊住了吧。   不过其实没关系,家里从来不会出现饭菜多煮的情况,资深的干饭人通常都有着灵活的胃口,只是很可惜,自打白豚猫加入我家以后,我就没能一次在家里大展身手的时候。   吃完了炖菜和炸猪排饭以及餐后甜点,我没有事情干,又和山姥切煮起了火锅。   从外面回来的夏目看见我们还在等他吃饭深感愧疚,反而是以为晚上只能吃饼干的白豚猫大为感动地加入了我们,殊不知这已经是我吃到的第三轮了。 第65章 十七   我庭院里的花枯萎了, 但是没有关系,它的根紧紧扎进地下,明年开春之后会继续盛开。那依旧是我的花,哪怕不再是以前的那一朵, 它也仍然如此美丽娇嫩。   一大早我便开始坐在客厅里望着电视发呆, 穿着宽松的衬衫,头发随便束起来无心打理。   开明的风气和日渐进步的审美风尚真是不错, 在我那个年代, 日本人还只将和服以及西服视作正装的一种体现, 在夏日中裸露出胳膊和长腿,是只有不体面的庶民才干得出的行为。   电视里播放着今日的晨间新闻,女主持人水无月怜奈长得还不错。   我听说过一个传闻,如果眉毛和发际线的距离超过四根手指就说明十分危险, 所以每当我瞧见她扎起紧绷绷的马尾, 总是情不自禁地在心里为她的发际线感到担忧。   至于新闻呢, 无非是说些当红女歌手高山美娜美被绑架, 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豪门凶杀案之类的事件。   我盯着电视,白豚猫盯着我盘子里的牛角面包,山姥切中途来了客厅里一次, 把冷掉的牛奶撤下去, 又把客厅里17度的空调温度往上面调了几度。   ……鬼是不会感冒的。   即使是再三声明,但是看见喜欢每天晚上叼着买回来的馒头点心, 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以后,他似乎坚信了就算是鬼啊妖怪啊灵体啊, 只要进入了容器里面就很有可能生病的玄学。   要是拒绝,他就会用那双漂亮的湖绿色眼睛一言不发地盯着我,让我产生了自己是不懂事的叛逆期小孩的错觉。   ——我最近很闲。   自从多年以前伏黑惠向我提出给家里猫咪绝育的绝佳建议, 白豚猫四处搜刮食物的行为终于有了收敛,即使是我再没有胃口,它也绝不会对着我的三明治和早餐出手。   这回眼巴巴地盯了我的盘子半天,也没有看见我动口或者把东西推向它的斑眯了眯眼睛,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不过它没有说错话,我最近的确很闲。   我向来是不在工作上格外努力的,但是回家躺着也并不能算得上是什么好的主意。客厅里能够观赏电视的最佳位置只有一个,我不在家的时候自然是白豚猫的专属。现如今我在家悠闲度日,被挤到旁边去的斑自然有些不高兴了。   它揣着手不满地说道:“啊,怎么了,踟蹰森,你该不会失业了吧?”   我的确失业了,不过只失了一点,并不是全部分,并且在这些失业的过程中,我还总结了一个非常有用的规律。   ——日本的高中生名侦探,是一个应该远离的群体。   由工藤新一变成的江户川柯南,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事故现场。   假如在配合上他的未来岳父毛利小五郎,和青梅竹马小兰,那案发效率简直要暴击翻倍。其不详程度可以称得上走哪死到哪,而且这群名侦探好巧不巧还特别喜欢聚在一起,每次见面不死一串人,就说明那人真没有本事。   高中生名侦探身边命案率倍增,本来是没有我什么事的。   毕竟日本的人口还是有一亿多点的,不一定死了人就在我的负责范围内。   但是他们走哪家死哪家的效率太过可怕,就算是和他们没有交集的我,也因为他们的行动遭遇了波及。   简而言之,因为业务原因和情报需求,就像我会和除却五条悟外的咒术高层吹水一样,偶尔也会混迹于有钱人中,和一些有能力的人有些正常的交情和正常的往来。   毕竟表面的身份需要时不时花费一定精力定期维护,作为医生向其兜售私人医疗定制服务,就是我与不知晓里世界的普通人接触的幌子。   再继续简而言之,因为越有功力的高中生名侦探越受有钱人们的青睐,再加上有闲心玩名侦探游戏的青年们本身因为家庭条件原因接触的圈子都不会太差,两两相加的结果就是,我的雇主死了一大片。   普通人雇主可不像平时我接触到的‘内行人’那么难缠,虽然出手同样豪爽,但付给我报酬的同时总是希望我能够出够百分之两百的力气。   这些雇主通常怀着一种对未知的敬畏,即使是事件告一段落结清尾款之后,也根本不会解除作为掩饰的医疗服务合同,并且照旧支付聘用金给我。   尽管相对我真正的入账不过九牛一毛,这种不用上班也能领薪水度日的感觉非常不错。   毕竟踟蹰森望月最擅长的事就是混迹在勤劳热血的打工人中,无所事事混薪水来维持生活。   但是名侦探一来,就把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打破了。   籏本家族的当家人在豪华游轮上被自己的孙子兼孙女爱慕者刺死,富泽财团的董事长因为想要让大儿子继承家业被大儿子杀死,四井集团的千金也在生日宴会上遭遇了好友的报复。   合约一方当事人的死亡,带来的只能是合同效力的终止。   所以我的快乐薪水小偷生涯接二连三地被告知了终结,连家里的猫听完以后都觉得是一场无妄之灾。   或许是出于想要安慰我的念头,猫咪老师一口咽下牛角包,擦也不擦嘴边的残渣,挥舞着它那白年糕一样的爪子指着电视说道:“害,你看那个人,因为想要把美术馆改为餐厅就遇害了,真是倒霉!”   我抬头一看,说:“那正是我为数不多还活着的雇主,真中先生,前几天还叫我去那家美术馆帮他看风水。”   不过他现在已经是过去式了。   连斑听了我的失业遭遇都觉得既离谱又可怜。   ——   我生性迟钝,从小都被周围的人冠以不会察言观色的名声。   唯一的优点是深知自己天性的不足,但是时常为此而感到痛苦。   来到彼世以后,一些很难想得明白的事情我选择不要去想,就像是上课时学不懂的东西因为翻了个篇,来到了下一个单元,所以便在心底对于自己的一知半解而纵容。   我深谙生活便是得过且过的真谛,并且忠实地日复一日履行着,旁的什么都不去多加思考、多加追求。   我的生活中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东西,唯一为我带来色彩的只有两个节点,一个是武藏在桃花树下分了我半个饭团,一个是忍和香奈惠小姐将我从河中捞了上来。   尽管我现在变得强大,很少再使用武藏赠予我的力量,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给予了我奔向未来的新生。而如果没有忍和香奈惠小姐来帮助,那再往后,就什么也都不会发生了。   做完那个很没有意思的梦以后,我突然意思到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我向来认为无惨死后所有人都会幸福,但是我行我素的行为却伤透了忍想要救我的心思。   我庭院中的花枯了,但是山姥切说根没有死,明年春天会抽出新的枝。   后来我在街上碰到了蝴蝶香奈惠和蝴蝶忍两姐妹,她们有说有笑,穿着附近高中的校服,看起来转世之后过得很好,仍旧做了姐妹,非常幸福。   我能够与毫不认识的不死川坦然地对视,但是忍那紫苑花般漂亮的眼睛向我看过来的时候,出于一种犯了错似的的心虚气短,我顿时生出了一种想要掉头逃走的冲动。   “踟蹰森!”   我觉得很奇怪,像是以前,无论是再丢脸、再难堪的场面我都经历过,无论被怎样刁难,我也能够从容自若。   我向来擅长忍耐,即使是内心再如何痛苦,再怎么被亲近之人唾弃、嘲讽,在心中便自认为并不是不能够忍受的事。但是被忍这么在身后一叫,我便觉得羞愧,仿若陷入了一种囚徒般的困境,顿感无地自容。   我拒绝了忍的好意,并且长久地不愿意与她见面,我的心肠很坏,杳无音讯地活着,情愿让她当做我消失了,但是却不想让她后悔夸我是个好人。   我不回头,只是侧过脸去看道路旁物舍围墙里的树,说:“不是踟蹰森。”   可是忍不愿意让我糊弄下去,她一向都是很有主见的,并且早在很久以前,无论下什么决定都不愿意听我的劝告,并且批评我自己都过得乱七八糟。   她说:“那好,你不是踟蹰森的话,我和姐姐就不管你了。”   我听见她拉着香奈惠掉头就走的脚步声,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没有骨气地掉头跟着她们走。   但是忍也不打算理我,两姐妹也没有停下来和我聊天的意思。   我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对她说道:“我能去你家里做客吗?”   香奈惠小姐眼里含着温和的笑意看向我,似乎是忍事先嘱咐过她不要和我说话。   但是忍也不和我说话,只是微笑着瞥了我一样,然后一言不发地向前走。   于是我厚着脸皮去蝴蝶家做客了。   ——   忍和香奈惠小姐的父亲这一世不是医生,相反而是一个音乐家,经常巡演的小提琴手,母亲则是生物学的教授。父母俩经常不在家,两姐妹从初中起就开始两姐妹独立生活。   相比忍,香奈惠小姐要更加温和一点,她主动告诉我很多事情。   因为家里平时很少来客人,如果要留宿的话,这么突然也不方便收拾其他的房间,所以只能委屈我和她们挤一挤了。   我觉得晕乎乎的,然后‘哦’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跟着收拾好茶具往厨房方向去的香奈惠小姐走。   香奈惠扭过头朝着我笑出声,但是忍却一下把我拉住,说:“你这么高,就不要去和姐姐挤了。”   这一夜睡得很沉,早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早就没了余温。   从窗户边往下望,我看见忍在后院里接了浇花水管浇花,前世的蝶屋也种了许许多多的花,因此无时不刻都有着许多蝴蝶在院子里停留。有紫/阳花,十五夜草,桔梗,还有大家都很熟悉的紫藤,大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非常别致,虽然现在已经不是春天,但是我总是心心念念着墙壁边的那么几株碧桃。   蝴蝶忍抬起头来看见了我,我再窗户边朝着她挥了挥手,再跑出门蹬蹬蹬地顺着楼梯到了庭院。   我问忍为什么还依旧记得我。   她说:“本来是不记得的,遇到曾经认识的人,也只会觉得亲切和熟悉。但是看见了你,又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忍说,我是个惹人讨厌的家伙。当初莫名其妙被姐姐捡回家里,总是干一些莫名其妙的蠢事,最后又莫名其妙地跑得不见了。谁需要我一声不吭干那些事呢,大家是同伴,是伙伴,并不需要谁一定要承担一切,那样的关系根本就不正常,并且叫人一点也不好受。   忍顿了顿说:“你知道吗?大家都相互约定好了,比赛转世过后,谁看到了踟蹰森,那么就先逮住她把她好好地骂一顿。”   虽然她嘴上在骂我,但是我觉得并不难过。   因为忍就是我的花。   我看着她,许许多多的念头从我的脑袋里冒出来,但是我笨得很,一句话也不会说。   我只是下意识地去接她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又因为自己的冒失倍感懊恼。   “那你赢了呀。”   她最终朝我露出笑,说:“是呀,我赢了。” 第66章 十八   日本高中生名侦探走哪死哪殃及池鱼的效率不得不称得上高, 即使是朴素而与他们没有交情的我,光是正常地在东京生活着,也错不及防地再次被卷入了一起杀人事件。   或着说,就算是侦探因为职业性会经常与犯罪时间捆绑在一起, 但是这种每天都能碰上死人的频率也过于离谱了。我总是不免带着些许阴谋论的角度来看待这些新闻, 但是其中又不免凶手激情犯罪或者各种巧合……难道是什么不可抗的奇异力量在其中作祟吗?   当警察再一次光速赶到犯罪现场并且封锁现场的时候,我望着陷入沉思的那个小学生, 同时也深深地陷入了沉思——莫非这个家伙, 才是传说中真正的死神吗?   东京这个片区的警察总是有那么一个特点, 要么等推理结束以后才赶到现场,连凶手都痛哭流涕地供出了自己的罪行直言后悔,要么光速赶到以后便对案件棘手,选择求助于在场的侦探或是得出一个错误的结论。   但是今天到来的警长, 除了见谁都口称老弟的老弟狂魔目暮警部之外, 似乎又出现了一个新的面孔, 观察警衔标志似乎还是一位警部补, 并且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看起来充满干劲, 和周围无能又摸鱼的同事并不是一个画风的不死川实弥。   我混在被波及的无辜群众里, 看热闹般地围观他们一起三下五除二确定了嫌疑人。   在场的几个小孩似乎对于去警视厅做笔录轻车熟路的样子,虽然配合警察是每个遵纪守法的公民的职责, 但是其实我并不想要这种特别方面充满了熟练的感觉。   值得一提的是,做完笔录后, 原本打算去看的电影也过了时间,剩下半个小时就要散场,只能改天另外再去看一次了。我从裤兜里摸出纸质电影票, 揉成团随意投进了他们办公室的垃圾桶,在走廊被不死川叫住的时候还瞬间紧张了一下。   因为我担心他们看出我讨厌垃圾分类,不想把东西揣一路带回家扔。   不过好在不死川实弥倒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当我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他朝着窗外指了指:“要不要和我出去谈一谈?”   我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但是还是答应和他一起出去谈一谈。   穿过大厅的时候遇上了不少他的同事,看见不死川和我走在一起之后似乎误会了什么,还特地朝着他暧昧地眨了眨眼,而不死川警官则是略显冷淡地不斜视。   “之前的事……”他说,“是我太莽撞了。”   这句话说的非常突然突然,我紧急在自己的脑海中搜索了一下,也没有找到他所说的‘干了非常莽撞的事’。但是他说完这句话,时间仿佛暂停了一样,并没有接下来继续解释的意思。   不死川一直都是一个性格都很别扭的人,恐怕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都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就像是很久以前,他总是偷偷干一些很好的事却不让别人知道,听说我被人糊弄以后骂骂咧咧替我出头。   不死川实弥是一个很好的人,我本来是不打算为难他的。但是我们俩站在路边,突然从小巷蹿出来一只白色的小猫,围着我的脚边喵喵喵地叫,而且还走来走去地蹭我。   我没有办法,猫的可爱击中了我的心弦,一时之间只好蹲下来去挠它的下巴,甚至觉得它长得和不死川有些相像。   可能是看我半天没有说话,并且旁若无人地开启了撸猫大业,不死川实弥有些受不了这个没有回应的尴尬地狱,颇有些恼羞成怒地喊我的名字:“喂——踟蹰森!”   不死川警官在处理案件的时候全程非常冷静,但是说话却非常不坦诚。   不过这么年轻的警部补,恐怕得是前途无量职业组吧。   我长长地嗯了一声表示我有听到,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我说:“不死川好帅哦。”   原本在旁边有逐渐暴躁趋势的不死川警官,顿时安静了下来。   还没等他回我什么,我摸着白色小猫的脑袋,一边想着以前不死川总是和我吵架的情形,一边口头上夸他说:“好了不起,不死川以前总是动不动生气,无论别人怎么关心还要让人走开,现在变得成熟又稳重,脾气也好了不少,在办案过程中一定非常受大家信赖吧!”   不死川听了我的夸奖实在是太感动了,他恐怕此刻正攥紧了手不愿意让自己的失态体现出来。   他踢飞了路边一颗小小的石头,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掉进了喷泉的池子里,溅起来点点水花。   ——   后来不死川实弥带我见了以前在鬼杀队里的男同事们。   周末的时候,我们相约一起去乡下的河边BBQ,宇髄天元的后备箱碰巧有准备好的鱼竿,于是中途的活动发展成他和不死川还有炼狱杏寿郎比赛钓鱼。   富冈义勇对鲑鱼有兴趣,但是对钓鱼没有兴趣,所以和我在旁边看他们几个比赛。   中午的时候烤肉吸引来了附近居民家的秋田犬,圆圆的脸尤其可爱,我喂了它两口之后火速和我感情升温,相处得极好。   下午钓鱼的时候它在山上跑上跑下,又时不时往炼狱杏寿郎的鱼桶里看上一眼。   狗狗的存在给整个周日带来了快乐的色彩,但是义勇据说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小时候似乎都被狗咬过屁股。   这种经历对于他来说并不是那么友善。所以每回秋田犬过来的时候,他总是躲开我们把凳子往远处搬。   等待鱼咬钩的过程漫长又无聊,大家聊起平时中生活的事。   炼狱杏寿郎、不死川实弥,还有富冈义勇三人是大学室友,而宇髄天元要比他们大上一点,所以不在同一个年级。   炼狱杏寿郎就读文学专业,目前在从事新闻媒体的工作。而我觉得这个选择非常不错,因为炼狱杏寿郎是个很具有正义感的人,倘若是这样的话一定会帮助很多人。   但是宇髄天元却并不这么想,他嚼着口香糖吹出来的泡泡‘噗’地一下破了,目视着前方地说道:“记者啊,真是不妙。”   不死川跟我说,宇髄天元又延续之前极好的桃花运,是和三个前女朋友之间绯闻不断的摇滚歌手。大概就是属于不断吵架、复合、又分手的那种,时不时因为感情/事故受到娱乐新闻杂志的宠爱。   我虽然看不大懂,但是大为震撼。   毕竟现在也是单一配偶制度了,可是无论是雏鹤、槙与、还是须磨都和宇髄天元是宿世的姻缘,想要与其中谁修成正果都要好好经受一番磨难和考验吧。   也许是我盯着宇髄天元的目光太过于微妙和复杂,他神神秘秘地靠近我,非常隐晦地看了一边躲避着秋田犬的富冈义勇一眼,悄悄和我说道:“你知道富冈义勇现在在干什么吗?他是现役的网球运动员……不过家里可精彩了。”   他跟我讲富冈义勇这一世的家里经营着寺庙,并且在当地很有历史和名气,积累下来颇有一些财富和土地。   虽然上有一位姐姐可以招赘,下面还有其他的兄弟,但是富冈义勇的父亲非常想要让义勇继承自己的衣钵,觉得打网球都是初中生高中生才玩的游戏。   而他这么执着于让义勇继承家业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觉得富冈义勇这孩子从小到大都非常沉稳,时不时说出来的话很具有禅意,连眼神都十分具有佛性……   讲到这里,我禁不住看了看在旁边不断推着哈着气想要靠近自己的秋田犬的黑发青年,还是觉得富冈义勇不向着别人吐露自己总是被孤立的烦恼,那么这人平时其实还是在其他人眼里很有滤镜。   周末的时候人都放假了,似乎河里面的鱼也跟着一起放假了。   秋田犬一直陪我们到日落西山,等到他的主人,附近居住的老伯叫它回家吃饭,我们也没有钓起一条大鱼,反倒是青蛙和水草钓上来了不少,还捞起来了两个漂流瓶最后没敢动扔了回去。   因为总觉得下午的时候能钓起来大的,所以中午的时候大家都把食材吃得一干二净,最好钓不到鱼只好空着肚子跑去附近的城镇找饭吃——当然,事先说明一下,无论是中午还是晚上,这回一个劲干饭的人不只是我,还有炼狱杏寿郎当我的饭友。   不过最值得一提的时候,等到收拾鱼竿、烤架、还有垃圾的时候,不死川把鱼桶里的水倒掉,感慨了一句白跑一趟,在旁边正在拍一身狗毛的富冈义勇听罢,一本正经地递给了他一个空的矿泉水瓶子。   不死川心平气和地问他想要干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见富冈义勇本着一副助人为乐的好心肠,一本正经地向他提议道:“如果钓不到鱼,装瓶水带点浮游生物和寄生虫回去也不算空手而归。”   ——钓鱼佬绝不空军对吗?   富冈义勇,你好有本事,我服了你.jpg   收回原来的话,不死川的脾气还是十年如一日如此。   他优秀的涵养和素质在富冈义勇的真诚之下简直不值一提,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当了四年室友而不经历一场血案,只能在后面安慰不死川说,风哥算了吧,风哥消消气,风哥生气伤身体。   要不然义勇你还是回家继承家业吧,没准能被引进咒术界,成为咒言师的一颗冉冉新星。 第67章 十九   吉野顺平死了。   虎杖悠仁之前刚请求他来到咒术高专一起上学, 因为吉野顺平是一个性格内敛的人,也不会主动去伤害别人。他的本性并不能被称得上很坏,虎杖悠仁通常不喜欢用恶意去揣测他人,所以他认为他只是受到了某些存在的蒙蔽。   所以, 他说:“一起去咒术高专吧……”   我连我和你的未来都想好了。   虎杖悠仁小心翼翼地向着阴郁的少年伸出手, 少年也因为他的诚恳显现出了动容。   一个蓝发的、满怀着恶意的咒灵,如同幽灵一般出现在他的身后。   于是吉野顺平死了。   他的身体在与缝合脸咒灵接触的一瞬间膨胀, 身体挣脱了原本的衣物, 逐渐变得畸形。   才与他讲和的朋友被缝合脸咒灵向他推来, 因为惯性踉跄了几步随即朝他他挥拳。   虎杖悠仁跪在地上请求宿傩的时候,一只金色瞳眸的白色猫咪从窗户跃下,轻巧地落在地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和他怀中被制成了改造人的新朋友。   猫咪白色的毛发仿佛渡有阳光般金色的光辉, 一进入室内就将阴云密布的天气照亮了几分, 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即将融化在水中的蜜饴, 周围安安静静的,就像是因为猫咪的出现,时间停止了流动。   猫咪说:“不要伤心, 虎杖悠仁。”   因为死亡并不是可悲的事, 死亡就是生命必须要经历的一种过程。   白色的猫咪非常漂亮,就像是小时候绘本故事里给人带来幸运的瑞兽, 明明坐在虎杖悠仁的面前,却体现出高于人类的俯瞰, 这般漂亮的眸子里充满了神性和漠然的神圣。   虎杖悠仁请求它救救顺平,猫咪却说,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 天灾人祸乃人之必经。   追寻着正确的死亡,无论是别人和他人的,都毫无意义。因为整个世界就是巨大的无常,一个空虚的游乐场,痛苦、别离、愤懑,都是人生的必须品。   有的人看了觉得低落,有的人看了觉得绝望又羞耻,有的人在这个房间中一刻也待不下去,有的人却能够忍受一辈子。   这个世界是没有对与错的,对与错都没有意义,所以谁都谈不上正确与错误。   错误的死亡并不是可怕的,因为都是轮回,没有人可以从这其中逃离,就像花和叶,叶与根,腐烂以后归于泥土。你为朋友的离去感到难受,但是他只是离开了你的身边,不再会出现在你的眼前,但是他依旧在这一方世界中,所有人都处于天地的牢笼,一切的尽头就是什么都没有。   猫咪歪着脑袋看他,它想劝虎杖悠仁放宽心,但是虎杖悠仁落下了泪水。   少年人哪懂得这些道理呢,少年正是无拘无束,不赖烦长辈说教、什么长篇大论都听不进去的时候,他们情感热烈,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还没将人生磨损成空无一物的石臼,只知道奋不顾身,意气风发地向着自己认定的方向走。   猫咪没有办法,只好驱赶了在旁边看笑话的缝合脸咒灵,虎杖悠仁身体中的诅咒之王因为没有好戏看长长地嘁了一声。阴云散去,日落黄昏的时候,虎杖悠仁再一次看见了那一只猫,它从高处跃下,衔来了一枚闪闪发光的灵魂。   ——   “金丹的价格白泽收5000元,算你10万日元一粒吧,一共花了十枚,还有我自己的材料和特地去三途川里去找灵魂的人工费……承惠500万日元。”   听完我的报账,虎杖悠仁的表情瞬间灰暗了几分,不过想一想也是,虽然进了高专后有了能够做任务赚钱的渠道,但是没过多久就遇上了少年院的宿傩指头,导致不得不假死。   这几个月都在地下室里无聊地看电影接受特训,到目前才被放出来,恐怕也没有机会攒多少钱吧。   于是我朝着因为背负着巨大着债务而垂头丧气的年轻人拍了拍手,打算说两句话鼓励他不要轻言放弃:“好,奇迹和魔法可不是免费的哟——”   虎杖悠仁整个人都仿佛被噎了一下:“这句话更叫人毛骨悚然了,我也是要看动漫的啦,踟蹰森小姐!”   真不错,无论说什么梗都会懂,电视儿童虎杖悠仁同学。   靠谱的七海君过了一会打电话来说这起事故的影响范围有些大,后续被官方熟练地解释成为了一场天然气泄露事件。我们把吉野顺平先放在了咒术高专的结界里,他醒过来以后,随即表示自己会努力打工还债。   但是我让他和虎杖悠仁先不用着急,总之不要在债务还清之前死掉了,让我血本无归就行。走之前我还向两位男高中生推荐了我手上的金鱼草精力药剂,服用以后效用满满,精力百倍,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一段时间内脸会长得像是金鱼草变成的咒灵。   连转头想向被五条悟折磨到心力憔悴的伊地知洁高推荐的时候,也被狠狠地吐槽了‘来源看起来很可疑’。但是因为和五条悟相处得太好,似乎被他认为我和五条悟是同样任性的人而不敢拒绝,反而是显得非常为难地说是他不好,可能对里面的成分有点过敏。   他看起来快哭了,所以我也不好为难他,很遗憾的是连个试用的人都没有,所以最后我一瓶都没有推销出去。   高专的结界也不是绝对安全,就像是铺好的蚊帐,偶尔也会有小虫子飞进去。   我在外面转了一圈,奇异的是这个蓝发的缝合脸咒灵似乎总是喜欢出现在地下道,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书,周围是一些灵魂被改造过的苟延残喘的人类残害。   我不知道咒灵会不会近视,大概是不会的吧,因为脆弱的晶状体是只有人类才有的情况。   求知的好奇心对于生存是一件好事,但是老实说,无边界的探索总是会体现出一种敬畏心的匮乏,一路上走过来我有些生气,即使是他合上书,非常亲切地想要和我谈论文学和哲理,我也有一点生气。   一拳揍在他的脸上,他抹着鼻血说我是他的天敌。   我觉得他这个论调很可笑,于是回答说:“那么这个世界上恐怕有很多你的天敌。”   我把他打了一顿,但是没有杀死他。   真人对我来说确实没什么可怖的,除了他可以变大变小变漂亮以外,改变灵魂的方式对我来说不值一提。只是咒灵的愈合力很强,似乎只要有咒力那么素材总是会无穷无尽,看见他伸长的手我产生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蓝染和浦原喜助制作的那一块崩玉已然对我可有可无、如同鸡肋了,我可以饲养他,拿他作为材料看看能不能作为一些精密操作的催化剂。   所以当他打算溜走的时候,我一脚踩到他的身上,俯身下去和他对视:“让我去你们的据点做客吧?真人君?”   本来以为会打上一场,然后他们宁死不屈服,还痛骂我劫持人质的卑鄙。   结果刚一到场,我就被一个脑袋上有缝合线的诅咒师接待,还帮我在他们住的温泉酒店开了一个房间,笑眯眯地邀请我跟他们一起泡温泉。   不仅如此,咒灵们的团建生活还挺丰富多彩的。   他们不仅一起泡温泉,还在可以在私人沙滩上度假打排球做日光浴,带我打麻将几个诅咒师还输给我钱,还陪我一起玩大富翁。   总之我受到了很好的招待,当那个名叫血涂的咒灵带着小鸭子游泳圈噗地一下跳进游泳池,溅了躺在旁边泳池气垫床上的我一身水的时候,我才想起来自己此行来是干什么。   糖衣炮弹的威力太可怕了,但是看样子,即使是我不在,这也是他们一行人的快乐日常。   其实我觉得这一群咒灵很像精灵宝·梦。   尤其是里面最强的三个,令人非常有草火水御三家的既视感。   花御人很好,虽然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语言但是也能够交流,总是能够变出各种各样的花,等到和它混熟以后,下一步我决定试图让它催熟西瓜和荔枝看看。   漏瑚则是一个独眼黑牙齿火山头的咒灵,脾气不怎么好,不爱搭理我,似乎对缝合线诅咒师招待我的行为有些不满。   不过他既不像花御那样能够催熟植物,也不能像小章鱼陀艮那样有沙滩的海景房领域,所以即使是和我不亲近,我也不觉得遗憾。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叫做里梅的诅咒师,制作刨冰的手艺一绝,似乎是宿傩的手下才和这群咒灵混在一起。我无缘见到他下厨的一幕,但是我想能够在那个我和虎杖一起吃炸鸡的时候,跳出来让我们喂他一口的两面宿傩手底下打工的人,手艺一定不会太差。   我觉得很可惜,要不是两面宿傩这个家伙吃的东西太让我忌讳,不然我又多了一个干饭人作为饭友。   最让我觉得好相处的是叫做九相图却只有三兄弟能动的咒灵,因为我一眼就看出来他们在一群想要振兴种族的咒灵里当混子,并没有太强的目的性,所以心生亲切。   至于其他的,还有几个不能交流的小喽啰和不说也罢的诅咒师,成不了多大的气候,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在我再其中混吃混喝的第五天,那个叫做羂索的缝合线诅咒师终于告诉了我,他们打算在涩谷封印五条悟的计划,并且邀请我加入他们,共创和谐大业。   说道这里我才明白为什么羂索对我如此客气,我的手里有云外镜,理论上也可以把人在幻境中隔离个天荒地老。况且这么些年来我的力量没有约束地肆意增长,哪怕是他们不主动告诉我计划,只要我注意到,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没有我不清楚的真相。   我评价说:“真是坦诚。”   羂索却用手指轻轻地圈出了涩谷:“我们可以在这里制造出一片小小的特异点,这时候迦勒底的御主一定会来访。”   他抬起头看着我:“这时候,您一定会如愿以偿见到您一直想要见到的人吧。”   能见到武藏的条件的确非常诱人,但是这样见到武藏并不是我愿意看到的结果。   老实说他提出的那一刻我瞬间有些意动,但是紧接着便是无穷无尽的困惑,莫非我的心智是如此薄弱,以至于总是有人会跳出来拿着各种各样的言语前来煽动我。   困惑过后,我摸不清楚谁是主谋,于是选择把无论是不是真心参与这个计划的咒灵们和诅咒师们,都统统教训了一遍。 第68章 完   等到冬意渐浓, 我才意识到又到了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时候。   大雪纷飞的冬夜我们在家里架起了烤炉,备上了红糖浆和黄豆粉烤起了年糕。   网格上的年糕膨胀起来,焦黄的外皮掰开后是绵软的糯米的香气, 这几乎成了每回新年期间的必备节目, 但是白豚猫每一次都会吃很多,全然不顾猫舌头怕烫的传闻。   于是当斑干完放在它盘子里的年糕, 又开始在烤炉边像不怎么灵活的黄鼠狼那样嗅来嗅去的时候, 我舀着碗里热气腾腾地红豆汤, 目不斜视地说了一句:“吃太烫的食物,会刺激食道黏膜,容易患上食道癌呢。”   白豚猫似乎对我虚张声势的讽刺嗤之以鼻,旁边正帮山姥切忙的夏目听罢以后, 一下子就伸手按住了猫, 让它不要吃得这么急。   愚蠢的白豚猫还妄想着在夏目的手中挣扎着逃脱升天, 顽强地做最后的抵抗。   “夏目你是笨蛋吗?妖怪是不会得食道癌的!”   但是狡辩是没有用的, 就像是小时候那般,我的话夏目向来句句都听,强行镇压无果以后, 夏目直接朝着白豚猫训斥:“好了, 猫咪老师!你再这样闹下去,等会就不给你的荞麦面里加豆腐皮!”   在斑绝望又无奈的目光里, 我把烤好的年糕夹起来,放进了盛好的红豆汤里。   真不错, 糯米制成的食品我不讨厌,因为以前老是在蝶屋吃糯米制的点心,荞麦面也不讨厌, 配菜用的白萝卜泥是富冈义勇送的,据说是他自己没事在楼顶上面花园里种的,用来煮鲑大根是一绝。   大晦日以后便是正月的第一日,夏目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去神社初次参拜。   我没有事情做,随便逛了逛,却在浅草遇见了禅院家的小少爷。   其实我并不算是很讨厌禅院直哉,就算是他说话并不太懂礼貌的艺术,但是我认为这是他从小没有受到良好的语文教育而导致的结果。   有时候我觉得他像是一只破坏力并不是很强但是性格倔强的柴犬,打架总是输却一直去挑衅。全赖他的存在我根本不会去禅院家做客,这么多年以来,他竟然能够健全地活到二十多岁,实在是令我感到诧异。   我问他家不是住在京都吗,怎么大老远跑到东京来不累得慌。   他说:“来拜年不行吗?”   我根本不认为在京都长大的禅院直哉会在东京有什么好的朋友圈,如果说是来找长辈的话,我看他平时恐怕也没什么尊老爱幼的想法,仅仅是在家和禅院家主相处的模式都够父慈子孝、爆孝如雷的。   况且正月一日一个人在外面乱逛,属实有些可怜。   我站住脚步,一言不发地端详了他半晌,直看得这位禅院家的小少爷眉头高高挑起,末了,才开口说道:“你这家伙……该不会没有什么朋友吧?”   真可怜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眼见着禅院直哉想要开口辩解,我更是没有想特地给他难堪的必要。   虽然禅院直哉并不算得上是我的朋友,但是也是咒术界御三家的一份子,也属于我工作的社交范围之中。出于职场社交手册上再三强调的人文关怀,我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以表安慰之意。   这回禅院直哉没有很难缠地拒绝互动,只是条件反射地接过,有些莫名其妙地问我:“干嘛?”   我想说给你擦眼泪,又转念担心他面子薄恼羞成怒,于是改口道:“不用难过,阿哉。就算是不擅长社交,但是孤单并不是件可怕的事,它会让你加速成长,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个成熟可靠的大人,并且怀念独处的可贵。”   虽然就我看来,富冈义勇再勇于社交也仅仅只是富冈义勇。   我胡诌了一通,并且半点不想给禅院直哉说话的机会,这个人就算是示好的话语都能够把人的心情搞得乱七八糟,就算是最好的时候也比一般的人还要插上几分。   突然,我指着人头攒动的远处说:“看!伏黑甚尔!”   这句话很管用,分散禅院直哉注意力的效果一向很行,我更是得以靠此招顺利跑进浅草寺内从他手里脱身,而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一场追逐。   正月中来浅草寺参拜的人很多,因为是有些年头的大寺了,所以院落和树木都非常漂亮。从风雷神门进去直走,穿过宝藏门就是本堂,在御手洗前净手以后便可以去神殿里投币参拜。   尽管对于我来说,参拜这种行为本身就有些滑稽,就像是平时你会对自己的同事、前辈或者领导彬彬有礼,但是绝对不会没事就给人上一炷香。   不过像是我这样怀着游览的心思前来神社的游客也不在少数,到时候再去花个100日元抽签卜卦,倒也不枉大清早专门跑过来人挤人凑热闹。   为前来祈福的游客倒御神酒的巫女,有着宝石般的蓝色眼睛,黑发扎成马尾低垂在身后,为我斟御神酒的时候,手不稳差点溢满出来。   “你怎么跑来了这里?”她急急慌慌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然后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正月的时候出现在寺院中意味也非常明显,穿着绯色巫女服的少女只好有些羞赧地解释说起了自己的情况来缓和尴尬。   “那个……正月的时候没有事情干,同学说自己打工的地方在招临时巫女……所以就过来帮忙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将头发别在耳后,又忽然意识到自己和以往双马尾的形象截然不同,因此双颊浮上一层薄薄的绯红。   我说:“小葵很漂亮。”   神崎葵把手背在身后,朝着我轻快地笑了笑,旁边的巫女叫她赶快过去帮忙,少女应了一声,走之前回头看向我,神情非常明亮快乐:“好奇怪,明明我们才见过两次,就像曾经已经是相处过很久了一样!”   于是我也朝着她微笑。   正殿附近有卜卦的地方,我去那里抽了以前,揣着签纸往回走以后,我遇见了也是来浅草游玩的甘露寺蜜璃。   她裹着厚厚的围巾,就像是初雪后在枝头蹦蹦跳跳的漂亮小鸟。她说她这时候没有和朋友们走散,但是她们在浅草的商业街做陶艺去了,则是自己在这附近随便走走。   于是我们一起四处游逛,过了一会儿,她说她知道有哪家咖啡厅卖的冰淇淋好吃。   尚且还是大学生的伊黑小芭内,过年还在咖啡厅里打工。   我猜测他可能是想要给甘露寺买点什么礼物当做惊喜,因为他看见我们推门而入的时候神色中闪过一丝惊讶,甚至被同伴推过来为我们点餐的时候不情不愿,耳根都红了,埋着头不敢对上甘露寺的目光。   我觉得很好笑,也觉得很快乐。   我的朋友有的还记得我,有的又记不得。   朱砂丸在去医院做身体检查的时候见到了我,从此之后我们单方面的友谊就一发不可收拾。她向来是个笨蛋,脑袋里本来就装不下除了玩耍之外的其他东西,但是偶尔在某些方面有着异样的直觉。   矢琶羽说那个是野生动物都会有的敏锐,笨蛋就是不用想太多嘛,每当他这么嫌弃的说之后,朱砂丸就会不忿地吵着去闹他。   我不知道保存记忆的规律,是否按照关系好坏而论,也许他人所具有的实力也是需要考量的因素。毕竟和我关系不怎么亲切的鬼舞辻无惨,倒是依然对我印象深刻。   当我看到关于鬼舞辻无惨担任国会议员的新闻以后,当即便致电去询问了他是否需要新的员工。奇异的是,转世以后十二鬼月继续为他服务的就只有上弦一黑死牟阁下那么一个,啊不,现在应该叫他为继国岩胜先生了。岩胜先生在无惨老板身边充当一位身材好到总是令人误以为是保镖的秘书。   我在电话里跟他讲,可以雇佣我当他的保镖,这样正好就可以和岩胜先生形成一个对称,这样他就可以再拥有一个并不强壮看起来弱不禁风像文职的保镖了。况且我的医学水准绝对是没有话说的,雇佣我还可以包揽下他私人医生的任务,性价比极高。   在他的办公室里,我非常正式地交予我的简历给他,并且郑重地保证能够为他的人身安全和身体健康保驾护航。但是无惨老板全程都站在岩胜先生的身后,叫我不要过来啊。   一米九的继国岩胜把身后纤细的无惨老板衬托的真的有些娇小,他让我先回去等面试通知,说我再待在这里,无惨老板的身体健不健康另外一说,心理倒是快不健康了。   老实讲,他这样的态度真的很令人失望。   只是不知道岩胜先生和他弟弟缘一的感情好不好,如果继国缘一有空来接自己哥哥下班,无惨老板又会是什么感想。   我回去等通知的第二天,无惨老板就雇佣了我,不过按照他每回看到我的态度,我觉得我上不上班,无论什么时候上班似乎都不太有人会管。   时隔多年,我终于又在无惨老板的手下过上了快乐摸鱼的生活,只是希望日本的高中生名侦探们不要这么爱岗敬业,跑到鬼舞辻议员的办公室里破案。   也许随着时间的不断轮回流转,总有一天,他们会将这些过往如数忘记,但是我却并不觉得难过。   他们生活在这方世界之中,我则是守护这庭院的恶龙,庭院中的花年复一年的绽放,难免有孤寂寥落的时候,却总有一天从睡梦醒来,庭院的严寒霜雪化去,枝头点缀满了春日的新绿。   正如负责结缘的神明告诉我,这份羁绊不会随着记忆消减。我与他们的缘如同红线被连接在一起,思恋从这个人蔓延到那个人身上,最终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新年的第二天,我看见了五条悟带着他那一群可爱的学生们团建。   ——咒术师是没有什么假期可言的,只要一有事故就全年无休。   他总是拿着这样的话去招惹对高中生活多少怀抱着憧憬的少年少女们,然后这样乌鸦嘴的发言获得了众人一致的唾弃。   连我发压岁钱的时候,他也要排在学生后面问我有没有准备新年礼物。   十八岁的五条悟总是不喜欢我以长辈自居,而二十八岁的五条悟动不动开始装小孩。   “好歹是刚应付完了那群人,就专门跑过来找鬼王小姐了嘛——”   “抱歉了,悟,你已经不是二十岁以下的未成年人了。”   他却不依不饶地跟在身后,不停地制造声响想要吸引注意:“但是这份心意不难得吗?是我向其他人提议来看踟蹰森的哦。”   可是实在是抱歉了,这份心意也不是独一份的。   因为夏油杰远比五条悟要自由得多,所以正月一日的晚上就带美美子和菜菜子来我家拜访了。   但是最终我还是非常正式地把五条悟十年以来都没有发过的压岁钱补上了。   阿悟拿到红包以后笑眯眯的,最终从其中倒出了三个一百日元的钢镚。   白色猫猫的批脸最终又垮了下去:“好歹给张福泽谕吉嘛,我会把它放在钱夹的最里侧留做纪念的。”   可是这样的言语攻势也是没有用的,因为吉野顺平最后做了五条悟的学生,五条老师可是悠仁和顺平的临时监护人,所以我决定拿阿悟十年的压岁钱来抵这份五百万元的债务。   六天的新年假期里我见了不少的人,拜访了不少朋友,过得异常的充实。   传统习俗中将元旦期间所做的第一场梦称作初梦,并且用谚语将预兆分成三六九等,认为梦的内容可以预示着一年的吉凶。   我向来少梦,仅仅只有两夜做梦机会的初梦也很少赶上,但是这一夜的梦却非常清晰,好似穿过了平行世界跑进了别人的梦里。   梦里的世界实在是离奇,有着明明是异国打扮却被按上了古代剑士身份的剑客,满口本王自称却被称作金先生的热心市民,埃及人竟然和狐妖成为了一对兄妹,我带着梦境的主人开张一间名为侦探事务所的万事屋,四处乱跑收集奇奇怪怪的道具,然后去伊织打工的店面里换东西。   我们去店里买种火的时候,武藏正在那里吃酱油丸子,对于上班摸鱼的行径毫不掩饰,甚至神情悠闲无虑地邀请我们来吃。   “真是不错啊!做完委托挣到钱以后一定要来请我喝酒!”   故事的最后,当然是以莫名其妙地打败了一个拿着圣杯的幕后黑手为结束。   临别之时,我对这位名叫做藤丸立香的孩子说道:“真是一场美妙的梦呀,迦勒底的御主,虽然我只是一介微末之人,但是也愿意为你的人理献出微不足道的力量。如果有需要,请尽情呼唤我吧,无论多远,我都会来到你的身边帮助你。”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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