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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表情狰狞地拿枕头捂着床上女人的脸，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这话，也不知是为了说服自己，还是害怕赵馨死后来找她。 　　须臾，赵馨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直至身体彻底僵直。 　　女人松开手，咧开嘴，得意地笑了。 　　然而下一秒，已经“死亡”的赵馨突然翻身而起，并在女人错愕的目光下，抬手将其劈晕。 　　伸手拍了拍女人的脸，确定她真的昏迷后，赵馨冷漠地开口：“搜索，赵国法律，入室杀人。” 　　嘀—— 　　【图书管理员为您解答，战国时期，各国法律均有明确规定，杀人偿命。】 　　赵馨勾唇，“咔嚓”一声，扭断了女人的脖子。 　　用了别人的身体，总得支付点儿报酬，为原主报仇就是很不错的主意。 　　她又没犯法。 　　确定女人彻底没了心跳，赵馨才从地上站起来，开始考虑到底该怎么完成自己与图书管理员的交易任务。 　　她本来是现代一名在役特种兵，谁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暴露了身份，不幸被害。 　　临死前，一个自称图书管理员的声音找上了她，说要与她交易：图书管理员可以让她重活一次，但她必须穿到图书管理员所在的平行时空的古代，传播科学知识，发展现代文明。 　　改变历史，进而改变人类灭绝的结局。 　　据说这个平行世界，最后会因为外星人带来的丧尸病毒，导致灭绝。 　　赵馨不想死，答应了图书管理员的要求，并在一众历史人物当中，选中了素有“基建狂魔”称号的秦始皇，嬴政。 　　她希望可以穿越成秦始皇身边的人，比如赵高、李斯等文臣，或者王翦、蒙恬等武将，再不济，穿成秦始皇身边的宫女也行。 　　谁知道她竟然直接穿成了赵姬，也就是…… 　　秦始皇他妈！ 　　而她穿越的时间节点，正是这个世界与原世界出现的第一个不同之处—— 　　赵姬的姐妹重生了，想要将赵姬杀死取而代之。 　　她成功了，虽然很快又被自己反杀。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任务。 　　穿越之前，赵馨做了无数的预设，但无论哪一个，都必须在秦国才能进行下去。 　　但现在，她在赵国邯郸。 　　公元前257年，秦国大将王齮率兵围攻赵国都城邯郸。 　　而这件事，就发生在赵馨穿来的前两天。 　　就在今晚，赵姬的丈夫秦异人和原情人吕不韦就要带着六百斤黄金，在贿赂守城门官吏后，成功逃出邯郸，并与秦国大军汇合。 　　而她和嬴政，都会被无情地抛下，只能留在赵国面对老百姓的无情怒火。 　　在赵国生活没太大难度，但赵馨的任务必须回到秦国才有完成的可能。而她，并不想等六七年，在秦昭襄王死后才被接回秦国。 　　赵馨理清楚如今状况后，直接走出房门，让人将门守着，不许靠近后，直接离开了房间。 　　到院子后抬头一看，日头正好升到头顶上方。 　　想要悄无声息地逃离邯郸城，白天可不行。 　　她的时间还算充裕。 　　赵馨到厨房搜罗了许多豆子、糖块，做了豆沙，烘了肉干，又找人磨了面粉烙了饼…… 　　一直忙到傍晚，赵馨才终于收拾好行李，腾出时间去找自己的便宜儿子—— 　　未来的秦始皇，嬴小政。 　　嬴小政今年一岁半，还是个话都说不清楚的小豆丁。 　　一天没见母亲，嬴小政早就想她想得两眼泪汪汪，见到赵馨后立刻啪嗒啪嗒地扑过来抱住了她的大腿：“阿娘，抱抱~” 　　赵馨盯着嬴小政看了半晌，直到他眼眶里的泪珠都要往下掉了，她才一把将人拎进了怀里。 　　然后背扇一捆，赵馨提着把大刀就走向了大门。 　　“崽崽我们走，找你爹去！” 　　- 　　秦异人可不知道赵姬的壳子里，已经换了灵魂。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只怕也无暇关注。 　　秦异人正拉着吕不韦在争执：“赵馨是我的妻子，政儿是我的儿子，为什么不能将他们母子带上？” 　　吕不韦强忍怒火，认真解释：“赵馨娇滴滴地受不了苦，你儿子才一岁半动不动就哭。他们两个无论是哪一个，都可能在逃跑的过程中发出声响，引来赵国士兵的追击。殿下，你到底还想不想逃了？” 　　秦异人咬牙：“可是，若将他们留下，赵国的百姓不会放过他们的！” 　　吕不韦眼底闪过一丝嘲讽，又来了又来了。 　　之前看上了还是他舞姬的赵馨时，明明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了，面对自己询问，却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还说什么君子不夺人所好。 　　还得自己偷偷将人送到他府上，活像是自己逼良为娼似的。 　　可赵馨刚到府上，他还不是迫不及待把人给睡了？ 　　如今故技重施，不过是想让自己多“劝”几句，好让他“抛妻弃子”的行为显得“委曲求全”，不那么让人诟病而已。 　　但自己有求于他，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吕不韦情深意切地看着异人：“还望殿下以大局为重，你我此次出逃，除了少量金银，就只带了几个护卫。若将夫人与公子带上，我们必须多加一辆马车，到时速度减缓，太容易被赵国士兵抓住了！” 　　许是吕不韦的劝说有效，异人沉默半晌后，终归是答应了。 　　但他对天发誓：“等我大权在握，一定会让人将赵馨母子接回秦国。” 　　吕不韦扯了下嘴角，不置一词。 　　皓月当空，繁星似海。 　　秦异人与吕不韦二人各自带着个包袱，鬼鬼祟祟地离开房间，朝着院子后门走去。 　　只要今晚能平安离开赵国，他们不但再无性命之忧，甚至将会拥有实现自己心中理想抱负的可能。 　　想到这儿，二人心中激荡不已。 　　然而，两人好不容易避开下人来到后门处，正准备上前开门离开，却意外发现黑暗中藏着一个人。 　　吕不韦惊骇不已：“是谁？” 　　“嗤——” 　　那人轻笑一声，起身向前，三两步便走到两人面前。 　　是个女人！ 　　一个背上捆着一个孩子，手上还提着把长刀的女人。 　　月光照耀下，来人五官清晰可见。 　　异人与吕不韦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被他们三言两语抛下的赵馨。 　　月华流沙一般倾泻在赵馨身上，给她披上了一层银白光辉。银白的月光落在她冰冷的瞳孔上，愈发显得勾魂摄魄。 　　哪怕背上还背着个孩子，也无损她的美貌。 　　异人眼神痴迷，吕不韦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若说之前的赵馨是朵要人精心呵护的娇花，此刻的赵馨却更像是把华美的宝刀，多了一层锋锐的危险。 　　赵馨抬眸，眼神锋利如刀：“两位，回秦国不带上我们母子，不好吧？” 　　异人瞬间回神，下意识想要辩解。 　　赵馨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手腕一甩，直接将手中长刀横亘在异人脖颈前：“我对你抛下我们母子的理由不感兴趣。异人，你猜猜我现在若是大吼一声，会有多少士兵破门而入？” 　　赵馨语气危险，无人认为她是玩笑。 　　异人额头冒出冷汗，转头看向吕不韦求助，却见他眼神晦暗，似乎无计可施。 　　赵馨轻笑：“要是不能一起活，那就大家一起死！” 第2章 　　吕不韦与异人面面相觑，表情相当难看。 　　但赵馨的态度非常坚决，只要脑子没问题，就知道若是不带上赵馨母子，他们今晚根本就走不了。 　　不但今晚走不了，明晚、后晚……之后每天晚上都走不了。 　　除非他们敢大白天逃离邯郸。 　　但大白天的邯郸城门处人来人往，异人可能还没有多少人认识，吕不韦这个找过有名的大商人却人人皆知。 　　吕不韦看向异人，赵馨母子是他的老婆孩子，逃出邯郸成也是他最迫切，自然要他来作出取舍。 　　异人虽然人虚伪了点，对妻儿渣了点，但本人又不傻。 　　几乎没犹豫几秒，他便立刻坐下决定：“带上你的行李，我们一起走！” 　　赵馨轻笑：“这就对了！” 　　说完长刀入鞘，她直接横挂在了腰上。 　　然后又在异人与吕不韦惊诧的注视中，从黑暗处提出来一个巨大的包袱，看起来足有一个成人的怀抱大小。 　　赵馨看了异人一眼，直接将包袱甩到了异人面前：“作为丈夫和父亲，帮助妻儿拿一下行李，不过分吧？” 　　异人下意识看向赵馨身后，长刀虽然入鞘，那寒光闪烁的样子还印在他脑海深处，想必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没办法忘记。 　　异人沉默着走上前，将包袱提了起来：“走吧。” 　　没走两步，异人踉跄了下。 　　这包袱里面到底装的什么鬼，怎么这么重？ 　　但看着赵馨一往无前的背影，异人只能将憋到胸口的质问咽回去，半点儿不敢造次。 　　吕不韦犹豫了下，走到异人身边将包袱接了过去。 　　虽然异人是处境堪忧的质子，吕不韦却是养尊处优的大商人，但事实上，异人即使是处境最艰难的时候，身边也有许多奴隶伺候，反倒是吕不韦是一步步白手起家，吃过苦也受过累。 　　异人见吕不韦要拿包袱，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交给了他。 　　吕不韦：“……” 　　大门无声的打开，月光倾泻而下，在门口铺出一条银色坦途。 　　赵馨回头看向吕不韦与秦异人：“谁来带路？” 　　异人走上前，迫不及待地走到了前面。 　　自从定好今晚逃跑，两人就将侍卫安排出了城门，行李马匹什么的，也早就让人带出了城门。 　　只要他们能顺利离开邯郸城，就能骑上骏马，奔向秦军大营了。 　　赵国与秦国不同，秦国有宵禁，赵国却没有。 　　但这个时代的老百姓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又吃不饱饭，所以大部分人在日落后便回到了家中，不敢出门晃荡，担心活动太多会饿肚子。 　　路上只有三两个行人，很容易就避开了。 　　早已经守在城门口的官吏遥遥看见几个人靠近，心里吓了一跳，等认出了秦异人与吕不韦后，才埋怨地说了一句：“不是说好两个人吗？怎么又多了一个？” 　　他看了眼多出来的赵馨，眉头紧皱，有心想要坐地起价，“这可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当初我们说好的是，你们给我六百斤黄金，我开城门让你们两个人通过。现在你不通知一声就多加一个人，还是个娇滴滴的女人，万一你们被抓住了，我岂不是也要跟着遭殃？” 　　吕不韦本就是商人，别人坐地起价，他自然也要还价：“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虽然我当初确实只定下了两个人，但也没说不可以加人啊？六百斤黄金，你哪怕直接辞去守门的职位，一样能带着家里人骄奢淫逸地过活，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带着黄金跑嘛。” 　　两人站在城门口又是一番扯皮，谁也不能说服谁。 　　就在这时，赵馨突然开口：“你再不放我们走，等会儿巡查的士兵过来将我们抓住，你才是真的要倒霉了。” 　　话音刚落，更夫梆子敲锣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咚咚咚—— 　　三更天了。 　　守城官吏吓了一跳，不敢再耽搁，赶紧打开城门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门缝：“你们赶紧走！” 　　秦异人与吕不韦小心地看了眼赵馨，纷纷往后退了一步，让赵馨走在最前头。 　　赵馨白了两人一眼，直接走出了城门。 　　秦异人与吕不韦赶紧跟上，两个原本大权在握的男人，愣是被赵馨一个背着孩子的女人给压制得彻彻底底。 　　那官吏见了，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 　　出门不久，秦异人再次走到最前面给赵馨带路。走了大约一里地左右，赵馨便遥遥见到一群人骑着马，正在远处等着。 　　秦异人松了口气，几乎要克制不住胸口激荡的振奋。 　　然后，长刀出鞘，直接对准了他的脖子：“异人，公子，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夫妻二人还是走在一起比较好，你觉得呢？” 　　异人简直想要破口大骂，一起走就一起走，你拔刀做什么？ 　　但他不敢。 　　万一自己贸然开口顶撞，让赵馨觉得自己被冒犯了，直接一刀砍断了他的脖子，他到哪儿说理去？ 　　赵馨对秦异人的识时务非常满意：“走吧，夫君？” 　　秦异人：“……” 　　三人互相制约着，走到了那群人跟前。 　　领头的侍卫一眼就注意到了赵馨放在秦异人脖子上的刀，当即皱眉看向吕不韦：“吕先生，这位是……” 　　他更想问，需不需要将这女人拿下。 　　但对比了一下女人手中的刀，与异人脖子的距离，他到底没将这句话说出口。 　　吕不韦勉强挤出一抹笑，摇头：“我之前让你们准备的马匹，有多的吗？” 　　要是没有多的，他与异人两个，只怕就只能共骑一马了。 　　他可不觉得如今的赵馨，会愿意和他们两人中的某一个，共乘一马逃亡。 　　侍卫还没开口，寂静的四周突然响起一道童音：“阿娘，怕~” 　　所有人悚然一惊，都快要以为闹鬼了！ 　　赵馨愣了下，没想到嬴小政竟然在这种时候醒了。她用空置的左手反手摸了下嬴政的脑袋：“崽崽乖，先不要说话。” 　　嬴小政察觉到了现场气氛不对，奶呼呼地点头：“好哒~” 　　说完便伸手抱住了赵馨的脖子，乖乖闭嘴，没再发出半点儿声音。 　　所有人：“……” 　　你逃亡带女人就算了，怎么还带着一个娃呢？ 　　但异人的性命还在女人手上，主人吕不韦对此似乎也没有异议，侍卫们只能满腹疑惑地给赵馨牵来了一匹马。 　　担心马匹出问题，他们特意多准备两匹马备用。 　　赵馨拍了拍马脖子，直接翻身骑了上去：“吕先生果然财大气粗，找来的都是好马。” 　　吕不韦一脸尴尬地看向秦异人，虽然他与赵馨已经没什么关系，但她当初毕竟是自己府上的舞姬，两人的关系其实有些尴尬。 　　当着现任丈夫的面儿夸前情人，吕不韦也不知道赵馨是故意的，还是没脑子了。 　　秦异人敢怒不敢言，只能憋屈地骑上马。 　　赵馨说完便不再关注两人，一边安抚着背后的嬴小政，一边看向领头的侍卫，等待着他开拔的命令。 　　吕不韦冲着领头侍卫摆摆手，也骑上了马。 　　领头侍卫闹不明白这三人是怎么回事，缓缓吐出一口气后，高高举起马鞭示意所有人注意。 　　啪—— 　　马鞭一响，一群人瞬间朝着秦军大营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3章 　　这一路虽然艰险，也有那么两三次差点被赵国士兵追上，但好在最后化险为夷，成功与秦军会和了。 　　到了秦军大营外，自然是要查验身份的。 　　异人赶紧拿出一个秦国特有的验传与一块证明自己身份的玉佩，交给巡逻士兵后，便站到了一旁等待结果。 　　许是一直期待的事终于有了解决的可能，秦异人与吕不韦等人整个人都松懈了许多。虽然秦异人与吕不韦二人为了能给秦军一个好印象，一直挺胸抬头地站在那儿，但其他侍卫赶了一晚上路，可早就受不住，直接坐到了地上。 　　赵馨比别人还多背了一个孩子，原主又不是个喜欢锻炼的，她自然也觉得累了。 　　她与秦异人二人不同，没什么顾忌，看了眼侍卫们，便走到吕不韦面前将自己的包袱拿走，然后走到角落坐了下来。 　　包袱里面放了自己与嬴小政的两套换洗衣服，剩下的便全是方便好消化的吃食—— 　　嬴小政年纪还小，肠胃弱，总不能毫无顾忌地喂他吃东西。 　　正巧嬴小政也醒了，赵馨便解开背扇将人放下，从包袱里面拿了一个面饼，一小块一小块地撕下来为给他吃。 　　吃了没两块，嬴小政便委屈巴巴地拉住赵馨的袖摆：“阿娘，政鹅渴~” 　　赵馨一愣，抬头看了眼周围，正好看见不远处有人拿着一个陶锅在烧水，便拍了拍嬴小政的肩膀：“崽崽你先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给你讨点儿水。” 　　若是去讨水的人是秦异人等壮年男子，以秦军士兵的警惕性，只怕会在他们刚有所动作的时候，就将人喝止。 　　但赵馨一个满面风霜的弱女子，身边还带了个孩子，瞧着就没什么杀伤力，秦军见她往军营的方向走，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人放了进去。 　　赵馨走到士兵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儿子一晚上没喝水了，一直嚷着口渴，不知这位兄弟可否给点儿水，让我儿子润润唇？” 　　那士兵抬头看了眼赵馨，见她嘴唇干裂，已有几分动容，在顺着赵馨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着嬴小政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模样，不知怎么想到了家里的孩子，心中一软，便让同袍拿了个小木碗倒了一碗热水：“你拿去！” 　　赵馨连连道谢，这才小心地端着一碗水回到嬴小政身边。 　　秦异人等人看着赵馨手里的水，喉结滑动，突然也生出了几分口渴之意。 　　而且赵馨刚才拿出来直接吃的面饼，也让人嘴馋得紧—— 　　这时候食物稀少，面粉甚至还未出现，外出的人带粮食，也只会带上烘烤得焦干，没啥滋味儿的肉干。 　　面饼这东西，其他人见都没见过，更惘论吃了。 　　但见赵馨的样子，只怕不愿分给他们，秦异人与吕不韦对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撇开头，只当没发现对方眼底的渴望。 　　因为秦军距离邯郸不远，他们又是逃命，所以一行人愣是没一个想起还要带上一些果腹的食物，如今自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馨与嬴小政吃喝。 　　水刚烧开，烫得很。 　　赵馨放到地上冷了约一刻钟，自己又尝了下，确定温度合适了，这才将水喂给了嬴小政。 　　等他不渴了，赵馨自己才喝完了剩下的水。 　　母子二人刚吃完，秦军大将王齮就带着人来到大营门口。 　　异人毕竟是秦国皇室中人，其父又有很大机会继承王位，王齮作为秦国的将军，自然不能忽视他的存在。 　　只是两人刚打了个照面，王齮便忍不住皱了下眉。 　　身体孱弱，面色虚浮，瞧着就不是个身强体健，擅长武艺的。 　　秦人尚武，这样的王孙自然不怎么受欢迎。 　　若说王齮原本对异人还有几分结交之意，如今便只剩下两份面子情，没了继续接触下去的打算。 　　吕不韦察觉到王齮态度的转变，心里不禁对异人生出了几分恼怒—— 　　他自打决定前往秦国后，便一直请人传授武艺，同时还不忘带着异人一起习武，目的就是希望回到秦国后，不会因为自己与秦人对比过于明显的身材，而受到轻视。 　　可异人却仗着自己的身份，愣是在习武的时候偷奸耍滑，练了许久也没练出个所以然。 　　如今发现王齮态度，吕不韦自然对异人更加不满。 　　他投资异人是为了以后，若是异人因为身材原因被秦国权贵官员排斥，他的目的真的能达到？ 　　但现在吕不韦有求于异人，只能憋着气。 　　异人不知王齮只是一个照面，就绝了与自己结交的心，态度相当热情地走上前：“这位便是王齮王将军了吧？我在赵国早就听闻将军威名，一直想要见面而不得，希望行军路上，将军能多照顾一二。” 　　想起自己之前听说异人君即使逃亡，也没忘记将自己的妻儿带上之时心里生出的好感，再看如今到了军营，也没想着自食其力的异人君…… 　　王齮皱眉，总觉得自己骗了。 　　正想开口说话，却见旁边走过来一位带着孩子的妇人：“王将军您好，我是异人在赵国娶的夫人，这是我的儿子赵政。” 　　王齮很喜欢赵馨直来直去的性格，低头对上嬴小政湛亮的眸子，原本严肃的表情松缓许多：“夫人好，政君好。” 　　嬴小政咧嘴一笑：“将军好~” 　　嬴小政绷着脸的时候，瞧着就是个奶呼呼的小孩儿，有些可爱，但还不足以让赵馨动容。 　　可他笑起来后，不但露出嘴里四颗米粒大小的门牙，两颊还凹进去两个小巧可爱的酒窝。可爱度瞬间翻倍，直戳赵馨萌点。 　　赵馨眨眨眼，没想到秦始皇小时候竟然这么可爱。 　　穿越之前，她倒是想过秦始皇可能长得不差，毕竟出身王室，生母又是素有美名的赵姬，嬴政的长相绝对差不了。 　　但她没想到，嬴政完全戳着她的萌点长。 　　原本对他还只是责任，如今却打心眼儿里生出了几分疼爱。 　　王齮不知赵馨心理活动，将嬴小政拉到身前抱起来掂量了一下：“政君可喜欢练武？” 　　嬴小政茫然地看向赵馨，见她点了头，这才奶声奶气地开口：“政鹅，喜欢~” 　　王齮回头看了眼赵馨，对这个王孙夫人多了几分认同。 　　赵馨趁机开口：“将军，我们赶了一晚上路，已经有些累了。政儿一直在我背上，也没怎么休息好，不知可否先给我们安排休息的地方？” 　　王齮低头，果然发现嬴小政已有些困倦，忙让士兵去腾出了几个军帐。 　　因为赵馨与嬴小政是秦异人的家眷，王齮便单独分了一个军帐给他们一家人。剩下的军帐，才让吕不韦与侍卫们平分。 　　临走前，王齮还留下话，让赵馨醒后带着嬴小政过去找他。 　　整个过程，秦异人与吕不韦没能插上一句话。 第4章 　　饶是迟钝如秦异人，也察觉出了王齮对他的态度不对。 　　可他在赵国生活多年，对秦国风俗习惯了解不多，靠他自己自然想不清楚其中究竟。 　　一直到王齮离开，秦异人带着吕不韦与赵馨母子进了军帐，他才从吕不韦口中得知了王齮态度的根由—— 　　“殿下，我早前便同您说过，既然决定回到秦国，就一定要好生习武，即使武艺不能如游侠一般出众，也一定要有一副强健的体魄。”吕不韦苦口婆心，“秦国举国上下均尚武，您若真想在王上面前得脸，再像往日一般三天晒网两天打渔可不行了。” 　　不然等回到秦国，连身边伺候的奴隶都是一身腱子肉，偏偏他这个王孙一副孱弱身板儿，仿佛被人一推就倒…… 　　哪怕是看着，这视觉效果也不行啊！ 　　他又不是多智近妖的人，又哪儿会有人打心眼儿里尊敬他？ 　　秦异人看了眼赵馨母子：“吕先生所言有误，若说王齮先生是因为我身材的缘故而对对我态度冷淡，那他对赵馨母子的尊敬喜爱为何毫不掩饰？” 　　吕不韦咽下一口老血：“殿下，您是成人，可夫人与小殿下却是弱女子与孩童。” 　　妇人只需貌美如花，只需疼爱孩子，旁人对她观感自然不差；而孩子，只要不是熊得让人生厌，任谁都会喜欢。 　　谁家对待成人与妇女孩童是同一个标准？ 　　谁会要求妇人与孩童身强体健？ 　　这不是扯呢吗？ 　　赵馨本来带着嬴小政坐在一旁玩乐，听到此话，不禁翻了个白眼，干脆抱着嬴小政走到角落哄他入睡，懒得去听两人之间的闲话。 　　异人表情难看，想到习武的艰辛，仍有些不甘愿：“先生之前不是曾提起，有办法让我得王上与父亲看重？既如此，其他人对我是何观感，也不重要吧？” 　　吕不韦简直要被气死：“王齮将军是一般人吗？当年长平之战，他可是武安君白起的副将，当年杀敌无数，在王上心中只怕比白将军更得信任！” 　　“若非如此，你当这次武安侯拒绝领兵出战，王上为何不选别人，偏偏点了王齮将军做主将？” 　　秦异人对白起自然是又敬又怕，对王齮却有些不以为然：“即便以前王齮得王上看重，此次之后，王上只怕也不会将他看在眼里。若他真有能耐，为何三番两次围攻邯郸，全都以失败告终？我看他此次围攻邯郸，同样只能失败！” 　　吕不韦简直要被秦异人的无知气笑：“殿下你可还记得自己身份是秦国皇室？” 　　秦异人哑然，半晌后服软：“我只是气愤，并非诅咒秦国围攻邯郸一定失败。” 　　不但不希望秦军失败，他甚至希望秦国能直接将赵国灭国。 　　作为秦国皇室，异人时刻谨记自己身份与责任。 　　可作为一个普通人，只要想到自己在赵国为质的这些年吃过的苦，他又忍不住对秦军生出些许怨愤。 　　尤其是长平之战，白起坑杀数十万赵国士兵后，自己这个秦国质子的日子就变得相当难过。不禁生活水平得不到保障，平日甚至还会受到奴隶欺辱。 　　若非后来与吕不韦结识，他都担心自己活不到回秦的时候。 　　但这点儿怨愤，到底比不上希望秦国强盛的期盼。 　　吕不韦多了解秦异人，一个眼神便明白了他的想法，见他还不算无药可救，这才舒缓了表情。 　　他到秦国是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的，若是跟的主子对秦国没什么归属感，他以后想要做点儿什么不但束手束脚，甚至可能白费功夫。 　　此事见异人虽然语气不好，却还记得自己身份，他总算松了口气。 　　吕不韦认真劝道：“王齮将军虽然不比白起将军本事大，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本事，当年长平之战，王齮将军同样出力不少。且相较于武安君功高震主，引得王上与宰相范睢忌惮，王齮与王上、宰相二人的关系可和睦得多。” 　　吕不韦手下门客众多，比异人知道的消息更多。 　　他很清楚，秦昭襄王这些年在范睢的挑拨下，已经对白起生了不少怨言。在秦昭襄王心中，有本事的白起，只怕还比不上本事不够的王齮更值得信任。 　　而很多时候，君主的信任往往比什么都重要。 　　他又同异人分析了许多细节，费了许多口舌，这才让异人很快打消之前对王齮的不敬想法，同时也对吕不韦说的习武之事重视起来。 　　但此事与赵馨毫无关系。 　　她听完二人的谈话后，只有一个想法—— 　　杀神白起，竟然还没死？ 　　赵馨看了吕不韦与秦异人一眼，心头默念一句：“搜索，白起死亡时间。” 　　【搜索成功。秦昭襄王赐剑命白起自刎，时为公元前257年11月。】 　　白起之死在历史上也算得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毕竟他死非其罪，实在让人怜惜—— 　　导致白起被赐死的那场战争，他其实从头到尾都不曾参与。 　　那场战争，白起一开始就不赞同发起。 　　之后也果然如他所料，楚国春申君、魏国信陵君不久便亲自带兵支援，秦军大败。 　　然而白起嘴贱，在秦军大败后说了句略带挑衅的话：“当初秦王不听我计谋，结果如何？” 　　就是这句话，令秦昭襄王勃然大怒，而后下令让他带兵出征。他当时可能确实病重，也可能觉得这场战争确实毫无胜利的可能，所以在秦昭襄王下令后仍旧几次三番称病不出。 　　后来还是秦军接连吃败仗，昭襄王迁怒白起，下了最后通牒，白起这才带病出征。 　　但生病的人本就不能奔波太过，白起行程自然快不起来。 　　然而他之前的行为让他在秦昭襄王那儿失去了信任，范睢略一挑拨，秦王便认定白起是在拖延，想要抗命。 　　白起甚至还未走出咸阳，便被秦王下令，赐剑自刎。 　　赵馨算了算时间：今年不正是公元前257年？ 　　她转头看向秦异人二人，表情凝重：“如今是几月？” 　　秦异人听到问话，下意识答道：“如今正是中秋八月。” 　　答完才意识到问话的是赵馨，顿时黑了脸。 　　赵馨根本没注意到秦异人表情，她所有心神都落在了那位大名鼎鼎的武安君白起身上—— 　　果然没错，白起就是今年自杀的。 　　且如今距离他死亡之日，已不到三个月时间。 　　作为军人，赵馨对白起还是挺佩服的。所以发现此事后，她不禁扪心自问：白起要不要救？能不能救？有没有办法救？ 第5章 　　白起在华夏历史上的地位太重了，赵馨本身又挺喜欢这个人，所以在知道白起还没死，却马上就要死的时候，她的情绪便波动得有些剧烈。 　　但很快，赵馨便冷静下来了。 　　很简单，因为现在远在赵国邯郸，而白起如今还在秦国咸阳，两人相隔遥远，就算她心里有再多想法，也没办法实施。 　　最重要的是，赵馨记得，她如今马上要经历的这场战争，秦国是输了的。 　　而且是大败。 　　王齮再有本事，也比不上白起。 　　但即使是白起，在知道秦昭襄王想要发动这场战争的时候，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而原因也很简单—— 　　他认为这场战争，秦国必输。 　　毕竟如今距离长平之战不过四年，而四年之前，白起刚刚坑杀了赵国四十五万战俘。 　　换做赵馨，她也认为这场战争必输。 　　打仗的时候，最重要的当然是排兵布阵，好的计谋很多时候都能以少胜多，甚至反败为胜。 　　可如今秦国攻打赵国，即将面对的其他六国的驰援。从历史来看，接到赵国求援的消息后，最后只来了两国。 　　但即使是两国，以秦国一国之力，怎可相敌？ 　　从数量上，秦军就会被完全压制。 　　更何况，秦国与赵国之间还有死仇。赵国士兵面对秦军的时候，在仇恨的驱使下，绝对战意飙升。 　　怎么打？ 　　但可怕的是，赵馨母子如今就生活在秦军大营。 　　如果什么都不做，谁也不知道等到秦军大败，她与嬴小政母子能不能平安回到秦国。 　　毕竟之前从邯郸出逃，秦异人就不想要带着他们母子离开。 　　赵馨陷入沉思，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了解一下，秦异人与吕不韦到底是什么时候回的秦国，又是靠什么方式回的秦国。 　　她抬头，正好看到秦异人与吕不韦二人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小话。 　　本来还想与二人商量的赵馨，顿时打消主意，决定自己去问王齮将军—— 　　吕不韦与秦异人一个商人，一个毫无势力的质子，能平安逃到秦军大营已经是他们运气好加吕不韦真的太有钱了，但想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回到秦国，他们两人只怕不行。 　　还得靠王齮。 　　赵馨低头看了眼睡得正香的嬴小政，伸手整理了一下他身上盖的被子，然后起身，犹豫片刻后，到底还是不能相信吕不韦与秦异人两人的人品，于是又直接将嬴小政从床上抱了起来。 　　吕不韦二人并未察觉到她的动作，赵馨扫了他们一眼，干脆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了军帐。 　　军帐外守着两个士兵，威武雄壮，器宇轩昂。 　　赵馨笑着走到两人面前：“两位大哥，可以请问一下，王齮将军的军帐是在什么方向吗？” 　　两个士兵转头，对上赵馨倾国倾城的脸后，刷一下红了脸。 　　其中一个定性好些的，支支吾吾地给赵馨指了个方向，临了还不忘提醒她一句：“王将军他们最近烦恼战事，脾气暴躁得很，稍有不如意就会被打，你们还是小心吧。” 　　赵馨道谢，然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王齮正在大帐内，与副将、军师等人商议攻打赵国的办法。 　　但无论是王齮，还是副将等人，都是一脸愁容。 　　他们每个人都想了无数种办法，但大半还未说出口便被自己否决，若有自己觉得不错的，说出后又基本全被其他人找出漏洞，只能弃用…… 　　到了这时，他们才不得不承认，武安君真的非常有前瞻性。 　　军师是个能屈能伸的，见状不由小心探问：“将军，我们十几号人从大军开拔一直到现在，大大小小也聚在一起商量了上百次，可一直没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将军您看，是否传信给王上，言明我们的困境？” 　　王齮还不懂他是什么想法？ 　　他撩开眼皮，淡淡扫了军师一眼：“武安君都把话说得那么绝了，王上都没听，你觉得我比武安君还本事，只要开口，王上就能体谅我们的难处，让我们班师回朝？” 　　军师尴尬地摸了下胡子，不敢开口。 　　大帐内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王齮也烦：“我们必须在半个月内将邯郸拿下，否则等到其他六国派兵救援，我秦国兵士即便在六国中悍勇无敌，也不可能在多国合围下取胜。” 　　“将军，若是有办法，我们早就说了，可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们没有一个能在短时间内攻下邯郸的办法啊。” 　　赵孝成王又不傻，明知打不过秦军，明知其他国家不会见死不救，怎可能还打开城门与秦军短兵相接？ 　　关上城门，死守邯郸难道不美吗？ 　　只要等到援军赶来，两军立刻处境调换，赵国士兵马上就能追着秦军打，到时候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难道不爽吗？ 　　秦军面临的困境就是这个，在赵孝成王向其他六国求援之后，邯郸便紧闭城门，直接禁止了所有人进出。 　　这样的命令若是在以前，邯郸的百姓肯定会闹起来，但当发现前来攻打邯郸的是秦军之后，整个邯郸空前团结，对赵孝成王几乎称得上言听计从。 　　国仇家恨，想要打破这种僵局何其艰难？ 　　王齮也烦：“若是不行，外面守着数十万秦军就要为我们的无能付出代价，等到回国，他们的父母走到街头迎接自己的孩子，却发现孩子……” 　　守门士兵突然掀开门帘：“将军，异人君夫人求见！” 　　王齮一愣：“她怎么来了？” 　　士兵茫然：“卑职不知。” 　　王齮烦躁地摆摆手：“原以为这位夫人是个规矩的，没想到也搞不清楚自己身份！” 　　副将伸手碰了他一下：“将军，到底是王上孙媳，您还是给她一个面子，叫她进来问问所谓何事吧。” 　　他们不想打这场仗，正想求王上收回成命。 　　这时候不说讨好王室成员，反倒还想得罪王室成员，这算怎么回事儿？ 　　王齮叹气：“行吧，将人请进来！” 　　守门士兵应声，立刻退了下去。 　　下一刻，便见赵馨抱着嬴小政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王齮眉头紧皱：“你之前不是说想要休息，怎么出个门还将政君给带上了？” 　　他是真的挺喜欢这个王孙，觉得他眼里有东西。 　　是以王齮愈发不能容忍，异人君的夫人不顾孩子劳累，抱着他到处乱跑。 　　赵馨苦笑：“我倒也不想随时随地将孩子带着，只是……将军，我想问问，你们何时送我们回秦？之前夫君逃亡，本不欲带上我们母子，若非我提前发现，只怕现在还在赵国受苦。我实在是怕了，所以只想早日回到秦国。” 　　王齮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回神后瞬间震怒：“你是说异人君为了逃命，竟想抛妻弃子？” 第6章 　　不光是王齮，在场的其他将军、军师等人也都目瞪口呆，对秦异人的操作有些接受无能。 　　但赵馨并不是来控诉秦异人抛妻弃子的，于是直接转开话题问道：“当时情况危急，赵孝成王似乎想要抓住异人君，将他处死。逃跑仓促，我也很理解异人君的选择。但现在的问题是，我很想知道，我与孩子什么时候才能离开？如今两军交战，危险重重，我与孩子在军营中生活，实在没什么安全感。” 　　王齮看着赵馨，总觉得她如今的表现有些奇怪—— 　　之前赵馨见到自己的时候，态度不卑不亢，神情坚韧笃定，不见半分软弱。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赵馨，却柔弱可怜，好似风一吹就能摔到一般。 　　反差太大，让他一时接受不过来。 　　在军帐内的其他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赵馨，心中对女性的刻板印象，让他们并不觉得赵馨的言行有什么奇怪之处。 　　听了赵馨的话后，其中一人立刻解释：“如今大家都忙着为围攻邯郸做前期准备，暂时只怕没时间送你们回秦国。但请相信，至多一个月，我们能就腾出人手将你们送回去。” 　　王齮回神，甩开心里的疑惑解释道：“许是用不了一个月，半个月就可以派人送你们回秦国。” 　　赵馨有些惊讶：“这么快？” 　　她以为得等到秦军大败，才能跟着送信的士兵回咸阳呢。 　　军师等人纷纷看向王齮，似乎不理解他为何这样说。 　　王齮抬手制止了他们的问题，转头看向赵馨：“你放心，半个月内我肯定让人送你们回秦国。政君年纪还小，若是没有其他事，你还是赶紧带他回去休息吧。” 　　赵馨也只军机大事，不可外传，立刻告辞离开。 　　等回到军帐，吕不韦已经离开，军帐内只剩下秦异人一个人在。 　　见赵馨回来，他表情不悦地开口：“你刚才到哪儿去了？” 　　赵馨挑眉：“见王齮将军去了。” 　　嬴小政还没醒，她小心将他放到床上，这才开始整理自己的行李。 　　异人似乎受不了她的冷落，很快站到她面前：“你就是这样对你的丈夫说话的？” 　　赵馨眼皮轻撩，看着异人的眼神充满了轻蔑。 　　异人似乎被这眼神激怒，抬脚往前两步，就要去抓赵馨的手。 　　咣—— 　　赵馨冷漠拔刀，光可鉴人的刀面儿上，倒映着她冷漠的眼。 　　异人吓了一跳，回想起昨晚的经历，顿时心慌意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四五步，一直到确定赵馨手上的刀碰不到自己了，他才停住了脚步。 　　赵馨扯了扯嘴角，嗤笑。 　　异人羞恼不已，却拿赵馨毫无办法，只能气闷转身，离开了军帐。 　　等人走后，长刀入鞘。 　　赵馨继续整理自己的行李，细数一遍后，确定东西没丢，这才从中取出一袋豆子。 　　想了想，她提着一袋豆子出门，找到门口的守卫问道：“这位大哥，不知军营里是否有多余的瓢盆锅碗？我想泡豆子，却没找到合适的工具。” 　　守卫大哥眼神乱飘，慌乱地点点头：“有专门负责的后勤，我这就去帮你领取一套工具。” 　　说完看也不看赵馨一眼，直接消失在她眼前。 　　赵馨愣了下，摇头失笑。 　　不一会儿，守卫便将锅碗瓢盆都给赵馨取了一套过来。 　　赵馨看了眼，锅是陶锅，碗瓢盆倒都是木制品。她伸手接过锅碗瓢盆，冲着守卫大哥笑了笑：“谢谢大哥，明日我请你吃好吃的。” 　　说完便转身回了军帐。 　　帐外，守卫大哥憨厚地挠挠头，小声说了句不用。 　　另一个守卫见状取笑他，却得了他一个白眼：“别忘了你之前同夫人说话的时候，表现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 　　说完便挺胸抬头，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赵馨将豆子倒进盆里，舀水淹过豆子，然后便端着盆放到了角落，等着明日使用。 　　又给自己与睡着的嬴小政洗漱一遍，赵馨便躺到床上，准备睡下了。 　　刚闭眼，突然想到秦异人晚上也要到这个帐篷睡，又再次起身走到旁边将竖着放在床头的长刀取来，放到了枕边。 　　做好这一切后，赵馨这才安心躺下。 　　天色黑透后，秦异人才从吕不韦等人的帐中回来。掀开军帐，却发现里面的烛火早已熄灭，伸手不见五指，完全看不清方向。 　　秦异人见状立刻生气，也不知是在吕不韦那儿喝了酒还是怎么地，他此刻只觉得自己雄心万丈，似乎天地万物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又何况一个区区赵馨？ 　　于是借着月光，一脚踹向木床。 　　嘭—— 　　赵馨惊醒，瞬间拔刀就要往秦异人的方向走。 　　只是在她动作的前一秒，守门的侍卫立刻进来将秦异人拖出了帐外。其中一个开口：“异人君，夫人与政君都已经睡下许久了，您若是看不清，可以让人给你点一盏灯，只是记得小声些，不要吵醒了夫人与政君。” 　　秦异人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发生的。 　　好一会儿后，他一把推开守卫：“我自己的夫人，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需要你一个小小的守卫来指手画脚？” 　　说完转身，一脚踢上军帐门帘，踩空，摔到在了地上。 　　帐内顿时响起一阵叽叽咕咕的骂声。 　　倒也不是脏话，只是听着着实有些吵闹。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在进去将异人君拖出来，好让他闭嘴，不要吵醒了夫人与政君。 　　但异人君之前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两人沉默半晌后，到底放弃了再次进去的打算，直接回到自己的位置做好守卫工作。 　　只是两双耳朵高高竖起，一直关注着军帐内的动静。 　　异人酒壮怂人胆，再次走向木床。 　　赵馨再次躺回床上，正搂着嬴小政闭眼假寐。 　　突然察觉一阵疾风袭来，她抓起刀柄就砍了过去，“咚”一声，秦异人被赵馨刀鞘砍中后脑勺，当场晕倒在了地上。 　　赵馨：“……”你说，这又是何必呢？ 第7章 　　次日一大早，秦异人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地上。 　　他看着身上随意盖上的被子，想起昨晚意图偷香，却被赵馨当做偷袭一刀砍晕……顿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就在他怀疑人生的时候，赵馨牵着嬴小政从军帐外进来，见了秦异人，招呼也不打便走到角落，端起一盆豆子就要往外走。 　　赵馨将他视若无物，嬴小政倒是怯怯地看了异人一眼，小声唤了句“阿父”。 　　但也只是这样了，嬴小政很快便哒哒哒地跟在赵馨身后，离开了军帐，没有回头看看他这可怜的阿父一眼。 　　秦异人：“……” 　　他算是明白了，自打赵馨知道自己准备抛下他逃跑后，这人就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不但性子不一样，就连对他的态度也与之前大相径庭。 　　显然，赵馨如今根本不把他当丈夫了。 　　秦异人倒是有些不忿，但想到赵馨长刀拖地的冰冷模样，他打了个寒颤，果断放弃了将赵馨视作自己私有物的举动—— 　　赵国为质多年，看人眼色，他还是学到家了的。 　　三番两次挑衅，秦异人也看明白了，如今的赵馨根本惹不得，否则谁也说不准她下一秒会不会直接一刀砍过来。 　　…… 　　秦异人是什么想法，赵馨不得而知。 　　她如今正忙着煮豆浆呢，没空去关注这个抛妻弃子的混账到底是什么想法。 　　赵馨找到随行军医，从他那儿借了一个没用过的捣药臼。 　　回到军帐后，她先找来一块干净的布料放在陶釜上，然后才将泡发了一整晚的豆子放进捣药的罐子里面，然后用小锤子将豆子捣得稀碎成浆，又往里面掺了适量的水，搅拌均匀后直接倒进陶釜上的布料中。 　　循环往复，等将泡发的豆子全都捣碎后，赵馨才停下动作。 　　她看了旁边乖乖坐着，一言不发的嬴小政一眼，笑着又往陶釜里面到了一瓢水，确定浆液浓稠合适后，她捏住布料的四角提起来，将里面的浆液全都挤进陶釜中。 　　确定挤完后，她这才将包着豆渣的布料放到一旁的盆里，自己则端着陶釜走到火堆旁，让人挂上煮了起来。 　　旁边地上坐着几个士兵，见她举动不由生出了几分好奇。 　　但碍于她的身份，又不敢造次，只能时不时地往陶釜的方向瞟一眼。 　　本来一开始只是出于好奇，所以才会往陶釜的方向看。 　　可等到锅里的豆浆煮开后，里面飘出阵阵豆香，直接抓住了周围所有人的鼻子。 　　咕嘟—— 　　有人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这大早上的人，大家都没吃早饭呢，异人君的夫人却在这儿煮美食，实在太过蛊惑人心，让人都没心思巡逻守卫了。 　　豆浆煮开后便可以喝了，不能继续煮，煮久了，味道就没有一开始那么香了。 　　赵馨手上拿着帕子，想亲手将陶釜取下，手指却在触碰到锅沿的时候被烫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手指已经被烫红了。 　　赵馨：“……”这身体细皮嫩肉的，真是受不得一点儿委屈。 　　无法，她只能转身摆脱守卫大哥帮忙将陶釜取下，自己则去拿了一把勺子，给自己与嬴小政都舀了一碗豆浆。 　　嬴小政看到木碗摆到自己面前，双眼刷一下就亮了起来，许是觉得豆浆味道从未闻过，又实在香甜，他迫不及待就要去端。 　　啪—— 　　赵馨轻轻拍了下嬴小政肉呼呼的小手：“崽崽乖，等豆浆放温了才能喝，现在烫嘴。你人小没力气，端不稳，若是撒了烫到哪儿了，可就不好了。” 　　嬴小政委屈巴巴地看着赵馨，点了点头：“阿娘，崽崽知道惹……” 　　但看他时不时就往豆浆碗的方向瞟的眼神，以及放在身后蠢蠢欲动的小爪子，便知道他一直没放弃。 　　赵馨再一次严肃警告：“嬴小政，如果你把自己烫到了，可不许哭喔，若是在我面前哭，我会揍你屁股的。” 　　说着，她视线便忍不住往嬴小政的屁股方向看。 　　嬴小政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屁股：“崽崽乖，不哭。” 　　赵馨这才满意地转过身，抬手叫来两位守卫大哥：“我与崽崽一人一碗豆浆便足够了，这些便交给你们分了吧，算是我答谢二位大哥昨日的帮忙了。有些寒酸，还请见谅。” 　　两位守卫大哥连连摇头，视线死死地黏在陶釜上，连赵馨那张绝美的脸蛋都没工夫看。 　　果然，世上最吸引人的还是美食。 　　赵馨摇头笑笑，对此并不在意。 　　她想了想，回到帐中取来一些面粉—— 　　为了弄出一点儿面粉，赵馨在邯郸那天几乎发动了院子里所有奴隶，只是没有石磨，努力许久也只得了不到五斤而已。 　　这东西可比随处可见的豆子难得，她态度都小心了许多。 　　嬴小政见母亲又拿了一袋东西出来，眼神湛湛发亮：“阿娘，吃的？” 　　赵馨失笑：“对，吃的。” 　　说着走到火堆旁，从布料中倒出豆渣，又往里面倒了一些面粉，然后用洗干净的手搅拌，一直到面粉与豆渣变成一团儿，赵馨这才停手。 　　她洗干净手，从旁边拿出一块早上出去找来的薄青石板，三两下用石头搭出一个灶台，将青石板放在上面，等石板烧热后，用动物油脂在上面抹了几次。 　　等涂上一层浓香光亮的油脂，赵馨将之前弄好的豆渣面团揪出一坨，放在石板上摊平…… 　　几次之后，薄青石板上便铺满了饼状面团。 　　一开始只听得到滋滋的油脂炸响与香气，但慢慢的，面饼的香味在空气中散发，所有人都问到了面饼的香气。 　　赵馨将面饼翻了个面，转头看向嬴小政。 　　嬴小政已经完全忘记了眼前的豆浆，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面饼，口水都从嘴角滑了下来。 　　赵馨见状，顿时哭笑不得地给他擦干净。 　　试了下豆浆的温度，已经可以入口了，她拍了拍嬴小政的肩膀：“崽崽，豆浆可以喝了。” 　　说完便转头盯着面饼去了。 　　豆渣饼不用煎多久，也就一两分钟的时间 ，面饼的香味就完全散发出来。 　　赵馨立刻知道，这豆渣饼可以吃了。 　　她拿筷子将石板上的豆渣饼全都放进碗里，转头看向小口小口喝着豆浆的两位守卫大哥，笑着开口道：“我要喂孩子吃饭，没办法给你们做了。你们若是想吃这个饼，之前应当看到了我的动作，便自己做吧。” 　　说着便招呼嬴小政放下豆浆，一手牵着孩子，一手端着饼子就走进了军帐中。 　　过一会儿又出来，端走了自己与嬴小政的豆浆。 　　等确定赵馨不会再出来后，外面所有人小声欢呼起来，一个个凑到两位守卫面前，“威胁”他们将豆浆与饼子交出来。 　　“大家死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战友，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一点儿食物而已，你们难道想吃独食儿？” 第8章 　　赵馨随手做的豆浆与面饼，很快就在秦军大营中掀起了一股风潮，自从这日之后，秦军大营的空气中几乎每时每刻都漂浮着豆浆的香味儿。 　　倒不是说豆浆真的好吃到可以征服所有人的味蕾，可以让人百吃不厌。 　　只是战国时期的美食水平实在太低，至今还停留在烧烤煮食的阶段，除此外也就鱼生还算好吃了。但鱼生用的原材料是河鱼，细菌非常多。 　　而秦军大营的士兵更惨，他们的主粮的食物除了野菜与偶尔遇上的野味，基本就只剩下豆子与小麦。 　　但豆子与小麦的吃法…… 　　咳咳，是像水稻一样，直接水煮。 　　那味道，可想而知。 　　所以当豆浆与豆渣饼横空出世，会引得秦军大营的士兵竞相追捧与模仿，实在太正常不过。 　　虽然赵馨一开始做的时候，并未想到如今的情况。 　　但她发现之后，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美食这东西，本就应当与人分享。 　　不过，当她做的豆浆与豆渣饼风靡了整个秦军大营之后，也为她带来两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其中一个，自然是吕不韦与秦异人这两人在发现了豆浆与豆渣饼的存在，并惊为天人之后，被人告知，这两种食物的做法都是赵馨传授给大秦士兵的。 　　他们在知道此事后，自然要过来问上一问。 　　毕竟之前赵国生活十多年，赵馨可从未展示过自己厨艺方面的天赋，他们更不曾听说有人做出过都将与豆渣饼。 　　但两人站在赵馨面前，只是见到赵馨将身边的长刀提到手上，便非常识时务地选择了离开。 　　管她身上有没有疑点，反正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 　　这两人很好打发，在回到秦国之前，她也从不认为这两个同样需要依靠他人的男人会对自己造成任何不利影响。 　　但第二个，就让她不得不小心了。 　　因为大将军王齮，以及军中上层大佬们，也在某一日吃到了军中伙头兵送上来的都将与豆渣饼。 　　吃完后，惊为天人。 　　但听伙头兵的意思，他们做出来的豆浆与豆渣饼根本不及异人君夫人做出来的万分之一美味。 　　当王齮为了一口吃的，带着手下心腹站在赵馨面前，并将伙头兵的话转述给了赵馨知道后…… 　　赵馨：“……？？？” 　　讲真，她的做饭水平在普通人中也就中上而已，做出来的食物也就是好吃的家常菜水平，要说做出来的食物比其他人做出来更好？真不至于！ 　　但对上王齮等人眼巴巴的眼神，赵馨……还是妥协了。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只是给他们做一段饭而已，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馨起身，正想回军帐将自己昨晚泡发的豆子与面粉拿出来，抬脚的时候，却感觉有人扯住了自己的裤腿。 　　低头一看，正好对上嬴小政泪眼汪汪的眼睛：“阿娘，不吃，豆浆……” 　　豆浆虽然好吃，可是连着吃好几天也吃腻了啊。 　　赵馨自己喝豆浆的时候，还能往里面放一些从邯郸那个院子的厨房里面拿的一些糖，但嬴小政年纪太小，正是长牙的时候，赵馨不想看到未来的始皇帝陛下一口烂牙，自然就只能断掉他的糖了。 　　所以嬴小政这段时间喝的豆浆，那都是没有放糖的。 　　连着喝了四五天，他会开始嫌弃，实属正常。 　　赵馨其实挺想改善伙食的，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她就算有一颗做中华小当家的心，也没有这个条件啊。 　　她自己从邯郸带出来的，除了豆子、豆沙、面粉、糖，便只剩下一些肉干。 　　肉干是干粮，她准备在回秦途中吃，豆沙则要留给嬴小政。 　　至于豆子、面粉、糖…… 　　她不已经都做了食物吗？豆浆、豆渣饼都是用豆子与面粉做的。 　　赵馨叹气：“崽崽，我也想给你做好吃的，可是军营除了豆子就是麦粒，连个面粉都没有。你先委屈几年，等你长大之后，能吃糖吃肉了，我再给你做好吃的。” 　　嬴小政听完，嘴巴一撅，“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赵馨：“……” 　　王齮是个疼孩子的，见嬴小政哭了，立刻将人抱在怀里，一边哄一边看着赵馨：“夫人，你刚才说的面粉是什么？可是赵国特产？我这就让人乔装打扮到邯郸城弄点儿出来，您看政君哭得这么可怜，就满足他的心愿，给他做点儿好吃的吧。” 　　赵馨看向王齮，眼神相当复杂：“王将军的孙子定然非常得宠吧？” 　　就这溺爱孩子的劲儿，家里怕不是宠出来了一个熊孩子？ 　　但他既然是溺爱自己的孩子，赵馨也没有拒绝之理。 　　她笑了笑，直接开口道：“我包袱里倒还带了一些面粉，只是不多。今日吃完了，明日便没有了，到时候孩子总还是要哭的。不过若是将军能帮我一个忙，那便再好不过了。” 　　王齮果断应下：“什么忙？你只管吩咐就是。” 　　赵馨于是进屋找来一块白布，又从火堆里面弄出一根还未燃尽的木棍。 　　她拿着木棍一边在白布上画，一边解释道：“我只是希望将军能在军营里面帮我找几个石匠，请他们帮忙找两块合适的石头做石磨，也需要请人帮忙找一些石膏。只要将这两样物件儿准备好，我马上就能给孩子，也给大家做两样美食。” 　　王齮看着白布上两个圆圆的东西，还是没懂这是什么东西，但他能看出来，这东西的技术含量其实不高，只要能找到合适的石头，就能将这石磨凿出来。 　　于是果断点头，转身让身边的副将去找人了。 　　不一会儿，副将便找来几个会石刻的士兵。几个士兵这几日也没少喝豆浆，吃豆渣饼，一听是为了给赵馨做工具，都没什么问便直接跟着副将过来了。 　　赵馨见到人后，直接将白布递给了他们。 　　几个士兵挤头挨着头盯着白布看，只是一会儿后，几人面面相觑，似乎遇上了什么麻烦—— 　　他们看懂了赵馨想要他们造的是两片圆柱体，一个有孔，一个没孔，上面还需要雕刻一些凹凸的扇形纹路，两片石磨上的纹路还得吻合。 　　这对他们来说很简单，军营里也有趁手的工具，他们几个人加把劲儿，一个时辰就能造出来。 　　可…… 　　他们看不懂赵馨写在上面的尺寸。 　　赵馨：“……” 第9章 　　扫盲！以后大权在握，一定要给秦国老百姓扫盲！ 　　前世一直处在所有人都认字儿的环境中，她从未察觉其中珍贵之处，如今和一群文盲待在一起，她才知道不认字的人多了，对国家或各大势力的发展究竟会造成多么大的障碍。 　　能让大部分百姓都读得起书，她的祖国可真是太厉害了！ 　　赵馨转头看了眼王齮将军，然后冲着几个士兵招手：“你们过来，我给你说说上面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数字？ 　　几个士兵还没察觉到这个词代表着什么，王齮怀里的嬴小政便双眼一亮：“阿娘，数数，崽崽学！” 　　赵馨一愣，旋即挑眉：“既然崽崽想要学，阿娘明日就开始教你认字，可不许半途而废。” 　　嬴小政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崽崽，学数数！” 　　赵馨被可爱到了，忍不住将人从王齮怀里抱过来，凑到他脸颊边亲了一口。 　　嬴小政瞬间红了脸，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拿他肉乎乎的小胖爪子捂住了自己眼睛。 　　在场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赵馨便将嬴小政放到地上，自己则指着白布上面的数字，冲着几个士兵解释其中的含义。 　　也就说了一遍，几个士兵便将每一个尺寸都记在了心里。 　　赵馨将白布递给领头士兵，却被他摇手拒绝：“夫人放心，上面的内容我们都记下了，这白布您留着吧，以后指不定还能用上。” 　　赵馨想了想，并未勉强，而是又冲着几人描述了一遍石膏的长相与生长环境。 　　几人记下之后便冲着王齮等人行礼离开，一行人直接去附近的山上寻找合适的石材，以及石膏了。 　　赵馨惊奇于几人的效率，嬴小政却不懂大人的世界，见母亲没看自己，一把拽过了白布，指着上面的数字奶乎乎地念叨：“这是半米，这是零点五米，这是……” 　　听着听着，赵馨突然察觉到不对。 　　低头一看，嬴小政嘴里念叨的数字果然和图布上的内容一一对应，没有一点儿错漏。 　　过目不忘？ 　　赵馨来了兴趣，拉着嬴小政一一指着数字让他辨认。 　　最后结果和她想的一样，今年才一岁半，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嬴小政，竟然真的在只听了一遍的情况下，将所有数字都认住，并死死记在了脑子里。 　　想到她的随身图书馆，赵馨失笑：这技能可太合适了！ 　　图书馆里面的知识，可就等着这小子长大了！ 　　只有通过学习，嬴小政才能改变自己的性子，改变秦朝未来的命运，乃至于华夏民族的命运！ 　　可惜她脑子里的想法，嬴小政完全不懂。 　　在发现所有数字自己都认识后，嬴小政对那张白布就失去了所有兴趣，转而开始寻找其他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赵馨本来还想教学，视线落在嬴小政身上，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哪怕嬴小政被王齮将军抱在怀里，乖巧得像是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 　　赵馨走到嬴小政面前，将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何总觉得嬴小政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嬴小政穿的竟然是开裆裤。 　　小孩儿多动，根本不可能像是成年人一样跪坐在地上，他还没长成的腿也受不了长时间的跪坐。 　　于是赵馨每次回头，九次中有八次都能看见嬴小政岔开腿坐在王齮腿上…… 　　咳咳！ 　　因为嬴小政的年纪，赵馨一开始竟然完全没察觉到这有什么不妥的，毕竟嬴小政这样的年纪，哪怕是在现代，也是要穿开裆裤的。 　　可现代穿开裆裤，里面是会□□布或穿尿不湿的！ 　　赵馨猛然意识到，裤子的发明虽然距今已有将近一百年的时间了，可有裆的裤子仍旧不是社会的主流。 　　现在的主流，仍旧是开裆裤！ 　　是的，不仅仅是小孩子，就算是成年人，穿的也是开裆裤！ 　　——不然你以为，战国时期为何那么流行跪坐姿势呢？ 　　赵馨为了行动方便，之前在邯郸便让人做了裤子穿在身上，因为特别要求方便骑马，所以奴隶给她做的都是有裆的裤子。 　　但嬴小政的衣服都是以前的，自然都是开裆裤。 　　赵馨决定，等会儿吃晚饭便给他做一块尿布垫上，也免得儿子整日“君子坦荡荡”。 　　想着那些士兵将磨盘做好还不知道要多久，赵馨干脆将自己仅有的面粉与早上泡好的豆子全都拿了出来，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将豆浆与加了面粉的豆渣饼做了出来。 　　除了嬴小政的豆浆外，赵馨特意在王齮等人的碗里放了些许的糖。也不多，只够咂摸出一点点甜味儿而已。 　　毕竟，糖在这个时代是奢侈品，她必须谨慎使用。 　　因为量少，王齮等人其实只尝了个味儿而已，但就算如此，他们竟然也对伙头兵之前说的话万分赞同—— 　　“夫人做出来的食物，果真比寻常人做的美味百倍。” 　　赵馨：“……” 　　你们误会了，只是食材不同而已。 　　尝了鲜，去找食材的士兵又没有回来，王齮等人也不好在赵馨这边多留，于是很快告辞。 　　他离开的时候，嬴小政拉着王齮的裤脚，还有些依依不舍。 　　赵馨见不惯他冲着别人撒娇，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 　　嬴小政刚到她怀里，立刻就变乖了，小眼睛眨巴眨巴的，实在可爱得犯规。 　　当天中午，出去寻找石材的士兵便回来了，然后一顿忙活，终于在傍晚的时候将赵馨想要的磨盘给做了出来。 　　不但做好了磨盘，他们还从一个溶洞里面，带回来了石膏。 　　将石膏与石磨放在赵馨面前后，几个士兵便站在旁边，眼神热切地看着赵馨。 　　赵馨其实有些可怜战国的老百姓，没办法，伙食太差了。 　　她才穿来的时候，吃了一顿麦饭，味道真的一言难尽，让人吃了一顿完全不想吃第二顿。 　　如今石磨都做出来了，正好改善一下伙食。 　　做豆腐的手法千千万，市面上最常见的便是卤水豆腐、石膏豆腐、以及醋酸豆腐三种。 　　但现在条件有限，卤水豆腐与醋酸豆腐肯定是不能做了，只能寄希望于石膏豆腐，好在几个士兵找到了石膏，不然连石膏豆腐都没办法做。 　　做豆腐最关键的步骤之一，便是泡发豆子。 　　为了让粮食能保存得更久，老百姓在收获了粮食后，一般都会将粮食晒干晒透，直到没有一点水分。 　　所以想要做豆腐，就必须将豆子泡发到饱满，能用指甲掐破的状态，然后才能按照一定比例掺水放入石磨磨成浆。 　　而泡发的时间，一般要十几二十个小时。 　　赵馨自己泡发的豆子已经吃完了，但是军队伙头兵泡发的那些豆子，可还剩了一半。 　　赵馨直接让人去伙头兵那儿将所有的豆子都取了过来，在取豆子期间，她则进入军帐，通过图书馆查询，将石膏豆腐的具体步骤全都记了下来。 　　这时士兵们正好将所有的豆子都抬了过来，赵馨走上前，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教伙头兵，将豆子磨成浆，再过滤煮开。 　　同时，不忘让士兵按照比例将石膏兑成水放进碗里。 　　煮开之后，赵馨便拿锅勺从碗里舀出一勺白色浆水，就那么在豆浆里绕了一圈儿，一片片白色的棉絮状的花朵就在锅内层层叠叠地盛开。 　　随着白花盛开，原本浓郁的豆浆也变得清澈许多，却显得那些絮状花朵愈发动人起来。 　　所有人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画面，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一幕美得令人心醉神迷。 　　尤其在想到这些漂亮的白花一会儿就要进他们的肚子…… 　　咕嘟—— 　　吞咽口水的声音瞬间此起彼伏，几乎要奏出一首交响曲。 第10章 　　豆腐又嫩又滑，吃进嘴里入口即化，再加上些许调料调味，便已经是让人啧啧称奇的美味。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没有小葱。 　　但若无意外，小葱起码还要等上好几百年，直到张骞出使西域后才能带回中国。 　　也就只有赵馨这个在现代吃过无数美食的人才能在面对豆浆豆腐等美食的时候，还有闲情逸致挑剔了，看看其他早已经吃得头都抬不起来的人，就知道豆腐的出现，对这个时代来说究竟有多让人惊喜。 　　赵馨一边摇头，一边让人舀了一碗豆腐喂嬴小政。 　　看着他吃的嘴巴鼓鼓的样子，赵馨失笑：“吃到了新鲜美食，现在满意了？” 　　嬴小政小心地看了赵馨一眼，分辨出她并未生气，顿时眯着眼睛点了点头：“阿娘，好吃！” 　　说完用他肉嘟嘟的小手碰了碰赵馨，“阿娘也吃~” 　　赵馨伸手摸了下他的头：“锅里还有那么多豆腐呢，我等会儿再吃。” 　　嬴小政点点头，飞快地吞咽起来。 　　不一会儿，他便吃完了一小碗豆腐。 　　赵馨低头看了看他已经鼓成了一个西瓜的肚子，笑着伸手拍了拍：“这瓜熟了，可以宰来吃了。” 　　嬴小政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赵馨：“崽崽肚肚，不吃！” 　　说完翻身而起，哒哒哒地跑回了军帐。 　　王齮在旁边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笑着摇头：“你这样逗孩子，孩子以后长大了，就不会理你了。” 　　赵馨耸耸肩：“您多虑了，我们好着呢。” 　　她在前线见多了生死，哪怕面对小孩子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感情，所以哪怕在见到还是个小孩儿的嬴小政时，她其实也没有多少耐心。 　　但神奇的是，嬴小政一开始对她的态度也有些奇怪。 　　并不是多亲近，也算不上生疏，而是…… 　　有些害怕？ 　　赵馨偶尔也会发现，嬴小政在见到秦异人的时候，身体也在发抖，好似这个父亲对他来说是洪水猛兽一样。 　　秦异人那边是怎么回事，赵馨不知道，赵姬这边却是因为她一心讨好丈夫，与秦异人的其他女人争宠，平日几乎见不上自己的儿子几面，母子感情生疏，偶而被嬴小政的哭闹声吵到了还会大喊大叫，所以才会让嬴小政害怕。 　　赵馨本来无心改变两人关系，因为改不改变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影响：她有图书馆做后盾，只要嬴政不犯傻，就绝对不会和她闹崩。 　　谁能想到她只是出于责任将嬴小政时刻带在身边，这孩子便对自己产生了母子之情。 　　对比赵姬，她逗弄嬴小政的行为在他眼里，只怕也是亲近的表现。 　　赵馨耸耸肩，她还挺喜欢这种相处方式的。 　　虽然嬴小政年纪还小，但挺懂事，不吵不闹的，反倒让人觉得心疼。 　　吃完豆腐之后，天色便暗了下来。 　　赵馨回到军帐，拎着嬴小政的裤腰带便到了小河边打水，给两人洗刷干净后，再将人抱着回了军帐。 　　第二天一早，赵馨刚醒来，便发现嬴小政已经睁开眼睛，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赵馨愣了下，开口：“崽崽怎么了？” 　　嬴小政直接扑进赵馨的怀里，小嘴儿甜滋滋：“阿娘，吃好吃的，豆腐~” 　　赵馨愣了下，笑着伸手揉了揉嬴小政的头发：“今天不吃豆腐，吃面条。” 　　嬴小政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阿娘，面条~” 　　赵馨笑了笑，立刻起身给两人穿好衣服，直接带着嬴小政离开了军帐—— 　　自从那天晚上，秦异人想要上床，却被她一刀劈晕后，他便直接去了吕不韦的军帐，和几个侍卫挤着睡，再没回过这个军帐。 　　赵馨带着嬴小政出门后，正要说话，嘴巴张开却总觉得嘴里有些不舒服，于是问了守卫大哥之后，直接带着嬴小政走到一棵柳树旁，伸手折了两个枝条儿。 　　她将其中一根递给嬴小政：“放在嘴里嚼一嚼，清理牙齿。” 　　这时候还没有牙刷，根本没办法很好的清理牙齿。就连一些小说当中常见的盐水漱口，也根本没有办法—— 　　因为盐在如今同样是非常昂贵的物资，除了高高在上的贵族，就连战士和老百姓也很难摄取到足够分量的盐分。 　　赵馨从邯郸带了一小包盐出来，但她若是用来调味也就罢了，用来漱口？就算是王齮只怕也会觉得她太过奢靡。 　　嬴小政接过柳条儿，学着赵馨的动作将其放在嘴里…… 　　“啊，呸呸呸……”嬴小政刚咬了两口，便被树皮的苦得小脸皱成了一团儿，“阿娘，苦苦的。” 　　赵馨一脸痞笑：“就是要苦的，嚼着才对牙齿好。崽崽乖，不要吐哦~” 　　说着自己又嚼了几口，确定嘴里已经没有那种黏糊糊的感觉了，这才一口将柳条儿吐了出来。 　　嬴小政看了眼赵馨吐到地上的残渣，又看看自己手上的柳条儿，一张小脸委屈巴巴的，几乎要哭出来了。 　　赵馨却不惯着他：“一定要嚼成我这样，才能吐出来。” 　　说着摸了摸嬴小政的头，转身便进入伙房拿了一带小麦出来，然后走到石磨旁边，往上面的洞里面放了一小把小麦。 　　咕噜咕噜，嘎吱嘎吱…… 　　石磨转动的声音响起，将周围士兵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嬴小政在旁边看着，顿时急了，直接皱着小脸将柳条儿塞到嘴里，嚼吧嚼吧几下，直接吐了出来。 　　然后一溜烟儿便跑到了赵馨身边，抬手抓住了她的裤脚。 　　赵馨低头去拉，旁边的士兵见状，嗖一下就站到了赵馨旁边：“政君粘母亲，夫人还是好生照顾孩子吧。您有什么想做的，只管吩咐我就是了。” 　　说着直接抓住磨盘上的木柄，学着赵馨之前的动作，开始咕噜噜地转悠起来。 　　赵馨愣了下，转头却发现其他士兵竟满脸羡慕地看着这个在磨面的士兵，顿时哭笑不得：“行吧，你将这些麦子全都磨成粉就行了。” 　　她自己则干脆将嬴小政抱起来，站在旁边认真观看。 　　看了一会儿，等一部分麦子磨成粉后，赵馨走上前抓了一些放在手里捻：“这面粉有点儿粗……” 　　关键粗细不均匀，根本没办法用来做面条。 　　想了想，赵馨找来一位士兵：“军队里面有人擅长竹编吗？我需要一个筛子将面粉筛出来。” 　　那士兵的视线落在面粉上，咧嘴露出个憨憨的笑容：“我就会，夫人您说，需要多细的筛子？” 第11章 　　石磨虽然可以磨面粉，但不能一次就磨成大小均匀的粉末，所以头次磨好的面粉都要用筛子筛一遍，再将筛子里被截留的大一些的麦粒重新研磨。 　　那个士兵从赵馨口中知道需要的筛子大小，以及孔的大小后，直接拎着一把砍刀就进了不远处的竹林，不久便扛着一根竹子回来了。 　　然后当着赵馨的面儿破竹劈丝，手指翻飞间，不到半小时就把筛子做好了。 　　而这时候，其他士兵正好将部分的麦子磨成了粉。 　　赵馨立刻让人拿筛子去筛了一遍，别说，筛出来的面粉特别细腻，就是比起现代机器打出来的那些也不差什么了。 　　就是原本一大捧的面粉，在筛选之后，恐怕就只能剩下一把不到，瞧着不但可怜，还让人忍不住怀疑，今天到底能不能吃到面粉做的食物。 　　咕噜噜…… 　　嬴小政突然小脸一红，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肚子。 　　见赵馨看过来，他撅了噘嘴：“阿娘，崽崽好饿……” 　　赵馨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升起，开始褪去红色，便得耀眼夺目。 　　时辰已经不早了。 　　总不能让小孩儿饿肚子不是？ 　　赵馨叹了口气，走上前看了看已经磨出来的面粉，若是筛出来，倒是够她与嬴小政两人吃饱。 　　但她显然不能这么做不是？好歹这些面粉大半都是别人帮忙磨出来的，筛子也是别人编织出来的。 　　她不好意思地看向两位忙碌的士兵：“崽崽饿了，面条工艺繁琐，我就不做麻烦了。两位兄弟之前帮了我很大的忙，我请你们吃早饭吧？你们放心，这些面粉正好够我们吃。” 　　帮忙编织筛子的那位士兵看了眼磨出来的面粉数量，有些疑惑：“这些面粉筛出来后，真的够四个人吃吗？” 　　赵馨笑了笑，直接将筛出来的面粉又倒回去混合在了一起：“做面条需要足够细腻的面粉，但做其他的面食就不用这么讲究了。我今天做面疙瘩，也挺好吃的。” 　　说着就将所有面粉装进一个盆里，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倒水和面。 　　面疙瘩算是最简单的面食了，只需要将面粉和成团，放一会儿，等水烧开后就可以从面团上揪出各种形状的面疙瘩丢进滚水里。 　　等几分钟就熟了，放入洗干净的野菜，再撒一些盐，一锅又好吃又管饱的面疙瘩汤就做好了！ 　　如果有条件，还能往锅里面放一些猪油，吃起来格外香。 　　赵馨舀了第一碗面疙瘩，然后端着碗直接走到嬴小政面前，有些贱贱地用筷子夹起一个面疙瘩在他面前晃悠：“崽崽，超好吃的面疙瘩，想不想吃啊？” 　　嬴小政两眼亮晶晶：“阿娘，想次~” 　　说完，他便开心地张大了嘴巴。 　　赵馨逗了他一下，就将面疙瘩放回了碗里，然后就将木盆倒扣在地上，然后将木碗放在上面：“崽崽乖，先等等一会儿，等面疙瘩凉了再吃，不然会烫嘴巴。” 　　嬴小政有些不高兴，但赵馨已经转头看向那两个帮忙的士兵，并亲手为他们一人舀了一大碗面疙瘩。 　　剩下的，她才舀到了自己碗里。 　　一人一碗，正正好。 　　看着周围有不少士兵看着他们这个方向，而且一个个喉结耸动，仿佛在咽口水…… 　　赵馨无奈地笑了笑，招呼其他人道：“你们如果想吃，便自己用石磨将麦子磨成面粉，磨好后学我之前动作，和面、揪团儿、煮汤，没什么难的。” 　　其他士兵一听这话，哄然一笑，直接冲到石磨旁边。 　　一番撕扯后，几个士兵轮流协作，一人放麦子，一人转磨盘，一人筛面粉，很快便将自己估量出来的面粉量磨了出来。 　　赵馨摇摇头，不再看他们，自己端着一碗面疙瘩开始吃了起来。 　　她吃得快，吃完嬴小政碗里的面疙瘩正好降到合适的温度，见嬴小政拿着筷子根本夹不起面疙瘩，便蹲在他面前，一筷子一筷子地亲手为他吃完了这顿饭。 　　不过吃完后，她便请人帮忙给嬴小政做了把勺子和叉子—— 　　为了培养小孩子自己吃饭的好习惯，勺子和叉子必不可少。 　　嬴小政年纪还小，没被养成要人喂饭才愿意吃的坏习惯，勺子和叉子到手后，不但不觉得失落，反倒相当高兴地拿着勺子叉子，想要自己实验一下。 　　不过被赵馨制止了，就连他新到手的餐具，也被没收了。 　　嬴小政：“……” 　　因为面疙瘩方便又好吃，很快就越过豆腐，成为了军营的新宠。 　　伙头兵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赵馨在吃过一次后，发现对方的手艺并没有比自己差多少，便干脆放弃自己做饭，每顿都跟着士兵一起吃了。 　　不过可能是因为野菜哪怕煮熟后，也会有一股苦涩的味道，士兵舀面疙瘩的时候也会特意避开野菜，所以慢慢地，伙头兵们做面疙瘩的时候基本不会往里面放野菜了。 　　赵馨一开始还没发现，一直到某天，午睡时间结束的嬴小政一直没起来，她进军帐去看，才发现他已经疼得在床上打起了滚儿。 　　赵馨吓了一跳，赶紧带着嬴小政就去找了随军大夫。 　　大夫把了把脉，立刻得出结论：“这是便秘了。政君这段时间是否一直不吃，或者很少吃青菜？我给他开服药，服用之后就好了。只是之后一定不要忘记让他吃青菜，不然以后还会疼。” 　　赵馨：“……” 　　也是小孩子肠胃弱，若是才会两三天没吃青菜便开始便秘，那些个士兵顿顿不吃青菜，只是偶尔补上一顿，也没见肚子疼的。 　　中药很苦，嬴小政撒娇不想喝。 　　赵馨担心他身体，自然不会纵容，直接威胁道：“你若是不自己喝，我就直接灌进你嘴里了啊！” 　　嬴小政哼了一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赵馨愣了下，突然会想起嬴小政以前也曾生病，只是没人管，所以只能自己喝药。 　　她立刻明白，嬴小政并非害怕喝药，只是想要和自己撒娇。 　　赵馨有些心疼地将人抱在怀里，陪着他玩了一会儿，一直到他睡着了，这才从床上起来。 　　战国时期的野菜没有经过驯化，味道确实不怎么好吃。 　　但不吃野菜，可以吃豆芽嘛。 　　同样是补充维生素与植物纤维，豆芽的味道比野菜可好太多了。 　　若非嬴小政生病，她都要忘记战国时期没人吃豆芽了—— 　　豆芽要到宋朝时期，才开始广泛食用。战国时期有没有人发现豆芽可以食用都说不准。 　　赵馨一边叹气，一边离开军帐找伙头兵讨了些泡了一晚上的豆子，又请人编织了一个筲箕，然后将豆子放在筲箕上，盖上一层白布，在白布上洒上一些水，放到阴凉角落。 　　每天洒上几次水，等到他们离开赵国之前，应当能吃上一顿豆芽。 第12章 　　不过在豆芽出来之前，嬴小政还是必须吃野菜的。 　　嬴小政每顿饭刚吃完野菜，就必须再和一大碗黑乎乎的药汁，整天愁眉苦脸的，只有赵馨亲手做的美食才能缓解一下他“苦闷”的心情了。 　　赵馨也乐得宠他，于是每顿饭变着法儿地给他做面条儿，细面、宽面、面块、面片儿……各种各样的面食，倒是让嬴小政对吃野菜这件事没有那么抵触了。 　　而赵馨每次做饭的时候，周围也一定围着一群士兵。 　　这些士兵大多是伙头兵，但也有一些本身会做饭的普通士兵，他们在赵馨这儿记下了各种面食的做法后，回去后总是要通过练习来掌握的。 　　因此，在嬴小政养病的这段时间内，秦军大营的伙食条件直线上升。本就非常受人尊敬的赵馨与嬴小政母子，在军营也越来越受人喜欢了。 　　每次赵馨想要做点儿什么事，周围也都有不少士兵抢着帮忙。 　　这都是好事儿。 　　但他们母子在军营内备受欢迎的画面，还是刺痛了自认身份更高贵的秦异人的心脏—— 　　他作为秦昭襄王的孙子，身份尊贵，本来秦军大营之内应当备受追捧才是。谁知事实正好相反，他到了秦军大营后，除了自己开口命令，大部分时候士兵根本不会搭理他。 　　反倒是不被他看在眼里赵馨母子，在军营内混得如鱼得水。 　　别说是赵馨母子了，就连商人吕不韦也凭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在士兵当中混得了一席之地。 　　秦异人就觉得非常憋屈。 　　可他又无处宣泄自己的憋屈，更不知道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谁。 　　赵馨偶尔会遇上一脸“郁郁不得志”的秦异人，她一眼便看出了秦异人的想法，不过却完全没有开解他的打算。 　　每次遇上，打个招呼便直接离开了。 　　这无疑让秦异人心里愈发难受，对赵馨母子的观感也愈发不好。他甚至暗暗发誓，等回到秦国之后，他一定要让赵馨母子好看。 　　可惜，赵馨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的想法。 　　因为赵馨在这将近半个月的相处当中，这些一根筋儿的士兵让她难得回忆起了前世的军营生活，也让她对秦军大营产生了归属感。 　　看着这些士兵的笑脸，想着他们背后的父母妻儿，赵馨难得生出了几分不舍—— 　　她并不想看着眼前这些士兵，在战场上丧命。 　　虽然战争一定会死人，可这场即将打响的战争，却是本来可以避免的。 　　这样的感情与赵馨刚得知白起还没死的时候，那种对欣赏之人并非死于自己热爱的战场，反倒死在了阴谋之中的惋惜，是完全不一样的。 　　因为她再喜欢白起，白起对赵馨来说也只是一个课本上的符号，在还没见面之前，他对赵馨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可眼前这些士兵，却是与赵馨说过话，有过接触的，切切实实生活在眼前的人。 　　赵馨想要挽救这些人的生命，却又有些犹豫。 　　而就在她还没有做出决定的时候，赵馨突然得知，之前一直负责保护她与嬴小政的以为守卫大哥，在出门探察敌情的时候被伏击。 　　虽然他最后成功逃跑了，却也受了重伤，生命垂危之后，她心里的天平瞬间倒向了秦军这边。 　　赵馨抱着嬴小政找到王齮：“王齮将军，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帮助你将邯郸攻打下来。” 　　王齮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旋即皱紧了眉头：“赵夫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赵馨将一脸懵懂的嬴小政放到地上站好，而后表情认真地看着王齮：“王将军，我既然说自己有办法将邯郸城攻打下来，便不是撒谎。” 　　王齮扯了扯嘴角：“你告诉我，邯郸城铁桶一块，守城的士兵若是不将城门大开，你倒是告诉我，你能用什么办法将邯郸城的城门打开？云梯？我秦军虽然悍不畏死，但邯郸早有准备，我秦军士兵若是靠着云梯莽撞攻城，只怕死伤无数，等到赵国援军赶来，只怕会全军覆没。” 　　若是付出代价后成功拿下邯郸城，他倒也不是付不起代价，可明知道后面还有其他国家的援军到来，他在攻城阶段就损失了大量士兵，到时候腹背夹击，秦军还能讨得了好？ 　　他将这些士兵从秦国带出来，自然想要再将他们带回去—— 　　哪怕不是全部。 　　赵馨看着王齮，扯着嘴角笑了笑：“王将军果然是个好人，也是个爱兵如子的好将领。你这样，我拿出这东西才不会后悔。” 　　王齮皱眉，不明白赵馨在打什么哑谜。 　　赵馨看着王齮，道：“王将军，我手上有一物的配方，此物做出来后，声如雷，色如闪电，杀伤力举世无敌。若是用以攻城，必能所向披靡，摧毁邯郸城城墙，成功将邯郸城拿下。” 　　王齮只觉得赵馨的话太过荒谬，让人完全无法相信。 　　赵馨却没有劝他的打算，而是直接开口道：“将军，反正您与手下副将、军师等人商量了这么久，也没想到一个满意的计划，如今我既然说自己有法子，您就算不相信，何不死马当作活马医，让我试上一试呢？” 　　王齮愣住，旋即皱眉：“士兵的生命只有一条，我怎么可能让你拿去试上一试？就你这毫不严肃的态度，我就不可能让你去试！” 　　赵馨深吸一口气：“将军，若是您按照我的方法来，秦军士兵绝对不会出现太大的伤亡。反倒是您，若是一意孤行，最后只怕会带着这些士兵走上万劫不复之地。” 　　王齮看着赵馨，沉默许久，最后到底是对士兵的爱护之心占了上风，点头同意给赵馨一个机会。 　　赵馨松了口气，请王齮将军帐内的其他人全都请出去。 　　都已经玩笑般地同意了听听赵馨的方法，王齮也不会在这种小地方与她计较，于是直接挥手让人离开了自己的军帐。 　　等人走后，赵馨才开口：“我希望将军能派几个人帮我寻找一些矿物，石膏、灰岩、硫磺、硝石……” 　　她一口气说了十几种矿物，并将所有矿物的外表与生长环境都严格按照图书馆搜索出来的资料，一字不漏地描述了出来。 　　说完，又道，“同时，我还需要伙房帮忙烧制一些木炭。” 　　硫磺、硝石、木炭三种东西按照一定比例混合之后，可以制造火、药，这知识点几乎在小说中都被用烂了。 　　但赵馨一开始并不打算拿出来，因为火、药的出现太过超前，她完全无法预料将这东西投入战争之后会造成什么后果—— 　　到底是让战争提前结束，还是让战争死伤更大。 　　但很快，赵馨便想通了。 　　自己穿到秦朝本就是为了改变历史，甚至需要她尽自己最大努力地改变历史。而火、药的出现，本就拥有改变历史的最大可能。 　　只要她将火、药的配方严格掌握在自己手上，就绝对闹不出大乱子。若是运用得当，反倒可以提前结束战国乱世争雄的局面。 　　赵馨自己知道火、药的威力，但王齮不知道啊。 　　因为不知道，所以在听到赵馨让自己找的况名称后，整个人气势都变得危险起来：“赵夫人，就算您是异人君的妻子，政君的母亲，若是你不拿战争当回事儿，用谎言哄骗我，我也绝对轻饶不了你！” 　　这段时间全军上下因为赵馨，每日都能吃上新奇又好吃的食物，每天开开心心的，完全没有一点打仗的紧张氛围，哪怕过年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快活。 　　因为这，王齮对赵馨的观感本来是很好的，但如今，他对赵馨的观感却急转直下，赵馨在他眼里，已经与一个骗子无意。 　　只是这个骗子身份够高，胆子够大，竟然敢拿他这一军统帅开涮而已。 第13章 　　如今手上没有实物，赵馨就算想要证明自己不是骗子都不行，所以她干脆不解释，只是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王齮。 　　到底是王齮自己先答应了赵馨，哪怕如今再后悔，他也只能按照她的要求，让人到山上去找赵馨想要的东西。 　　不过…… 　　“你让人去找这些东西，找不找得到先另说，数量呢？”王齮皱眉，“你手上那配方到底需要多少你说的那些东西？士兵去寻找的时候也好按照你的需求将东西带回来。” 　　赵馨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矿物，本来就是为掩人耳目，不让火药的配方流出去，如今又怎么可能告诉王齮每样矿物的数量？所有人都不知道才好呢。 　　她笑了笑，道：“越多越好。” 　　赵馨还有自己的理由，“将军您想想，我弄这东西是为了什么？攻城！城墙有多厚？好几米！我若是不多配点儿这东西，谁知道能不能将城墙摧毁？” 　　王齮明知道在说歪理，也无力反驳，只能按照她的话，让人去找那些矿物。 　　本来按照王齮的安排，赵馨只需要等上一天，便能跟着秦异人与吕不韦等人回到秦国了。 　　可如今的情况，她就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不但赵馨走不成，就连原本已经收拾好行李，就等着离开秦军大营回到秦国的秦异人与吕不韦，也被迫中断了离开的计划，只能留在秦军大营。 　　秦异人得知自己无法离开，竟然是因为赵馨后，整个人都怒了—— 　　他这段时间碍于赵馨的武力与说动手就动手的狠劲儿，一直龟缩在吕不韦那边，完全没去招惹赵馨。 　　本来想着回到秦国就好，回到秦国他就能摆脱赵馨的威胁，成为高高在上的王孙。 　　谁成想，美梦成真的前一秒被人一巴掌拍醒。 　　王齮将军派人来说，暂时先不送他回去了。 　　不但是秦异人，就连吕不韦也因此对赵馨颇有微词，在秦异人生气，对她破口大骂的时候也不曾阻止。 　　但当秦异人想要去找赵馨算账的时候，吕不韦还是将人拦了下来。 　　秦异人两眼通红地等着吕不韦：“她害得我们没办法在战争开始之前离开赵国，你难道就不生气？就不想教训她一顿？” 　　吕不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小声提醒：“异人君，您忘了？秦国士兵非常爱戴赵夫人，您若是贸然去找她，大庭广众之下，有那些士兵相护，您只怕讨不了好。” 　　“我才是秦王孙！”秦异人两眼通红，喘着粗气，“我可以趁着她在军帐里面的时候，去找她算账。” 　　吕不韦再次提醒：“在下若是没有记错，赵夫人那把刀就在军帐内，您之前还说她就放在床头，一伸手就能拔刀？” 　　秦异人：“……” 　　他就像是被人都头泼了一盆冷水一样，瞬间就冷静下来了。 　　秦异人扪心自问，我打得过赵馨吗？能从赵馨那把刀下逃生吗？能在激怒赵馨之后，不被她打吗？ 　　答案很明显，不行。 　　秦异人瞬间怂了：“算了算了，只是暂时没办法回秦国而已，又不是永远回不去，我们先等等，先等等……” 　　吕不韦：“……” 　　秦异人与吕不韦两人之间发生的对话，赵馨不得而知，也并不关心。 　　此时的赵馨正抱着嬴小政来到厨房，与几个伙头兵打过招呼后，便走到角落，去看她前几天发的豆芽是不是长好了。 　　将嬴小政放在地上后，她伸手在白布上压了压，确定豆芽已经发出来后，赵馨这才将白布揭开，然后便与许久不见的豆芽碰了面。 　　嬴小政好奇地看着豆芽，伸手抓了一根放在眼前观察：“阿娘，什么？” 　　赵馨勾唇：“豆芽，好吃的。有了这个你就不用再吃野菜了。” 　　这段时间陪着嬴小政吃野菜，赵馨自己也吃够了。如今见到豆芽，她的心情那是相当美妙，几乎要克制不住哼起歌儿来了。 　　嬴小政没吃过豆芽，但他听得懂赵馨的话。 　　他拿起一根豆芽放在赵馨面前：“好吃的？” 　　赵馨点头。 　　嬴小政眨眨眼，拿着豆芽就往自己嘴里塞。 　　还没塞进去，就被赵馨拽了出来：“这东西要熟了才能吃，你要是想吃，我们取一部分豆芽洗干净，等会儿吃饭的时候直接丢进锅里面煮一会儿就好了。” 　　豆芽这东西鲜嫩可口，不管怎么做，味道都相当不错。 　　嬴小政两眼发亮：“政鹅，吃豆芽！” 　　赵馨笑笑，让人拿了一个盆过来，从筲箕里面抓了两把豆芽：“你们等会儿煮面条的时候，不用放野菜，将这些豆芽放进去也就够了。” 　　今天既然有了豆芽，她便可以偷懒，没必要再变着法儿地想新奇的美食逗嬴小政开心了。 　　嬴小政听到可以吃豆芽，也不介意做饭的是谁。 　　倒是厨房的伙头兵们，见到木盆里面晶莹剔透、色泽莹润，仿佛玉石一般的豆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夫人，这豆芽真的是用来吃的吗？” 　　他做饭这么多年，还没见过颜色这么漂亮的蔬菜。 　　赵馨愣了下，笑道：“你们之前不是看着我发豆芽的吗？这就是蔬菜，是用最普通不过的豆子发芽长出来的，当然是用来吃的。” 　　那伙头兵忍不住回想赵馨之前的步骤，却有些不自信：“您发豆芽都是好几天之前了，这么多年过去，卑职都忘记了您之前是怎么发的豆芽了。夫人，可以请您将发豆芽的步骤再复述一遍吗？” 　　他自觉自己这个要求有些过分，却又确实想要知道，所以脸上一会儿哀求一会儿自责地，瞧着实在有些可乐。 　　赵馨失笑：“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们这些伙头兵学会了发豆芽的技术，我以后不用自己动手就能有好吃的，为什么会不愿意？” 　　伙头兵两眼迸发出惊人的亮光：“真的吗？夫人您真的愿意将发豆芽的方法告诉我吗？” 　　赵馨笑着点头：“之前我做那些食物，不也没有拦着你们学吗？怎么只是一个豆芽而已，你就这般小心？” 　　说着不等伙头兵开口，便一五一十将发豆芽的步骤，以及需要注意的细节全都告诉了他。 　　说完之后，她转头，毫不意外地发现厨房内其他人也都竖着耳朵在听她复述发豆芽的步骤与细节。 　　就连矮墩墩的嬴小政，也一直支棱着耳朵在听她说话。 　　赵馨笑了笑，一把抱起嬴小政：“你们做饭的时候别忘了放豆芽啊，崽崽年纪小肠胃弱，需要蔬菜帮忙消化。你们给其他人做饭的时候……除了王齮将军，便不要放豆芽了。要是想吃，让他们自己发豆芽。” 　　“还有，记得面条快煮好的时候再放豆芽。豆芽嫩，不能煮太久，煮太久就不好吃了。” 　　说着笑了笑，直接抱着嬴小政离开了厨房。 　　没多久，厨房便做好了早饭，一个伙头兵端着两碗面条来到了赵馨母子的军帐前：“夫人，面条好了。” 　　守门的两个士兵闻到一股陌生的清香，忍不住转头看向伙头兵托盘上的两碗面。 　　面条白细，落在骨头汤中根根分明，上面漂浮着几片肉，以及一撮儿晶莹剔透，不知道名字的食物，瞧着…… 　　吸溜—— 　　就非常好吃！ 第14章 　　豆芽的爽脆与战国时期尚未驯化的各种野菜、蔬菜的口感完全是天壤之别，吃过豆芽之后，绝对不会有人还能吃下其他野菜。 　　但发豆芽又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严格按照赵馨的步骤来，几乎就没有发不出来的—— 　　最多因为光照和水分的原因，口感会有差别。 　　但这点细微的口感差别，比起煮过之后仍有一股子消散不去的苦涩味道的野菜，已经是无上的美味。 　　于是没多久，秦军大营便再次流行起吃豆芽了。 　　王齮得知豆芽也是赵馨弄出来的，一边嘎吱嘎吱地嚼着豆芽，一边对自己之前的怀疑产生了怀疑—— 　　赵夫人能拿出这么多从未见过的好东西，也许她之前说的那种，可以将邯郸城门摧毁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呢？ 　　这般想着，王齮心里竟然生出几分期待。 　　没多久，王齮派去寻找矿物的人便成功带着赵馨想要的东西回到了军营。 　　王齮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直接让人去通知了赵馨。 　　等看到地上一堆多过一堆，最少也有四百斤的矿石，赵馨瞳孔微震：“怎么带回来了这么多？” 　　王齮斜睨了赵馨一眼：“夫人不是说了，越多越好？” 　　赵馨回视：“因为知道将军只派了几个人出去，我想着一个人能背回来的矿物也有限，所以才会这般说。可地上这许多矿石，明显不是两三个人能背回来的量。” 　　王齮说得轻描淡写：“哦，我听夫人说了越多越好之后，便又加派了几个人。我算算啊，前后加起来，起码得有十来个士兵吧？四五百斤的矿石，分摊到每个人身上，其实也就三四十斤，算不上多。” 　　赵馨：“……” 　　王齮轻笑：“夫人您看，这些矿物可够用？” 　　赵馨无语，摇摇头后开口：“自然是够用的。还请王将军让人在附近的山上找一个无人居住的山洞，并让人将这些矿物搬进去。这段时间我就在山洞里面配置那种东西，嬴小政就劳烦将军帮忙照顾了。” 　　王齮愣了下，一把将站在地上的嬴小政抱在怀里：“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将政君照顾很好。等你回来，政君定然长胖三斤。” 　　赵馨看了眼嬴小政已经被喂养得胖了一圈儿的肉呼呼脸颊，眨眨眼：“也行，再胖上三斤也挺可爱。不过不能比三斤更胖了，不然就成了小胖墩，没人喜欢了。” 　　嬴小政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崽崽，不胖！” 　　赵馨摇头失笑：“是，我们崽崽才不胖！” 　　王齮白了赵馨一眼，视线在周围士兵身上逡巡一圈儿，直接伸手点出了一个年轻士兵：“小黑，你带着人到附近山上寻摸一圈儿，看看是否有符合条件的山洞。最好离军营近一点儿，若是出事，我们也能及时赶过去。” 　　小黑领命，果断带着人出发，去附近的山上寻找山洞去了。 　　赵馨看着地上的矿物，道：“这些矿物很多都不能受潮，你们还是赶紧找一个偏远一点儿，空置的军帐将这些矿物放进去吧。” 　　这是很合理的要求，王齮自然不会不答应。 　　次日，出去寻找山洞的士兵便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军营。 　　小黑开口：“禀报将军，附近几个山头都没找到完全符合要求的山洞，卑职担心耽误了夫人的大事，所以直接带着兄弟在最近的山上凿出来了一个洞穴。” 　　赵馨：“……”这么牛逼的吗？ 　　王齮哈哈大笑：“你小子果然是好样儿的！” 　　说完看向赵馨：“夫人不要辜负了小黑一片美意，这边跟着他去山上看看，那山洞是否符合你的要求？” 　　赵馨扫了王齮一眼，点头。 　　她本来想要将嬴小政放在军营，让秦异人与吕不韦二人照顾，但这二人也不知怎么想的，也想跟着他们一起去看所谓的山洞。 　　赵馨白了二人一眼，果断将嬴小政交给军帐外的两位守卫大哥。 　　两位守卫大哥倒是非常乐意帮赵馨照看嬴小政，可惜嬴小政眼瞧着父亲母亲都要离开军营，吓得哇哇大哭，啪嗒啪嗒地跑到赵馨身边，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不让她走。 　　赵馨看着嬴小政泪眼汪汪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 　　眼瞧着天色不好，仿佛要下雨一般，她果断抱起嬴小政便回了军帐，不等王齮等人反应过来，便见赵馨已经用背扇将嬴小政背在了背上。 　　见王齮不赞同地看着自己，赵馨耸肩：“反正只是过去查看一下地形，带着嬴小政过去也没事儿。” 　　王齮一想也是，于是不再多言。 　　小黑在前带路，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他们开凿出来的山洞前。 　　山洞向阳，瞧着还算干燥明亮。 　　走近一看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越过一块突出的大石头后，所有人才发现，石头后面竟然还有一个阴凉昏暗的洞中洞。 　　小黑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夫人也没说是要干燥明亮一些的山洞，还是阴暗潮湿一些的，所以我们便在旁边又凿了一个不见光的山洞，两个套在一起，不管夫人想要什么样都没问题。” 　　赵馨没想到这个叫小黑的做事儿这般妥帖，于是点头道了声谢：“你想得非常周到，我配置那东西的时候，确实需要干燥一些的环境。但光线太足也不行，这山洞正合适。” 　　太阳照射的时候，就搬到里面，没有太阳的时候就到外面，完美！ 　　于是配置火、药的地方就这么定下了。 　　次日一大早，赵馨将熟睡中的嬴小政亲自送到王齮军帐中，然后便带着两个士兵去了山上—— 　　之前士兵找回来的矿物，已经在昨天下午全都搬到了山洞。 　　赵馨带了些食物与衣服，还有许多布料针线等，直接住在了山洞中。 　　除了门口守着的两个士兵外，山洞内只剩下赵馨一个人。 　　不一会儿，她开口：“搜索，火、药配方。” 　　【搜索成功，火、药配方为硝石、硫磺、木炭一比一……】 　　赵馨扫了一眼，将配方记在心里后，果断开始埋头配置起来。 　　配完一份火、药，她按照记忆，直接开始制作炸、药包。 第15章 　　有图书馆的资料在，不到一个月，赵馨便做出来了一堆炸、药包。 　　她算了算，这些炸、药包完全可以将邯郸的一面墙炸毁—— 　　一面墙都没了，秦军自然可以长驱直入。 　　当然，为了防止只需一日就能达到的赵国援军，同样从被毁掉的那面墙的方向攻打秦军，最好还是有计划地，分段式地，全面开花地炸毁部分墙面。 　　全炸不行，因为等到援军抵达，秦军同样毫无抵抗之力。但只炸一个洞更不行，容易被人在另一面儿瓮中捉鳖。 　　其中的度到底如何掌握，就要看王齮将军，与他手下的副将并军师等人的算计与安排了。 　　当然，若是王齮愿意相信赵馨，她也可以出手帮忙计算炸点—— 　　她好歹也在战场上打滚多年，对这方面的知识还是比较精通的。 　　不过…… 　　赵馨想到王齮那张胡子拉碴的脸，耸耸肩，并不觉得自己帮忙将炸点计算出来后，王齮会愿意严格按照她的计算结果来炸点。 　　不过这与赵馨没什么关系。 　　她看了眼地上没用过的其他矿物，眨眨眼，三两下便将所有的矿物踢到了一起，乱七八糟地混在了一堆儿。 　　除非有现代那些仪器的帮助，否则绝对不会有人分辨出这堆矿物里面到底有哪些成分。 　　顿了顿，为了保险，她又干脆在原地挖了个洞，将所有的矿物都埋了进去。 　　做完这些事，赵馨直接出门将两个守卫叫进山洞：“这些布包里面装的，就是我之前说的东西。不过这东西不安全，不好放在营地，不然一旦出事儿，邯郸城还没拿下，整个秦军大营都会化为乌有。”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总觉得赵馨的话有些危言耸听，不像真话。 　　赵馨自然发现了守卫眼底的不信任，但她在王齮那儿见多了，倒也没放在心上：“你们这就去将王齮将军等人请到山上，我们找个地方，试验一下这东西的威力。” 　　两个守卫对视一眼，一个留下，一个直接转身离开山洞，一溜烟儿跑下了山。 　　没多久，王齮便带着一群人来到山洞口。 　　赵馨正要说话，却发现王齮怀里抱着一个两眼通红的小娃娃。 　　她愣了下，哭笑不得地上前：“将军，您怎么将崽崽也抱来了？先不说上山路难，你抱着一个孩子上山也累；就说这东西的威力，若是让孩子亲身经历，岂不是要做一晚上的噩梦？” 　　王齮直接将嬴小政递给赵馨：“你以为我想？政君一听我们要上山，立刻就嗷嗷大哭，旁人根本哄不住。再哭，嗓子就废了。” 　　他本就是个疼孩子的，自然不忍看到嬴小政在他面前哭。 　　于是只能将人抱上山了。 　　赵馨低头看着眼眶通红，却一直低着头，不愿和她说话的嬴小政。笑了笑，无奈地走到一旁。 　　她正要将人放下，却怎么也没办法将人放到地上。 　　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衣领正被嬴小政的小肉爪子给拽着呢，抓得死死的，完全不松手。 　　若是硬扯，赵馨担心自己会走光。 　　她叹了口气，安抚道：“崽崽你先松手，我就在这儿，不会离开。” 　　嬴小政还是不松手。 　　赵馨又说了几句话，却怎么也没办法将嬴小政说通。 　　她本也不是个耐心的人，几次三番之后，心里腾一下生气一股火来，正要发怒，却听到几声细细的啜泣声。 　　赵馨愣住，伸手将嬴小政的脸托起，竟见他早已满脸泪痕。 　　赵馨：“……” 　　她本不是个温柔的人，但看到这样的嬴小政，赵馨竟然觉得心脏微微有些泛疼。 　　她将人抱在怀里，磨平身上尖刺，耐心地哄着孩子。 　　见嬴小政一直哭个不停，她也不再生气，反倒开始想着前世网上流传的那些哄孩子的技巧。 　　但最常用的两招儿，食物和玩具，她现在都没办法拿出来。 　　犹豫之后，她凑到嬴小政耳边，小声地哼起了儿歌：“蓝蓝的天空银河里，有只小白船……” 　　唱了一句，觉得不太对。 　　好像，这首儿歌在成为某部悬疑片的插曲后，就带上了几分恐怖意味？ 　　她正想换一首，却见本来低头啜泣的嬴小政抬头看了过来，好像在问她为什么不继续唱了。 　　赵馨：“……” 　　行吧，反正你也不知道这首歌代表着什么，唱就唱呗，反正也没人能送走你。 　　于是又继续唱了起来。 　　等赵馨将这首歌重复唱了三遍，嬴小政终于不哭了，小手也松开了，只是很快就抓住了赵馨的手，不愿放开。 　　显然赵馨这段时间的“失踪”，将嬴小政吓得够呛。 　　赵馨想了想，干脆将人抱了起来。 　　她走到王齮面前：“将军，这山洞里面的，便是我跟你说的那个东西。已经配好了，不过为了让你相信我不是信口开河，您还是试验一下吧。” 　　王齮点头，也觉得实验一下更好：“怎么用？” 　　赵馨看了他一眼，道：“找一个无人的空地，最好距离邯郸足够远。然后点燃引线，直接将这炸、药包丢出去就是了。” 　　“什么是引线？” 　　赵馨指了指炸、药包上的那根长长的，足有一米长的引线。 　　这引线是麻做的，易燃，燃烧的速度却不是特别快，相对其他布帛细绢等料子，已经算是最合适的了。 　　王齮点头，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下山。 　　问了军营士兵了，一群人很快来到了一处无人的山谷。 　　王齮拿出火折子，点燃引线之后，等了一会儿，眼瞧着引线都快要烧到头儿了，他才淡定地将炸、药包扔了出去。 　　然后，“轰隆”一声，除了早有心理准备、且用布料堵住了耳朵的赵馨，以及被她捂住了耳朵的嬴小政之外，在场所有人，全都被这声音给吓趴在了地上。 　　包括一直淡定自若的王齮，以及秦异人与吕不韦等人。 　　赵馨看着这些人出丑，露出一抹戏谑的笑。 　　却不想其他人回神后立刻起身，等发现炸、药落地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个深坑后，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赵馨，神情庄重，眼神发亮。 　　王齮更是喃喃地说了句：“神迹啊！” 　　赵馨：“……” 第16章 　　神迹不神迹的，赵馨不是特别在意，但她以后是要发展现代科学的，这时候让人误会她是什么神仙一类的迷信产物，可就不好了。 　　于是她赶紧开口解释：“这东西只要知道配方，再小心一点儿，只要不是傻子，谁都能配出来。不是神迹，王将军你可不要乱宣传。” 　　王齮看了她一眼，微笑：“老夫说是神迹，这就是神迹！” 　　赵馨一愣，立刻明白了王齮的意思—— 　　王齮显然是在看到炸、药包的威力后，有了攻城的办法，而且明显与他口中的“神迹”一词有关。 　　不会是想要造神吧？ 　　赵馨眨眨眼，或者是想借此给秦国弄一个高大上的“天命所归”的名声？ 　　她是个无神主义者，从现代来，并不清楚古人在遇上这种明显超出如今科技水平的武器，到底会有多么容易被忽悠。 　　但王齮既然坚持，她也就不给他添乱了。 　　就算想要科普现代科学，也得等到大秦一统天下之后，如今七国分裂，一切都还为时过早。 　　于是干脆退到一边，检查嬴小政的耳朵是否受伤—— 　　哪怕她刚才在嬴小政的耳朵里塞了布条，还用手捂住了他的耳朵，但爆、炸的声音太大，穿透力又太强，嬴小政肯定是听到了声音的。 　　看他如今两眼无神的呆傻模样，显然是被吓傻了。 　　赵馨检查了他的耳朵后，确定没有一切正常，不由摇头失笑：“崽崽回神了，爆、炸声已经过去了。” 　　嬴小政茫然地回头，对上赵馨的眼睛后，下意识眨了眨眼。 　　赵馨疑惑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崽崽你怎么了？不会是被刚才的爆、炸声给吓傻了吧？” 　　按理说她都做了两层防护，这孩子听到的声音应当很小，不至于伤到耳朵啊？ 　　她刚才只是用布条堵住了耳朵，都只听到了一声不算太响的声音，嬴小政听到的声音只会比赵馨听到的更小，怎么看他样子，却完全不像那么回事儿呢？ 　　赵馨蹲下身子，认真地观察着嬴小政的表情。却发现他两眼无神，哪怕被她掐住脸上的肉肉，也没有半点儿反应。 　　赵馨心里一咯噔，当即大喊：“王将军，崽崽好像被吓到了，我先一步回军帐找大夫了，你们不要乱动□□包。” 　　说完抱起嬴小政便跑下了山。 　　随军大夫给嬴小政检查了一遍后，却一头雾水：“政君的身体非常健康，且脉搏平缓，完全没有受到惊吓的迹象。” 　　赵馨眼神危险：“那你告诉我，他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大夫看向表情木呆呆的嬴小政，一时哑然：就政君如今的模样，若说他没事，实在太像在撒谎了。 　　但他确实找不到原因。 　　所以…… 　　“夫人对不起，在下学艺不精，实在找不出政君如此症状的缘由。”他满脸羞愧，“你要不然去问问其他的大夫？” 　　赵馨无奈，她也想找其他大夫帮忙看病，但军队几个随军大夫当中，就眼前这位医术最好，在他说出自己学艺不精之后，其他几个大夫纷纷摆手，显然觉得这位大夫都查不出的病症，他们也无能为力。 　　她只能抱着嬴小政往军帐的方向走，打算回去先睡一觉，若是睡醒之后崽崽还是如今这个模样，她便不得不让王齮将军派人将他们母子二人送回秦国了。 　　随军大夫学艺不精，秦国王宫里总有医术更好的大夫吧？ 　　路上，赵馨与两位守卫大哥相遇。 　　她克制住心里的担忧，冲着二人笑了笑：“你们两人不是在王将军身边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两人面色微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其中一人嗫嚅着开口：“我们之前被吓到了，一时没回过神，否则第一时间就跟着夫人回来了。” 　　另一个赶紧点头附和他的话：“夫人不要怪罪，我们不是故意忘记你的。” 　　赵馨摆摆手：“无事，是我走得太急。” 　　两人对视一眼，这才开口：“夫人，政君可看过大夫了？大夫怎么说？是不是吓到了？” 　　赵馨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强：“大夫说自己学艺不精，查不出他到底怎么了。我没办法，只能将人带回来，先睡上一觉，等明天看看情况，若是不行，就要提前回秦国了。” 　　虽然本来就打算尽快回秦，但因为火、药的事，她都已经将回秦国的时间往后推迟了半个多月，甚至在战争胜利之前，她都没打算回秦。 　　可嬴小政若真的生病，她也只能提前回秦了。 　　两位守卫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 　　赵馨摆摆手：“我先抱着崽崽回军帐了，你们有事先去忙，只要留一个人在军帐外面就行。” 　　说完，她便抱着嬴小政回到了军帐。 　　赵馨却没发现，就在她越过两位守卫之后，她怀里那个本来面无表情，眼神呆滞的嬴小政，突然转了转眼珠，眼底飞快地闪过了一丝骇人的戾气。 　　回到军帐后，赵馨给嬴小政洗刷干净，又折了根柳条儿让他嚼着清理牙齿。做完一切后，便直接将他放到床上：“崽崽乖，闭上眼睛睡觉。睡醒后，一切都变好了。” 　　嬴小政倒也乖，哪怕是在如今的情况下，听到赵馨的话后也乖乖闭上了眼睛。 　　赵馨微微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军帐外开始洗漱。 　　等一切处理妥当后，才躺到床上陪着嬴小政一起入睡。 　　一切安好。 　　直到半夜，赵馨呼吸平稳之后，原本睡得正香的嬴小政突然睁开了眼睛，反应了一会儿后，猛地翻身，伸手掐住了赵馨的脖子。 　　赵馨同时睁眼，利刃一般的眼神直直地射向了嬴小政。 　　她伸手抓住嬴小政的双手，眼神冷漠：“说，你到底是谁？” 　　嬴小政眼神如一柄长剑，几欲刺破苍穹：“朕乃始皇嬴政！” 　　话音刚落，他便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了床上。 　　赵馨愣住，伸手探了探嬴小政的脉搏，跳动规律，频率正常。 　　没有问题。 　　她不知想到什么，松开手后认真地看着嬴小政的睡脸：“借尸还魂？” 第17章 　　第二天一大早，嬴小政醒来后便看到赵馨坐在床头正看着她，于是立刻伸手冲着赵馨要抱抱。 　　赵馨：“……” 　　这绝对是崽崽，而不是昨晚那个喊着“朕乃嬴政”的不知名人士。 　　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馨一边伸手将嬴小政抱在怀里，一边思考昨晚出现的那个嬴政。最有可能的，自然是嬴政重生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但她从未听说，一个人只重生几个小时就消失不见的。 　　或许，是双重人格？ 　　一体双魂？ 　　赵馨很想扒拉一下嬴小政的身体，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嬴小政两眼懵懂，奶呼呼地冲着她笑得样子，她又实在下不了手。 　　万一把人吓到了，再让昨晚的那个嬴政上了崽崽的身可怎么办？ 　　她可没忘记，那个嬴政对自己有杀心。 　　一个奶呼呼的崽崽，和一个想要杀了自己的嬴政，她到底会选谁还用问？ 　　虽然赵馨遇上的是那个嬴政，她的任务会完成得快一点。 　　但，没必要。 　　赵馨抱着嬴小政出门洗漱，将昨晚发生的事压在了心底深处。 　　王齮将军等人昨日便已经回来了，但从守卫口中知道赵馨与嬴小政已经睡下后，便再没有在让人将他们叫起来，而是直接与自己的副将、军师等人商量了高如何利用炸、药包。 　　谈完之后，天都已经亮得差不多了。 　　几位将军回到自己的军帐眯了一会儿，便起床找到了赵馨门口。 　　赵馨一开门，便对上了几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赵馨：“……” 　　“你们怎么全都守在我的军帐门口？”赵馨越过几位几位将军，走到一旁先舀水让嬴小政漱口，然后折了一根柳条儿让他清理牙齿。 　　自己则一边嚼着柳条儿，一边舀水，水好了，她一口吐出柳条儿，直接埋头开始洗脸。 　　几位将军在期间就跟在赵馨身后，亦步亦趋。 　　王齮开口：“夫人，我为之前对你的怀疑道歉。我见识短浅，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这等神物，一时想象不到，冒犯了夫人，还请夫人责罚。” 　　赵馨洗完脸，奇怪地看着王齮：“这很正常，你作为一军统帅，若是这般容易就相信了我说的话，我才觉得奇怪呢。” 　　虽然如今听着王齮的道歉，她心里也有些些许的暗爽。 　　但她并未觉得王齮做错，毕竟换做是赵馨，若是有人在一场注定会失败的战争之前告诉她，自己有一种办法可以全歼敌人，只是需要一些虽然难找，但其实还算常见的东西组合一番，就能做到。 　　赵馨怕也只能送他一个白眼，然后让他不要开玩笑。 　　王齮见赵馨真的没生气，放心了不少：“我们今日一大早过来，主要便是为了向夫人道歉。” 　　赵馨斜睨了王齮一眼：“次要呢？” 　　王齮嘿嘿一笑：“这不是之前听夫人说，您知道怎么计算爆、炸的地点，好达到最好的效果吗？我们昨晚计算半天，实在拿不准该怎么弄，只得前来请教夫人。” 　　赵馨失笑：“原来是这个啊？” 　　说着看了眼已经突出柳条儿的嬴小政，笑道，“你们先等等，我之前已经计算出来了，结果就写在一块白布上，就放在军帐里面，等我给嬴小政洗完脸，就进去给你们拿。” 　　说着将嬴小政拉到面前，拧干帕子后给他擦了擦脸。 　　确定洗干净后，赵馨牵着嬴小政的手便回到了军帐，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白布，直接交到了王齮。 　　王齮拿到白布后，喜不自禁，转头就交给了军师：“你先看看，若是没错，便安排几个记性好的士兵记住结果，到时候直接让他们带着炸、药包潜伏到邯郸城附近。” 　　等军师接过白布后，王齮才看向嬴小政：“之前听随军大夫说，政君的身体出了问题？如今可好了？” 　　赵馨摸了摸嬴小政的脸，点头：“昨天许是被吓到了，睡了一觉便好了，瞧着没有大碍。” 　　就王齮那一口一个“神迹”、“神物”的，她可不敢将嬴小政身上发生的事告诉他，万一这人脑子犯抽，觉得嬴小政是妖魔上身，想要将人火烧了，她岂不是要后悔死？ 　　王齮并未察觉赵馨的敷衍，松了口气：“政君无事就好，若不然，夫人与政君便只能提前回秦了。” 　　说完笑笑，“我只是想想，就觉得有些舍不得呢。” 　　赵馨看了王齮一眼，无奈摇头。 　　炸、药包既然已经到位，为了打赵国一个措手不及，王齮自然想要尽快开战。 　　赵馨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因为炸、药包这东西只有她一个人了解，所以一旦开战，赵馨也不得不跟着王齮等人上战场。 　　她倒是无所谓，前世枪林弹雨都走过来了，如何还会在意冷兵器？ 　　可赵馨一想到嬴政会出现在嬴小政身上，正是因为那天炸、药包实验威力的结果，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那天只是一个炸、药包便将嬴政招来了，等到开战，可是要好几十个炸、药包一起爆、炸，那声音可不是那天可以相比的，万一再将嬴小政吓到了…… 　　但她又不能带着嬴小政上战场，于是只能带着对他的担心离开。 　　当天半夜，本来寂静无声的邯郸城突然火光冲天，爆出一串惊天巨响，不等赵国士兵反应过来，本来铁桶一般的邯郸城便四处破洞，一群凶神恶煞的秦兵如蚂蚁一般立刻冲进了邯郸城，惊魂不定的赵国士兵还来不及反抗，便听秦军震天大吼—— 　　“神雷降世，天佑我大秦！” 　　只这一句话，便让所有赵国士兵与百姓跌坐在地上，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与想法。 　　王齮更是带着一队士兵直接冲进赵王宫，生擒了赵孝成王。 　　此一战，总共不过花费了几个时辰而已，且秦军上下受伤者多，阵亡者无，几乎是秦国成立以来损失最小的一场战役。 　　而其中最大的功劳的获得者，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夫人。 　　但此时并非论功行赏的时候。 　　秦军这边刚进邯郸城，便点燃了一簇烟花—— 　　这是在确定作战计划后，赵馨严格按照图书馆的搜索结果制作出来的，只为了传达秦军夺得邯郸城的信号，让其他士兵立刻赶往邯郸城。 　　只有一天时间，若是不能尽快赶到邯郸城，其他国家的援军就要赶到了。 　　留守在秦军大营的士兵见到信号，不敢耽误，直接背上早就收拾好的行李，一路疾行，终于在第二天下午赶到了邯郸城。 　　而经过一夜加大半个白天的努力，原本破破烂烂的邯郸城城墙，已经被秦军士兵修补完毕，恢复了城墙本身的防护能力。 　　一行人带着嬴小政刚进入邯郸城内，便听群马嘶鸣—— 　　魏公子信陵君窃符，与春申君一起带领数十万大军，终于赶到了邯郸城外。 　　但看着邯郸城城墙上挂着的“秦”字军旗，二人失魂落魄，完全不愿接受这个结局。 　　若是再早一天，哪怕只有一天…… 第18章 　　信陵君与春申君都是在史书上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人物，心性坚韧，轻易不可摧毁。 　　哪怕在看到赵国城墙上的“秦”字旗的时候，他们也没想过放弃，反倒在商量之后，试图攻破邯郸城，将赵孝成王解救出来。 　　然后…… 　　轰隆—— 　　晴□□雷，吓得二人心脏一颤。 　　就在他们以为只是意外的时候，一个炸、药包丢进他们军阵当中，炸飞了数百人。 　　两人还没弄清楚情况呢，城墙上的秦军士兵突然大吼—— 　　“神雷降世，天佑我大秦！” 　　春申君与信陵君并未如何，他们带来的士兵却被这意外变故吓破了胆，一个个惊恐地站在原地，已经完全没有战斗的心思。 　　春申君与信陵君二人面面相觑，饶是已经猜到这所谓的神雷，很可能只是他们所不知道的某种手段，但在士兵军心溃败的情况下，这样的认知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两人叹气，只能颓败而归。 　　等人走后，秦军欢呼雀跃，邯郸城内的赵国士兵与百姓却面如死灰，全都失去了求生欲。 　　看起来此仗秦军大胜，但王齮并未因此放松，反倒立刻让人回秦求援，希望在下次春申君与信陵君带兵重返的时候，可以守住这个好不容易才打下来的城市。 　　赵馨在邯郸城被攻破之后，帮着王齮等人收了下尾。 　　但她并未忙碌太久，在秦军大营的士兵都来了之后，便毫不犹豫接过嬴小政，将邯郸城内的事务全都交给了对这儿更熟悉的秦异人与吕不韦，自己则抱着嬴小政去了角落。 　　秦异人与吕不韦二人对视一眼，也不管赵馨这样做是什么原因，也都接过了相关事务开始繁忙起来—— 　　这些事情赵馨可能觉得麻烦，所以不愿做，但对秦异人与吕不韦二人而言，却是个不错的可以在秦国士兵面前刷好感的机会。 　　他又不像赵馨一般，之前已经拿出了无数新奇食物得到了士兵的喜欢与尊敬，更不像是之前一段时间，靠着火、药与炸、药包获得功勋，赢得了秦军上下所有人的尊敬。 　　为了能在班师回朝的时候，得到秦王的看重，两人自然需要尽可能在士兵面前刷好感。 　　好在无论是秦异人还是吕不韦，在收拢人心方面都相当擅长。 　　尤其是吕不韦，因为常年与底层百姓打交道的缘故，与赵国百姓接触起来相当顺手—— 　　吕不韦豪富，以前在赵国也挺乐善好施，出手也大方，邯郸城内有不少人都受过他恩惠。如今吕不韦出现在他们面前，从某种程度上也缓解了这些老百姓和士兵的恐慌之情。 　　等得知秦军并不打算将他们全都杀了后，这些人更是喜极而泣。 　　赵馨却没时间关注这些赵国老百姓，她抱着嬴小政想了想，直接去了他们以前在邯郸城内的住处。 　　因为他们的出逃的，他们以前住的院子已经被愤怒的老百姓□□烧，如今残垣断壁，破砖烂瓦，与一个废墟也没什么两样了。 　　赵馨倒是不介意，带着嬴小政直接去了房间。 　　收拾出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后，她才将嬴小政从地上抱起，然后盘腿坐在床上，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在观察对方的表情。 　　好一会儿后，赵馨叹气：“果然又是你。” 　　嬴政用他奶呼呼的声音冷笑三声：“就是朕，如何？觉得失望？失望也给朕受着！” 　　赵馨抓住嬴政的腰带，将人提溜起来：“小子，你这是在对谁说话呢？之前不是阿娘阿娘地叫得挺欢吗？” 　　嬴政被她提住腰带，整个人横在空中，因为悬空而感到慌乱，下意识就开始伸手划拉空气，就像是溺水的人在不停扑腾，想要自救一样。 　　赵馨：“噗呲……” 　　嬴政：“……赵馨你给朕闭嘴！等朕长大，诛你九族！” 　　赵馨冷笑着戳了下嬴政肉呼呼的脸颊：“那你先自杀吧，毕竟你是我儿子，诛我九族你也绝对逃不了。” 　　嬴政：“……” 　　“而且，你就算想要诛我九族，也得等你长大继承王位之后。”赵馨微笑，“你都落到我手上了，你觉得自己还能平安长大？” 　　嬴政：“……”憋屈！ 　　但他识时务，完全不敢再开口。 　　赵馨哼了一声：“这才对嘛，屁大点儿的年纪，什么都不能做，吃喝拉撒全得靠我这个母亲，你还有胆子跟我叫嚣？疯了吧你！” 　　说着看了嬴政一眼，见他脸上开始充血，赶紧将人放到床上。 　　嬴政恢复之后，立刻起身爬到角落，然后回身，视线冰冷地看着赵馨：“你这女人，难道也与朕一般，是从未来回来的？” 　　未来？ 　　赵馨恍然点头，看来眼前这个嬴政果然是重生的。 　　不过…… 　　赵馨皱眉：“崽崽呢？你醒来的时候，崽崽去哪儿了？” 　　嬴政耷拉着脸：“反正没死！” 　　赵馨微笑，伸出两只手，将关节捏得咔咔直响：“嬴政陛下，你确定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嬴政：“……” 　　面对强权，饶是嬴政也只能低头，“我就是你崽崽。” 　　他声音太小，赵馨一时间没听清：“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嬴政恼羞成怒地瞪着赵馨，但对上她充满威胁的拳头，只能咬着牙忍了：“朕说，你的崽崽，从头到尾都是我！” 　　赵馨皱眉：“怎么可能？” 　　一个那么可爱，一个却如此欠揍，要说这是同一个人，谁信啊？ 　　但想到嬴政出现后，嬴小政似乎也没消失，她倒也没有全盘否定嬴政的话，而是用充满质疑的眼神看着他。 　　嬴政已经许多年不曾被人用这样的眼神注视了，气得不行：“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过去，但等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在襁褓里了。你当时刚生产，所以我很确定，我就是你的孩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大部分时间都没有记忆，上次还是我在出生后，第一次恢复记忆，不过也就一会儿，很快就再次失忆了。” 　　赵馨眯了眯眼，问道：“你还记得我早上给你吃的什么吗？” 　　嬴政疑惑地看着她：“你昨晚不是就跟着王齮到邯郸了？怎么给我吃东西？” 　　“那前天早上呢？” 　　“煎豆腐和鸟蛋？” 　　赵馨拍手：“好的，我相信你就是我的崽崽了！” 　　否则他绝不会有崽崽的记忆。 第19章 　　两人正要就以后的问题进行更深入的谈判，谁知精神正好的嬴小政却突然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了赵馨眼前。 　　赵馨：“……” 　　等到他在醒过来，只怕出现的就是崽崽，而不是嬴政了。 　　这对如今的赵馨来说，也不算一件坏事。 　　毕竟哪怕心理素质出众，她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接受，自己疼了那么久的崽崽，其实是历史上那个纵横捭阖，统一六国的秦始皇。 　　虽然这样的嬴政，会让她的任务更顺利。 　　赵馨一把将人抱在怀里，掂了掂，确定嬴政的身体还是原本的重量，并未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发生什么变化。 　　…… 　　嬴小政身上的事情弄清楚，赵馨自然不能再躲懒，必须要出去做事儿了。 　　秦异人与吕不韦二人与邯郸城内的官员商人等人也熟悉，所以在做后勤相关工作的时候，天然就比秦军士兵更合适—— 　　至少他们两人出现，赵国百姓不会一脸惊恐，好似他们是杀人狂魔一样。 　　赵馨抱着嬴小政找了个士兵带路，在赵国王宫里找到了王齮。 　　他当时正在忙碌，见到赵馨过来，态度非常热情地迎了上来，然后便告诉了她自己已经给秦国发信求援，希望王上能加派援军，以免让已经成功攻破的赵国邯郸城又被其他人拿下的消息。 　　王齮告诉赵馨：“若是可以，我希望王上可以将武安君白起派过来。” 　　打仗之前，武安君白起这个人对赵国上下来说，就是个提升士气的法宝良药，只要他出现，赵国士兵的气势就会直线拔高，战斗力也会翻倍上升。 　　所以打仗的时候，白起绝对不能出现。 　　不然对秦军士兵来说，太刺激了。 　　但如今仗都已经打完了，武安君白起若是带着援军出现，只会让本就士气低迷的赵国士兵与百姓士气低落，甚至对他生出恐惧，绝对不敢再生出半点儿反抗之心。 　　这对稳定赵国局面很有帮助。 　　不过王齮也知道，如今的秦王深信范睢，而范睢又对白起非常嫉妒不满。若是打仗的苦差事，他们还可能让白起过来，可像是这种几乎是白捡功劳的援军守城任务，范睢真不一定会放武安君过来。 　　但，能有援军过来就够了。 　　赵馨听了王齮的话，不由好奇：“你若真想让白起过来，直接说仗打输了不就行了？” 　　王齮瞪她：“那是欺君！” 　　如今虽然没有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说法，但欺骗君王仍旧是为人臣子的大忌，除非是没有其他办法的紧急情况，否则这样的事情做一次，你在王上心里的地位就会降低一次。 　　最后，只怕就落到白起那等境地了。 　　虽然白起会被秦王忌惮，并非因为欺君，而是因为功高盖主。 　　赵馨看了王齮一眼，无法理解古人的坚持。 　　不过这不算什么大事儿，所以她没有与王齮争辩的打算，而是随口敷衍几句后，便直接抱着嬴小政往外走，想要去找厨房。 　　刚踏出大门，赵馨才想起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如今的厨房在什么地方。 　　于是停下脚步，走到侍卫跟前：“这位大哥，不知厨房如今在哪儿？可否让人给我带个路？” 　　那侍卫点点头，与同袍点头示意后，便直接走在前面带路，将赵馨母子带到了厨房。 　　赵馨正想道谢，转头却发现侍卫已经转身跑掉了。 　　她愣了下，不由摇头失笑。 　　厨房的伙头兵见到赵馨，那是相当高兴，所有人瞬间便全都迎了上来。 　　每个人都在说话，听起来叽叽喳喳的，不但听不清，还非常吵。 　　赵馨担心将嬴小政吵醒，于是抬手打断了他们的热情问话：“大家能小心些吗？崽崽还在睡觉，我担心他被吵起来后会哭。” 　　所有人瞬间闭嘴。 　　赵馨笑了笑，抱着孩子走到灶台前：“不知道厨房还有多少面粉？可够全军士兵一顿饭的？” 　　领头那人上前：“回夫人，因为大家都挺喜欢吃面食，不论是面条儿还是面疙瘩都非常受欢迎，所以厨房长时间备着足够全军上下吃上两顿的面粉。” 　　不打仗的时候，大家除了在场上操练，便没有其他事情做。于是只要有时间，秦军士兵就会到厨房帮忙磨面粉，虽然一个人磨不了多少，但人一多，积累下来自然也及多了。 　　他领着赵馨到放面粉的地方看了一眼，面粉几乎堆了半面墙。 　　但这只够所有士兵吃上两顿而已。 　　赵馨点点头：“这些足够了。今日大获全胜，成功夺取邯郸城，大家正是高兴的时候，我来教大家做一种新的面食，权当庆祝了。” 　　“做什么？” 　　“饺子。” 　　若是可以，赵馨其实更想要做包子，包子个头大，包起来不费力，不像是饺子一样，个儿小，包起来费时费力。 　　但让人无奈的是，如今的赵馨根本找不到酵母，如今秦军的条件，也没办法发老面。没有酵母与老面，自然就无法做出包子皮，于是只能做饺子了。 　　好在无论是包子还是饺子，味道都非常不错。 　　她要来两人份儿的面粉，和成面团儿后，放在一旁盖上纱布醒了一会儿，然后才将面团儿拿出来搓条儿切块儿，用早早准备好的光滑擀面杖擀成了面皮儿。 　　她擀完两个后，便将这个工作直接交给了更有力气，也更熟练的伙头兵。 　　然后，赵馨便出去找士兵要羊肉—— 　　这时候的猪肉腥膻，而且非常柴，超级不好吃；牛又是人们耕地的最大帮手，除非病死或者老死，否则绝对不能宰杀。 　　唯一能用的，便只有羊肉了。 　　准备羊肉的事大可以交给其他士兵，赵馨自己则让人将昨晚泡好的豆子全都磨了出来，让人做成了豆腐后，再用动物油脂炸得蓬松（没有植物油，只能将就），再让人采来了不少野菜…… 　　没多久，通过赵馨口述，几个士兵很快将馅料准备好了。 　　这时候，几个伙头兵也将秦军上下所有人吃一顿的面皮儿擀了出来。 　　赵馨看了眼怀里的嬴小政，想了想，将他交给了身旁站着的一个士兵，然后亲自示范了好几种饺子的包法，等几个伙头兵全都学会之后，她才再次从士兵手上将嬴小政接了过来。 　　她该教的都教了，剩下的，擅长厨艺的伙头兵在其他心灵手巧的士兵帮助下，终于成功在傍晚时分，将所有的饺子都包了出来。 　　煮熟之后，赵馨吃到了第一碗。 　　之后才是王齮、秦异人等人品尝，最后才会轮到打完仗的士兵。 　　赵馨坐在大殿内，正吃着饺子呢，躺在她身旁的嬴小政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呆呆地放空了好一会儿，才耸了耸鼻子，顺着香味儿看向了赵馨。 　　见到从未吃过的食物，嬴小政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阿娘，崽崽要吃~” 　　听着这软乎乎的小奶音，赵馨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崩坏—— 　　神啊，她眼前这个崽可是秦始皇！ 　　货真价实的秦始皇，而不是她原本以为的什么都没经历的秦始皇幼年版。 　　嬴小政似乎在奇怪，阿娘怎么没有向以前一样，在他撒娇之后夹起食物喂他，他皱了皱眉头，往赵馨的方向挪了挪：“阿娘？” 　　赵馨回神，略有些哭笑不得夹起饺子吹了吹，再喂给了嬴小政。 　　咬开饺子皮，里面的馅料立刻落入了他的嘴巴。野菜与豆腐在调料的精心配合下，完美地融合到一起，产生了全新的口感，瞬间就俘虏了嬴小政的味觉，好吃得笑弯了眼。 　　赵馨笑着看了他一眼，在碗里翻了翻，又挑出一个有羊肉与野菜做馅儿的饺子，放凉后喂进了嬴小政的嘴里。 　　嬴小政本就喜欢吃肉，这羊肉馅儿的饺子虽然还带着股羊肉特有的膻味儿，却让嬴小政更加喜欢，他迫不及待地嚼了几下，便一口吞了下去，然后冲着赵馨张大嘴巴：“阿娘，啊——” 　　赵馨失笑，慢慢地喂嬴小政的吃饭。 　　…… 　　虽然邯郸城已经打下来了，但秦军的生活并不算平静。 　　因为没多久，春申君与信陵君便卷土重来，再次带来了几十万大军，想要再次夺回邯郸城。 　　虽然秦军手上还有一些没使用的炸、药包，但就这么被围在邯郸城内，士兵根本没办法到附近的山上去寻找火、药需要的原料。而一旦炸、药包用完，春申君与信陵君展开攻城战，以秦军如今的兵力，只怕守不住邯郸城。 　　眼瞧着炸、药包越来越少，而春申君与信陵君用兵也越来越谨慎，王齮气得不行，一怒之下，干脆将赵孝成王等赵国王室带到了城墙之上，并直接放话，春申君与信陵君一日不退兵，他便一日杀一个赵国王室。 　　从赵孝成王的妃嫔开始杀起，然后是他的儿女、母亲…… 　　最后是赵孝成王。 　　赵孝成王都快被吓傻了，当场在城墙上哀求信陵君二人退兵。 　　但怎么说呢…… 　　春申君与信陵君二人会选择出兵，本就不是为了赵国王室，而是担心唇亡齿寒：赵国被灭之后，接下来肯定会轮到他们的国家。 　　所以赵孝成王会不会死，两人其实并不在意。 　　赵孝成王的哀求，也从未被二人听进耳中。 　　王齮也是狠，说杀就杀，半点儿没有含糊的，前十天杀光了赵孝成王的妃嫔，后十天杀光了他的儿女，眼看着就要轮到赵孝成王的母亲了…… 　　赵孝成王在城墙上，当成春申君与信陵君二人的面儿，向王齮送出了赵国王室的印信，同时冲着秦国咸阳的方向俯首称臣。 　　春申君与信陵君大受震动，暂时退兵。 　　赵馨被困在邯郸城内，哪儿也不能去，也有些烦躁，于是找到王齮建议道：“你找一个擅长隐匿的士兵，带上两个炸、药包悄悄出城，混到两国驻扎的地方，查清春申君与信陵君二人所住的帐篷后，直接点燃炸、药包丢过去。” 　　王齮看着赵馨，笑了下，摇头：“春申君与信陵君二人的住所，定然是在所有士兵的最中央，炸、药包根本丢不了那么远。” 　　赵馨皱眉：“那就这么被动地等着他们攻城？” 　　如今守着一座城，食物倒是不成问题，但城内除了秦军士兵便全是赵国士兵与百姓，稍不注意就可能出事儿。 　　一旦出事儿，那可就是人命关天。 　　王齮无奈：“只能等着秦国援军，只是靠我们自己，根本就没办法与魏国、楚国两国士兵对抗。” 　　两人正在说话，说曹操曹操到，立刻就有士兵前来传话。 　　“报——” 　　“武安君领着四十万大军驰援，还有一日即可到达邯郸！” 第20章 　　赵馨本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或意气风发，或英武不凡，或明目朗星的武安君白起。谁成想白起到达邯郸城的时候，竟然是被人用担架抬进城的。 　　看到床上面色惨白的病弱美男子，赵馨难得生出几分错乱感。 　　这与赵馨想象中的白起，实在是相差太多了！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谁能想到他会是那个坑杀赵国士兵四十多万的杀神白起呢？ 　　白起本来与王齮说着话—— 　　当年长平之战，白起是主将，王齮是副将，两人共事的那段时间相处得还算不错。虽然如今一个不得秦王信任，一个被人扶持起来试图取代另一个，但两人的关系并无剑拔弩张之感，反倒非常平和。 　　一个问，一个答，看起来非常和谐。 　　只是说着说着，白起突然察觉到了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视线，不得不转头看了过来。 　　见到赵馨，白起愣了下，疑惑地开口：“军营里面怎么还有女人？” 　　王齮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给二人介绍，忙不迭地指向赵馨道：“这位是王孙异人君在赵国的夫人，赵夫人。她身边站着的是异人君的儿子，政君。” 　　说完又为赵馨介绍，“这位便是名震七国的武安君白起。” 　　赵馨冲着白起点点头，眼里仍有些惊讶。 　　白起咳嗽几声，失笑：“夫人怎么一直盯着在下，可是在下面容丑陋，碍了夫人的眼？” 　　赵馨：“……面容丑陋？” 　　白起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疑惑地看向赵馨：“不丑吗？” 　　赵馨愣了下，想起古代以有胡子为美，胡子的样式各种各样也就罢了，有些人还会给自己的胡子美容。 　　按照这个标准来看的话，面白无须的白起确实…… 　　有点丑。 　　但赵馨是个现代人，所以：“不丑，挺好看的。” 　　哪怕是在现代，也是可以被称作帅大叔的五官。何况他气质不俗，直接甩开了现代那些没有多少经历的男人几十条街。 　　白起看着赵馨毫无波动的眼睛，一时间竟也搞不懂她到底是发自内心地认为他如今的样子不丑，还是说只是客套一下。 　　不过这不重要。 　　白起笑了笑，看向赵馨：“这场战争我本以为必输无疑，也一直劝王上不要打这场仗。当胜利的喜讯传来，秦王等人看我的眼神，就像是一巴掌甩在我脸上，在笑我胆小如鼠，不敢直面赵国的仇恨。” 　　“我自己倒是挺高兴的，因为没人比我更清楚，打仗到底会死多少人，战败一方又会遭遇何等的残酷处境。” 　　尤其有他坑杀战俘在前，秦军若是战败，会遭遇什么完全可以想象。 　　所以一开始，白起才会那么反对这场战争。 　　“不过……”白起失笑，“王齮给了我一个惊喜。然后王齮说，这个惊喜不是他给的，而是夫人您给的。” 　　赵馨转头看向王齮：“炸、药包的事儿，您这么快就传回咸阳了？” 　　她并非指责，而是好奇。 　　炸、药包的存在事关重大，一旦泄露之前的“神雷降世”只是人造，谁也不知道楚国与魏国的士兵到底是什么反应，而邯郸城内的这些百姓与士兵又会因此生出什么想法。 　　一切未知，但背后潜藏的危险，却让人不敢冒险。 　　而这个时代的传信方式又太过简单，根本不存在密码这东西，一旦送信的人或者动物被抓，信上的内容也会一并暴露。 　　王齮摇头：“一日前，武安君让人给我写信，说了自己今日到来的消息。他在信上提及我的功劳，因为距离很近，几乎没有暴露的危险，我才将此事解释清楚，也免得武安君误会。” 　　说着王齮失笑，“功劳是夫人的，等回到秦国，我便立刻奏明王上，绝不会让人强占了您的功劳。” 　　赵馨皱眉思索片刻，倒是没有拒绝王齮的好意—— 　　她自己对这些功劳看不上眼，却不代表她不需要这些功劳。等到战争结束，她与嬴小政就要回到秦国了，母子二人与秦异人的关系不算好，为了能在咸阳宫内生活得更好，有秦昭襄王的另眼相待，显然是很有必要的。 　　王齮本也是出于这个目的，见她并未拒绝，顿时大笑起来。 　　白起看得惊奇：“没想到王将军与夫人之间倒是谈得来。” 　　王齮失笑：“这倒没有，我最喜欢的还是政君。因为政君与夫人有了几分交集，关系却算不上多好。之前夫人将炸、药包拿出来的时候，我还不相信，说了许多冒犯的话，也亏得夫人不计较，否则我只怕要以死谢罪了。” 　　说完王齮再次大笑。 　　白起的视线却落在了赵馨脚边的嬴小政身上，观察一会儿后点头：“眼神清正，站姿挺拔，守礼懂事，确实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孩子。” 　　嬴小政看着白起，眨眨眼，咧嘴一笑：“谢谢武安君~” 　　白起一愣，旋即失笑：“政君您好，我是武安君白起，您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嬴小政摇头：“不可以，要叫武安君。” 　　他这段时间跟着赵馨到处走，在秦军士兵口中听多了白起的事迹，早已对他生出了崇拜之心，虽然还比不上对赵馨的崇拜，但他在嬴小政小小的心里，已经超过许多人，直接排到第二位了。 　　那些士兵每次提起白起，都是用武安君称呼他。 　　嬴小政想，武安君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称呼，所以大家才会直接用这个称呼来代指白起，反倒极少有人提及他的姓氏与名字。 　　白起愣了下，失笑：“那便叫武安君吧，反正只是一个称呼而已。” 　　白起还在生病，赵馨等人自然不能在他房间停留太久，于是不一会儿便全都退了出来。 　　王齮看着赵馨母子，突然笑着开口：“你们以前住在赵国，许是不知道武安君在秦国的影响力。今日武安君达到邯郸，你们若是有兴趣，不妨四处走走，无论是去看赵国士兵与百姓，还是去看秦国士兵，夫人都会看到与之前全然不同的景象。” 　　“您会为武安君的影响力而感到震惊的。” 　　赵馨抱着嬴小政，看着周围害怕地全身发抖，还时不时就往赵王宫方向瞟的赵国俘虏，以及那些用仇恨目光看着赵王宫的赵国百姓，她心里微微震动。 　　再等看到因为白起的到来而骄傲地挺胸抬头，仿佛胸口藏着万丈豪情的秦国士兵，赵馨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后，她开口：“这样的人生，还挺有趣的。” 　　嬴小政眨眨眼，奶呼呼地开口：“阿娘~我也想，像武安君一样，让其他人害怕；让大家，以我为豪~” 　　赵馨低头看着嬴小政，半晌后笑着开口：“你一定会做到的。” 　　毕竟，你可是完成了大一统伟业的，千古一帝啊！ 　　嬴小政两眼一亮，咧开嘴：“阿娘，崽崽棒棒！” 　　赵馨看着他那几颗米粒大的牙齿，以及嘴边的两个小酒窝，沉默。 第21章 　　虽然在知道眼前这个娃是真正的秦始皇后，再看到他卖萌，总有种幻灭的感觉，但…… 　　赵馨一把将人抱在怀里，管他的呢，反正都是自己的崽。 　　虽然来到前线的武安君是病着的，完全看不出一点儿在战场上威武杀敌的样子，但即便这样，得到他来到邯郸的消息，赵国上下也都直接安分下来。 　　就连赵孝成王在得知白起被派到邯郸之后，也彻底死了心。 　　不多久，白起来到邯郸的消息便传到春申君与信陵君耳中，两人自然不可能没听过白起的赫赫威名，在得到消息之后，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 　　很快，信陵君找到春申君：“这仗，还打吗？” 　　春申君抬头望着信陵君：“你觉得面对白起，有希望获胜吗？” 　　信陵君扯了下嘴角，叹气：“若只有白起，我还有信心一战。可若是加上那不知根底的神雷，我……我觉得希望不大。” 　　或者说，基本没有胜利的希望。 　　因为士兵的士气是很重要的东西，之前的神雷便已经将两国士兵的士气打压到了悬崖，如今白起一来，两国士兵的士气直接跌落到底。 　　就算两人觉得以两国士兵数量，并非没有胜利希望，面对直接放弃的手下士兵，他们也只能选择放弃。 　　春申君担心地看着信陵君：“你本是窃符救赵，如今赵国仍旧落入秦国之手，回国后……” 　　信陵君看了眼春申君，苦笑：“你倒不必为我担心。我若此次成功救下赵国，在国内威望超过王上，王上只怕容不下我；反倒我如此折腾，最后赵国仍旧落入秦国手中，我在国内声名大跌，王上……” 　　“王上只怕还觉得高兴呢。” 　　春申君怔愣片刻，一时竟不知道该找什么话来安慰信陵君。 　　…… 　　不久，楚魏两国退兵。 　　而此时，经过一段时间的卧床静养，白起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开始慢慢转好。至少，已经不需要卧床静养，可以在手下士兵的搀扶下，下床走上一两圈儿了。 　　这日，白起在屋子里实在待不住，逼着手下搀扶着他想要出门。 　　谁知刚踏出门口，便与端着食物过来的士兵撞上。 　　若非白起二人步伐慢，两方人马只怕就撞到一起，食物也铺洒在地上了。 　　好在对方及时稳住，没有浪费食物。 　　白起扫了对方一眼：“你手上端的什么？” 　　这段时间，白起跟着秦军吃了不少以前从未见过的食物，不过因为在生病，他吃的都是没什么滋味儿的东西，豆腐居多，还是没怎么放盐的那种。 　　一开始还能吃点儿新奇感，吃多了，也觉得厌烦。 　　士兵小心跪下：“回武安君，是鸡肉粥。夫人听闻武安君最近食欲不振，让人搜罗了稻谷，脱皮后加入鸡丝熬煮出来的，虽然也没怎么放盐，但味道香浓，据说很适合病人吃。” 　　白起皱眉，本来还觉得期待，但听到鸡肉粥里面也没怎么放盐之后，便有些抗拒。 　　士兵赶紧劝道：“夫人在赵王宫找了许久，才从角落翻出了一斤稻谷。等鸡肉粥做出来后，连王齮想将军尝尝，都被夫人拒绝了。只有政君年纪小，才在出锅的时候吃了一小碗。夫人厨艺很好的，您就尝尝吧。” 　　白起来到邯郸这么久，对赵馨的厨艺也有了非常清楚的认知。 　　既然这粥连王齮都想吃，想来味道不差。 　　但…… 　　异人君的夫人为何要特意为他做饭？难道只是因为他生病了？还是说，她希望通过自己达成什么目的？ 　　白起看着白粥，表情迟疑。 　　与范睢相争这许多年，白起已经看清楚了，论排兵布阵、上阵打仗，范睢绝对不是他一合之敌；可若是谈及朝堂争斗，一百个他都不是范睢的对手。 　　想到这儿，白起苦笑：“将这鸡丝粥端回去吧。” 　　不管赵夫人想要通过他打什么主意，只怕都要让她失望了。 　　…… 　　赵馨自然是不知道白起想法的，白起在与王齮过去探望他的时候，却主动说起这事儿，并让王齮转告，讨好他不如讨好王齮。 　　王齮嘿嘿一笑：“武安君这次差点儿栽在范睢手上，不想再卷入朝堂是非。此次回国，只怕就要向王上请辞，解甲归田了。” 　　“他是个犟驴，不管我怎么说，都不愿受您的好处。我想着不能浪费，便将鸡丝粥直接喝进了肚子。”王齮回味了下鸡丝粥的味道，不禁赞叹，“别说，味道真的非常不错。” 　　鸡丝粥最后进了王齮肚子这件事，赵馨倒是不怎么在意。 　　她在意的是，自己讨好武安君？ 　　赵馨：“……” 　　只是看他病着可怜，什么都吃不下，给病号做顿饭而已，想太多了吧？ 第22章 　　等到白起得知，赵馨真就只是看他躺在床上什么也吃不下，特意给他做的病号餐，背后并无其他意思后，白起难得愣住，再看向端着碗在旁边吃得正香的王齮，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他伸手想要抢夺王齮的食物，被他轻巧躲开。 　　白起冷冷地看着王齮：“你肯定知道夫人是什么性子，为何不与我提前说明？” 　　王齮呼噜呼噜吃完了饭，看着白起会心一笑：“若是提前告诉了武安君，我哪儿能吃到夫人专门为病人准备的美食？别说，虽然卑职已经吃过夫人做过的不少食物，但这肉粥，还真是一绝。” 　　说完故意砸吧一下嘴，“就是味道有点儿淡。不过想到这是夫人特意为病人做的，我就能理解了。毕竟病人身体虚弱，就是要吃清淡的食物。” 　　白起眉头一皱，干脆躺回了床上。 　　王齮还是很尊重白起的，见状赶紧走上前，似乎想要道歉。 　　然后刷一声，一把长剑飞射过来，几乎是贴着王齮的脸颊飞过，然后碰一下，插在了王齮身后的地上。 　　王齮眨了下眼，一绺胡子飘然落地。 　　王齮：“……” 　　王齮气炸了，他生平最在意的除了自己的小孙子，便是自己打理得漂漂亮亮的胡须了。 　　现在！ 　　白起竟然给他隔断了一截儿！ 　　王齮刷一下抽出自己的配剑，冲着白起就刺了过去。 　　白起虽然在病中，却不影响他的武艺发挥，一个鲤鱼挺身，便直接从床上站了起来，然后猛地一跃，直接跳到了王齮背后。 　　等王齮转身，白起已经捡起了地上长剑，做好了对抗的姿势。 　　两人眼神对视，雷光电火之间，瞬间冲向了对方。 　　…… 　　赵馨抱着嬴小政来到白起养病的宫殿，没有听到说话声，反倒听到武器碰撞的铮鸣声。 　　她吓了一跳，来不及问守门的护卫，赶紧跑了进去。 　　然后便看见白起与王齮打得火热。 　　赵馨正要开口劝说，却见两人虽然额头汗水直冒，脸上却都挂着畅快无比的笑容，迟疑片刻，还是抱着嬴小政乖乖退到角落，认真观察两人的打斗。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旗鼓相当。 　　赵馨在旁边看着，倒是看出了一些门道—— 　　两人若是只看母亲展现出来的武艺，王齮更沉稳，力道更大，也更偏向防守，极少进攻；白起更重巧劲儿，剑法也更灵活多变，有些角度相当刁钻，几乎让人防不胜防。 　　目前看来，两人之间似乎分不出胜负。 　　但别忘了，白起如今还在病中，虽然已经不严重，但到底肯定影响到了他的动作与力道。 　　可王齮比起白起年纪更大，动作肯定不比年轻时灵活。 　　赵馨正在旁边观察，王齮余光瞥到了她，立刻收剑朝她走来：“夫人也学过武？可要与我们来上一场？” 　　赵馨失笑，摇头：“学倒是学过，但都是些保命的拳脚功夫，不懂剑术，也比不得两位将军武艺高超。” 　　科技发展到现代，各种热武器盛行。 　　赵馨哪怕常年战斗，用的武器也大多是枪，就算枪里的子弹用完了，她也更多会选择贴身肉搏，最多加一个匕首。 　　剑这种武器，早已经退出了现代的战斗舞台。 　　王齮一脸可惜：“若是夫人也会剑术，我们倒是可以切磋一场。” 　　白起走到赵馨面前，满头大汗也无损他的风姿。 　　赵馨看向白起：“武安君身上的衣服只怕已经被汗水打湿，赶紧叫士兵过来帮您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吧，不然汗水凉透，武安君只怕病情又要加重了。” 　　白起愣了下，失笑：“不妨事，我等会儿自己就换好了。” 　　说完看向赵馨，有些为难，又有些期盼地开口，“听说夫人手艺一绝，之前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辜负了夫人的好意。不知如今可还能请夫人为在下做一顿美食？” 　　白起本来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只是王齮这段时间一直在他耳边说肉粥有多好吃多好吃，硬生生将他腹中馋虫给勾了出来—— 　　他最近一段时间只要吃饭，就想到王齮口中的肉粥，然后就觉得自己碗里本就味道不好的饭菜愈发不能下咽。 　　若是不会与王齮共事过一段时间，与他合作不错，他之前那一剑只怕就要冲着王齮的喉咙去了。 　　在病号面前说美食，太不道德！ 　　赵馨愣了一下，旋即失笑：“当然，我的荣幸。”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赵馨便抱着嬴小政去了厨房给白起煮了一碗鸡丝肉粥。 　　肉粥很香浓，入口即化，味道比白起以前吃过的无数事物都要来得美味，他甚至产生了一种奢望，希望能每一顿都吃到赵馨做的食物。 　　赵馨还在邯郸的时候，当然不介意为他做饭。 　　但可惜的是，邯郸局面彻底定下来后，赵馨母子与秦异人并吕不韦等人，便不得不提前回到秦国了。 　　白起与王齮却还要留在邯郸收拾残局，不能回秦国。 　　王齮派了不少士兵护送赵馨等人，两方人马在邯郸城外分辨之后，王齮等人回城，赵馨一行人则在士兵的护送之下，朝着秦国进发。 　　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吃了无数的灰尘，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秦国都城—— 　　咸阳。 　　城门巍峨，守卫森严。 　　一行人来到城门口，哪怕见到护送他们的是秦国士兵，守城的士兵也遵守职责，严格检查了秦异人等人的验传证明身份。 　　赵馨与嬴小政没有验传，被单独带到了驿站别馆，登记好身份之后，才被送到咸阳宫，与秦异人等人会和。 　　赵馨与嬴小政到底是秦异人的夫人与孩子，自然是要与他住在一起的。 　　好在宫殿够大，秦异人住了主殿，赵馨与嬴小政还能住配殿。 　　一夜休整之后，内侍来传消息，秦王召见。 　　这位秦昭襄王在历史上还是声名赫赫的，秦始皇大一统之前的“奋六世之余烈”，就有这位秦昭襄王的一席之地。 　　虽然晚年在范睢的挑拨下，做了一些不好的事儿，却也无损他早期的功劳。 　　赵馨对这位秦昭襄王还是挺好奇的。 第23章 　　没多久，秦王嬴稷便让人带着赵馨等人入宫觐见。 　　赵馨进宫之后，余光瞟了一眼坐在高台上的那个男人，只见对方面色微黑，两鬓斑白，皮肤沟壑纵横。 　　若只是如此，他也就只是一个寻常的老者而已，但当他那双深沉似海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你就会陡然生出一种被压制的感觉。 　　虽然这样的眼神并不能对赵馨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她还是瞬间低头，没有继续盯着对方观察—— 　　初来乍到，还是小心为妙。 　　亲王扫了赵馨一眼，倒不觉得她刚才的眼神冒犯，反倒因为对方镇定的表现生出了几分赞赏。 　　他看了眼自己的孙子异人，端详片刻后，便移开了视线—— 　　没办法，他儿子不少，孙子还要更多，自然没办法对这个从小生长在赵国的孙子生出祖孙之情。 　　不过，许是因为两人都有在异国为质的经历，秦王嬴稷倒是对异人这个孙子多了几分关注。连带着，他对异人的儿子嬴政也多了几分在意。 　　小子到底比大人更讨人喜欢。 　　秦王转头，冲着嬴小政招了招手：“你是异人在赵国生的孩子？叫什么名字？过来让寡人瞧瞧。” 　　嬴小政下意识转头看向赵馨，得到她的颔首应许之后，才啪嗒啪嗒地一路小跑着，来到了秦王面前。 　　他仰起头，好奇地盯着秦王：“我叫嬴小政，小名儿崽崽，阿娘是赵馨，父亲是嬴异人。你又是谁啊？” 　　秦王一愣，旋即大笑：“哈哈哈哈，你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笑完之后，他认真地向嬴小政解释，“我是你父亲的也爷爷，按照辈分，你该我叫曾祖父。” 　　嬴小政眨眨眼，奶呼呼地开口：“曾祖父你好，我是崽崽。” 　　秦王再次失笑：“好好好，崽崽。” 　　嬴小政仿佛真的不怕秦王一般，伸手拽了拽他的袖摆：“曾祖父，阿娘跪了好久，可以让她先起来吗？” 　　秦王是个观察入微的人，他之前就发现，嬴小政对赵馨与异人的称呼不同。不过他之前只以为，这是因为小孩儿经常与母亲接触，所以天然亲近母亲。 　　但嬴小政请求他让跪在地上的人起来，却只提了他母亲一个，完全没有提起异人的意思，难免让他生出了几分讶异。 　　他扫了异人一眼，笑道：“可以，我这就让你阿娘与阿父起来。” 　　说完冲着赵馨等人抬抬手，直接让他们起来。 　　嬴小政看着他的手势，下意识跟着学了学。学完见没人站起来，瞬间看着秦王星星眼：“曾祖父好厉害，我也想和你一样，挥挥手，全都站起来啦~” 　　秦王失笑：“等你长大了，也可以。” 　　说完一把将人抱起来，让嬴小政跪坐在了自己旁边。 　　异人在底下看着这一幕，心思急转，暗暗将嬴政这个儿子的分量往上提了提，决定以后一定要多与儿子培养感情。 　　其他人并不知道异人想法，起身后也乖乖站着，等着秦王问话。 　　不过秦王似乎对他们在赵国的经历没有兴趣，只略问了几句，便直接转开话题：“听说这次拿下邯郸城的战争，你们一直全程围观？异人，你来说说，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 　　嬴异人下意识看向赵馨，张了张嘴，开口道：“此战最大功劳在我夫人身上，王上若是想知道详情，还是问夫人较好。” 　　秦王一愣，转头看向赵馨：“最大功劳在你？” 　　他审视地将赵馨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边，略带几分好奇地开口，“你是怎么做的？偷袭？刺杀？还是其他办法？” 　　秦王其实更想说□□，但转念一想，这到底是自己孙子的夫人，还是一个为他生了孩子的夫人，异人就算再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将自己孩子的母亲当做美人计里面的那个美人，将她送到别的男人床上，于是闭口未提。 　　赵馨一眼便看出秦王的想法，嘴角抽了抽，解释道：“只是侥幸得了一张方子，可以用于打仗而已，当不得最大的功劳。最大的功劳应当是王齮将军，以及那些出生入死的将士。” 　　秦王挑眉，看向赵馨的眼神带了几分赞赏。 　　这样不居功的人，在如今可是很少见。 　　不过他也并未相信赵馨的话，毕竟异人刚回秦国，急需站稳脚跟。若是在刚回来见到自己的第一面时，便对他说出这等一旦王齮等人回秦，便会被拆穿的谎言，就算得了一时好处，等王齮回秦，之前得到的好处必然会加倍失去。 　　最关键的是，异人在自己心里的印象必然不好。 　　只要异人不傻，就不至于因小失大。 　　但显然，异人不像是个傻的。 　　秦王看向异人，笑道：“你夫人自谦，似乎不好意思开口，不如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嬴异人下意识看了赵馨一眼，这才开口答道：“夫人会做一种寻常平平无奇，但点燃后声如雷，色如闪电，杀伤力极大的武器。在人群中扔下一个，便能炸死几十上百人。” 　　“此物威力巨大，且从未有人见过，所以王齮将军等人商议之后，决定用此物做出神雷降世的假象，以达到欺瞒敌军将士的目的，从而提升我军战斗实力。” 　　秦王猛地坐直了身体：“神雷降世？你说的是真的？” 　　“是假的。”赵馨皱眉，“只是炸、药包点燃后发出的声响与雷声相似，只是王齮将军等人用来哄骗敌军的手段，并非真的神雷。” 　　秦王转头，有些惊讶于赵馨的大胆：“你不怕我？” 　　问完转头看向旁边乖巧跪坐的嬴小政，失笑，“你们母子倒是如出一辙的胆大。” 　　都不怕他。 　　要知道哪怕是他后宫跟了他很多年的夫人，见到他也都谨言慎行、前倨后恭的，可从未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 　　但细究的话，赵馨又并未说出冒犯的话，就算他想定罪，也找不到理由。 　　秦王笑了笑，暗道一句“有意思”。 　　赵馨看了眼秦王，低头答道：“王上神威，妾自然是怕的。” 　　秦王失笑，只是听你语气，可完全听不出来。 　　但他并非小心眼儿的人，于是对此一笑而过，并未放在心上：“说说看，你说的那个炸、药包的配方是什么？可否大量用于战场？” 　　每一任的秦王，都想要打败其他六国。 　　若是可以，最好能统一战国，将所有的国家都收入囊中。 　　但每一任秦王也都知道，想要达到这个结果，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必须一步一步地走稳，半点儿也不能急，否则极可能前功尽弃。 　　但秦王嬴稷可能是在位时间太长了，足足五十年的时间，让他眼睁睁看着秦国由弱小一步步变得强大，最后傲立六国之间。 　　他环视其他六国，审视着每其他六国的王上、臣子与老百姓的情况，却总觉得只要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就能亲眼见到七国统一的盛世景象。 　　秦王嬴稷的年纪对如今的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是人瑞了。 　　但，他已经老了。 　　似乎不知道哪一天，他就会一睡不起，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秦王嬴稷明知道统一就在眼前，却担心自己等不到那一天，所以做事越发急躁起来。 　　范睢就是抓住了秦王嬴稷的心理，所以在面对武安君白起的时候，才能屡屡戳中秦王嬴稷的痛点，在与白起的争斗中一直占据上风，最后甚至因此除去了这个心腹大患。 　　但赵馨并不想让火、药泛滥，所以决定打消秦王嬴稷的想法：“炸、药包的配方非常复杂，且需要好几十种矿物，想要找齐非常不容易。之前在军营的时候，王齮将军派出去了好多士兵，也不过找到了十几个炸、药包的原材料。” 　　“若只是用炸、药包奇袭，效果肯定非常好，但这东西并不能大量用于战争，因为原材料不够。” 　　她想了想，道，“而且炸、药包保存不已，不但不能受潮，还不能见明火。见明火直接爆炸，伤人伤己；受潮后点不燃，一旦被敌军捡回去研究，配方泄露，到时双方的死伤都会非常惨重。” 　　秦王嬴稷皱了皱眉：“听起来怎么没什么太大的作用。” 　　任何武器，一旦使用的限制太大，就只能放在家里堆灰，偶尔才能拿出去奇袭一下，就失去了武器本来的作用。 　　在没见过□□的秦王嬴稷眼里，这样的武器显然有些鸡肋。 　　嬴异人似乎想要解释，但转念一想，炸、药包是赵馨一个人拿出来的，配方也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不管是他还是王齮将军等人，对炸、药包的了解都不如赵馨本人。 　　赵馨既然说没办法大量制造，应该是真的吧？ 　　王齮将军上次那么容易就凑齐了炸、药包的配料，许是巧合，也可能是因为当地的原材料已经用完了？ 　　不然王齮将军在他们离开之前，为何不再让赵馨配置几个炸、药包放着？ 　　嬴异人一番纠结之后，到底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秦王嬴稷似乎已经放弃了让赵馨交出配方的想法，不过…… 　　他抱着嬴小政笑了笑：“虽然听起来，这个□□包似乎限制颇多，但寡人还是是挺好奇的。你写一份配料单，让下面的人去寻找材料，配一个出来让寡人也开开眼。” 　　秦王嬴稷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赵馨抬头，对上秦王嬴稷冷漠且充满了审视的眼神，愣了下，只能点头应了下来。 　　果然，这些真正的雄主，都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 　　赵馨担心王齮回来后，秦王嬴稷会让他将配方交出来对比一番，所以完全不敢在配方做文章。 　　秦王嬴稷抬手，招来内侍取来竹片与刻刀，又让人抬上来一张桌子，直接摆在了赵馨面前。 　　赵馨低头，看着刻刀与竹片，下意识揉了下自己的手指，总觉得真的一字不漏地将配方刻在竹简上，她这双手就完全可以不要了呢。 　　赵馨微笑，抬头看想秦王嬴稷:“王上，不知可否取一只大白鹅的羽毛，再弄些墨水给我？” 　　想到这个时候可能还没有人发明墨汁，她退而求其次道，“一根没有燃烧充分的炭条也是可以的。” 　　秦王嬴稷愣了下，视线落在赵馨白嫩的手指上：“……” 　　赵馨一眼就看出了秦王嬴稷心里的想法，无法就是觉得自己爱美，想要保护自己的手指不受伤害而已。 　　但事实上，她只是担心自己第一次拿刻刀，用力过猛，将自己的手指上的神经给割断了—— 　　战国时期医疗水平低下，又不能做接神经的手术。 　　但她不打算解释，就这么让秦王嬴稷误会自己是个有缺点的人也挺好的。不都说了吗？上位者最喜欢的便是能力强，却有很大缺点的下属，因为好拿捏。 　　秦王嬴稷果然因为这个发现更高兴了几分，他转头看向旁边站着的奴隶，对方会意，立刻离开大殿到厨房取了一根黑色炭条来。 　　林柳接过的时候摸了摸，不但是湿的，还有些余温。 　　她试着在竹片上写字，但炭条太粗，竹片太细，用炭条在竹片上写字，瞬间就变成了黑乎乎的一坨，完全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字。 　　赵馨：“……” 　　沉默半晌，她只能抬头看向秦王嬴稷，“不知王上，可否送一批白布给妾？” 　　秦王嬴稷视线落在竹片上，一眼便看到了那黑黢黢的一团儿。 　　他沉吟半晌，再次看向身旁内侍。 　　对方这次并未离开大殿，而是转身越过屏风，进了内室。 　　不一会儿，他抱着一匹白布出来。 　　秦王嬴稷冲着赵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内室这才抱着白布走到赵馨面前，让人收好竹片之后，亲自将白布铺开在桌面儿上。 　　赵馨顿了顿，正要拿着炭条往白布上落笔。 　　“噗——” 　　“……”赵馨抬头，直直地对上秦王嬴稷。 　　他脸上虽然一如既往平静，但眼底残留的几分笑意已经暴露了他，刚才的笑声肯定是出自秦王嬴稷的嘴巴。 　　赵馨顿了顿，到底不敢质问，只能当做没听到那声笑，拿着炭条儿开始写字—— 　　写的当然是秦朝如今的文字大篆。 　　在穿越之后，她便发现，自己以前明明没有学过大篆，提起笔来却像是对这种文字早已熟稔于心，读写都像是发自本能一般，完全不是问题。 　　不过只写了几个配料，赵馨便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当天写给王齮的配方。 　　不过好在，她写下之后，曾让“图书管理员”留了一份存档。 　　赵馨在脑海喊了声【搜索，上次存档配方】，然后自己上次随口瞎编的配方就出现在了眼前。 　　她一字不漏地将配方抄完，检查一遍，确定连顺序都与上次一模一样之后，便直接交给了旁边守着的内侍，内侍再捧着白布，直接交给了秦王嬴稷。 　　秦王嬴稷接过白布，看了一眼后便忍不住挑眉：“这字……” 　　实在是太丑了。 　　但想到自己之前得到的消息，异人的这位夫人是舞女出身，能认字已经是非常意外的事情了，写字不好看反倒没什么可意外的。 　　于是没有多问，一目十行地将整个配方看完。 　　因为上面的配方，很多都是现代名词，秦王嬴稷一个也不认识，所以他下意识读了出来。 　　读完之后，他正要开口询问赵馨，却听旁边一直安安静静坐着不出声的嬴小政突然开口：“石墨，石膏，碳酸钙，石灰岩……”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秦王嬴稷一开始还只以为嬴小政是在鹦鹉学舌，只是眼神含笑地看向嬴小政，也不打扰他，准备静静地等他念完。 　　但在听了八九个矿物名字会后，秦王嬴稷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将白布举到自己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比嬴小政念叨的内容。 　　嬴小政见他一时没对应上，乖乖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个名词，“曾祖父，我念到这儿啦。石炭，草木灰，硫磺……” 　　秦王嬴稷此刻早已经将自己想问赵馨的问题抛之脑后，他特意将白布举得非常高，以嬴小政的身高完全看不到，然后才低头，一错不错地看着嬴小政。 　　但这对嬴小政完全没有影响，他一字不漏地将配方背了出来。 　　秦王嬴稷：“……！！！” 　　他这曾孙，不得了啊！ 　　秦王嬴稷直接将白布扔到一边，将嬴小政抱到自己怀里：“你小名儿叫崽崽是吧？崽崽，你能告诉曾祖父，你之前是否看过这个配方吗？” 　　他心里其实有答案，毕竟以赵馨刚才的态度来看，她似乎并不想要让炸、药让太多人知道。若是他没猜错，赵馨是绝对不可能将配方给一个孩子看，并让他默背下来的。 　　可嬴小政若是没有提前看过，如今却一字不漏地背出来了…… 　　秦王嬴稷眼神发亮，看着嬴小政的眼神仿佛在看着宝藏一般，完全舍不得挪开眼。 　　嬴小政不懂曾祖父为何突然激动，但还是乖乖摇了摇头：“阿娘没让崽崽看过哦，是刚才，曾祖父在念，崽崽记住啦~” 　　秦王嬴稷的眼底迸射出惊人的亮光：“你、崽崽的意思是说，你只是听我念了一遍，便全部记住了吗？” 　　这问题嬴小政熟，因为之前阿娘也问过这个问题。 　　他眯眼一笑，露出米粒大的牙齿：“阿娘也问过崽崽，崽崽听一遍就记住，棒棒哒！” 　　秦王嬴稷猛地起身：“这、这……” 　　他转头看向赵馨，目光灼灼，“嬴小政是否过耳不忘？” 　　赵馨看了秦王嬴稷一眼，点头：“回王上，我也是在军营的时候，才发现崽崽有过耳不忘与过目不忘的本领，天生的，也没人训练。”顿了顿，她补充一句，“崽崽的名字叫嬴政，我为了顺口才叫他嬴小政。” 　　古人好像还挺在乎名字的，她这样瞎叫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 　　秦王嬴稷却完全没将后面一句话放在心上，反倒再次确认：“过目不忘与过耳不忘？” 　　赵馨点点头：“王上若是不信，大可以自己写几个字教教他。” 　　她原本打算等环境安定下来之后，就开始教导嬴小政。但之前一直在军营，后来又一直赶路，她还不曾认真教导嬴小政学习知识。 　　秦王嬴稷想要测试，还是很容易的。 　　秦王嬴稷转身，直接让人取来刻刀与竹片，自己坐到嬴小政身边，一笔一划地刻起字来。 　　赵馨与嬴异人等人离得有些远，无法看到他在刻什么字。 　　赵馨一直低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嬴异人与吕不韦二人却一脸惊诧地朝着她看过来，好似他们才刚刚发现这件事一样。 　　赵馨转头，对上两人目光，无声开口：“有事？” 　　原主赵馨舞女出身，大字不识一个，她也从来不会在嬴小政面前读书，不知道嬴小政有过目不忘的天赋还情有可原。 　　但嬴异人与吕不韦二人不说饱读诗书，至少识字，且日常生活中也时常谈论到各家典籍，他们不知道嬴小政过目不忘的天赋，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所以赵馨完全没有告诉两人，嬴小政天赋想法。 　　嬴异人也知道自己以前对这个儿子多有忽视，此刻得知儿子天赋，也是满心的后悔。 　　可他的后悔，好像有些迟了，因为…… 　　秦王嬴稷在测试完嬴小政的天赋后，当场做下决定：“以后嬴小政就留在寡人身边，由寡人亲自教导。” 　　嬴异人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秦王嬴稷。 　　赵馨也跟着抬头，却是拒绝了秦王嬴稷的提议：“王上，崽崽还小，离不得我。您若是真的喜欢崽崽，可以上午将他抱去教导，下午还是留在我身边比较好。” 　　秦王嬴稷见才心喜，想要教导嬴小政为王的本事；但对赵馨来说，嬴小政最应该学的，并非如何为王，因为这东西对重生的嬴政来说，完全不需要学。 　　反倒是现代知识，是嬴小政必须学习的。 　　半天时间，是用来培养秦王嬴稷与嬴小政感情的。与秦王嬴稷关系好了，母子二人以后在咸阳宫的生活，也会更舒适。 　　秦王嬴稷低头，对上嬴小政奶呼呼的脸颊，难得沉默下来。 　　半晌，他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做。” 第24章 　　确定好嬴小政的学习时间后，秦王嬴稷才分出注意力，又看向了所谓的火、药配方。 　　看着上面不知所云，乱七八糟，从未听过的配料名字，秦王嬴稷皱紧了眉头，眼里的怀疑几乎要凝成实质：“你确定，这些东西真的存在？” 　　这么多东西，他也就知道木炭与草木灰是什么东西，除此之外，没有一样是他认识的。 　　赵馨看了秦王嬴稷一眼，点头：“王上若是不信，可以先将配方保存下来，等到王齮将军班师回朝之后，再与他手上的配方一一对照。妾保证，这个配方与交给王齮将军那张一模一样，不但是配料名字，连顺序也一样。绝没有糊弄王上的意思。” 　　秦王嬴稷皱眉，犹豫之后，到底还是想要提前看看□□包真正威力的想法占了上风，于是摇头：“不用等王齮回来，寡人这就让人去将配料找齐，到时候你配出来给寡人瞧瞧。” 　　赵馨无奈，只能点头应下。 　　秦王嬴稷很快指定了一位官员，让他负责寻找配料一事。 　　赵馨叹着气，认真向秦王嬴稷派来的官员描述每一种矿物到底是什么样子，一般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又该如何采集等等。 　　一直到赵馨将每一种矿物都说清楚了，秦王嬴稷才点了点头：“这样听着才靠谱。” 　　赵馨扫了秦王嬴稷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 　　见完秦王嬴稷，赵馨等人便要退下了。她冲着嬴小政招了招手，便见他直接从秦王嬴稷的座位上下来，啪嗒啪嗒地跑到了赵馨面前。 　　赵馨一把将人抱起来，然后跟着嬴异人一起离开了秦王嬴稷的宫殿。 　　她本来以为可以回宫，却见嬴异人回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己。 　　吕不韦大致知道两人等会儿的去处，于是告辞离开。 　　等人走后，嬴异人才开口道：“见王上，还要去见我的父亲，还有母亲。” 　　赵馨一愣，才想起来嬴异人的父亲还没死。 　　她点了点头：“应该的。” 　　赵馨自己倒是无所谓见不见嬴异人的父亲嬴柱与生母夏姬，但嬴小政作为晚辈，在抵达秦国后却必须拜见这些直系长辈。 　　嬴异人见赵馨配合，这才松了口气。 　　他想到刚才秦王嬴稷与嬴小政相亲相爱的画面，眼神微动，竟落后半步，想要与嬴小政接触。 　　但没想到，嬴异人的手刚碰到嬴小政，他便像是受惊一样，躲开嬴异人的手。 　　嬴异人的脸色瞬间阴沉，看向嬴小政的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 　　赵馨登时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嬴异人下意识瑟缩一下，但想到如今是在咸阳宫，他瞬间有了底气：“我是嬴政之父，他却这般抵触我的亲近。你是否在背后说了我的坏话？” 　　他倒也知道，自己当初抛妻弃子不厚道，之前也没想着与赵馨计较。 　　但想到刚才秦王嬴稷对自己，与对嬴小政完全不同的态度，他心里非常明白，只有与嬴小政处好父子关系，他才能拥有更多在秦王嬴稷面前露脸的机会。 　　秦王嬴稷对嬴异人没什么感情，嬴异人对他同样。 　　如今的嬴异人，很清醒地将自己与秦王嬴稷的关系定位在了君臣之上，作为臣子想要在王上面前露脸，自然要用尽一切办法。 　　可如今，他身边就有一个最好的机会，看起来却根本无法接近，他如何不恼怒？ 　　赵馨却看着冷笑：“我还想问，你以前对崽崽做什么了呢。你也别觉得是我在背后说你坏话，自己回想一下，在秦军大营的时候，你哪次接触崽崽，他不是下意识躲开了？” 　　只不过以前嬴异人不在意，所以完全没往心里去。 　　如今他在意了，也发现了这么明显的一个细节。 　　嬴异人回想片刻，总算从记忆中扒拉出了赵馨所说的画面。他略有几分尴尬，却还是死鸭子嘴硬：“这只能说明你在秦军大营以及回秦路上没有说我坏话，谁知道以前在赵国的时候……” 　　赵馨白了嬴异人一眼，懒得与他吵，抱着嬴小政就要往自己的住处走。 　　嬴异人急了，赶紧拦住两人：“先去父亲那儿。” 　　赵馨看着他：“我说你坏话？” 　　嬴异人深吸一口气，摇头：“我说错了，你没有说我坏话。” 　　赵馨这才转身：“前面带路吧。” 　　嬴异人憋了一口气，却因为担心赵馨撂挑子不干，只能默不作声地带着两人往公子嬴柱的宫殿赶。 　　等他走在前面，看不到母子二人的表情后，赵馨才低头看向嬴小政，眼神带着几分了然。 　　她之前也曾好奇过这个问题，因为嬴小政对嬴异人的反应实在有些过激，就好像他本能地害怕与抵触嬴异人这个父亲一样。 　　但赵馨回想以前，却找不到太多嬴小政与嬴异人接触的画面。 　　不过后来发现嬴小政是重生的秦始皇后，一切迎刃而解—— 　　这辈子因为自己，“赵姬”与嬴小政不至于留在赵国被当做出气筒，一直长到八岁之后，秦王嬴稷都没了，才被赵孝成王出于讨好嬴异人的目的送回秦国。 　　但回到秦国后的日子，也不见得比在赵国的时候好多少。 　　毕竟以赵姬母子在赵国的处境，嬴小政只怕根本就没机会接触书籍，更惘论读书识字。 　　不但没办法读书识字，他也没机会习武。 　　一个文武不通的公子，半路回到秦国，在咸阳宫内真不一定多受欢迎。 　　何况当时的秦国，已经有了一个与嬴异人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处处比嬴小政优秀的成橋公子。 　　若嬴小政是一个全新的人，已经摆脱原本命运，被她时刻带在身边，没吃苦没受累的，自然不会对嬴异人产生不好的情绪，更谈不上抵触这个父亲。 　　但谁让，这个嬴小政是重生崽呢？ 　　赵馨笑了笑，没办法，自己前世造的孽，这辈子自己慢慢还吧。 　　三人很快来到嬴柱的宫殿。 　　嬴异人的生母夏姬并不受宠，若非如此，他当年也不至于被送去赵国当质子。 　　所以在嬴柱的宫殿，三人并未看到夏姬，反倒见到了一位风韵犹存的夫人。 　　嬴柱转头介绍：“这是华阳。” 　　嬴异人拱手行礼：“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摆摆手，直接免了他们的礼。她对嬴异人兴致缺钱，反倒在看到嬴小政之后，多了几分兴趣：“这是你在赵国娶的夫人，还有孩子？” 　　嬴异人愣了下，点头：“这是赵馨，这是我儿子嬴政。” 　　华阳夫人眉眼柔和，冲着嬴小政招招手：“政儿，快到祖母身边来。” 　　赵馨惊奇于嬴小政的好人缘，低头冲着嬴小政点了点头。 　　嬴小政这才去了华阳夫人身边。 　　等发现华阳夫人看向嬴小政的眼神中，时不时就会流露出几分遗憾与怅惘时，赵馨突然想起，这位原本会与嬴异人结成政治同盟的华阳夫人，会选择嬴异人，正是因为她没有孩子。 　　因为没有孩子，所以才会看到嬴小政的时候，掩饰不住对他的喜欢吧。 　　嬴柱一直板着脸，并未施舍多少眼神给嬴异人。 　　一直到华阳夫人将嬴小政叫到面前，他才看了嬴异人一眼：“你倒是养了一个好儿子。” 　　嬴异人握紧拳头，一点儿也不开心。 　　嬴柱说了这句话便转开头，看着华阳夫人说道：“你若是喜欢嬴政，便将人抱到身边养育便是。” 　　赵馨一愣，秦王宫这些人都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刚见面就想要抢孩子？ 　　她赶紧开口：“王上命令，政儿年幼，除了每日下午与妾待在一起外，以后每日上午要跟着王上学习。” 　　嬴柱与华阳夫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赵馨，嬴柱开口：“王上每天上午要亲自教导嬴政？” 　　赵馨点头：“王上本打算让政儿一整天都跟着他学习，只是政儿年纪小，离不得母亲，所以才留出了半日。等政儿长大，怕是一整天都不得空。” 　　嬴柱与华阳夫人对视一眼，心情略有几分复杂。 　　王上，这是要做什么？ 第25章 　　嬴柱的身体不算好，但在一众兄弟当中还算有本事，而且还有一个贤内助夫人华阳。他在一众兄弟当中，算是比较得宠，有极高的可能在秦王死后继位。 　　但秦王嬴稷如今的操作，竟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嬴小政一个奶娃娃，你要说他多有天赋，被秦王嬴稷看中了想要越过一众儿子和孙子选为继承人也不现实。 　　可若不是将人当做继承人培养，他又为什么将人接到身边培养？ 　　不单是嬴柱想不通，华阳夫人也想不通。 　　嬴异人倒是知道原因，但他现在心情非常不好，完全不想要将嬴小政的特殊之处告诉两人，以免让两人对嬴小政太好，直接忽视了自己。 　　毕竟之前在秦王嬴稷面前，赵馨母子就已经出够了风头，反倒他这个正经的王孙，不曾得到秦王嬴稷的半分眼神。 　　这样的感觉实在糟透了！ 　　嬴异人很清楚，吕不韦愿意花大价钱贿赂邯郸城的守城士兵，并非因为他与吕不韦的关系有多好，而只是因为两人目的相同—— 　　去秦国，大展拳脚。 　　战国七国并立，但其他各国都很重视人才的出身门第，像是楚国，若不是公侯出身，基本上没有出头的机会。 　　只有秦国不拘一格任用人才，别说是商人，就算是奴隶，只要有本事，秦国王室也敢用。 　　吕不韦有才也有财，只想一展抱负；嬴异人在赵国受了许多白眼，也想爬上高位，让当初欺负过自己的人只能匍匐在自己脚下摇尾乞怜。 　　嬴异人看中了吕不韦的钱，吕不韦看中了嬴异人的身份。 　　两人一拍即合，这才有了之后的合作。 　　但嬴异人无法保证，一旦吕不韦发现自己不能让他达到目的，不会另投其他更能可能满足他要求的人。 　　比如，眼前这个刚进咸阳宫就颇受宠的嬴小政。 　　因为对秦王嬴稷的态度摸不清，华阳夫人原本对嬴小政的喜爱之情也少了几分，只表情淡淡地将人抱在怀里，对赵馨说道：“既然王上如此吩咐，嬴政便不必再抱到我面前了，你好生养育。若是有什么需要，又或者有人对你们母子不敬，只管让人过来找我。” 　　赵馨点头应下，并未推辞。 　　嬴柱夫妻这才将视线转到嬴异人身上，因为夏姬不得宠，华阳夫人对嬴异人倒是没什么恶感，甚至因为对方到赵国做质子的经历而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倒是嬴柱这个做父亲，对嬴异人没什么感情，不说对嬴异人的愧疚了，就连心疼也一点儿也无。 　　见到嬴异人，他只是象征性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你在赵国受苦了，好在如今赵国也亡了，你也回到了秦国，以后好好过日子，若有什么需要让人过来找我就是。” 　　嬴异人对此早有预料，倒是不伤心。 　　或者说，早在当年被嬴柱毫不犹豫地选为质子的时候，他便伤心过了，如今他对嬴柱也没什么感情。 　　父子二人十多年不见，实在没什么共同话题。 　　于是没多久，嬴柱便端茶送客了。 　　嬴异人带着赵馨母子退出宫殿，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后，才笑着看向嬴小政：“政儿，等会儿我们去看你亲祖母，高不高兴？” 　　嬴小政下意识想要往后退，但退到一般又停住脚步，冲着嬴异人点了点头。 　　虽然他根本不认识这个所谓的亲外祖母，但父亲既然这样问，他自然是要点头，说自己高兴的吧？ 　　嬴小政眼神微微有些茫然。 　　虽然能看出嬴小政对自己的抗拒，但他会对自己的话做出反应，对嬴异人来说已经是个非常不错的进步了。 　　至少，这说明父子二人的关系也不是不可改变。 　　他小心看了眼赵馨，发现她眼神淡淡，似乎对他与嬴小政之间的互动没有半点儿在意，不由松了口气。 　　赵馨：“……” 　　为什么要在意？你现在做再多，等嬴小政变成始皇陛下的时候，你就只能跪下叫爸爸了！ 　　嬴异人没有注意到赵馨眼神中的怜悯，冲着嬴小政笑了笑，便转身走到前面，带着赵馨母子二人进了主殿旁边的偏殿那一间靠近大门方向的屋子。 　　秦国阶级森严，伺候的奴隶万万不敢对主人不敬。 　　但得宠与不得宠，仍旧可以从奴隶们的态度中，发现一些端倪。 　　比如说，若是观察仔细，就能发现这一件屋子的大门上的漆其实已经有些斑驳，而旁边那间屋子的漆却依旧光亮如新。 　　两相比较，一眼就能看出这两间屋子的主人，谁得宠，谁又不得宠。 　　嬴异人到底是男人，并未察觉到这点细节差别，只是扫了一眼，见周围没有杂草，便直接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叩叩叩—— 　　嬴异人皱眉，怎么没人过来开门？ 　　叩叩叩—— 　　他又敲了一遍，等一会儿，还是没人过来开门。 　　就在嬴异人担心自己的母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的时候，房门“吱嘎”一声，开了。 　　一个奴隶模样的人看着嬴异人，下意识跪下行礼，然后才问道：“请问您找谁？” 　　她有些好奇地打量嬴异人，但看了许久也没认出来人身份。 　　不是宫里的任何一个人公子或王孙。 　　嬴异人被女奴隶看着，忍不住皱了皱眉：“我母亲呢？” 　　奴隶愣了一下：“您是？” 　　“我是夫人夏姬之子，王孙嬴异人。”嬴异人心情已经有些不妙，“我母亲人呢？” 　　奴隶吓了一跳，赶紧转身指向身后：“夫人正在床上养病，王孙只管进去就是。” 　　嬴异人直接越过奴隶，朝着里屋的方向走去。 　　赵馨落在后面，抬手让奴隶起来，然后才抱着嬴小政进了屋子。 　　夏姬面色惨白，形容枯槁，此时正有气无力地倚靠在枕头上，眼神恍惚地看着嬴异人，似乎根本就没认出来人是她的儿子。 　　与之前容光焕发的华阳夫人放在一起，绝对不会有人觉得她们是同龄人，反倒可能认为她们是母女两辈人。 　　赵馨咋舌，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但想到古代一妻多妾，男人娶的女人年纪相差极大，夏姬与华阳夫人许是年龄本就相差极大也可能？ 　　三人先给夏姬行礼，而后赵馨便抱着嬴小政，默默站在一旁。 　　嬴异人走上前，坐在床上，小声开口：“母亲，我是异人，我从赵国回来了。” 　　夏姬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而后忙开口叫道：“蒲草，蒲草你快过来，你可曾听说异人回到秦国了？” 　　蒲草赶紧上前，看了嬴异人后，赶紧点头：“前天便一直在说，异人君快要回到秦国了，今日果然到了。” 　　夏姬的担心其实很没道理，毕竟秦王宫守卫森严，旁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冒充王孙。 　　何况还是来骗一个根本就不受宠，就算生了病也没人来看的公子后院女眷？ 　　但夏姬许是太过高兴，又或者之前已经想过这样的场景无数次，以至于这一幕真的在她眼前发生的时候，夏姬的第一反应已经不是高兴，而是怀疑，觉得自己在做梦了。 　　夏姬很相信这位叫做蒲草的奴隶，她说了，夏姬竟然就信了。 　　嬴异人其实有些不高兴。 　　自己的母亲对一个奴隶的信任，多过于自己，任何一个做儿子的人想必都不会太高兴。 　　但转念一想，自己已经离开秦王宫十多年，这段时间母子二人不但没办法见面，就连通信都不曾有。他这个儿子不曾在母亲面前尽孝，反倒是这个奴隶在照顾他的母亲。 　　嬴异人想通后，脸上的表情才恢复了正常。 　　夏姬得到准确的消息后，便一把拉住嬴异人的手：“异人啊，你终于回来了，为娘真的好苦啊……” 　　异人身体僵了一下，然后才顺着夏姬的力道靠近她：“母亲您慢慢说，不着急，我这次回来后就不会再离开秦国了。我们有很多时间相聚，每天有无数的时间可以说话。” 　　夏姬不听，只一味地抱着嬴异人哭。 　　嬴异人一开始还能忍，但慢慢地，当夏姬的眼泪将他的衣服都打湿透了，还不见她有停止哭声的苗头时，他便有些不耐了。 　　他对嬴柱与夏姬的态度不同，不过是因为嬴柱是将他送去秦国的那个人，而他离开的时候，只有夏姬才为他在赵国的生活担心，为他即将远离他乡而难过伤心。 　　但夏姬这一哭，直接将他对夏姬的滤镜给哭碎了。 　　嬴异人突然想起，他小的时候，夏姬还是非常漂亮的，不但漂亮，还生了一双泪盈盈的大眼睛，每次仰头看着谁的时候，那楚楚可怜的样子都会让人心生怜爱。 　　若是如此，夏姬本来应该很受嬴柱宠爱的。 　　毕竟美人嘛，谁会不喜欢呢？ 　　嬴异人刚记事儿的时候，嬴柱还时常到夏姬的屋子来，可等到嬴异人被送去赵国的时候，嬴柱来夏姬屋子的频率已经降到了两个月一次，甚至可能更低。 　　原因？因为她爱哭。 　　嬴异人想起来以前曾听人说过，夏姬其实是被她的父亲逼着进宫的，她自己其实并不想要入宫。 　　夏姬是个恋家的人，可进了咸阳宫不久她就发现，宫里宫外就是两个世界。宫内的女人想要见到宫外的家人，简直难于登天。 　　于是她便一直哭。 　　一开始嬴柱还觉得新鲜，可她哭的次数多了，自然就喜欢不起来了，等到后来发现夏姬还不是自愿入宫的…… 　　嬴柱也是有自尊心的，自然就不爱到夏姬这儿来了。 　　夏姬倒也不傻，后来也想挽回。 　　尤其是在得知秦王在挑选送去赵国为质的人时，她也试过争宠。但当时嬴柱已经与美貌与夏姬不相上下，明媚热情的华阳打得火热。 　　夏姬没有引起嬴柱半点儿兴趣。 　　男人也许爱女人哭泣的样子，但绝对不会喜欢自己的女人一直哭泣。因为这会让他觉得很没有面子，让他不耐烦。 　　何况秦国上下民风彪悍，国人的审美本也不是这种娇娇弱弱的美人，而更偏向明媚大方的美人。 　　后来，嬴异人就被当做质子送走了。 　　这么多年过去，夏姬都已经做人奶奶了，嬴异人以为她会改了这个毛病，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变化。 　　嬴异人表情已经有些不耐，赵馨站在嬴异人身后，倒是不曾发现他的表情变化，但旁边跪着的蒲草却将他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心里暗暗为夏姬着急。 　　夏姬在咸阳宫内本就无人尊重，如今嬴异人回来，倒是让她多了个靠山。眼瞧着以后的生活要变好了，夏姬却把王孙惹到了。 　　夏姬完全没发现，还在一边哭，一边哭诉着自己这些年来受过的委屈。至于嬴异人在赵国的生活，她不曾提过一字半句。 　　嬴异人的表情越来越看。 　　蒲草忍不住了，赶紧开口：“夫人，已经快到您午睡的时间了，是不是该喝药了？” 　　夏姬一愣，从嬴异人的肩膀上抬头，一眼就发现了嬴异人眼底还未藏好的不耐烦。 　　这样的眼神，她以前在嬴柱的眼里经常见，实在太熟悉了。 　　夏姬沉默下来。 　　她回想自己刚才的言行，忍不住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异人，我只是见到你太高兴了，一时没控制住。你若是不喜欢，阿娘便不说了。” 　　说完看了眼嬴异人，见他表情好转，这才松了口气。 　　夏姬笑着问道：“你这些年在赵国生活得如何，可曾被人欺负了？若是过得不好，只管告诉你父亲。赵国已经没了，你大可以将那些欺负过你的仇人全都带到身边，将他们当年对你做的事情对他们做一遍。” 　　嬴异人摇摇头：“儿子在赵国不曾受到什么欺负。” 　　就算有，之前赵国灭亡的时候，他也报了仇。 　　夏姬又问了一些嬴异人在赵国的生活，又问了回到秦国之后的安排，嘘寒问暖，极尽为母本分，让人完全看不出她之前还大哭了一场。 　　嬴异人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好，与夏姬之间的感情肉眼可见地升温。 　　不过夏姬到底还在生病，精神不算太好，与嬴异人说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后便有些精力不济，昏昏欲睡起来。 　　嬴异人见状关切问道：“母亲这是生了什么病？可让大夫来看过？” 　　夏姬笑着摆手：“只是偶感风寒而已，大夫已经看过了，开了一副药，吃上半个月就好了。” 　　嬴异人这才放心，正要起身，余光瞥到站在一旁的赵馨母子，赶紧将人叫到面前：“母亲，这是我在赵国娶的夫人，赵馨；她怀里的是我的儿子，嬴政。” 　　赵馨上前见礼，行礼之后又摇了摇已经睡着的嬴小政，让他叫了声夏姬“夏祖母”。 　　夏姬看了眼赵馨，见她五官艳丽，瞬间想到华阳那个女人，顿时不喜地皱了皱眉。好在她不曾为难，只是摆了摆手：“我有些乏了，你们先下去吧。” 　　除了最开始看了嬴小政一眼，完全没有问过一句话。 　　赵馨挑眉，倒是因此对夏姬多了几分关注。 　　毕竟嬴小政回到咸阳宫后，似乎一直挺受欢迎，没想到反倒在他最可能受到喜欢与欢迎的亲祖母这儿，反倒碰了壁。 　　嬴异人并未关注这一点小细节，行礼之后直接带着赵馨母子告辞离开，回到了属于他的宫殿。 　　赵馨抱着嬴小政直接进了偏殿。 　　次日一早，赵馨刚与嬴小政一起洗漱完，奴隶就去取来了母子二人的早饭。两碗麦饭，一盘鱼生，一片烤肉，一碗肉汤。 　　嗯…… 　　看着就不太有食欲呢。 　　嬴小政已经不太记得以前在赵国吃的食物，见到这些食物还以为与赵馨之前做给他吃的那些没什么差别。 　　他啪嗒啪嗒地走到赵馨面前，仰着头看她：“阿娘，吃饭饭~” 　　赵馨看了嬴小政一眼，拿起筷子夹了…… 　　夹了一筷子麦饭送道嬴小政嘴里。 　　麦饭的味道实在太奇怪了，尤其是在嬴小政已经吃了好久的面食制品后，麦饭入口，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吐出来。 　　赵馨伸出一根手指堵住嬴小政的嘴：“崽崽，不能浪费！” 　　嬴小政委屈巴巴地嚼巴几下，便直接咽了下去，然后便走到一旁，端起茶碗咕嘟咕嘟灌了好几口茶，才将嘴里奇怪的味道给压了下去。 　　但其他东西，嬴小政就再也不碰了。 　　赵馨无奈，早上肯定是不能吃烤肉的，太油腻；秦国也不是沿海国家，那鱼生是河鱼，里面的寄生虫不知道有多少。小孩子肠胃弱，更不能让他吃。 　　肉汤本来也挺油腻，但嬴小政既然吃不下麦饭，便也只能喝点儿肉汤，吃点儿里面的肉垫一垫肚子了。 　　赵馨拿起勺子舀了口肉汤尝尝味道，别说，味道还挺不错。 　　明明是羊肉，腥膻味儿却很轻，几乎不可闻。 　　战国时期可没有葱姜蒜，这时候的厨子做肉菜去腥，应当是用的还没有成熟的果子的果汁儿。其中最受欢迎也历史最悠久的，应当就是商汤时期就已经开始广泛运用的青梅了。 　　赵馨细细品味一番，还真咂摸出了一点点青梅特有的清香。 　　她拿起筷子从里面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羊肉，放进嬴小政的麦饭里面后，才伸手招呼嬴小政：“崽崽，这肉还不错，你尝尝。” 　　嬴小政看了赵馨一眼，半信半疑地拿起勺子分了一些肉丝出来，然后舀起来送进了嘴里…… 　　“唔，没有阿娘做的，好吃。”嬴小政眉头微皱，明明是在吃东西，表情却严肃得像是在打仗一样。 　　可能味道还能接受，嬴小政到底将那一块肉都吃进了肚子。 　　赵馨又夹了一块肉放进嬴小政的碗里，等他吃完，又夹了一块，然后便没有再夹给他：“崽崽，肉不好消化，再喝一碗汤就不吃了。” 　　说着三两下刨干净了自己碗里的饭，又将崽崽的麦饭倒进自己碗里，拿起汤勺舀了半碗肉汤让崽崽端着喝。 　　等他喝完，赵馨才慢慢吃饭。 　　许是拿不准两人的饭量，厨房端来的麦饭虽然少，但总数量还是挺多的。赵馨吃了两碗饭，又将肉汤里面的肉与汤都喝完了，这才吃了个八分饱。 　　桌上还有烤肉与鱼生，她却只是扫了一眼，并未动筷。 　　没办法，惜命。 　　赵馨叫人进来收拾碗筷，那奴隶看着一点儿没动的烤肉与鱼生，眼神诧异：“夫人是不喜欢烤肉和鱼生吗？” 　　赵馨摇摇头：“早上不宜太过油腻。” 　　顿了顿，她又道，“你记得与厨房说一声，中午就不用做我与崽崽的饭了。到时间后我会自己过去做，就不劳烦厨师了。” 　　奴隶惊讶地瞪大眼：“是厨师做的饭菜不合夫人口味吗？厨房不止一个厨师，若是夫人不喜欢这个，是可以指定另一个厨师帮忙做饭的。” 　　换另一个厨师做饭，难道就不是做各种麦饭、豆饭与肉菜了？ 　　这个时代唯二的美食，便是烤肉与鱼生了。 　　烤肉不提，各国权贵几乎顿顿吃，再好吃也腻味了。鱼生这东西寄生虫太多，为了小命着想，还是放弃为好。 　　赵馨倒是曾听说过，战国时期已经开始吃河豚了。 　　而且不是鱼生。 　　但…… 　　河豚这东西，比鱼生还危险。 　　虽然非常鲜美，但吃完后有非常大的几率中毒。 　　赵馨：“……还是不了，我自己做的更符合我们母子的口味，就不劳烦厨房里的大厨了。” 　　说完顿了顿，又看向奴隶，“我若是有什么想要找人做，该去找谁呢？” 　　奴隶疑惑：“不知夫人是要做什么？” 　　赵馨开口：“石器，筛子。” 　　“筛子宫里有新的，石器的话……”奴隶想了想，道，“恐怕要去问问秦王身边的内侍。宫里似乎没人懂得做石器，要做只能找秦王宫外的石头匠人。” 　　赵馨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人很快退下。 　　不久，之前与赵馨母子有过一面之缘的内侍便找了过来，见到赵馨与嬴异人分开居住，他竟也没觉得奇怪，而是一言不发地来到赵馨的屋子，敲门后直接道明来意：“夫人与政君可用过了早膳？若是已经用过，便随鄙人一起去见王上吧。” 　　赵馨挑眉：“若是还没用过？” 　　内侍态度恭敬地开口：“王上那儿的饭菜更精致，政君许是会更喜欢王上那儿的饭菜也说不定。” 　　赵馨摆手，直接将嬴小政叫了过来。 　　昨日她与秦王嬴稷之间的对话，嬴小政都听到了，晚上睡觉前赵馨也一五一十地解释了其中的意思，是以嬴小政很清楚自己今天要到秦王那儿学习。 　　他倒也不吵闹，直接走到内侍身边，伸手牵住了他的手。 　　毕竟年纪小，慢点儿走路还行，若是走快了，非常容易摔跤。 　　内侍握着嬴小政小小软软的手掌，眼底的笑容都真切了几分：“若是夫人无事，鄙人便告退了。” 　　赵馨将人叫住：“我想要一个东西，王宫没有，他们说要做的话，只能找您。”说着拿出之前画着石磨的白布，“这便是那东西，还请照着这上面的尺寸帮我做一个。劳烦了！” 　　内侍接过来，发现上面的数字不太看得懂。 　　赵馨赶紧解释，约摸过去一刻钟后，内侍终于弄明白了上面的数字，点头道：“行，鄙人已经知道尺寸大小了，中午定然将这石磨给夫人送来。” 　　赵馨再次道谢。 　　内侍摇头，直接牵着嬴小政往秦王住的宫殿走。 　　没走多久，他突然停下脚步，说了句“政君恕罪”便一把将嬴小政抱在怀里，快步消失在了赵馨的视线中。 第26章 　　嬴小政被内侍抱在怀里一路小跑，很快就到了秦王议事的宫殿。 　　许是从未被人这样抱着跑过，嬴小政出现在秦昭襄王面前的时候，小脸红扑扑，眼睛笑得像月牙，两边两个小酒窝，还露着两排米粒大小的牙齿，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可爱。 　　哪怕一心统一的秦昭襄王，见到这样的嬴小政，嘴角也不禁往上翘了翘。 　　等内侍将他放下，秦昭襄王便笑着冲嬴小政招手：“政儿，快到曾祖父这儿来。” 　　嬴小政冲着他挥了挥爪子，正要往他的方向走，余光却看到站在秦昭襄王下首位置的嬴柱。 　　他顿了顿，啪嗒啪嗒地走到嬴柱面前，道了一声“祖父好”，这才转头啪嗒啪嗒地又跑道了秦昭襄王面前：“曾祖父好。” 　　秦昭襄王笑着一把将人抱起，然后放在自己旁边：“政儿坐在旁边乖乖听着我们说话，如果有什么不懂就记下来，等他们走后记得拿来问寡人。” 　　嬴小政点点头：“崽崽知道啦~” 　　秦昭襄王被萌了一脸，脸上的笑容比之前还多，让他面前站着的那些，自认为对他非常了解的官员与儿子们看得啧啧称奇。 　　唯有嬴柱一人，见到这一幕后皱了皱眉。 　　总觉得，有什么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秦昭襄王可不管其他人的想法，他都没几年好活了，人生最后这几年只要不会损害秦国的利益，不会对秦国的统一大业带去不好的影响，他自然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安顿好嬴小政后，秦昭襄王才转过头看向自己的臣子与儿子。 　　只是对着这一群胡子一把的老菜帮子，秦昭襄王原本的好心情瞬间消失，脸色也恢复到了原本的面无表情。 　　其他人立刻绷紧神经，不敢再造次。 　　宰相范睢倒是看了眼旁边乖乖跪坐的嬴小政一眼，想着前线传来的消息，异人君一家似乎在秦军大营待了很长时间，一直到武安君白起到了邯郸之后，又住了几天才离开的。 　　虽然与白起非常不对付，但范睢也不得不承认，白起是个极具个人魅力的人，只要是与他相处过的人，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范睢也挺喜欢。 　　不过比起这点儿微末的喜欢，他还是更看重自己的利益。 　　但女人和小孩子，可就不一定这样想了。 　　而男人，又最容易受枕头风的影响。 　　范睢暗暗决定，之后一定要派人关注与武安君白起接触过的异人君一家。等白起回来后，看这一家子对白起是什么态度，再来决定自己对这一家子是什么态度。 　　反正要不了几个月，白起就要回秦了。 　　…… 　　秦王这边的情况一如既往，嬴小政的到来虽然引起了一些轰动，但因为他年纪太小，到底没有引起太多重视。 　　所有人都只当嬴小政投了秦昭襄王的眼缘儿，所以才会打破常规将人接到自己身边亲自教导。 　　他们也不想想，秦昭襄王若是真的喜欢孩子，怎可能这么多年都不曾对那些年幼的孙子或者曾孙另眼相待，却对嬴小政这一个邯郸出生，从未见过的曾孙另眼相待？ 　　嬴柱倒是隐约猜到了一些，但看看秦昭襄王花白的头发与胡子，再看看嬴小政豆丁儿大的五短身材，你让他对这么个孩子心生警惕，也实在让人为难。 　　是以，嬴小政在秦昭襄王这边倒也顺顺利利地过了。 　　反倒是赵馨这边，发生了一些意外。 　　咸阳宫里的人对赵馨倒是恭恭敬敬，她要什么也都为她准备好，包括脱了壳的麦子与大米。 　　但当发现赵馨想要自己动手做食物的时候，在场的人吓得直接给她跪下，还连连让她饶命。 　　赵馨都被吓傻了，她只是想要自己做饭而已，怎么搞得好像她在欺负人一样？ 　　两方人驴头不对马嘴说了半天，才终于解释清楚—— 　　这咸阳宫啊，不养闲人。 　　关键等级森严。当年一句“君子远庖厨”，一下子就让厨师这个行当变得低贱，只要是有点儿身份的人，都会因为这个故事背后的典故，而对厨房敬而远之。 　　这个故事背后的典故倒也简单，不过是孟子找到齐宣王，想要与他推行仁政，然后说着说着，就提到了齐宣王早年曾做过的一件事—— 　　某日有人牵着一头牛从大殿前走过，想要将牛杀了取血祭钟，齐宣王不忍心，于是就将牛给救下了，然后让人杀了一头羊代替。 　　赵馨：“……” 　　这事儿虽然无语吧，但圣人孟子还是给出了自己的解释，那便是君子远庖厨。因为见到即将被杀的牛不忍心，所以才放过了牛；若是齐宣王也见到了羊被宰杀的样子，定然也会放过那只羊。 　　这种不忍心，就是“仁”。 　　所以君子往往远离厨房。 　　既然见到杀牛不忍心，是“仁”，那些可以面不改色地杀牛，甚至将牛肢解、做出一顿美食的厨师，自然就是“不仁”了。 　　所以厨师的地位，慢慢地就变得越来越低了。 　　虽然赵馨没有这个意识，但她在咸阳宫里的地位还是很高—— 　　至少高到了可以不进厨房的地步。 　　在许多人的想法里面，若是可以不进厨房，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自愿到厨房做饭？一定是厨房做的饭不和胃口，或是被人慢待了，所以赵馨才会到厨房自己做饭。 　　这件事若是传到秦昭襄王，不，甚至只是传到嬴柱耳中，就能让厨房里的这些人吃不了兜着走。 　　赵馨：“……” 　　万万没想到自己来到咸阳宫后，遇到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没办法自己做饭！ 　　但咸阳宫里面的厨师做的饭，还真就不合她的胃口。 　　赵馨军旅出身，对食物其实没有那么多的要求，若今日她过来只是为了自己，她也不愿为难了这些人。 　　但嬴小政一个孩子，前段时间又被她养叼了嘴，可不见得能忍…… 　　或者说，绝对不能忍。 　　他今早上吃麦饭，都是被她逼着咽下去的。 　　但赵馨又觉得，为难这些人非常没意思，犹豫之后，便顺着记忆找到了嬴柱的宫殿，求见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对赵馨还是有点儿印象的，毕竟漂亮。 　　于是问道：“你在咸阳宫内生活得可习惯？有没有什么缺了的，只管让人告诉我，我让人去给你拿。” 　　赵馨恭谨回答：“回夫人，并无什么不习惯的。只是孩子年纪小，肠胃弱，不太吃得了厨房的食物，所以妾想要自己给孩子做一份午餐。” 　　华阳夫人先是一愣，旋即失笑：“是厨房那些人不愿意让你动手吧？是不是还跪下来求你饶命？要我说，他们就是大惊小怪。” 　　想了想，华阳夫人又道，“但以你的身份，确实不好亲自动手，你直接在旁指点，让他们帮你做就是了。” 　　赵馨摇头：“他们第一次做，掌握不好分量。我本也只打算做一次，等他们学会之后，便不会再亲自动手了。” 　　她本也不是喜欢做饭的人，能吃现成的，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第一次，还是自己做比较安全。 　　华阳夫人许是没想到赵馨这般坚持，忍不住提醒道：“你若是自己动手，异人许是会对你有看法。” 　　她说得委婉，但意思很顺利地传达给了赵馨—— 　　若是坚持下厨，只怕会因此失宠。 第27章 　　赵馨听懂了，却并不在意，而是点头道：“夫人放心，妾在秦军大营的时候，便已经下厨多次，异人君也亲眼见过，甚至亲口品尝过妾的厨艺。” 　　这下，华阳夫人是真的惊讶了。 　　不过想到异人到底是在赵国长大，许是天生不拘小节也不说不定？于是笑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做这恶人了。” 　　转头看向身边侍女，“你与赵夫人一起去厨房一趟。” 　　侍女点头，走到赵馨面前对着她躬身行礼。 　　华阳夫人在咸阳宫内不算是地位最高的女眷，但因为她最得嬴柱喜欢，在咸阳宫内也还算说得上话。 　　有华阳夫人身边的人玉赵馨一起过去，厨房的人才松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那侍女见事情解决，便打算直接离开了。 　　赵馨将人叫住：“华阳夫人中午可有用餐习惯？若是不介意，等我做好之后，让人送一份过去？” 　　侍女躬身行礼，然后婉拒道：“夫人每日只用两餐，中午从来不进食。” 　　赵馨恍然，正要问是否是因为华阳夫人要保持身材，就见侍女冲着她点了点头，直接离开了。 　　她愣了下，看来不是因为保持身材，而是因为不相信她的手艺。 　　赵馨并不在意，人家看不上，你不往人家那儿送就是了。 　　不一会儿，秦昭襄王的内侍让人送来了打好的石磨，赵馨让人泡水晾干之后，这才指挥着厨房里面的人，用石磨将面粉给磨了出来。 　　因为这个时候还没有奶牛，赵馨几乎每天都要给嬴小政准备一杯豆浆，她自己也要喝。而且路上耽搁了好几个月，她与嬴小政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过豆腐了，于是让人量了一斗豆子泡好。 　　这时候面粉也已经筛选好了，赵馨便直接加水和面，等到水烧开后，便将面条煮了进去。 　　早上的骨头汤热好后做汤底，再煎了两个鸡蛋，中午的面条就做好了。 　　做好之后，赵馨便仔细放进食盒，准备给嬴小政提过去—— 　　虽然说好嬴小政是上午待在秦昭襄王那儿，下午回到赵馨身边，但赵馨从中午开始做饭，一直到现在，也没见秦昭襄王身边的人将嬴小政送回来。 　　赵馨非常怀疑，秦昭襄王怕不是想要将嬴小政留在身边一整天？ 　　但这个时辰已经到了嬴小政的饭点儿，若是再不给吃东西，只怕嬴小政等会儿就要哭闹了。 　　嬴小政再乖，也不过是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其他倒是能忍，饿肚子怎么忍？ 　　赵馨提着食盒离开厨房后，就要往秦昭襄王的宫殿方向走，但没走几步，她便停了下来—— 　　赵馨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给秦昭襄王也送一份过去。 　　想了想，她直接问厨房里的人：“王上中午会吃东西吗？” 　　虽然战国时期都是一日两餐，但那只是因为食物不够。许多权贵说是一日两餐，中午到下午这段时间也还是会吃一些肉干儿点心之类的零食填肚子。 　　厨房的人却摇了摇头：“王上中午不进食，他要处理公务。” 　　既然这样…… 　　赵馨想了想，干脆提着这个食盒直接去了秦昭襄王的宫殿。 　　但赵馨赶到的时候，秦昭襄王并非在处理公务，而是在…… 　　哄那个正在嚎啕大哭的嬴小政崽崽。 　　嬴小政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委屈极了：“阿娘，崽崽要吃肉！呜呜呜……” 　　秦昭襄王到哪儿给嬴小政找肉吃？只能好言好语地哄小孩儿。 　　但嬴小政完全不吃他那套，见不到食物，就哭个没完，根本没个他再次开口的机会。 　　秦昭襄王自己搞不定，便赶紧叫来身边伺候的人。 　　但还是那句话，得有吃的。 　　赵馨赶紧上前：“崽崽，别哭了，阿娘给你带吃的了。” 　　她将手中的食盒高高拎起，嬴小政看到后立刻从榻上起身，啪嗒啪嗒就跑到了赵馨面前，委屈巴巴地仰头看着她：“阿娘，好饿~” 　　赵馨摸了摸他的头，牵着他走到秦昭襄王面前，正要给他行礼。 　　秦昭襄王赶紧摆手：“不用行礼，你直接将吃的拿出来给他，不要让他再哭了。人老了，听着小孩儿哭声耳朵疼。” 　　秦昭襄王也是没想到，之前乖巧可爱的小孩儿竟然也有这么可怕的时候。他之前还想着赵馨是不是在骗自己，嬴小政其实没必要每天与赵馨待半天。 　　但现在，他可不想再将嬴小政留在身边一整天了。 　　一上午已经是极限，不论是对他还是对嬴小政来说：“你喂政儿吃饱后，便直接带着他回去吧。” 　　赵馨看着秦昭襄王生无可恋的样子，不禁憋笑。 　　嬴小政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嫌弃了，拉着赵馨的手就往旁边的矮几上做：“阿娘，饭饭放这儿~” 　　看着嬴小政期待的样子，赵馨也不再关注秦昭襄王，而是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面条儿取了出来。 　　面已经有些坨了。 　　但在已经好久没品尝过面条滋味儿的嬴小政眼里，这已经非常美味了。 　　秦昭襄王看着嬴小政吃得满嘴流油的样子，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转头看向内侍：“这是什么食物？寡人以前怎么没吃过？” 　　赵馨赶紧解释：“这是妾特意为崽崽做的，王上若是喜欢，可以让厨房的人做一份，他们应当已经学会怎么做了。只是厨房距离这里有些远，做好后拿过来，面条会变坨。” 　　秦昭襄王点点头，然后闭目养神，也不说吃还是不吃。 　　赵馨挑挑眉，没有再管。 　　等嬴小政终于吃饱，赵馨才抱着他告辞离开。 　　回到住处，赵馨将人哄睡，又吩咐侍女帮忙照看后，这才起身去了厨房，准备为自己做一份午饭。 　　谁曾想，她到的时候竟然看见了秦昭襄王身边的内侍。 　　见到赵馨的时候，对方略有几分尴尬，却还是给她行了个礼，然后才故作镇定地开口：“王上就是好奇面条的味道，所以派臣过来让厨房煮一份尝尝鲜。” 　　绝对不是看着嬴小政吃饭太有食欲，嘴馋想吃！ 　　赵馨眼底漫上几分笑意，扭开头，没有拆穿内侍的蹩脚谎言。 第28章 　　这次意外到底还是让秦昭襄王知道了, 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 　　除了刚知道自己让厨房为自己做面条，却被赵馨这个晚辈不小心撞破的时候略微有些害臊之外，之后便完全放开, 直接给赵馨下令，让她做新鲜食物的时候，记得给他也做一份。 　　赵馨：“……”行叭, 谁让你最大呢？ 　　出于讨好秦昭襄王的目的，赵馨之后每次做新鲜食物的时候，都记得给秦昭襄王也准备一份。 　　像是之前在军营做过的各种口味的豆腐与面食，还有各种粥啊, 也都一个不落地全都给秦昭襄王做了一遍。 　　不过考虑到秦昭襄王如今的年纪, 赵馨给他做的那一份食物总是更清淡, 也更软烂，而且许多时候还会特意给他熬上一碗粥, 对他的牙口与胃都非常好。 　　秦昭襄王非常喜欢, 每次吃到兴起的时候，就会赏赐赵馨金银。 　　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赵馨只是靠着做饭，便从秦昭襄王的手上赚了上千金的黄金。 　　许是吃得好了, 秦昭襄王对嬴小政投桃报李, 每次与他相处的时候都如春风拂面一般温柔慈爱。嬴小政自己没有太大的感觉，只觉得这个曾祖父是个好人，是除了自己的阿娘外, 对自己最好的人了。 　　除此外，就没有其他感觉了。 　　但那些对秦昭襄王非常熟悉的人, 就觉得惊悚了。 　　尤其是对比那些从未在秦昭襄王这里获得父爱、祖父爱, 在秦昭襄王面前活得像是不受宠的大臣一样的子子孙孙们, 秦昭襄王对嬴小政的态度就太让人在意了。 　　何况之前秦昭襄王虽然将嬴小政带在身边，对嬴小政的态度也没有多温柔。 　　这些人实在是好奇秦昭襄王这般改变的原因，于是就让手下的人去调查。 　　然后，就得知了秦昭襄王这番态度转变，原因竟然不是嬴小政本身，而是出在嬴小政那个身份上不得台面的母亲身上—— 　　之前赵馨亲自下厨做饭的事情很快就在咸阳宫内传开了，咸阳宫的下人不敢对赵馨说什么，可王室其他人就没有这个顾忌了。 　　尤其是在打听到，赵馨在赵国的时候，其实只是吕不韦养在家里的一个舞女，本身也不过是赵国商人家的庶出女儿后…… 　　这些原本还犹豫着是否要接触这对母子的人，纷纷对她们失去了兴趣，不但没有与他们接触的打算，每每提起这对母子还会大肆嘲讽，若是提及赵馨家世教养，还会特意将她亲自下厨一事单独拎出来，好似这是她教养不好的证据一样。 　　为了表达对赵馨的嫌弃，他们甚至给厨房下令，不许他们将赵馨做出来的那些食物送上自己的餐桌。 　　嬴小政这段时间上午跟着秦昭襄王学习，下午回来后还得跟着赵馨识字：秦国如今正在使用的大篆，以及现代经过简化的简体字。 　　嬴小政虽然记性好，但同时学习两种不同的文字还是有些困难，很容易出现当天记住，隔几天再问起的时候，就把大篆与简体字记混的情况。 　　所以赵馨这段时间一直在教嬴小政认字。 　　不过也快了，等他将常用字都记住了，她就可以一边教嬴小政认字，一边教他小学知识了。 　　也即是说，嬴小政如今其实还在学习幼儿园课程。 　　因为时间比较空闲，赵馨这段时间除了等着秦昭襄王身边的内侍寻找所谓的火、药配方上记载的配料外，便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到了折腾美食，同时靠着图书馆弄一些可以改善生活的小发明。 　　虽然只是小发明，也对老百姓的生活带来了影响，倒也不算浪费时间。 　　而正是这些新鲜食物与小发明，成功让秦昭襄王对赵馨另眼相看，同时转变了嬴小政的态度。 　　这可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结果。 　　之前赵馨亲自下厨，他们不但大肆嘲笑，还对她做的那些食物避之不及，谁会知道秦昭襄王竟然对赵馨做的食物那么喜欢，如今一日三餐的主食都改成了赵馨弄出来的那些食物了呢？ 　　是的，因为赵馨的食物，秦昭襄王甚至改掉了自己多年的生活习惯，将原本的一日两餐改成了如今的一日三餐。 　　所有人：“……” 　　赵馨做的食物到底有什么魔力？！！ 　　于是这天，几乎所有王室成员都让人到厨房，让他们晚上给自己做赵馨弄出来的那些食物。 　　厨房的人都懵了，但不敢得罪对方，便问他们想要吃哪一种。 　　哪一种？ 　　那些侍从也懵了：“难道还有很多种？” 　　厨房的人点头：“非常多。虽然主要就四五种食物，但因为做法的不同与调料配菜的不同，可以细分为四十余种食物。若是殿下有什么喜欢的食物，我们还可以根据殿下的口味调整配料。” 　　说着，厨房负责接待的那人便噼里啪啦地说出了几十种食物的名字，结束的时候还不忘问道—— 　　殿下到底想要哪一种？ 　　侍从不想暴露自己的无知，微笑道：“你们看着做吧。” 　　厨房的人：“……” 　　最讨厌的就是这种点菜却不说菜名儿，让他们自己发挥的人了。 　　若是做的食物他们喜欢的，自然皆大欢喜，一旦有什么地方不符合他们的口味，他们这些做菜的人可就到了大霉！ 　　这样想着，本就对赵馨观感不错的厨师们，就更喜欢她了。 　　看看人家，喜欢什么自己做，从来不会连累他们！ 　　赵馨可不知道外界的暗潮涌动，她最近正沉迷于发老面，以及酱油和醋等调味料，每天都会腾出时间到厨房来看上一眼，完全没时间关注外面的消息。 　　之前在军营的时候，因为不太方便，除了面条与饺子等不需要发酵的面食之外，包子馒头之类需要发酵的面食她从未做过。 　　一来没有酵母，没办法快速发酵；二来若是做老面，发酵时间太长，老面也没办法天天用，不符合军营做饭习惯。 　　但到咸阳宫后，赵馨便没有这些顾虑了。 　　咸阳宫这么多人，又不像是军营一样为了做饭的速度，全军上下都只能吃同样的食物。 　　于是她每次做面食的时候，都记得留一块面团出来单独放着。 　　到了下一次做面食的时候，便将上次留下的面团加温水搅拌均匀，然后倒入新的面粉里面和面。 　　这样做了大约一个月后，加了老面的面食的口感终于有了较为明显的改变，赵馨喜不自禁，时隔多日，终于再次进入厨房。 　　这日一大早，她便出现在了厨房，与厨房的人打了招呼之后，便直接将老面加温水搅拌化开，然后倒入面粉揉成团儿。 　　她将揉好的面团儿放到一旁，用纱布盖好，放到更温暖的地方发酵。 　　老面发酵的速度不如酵母粉发酵快，需要非常耐心地等待。 　　在这期间，赵馨让人将提前发好的豆芽洗干净，切成两半，又让人将羊肉切碎，往里面放入青梅的汁液，搅拌去腥，紧跟着放入盐等调味料腌制，随即放在一旁。 　　担心豆芽加羊肉做出来的馅料口感不够丰富，她又切碎了一些油豆腐备用。 　　切完油豆腐，羊肉也已经腌制好了。 　　赵馨将豆芽、油豆腐与羊肉放在一起搅拌，搅拌完之后，用手拿起一点儿油豆腐放在嘴里尝了尝…… 　　“味道还不错。”赵馨点点头，转头去看面团儿。 　　旁边的帮厨忍不住开口：“夫人这是要做什么新的食物吗？” 　　赵馨点点头：“今天做包子，这是馅儿料。” 　　帮厨惊喜不已：“夫人需要做什么只管吩咐奴，奴一定会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赵馨愣了下，笑道：“你再切一些油豆腐吧。我记得厨房里面有不少蓬蒿？你按照一比一的比例也切一份。只是羊肉馅儿的包子吃多了会腻，还是多做击中馅儿料的好。” 　　帮厨连连点头，满脸兴奋地去忙活了。 　　赵馨看着帮厨活泼的身影，顿了顿，摇头失笑。 　　等到面团儿变成之前的两倍大后，赵馨这才将面团儿拿出来揉搓光滑，然后就开始擀包子皮了。 　　蒸包子的笼屉早就拜托秦昭襄王身边的内侍，到外面找人做了一套，如今只需要将其清洗干净，等水烧开，便可以直接上笼蒸包子了。 　　包子一旦蒸熟，香味儿面皮的麦香味便散发出来，在肚子饿的时候，很容易就勾起了人的食欲。但若是肚子不饿，这点儿麦香味也就只会让人觉得香而已，更多就没有了。 　　但等将包子从笼屉里面拿出来，轻轻将包子掰成两半，那些被包子皮死死锁住的馅儿料香味扑鼻而来，瞬间俘虏了所有人的味蕾，让人止不住地吞咽口水。 　　哪怕是尝过包子味道的赵馨，在问道包子香味儿的时候也觉得口舌生津。 　　她笑着将包子塞进嘴里咬了一口，蓬松柔软的包子皮一下子就被牙齿洞穿，馅儿料亲吻着舌头，非常轻易地将其俘获，让人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赵馨三两下就吃完了一个包子，又让人将拿了两个食盒过来。 　　一个食盒大些，装的是自己与嬴小政的食物；一个食盒小些，是专门用来装秦昭襄王那一份食物的。 　　装完包子，赵馨又让人装了三盅早已经熬好的白粥，这才带着侍女等人往秦昭襄王的宫殿走—— 　　前世养成的习惯，若非腾不出手，赵馨向来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但当她亲自拎着两个食盒出现在秦昭襄王的宫殿后，她就被秦昭襄王下令，不得再碰食盒一下。 　　赵馨无奈，只能将食盒交给侍女。 　　两人很快就到了秦昭襄王的宫殿，门口的侍卫已经很熟悉赵馨了，见到她来了，只是冲着她点了点头，便直接放她进去了。 　　赵馨进门的时候，秦昭襄王还在与人议事。 　　这样的情况其实很少见，因为秦昭襄王以前虽然不吃午饭，却有午睡的习惯。如今这个时间点儿，她往日过来的时候秦昭襄王都已经将人赶走，然后乖乖与嬴小政拍拍跪，等着她送饭来。 　　基本上吃完饭再溜达一会儿，秦昭襄王就要睡觉了。 　　没想到今天竟然撞见他还在与人议事。 　　秦昭襄王与一个背对自己的人说得口沫横飞，完全没注意到赵馨的到来，反倒是跪坐在秦昭襄王旁边的嬴小政，一眼就见到了赵馨，然后直接亲身，越过小矮桌后，便啪嗒啪嗒地跑到了赵馨面前。 　　嬴小政离开，秦昭襄王才回神，抬头便见到了赵馨。 　　他见到赵馨进来也不介意，只是冲着她招招手，让她带着嬴小政进去后坐在一旁，自己却没有吃饭的意思，仍旧低头小声地与那人说着话。 　　虽然秦昭襄王不介意，但赵馨自己还是很有保密意识的。 　　她摸了摸嬴小政的头，转头让侍女放下了秦昭襄王的食盒后，便牵着嬴小政的人悄悄离开了他的宫殿。 　　等到秦昭襄王将事情商量完，抬头一看，大殿内早已经没人了。 　　秦昭襄王先是皱眉，旋即失笑：“异人在赵国娶的这位夫人倒是不错，比许多秦国贵女都更懂分寸。” 　　他对面那人，也即是范睢听了，生出几分好奇：“没想到王上对赵夫人的评价这般高。” 　　秦昭襄王失笑：“知进退，识大体，疼孩子，见多识广，难道这样的人还不值得让寡人夸上一句？赵馨也就是年纪太小，身份太低，还是赵国人，不然寡人就为嬴柱求娶了。” 　　范睢一愣，没想到王上对赵馨的评价竟然这么高—— 　　作为秦昭襄王最信任的大臣，范睢比谁都清楚，秦昭襄王已经老了，说话做事都有些力不从心，所以他早早为自己挑好了继承人，就是嬴柱。 　　只是秦昭襄王虽然挑好了嬴柱做继承人，他心里其实并不算特别满意，一来不满意嬴柱的身体，体弱多病，是每逢季节转换总是生病；二来不满意嬴柱本事，觉得他虽然比其他兄弟强一些，却也并不符合自己的要求；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嬴柱耳根子过于软，非常容易被华阳夫人拿捏。 　　这三条每一条都非常致命，简直是在往秦昭襄王的雷点上戳。 　　尤其是最后一点，简直让秦昭襄王暴躁——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个耙耳朵。身为一个国家的王，怎么能是耙耳朵？ 　　若非华阳夫人脑子拎得清，嬴柱比起其他儿子也确实优秀，秦昭襄王只怕早已经换了继承人人选了。 　　所以听到秦昭襄王这样说，范睢才会这么吃惊。 　　不但如此，他还在心里默默给赵馨母子提升了一下关注度，母子二人在范睢心里的地位，从需要关注一二，直接提到了需要严防死守，一定不能让他们与白起接触太多的档次上。 　　秦昭襄王扫了范睢一眼，道：“不管你在想什么，寡人都要提醒你一句，不要动不该动的人。否则……” 　　他扫了范睢一眼，吓得范睢被寒冰过了一遍似的，全身皮肤冰凉。 　　范睢立刻意识到，秦昭襄王对赵馨母子的关注度远远超过了正常的王上与王曾孙的关系。 　　王上这是，想要将王曾孙当做继承人培养？ 　　他抬头，想要问秦昭襄王。 　　但秦昭襄王已经没有关注他，而是让人将食盒拿到自己面前，揭开盖子后，视线直接落在了里面那几个白白胖胖，脸上还长了一圈儿褶子的包子上面。 　　他眨眨眼，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包子的表皮…… 　　好软！ 　　秦昭襄王的眼睛刷一下，亮了。 　　他也顾不得范睢就跪坐在自己面前，且从未吃饭，直接拿起一个包子就放进了嘴里。 　　秦昭襄王咬了一大口，包子皮裹着馅儿料全进了嘴里。 　　蓬松柔软的包子皮包裹着美味鲜香的羊肉，还有两分脆爽的豆芽，再加上油豆腐的独特口感…… 　　滋溜—— 　　秦昭襄王三两口就吃完了一个包子，马上又拿起另一个往嘴里送。 　　范睢：“……” 　　他看着秦昭襄王让人食欲大开的吃相，咽了咽口水，颇有些艰难地开口，“陛下，不知您正在吃的食物，叫做什么名字？臣下以前仿佛不曾见过？” 　　秦昭襄王看了范睢一眼，三两口将手上的包子吃完后，这才开口道：“寡人也不知道这食物叫什么名字，这是异人的夫人赵姬自己做的。赵姬在厨艺一道上挺有天赋，这段时间几乎每天一个新花样，每一种食物的味道都不错，寡人吃着不错，几位夫人都说，寡人的身体变得威武了些。” 　　其实就是胖了吧？ 　　范睢这才注意到秦昭襄王不知何时，突然圆了一圈儿的脸。 　　之前因为胡子挡着，他才没有发现，此刻注意到，范睢也不得不承认，秦昭襄王确实比之前“威武”了一些，至少面色比之前瞧着红润健康了许多。 　　但这不重要。 　　范睢看完勤招想王后，敷衍地点头奉承了几句，然后视线便落在了秦昭襄王的食盒上。 　　若是没猜错，里面应该还有好几个像王上之前吃的那种食物。 　　范睢心里想，自己从早上与王上商议政事一直商量到现在，肚子早就饿了，王上哪怕不知道，出于礼貌，也该分一个给他这位臣子尝尝吧？ 　　但显然，秦昭襄王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他在得到范睢肯定的话语后，便乐呵呵地摇了摇头，然后继续拿起包子开始吃起来。 　　不一会儿，他便将赵馨准备的三个包子吃完了。 　　然后，他又从食盒里面端了一碗白粥出来。 　　秦昭襄王挑眉：“怎么是白粥？” 　　之前不都是各种蔬菜粥、肉粥吗？怎么一下子变成白粥了？ 　　秦昭襄王可不喜欢白粥。 　　这个问题内侍怎么可能知道？想着秦昭襄王之前吃的几个包子，他试探着开口：“赵夫人带来这碗白粥，许是让您就着刚才的新鲜食物一起吃？” 　　秦昭襄王：“……” 　　他正要发怒，余光却瞟到食盒里面好像还放了一小碟东西，于是将已经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伸手将那一小碟子东西端了出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芦菔（萝卜）。 　　芦菔也算是比较常见的一种蔬菜了，不过这时候的萝卜还不像是现代那样的脆甜可口，细小白嫩但带着几分涩意，大多用于煮汤，基本不会有其他烹饪方法。 　　而赵馨则是将其腌制成酸萝卜，又加了些糖，吃起来酸甜可口。 　　别说是用来下稀饭了，就是当做零食吃着玩都让人停不下嘴。 　　秦昭襄王很快就迷上了萝卜的味道，一口萝卜一口粥，不一会儿就将白粥喝完了。此时碟子里还剩了两片萝卜，秦昭襄王想了想，直接夹起来吃进了嘴里。 　　等到秦昭襄王将所有事物吃完，才终于将注意力放在了就坐在他面前，却只能看着他吃东西，一丁点儿味道都没品尝到的范睢。 　　秦昭襄王完全不觉得尴尬：“咱们接着之前的话题往下谈吧。” 　　范睢：“……” 　　谁让他是臣子呢？只能乖乖听话咯。 　　范睢挤出一抹笑，答道：“是，王上。” 　　秦昭襄王吃饱了，有些犯困：“刚才说到哪儿了？” 　　“武安君白起与大将军王齮已经拿下赵国，若是没有错，下一个月就要班师回朝了。” 　　“他们可带回了炸、药包的制作原材料？” 　　“武安君不知是否听令，但王齮将军定然会将王上的命令放在第一位，您只管放心，王齮将军此次回朝，定然会将炸、药包的原材料带回咸阳……” 　　两人说着说着，很快就到傍晚。 　　太阳落山，天色渐晚。 　　范睢只能空着肚子告辞离开。 　　临走前，秦昭襄王将他叫住，直接交给他一个食盒：“里面装的是赵姬中午做的那种食物，味道不错，你拿回去尝尝味道。” 　　说完直接坐下，又开始吃了起来。 　　范睢眨眨眼，一时滋味儿难言。 　　不过等他尝到包子的味道后，范睢立刻就明白了秦昭襄王中午为何不给自己品尝包子的味道了。 　　实在是太好吃了！ 　　吃了包子之后，其他所有的食物，都让人觉得腻味和食不下咽！ 　　但同时，范睢又生出了另一个疑问—— 　　王上警告他不得对赵姬母子出手，到底是因为他将嬴政当做继承人在培养，还是因为…… 　　赵姬的厨艺？ 　　…… 　　范睢的疑惑不能诉诸于口，注定没办法得到答案了。 　　不过赵馨母子在咸阳宫的待遇比之前好了许多，倒是事实。其中最让人在意的，还是华阳夫人突然对赵馨母子的热情。 　　之前赵馨做面的时候，曾提过让华阳夫人身边的侍女带一份面条回去尝尝，不过那个侍女，又或者说华阳夫人本人对赵馨的厨艺不够相信，所以并未接受那一份面条。 　　在那天之后，赵馨没有再去找过华阳夫人，华阳夫人也从未召见过赵馨。 　　两人就这么默契地避之不及，倒也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 　　然后这一天，华阳夫人突然来赵馨住的地方，提出了想要跟着赵馨学厨艺的想法。 　　赵馨：“……夫人认真的吗？” 　　她视线落在华阳夫人的削葱根一般的细嫩手指上，能在华阳夫人这样的年纪，在战国这样物质贫乏的时期，还能将手指保养得这般完美细嫩，华阳夫人从未下厨过的事实几乎不用求证。 　　华阳夫人见赵馨看着自己手指，不解地将手指抬到身前，疑惑地问她：“我的手指，有什么问题吗？” 　　手指纤纤，细若无骨。 　　真的是很好看的一双手啊，若是在完全没必要的情况下，损伤了这一双手，华阳夫人真的舍得？ 　　赵馨笑了笑，直接将自己的手放到华阳夫人旁边：“夫人想要做饭，妾自然不会不答应。只是在做饭之前，夫人应当做好准备，做饭是很伤皮肤的。” 　　赵馨的手也很好看，手指纤长，根根分明。 　　但若是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她手上的皮肤有些粗糙，尤其与华阳夫人的手指相比，更显得普通。 　　可论先天条件的话，赵馨的手指其实比华阳夫人的更优越。 　　华阳夫人脸色微变，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逃跑的冲动：“你的手是因为做饭才变成这样的？” 　　赵馨摇头：“倒也不全是。回到秦国之前，到底在军营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又赶了几个月的路，没时间也没条件保养自己的手指，自然比之前粗糙了一些。” 　　“不过更多还是因为做饭。” 　　“做饭难免用手碰各种刺激性调料，那些对皮肤都不太好。我做饭已经熟练还好，若是新手还容易用刀切到手指，非常容易在手上留下疤痕……” 　　话没说完，华阳夫人便脸色僵硬地摇头：“我突然想起自己好像没有做饭的天赋，还是不学了。你有事先忙，我就先走了。” 　　说完带着几个侍女直接从赵馨的房间离开，脚步生风，落荒而逃。 　　等人的背影消失之后，赵馨才忍不住弯了弯唇。 　　还好华阳夫人对美丽得追求胜过了一切，不然她真要是跑到厨房去，就她那性子，只怕会将厨房折腾得人仰马翻。 　　厨房的人每天要做整个人咸阳宫的食物已经够累了，还是不要再给他们增加负担了。 　　况且赵馨又没有撒谎，做饭本来就容易伤皮肤，只是偶尔下厨一次很容易养回来，而且还有很多不需要动手的食物而已。 　　只是赵馨没兴趣教华阳夫人。 　　这些打小受到贵族教育长大的权贵们，还是高高在上地坐在他们的位子上享福就好，突然下凡会吓到人不说，还会给人添乱。 　　华阳夫人在赵馨这里吃瘪之后，回到自己的宫殿便冷静了下来。 　　她有些怀疑赵馨的话，于是立刻让人到厨房去看了眼那些厨子与帮厨们的手。 　　这些在厨房做活儿的人每天与食材打交道，常年用手碰各种肉类与调味料，手上的皮肤比赵馨还要粗糙一百倍不止。 　　当侍女将这个事实告诉华阳夫人后，她再没有怀疑赵馨的话，反倒感激她一片好心提醒自己，让侍女拿了一盒擦手的东西送给了赵馨。 　　赵馨：“……”还挺好，现代大肆鼓吹的纯天然护手霜，如今她也有了一份。 　　打开一闻，味道还有几分清香。 　　就是里面的东西是膏状的，瞧着像是加入了一些动物油脂。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也没味道。 　　而且从华阳夫人的手就能看出，这东西是真的有用。 　　虽然对外貌不是非常在意，但能让自己变得漂亮一点，赵馨还是很乐意的。 　　谁还不爱美呢？ 　　于是当天晚上洗漱之后，赵馨便将华阳夫人送来的护手膏给抹在了手上。 　　嬴小政本来都打算睡觉了，闻到护手膏的味道，眼睛一亮，嗖一下就从床上下来，直接跑到了赵馨面前：“阿娘，吃的？” 　　赵馨无奈地看着他：“不是，用的。” 　　想了想，蹲下身将嬴小政的小手抓到面前，从盒子里面挖了一点涂在他手上：“崽崽乖，自己搓散抹匀。” 　　嬴小政看了眼白色的告状物体，舔了舔嘴巴，小心看了赵馨一眼，悄悄转过身，用手指碰了一点就要往嘴里送。 　　啪—— 　　赵馨一掌打掉嬴小政的手：“崽崽不乖，阿娘之前是不是说过，这东西不是吃的？” 　　嬴小政转头，眼珠在眼眶里面直打转儿。 　　他就那么直愣愣地将自己刚才被拍了一巴掌的小肉手举到赵馨眼前，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嬴小政没哭，但这样看起来更让人心疼。 　　赵馨看着也挺难受，但想到嬴小政刚才的动作，她立刻硬气心肠：“我知道你的手被打疼了，但你下次如果还不听我的话，在我明确说了东西不能吃之后，还是偷偷往嘴里塞的话，阿娘还会打你。” 　　嬴小政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赵馨只觉得耳朵都要炸了，但还是硬气心肠等他哭，完全没有哄他的打算。 　　嬴小政哭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偷窥。 　　然后…… 　　直接与赵馨对上了眼睛。 　　嬴小政：“……” 　　赵馨：“……” 　　偷看被抓包，嬴小政就算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他只能抽噎着鼻子走到赵馨面前，悄悄攥住她的袖摆，摇晃几下，等将赵馨的视线吸引过来后，才奶呼呼地开口认错：“阿娘，崽崽错了，以后不会偷吃了。” 　　赵馨叹气，揉了揉嬴小政的头，解释道：“不是不让你吃，只是这东西就不是吃的，你如果吃了会生病，会肚子痛，会吃苦苦的药……” 　　想着这孩子好像不怕喝药，于是换了一种说辞，“吃了你有很大的几率，永远也见不到阿娘了。” 　　这种医疗水平极其落后的战国时期，乱吃东西是真的会死人的！ 　　尤其是小孩子，肠胃弱，乱吃东西抢救都没办法。 　　嬴小政被赵馨的话吓到了，猛地扎进赵馨的怀里，攥住她的衣襟不放手：“阿娘，崽崽要见阿娘，崽崽以后不乱吃！” 　　赵馨松了口气：“那就好，你想吃什么东西记得告诉我，我会给你做的。若是遇上一些自己没见过，不知道的食物，也尽量不要往嘴里送，记得问问我能不能吃。” 　　嬴小政点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阿娘，崽崽知道了~” 　　赵馨一把将嬴小政从地上抱起来，拍了拍他的背部，直接将他抱到了床上放好：“崽崽睡觉，阿娘马上过来。” 　　说完给嬴小政盖好被子，转身将房间里面的东西归置整齐后，这才回到了床上睡觉。 　　等到嬴小政三岁，就要分床分房了。 　　顿了顿，想到那个出现得毫无规律的大嬴政，她有些迟疑是不是要现在分房，但转念一向，嬴小政年纪太小，秦始皇出现得又太没有规律，至今也不过出现了两次而已，没必要特意为了他分房。 　　于是很快将这个念头抛在脑后，闭上眼睛很快入睡。 　　半夜，嬴小政突然额头冒汗，伸手抓了赵馨的衣袖，整个人都拱到了赵馨怀里。 　　赵馨吓了一跳，起身喊人进来将屋子里的灯点上。 　　等油灯燃起来后，她低头一看，嬴小政果然满头大汗，显然是在做噩梦。 　　她愣了下，想到睡觉之前发生的事，微微有些懊恼。 　　正犹豫着是否要将嬴小政摇醒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睛，露出一双黑沉沉地，带着杀气的眼睛。 　　赵馨眉心一跳，还以为秦始皇又想杀她。 　　正想着该怎么反击呢，秦始皇眼底的凶戾褪去，只剩下满满的审视。 　　赵馨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让侍女退下。 　　整个屋子只剩下赵馨与嬴政两个人，她看着嬴政，挑眉道：“你不会对上次的谈话失忆了吧？” 　　嬴政眼神微闪，然后点头：“记得。” 　　赵馨放心点头：“之前你是因为两次爆炸，受了刺激？所以才会出现，这次我应当什么都没做，只是训了崽……一顿而已，你怎么突然就出来了？你出现得有什么规律吗？” 　　若是找规律…… 　　嬴政冷笑：“如果你知道规律，只怕朕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吧？” 　　赵馨眨眨眼：“怎么会？” 　　最多让你小时候没办法出来而已。 　　嬴政本想骂人，但想到记忆里面那个，与自己前世迥然不同的母亲形象，他嘴唇翕动半晌，到底没有开口。 　　沉默半晌，他开口道：“你不要对我小时候投入太多感情。之前沉睡的时候我已经隐约搞懂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小孩儿其实也是朕，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随着身体长大，朕出现的频率肯定会越来越高，直到最后彻底掌握这个身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与赵馨说这事，许是赵馨太温柔，让那个没有记忆的自己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母爱，才会让他生出，不想让赵馨失望的想法。 　　赵馨愣了下，正要开口，却听一直只能被动触发的图书馆突然“叮——”了一声。 　　她先冲着嬴政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屏气凝神听着图书馆的动静。 　　不一会儿，图书馆突然发出一阵阵翻书的声音。 　　紧接着，图书管理员机械的声音突然响起，说了一大堆赵馨也完全没办法听懂的专业术语。 　　她皱了皱眉，在脑海直接道：“图书管理员，说简单点儿。” 　　图书管理员似乎卡壳了一下，随后才开口道—— 　　【简而言之，现在的情况是，因为我们带着你穿越到战国时期太过匆忙，穿越的过程中发生了一部分能量泄漏，直接将未来的秦始皇陛下给带了过来。】 　　赵馨：“……”中华上下五千年，那么多人你不拉，偏偏拉了秦始皇，你确定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由于嬴政灵魂太过强大，还是婴儿的身体负荷不了，于是他的灵魂分裂成了两个。一个带着所有记忆沉睡，一个记忆全无像是一个正常孩子一样，从婴儿牙牙学语开始慢慢长大。】 　　赵馨一愣，惊愕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双重人格？” 　　【不是，嬴政并非是因为受到伤害主动分裂一个人格保护自己，而是由于身体缘故，真正意义上地将灵魂分裂。而随着身体长大，两个灵魂也会慢慢融合。】 　　听起来有点儿玄幻…… 　　【你如果觉得玄幻，将所谓的灵魂理解成精神力也行。我所说的灵魂本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灵魂，更像是无法脱离身体存在的精神体。】 　　然后，图书管理员又说了一大堆赵馨完全听不懂的，所谓在末世时研究出来的种种的理论。 　　赵馨直接打断了图书管理员的碎碎念，直接看向嬴政，将它刚才的话直接转述给了嬴政。 　　嬴政愣了下，旋即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虽然他一直表现得非常笃定，但因为未知，心底仍藏着几分惶恐，担心真正的事实与自己理解的不一样。 　　但现在，一切都解决了。 　　他对赵馨也放下了最后一丝戒备。 　　赵馨却在思考图书管理员的话：“也即是说，你与崽崽其实是同一个人分裂出来的两个灵魂，只是随着崽崽的身体长大，你们最后会融合在一起，成为真正的一个人？” 　　嬴政看着赵馨，心脏微微提起。 　　赵馨却笑了笑：“这样挺好，也免得我纠结你们谁是谁。” 　　她想了想，问起另一件事：“你曾祖父秦昭襄王想要看看□□包的威力，你觉得我是应该原原本本地做给他看，还是做些手段，让他放弃用炸、药包统一七国的想法？” 　　嬴政看向赵馨：“你不想七国统一吗？你也觉得将其他国家纳入大秦的版图之中，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吗？” 　　赵馨一愣，没想到嬴政会问这个问题。 　　她顿了顿，迟疑着开口：“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从漫长的时间长河来看，你的做法显然是没有错，甚至称得上绝对正确的。正因为从你这儿开始了大一统的格局，哪怕大秦亡了，之后的朝代也遵循秦制，将大一统视作理所当然且必将达成之事。” 　　“也正因为‘大一统’，我们国家才能成为大国，才能在短时间内崛起，才不至于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嬴政眯了眯眼，下意识勾唇，露出两个小酒窝。 　　不过紧接着，一个“但是”砸到了他头上。 　　“但是对如今的七国百姓来说，战争本身就是罪恶的，”赵馨看了嬴政一眼，认真道，“无论战争的目的是什么，对于卷入这场战争的每一个人来说，战争都是不义且应当极力避免的。” 　　没有人想要生活在战乱之中。 　　就好比，如果现代有人说，全球大一统才是对整个世界最有利的选择，难道就有人希望发动战争全球大一统？ 　　各国老百姓当然只希望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最好一辈子也不要经历战争。 　　嬴政两侧的小酒窝瞬间消失。 　　赵馨本以为嬴政会生气，却没想到他只是沉默片刻，便再次笑了起来，且这次比之前还要笑得更开心：“全国万万人，谁都说朕错，谁都说朕是暴君，为了阻止朕，所有人都与朕背道而驰，但事实证明……” 　　“朕，从未做错！” 　　“手掌穹苍大地，万物亦如刍狗！”嬴政大笑，“他们不过是一群自私自利的懦夫，如何懂得朕的想法与抱负？！” 　　赵馨忍了又忍，一巴掌糊在嬴政的后脑勺上：“骂谁刍狗呢？” 　　嬴政捂住后脑勺，不敢置信地看着赵馨：“刍狗不是骂人的话！” 　　“我知道，你想说你是所有人的天，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嘛？”赵馨微笑，“看着我这张脸，告诉我，你该叫我什么？” 　　一视同仁？美得你！ 　　嬴政：“……” 第29章 　　两人一番“唇枪舌战”之后——大部分时候, 嬴政都会被赵馨怼得哑口无言，毕竟不管赵馨以前是什么身份，如今都是嬴政的母亲——两人终于偃旗息鼓，说回了赵馨之前问的问题。 　　“你觉得用炸、药包统一七国的行为, 有可能成功吗？” 　　嬴政皱了皱眉, 回想起起自己亲眼见到的炸、药包的威力, 然后点了点头：“如果炸、药包足够的话, 统一七国当然没问题。” 　　赵馨其实也知道答案, 毕竟将热武器在战国时期，本就是碾压级别的存在，将其投入战争，局面只会一边倒。 　　就像是大人暴揍小孩子，完全是在欺负人。 　　赵馨看向嬴政：“可若是秦昭襄王统一七国，你最大的功绩可就没有了。” 　　嬴政当然不只有统一七国这一个功劳, 还有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等思想统一方面的举措, 但毫无疑问, 统一七国时他最大也最知名的功劳。 　　嬴政看着赵馨, 嗤笑：“难道你以为, 曾祖父统一七国之后, 朕就无法在青史留名？” 　　赵馨：“……” 　　她非常想说嬴政狂妄，统一七国这样功绩，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做到？但说出这话的人是嬴政，她好像又觉得，其实没什么不可能。 　　她轻笑一声：“既然这样，我就给秦昭襄王做炸、药包？” 　　嬴政无所谓地摆手：“随便你。” 　　赵馨正要说话, 却见嬴政两眼迷蒙, 似乎已经困了。 　　也是, 虽然嬴政的灵魂已经是成人，但这个身体还不到两岁，正是容易困倦的时候。 　　只是看嬴政的样子，他似乎并不想要睡觉。 　　她正要劝，便听咚的一声，嬴政睡着后直接倒在了枕头上—— 　　若非赵馨坚持将两人的枕头换成了布的，只怕现在听到的就不是“咚”的闷声，而是嬴小政被摔疼的哇哇大哭声了。 　　赵馨无奈地看着睡得正香的嬴小政，为他掖好被子后，也吹灯睡觉了。 　　一夜无梦。 　　次日醒来，赵馨直接对上嬴小政亮晶晶的眼神。 　　她笑了笑，伸手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先穿衣服，等会儿阿娘抱你去洗漱。” 　　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便听到武安君白起等人班师回朝的消息。 　　赵馨趁着秦昭襄王身边的内侍过来接嬴小政的时候，提出要一起过去。 　　内侍沉默地看了赵馨一眼，默认了她跟随。 　　秦昭襄王没想到赵馨会求见，有些好奇她的目的。 　　赵馨也没隐瞒，直接说道：“听闻王齮将军与武安君白起今日班师回朝，妾有些好奇，想要出去看看。” 　　秦昭襄王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赵馨：“你不怕白起吗？” 　　秦国将士虽然对白起非常敬重，但白起在老百姓当中的名声同样毁誉参半，尤其是在老人、女性和孩子中间，他的名声非常不好，几乎与前来索命的厉鬼相差无几，他的大名更是止小儿夜啼的良药名方。 　　在秦国都这样了，何况是在其他国家？ 　　赵馨虽然如今算是秦国人了，以前可是彻头彻尾的赵国人。当年长平之战，白起坑杀四十余万战俘，赵馨应当亲身经历过，怎么如今瞧着，她不但一点儿不怕，对白起观感还挺不错？ 　　赵馨愣了下，摇头：“武安君战功彪炳，让人敬仰，怎会害怕？”顿了顿，她补充道，“妾父亲是商人，母亲只是媵妾，并无亲人死在长平之战中，所以对武安君并无仇恨。” 　　秦昭襄王点了点头，表情一如既往，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点头同意了赵馨出去参观白起等人班师回朝的盛景。不但同意赵馨出宫，他甚至还让赵馨带着嬴小政一起出去。 　　这还是嬴小政被秦昭襄王接到身边之后，第一次上午不需要跟在他身边。 　　嬴小政听到自己可以跟着赵馨一起出去之后，高兴地原地蹦跶。 　　赵馨失笑，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然后，两人便向秦昭襄王告辞离开了。 　　赵馨在侍女的带领下，离开咸阳宫，到外面的酒馆二楼待着，等待白起与王齮一起回到咸阳。 　　在赵馨母子走后，秦昭襄王突然放下手中竹简，幽幽问了旁边的内侍一句：“你觉得赵姬之前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她真的不怕白起？” 　　内侍低着头，半晌后开口：“臣不知赵夫人说的是真是假，只能看出，赵夫人提到武安君的时候，并无半分惧意。” 　　确实不怕？ 　　秦昭襄王对赵馨说的那些话半点儿没放在心上，他更在意的是，赵馨对白起的感觉。 　　他低头想了一下，又问道：“你觉得，嬴政怕不怕白起？” 　　内侍的头垂得更低了：“回陛下，臣见识浅薄，不曾在政君眼底看到害怕的情绪。” 　　秦昭襄王抚着自己的胡子，陷入了沉思。 　　许久之后，他又问：“你觉得寡人那些儿子中，有人不怕白起的吗？” 　　沉默，在宫殿内蔓延开来。 　　时间过去很久，也只听到两人的呼吸声，而没听到内侍的回答。 　　秦昭襄王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嗤笑一声，又问：“那你觉得，寡人的那些孙子当中，有人不怕武安君的吗？” 　　内侍沉默半晌，就在秦昭襄王以为他又会以沉默回答自己问题的时候，他迟疑着开口，说了一句：“异人君，对武安君仿佛没有那么害怕。” 　　没有那么害怕，自然还是怕的。 　　但对比秦国其他王室成员，异人君在听到白起名字时候的反应，已经比其他人要好太多了。 　　可惜秦昭襄王对此并不满意：为王者，如何能畏惧自己的臣子？ 　　但这样的话，秦昭襄王无法与一个内侍说明白。 　　秦昭襄王挥挥手，让内侍退下了。 　　对自己的儿孙是非常的不满的，尤其在发现所有儿孙都对白起害怕非常，连他唯一一个觉得还不错的继承人，在听到白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嘴唇发白的时候，他心里的失望简直难以言喻。 　　儿孙大多已经成年，听到白起都是这样的反应，你能希望再下一辈那些从小听着白起凶名恶名的重孙是什么反应？ 　　你看白起与王齮班师回朝这样的盛事，到底有多少王室之人想要出宫亲自经历，就知道王室对白起的观感如何了。 　　秦昭襄王对此都已经绝望，且打算彻底了结白起这个威胁了。 　　毕竟一个无法为君王所用，本身又战功彪炳的武将若是留到下一任帝王手上，最后的场面绝对非常难看。 　　但现在…… 　　秦昭襄王眯了眯眼，他似乎可以期待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结果？ 　　…… 　　赵馨并不知道秦昭襄王的想法，她之前已经见过白起，所以对他本人的兴趣其实已经不算特别大。 　　这次会出宫，纯粹只是想要看看，古代版的阅兵仪式到底是什么样子。 　　虽然由于兵种的原因，她当年从未参加过阅兵仪式，但好歹每年也能在电视上看上一次，对现代的阅兵仪式可不陌生。 　　但古代没这种东西，想要看阅兵大概就只能等着将士打了胜仗班师回朝的时候了。 　　赵馨抱着嬴小政一大早就出来，等了两三个时辰也没有等到回来的军队。她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但嬴小政坐不住了，于是赵馨便抱着嬴小政开始四处逛街。 　　秦国虽然发展起来的，但比起其他六国还是相对贫瘠的，街上也没多少做生意的人。 　　街上的行人也不算多，看起来有些萧条。 　　赵馨本来因为，今日王齮与白起班师回朝，定然会受到秦国老百姓的夹道欢迎，但看现在的情况，似乎并不是这样。 　　不过很快，赵馨就没时间关注这些了，因为嬴小政突然看到了一家小酒馆，并闻到了从里面飘出来的肉食香气。 　　很香，但赵馨不算非常喜欢。 　　因为还带着一股子羊膻气。 　　但嬴小政既然喜欢，她也就直接抱着他进去了。 　　在门口的时候，店老板让赵馨拿出自己的验传，不然不但不会让赵馨母子进去，还可能报官让人将他们母子给抓起来。 　　验传这东西就跟身份证一样，是绝对不能弄丢的。 　　好在赵馨一直随身携带，见店老板询问，便直接拿出来交给店老板查验。 　　店老板一边看验传上对两人身高外貌的描述，一边借机打量赵馨母子二人。他眼神倒是不会让人觉得冒犯，但那好似在看大熊猫一样的感觉仍是让赵馨觉得浑身不自在。 　　就好像她与嬴小政出现在店里，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情。 　　但这家店开在这儿，不就是为了让人进来吃饭的吗？ 　　赵馨不相信这家店就没有女人和孩子进来。 　　确定验传上的描述与赵馨母子相符后，老板将验传交还给赵馨，这才侧开身让两人进了店里。 　　赵馨环视一周，发现周围坐着的都是牛高马大的秦国壮汉，而且看他们一身凶悍气息，不是以前上过战场，就是在役士兵。 　　他们彼此似乎都认识，之前也一直谈笑风生。 　　只是当赵馨母子进来之后，店内所有的声音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消失无踪。 　　赵馨：“……” 　　更奇怪了。 　　赵馨皱了下眉头，抱着嬴小政走到角落坐下。 　　店老板亲自上前招待：“这位夫人，不知您需要点儿什么？” 　　老板开口之后，就像是打破了什么，所有客人才再次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只是他们的眼神仍旧时不时就往赵馨的方向看。 　　赵馨环视一周，发现店内客人的桌上，大多都只是放了一盘羊肉和一点米酒，羊肉大多有半斤到一斤重的样子，但米酒就少了，约摸只有一两左右。 　　许是少，这些客人喝得都很珍惜，几乎是一口一口地在抿。 　　不过在赵馨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后，他们都非常一致地，将手上的米酒放在了桌子上。 　　赵馨看向老板：“你们店里都有什么？” 　　老板笑答：“羊肉和米酒。米酒就只有一样，羊肉可以做肉干，也可以炖煮，看客人的口味。” 　　还真是意料之内又情理之中的回答，毕竟客人面前的桌子上，就没见到其他食物。 　　赵馨低头看向嬴小政：“崽崽你想吃什么？羊肉干还是炖羊肉？” 　　嬴小政抬头看着赵馨：“阿娘，什么好吃？” 　　赵馨想了想：“炖羊肉吧，羊肉干你可能咬不动。”毕竟牙齿都还没有长全呢。 　　之前赶路的时候，她做了那么多的羊肉干，味道比这家店里做的好多了，可最后还不是要花时间将肉干煮软煮烂之后，才能喂给嬴小政这小孩儿吃？ 　　嬴小政显然也回想起当初赶路的时候，第一次吃羊肉干却咬不动的囧事，于是乖乖点头：“听阿娘的。” 　　赵馨转头看向老板：“煮三两羊肉，来一碗米酒吧。” 　　老板愣了下，点头：“好的，客官稍等片刻，羊肉很快就来。” 　　老板退下，不久又端着一小碗米酒过来。 　　赵馨接过，尝了一口。 　　没什么酒味儿，就跟那些超市里面卖的甜酒一样，味道甜腻，酒味儿清淡，老人女人都能喝。 　　不过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尝到酒味儿了，虽然只是米酒，但好歹也沾了一个酒字不是？ 　　嬴小政闻到甜甜的味道，伸手拽了拽赵馨的袖摆：“阿娘，崽崽也要~” 　　赵馨摇头：“这是酒，小孩子不能吃，吃了会变笨。” 　　说完直接将酒碗放到一旁。 　　嬴小政还是眼巴巴地望着酒碗，就算将一大碗肉摆在他面前，他那小眼神儿也时不时就往米酒的方向瞟，似乎抓住机会就想要尝尝。 　　赵馨无奈，直接端起酒碗一口闷。 　　喝完之后放到一旁：“已经被阿娘喝完了，你就不要惦记了。” 　　嬴小政：“……” 　　他仰着头，委屈巴巴地看着赵馨。 　　赵馨失笑，手动将他的头转了一下，让他的眼睛对准了羊肉：“崽崽乖，你这个年纪还是乖乖吃羊肉比较好。” 　　她拿起筷子将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才夹进嬴小政的碗里。 　　嬴小政尝了一口，撇了撇嘴：“没有阿娘做的好吃。” 　　赵馨笑了笑，没有多说，只是又伸出筷子给嬴小政夹了一筷子肉。 　　看嬴小政吃完之后，眉头都皱起来了，她自己也夹了一筷子肉开始吃。肉进了嘴里之后，她几乎要直接吐出来。 　　羊膻味儿太重了！ 　　但这时候食物珍贵，可不能浪费。 　　赵馨看了眼嬴小政，干脆加快进食的速度。好在她之前闻到羊膻味儿，觉得可能不会太好吃，所以只点了三两羊肉，否则现在只怕就吃不完了。 　　母子二人皱着眉，好一会儿才将羊肉吃完。 　　赵馨吃完后抬起头，发现不少人都非常好奇地看着自己与嬴小政，她皱了下眉，将店老板叫了过来：“我们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为什么他们一直看着我们？我们之前刚进店的时候也是这样，刚进来，什么声音都没了。” 　　店老板愣了下，小声开口：“倒也不是其他啦，只是没想到会在今天见到女人和孩子出门。”他往门外看了一眼，笑道，“毕竟今天是武安君与王齮将军班师回朝的日子，一般这种时候，老人小孩和女人胆子小，都会藏在家里，根本不会出来。” 　　原来是这样？ 　　赵馨张了张嘴，眼神奇怪：“武安君等人班师回朝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为什么大家好似并不怎么高兴？” 　　“当然高兴啦，”老板笑道，“只是害怕武安君嘛。夫人不是秦国人吧？每次武安君打了胜仗回来，都是这样的啦。街上人很少，大多是壮年男子，轻易见不到一个女人孩子的。所以夫人刚才带着孩子出现，大家才会是那种反应。” 　　赵馨愣了下，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付过账，抱着嬴小政就离开酒馆。 　　刚踏出门口，赵馨正犹豫着要抱着嬴小政到什么地方去，却没想到突然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虽然不够整齐，但因为数量够多，同样带来了非常大的震撼。 　　赵馨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然后便看见一群人骑着高头大马从自己面前跑过。 　　店老板一把将人拉回酒馆，等她站定之后开口：“夫人小心些，马匹不长眼，将你碰到就不好了。” 　　赵馨道谢，然后转头就看见一群士兵浩浩荡荡地从自己面前跑过。 　　并非所有秦军士兵都在，进入咸阳城的到底只是将领与少数士兵而已，更多的士兵还候在城门口听令。 　　但赵馨还是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 　　比如最前面的白起与王齮，以及王齮的副将与军师们。 　　比如之前给自己做守卫的几个士兵，以及之前在秦军大营与赵王宫都经常接触的厨房里的伙头兵。 　　等到所有士兵都消失在自己眼前，赵馨面前仍旧尘土飞扬，迷迷蒙蒙地看不清对面的情况。 　　约摸过了一炷香，街道上才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赵馨冲着店老板再次道谢，这才抱着嬴小政直接去了一开始等候的酒馆儿。这个酒馆儿紧挨着咸阳城城门，在二楼一眼就能看见城门外的士兵。 　　那排列整齐的秦军队伍，以及乌云压城一般的士兵脑袋，都带着极强的压迫性，让人只是看一眼，就心中震撼，仿佛在战场上与这些士兵一起并肩杀敌过一样。 　　赵馨看着这些士兵，一时间还无法与当初吃到一点儿美食，就开心得像是个孩子一样的士兵联系到一起。 　　她笑了笑，正要说什么，便见侍女进来：“夫人，武安君与王齮将军都已经到达咸阳宫了，王上派人过来接政君。” 　　赵馨一愣，眯了眯眼。 　　之前秦昭襄王将嬴小政接在身边培养，还能用其他借口搪塞过去，可若是在大军得胜归来的时候，带着嬴小政去接见将领，这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现在是战乱时期，不像是后来那些朝代，因为国内和平，所以对武将多有轻忽，带个孩子去见武将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但在战国时期，有名的武将都是需要捧着敬着的。 　　在将领得胜归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孩子过去见人，除非这个孩子身份高贵，与众不同，否则肯定会让武将觉得冒犯。 　　赵馨一时间有些搞不懂，秦昭襄王到底实在想什么。 　　但秦昭襄王的命令，她还是要听的。 　　于是赵馨直接抱着嬴小政往咸阳宫的方向走，走到门口的还是，还见到了外面站着的士兵，不过她没有多少时间与他们打招呼，便在侍女的引领下走另一条路，绕过了那些士兵，直接进了秦昭襄王的宫殿。 　　白起与王齮等人已经进殿，赵馨与嬴小政进去的时候，三人也算相谈甚欢。 　　如果忽略白起强忍不耐，故作笑容的表情的话。 　　这也正常，毕竟他前往赵国邯郸之前，就与秦昭襄王闹得不怎么愉快，之后又被其下令带病上阵，两人之间的氛围要是能“君臣相得”，那才是真的有鬼了。 　　赵馨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嬴小政上前，将其放到了秦昭襄王身边便直接退到一旁。 　　虽然门口侍卫提前进来通报过了，但赵馨母子的出现其实还是挺突兀的。 　　按照常理，母子二人的到来只会让三人之间本就不算太好的氛围，变得更加尴尬，甚至急转直下都很有可能。 　　但事实却是，赵馨母子出现之后，白起与秦昭襄王之间的氛围，竟然变得和缓了许多。不单单是秦昭襄王在见到嬴小政的时候，脸上瞬间挂满了与之前迥然不同的和煦笑容，就连白起与王齮都因为嬴小政的到来，而生出了几分久别重逢的期待与欢喜。 　　王齮看了一眼赵馨，冲着她点了点头，便没有再多关注她。 　　白起比王齮表现得更生疏，除了她刚进来的时候看了赵馨一眼，之后视线便再没有落在她身上过。 　　但赵馨对此非常理解，毕竟王室与将军的身份有些不妥，已经不像是之前一样可以毫无顾忌地相交，需要避嫌。 　　但各自的反应，彼此还是能够感受到的。 　　比如白起与王齮就能感受到，嬴小政出现之后，秦昭襄王全身都变得放松许多，没有之前紧绷，他看向嬴小政的眼神也充满了慈爱，让关心嬴小政的二人都放松了许多。 　　而秦昭襄王同样可以感受到，白起与王齮对嬴小政的喜爱之情。 　　但这些对秦昭襄王来说都不重要—— 　　毕竟嬴小政是连他都征服了的聪明孩子，会让白起与王齮两人喜欢，实在太正常不过。 　　秦昭襄王更在意的是，嬴小政直面白起与王齮二人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反应。 　　此事白起与王齮刚刚回到咸阳，因为接连赶路，一身杀伐之气几乎无法掩饰，再加上一路风沙带来的粗糙野性，更是让人望而生畏。 　　他很想知道，面对这样的白起与王齮，嬴小政会是什么反应。 　　嬴小政的反应就是…… 　　没反应。 　　他坐到秦昭襄王身边之后，便乐呵呵地冲着白起与王齮挥了挥小爪子，然后便像以前一样，乖乖跪坐在秦昭襄王身边。 　　因为赵馨站在一旁，他眼珠乌溜溜地直打转儿，时不时就会往赵馨那边看。 　　那小眼神儿，看得白起与王齮二人嘴角上浮，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漫出来了。 　　秦昭襄王无奈摇头，试着开口：“政儿可曾见过他们两个？” 　　嬴小政收回视线，奶呼呼地指着王齮：“这是王齮爷爷，棒棒哒，带着政儿玩！”又指着白起，气哼哼地开口，“这是白叔叔，大坏蛋，抢政儿的粥粥喝！” 　　赵馨一愣，旋即哭笑不得地解释：“武安君之前抵达邯郸的时候，正生着病，吃什么都没胃口。正好妾在赵王宫找到了一些白米，于是煮了几次粥给武安君。因为白米少，所以没办法让崽崽吃饱，只能尝尝鲜，所以他就一直觉得，自己的食物被武安君抢走了。” 　　白米煮的粥，秦昭襄王自己也吃过几次，味道香浓可口，入口即化，尤其适合他这个老年人的胃口。 　　秦昭襄王也非常喜欢。 　　但他仿佛记得，嬴小政不怎么喜欢喝粥？ 　　秦昭襄王直接问了出来。 　　赵馨解释：“可能是觉得，抢着吃更香？” 　　嬴小政小小年纪，就显露出了对肉类的偏爱。 　　虽然赵馨每次给他做饭的时候，都尽量荤素搭配，营养均衡，但每次吃到肉的时候，嬴小政脸上的笑容都要多一些。 　　按照他的喜好，粥类食物清淡的味道，本来不会特别让他惦记才对。 　　但可能是赵馨穿越之后，他在赵馨这儿几乎有求必应，白起抵达邯郸那次，还是他第一次提出要求而没有得到满足，所以他对当时的记忆比较深刻。 　　连带着，对白起的印象都变成了抢东西吃的大坏蛋。 　　但事实上，他对白起还是很喜欢的。 　　具体表现在，当白起冲着他露出一抹笑容后，他立刻绷不住表情，咧嘴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赵馨看得无奈，白起与王齮却非常喜欢。 　　秦昭襄王在看到这一幕后，却陷入了沉思—— 　　看起来，嬴小政是真的不怕白起。 　　但也可能，是因为白起对他太友善，所以他感觉不到白起的可怕之处？ 　　秦昭襄王看着乐呵呵的嬴小政，心里憋着坏。 　　白起注意到他的表情，意识到什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周身气息也变得阴沉许多。 　　秦昭襄王此刻的眼神，白起实在太熟悉了—— 　　在他提出攻打赵国，而自己又毫不客气地反驳，并直接说出此战必败的话后，秦昭襄王便时常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当时就觉得不妙，之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也果真如他感觉到的那样，充满了荒诞与悲凉。 　　若不是前线突然传来捷报，他如今到底还能不能站在秦昭襄王的面前，可都是个未知数。 　　可现在，秦昭襄王却用这样的眼神，在看一个孩子。 　　白起的脸色非常难看。 　　王齮注意到了，赶紧伸手掐了他一把。 　　但白起若是这么容易认怂，就不至于对秦昭襄王破口大骂了。 　　秦昭襄王注意到白起的反应，并不生气，反倒一边看着白起，一边勾唇笑道：“政儿你抬头，看看武安君的表情，是不是好可怕？” 　　嬴小政茫然抬头，直接对上白起淬了冰一样的眼神。 　　他愣了下，眨眨眼：“哇，武安君的眼神和阿娘好像啊！” 　　白起表情一僵—— 　　他的眼神与赵夫人很像，是什么意思？ 　　是说他的眼神充满了母爱吗？ 　　白起脸上表情崩裂，有些怀疑人生。 　　不只是白起，就连王齮与秦昭襄王听到嬴小政这句话，也不禁露出一个错愕的表情来。 　　三人停顿半晌，不约而同地看向赵馨。 　　赵馨：“……” 　　她微笑着回视三人，“不知诸位有什么问题？” 　　似乎没什么问题？ 　　嬴小政到底年纪小，谁知道他这话的真正意思是什么？ 　　于是三人直接揭过了这个问题。 　　白起与王齮许是还会纠结一番，但秦昭襄王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对嬴小政那话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并没有什么兴趣。 　　他伸手摸了下嬴小政的头，突然开口说了一句：“你还是寡人后代当中，唯一一位不害怕武安君的人呢。” 　　这话一出，赵馨白起王齮三人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 　　白起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回神之后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背，发现冷汗已经浸湿了自己的衣服，连外面的甲衣都带着几分湿润。 　　他之前一直搞不懂，原本对他信重无比的秦昭襄王为何突然转变态度，对他不耐烦，甚至猜忌起来，没想到原因竟然是出在这儿…… 　　同样，王齮也明白了这些年秦昭襄王对白起的态度转变源自什么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一阵后怕。 　　后怕之后，白起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悲凉—— 　　只是因为秦国王室的后代中，无一人不害怕他，所以他就成了多余且需要防备的那个？ 　　眼瞧着白起情绪不对，王齮赶紧推了他一下。 　　白起脾气犟，却不是傻，得到王齮提醒后直接低头掩下了眼中的情绪。 　　赵馨倒是从秦昭襄王的话里，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她原本以为，秦昭襄王想要杀死白起，只是因为白起功高盖主而已，但现在看来，功高盖主确实存在，盖的却不是秦昭襄王，而是秦昭襄王的继任者。 　　毫无疑问，不管最后的继任者是谁，都不可能压得住白起。 　　某一瞬间，赵馨理解了秦昭襄王杀了白起的举动，但理解并不代表赞同，毕竟白起为秦国鞠躬尽瘁，最后却只因为后代无能就将人杀了，实在过于无情。 　　但是和一个帝王讲感情，本也是件可笑的事情。 　　秦昭襄王达到目的，开始论功行赏。 　　等到了白起的时候，秦昭襄王还没说什么，白起自己就以功过相抵为由，拒绝了秦昭襄王的赏赐。 　　秦昭襄王并未说什么，或者说白起的反应一直在他的预料之内，所以白起拒绝他的赏赐并未让秦昭襄王生气。 　　等到论功行赏结束，其他人都退下，秦昭襄王的宫殿内只剩下了白起与王齮，以及赵馨母子。 　　赵馨敏感地察觉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一些事，而这些事并不适合让自己知道，于是准备起身告辞离开。嬴小政看她要走，也跟着起身，啪嗒啪嗒地就要往赵馨的方向走。 　　只是没走两步，直接被秦昭襄王抓到怀里：“赵姬你就留在这儿吧，接下来的事情，没什么是你不能知道的。” 　　赵馨自打传到古代之后，行事作风相对大胆，却也因为知道自己的实力足以应付可能引发的麻烦，所以才会无所顾忌。但在面对秦昭襄王的时候，她一直没办法大胆起来。 　　因为赵馨很清楚，若是自己真的得罪了秦昭襄王，自己不一定可以应付。 　　如今得到秦昭襄王的看重，按理说，她应该觉得高兴。 　　哪怕不为自己的任务考虑，只是为了自己以后在秦国可以生活得更好，秦昭襄王的看重都对她非常有利。 　　但事实却是，赵馨在听到秦昭襄王的话后，不但不觉得高兴，反倒脊背一寒，脚尖下意识就往门口的方向转了，只是碍于嬴小政还在秦昭襄王的怀里，她才没有真的逃跑。 　　而接下来的话，也确实不该是她这个刚来秦国不久的人该听的。 　　因为白起，开口向秦昭襄王请辞。 　　他不想再做秦国的武安君了。 　　当然，他也承诺，自己解甲归田之后仍旧会留在秦国，并不会前往其他国家，为其他国家效力。 　　但看着不过三十多岁，明显风华正茂，未来还有无限可能的白起，赵馨沉默下来。 　　他的话非常没有说服力。 　　赵馨都没办法相信，更何况本就对他生了嫌隙的秦昭襄王？ 　　秦昭襄王看着白起，半晌后突兀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畅快无比，笑声甚至直接传到了宫殿之外，吸引了不少过路的奴隶与侍卫。 　　一直到跪坐在他旁边的嬴小政被他的笑声震得耳朵疼，伸手推了他一下：“王上，崽崽耳朵疼！” 　　秦昭襄王笑声暂歇，伸手摸了把嬴小政的头，这才转头看向白起。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王齮：“你觉得，武安君的想法如何？” 　　王齮下意识伸手摸了下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咽了下口水，才小声回答道：“回王上，微臣觉得，武安君年纪轻轻，尚且还不到解甲归田的时候。他不但战功彪炳，还是我秦国将士心中的保护神，若是离开军营，只怕将士会生出不少猜疑。” 　　秦昭襄王转头看向白起：“武安君，听到了吗？你对秦国上下太过重要，怎可提出解甲归田的要求？你若是真的离开，岂不是让人猜测寡人容不下你？” 　　白起咬牙，正要开口。 　　却见秦昭襄王低头看向嬴小政，笑着问道：“政儿，告诉寡人，若是有人拿了你送给他的东西却不吃，还想直接丢在地上，你会怎么做？” 　　嬴小政茫然地看向秦昭襄王：“为什么要给别人吃，崽崽要自己吃！” 　　秦昭襄王失笑，看了眼赵馨，仿佛来了灵感：“因为，你阿娘让你给他吃。” 　　赵馨抬起头，完全没想到秦昭襄王拿自己当由头。 　　嬴小政转头看向赵馨，撇撇嘴，不高兴地开口：“好吧，如果是阿娘要，崽崽还是要给的。” 　　“可是他不吃，还扔掉了。” 　　“那他也太坏了吧。” 　　“对，太坏了。”秦昭襄王失笑，“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嬴小政想了想，歪着头看向秦昭襄王：“如果是阿娘让崽崽拿东西给他吃，他对崽崽也很好吧？如果对崽崽好，那……” 　　他想了想，认真看着秦昭襄王，“他扔了，肯定不喜欢，那就给他喜欢的啊。在给他的时候，应该问问他，你喜不喜欢这个啊，他不喜欢，就不要给啊。” 　　“东西是崽崽的，崽崽想给谁，就给谁，想给什么，就给什么。” 　　嬴小政认真地点着小脑袋，“阿娘说，不可以浪费粮食哦~” 　　秦昭襄王愣住：“……一开始，就杜绝被扔掉的可能吗？” 　　他摸了摸嬴小政的头，笑道，“政儿比寡人强。” 　　嬴小政茫然抬头，不懂秦昭襄王此话的用意，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话，于是抿唇笑出两个小酒窝：“崽崽最棒~” 　　秦昭襄王此刻已经完全忘了白起，对嬴小政的兴趣无限大。 　　他想了想，又问道：“若是你问过那人，他喜欢什么，你也给了他喜欢的，可他还是因为种种原因，想要对从你手上拿走的东西弃如敝履呢？” 　　“他怎么那么坏？” 　　“他就是那么坏！你准备怎么做呢？” 　　“让他把东西还回来！” 　　“还不回来了，已经扔在地上弄脏了，不能吃了。” 　　“可是、可是……” 　　“如果你的东西没办法找回来了，你想怎么做呢？” 　　嬴小政两岁不到，还是个说话磕磕巴巴的小孩儿呢，被秦昭襄王接二连三地追问，整个人都快要急哭了。 　　他下意识看向赵馨，想要向她求助。 　　赵馨正要开口，却被秦昭襄王一个冷眼扫过来，那眼中的警告与冷意，惊得她愣在原地，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 　　秦昭襄王还在不停地追问。 　　别说是嬴小政了，就连旁边的白起与王齮都有些不落忍，开口想要打断他的逼问。 　　但在他们开口之前，一直手足无措的嬴小政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你送他的东西被他扔掉，弄脏了，你想怎么对他呢？” 　　嬴小政仰着头，眼神天真又懵懂，声音还带着一股奶味儿：“那就把他杀了吧!” 　　白起与王齮悚然一惊。 　　就连一直逼问嬴小政的秦昭襄王，都没想到最后会得到这么个答案。 　　三人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了一直作壁上观的赵馨。 　　赵馨：“……” 　　相信她，这真不是她教的！ 第30章 　　听到这样的话从嬴小政的嘴里说出来, 赵馨自己也懵了一下，但很快她就意识到, 哪怕这声音再软再天真，那也绝对不可能是她奶呼呼的崽崽。 　　崽崽才多大啊，怎么可能知道杀人这么凶残的事情？ 　　嬴政出来了！ 　　只有这一个答案。 　　赵馨反应过来后的，只能笑着回视其他人，心里却将嬴政暴揍好几顿。 　　也不知道在秦昭襄王等人心里，她变成什么样子了。 　　但赵馨心里也不由觉得奇怪，因为按照嬴政之前几次出现的情况来看，他几乎只有在受到刺激的时候才会出现。 　　之前两次就不说了，一次炸、药包爆炸, 一次炸城墙，别说是一个一岁多的小孩儿了, 就算是大人, 若是心理素质足够强大, 在乍然遇上这种情况的时候, 也会吓一跳。 　　至于上次，应该也是她话说得太狠, 让嬴小政做噩梦了。 　　至于在噩梦当中遇上了什么…… 　　那谁知道呢？反正什么刺激都有可能。 　　但这次, 赵馨无论怎么回想, 都有些闹不懂崽崽受什么刺激了？ 　　虽然秦昭襄王的行为又欺负小孩子的嫌疑, 让人颇为无语，但他也就是只是连番追问，问题也算不上多么尖锐, 不应该受刺激才是。 　　最多, 嬴小政嗷嗷哭上一次, 秦昭襄王自己就得妥协。 　　但此时并非想这些的时候。 　　秦昭襄王在看了赵馨一眼之后, 便回头看着嬴小政，啊不，嬴政：“你为什么要杀了他呢？” 　　在这个时候，秦昭襄王都还没有将嬴小政的话当真。 　　一个两岁不到的孩子，秦昭襄王并不觉得嬴小政就懂得什么叫杀人了，他觉得嬴小政应当是在什么地方听到了类似的话，所以和他鹦鹉学舌而已。 　　若是他面前站着的是嬴小政，那事实还真就是他猜测的那样。 　　但遗憾的是…… 　　“朕……崽崽将自己的食物送给他，他不要也就罢了，还将东西扔在了地方，让崽崽没办法自己吃，也没办法送给别人，”嬴政学着崽崽样子歪头笑，“他这么坏，为什么不能杀了他呢？” 　　秦昭襄王愣了下，看着嬴小政认真问道：“你知道，什么叫做‘杀’和‘死’吗？” 　　嬴政笑容软乎乎的：“当然知道，就是拿刀将人的头砍下来，砍下来，他就活不了了。不能吃东西，不能喝酒，不能说话，不能微笑，什么都做不了了，就是死了。” 　　说实话，这样的话从真正的应征嘴里说出来，其实还不会让人觉得多可怕，但从一个两岁大的小孩儿嘴里，用一种小孩儿特有的天真无邪的语气说出来，着实让人脊背发凉。 　　所有人再次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赵馨，活像她是个摧残了祖国幼小花朵的大恶魔。 　　赵馨：“……”你看这锅，它又黑又大！ 　　她被这三人的眼神看得心中郁悴，偏偏还没办法解释，只能微笑以对。 　　可以说心理素质相当强大了！ 　　嬴政比赵馨的心理素质还强大呢，他见秦昭襄王等人似乎被自己的答案给震住了，笑着主动出击：“曾祖父为什么问崽崽这个问题呢？除了武安君，阿娘还没有将崽崽的食物送给其他人过呢。曾祖父是想问崽崽，想要怎么对武安君吗？” 　　武安君白起突然脊背一寒，身上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秦昭襄王愣了下，笑道：“政儿觉得，曾祖父是在说武安君吗？” 　　白起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诡异地产生了一种错觉—— 　　自己的性命正被眼前这个小不点儿握在手上，他随口的一句话，就能主宰自己的生与死。 　　这样的感觉奇怪极了，也糟糕透了。 　　但他不得不安安静静地等着他，说出关于自己的对话。 　　嬴政转头看了武安君一眼，眼神微微好奇。 　　白起面白无须，五官英朗，长相在七国当中也算得上是一个美男子了。只是凶名太甚，根本无人敢将其相貌拿出来说事儿。尤其他眼神坚毅，平静中带着一股凶狠之意，一瞧就让人不敢轻忽了去。 　　之前在赵国相见的时候，白起正在生病，面色惨白，身体虚弱，无法展露他自身的一二分风采。 　　但现在病愈，他只是站在那儿，就让人不禁为其不经意展露出的强大所折服。 　　按照原本的时间线，白起已经死了。 　　而嬴政与赵姬二人还要在几年后，秦昭襄王与嬴柱都死了，嬴异人当上秦王之后，才会被赵孝成王送回秦国讨好嬴异人。 　　所以，嬴政与白起其实并未见过面。 　　但白起对秦国崛起的作用无法忽视，嬴政自然对他万分好奇。他曾经也遗憾，自己生下来的时候，白起明明未死，却硬是一面也没见过。 　　没想到，重来一次，他竟然见到了这个凶名赫赫，在六国之中，杀神之名可与自己这个暴君齐名的存在。 　　挺有趣也挺新奇的。 　　白起被嬴政盯着，莫名挺直了背脊—— 　　总觉得看着他不是一个两岁小儿，而是一个积威多年的上位者，其眼神带来的压迫感甚至比秦昭襄王给他的都要来的深重。 　　也是见了鬼了！ 　　嬴政笑了笑，露出几个米白的牙齿：“难道真的是武安君吗？他没有扔掉崽崽的东西啊，他自己吃掉了！” 　　秦昭襄王失笑：“吃掉了，就不需要惩罚吗？” 　　“吃掉了为什么还要惩罚呢？”嬴政低着头，“东西既然给了，就是要让他吃的啊，如果不吃，才要惩罚呢。” 　　秦昭襄王愣了下，点点头：“你说的对。” 　　他摸了摸嬴政的头，皱眉思索起来，好一会儿之后才笑着开口道，“你们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就先退下吧。” 　　此时已经无人记得，白起之前想要请辞的事情了。 　　白起自己倒是记得，但秦昭襄王与嬴小政的对话给他留下了太大的心里阴影，他实在怀疑，自己若是坚持请辞，会不会直接就被这一对祖孙给弄死了。 　　虽然不怕死，但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还，与因为辞官而死，两者之间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白起一点儿也不想体验后者。 　　离开秦昭襄王的宫殿后，王齮停住脚步，回头拍了拍白起的肩膀：“武安君啊，你现在的名气太大了，不单单是在秦国，而是在七国。一旦你请辞，其他六国的反应你应该可以想象吧？请辞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别说是白起了，就算是他这个名气不如白起的将军，若是想要解甲归田，也必须三思而后行。 　　而且三思之后，他得出的结论还是不能请辞。 　　因为最近几年的秦昭襄王，总给他一种非常的危险的感觉，仿佛随时等待择人而噬。 　　白起不懂政治，但对危险的直觉还是有的。 　　他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走到一半，白起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牵着嬴政的手一起出来的赵馨。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赵馨，沉默半晌，终于憋出来一句话：“夫人有大才，但政君年纪还小，夫人还是少与政君说吧？” 　　王齮听到声音，跟着回头。 　　他与赵馨母子关系更亲近一点，大笑着开口：“虽然秦国尚武，但两岁小儿的嘴边整日挂着打打杀杀，就没有那么可爱了。夫人以后还是少教一些相关的话比较好，那些话从小孩子嘴里说出来，还挺吓人的。” 　　赵馨：“……”并不是她教的呢！ 　　但，不能说！ 　　憋屈！ 　　赵馨低头看向一脸无辜的嬴政，冲着他挥了挥拳头。 　　但对上嬴政有恃无恐的眼神，也只能无奈叹气。 　　她转头看向白起与王齮，点点头，道：“崽崽应当是听到我与旁人说话后，自己记下来了，以后我与其他人说话的时候会更注意的。” 　　白起与王齮松了口气，一起离开咸阳宫。 　　赵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看向手上牵着的嬴政，勾唇微笑：“我的始皇陛下，等会儿回去，咱们慢慢聊啊！” 　　嬴政脸上笑容一僵，一双脚跟钉在了地上一样，完全挪不动步。 　　赵馨看了他一眼，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嬴政：“……” 　　大胆！放肆！你给朕放下！ 　　赵馨抱着嬴政直接回到住处，正要开门往里走，就听见门口侍女开口：“夫人，异人君想要见您。” 　　赵馨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主殿的方向。 　　她皱紧眉头：“嬴异人找我做什么？” 　　侍女低头，没有答话。 　　赵馨看了眼怀里的嬴政，转头看向侍女：“他有说，要不要见崽崽吗？” 　　侍女摇了摇头：“异人君不曾提及政君。” 　　赵馨想了想，干脆抱着嬴政进门，直接将人放在床上：“你现在房间里面待着，不要睡觉啊，我去去就回！” 　　于是转头离开房间，去了主殿。 　　嬴政眨眨眼，等赵馨的背影刚刚消失在门口，便直接倒在床上，直接伸手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闭眼，睡觉，一气呵成。 　　赵馨可不知道嬴政在自己走后就直接躺下睡着了，她离开偏殿后便来到了嬴异人居住的主殿。 　　门口的侍女通报之后，赵馨便走了进去。 　　赵馨进来之前，嬴异人正与吕不韦议事，得知她过来，两人都暂时住嘴，端起茶杯做出品茶的动作。 　　赵馨扫了一眼，便直接坐到右侧：“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嬴异人看着赵馨，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儿。 　　以前在赵国的时候，赵馨对自己完全称得上是言听计从，两人之间也是浓情蜜意，恩爱非常。谁知只是因为他一个错误的决定，两人之前的所有恩爱就成了过眼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摸都摸不着。 　　以前在秦军大营和赵王宫的时候，嬴异人还不急不忙的，完全没有修复两人之间关系的想法。 　　在嬴异人看来，就算在秦军大营与赵王宫的时候，赵馨再如何嚣张，等回到咸阳宫之后，为了生存，她都肯定会向自己低头。 　　可他们回到秦国之后的种种，直接打破了嬴异人的妄想—— 　　刚见面，赵馨与嬴异人母子就引起了秦昭襄王的注意，一个炸、药包和过目不忘，直接让本该成为当天主角的嬴异人成为背景板，被秦昭王忽视了个彻彻底底。 　　而靠着在秦昭王的那儿留下的良好印象，赵馨母子在咸阳宫内生活得不说滋润无比。 　　虽然因为身份上不得台面，而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但嬴小政每天有一半时间都在秦昭王那儿，根本没人敢在他面前乱说什么，赵馨整日沉迷于厨房，对外面的闲言碎语充耳不闻，完全不曾放在心上。 　　简而言之，那些流言完全没影响到这母子二人。 　　之后秦昭王对二人的特殊态度被发现，他们在咸阳宫的内生活就更好了。 　　今日武安君与王齮将军班师回朝，秦国王室子孙没有一个有幸被秦昭王叫过去观礼的。 　　赵馨母子反倒成了例外。 　　嬴异人敏锐地发现，有什么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他也不是傻的，在回到秦国之后，就开始积极动作，打探秦国王室之间的势力纠纷，打探到底谁更受宠，打探秦昭王更看重哪一位公子。 　　幸运的是，在弄清楚秦国王室情况之后，他与吕不韦一致觉得，秦昭王有立他的父亲嬴柱为继任者的想法。 　　为此，嬴异人这段时间一直在想办法与嬴柱拉进关系。 　　可惜一直不得其法。 　　最后还是吕不韦点醒了他，嬴异人之后迂回出击，直接找上没有生育的华阳夫人，与她达成了合作。 　　也是在华阳夫人这个润滑剂的作用下，嬴异人与嬴柱之间的关系才突飞猛进，有了一点父慈子孝的样子。他也开始被嬴柱经常带在身边见门客，见友人，或是见秦昭王。 　　但不幸的是，嬴异人很快就发现，自己寄予厚望的嬴柱在秦昭王心里的地位竟然慢慢地被自己的儿子嬴政超过，自己跟在嬴柱身边，见到秦昭王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反倒是赵馨，因为嬴政的关系，反倒每天都能见上秦昭王一面。 　　嬴异人：“……”他这段时间忙活这么久，到底是图什么呢？ 　　之前他见秦昭王喜欢嬴政，还曾试图与嬴政缓和父子关系，只是之后直接被嬴柱给分去了大半精力，让他没有多少时间关注自己这个本就不甚亲近的儿子。 　　但现在的结果…… 　　嬴异人沉默半天，再看向赵馨的时候，眼神变得温柔极了：“夫人这段时间不但要为崽崽做饭，还要亲自给他提过去，会不会太累了？我作为崽崽的父亲，总是要为他做点儿什么的。不如这送饭的机会，就交给我吧？” 　　他也算是明白了，与赵馨说话尽量不要拐弯抹角，否则她要嘛当做听不懂直接岔开，要嘛就戳穿你的真实目的，让你没脸。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嬴异人也算了解赵馨性子了，于是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赵馨扯了下嘴角，嗤笑：“我记得，你最近不是与华阳夫人打得火热，怎么突然想起我们母子了？” 　　亏她之前还以为嬴异人真的想要修复与嬴小政之间的关系，原来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等遇上他更在意的事情，嬴小政这个儿子就直接被他抛在了脑后。 　　赵馨对嬴异人倒是没什么想法，但是嬴小政没有记忆，是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从牙牙学语一直长大成人，若是在这个过程中有做父亲的参与，自然是好事。 　　谁知道嬴小政若是父母疼宠地长大，以后恢复记忆，会不会让他性格有所改变？ 　　虽然嬴政是个非常优秀的帝王，但他的性格也是真的有问题—— 　　一般人谁能做出为了工作，一天只睡四个小时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儿？谁又能做出广纳六国公主进后宫，背着贪花好色的恶名，却一次后宫也不去的事儿？ 　　这人都快工作得疯魔了！ 　　但他在位的时候大权在握，对全国各地的掌控空前绝后，本来根本没有必要这么辛苦。 　　一切只是因为，他不愿意放权，也即是…… 　　不相信自己的臣子。 　　但其实，完全没必要啊。 　　虽然平日相处都是嬴小政，但自从得知嬴政与嬴小政是同一个人后，赵馨就非常想要掰一掰嬴政的工作狂属性。 　　可惜嬴政已经成人，按照年龄来说，他比赵馨都大，思维定型，心智强大，她实在不知道能怎么影响嬴政的性格。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从没有记忆的嬴小政入手了。 　　若是嬴小政长成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太阳，总能中和一下嬴政的性格吧？ 　　她原本并未想过让嬴异人参与其中，这不是他之前自己表现出了非常积极的，想要与嬴小政修复父子关系的意图吗？ 　　但最后的结果…… 　　赵馨微笑，她现在看着嬴异人的笑脸，都想要一巴掌给他糊上去呢。 　　嬴异人一脸尴尬：“百善孝为先，我为人子，总是要先顾着父母，只有父母生活舒适了，才能考虑到自己。” 　　赵馨扯了扯嘴角，懒得说话。 　　嬴异人张了张嘴，转头看向吕不韦。 　　吕不韦叹气，明白与赵馨打感情牌肯定打不通了，所以干脆陈明利害，只当两方在谈生意：“以如今的情况来看，秦昭王对政君的喜爱毫不掺假，甚至很可能产生了想要将其培养成继承人的想法。” 　　吕不韦毫不避讳地提到此事，嬴异人的脸色因此大变。 　　赵馨却脸色淡淡，没有什么反应。 　　吕不韦一直注意着赵馨的表情，见状笑了笑，心里有了底：“若是秦昭王的想法得以顺利成行，夫人与政君自然没必要与我们合作，毕竟两位有王上在旁保驾护航，与我们合作反倒弊大于利。” 　　“但现在的问题是，在秦昭王百年之前，政君是否可以成长到能够独当一面，将秦国的文臣武将都牢牢掌握在手上的年纪。” 　　“王上，几乎称得上是秦国历史上最长寿的一位君王了。” 　　但正因为长寿，所以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了。 　　赵馨看向吕不韦，正好与他眼神对上。 　　她笑了笑，道：“吕先生舌灿莲花，果然让人佩服。” 　　秦昭襄王确实没几年好活了，也就五六年的样子，嬴柱就继位成了秦国的新一任君王。可惜这位秦王身体太不好了，服丧一年后，继位不到三天就直接没了。 　　之后嬴异人继位。 　　他吸取了嬴柱的教训，也因为秦国已经足足一年没有君王坐镇，所以嬴柱死后嬴异人并未服丧，而是直接继位。 　　可惜他在秦王的位置上，也不过坐了三年就没了。 　　等到嬴政继位的时候，他也不过才十三四岁，还只是个懂得不多的少年而已。 　　嗯…… 　　从这个角度来看，与嬴异人合作几乎是百利而无一害？毕竟嬴柱与嬴异人都早死，根本不会对嬴政造成任何影响。 　　赵馨看了眼吕不韦，又转头看向嬴异人，笑了笑：“合作与否，可不是我说了算的。我给你一个机会，明日正午由你将崽崽与王上的午饭亲自送去，只要崽崽与王上两人都没有意见，这件事以后就都交给你了。” 　　嬴异人惊喜地看向赵馨：“你说真的？” 　　赵馨看了他一眼：“我骗你有好处？” 　　说完她起身，看着两人道，“你们可还有其他事情？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吕不韦与嬴异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赵馨点点头，直接离开了主殿。 　　嬴异人有些不敢相信：“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与我们合作了？” 　　吕不韦摇头皱眉：“赵馨不可能这么容易答应与我们合作，她这般说，就说明王上与政君二人之中，定然有人会对你送饭表示不满。” 　　否则赵馨根本不会多嘴一句。 　　嬴异人之前只是太高兴，听了吕不韦的话也冷静下来。 　　他想了想，道：“应当是嬴政吧？他年纪小控制不住情绪，对我也有些抵触，若是见到送饭的人换了一个，许是会当场大闹也说不准。” 　　吕不韦点点头：“在下也是这般想。” 　　因为秦昭王完全没有，阻止嬴异人给他们送饭的理由。 　　两人达成一致，于是开始认真思考，若是嬴小政真的在见到他送饭的时候闹起来，到底要怎么应付过去。 　　赵馨可不知道两人谋划，离开主殿之后便回到了住处，然后直奔卧室。 　　出于对历史上那位秦始皇的印象，她一直以为自己回到住处之后，见到的定然是一个清醒的，等着自己回来谈话的嬴政。 　　但…… 　　赵馨看着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嬴小政，一时有些怀疑自己。 　　看这摆放整齐的鞋子，这盖得密实不透风的被子，再看他端正规矩的睡姿…… 　　嬴政绝对是自己躺到床上的吧？ 　　但为什么呢？ 　　说好了的谈话，还兴睡遁的？你秦始皇的尊严呢？ 第31章 　　次日中午, 赵馨尚未将食物做好，嬴异人就带着身边的侍女过来了。 　　他似乎打算进入厨房，但看到里面烟熏火燎的样子, 又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只是守在门外看着赵馨动作。 　　赵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手上动作加快了许多。 　　她前天让人打了一个铁锅—— 　　战国时期已经出现了冶炼铁的技术，只是这个时候铁是生铁, 不抗造, 做武器还不如青铜结实，冶炼的工序还挺复杂, 所以一直没有广泛运用于战场上。 　　但这样的铁用来做锅，是完全足够的。 　　于是今天，赵馨便直接给嬴小政与秦王嬴稷做了一份小炒肉和白菜豆腐汤。 　　菜不多, 只有两道，还是少油少盐版的。 　　但炒菜闻起来是真的香啊, 她刚将腌好的羊肉放进锅里的时候, 滚烫的热油直接将羊肉烫得发白膨胀, 羊肉的香味儿直接从厨房飘到了方圆好几里。 　　赵馨还觉得有些可惜, 若是现在有辣椒, 香味儿还能更浓，飘得更远。 　　嬴异人站在门口, 忍不住咽口水。 　　小炒肉做好之后，她便直接往锅里面掺水煮开，然后放进白菜与早前切好的豆腐片, 加上盐, 两三分钟就好了。 　　除了菜, 又给挖了两碗米饭, 一碗粥。 　　一碗小的，两碗大的。 　　小的是嬴小政的，大的是秦王嬴稷的。秦王嬴稷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吃法，做饭喜欢将干饭与白粥混合在一起，说是这样吃口感最好。 　　赵馨自己试着吃过，味道其实不错，但她还是更喜欢分开来。 　　装好食物之后，赵馨直接将两个食盒交给嬴异人：“你路上小心点儿，羊肉味道腥膻，想要腌好需要一定时间，若是抛洒出来了，秦王嬴稷肯定会生气。” 　　嬴异人态度郑重地接过食盒，小声道谢。 　　赵馨摆手：“道谢还是不必了，你食物还没送过去，还不知道嬴小政与秦王嬴稷对你送饭是什么态度呢。道谢有些早了。” 　　嬴异人顿了顿，又道了声谢。 　　说完不等赵馨再说什么，直接提着食盒就去了秦王嬴稷的宫殿。 　　秦王嬴稷宫殿门口的侍卫见到他来，将人拦住。 　　嬴异人赶紧解释：“夫人今日身体不适，担心耽误了王上与崽崽用膳，这才让我将食物送来。劳烦通传一声。” 　　侍卫点点头，转身进门。 　　不一会儿，侍卫出来：“王上让您进去。” 　　嬴异人这才提着两个食盒进了秦王嬴稷的宫殿，不过他带来的几个侍女都被拦了下来。 　　他进门的时候，秦王嬴稷正抱着嬴小政在讲解政务，听到脚步声后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指了下旁边的桌子，便继续教导嬴小政该怎么处理政务，又为什么要那么处理。 　　嬴异人将食盒放下之后，小心将里面的食物都取了出来。 　　闻到食物的香气，秦王嬴稷二人立刻停住说话声，一起朝着嬴异人的方向看了过来。 　　秦王嬴稷眨眨眼，开口问道：“今天的食物叫什么名字？” 　　嬴异人张了张嘴，有些茫然：“应、应该是羊肉做的，就叫羊肉……” 　　秦王嬴稷白了他一眼，摆摆手：“你在说些什么东西？羊肉做的就叫羊肉？烤羊肉都还分好几种呢，孜然烤肉、茴香烤肉、韩式烤肉……赵馨之前做了那么多种羊肉，难道全都只叫羊肉？你不知道就说自己不知道，瞎说什么？” 　　嬴异人瞬间闭嘴。 　　秦王嬴稷抱着嬴小政来到饭桌前，放下后直接将碗筷递给他：“你今天的食物看起来有点少哦，要不要我分你一点点？” 　　嬴小政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白米饭直接放进嘴里，摇头。 　　阿娘每天为他准备的食物都刚刚好，要是吃了曾祖父的食物，他等会儿就要肚子疼啦。 　　嗷呜~ 　　嬴小政一口米饭一口肉，吃得香喷喷。 　　吃完之后再吃豆腐，一口一块，没两下就将自己的食物给吃得干干净净。 　　秦王嬴稷看着他吃饭，瞬间胃口大开。 　　但他在用饭之前，看了眼嬴异人：“你留在这儿，是还有其他事吗？” 　　嬴异人顿了下，略有些尴尬地解释：“孙儿等崽崽吃完饭，好将他带回去交给夫人。” 　　秦王嬴稷笑了下：“你以前不是这么称呼政儿的吧？你也还没吃饭吧？先回去。寡人想要让政儿再陪一会儿，等用完饭会让内侍将他送回赵姬身边的。” 　　嬴异人心脏猛地一跳，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做错了。 　　称呼？ 　　可是秦王嬴稷是从什么地方听出，他以前不是用“崽崽”称呼嬴小政的？ 　　秦王嬴稷拿起筷子，一边吃一边说道：“对了，明天你也不用来了。送饭这种事儿还是让赵姬来更合适，你平日应该还有其他正经事要做吧？就不要在浪费时间在我这儿了。” 　　嬴异人直接傻眼，他原本以为直接过来送饭，遇到的最大阻碍会是嬴小政，与吕不韦商量的时候，想的所有办法也都是针对嬴小政哭闹的。 　　但没想到，嬴小政看到送饭的人变成自己之后，完全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反倒是秦王嬴稷对他下了驱逐令。 　　不但如此，秦王嬴稷还直接明言，以后都不要他过来送饭。 　　嬴异人脑子有些懵，完全不知道原因。 　　但他不敢在秦王嬴稷的宫殿多留，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并让人将吕不韦给请进了咸阳宫询问情况。 　　吕不韦听完当时的情况，也是一头雾水：“不然，我们将夫人请来，问问她秦王嬴稷为何是这样的反应？” 　　从昨天听到他们提出问题，赵馨似乎都非常笃定，嬴异人想要通过给嬴小政与秦王嬴稷送饭这一举动，在秦王嬴稷面前刷脸的行为会被拒绝。 　　当时他们以为最大的问题是嬴小政，但现在看来，赵馨当时就预料到秦王嬴稷不会同意嬴异人送饭。 　　嬴异人张了张嘴，叹气，点头：“让人去将赵姬请过来吧。” 　　但侍女过去请赵馨的时候，却得到消息，赵馨并不在偏殿内，问赵馨身边伺候的侍女，对方只说赵馨有事出门了，一直不曾回来。 　　吕不韦陪着嬴异人等了一会儿，只能起身告辞。 　　赵馨这个时候在哪儿呢？ 　　去接嬴小政了！ 　　不过接嬴小政不是真正目的，只是顺带而已，她主要是想找秦王嬴稷身边的内侍，有事需要他帮忙。 　　正好她发现嬴异人回来的时候，并未带回嬴小政，便直接出门去接人了。 　　她到的时候，并未受到侍卫阻拦。 　　倒是进门之后，被秦王嬴稷白了一眼：“你到底怎么想的，怎么让异人来送饭？寡人问他今天食物的名字，他都说不出。” 　　赵馨失笑：“就是寻常的小炒羊肉，有什么名字？” 　　秦王嬴稷敏锐地注意到其中关键：“炒？这是一种烹饪手法吗？寡人以前好像不曾听过。” 　　赵馨解释：“之前我不是请内侍大人帮忙打造了一口铁锅？这羊肉就是用那个铁锅炒出来的。所谓的炒呢，就是热锅倒油，等油温升高之后，直接下菜爆炒，不一会儿就能出锅，炒出来的不管是素菜还是肉类，都别有一番风味，优点这样做出来的食物会更脆爽可口，也更香。” 　　秦王嬴稷仔细回味了一下中午的食物，点点头：“确实比之前炖煮的食物更好吃一些。你明天也做点儿别的炒菜吧。” 　　赵馨看了秦王嬴稷一眼，摇头：“炒菜的缺点很明显，油会比炖煮清蒸的食物更多，对身体不好。王上偶尔吃一顿也就够了，不可多食。” 　　秦王嬴稷皱眉，低头看向嬴小政：“那他呢？” 　　赵馨：“……” 　　这一家子怎么回事？一个几十岁的大人了，还和两岁小儿攀比？ 　　好意思？ 　　她看了眼抓着自己袖摆的嬴小政，无奈摇头：“崽崽年纪还小，也不多吃炒菜。您放心，您与崽崽的食物每天都是一样的。” 　　毕竟一个老一个小，消化系统都不咋地。 　　见赵馨对自己与嬴小政“一视同仁”，秦王嬴稷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赵馨虽然早已经预料到，秦王嬴稷不会同意让嬴异人送饭，但还是好奇他是以什么理由拒绝的他，于是开口问道：“异人君给您送饭，也是一片好心，怎么听您之前语气，好似不怎么开心？” 　　自从之前谈话之后，秦王嬴稷对赵馨的态度就包容了许多，听到她问自己也没有生气，而是直接回道：“他之前与政儿的关系不怎么好吧？你带饭过来的时候，政儿恨不得蹦起来，他过来，政儿乖巧得跟泥娃娃似的，脸上也不见半点儿喜色。” 　　秦王嬴稷又不傻，这段时间每日都能与嬴小政相处半日，对他的性格早有了解，嬴小政在见到嬴异人时的表现，他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所以之后嬴异人叫嬴小政崽崽，他也完全没被迷惑。 　　赵馨恍然：“王上是因为崽崽，所以才不让异人君过来送饭的吗？” 　　秦王嬴稷挑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赵馨：“……”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秦王嬴稷摸了把嬴小政的头发，道：“这不是相较于异人，你对寡人更有用？说说吧，你什么时候才能开始配制炸、药包？” 　　赵馨一愣，没想到秦王嬴稷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她无奈失笑：“王上放心，妾明日就开始配制炸、药包。” 　　既然嬴政本人都不介意让自己统一七国的功劳被人夺走，她也完全没有必要畏首畏尾。 　　用炸、药包，许是因为战争而亡的人会更少，以后想要复苏经济也会更加容易。 　　秦王嬴稷闻言非常高兴，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容。 　　高兴之后，秦王嬴稷再次问道：“按照你以往的性子，既然将送食物的事儿交给了异人，便不会再多跑一趟吧？今日为何过来？” 　　赵馨没想到秦王嬴稷这般敏锐，赶紧解释道：“最近在教崽崽写字，遇上了一点小麻烦。崽崽手小骨头软，握不住刻刀，刀尖儿总是往手上偏，我担心他受伤，于是想要换一下写字的工具。” 　　刻刀加竹简的组合，实在太丧心病狂，对孩子学习写字也太不友好了。 　　别说是嬴小政一个孩子了，就算是赵馨自己拿着刻刀的时候，稍不留心也会将自己的手指割到。 　　但用木炭条与白布吧，一来没戏写完字手就脏了，二来如今白布还是奢侈品，好多人都还衣不蔽体，她用白布当纸张用，实在太过奢侈。 　　好几次，赵馨在白布上写字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旁边侍女看着自己的眼神爱恨交织，复杂难言。 　　赵馨：“……” 　　她早就想要将白纸与毛笔弄出来了，反正她有图书馆，各种造纸方法应有尽有，不造纸才是浪费。 　　只是造纸并非那么简单，不但需要收集原材料，用来腐烂发酵的石灰也要时间寻找。 　　赵馨没办法出宫，自己平日也没有太多书写需求，于是便暂时搁置下来。如今嬴小政已经将简体字与大篆都认得差不多了，也到了该上手实践的时候，所以她才会将造纸术提上日程。 　　秦王嬴稷愣住：“想要换一种写字的工具？竹简你都觉得危险，龟甲、兽骨、金石之类的刻字工具，你应当也是不想要的。那木牍和缣帛呢？你想要哪一种，寡人直接让人给你准备。” 　　木牍顾名思义，就是木头做的木片。 　　相较于竹简的坚硬，木牍因为木材的不同，木牍的坚硬程度也有非常大的不同，一些比较软的木头做的木牍，刻字还是比较容易的。 　　而缣帛就是丝织品，价格比赵馨使用的白布还要昂贵。 　　几乎与黄金等价，算是战国时期的奢侈品。 　　赵馨听完赶紧摇头，木牍同样需要动刀，用缣帛还不如直接用白布，这两样东西都不符合她的需求。 　　秦王嬴稷皱眉：“你不想要木牍与缣帛，又能用什么写字呢？” 　　赵馨当然可以直接将造纸术甩到秦王嬴稷面前，但她若是真的这样做了，只怕会被秦王嬴稷怀疑。 　　她思考之后，决定给造纸术编一个来历。 　　准确来说，也不是编造的，而是造纸术正常发展的过程：“我之前曾经听人说起，老百姓在养出来的蚕茧并非每一个都能用来抽丝织绸，只有上等蚕茧做出来的丝绸才会好看，卖得上价。” 　　秦王嬴稷点头：“确实如此。但剩下那些品相不好的蚕茧也不是毫无用处，百姓们会用漂絮法制作丝绵，虽然价格比不得上好的丝绸，但也能卖上一个不错的价格。” 　　赵馨点头：“但漂絮完后，竹篾上不是会剩下一些残絮吗？” 　　她刚说完，秦王嬴稷就明白了赵馨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他点了点头，道：“你想说的是赫蹏吧？” 　　赵馨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赫蹏其实只是她知道的那种东西的别名。于是点点头，道：“对，不过我以前听说的名字叫方絮。” 　　秦王嬴稷摆手：“都是一种东西。” 　　漂絮之后，竹篾上会剩下一些残絮，残絮积累得多了，就会形成一块方形的纤维薄片，这便是赫蹏（方絮）了。 　　也即是，纸张最初的模样。 　　——蔡伦并非发明了纸张，而是改良了纸张，让纸张的原材料从蚕丝变成了树皮、麻头、破布、旧渔网等物，让纸张的质量与产量都得到了非常大的提升，还降低了造纸成本，所以后人才会将其尊奉为造纸术的发明人。 　　赵馨失笑：“妾以前曾有幸得到过一片方絮，发现用其书写更为简单，且方絮的价格也比较低廉，所以想要试着采用方絮的制造方法，做出更便宜也更容易书写的工具。” 　　秦王嬴稷看了赵馨一眼，沉默下来。 　　竹简刻字已经流传千百年，所有人都已经对此习以为常。虽然有时候也觉得竹简刻字太难太累，太容易受伤，但大家都这样做，从未有人想过改变。 　　但赵馨说要改变，好似也没有那么奇怪？ 　　毕竟之前，赵馨在厨房就鼓捣出了不少好东西，虽然只是改善了咸阳宫的饮食水平，但民以食为天，秦王嬴稷自己就觉得那些东西搞出来非常好。 　　秦王嬴稷并未怀疑，只是好奇道：“你想要怎么做呢？就算方絮的价格比寻常丝织品更便宜，但物以稀为贵，方絮的价格也不算特别低。” 　　赵馨点点头：“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用其他东西替代蚕丝。” 　　用其他东西替代蚕丝？ 　　“比如呢？”秦王嬴稷一时间想不到什么东西可以替代蚕丝，若是真有可以替代蚕丝的东西，布匹也不至于这么昂贵了。 　　毕竟哪怕是现在，布匹也是硬通货，可以当做货币购买任何东西的。 　　赵馨试探着开口：“比如麻？” 　　秦王嬴稷点头：“麻确实比蚕丝便宜，但价格也不算多低吧？” 　　见秦王嬴稷并无怀疑与抵触，赵馨松了口气，笑着开口：“不只是麻，妾就是觉得，如今可以织布的也就蚕丝与麻两种东西，但认真思考的话却会发现，不管是麻，还是蚕丝，其实都与植物有关系。” 　　“植物？” 　　秦王嬴稷愣住，一时没跟上赵馨的思路。 　　麻很好理解，它本身就是一种植物。但蚕丝什么时候与植物扯上关系了？那不是蚕吐出来的丝吗？ 　　赵馨解释道：“可蚕只有在吃了桑叶之后，才会吐丝成茧不是吗？” 　　秦王嬴稷皱眉，觉得赵馨这个说法有些牵强。 　　但他并未质疑，而是认真思考之后说道：“虽然寡人觉得你这个说法不太站得住脚，但你有这个心也是好的。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找寡人的内侍，他会为你准备好一切东西。” 　　赵馨笑着点点头：“多谢王上。” 　　秦王嬴稷摆手：“你以后记得多做一点好吃的就行。” 　　赵馨一愣，旋即失笑。 　　谈完事情，赵馨便带着嬴小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刚进门，便听侍女说嬴异人想要见她。 　　赵馨已经猜到嬴异人找自己的目的，叹了口气，低头看着嬴小政：“崽崽先去睡午觉，阿娘先去见你父亲，等会儿再回来陪着崽崽一起午睡好不好？” 　　嬴小政有些不高兴地撇撇嘴，但还是乖巧地点了下头：“阿娘快点回来哦~” 　　赵馨笑着亲了下嬴小政的脸颊，将人抱回屋子，脱了鞋袜和外套之后放到床上，又将被子给他盖好了，这才离开房间去了主殿。 　　嬴异人得到赵馨回来的消息，便一直坐在蒲团上等着。 　　许久之后，才听到赵馨过来的消息。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质问，但转念一想，立刻猜到赵馨为什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才过来了。 　　赵馨扫了他一眼，直接坐过去：“是想要问王上对你那般态度的原因？” 　　嬴异人愣了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我想知道，王上为何对我是那样的态度。” 　　赵馨想了下秦王嬴稷的话，决定直击重点：“因为你对王上没有用。” 　　嬴异人愣住：“没有用？” 　　“对！”赵馨开口，“我可以为王上做饭，他还挺喜欢吃，你能为王上做什么？若是什么都不能做，只想要在他面前刷脸，他自然不会欢迎。” 　　秦国上下都讲究一个实用，嬴异人想要通过刷秦王嬴稷的好感度，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本身就不太可能让秦王嬴稷接受。 　　有这个时间，嬴异人靠自己做出功绩，再出现在秦王嬴稷面前，他对嬴异人的态度许是才会有所转变。 　　嬴异人想了非常多的原因，却怎么也没想到，秦王嬴稷拒绝自己出现在他面前的原因，竟然是自己对他没有任何用处，只是刷脸并不会让他新生好感，反倒让他觉得烦。 　　也许，还会因此觉得他无用？ 　　嬴异人张了张嘴，许久说不出话。 　　赵馨见他心中有数了，直接提出了告辞。 　　嬴异人正沉浸在赵馨告知的消息中，整个人都有些犯傻，只是随意点了点头。 　　赵馨直接离开主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她进屋后，立刻去看了眼嬴小政。本以为他已经睡着，却没想到他正睁着眼睛在看着自己的方向，直接与自己对上了眼睛。 　　嬴小政瞬间露出笑脸：“阿娘，快睡觉~” 　　赵馨失笑，连连开口：“好好好，崽崽先闭上眼睛，阿娘马上就过来陪着你睡觉。” 　　她洗了下手，便直接脱了鞋袜和外套，躺到了床上。 　　等嬴小政睡着之后，赵馨开口：“搜索，简易造纸术！” 　　为了不让秦王嬴稷怀疑，一开始还是不要造出太好的纸张为好，先弄出草纸来，以后再慢慢提升纸张的品质，这样才好解释。 　　图书馆内藏书丰富，很快就出现了好几千条的搜索结果。 　　早些年排除掉大部分后，在剩下的搜索结果中，留下了操作办法最简单的那一个。 　　查完让图书管理员备份，她这才闭眼陷入了熟睡之中。 　　次日，她将造纸需要的东西写在白布上，直接交给了内侍，然后就在对方的带领下，直接去了秦王嬴稷为她准备的，配置炸、药包的库房。 　　吱嘎—— 　　库房大门被推开，里面的场景也出现了赵馨眼前。 　　赵馨本以为，自己会看到小山一样堆积起来的各种原材料，但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个略有些空旷的库房。 　　赵馨愣住：“……这些，就是全部材料？” 　　内侍似乎知道她在震惊什么，苦笑着点头：“夫人之前拿出来的配方中，有好几味材料在咸阳附近都找不到，王上便一边派人在秦国境内寻找，一边让王齮将军帮忙从赵国带回部分材料。” 　　“只是没想到，其中一味材料不但在秦国没找到，赵国那边在你们之前取过一轮后，也找不到第二处了。” 　　所以…… 　　内侍指了指库房，“这些便是全部材料了。” 　　赵馨眨眨眼，她记得自己写的那些原材料在赵国应该很容易找到才是，毕竟她当时弄出炸、药包，本来就是为了攻城。 　　但内侍也不可能撒谎。 　　赵馨想了想，决定找个机会去问问王齮。 第32章 　　材料虽然不多, 但也不是一个炸、药包都做不来。只是眼前的材料与赵馨原本以为的数目，相差太多，让她有些吃惊而已。 　　内侍将赵馨带到之后, 便直接推出库房, 守在了门外。 　　炸、药包这东西在秦国不算隐秘，毕竟当时在军营中, 知道的人着实不少，就算想要隐瞒也毫无办法。 　　但是制作炸、药包的手法与配方，却是重中之重，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为了防止有人误入此地, 发现不该发现的东西, 内侍直接带了一队士兵守在门口。 　　赵馨则留在库房，环视一周后，找了个光线更合适的地方开始配置火、药。 　　等将所有材料都做了炸、药包之后 , 赵馨发现自己遇上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多余的那些材料, 她没办法藏起来。 　　嗯…… 　　犹豫之后, 赵馨在原地挖了一个坑, 将那些多余而无用的东西全都埋在了里面。 　　然后叫来内侍, 等他一个一个地赵馨做好的五六个炸、药包全都带出去, 只剩下一个的时候, 赵馨突然将内侍拉住。 　　内侍正准备问话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轰隆”的爆、炸声。 　　两人吓得抱头蹲在地上，等到爆、炸声过去, 两人才一起回头。而后错愕地发现，原本还有些空旷破败的库房突然火光冲天, 建造库房的木头全都瞬间燃烧起来, 完全扑灭的库房。 　　内侍嘴巴张大, 直接吓傻在了原地。 　　好一会儿后，他才找回自己的神智，转头看向赵馨：“夫人，您、您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赵馨惊魂未定地开口：“炸、药包这东西本来就极其不稳定，稍微遇上一点儿火苗，甚至温度过高都可能发生爆、炸。这次爆、炸的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庆幸里面只剩下一个炸、药包，否则我们两个只怕也会受到波及。” 　　内侍颤抖着看向自己的手，就在刚才，他还一个接一个地，亲手将所有的炸、药包都从库房里面抱了出来。 　　之前不知道炸、药包的威力，如今通过眼前画面得知，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发抖的身体。 　　若是刚刚，稍微出了什么差错，他此刻怕是就成了…… 　　一滩烂泥吧？ 　　内侍缓了好一会儿，才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鬼门关外走了一遭后，内侍此刻再看到赵馨，心情相当复杂。 　　毕竟，炸、药包是她做的，但最后救了自己，也还是她。 　　内侍想到她之前拉住自己的行为，虽然很感激，但还是第一时间抓住了其中的疑点：“夫人之前为何拉住在下？” 　　赵馨茫然转头看向内侍，叹气道：“我只是突然想起，自己落了一只金钗在里面，想要请内侍取最后一个炸、药包的时候，可以帮忙取回来。” 　　内侍的视线落在赵馨头上，果然发现她头上少了一根金钗。 　　他松了口气，躬身道歉道：“实在是方才发生的事情太过震撼，在下不敢有半分疏忽，还望夫人不要怪罪在下冒昧。” 　　赵馨摆手：“你也是职责所在。” 　　两人说话的功夫，周围其实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其中甚至有不少秦国王室成员。 　　只是因为赵馨与内侍正在说话，而且听起来正是在谈与眼前大火相关的事情，所以一直没人说话。 　　如今瞧着两人谈话告一段落，其他人立刻围在了两人身边。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问了一堆问题，却都被内侍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不但没有落下话柄，还为旁边看起来势单力孤的赵馨挡住了不怀好意的问话。 　　不过这样的场面也并未维持多久，很快就因为秦王嬴稷的到来被打破了。 　　秦王嬴稷刚到，便直接看向内侍：“到底是怎么回事？” 　　内侍这才第一次将之前发生的事说出来：“赵夫人在配置完炸、药包后，因为里面味道太大，便先一步出来，等臣下派人将其中已经配置好的炸、药包取出来。臣下为了不惊动更多人，所以决定自己亲自去取。” 　　“谁知取到最后一个的时候，赵夫人发现自己头上的金钗落在了库房里面，想要让臣下一并带出来。只是话还没说完，库房就发生了爆、炸。” 　　秦王嬴稷直接转头看向赵馨：“炸、药包爆、炸的原因，你可知道？” 　　赵馨摇头，还是之前那套说辞：“炸、药包这东西真的非常不稳定，不管是保存还是运送途中都要非常小心，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环节出现差错，就会引爆、炸、药包。” 　　秦王嬴稷皱眉：“意思就是，你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这次爆、炸发生的原因？” 　　赵馨点头：“妾出来之前里面一切正常，内侍大人也万分小心，妾实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秦王嬴稷看着大火熊熊的库房，眼神危险：“之前在秦军大营的时候，可曾出现意外？” 　　赵馨摇头：“不曾。” 　　说完她解释，“虽然炸、药包不太稳定，非常容易发生意外，但只要保存得当，注意温度，不要出现明火，不要受潮，不要……” 　　秦王嬴稷转头看着赵馨。 　　赵馨微笑：“其实还是可以保存很久的。” 　　秦王嬴稷面色沉凝，他没想到炸、药包不但原材料难得，本身竟然也有这么多的限制。 　　但炸、药包的效果…… 　　秦王嬴稷想着之前那仿佛天雷降世的声音，以及眼前库房的惨状，心里仍有些蠢蠢欲动。 　　不一会儿，嬴柱并嬴异人、华阳夫人等人都赶了过来。 　　在他们之后不久，白起与王齮等武将也带着一队士兵出现在了库房面前。 　　他们先走到秦王嬴稷面前，确认他安全之后，这才开始询问情况，然后便得知，眼下状况是赵馨搞出来的。 　　王齮下意识看向赵馨，眼神那是相当复杂。 　　赵馨茫然回视，不知他看自己做什么。 　　所有人就站在库房前，等着大火熄灭。 　　赵馨眨眨眼，转头看向秦王嬴稷：“王上，眼下也不知道要在这地方待多久，妾有些担心崽崽，不知可否准许妾回去看一眼？或者请王上派人将崽崽接过来？” 　　刚才的爆、炸声实在太大，她担心嬴小政被吓到。 　　毕竟崽崽每一次被吓到，嬴政都会出现。 　　若是嬴政睁开眼，发现周围没有一个熟悉的人，也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儿—— 　　作为从小学着秦始皇历史长大的人，她绝对不会怀疑秦始皇的搞事能力。毕竟，那是一个在前朝后宫的夹击下，都能突出重围亲政掌权的猛人。 　　秦王嬴稷视线扫了一圈儿，果然没有见到嬴小政，于是直接转头看向内侍：“政儿现在应该在赵姬的宫殿？你去将人接过来吧。” 　　内侍领命，很快离开了现场。 　　不久，嬴政被接了过来。 　　是的，赵馨只是与嬴政对视一眼，便知道眼前这个崽不是嬴小政，而是嬴政。 　　她走上前，将嬴政接过来，然后放在了地上。 　　秦王嬴稷看了一眼，奇怪道：“你怎么不直接将人抱起来？” 　　赵馨低头看向嬴政，笑容温柔恬静：“崽崽，你想要阿娘抱你吗？” 　　嬴政脸黑，果断摇头：“不用，崽崽自己走。” 　　秦王嬴稷见嬴小政自己不想要被赵馨抱，挑了下眉，无所谓地点点头便转回身体，继续看着燃烧的库房。 　　嬴小政站在赵馨腿边，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扯了下她的裙摆。 　　赵馨蹲下身体：“什么事？” 　　嬴政看着赵馨，眼神了然：“是你做的吧？” 　　赵馨扫了嬴政一眼：“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嬴政撇了撇嘴，到底顾忌周围还有其他人，并未一直纠缠此事。 　　这个库房事专门腾出来，给赵馨配置炸、药包的，里面并没有太多东西，火势会这么大，完全是因为这个库房是木头建造，等木头都烧完了，大火自然就熄灭了。 　　但就算这样，这场大火也一直烧到了傍晚。 　　因为秦王嬴稷在这儿，在场所有人倒是没有敢多说什么，一直安安静静地等到了大火燃烧殆尽。 　　等所有的一切结束之后，秦王嬴稷亲自走进去，四处看了一圈儿。 　　突然，他停下脚步，视线落在某一个方向凝滞不动，半晌后弯腰想要从地上捡什么东西。 　　旁边的内侍见状，赶紧上前递过去一块叠得厚厚的白布。 　　秦王嬴稷用白布盖着地上的东西，包裹着将东西从地上捡了起来。他拿着东西直接走到赵馨面前：“这根金钗是你的吗？” 　　赵馨一愣，低头看去。 　　虽然上面沾了许多灰，但无损其金色光芒，且看其形状也确实是她“落下的那一根”。 　　她笑着点点头：“多谢陛下，这确实是妾遗失的那根金钗。” 　　秦王嬴稷点了点头，直接将金钗交给了赵馨。 　　随后他带着内侍又折返回了库房原址，低头小声问了一句：“你可还记得，金钗掉落的地方，原本放着什么？” 　　内侍愣了一下，认真回想片刻，然后开口：“臣下仿佛记得，实夫人坐着配置炸、药包的地方。” 　　“确定没错？” 　　“应该没错。” 　　秦王嬴稷点点头：“看来真的是个意外。” 　　于是抬头环视一圈儿，然后开口道，“你让人将这地方收拾出来，以后就不要再在这地方建库房了。” 　　内侍点头：“喏！” 　　秦王嬴稷见周围确实没什么疑点了，转头看向内侍：“虽然炸、药包之前的爆、炸声势颇大，但可惜寡人不曾亲眼看见。以如今的情况，炸、药包应该没那么容易造出来，除了之前做出来的，以后许是很难再做了，不如……” 　　秦王嬴稷笑了笑。“你让人就在这个库房上再点燃一个，也让寡人瞧瞧炸、药包的真正威力。” 　　内侍一愣，到底不敢违抗秦王嬴稷的命令，于是强忍害怕，到存放炸、药包的地方又取了一个过来。 　　因为两人说话的声音更想闲聊，此地人多嘴杂，声音并未传播太远，听到两人对话的人也不过寥寥几个，所以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内侍离开是去做什么了。 　　一直到，内侍满脸紧张地抱回来了一个方形包裹。 　　其他人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王齮却一眼就认出了此物，不由惊呼出声：“炸、药包？” 　　话音刚落，内侍周围顿时出现了一个方圆十米的真空地带。 　　内侍：“……” 　　虽然理解其他人的害怕，但这样的态度还是让内侍生出了几分无语。他原本紧张到快要爆、炸的心脏，都因此松缓了几分。 　　秦王嬴稷扫了其他人一眼，眼底带着几分嫌弃。 　　他冲着内侍招了招手：“你知道炸、药包怎么点燃吗？” 　　内侍知道，自己若真的害怕，此刻最好摇头。但想到秦王嬴稷的性子，以及自己在秦王嬴稷身边的地位，他咬了咬牙，点头道：“回王上，臣下之前问过赵夫人，知道如何点燃炸、药包。” 　　秦王嬴稷点头：“你需要怎么做？” 　　内侍扫了一眼，开口道：“王上，还请随臣下走远一点。” 　　其他人听到内侍的话，非常自觉地就往后退了十多米远。担心不够，还有人悄悄往后退。 　　白起与王齮对视一眼，一起走到秦王嬴稷身边站定。 　　嬴异人看了眼同样躲在后面的嬴柱与华阳夫人，又看了眼就在秦王嬴稷身后站着的赵馨母子，不知怎地，突然想到赵馨之前说的，王上不喜欢自己，是因为自己对他无用的话。 　　他看了眼站在最前面，面色淡定自若，仿佛没有一丝惧意的秦王嬴稷，咬咬牙，与嬴柱并华阳夫人说了一声之后，直接走到了秦王嬴稷身后。 　　嬴异人其他方面的本事许是不算好，但赌性重，做出这样的事情其实并不算太让人意外。 　　若是吕不韦在这儿，嬴异人许是过来的速度还会更快。 　　秦王嬴稷意外地看了眼嬴异人，笑了下，第一次将这位从赵国回来后便一直汲汲营营想要争权夺利的孙子看在眼里。 　　虽然嬴异人的其他行为仍旧不太让他看得上眼，但只凭今日的动作，他就比自己的其他儿孙优秀太多了。 　　嬴异人注意到秦王嬴稷得眼神，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还好，他赌对了！ 　　秦王嬴稷只是看了嬴异人一眼，便直接转开头，兴致勃勃地看着内侍手上的炸、药包：“需要怎么做？” 　　内侍心脏狂跳，面儿上还必须维持冷静：“回王上，只要将引线点燃，等上一会儿就会爆、炸了。只要在爆、炸之前将炸、药包扔出去就好。” 　　说着，内侍抽出引线与火折子，就要将引线点燃。 　　秦王嬴稷眼睛一亮：“点燃引线没什么危险？” 　　内侍愣住，意识到什么后猛地瞪大眼睛：“王上，危险！” 　　秦王嬴稷皱眉，转头看向赵馨。 　　赵馨扫了眼内侍，点头：“点燃引线这个动作本身，并没有什么危险。危险的是拿着炸、药包的人，他必须在引线燃尽之前扔出去。” 　　秦王嬴稷立刻抢过内侍手上的火折子，吹燃后直接将引线点燃了，完全没有给内侍与其他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内侍吓了一跳，拆点儿直接将炸、药包给扔出去。 　　好在最后一刻他反应过来，勉强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而且一直低头看着手上的炸、药包，等到引线燃烧到只剩下一截儿手指长度的时候，他才迅速丢了出去。 　　伴随着“轰隆”一声，原本就被烧得看不清原样的库房，再次被炸得泥土翻飞，四处全是泥土和灰烬残渣，除此外什么都没有—— 　　赵馨之前藏在地下的那些矿物，也随着两次爆、炸而成功混入泥土，再无法从中分辨出原本模样。 　　爆、炸之后许久，大部分人都还惊魂未定，全都木呆呆地。 　　唯有秦王嬴稷身边几人淡定如初。 　　秦王嬴稷就不用说了，完全唯恐天下不乱，除了爆、炸的时候吓了一跳之外，很快就平静下来，还有心情欣赏爆、炸之后的景象。 　　王齮与白起本就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之前又见过爆、炸的场景，愣怔一瞬后便很快反应过来。 　　嬴异人与内侍相似，手指一直发抖，但都维持住了脸上的淡定表情，若是不细看，绝对不可能发现两人内心的真实心理活动。 　　就连年纪最小的“嬴小政”，那也是眼神狂热，仿佛他之前不是经历了一场爆、炸，而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完全不存在被吓到的可能。 　　唯一的例外是…… 　　赵馨。 　　咳咳，她被“吓坏”了，此时两眼放空，与其他人得表情如出一辙。 　　嬴政注意到她的表情后，悄悄翻了一个白眼。 　　看完爆、炸，秦王嬴稷心满意足地摸了把自己的胡子，笑着点头道：“这炸、药包的效果确实不错，让下面的人不要松懈，一定要将原材料找到。” 　　毕竟杀伤力这么大，若是就这么放弃了，实在太过可惜。 　　内侍点头：“喏！” 　　之后的事情，就和赵馨没有太大关系了。 　　她也终于不用再在送饭的时候，被秦王嬴稷催促着做炸、药包了。 　　但这并不代表赵馨就能闲下来了—— 　　她之前让内侍去寻找的，造纸的许多原料和工具，都已经找齐并做好了。 　　为了不让其他人怀疑，赵馨当然不可能一开始就成功。 　　而失败，同样也是要花时间的。 　　赵馨为了让纸张出现得更合理，还将许多关键步骤都融进了失败经验当中，并让人记录下来，这样等以后有人想要查看的时候，也会觉得“有迹可循”。 　　到底是做过特种兵的，反侦察这方面，她还是非常注意的。 　　赵馨这边忙着造纸术，嬴小政也没闲着，上午跟着秦王嬴稷学习朝政和国家大事的处理，下午就跟着赵馨到处跑，时不时听上几句赵馨从图书馆里面的幼儿园教材中摘取出的内容。 　　他一边玩一边听，还真学了不少东西。 　　母子二人都在忙，嬴异人自然不会闲着。 　　或者说，他比赵馨母子还要更忙。 　　忙什么呢？当然是…… 　　认亲！ 　　赵馨忙着造纸，仅剩的时间也非给了嬴小政与厨房，嬴异人那边的消息，几乎无法传到她的耳中。 　　但华阳夫人想要认下嬴异人为养子的消息，哪怕是在咸阳宫，那也是天大的消息，关注的人自然多。何况无论赵馨与嬴异人二人私底下关系如何，她都是嬴异人名义上的妻子。 　　既然是妻子，嬴异人要认华阳夫人为母的场面，自然不能缺少了她的存在。 　　赵馨：“……” 　　原来这件事发生的这么早吗？ 　　嬴异人本就是嬴柱的亲生孩子，华阳夫人也不过是嬴柱的女人之一，华阳夫人要将嬴异人收为养子，本身并不算什么大事。 　　这件事会让其他人这么在意，只是因为嬴柱在秦王嬴稷所有儿子当中最受宠，而华阳夫人虽然没有生孩子，却是嬴柱最宠爱的女人，没有之一。 　　华阳夫人认嬴异人做养子，极可能牵涉到王室继承人的更替。 　　为了讨好华阳夫人，嬴异人甚至在吕不韦的建议下，决定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嬴子楚—— 　　华阳夫人出身楚国，子楚这个名字，毫无疑问会让华阳夫人开心。 　　事实也正如此，听到嬴异人将自己的名字改成嬴子楚之后，华阳夫人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在安国君，也即是嬴柱面前说了他不少好话。 　　赵馨牵着嬴小政的手站在一旁，看着嬴异人，啊不，嬴子楚与华阳夫人母慈子孝，嬴柱满脸欣慰，以及角落坐着的夏姬强颜欢笑的样子，只觉得像是在看一出闹剧，喧嚣又无趣。 　　但除了他们母子二人，其他身处闹剧之中的人，从不觉得自己是在上演闹剧。 　　事情结束之后，赵馨迫不及待地抱着嬴小政离开了嬴柱的宫殿。 　　她以为，此事已经结束。 　　嬴子楚彻底与华阳夫人绑定在一起，成为了真正的利益同盟，嬴柱也因为华阳夫人后半生终于有了依靠而高兴，就连透明人一样的夏姬，也因此在咸阳宫里多了两分话语权。 　　此事完全可以算得上是皆大欢喜，赵馨想不到还有什么后续。 　　但她到底低估了一个母亲，对自己在儿子心中地位的在意。 　　就在此事发生不久之后，嬴子楚突然找到赵馨，眼很复杂地找到赵馨，说出了自己准备纳妾的消息。 　　赵馨愣了一下：“你准备纳妾？” 　　嬴子楚以为她不同意，赶紧解释：“并非我的主意，是我生母担心我认了华阳夫人当养母，就会不将她放在心上，所以想要给我安排一个女人。” 第33章 　　夏姬想要给嬴子楚安排一个女人在身边, 其实还是很好理解的。毕竟嬴子楚为了搭上华阳夫人的关系，连自己使用了几十年的名字都能改掉，在名字上大喇喇地挂上了“楚”这个字, 夏姬作为嬴子楚的生母会产生不安全感，想要通过其他办法将嬴子楚抓在手上, 其实还是的挺正常的。 　　谁又愿意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 真心实意地喊别人母亲呢？ 　　何况这个女人还是自己的情敌。 　　赵馨如今也做了母亲, 只要想到嬴小政哪天为了权势去认其他女人当母亲，她觉得自己只怕都没办法像是夏姬这般平静—— 　　看她不打断嬴小政的腿！ 　　所以知道这件事后, 赵馨只是点了点头：“对方是什么身份？” 　　嬴子楚看着赵馨平静的表情，张了张嘴，半晌后有些颓然地开口：“是韩国送来的美女, 之前在母亲身边做事。” 　　夏姬的身世出身已经不可考，但不少历史学家通过嬴政同父异母的兄弟成蟜出使韩国，并“智取”百里韩国土地一事推测，夏姬与成蟜之母，应当都出身韩国。 　　战国七雄中，韩国最弱，向来被人压着打。 　　为了不被欺负, 韩国不但时常割让土地，金银美女的贿赂也向来不少，再加上各国王室之间都有通婚—— 　　比如华阳夫人就出身楚国。 　　所以关于夏姬与成蟜母亲的猜测, 其实是非常有可能的。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并无史实佐证。 　　赵馨看向嬴子楚, 有些好奇地开口：“夏夫人也是韩国出身？” 　　嬴子楚愣了下, 点头：“母亲是韩国公侯之女。” 　　不过春秋战国这么多年, 各国国内的公侯多不胜数, 公侯之后实在不怎么值钱，也就说出来好听而已。 　　赵馨恍然，果然是这样。 　　嬴子楚看向赵馨，有些紧张，又有些生气：“我如今要纳妾了，你难道就一点儿感触也无？” 　　赵馨皱眉：“能有什么感触？你纳妾难道不高兴吗？” 　　她与嬴子楚一来不是真正的夫妻，二来没有半点儿感情，三来嬴子楚是否纳妾也不会动摇她的地位，不会对她如今的生活带来半分影响…… 　　大家说是夫妻，其实也就是住在附近的邻居而已。 　　既然关系如此，她对嬴子楚纳妾能有什么感触？ 　　赵馨挑眉看向嬴子楚，猜测他大约是大男子主义犯了。就是那种我可以纳妾，你也必须大度，却又不能一点儿醋也不吃的想法。 　　赵馨笑了笑，只觉得嬴子楚可能是太久没有见到自己的长刀，所以胆子被养大了。 　　她看着嬴子楚，冷静道：“你希望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发表对你纳妾这件事的感想呢？如果事关系不错的朋友，我大约会恭喜你喜得娇妾；如果是关系生疏的邻居，你纳妾与否和我并无关系；但如果是站在妻子的角度……” 　　嬴子楚咽了下口水，认真地看向赵馨。 　　对上嬴子楚紧张的眼神，赵馨微微一笑，而后视线下移，落在嬴子楚脐下三寸的地方：“我独占欲挺强的，并不希望与其他人分享任何东西。若是情势所迫，不得不与人分享……” 　　“有些东西的存在既然是个祸害，那还不如不存在。”赵馨抬头看向嬴子楚，笑容温婉可人，“夫君，您觉得呢？” 　　嬴子楚悚然一惊，吓得转身就要离开。 　　赵馨将人叫住，伸手想要去拉他：“夫君，我话都还没说完呢，你怎么就要走了呢？不想听听我对你纳妾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感想了？” 　　嬴子楚一把甩开赵馨的手，笑容僵硬：“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对我纳妾有什么想法比较好，之前的态度就不错，继续保持！” 　　说完直接离开了赵馨的房间。 　　等人走后，赵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家相安无事不挺好的？搞什么鬼！” 　　但经此一事，嬴子楚大约再也不敢将赵馨当做自己的所有物了。 　　此事只是一个插曲，除了她对面房间住进来了相貌娇俏的姑娘之外，再没有任何影响。 　　毕竟赵馨母子得秦王嬴稷看重，在这咸阳宫的地位其实高于嬴子楚，那姑娘作为嬴子楚的姬妾，脑子还是有的，并不曾做出任何找死行为。 　　倒是秦王嬴稷得知此事后，问了赵馨一句：“听说异人准备纳妾？可知道对方身份？” 　　赵馨愣了下，她以为秦王嬴稷会更关注嬴子楚认母一事，没想到他最先问起的竟然是嬴子楚纳妾这件事。 　　她看了眼旁边乖乖坐着的嬴小政，笑了笑：“回王上，那姑娘是子楚生母夏夫人身边的人，出身韩国，应该是当年跟着夏夫人一起远嫁秦国，嫁给秦国人后生的女儿。” 　　秦王嬴稷点点头：“身份低微，那还好。” 　　身份低微，自然不会对嬴小政造成威胁。 　　不过…… 　　秦王嬴稷手上动作顿了顿，笑着摇了摇头—— 　　他倒是老糊涂了，有自己在，就算嬴异人那小子娶了家世不俗的姬妾，难道就能越过了政儿去？ 　　于是直接将此事抛在脑后。 　　赵馨有些好奇秦王嬴稷对嬴子楚改名一事的态度：“妾以为，王上会更在意异人改名这件事？” 　　嬴稷扫了赵馨一眼，轻描淡写地开口：“改了名字又如何，难道一个名字就能让异人那小子对楚国视若母国？不过讨好妇人的一点儿小把戏而已，有何在意的必要。” 　　赵馨愣了下，没想到嬴稷是这样想的。 　　不在意吗？ 　　她想到历史上嬴子楚登基之后的做的那些事儿，一时间竟有些可惜他只活了三年。 　　虽然嬴子楚只当了三年秦王，但从他直接对东周王室下手的行为来看，他胸中并非毫无沟壑，若是活得够久，指不定真能如嬴稷预想的那般，对楚国出手？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就只有一瞬，很快就被赵馨抛在了脑后。 　　如今更名为嬴子楚的嬴异人，也再没有出现在两人的谈话之中。 　　说来也奇怪，赵馨与嬴子楚明明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两人愣是过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赵馨忙着造纸与教导嬴小政，时不时还会到厨房鼓捣几样美食；而嬴子楚自从在赵馨这边吃瘪之后，就暂时放弃了走赵馨这条线搭上亲王嬴稷的想法，转而专门攻克嬴柱与华阳夫人。 　　而吕不韦也在这期间崭露头角，不少有才之士开始投奔。 　　这些投奔而来的人，也都是因为吕不韦的名声。 　　什么名声呢？学富五车，口若悬河，谋略过人。 　　赵馨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虽然嬴子楚是在回到秦国之后，才和华阳夫人见了第一面，但在两人见面之前，两人其实就在吕不韦的铺垫之下，对彼此有了深刻的印象，并达成了初步合作的意向。 　　她也是在这个时候才知道，嬴子楚认华阳夫人为母一事，其实全是吕不韦在背后推动。 　　吕不韦在嬴子楚回到秦国之前，就已经通过做生意来过秦国，并成功与华阳夫人的姐姐与弟弟阳泉君搭上了线。 　　也正是通过华阳夫人的弟弟阳泉君，他才得以对华阳夫人说出那句流传千古，哪怕在现代也常常被人引用来教育某些人的至理名言—— 　　以色侍人者，色衰则爱弛。 　　是的，华阳夫人就是这个典故的主人公。 　　亲自见到某一个典故在自己身边发生，这感觉其实还挺奇怪的。 　　不过历时几个月，赵馨也“收集”到了非常庞大的实验数据，许多需要注意的点，她也一一“实验”出了解决的办法，或者需要注意的细节。 　　赵馨觉得，造纸这件事终于可以提升日程了。 　　虽然对华阳夫人生出了几分好奇心，但以后又不是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反倒是造纸一事越早越好，所以赵馨在发现纸张出现的时机到了之后，便直接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造纸之上，其他所有事情都要靠边站。 　　许是赵馨这段时间情绪太明显，让人精嬴稷看出了猫腻，于是趁着赵馨再次送饭机会，他直接开口问道：“你最近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吗？怎么这么高兴？还是说，你又弄出了什么好吃的？” 　　对上秦王嬴稷期待的眼神，赵馨无奈失笑：“并非做出了美食，是我之前在做的，想要用其他材料造出效果不逊色于方絮的材料那件事，终于有了好消息。” 　　是这个啊…… 　　秦王嬴稷点点头，并未太过在意—— 　　就算真的造出来方絮的替代物又能怎样？产量如何？写字在上面的效果如何？材料造价几何？ 　　林林总总需要考虑的问题太多了，没见到成品效果，他自然提不起兴趣。 　　赵馨看了秦王嬴稷，又看向眼神好奇的嬴小政，笑了笑道：“那些匠人已经初步掌握了造纸的诀窍，今日午后正打算开始正式造纸，王上难道不想要亲自看看，纸张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吗？” 　　亲秦王嬴稷看向赵馨：“纸张？‘纸’是你给那样东西取的名字？会用上张这个字……难道纸张造出来之后，面积很大？” 　　赵馨惊讶于秦王嬴稷的敏锐，怔愣一会儿后点头：“只要工具合适，按理说纸张的大小是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的。” 　　秦王嬴稷瞬间起身：“你说的可是真的？” 　　赵馨点头：“妾必不敢欺瞒王上。” 　　秦王嬴稷穿上鞋子，抱起嬴小政就要往外走：“快快快，快带寡人去瞧瞧这个所谓的纸张到底长什么样。若是真的可以按照自己心意调整大小，就算价格昂贵，寡人也定要赏你黄金万两！” 　　说完便直接快步消失在大殿门口，赵馨跟在身后，因为裙摆的缘故，追都追不上。 　　想着秦王嬴稷的年纪，赵馨一路心惊肉跳，简直想要学着电影情节直接撕开裙摆追上去才好。 　　好在她看见内侍追了上去，有他在，至少嬴小政的安全有保证。 　　于是这才调整呼吸，一路小跑着去了造纸的地方。 　　她到的时候，秦王嬴稷与嬴小政早已经抵达，嬴稷甚至都已经拉着负责造纸的匠人，将其问了个底儿朝天，不但他知道的所有相关细节都抖搂出来，赵馨精心准备的“实验数据”也已经被他拿到了手上。 　　秦王嬴稷拿着布帛看得专注，嬴小政却立刻听出赵馨的脚步声，然后转头看了过来：“阿娘！” 　　赵馨也是无奈，她前世当兵，这卑职穿越之后也一直在锻炼身体，按理说身体素质绝对比秦王嬴稷这个老头儿好，可惜一条裙子，直接让她变成了弱鸡。 　　她弯腰将嬴小政直接抱起来，走到秦王嬴稷身前。 　　秦王嬴稷抬头看了赵馨一眼，说道：“虽然你这一手字跟狗爬似的，但这个记录方法还不错，以后可以推广下去，让那些负责做事的人全都这样记录，到时候什么地方出了错，也能立刻发现。” 　　赵馨抱着嬴小政站在一旁，并未答话。 　　她已经习惯了秦王嬴稷对新鲜事物的接受度，与有用之物的敏感度。赵馨用来记录“实验数据”的是现代实验室常用的表格，各种数据清晰明了，若是出现错误也一目了然。 　　确实是非常好的智慧结晶。 　　秦王嬴稷会看上这个表格，实在再正常不过。 　　但表格不是今天的重点，造纸才是。 　　赵馨看了眼被秦王嬴稷盘问得满头大汗的匠人，有些同情地冲着他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准备着，牢记造纸的步骤，可一定不要出错。” 　　对方连连点头，而后赶紧下去准备了。 　　造纸之前的准备工作还是很简单的，尤其赵馨这次做的制作简单的草纸。 　　草纸的制作方法特别简单，只需要将竹子棉麻等原材料收集起来，切碎，加入草木灰或石灰浸泡，蒸煮到发烂，去掉胶质、油脂、色素等杂质，再研磨成浆。 　　这时候再用提前做好的抄纸工具将纸浆捞出，若是手法娴熟，抄出的纸浆铺展均匀，只需要放到墙上、竹帘上或是其他地方晒干或烘干，便可以得到一张可以书写的纸张。 　　当然，因为没有漂白这个步骤，最后做出来的草纸颜色肯定不怎么好看。 　　而这些匠人也是第一次抄纸，手法肯定不熟练，最后做出来的纸张也不会像是现代常见的那么光滑细腻，厚薄均匀。 　　但书写还是没问题的。 　　秦王嬴稷一脸新奇地拿起竹签，沾上墨汁儿后在草纸上写下一个大篆体的“秦”字。 　　写完秦王嬴稷欣赏了一会儿，大笑着开口：“这东西不错！” 　　说完看向赵馨，“说说看造这一张纸成本多少？是否可以大批量生产？一次能生产多少张？” 　　他原来对赵馨想要造纸的想法完全不感兴趣，但在亲眼见过造纸的全过程之后，秦王嬴稷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发现这种被取名叫纸张的东西，不但极可能大量生产，每一张纸的价格还非常便宜！ 　　至于原材料？秦国包含川蜀，什么都不多，竹子遍地都是！ 　　为了防止竹子发太多，每年秦国百姓光是吃掉的竹笋都上万斤，还会制作成笋干销往其他国家。 　　竹子这东西，秦国绝不可能短缺的。 　　何况造纸的原材料还不只是竹子而已，按照赵馨的说法，一些杂草与树皮，也是可以用用来制作纸张的。 　　只是秦国竹子最多，取材方便，所以赵馨一直只用了竹子实验而已。若是时间充足，许是还能用一些草木试着制作纸张，原材料更容易得到，且价格更低。 　　但一切都只是猜测，若是无法大量生产，或是除了竹子之外还需要其他更珍贵的原材料才能制作出来，纸张就算被制作出来，只怕也只能供上层使用。 　　赵馨听完笑着回答：“王上之前也见到了，一张纸不过是那一缸纸浆的九牛一毛而已，而一缸纸浆的所有材料加在一起，也要不了一两银。” 　　原材料和成本都不是问题，那就只需要担心是否可以大量生产了？ 　　秦王嬴稷看着赵馨，用眼神催促她回答这个问题。 　　赵馨想了想，无奈摊手：“王上之前也看到了，只要认真学，做事小心谨慎不乱来，造纸还是很简单的。难的是最后一步抄纸，因为想要抄出一张厚薄均匀的纸张非常困难。” 　　说完她笑了下，“但王上若是不介意纸张厚薄不匀的问题，大量生产当然没有问题，只要王上舍得将造纸的方法告诉更多人，增加造纸的人手，这真的不是一个问题。” 　　但若是想要大量生产那种厚薄均匀，表面光滑的上等纸，就需要非常有经验的匠人了。 　　要嘛就只能大量抄纸，以此积累经验，最后达到熟能生巧的地步，自然可以抄出上等纸。 　　但不论前者还是后者，无一不需要大量的时间积累。 　　秦王嬴稷若说的是上等纸，恐怕再等十几年都没办法大量生产。 　　但秦王嬴稷听完这话后，却喜不自禁地开口道：“来人啊，赏赵姬黄金万两！土地百亩！封侯……” 　　内侍赶紧打断秦王嬴稷即将出口的话：“王上！” 　　封侯？ 　　赵馨愣了下，旋即摇了摇头。 　　没想到穿越一遭，她竟然差点儿以女子之身被封侯。 　　秦王嬴稷被内侍提醒之后，热血上头的脑袋才冷静下来。他皱眉看了赵馨一眼，似乎在纠结是否要因为纸张的发明给赵馨一个女人封侯。 　　不过迟疑之后，他摇了摇头：“赏赵姬黄金万两，土地百亩！” 　　至于封侯，秦王嬴稷并未再提及。 　　赵馨也不介意，能在古代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土地，已经非常不错了。至少以后不管生活如何都有了保障，不至于露宿街头，更不会饿肚子。 　　没想到秦王嬴稷却道：“若是贸然给你封侯，只怕会给你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纸张没有推广之前，谁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关键是不知道纸张的出现可以对秦国的强大起到多么伟大的作用，所以在纸张推广之前，寡人暂时不能给你封侯。” 　　赵馨愣了下，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秦王嬴稷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然后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听秦王嬴稷这话，难道等纸张真的推广秦国之后，他还真要给自己封侯？ 　　她看着秦王嬴稷，小心提醒：“王上，您没有忘记我是个女人吧？而且，我还是您孙子的夫人。” 　　秦王嬴稷看了赵馨一眼，表情无语：“寡人自己的孙媳妇，天天见面，寡人还能不认识？” 　　赵馨微笑：您当然认识，但我这不是担心你被纸张这好东西的出现冲昏了头脑，在不理智的情况下许下诺言，等冷静下来又想反悔，然后迁怒到自己这个无辜的人身上？ 　　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春秋战国时期的这些个诸侯们，奇葩占比颇大，谁知道你嬴稷是不是其中一个？ 　　秦王嬴稷摆摆手：“寡人知道你是女人，之前也从无给女子封侯的先例。但我大秦用人向来只看真本事，家世出身和性别身份，那都不在寡人考量的范围之内。” 　　在秦国，奴隶都能靠着自己的本事成为贵族，何况只是女人？ 　　说完他看了眼赵馨，“不过你这情况确实有些麻烦，所以只能等到效果出来之后，寡人才能给你封侯。” 　　此话一出，哪怕淡定如赵馨，也不由变了脸色。 　　她咽了下口水，忍不住问道：“王上准备用这些纸张做什么呢？” 　　秦王嬴稷挑眉笑道：“既然是用来书写的工具，自然要回归它本来的用途。来人啊，传令下去，让咸阳所有手艺精湛的匠人都到咸阳宫报道，记录他们抄纸的结果，好的全部留下给寡人做工。” 　　“等纸张制作出足够的数量之后，让人将咸阳宫内所有的典籍书册都抄录一份在纸张上。” 　　赵馨意识到什么，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开口道：“王上是希望，让秦国百姓也能读书吗？” 　　秦王嬴稷深深地看了眼赵馨，点了点头。 　　赵馨笑了下，开口道：“妾在制作纸张的时候，曾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非常方便的装订书册的办法。” 　　说着她直接抽出几张纸，裁减成十几张大小相等的纸页，整理整齐之后请人拿来针线，将其一侧缝好。 　　这种方法又叫线装法，是一直到明朝中期才会被发明并广泛运用的一种装订书册的办法。这种办法被发明之后，便广为流传，一直到近现代仍旧被广泛使用。 　　而在现状法之前的一些如卷轴装、旋风装（又叫龙鳞装）、蝴蝶装、包背装等方法，都有各自优缺点，不过在方便性上完败于线装，于是渐渐不再盛行。 　　秦王嬴稷眼光卓绝，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这种装订方法的优点，当即高兴拍板：“以后所有书册，都用这种办法装订！” 第34章 　　找到了装订书册的办法, 纸张的生产必须跟上来。 　　没多久，咸阳宫外就张贴了招收能工巧匠的公告—— 　　虽然说是要将整个咸阳的匠人都带回咸阳宫，但真正操作的时候, 显然不可能挨家挨户地去将人抓出来不是？ 　　招聘要求也简单，只提到了手要巧，经验足；给出的待遇却丰厚得让人眼馋, 不但每个月都有一银的底薪，若是做得好, 每个月造出来合格的纸张超出了一定的数量后，还可以按照超出的数量, 得到一定的奖金。 　　奖金也多, 直接按一两银子起算。 　　战国时期连年战乱, 贫富差距达到了惊人的地步：贵族酒肉池林，平民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秦国在商鞅变法之后虽然得到了改善, 但也并未好太多。 　　别说有提成了，就算没有，那一两银子的底薪, 也足以吸引绝对部分匠人了。 　　等到报名这天, 咸阳宫外直接排起了长龙。 　　赵馨直接被秦王嬴稷派来负责招人之事, 按照嬴稷的说法, 造纸本就是她弄出来的, 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什么样的人可以造出更好的纸张。 　　这样的事儿对其他人, 诸如嬴子楚等公子王孙等人而言, 并不是什么好差事，毕竟又苦又累, 还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名声与功劳。 　　对赵馨来说, 却是个还算不错的差事—— 　　这将是她第一次以一个独立的人, 而非谁的附属品的身份出现在秦国百姓面前，这背后的意思其他人许是一时看不懂，赵馨却看得明明白白。 　　她笑了下，不禁感叹秦王嬴稷对嬴小政的看重。 　　想要测试这些能工巧匠是否适合招聘来造纸，也不需要太过麻烦，只要拿一缸纸浆出来，让他们直接上手抄纸就好。 　　报名的匠人每个给三次机会，抄出来的纸直接烘干，标上名字。 　　一开始抄出来的纸张肯定不可能完全达标，但从纸张的纹理与厚薄却能看出负责抄纸的匠人的手法，而且一共三张纸，完全可以从三张纸的先后顺序中看出对方是否有进步。 　　虽然觉得一开始没必要对纸张的品质有太多要求—— 　　要求太高，纸张的成本就降不下去，最后读得起书的人虽然会变多，但也不会多出太多。 　　但秦王嬴稷既然这样要求，赵馨也只能按照他的要求做。 　　匠人们抄纸的结果全部被记录在册，赵馨还按照一定的标准给他们的三张纸都评了等级，然后才将名册直接交给了秦王嬴稷。 　　“王上，名册上面打了红钩的，都是妾认为合格的。相信只要熟悉一下造纸的步骤，再练几日抄纸，肯定可以生产出厚薄均匀，表面光洁如新的纸张。” 　　秦王嬴稷接过名册，视线落在赵馨用朱砂打了红钩的人名上，看了眼他们抄纸的结果与三张纸的评级，点了点头。 　　赵馨松了口气：“若是王上没有意见，妾便直接让人通知这些匠人，请他们帮忙制作纸张了？” 　　秦王嬴稷不答，视线落在后面那些不合格的名字上：“寡人怎么瞧着，这些人当中也有一些造纸结果不错的？” 　　赵馨扫了一眼，答道：“从三张纸的顺序来看，他们造出品质还不错的纸张，应该只是运气。若是王上想要的是，可以长期稳定造出优质纸张的匠人，这些人只怕不合格。” 　　秦王嬴稷想到赵馨之前提起，若是对纸张质量有要求，暂时没办法大量生产的话。 　　他笑了笑，道：“将这些人全都留下来吧。” 　　赵馨一愣：“王上，若是按照上等纸的要求，这些人想要造出合格品，若是没有至少一个月的联系，只怕没办法稳定产出。” 　　秦王嬴稷看了赵馨一眼，认真点头：“之前是寡人没有和你说清楚，这些合格的匠人，可以负责上等纸的制造，用他们造出来的上等纸抄录的书籍，可以定高价，卖给秦国权贵或大商人；至于其他人造的纸，抄录出来的书籍就按照比成本价高一点的价格，便宜卖得了。” 　　之前高兴过头，没听出赵馨话里的隐含意思，如今想起来，他自然不会将她提出来的好建议弃之不用。 　　赵馨松了口气：“妾听闻秦国武器制造是分批的？有人负责戟头，有人负责手柄？” 　　前世消遣的时候，她似乎在某些短视频里听过科普，秦朝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武器的标准化流水线生产。 　　就是不知道，尚未统一的秦国是否也开始了标准化流水线生产。 　　秦王嬴稷点了点头：“确实有这么回事。你怎么突然提起此事？寡人记得其他国家知道秦国这样生产武器的时候，还曾发言嘲笑，说这样打造出来的武器没有灵性，而且不如同一个人生产出来的用得久。” 　　想到那些人的话，秦王嬴稷不由嗤之以鼻。 　　武器这东西是用来杀人的，要灵性做什么？ 　　你当是在做工艺品吗？ 　　至于使用时间不如一个人独自打造的时间长，这话虽然是事实，却也只会被他当成笑话—— 　　一个人打造一把武器的时间，将其拆分成几个部位，让好几个匠人同时打造，完全可以打造出三把四把甚至五六七把武器，光是数量就直接碾压了。 　　其他国家的士兵连人手一把武器都还做不到的时候，秦国士兵一人一把，还能有剩余。 　　怎么选，还用问？ 　　使用时间短又怎么样？打上几场仗后直接换一把新的。 　　秦王嬴稷只当其他国家的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毕竟其他国家的人可没有秦国百姓吹毛求疵，就算想要照搬秦国的办法，也没办法做到配套。 　　想到这儿，他不由怀疑地看向赵馨。 　　难道她也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赵馨舒了口气，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秦国打造武器的方法其实可以借鉴到造纸上来。造纸的步骤很多，但很多步骤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王上没必要让这些能工巧匠去做那些苦力活儿。” 　　秦王嬴稷来了兴趣：“说说看，你想怎么做？” 　　“可以将造纸的步骤拆分成几个部分，那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可以直接交给寻常的宫人和奴隶，技术含量高的那些，比如草木灰或石灰浸泡这一步骤的草木灰用量，以及抄纸部分，都可以交给这些能工巧匠。” 　　分工合作，效率更快，也更容易扩大生产规模。 　　这个提议非常不错，秦王嬴稷自然没有拒绝。 　　这些报名的匠人们除了极个别真的在这方面毫无天赋的人，其他全都留了下来。而造纸这种事，只要有了第一次成功，再加上赵馨记录下来的造纸重点与容易出错的地方，造纸就变得容易起来。 　　虽然造出来的纸张质量参差不齐，但产量却非常可观。 　　当然，生产出的上等纸与其他品质的纸张，支付给匠人们的工钱也是不一样的。 　　像是之前挑选出来的那些，被赵馨打了红钩的匠人们，他们每个月的底薪直接提到了二两银子，提成也根据生产出来的纸张品质，提高了奖金。 　　而剩下的那一波人，则还是原来的待遇。 　　因为流水线生产，造纸这件事很快就步入了正轨。等到这一批匠人全部出师，对造纸的所有步骤都有了足够的了解之后，秦王嬴稷将造纸坊搬迁出了咸阳宫，在咸阳宫附近买下一座宅子，专门用来造纸。 　　因为对造纸术了解的匠人增多，赵馨再次让人贴出招人的告示。 　　待遇依旧优渥，要求却低了不少。 　　造纸坊的人数，很快就突破了百人大关，且大有继续增长的趋势。 　　但此事就与赵馨没什么关系了，在造纸坊走上正轨之后，她便从中脱身，回到了咸阳宫—— 　　毕竟她的主要任务还是照顾，并教导嬴小政。 　　一直到造纸坊无意间发现，在将竹子切碎用草木灰浸泡，到用石磨研碎上锅蒸锅的过程中间，只要多出一道日晒成草坯的过程，就能让纸张变得比之前更白。 　　草木灰其实也有漂白的作用，但效果不强，只能让原本暗黄的纸张变成微黄，但多出这么一道工序之后，就能成功造出了一种洁白如米的纸张。 　　他们意外发现某一部分纸张比其他纸更白后，潜心研究，终于找到了这个办法，并成功造出来了一批白米一般颜色的纸张。 　　而现在，它们出现在了赵馨的桌上。 　　当时还是上午，赵馨得到白纸后，打算直接去找秦王嬴稷。 　　造纸坊的人在白纸被研究出来之后，送到她的桌案上，显然是为了给她报喜，以及希望她能将其进上，向秦王嬴稷邀功。 　　这也确实是一件好事，赵馨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秦王嬴稷在不是饭点儿的时候，见到赵馨过来，还有些奇怪：“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他视线在赵馨手上瞥了一眼，“你手上的是什么东西？食物吗？” 　　赵馨：“……” 　　她这个人在秦王嬴稷的心里，难道直接与食物画上等号了吗？ 　　赵馨无奈地看了眼秦王嬴稷，视线落在旁边的范睢身上，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在这种时候开口。 　　秦王嬴稷对范睢还是很信任的，他虽然私心重，但对秦国，对他的忠心还是很有保障的。于是点点头，让赵馨将今日的来意说出来。 　　赵馨点点头，上前两步，直接将手上的白纸放到了秦王嬴稷面前：“王上，这是造纸坊最新造出来的纸张，他们发现增加一道日光漂白的工序之后，做出来的纸张会更白，而且质量也更好。” 　　秦王嬴稷惊喜地展开白纸，伸手在上面摩挲片刻，不由惊叹出声：“纸张本就比竹简木牍方便，又比布帛便宜，寡人以为你之前做出来的纸张已经是最好的了，没想到的还有更好的。” 　　赵馨失笑：“怎么会？任何东西，刚造出来的时候都是很粗糙的，只要有人潜心研究，肯定可以造出品质更好的纸张。这种白纸是如此，以后许是还会出现其他质量更好，也更精美的纸张。” 　　嬴稷点点头：“不错，用这种纸抄录下来的书籍，白纸黑字，清晰明了，定然可以卖个好价钱。” 　　赵馨：“……” 　　敢情你这么高兴，不是因为觉得这种纸多好，而是觉得它颜值高，会有更多人愿意出高价买下这种纸写的书？ 　　赵馨一时哭笑不得，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范睢在旁看着两人互动，不由心惊胆战—— 　　王上对这位赵夫人，怎地言谈随意，好似对其信任非常？ 　　范睢不禁回想，自己当年好似也用了许多年，才得到秦王嬴稷的看重，得以与之拉近关系。 　　但就算如此，他在面对秦王嬴稷的时候，仍旧小心谨慎，不敢太过逾矩，何时如赵夫人一般与王上这般交谈？ 　　他不由想到已经沉寂下来的白起，有些拿不准要将赵馨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敌人，还是朋友？ 　　秦王嬴稷转头看了眼范睢，眼神淡淡的，却还是让范睢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王上在警告我。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范睢这时候才终于确定，王上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调整了一下心情，决定以后对赵馨母子的态度，也要更慎重才好。 　　赵馨不知道范睢想法，只是就着秦王嬴稷的话点了点头：“若是王上想要买个好价钱，白纸确实比之前那种纸张更容易卖上价。只是，王上应该已经让人用之前那种纸抄录了不少书籍吧？” 　　秦王嬴稷摆手：“还没开始抄录呢。” 　　赵馨一愣：“还没开始抄写？” 　　秦王嬴稷点点头，伸手指了下范睢：“寡人将此事交给了范宰相负责，具体原因你问问他吧。” 　　赵馨转头，看向范睢。 　　范睢态度恭敬地冲着赵馨点点头，开口道：“问题出在写字的工具上。秦国以前写字有两种办法，刀刻，或是用竹签在竹简上写字。纸张薄脆，肯定不能动刀；竹签写字又太过麻烦，几乎是写上几笔，竹签上的墨汁几乎干涸，再不能留下字迹，必须不停地蘸墨。” 　　“若是简单的字还好，可那些字形繁杂的文字，有时候写一个字就要蘸上好几次墨水。” 　　“自己书写还好，可若是想要将整个秦国所有的书籍都抄录在纸张上，竹签写字的方法肯定不行。” 　　范睢吐出一口气，笑道：“听闻吴国、燕国与楚国一直有殷商以前流传下来的一种书写工具，吴国的叫‘不律’，楚国的叫‘聿’，燕国的叫‘弗’。越国亡吴，越王勾践亡于楚国之手，因不曾确立继承人而分崩离析，成为如今的百越。” 　　“而百越又与楚国相邻，“不律”与“聿”都存在于楚国。是以，我前段时间便让人找到楚国的商人，向其讨来了两种书写工具。” 　　“只是现在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问题，无论是吴国的‘不律’，还是楚国的‘聿’，也都如竹签一般，必须隔一会儿就蘸墨。” 　　这应当也是毛笔在被蒙恬改良之前，不曾流行开来的原因吧。 　　赵馨之前就想要将毛笔给造出来，只是想起毛笔的改良者蒙恬似乎已经出生，自己抢在他长大之前，将他的功劳占据了，有些怪怪的。 　　但这种奇怪的感觉在自己的任务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听闻范睢已经将毛笔的雏形都找到了，她便果断抛弃掉那点儿介意，开口说道：“不知范宰相可否将这两样工具给我瞧瞧？” 　　范睢愣了下，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于是转头看向秦王嬴稷。 　　秦王嬴稷点头之后，他才走出大殿，吩咐自己带进宫的侍卫回去将不律与聿取来。 　　范睢的家距离咸阳宫不远，侍卫很快就将两者带到咸阳宫。 　　赵馨接过一看，发现这两种工具其实都是毛笔，名字不同只是因为形状略有差异，且各自材料也有着相当大的差别。 　　但其实两者本质都是将木头或竹子的一端劈开，然后将一撮儿动物毛发夹在中间，外面缠着一圈儿丝线，再涂上一些漆而已。 　　外形相当简陋。 　　燕国的“弗”，外表应该也差不多，毕竟同出一脉。 　　赵馨非常怀疑，毛笔一直没有流传开来的原因，除了蘸墨频繁不易于书写之外，颜值应当也占据了相当大的原因。 　　毕竟无论是不律还是聿，颜值都一言难尽。 　　其他两国不知道，但楚国向来最爱附庸风雅，毛笔如今的样子，真不一定可以获得楚国权贵的欢心。 　　她将两支笔翻来覆去的看过之后，点点头，看向范睢：“范宰相，这样的工具还有很多吗？” 　　范睢愣了下，点头：“这东西制作简单，很容易得到。” 　　赵馨放心了，笑道：“既然如此，希望范宰相割爱，将这两种工具送给我了？我有了一点儿想法，想要试着改造一下。” 　　范睢怔住，旋即惊喜开口：“若是如此，可就太好了。我得到这两种工具后便请了不少匠人研究，希望能做出更方便书写的工具，却不想一直不得其法。若是夫人有了想法，还请尽情研究。若是两只不够，在下府上还有不少，都可以送给夫人。” 　　赵馨正想摆手，想了想，还是点了头：“那我便却之不恭了，还请范宰相尽快将找到十支不律送到我那儿。” 　　范睢看向赵馨：“十支就够了吗？” 　　赵馨点头：“够了。” 　　其实两支就够了，她脑子里装着一个图书馆，毛笔的制造步骤随便一查就能知道，只要严格按照上面步骤就能做出毛笔来。 　　多一支，便是备用。 　　至于让范睢准备的十支不律，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范睢看向秦王嬴稷，见他点头，这才应了下来。 　　毛笔的制作方法非常简单，只是比不律与聿多了一个将毛发插入竹管中的步骤。虽然这个步骤也有许多需要注意的小细节，但并不算特别难。 　　真正困难的，从来只是做好毛笔。 　　一支好毛笔必须有尖、齐、圆、健的特点，而且不同动物毛发因为上面附着的油脂含量不同，做法也有细微的差别，想要做好，自然需要一定的调整。 　　但赵馨只是想要做一支可以蘸墨不那么频繁的工具，至于品质问题，如纸张一样，总会有其他人发现研究，她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次日，赵馨就带着已经改良过的毛笔出现在了秦王嬴稷面前。 　　范睢也在，她便直接将毛笔交给了他：“虽然还是需要不停地蘸取墨水，但并不如竹签与不律频繁。” 　　范睢直接将毛笔转交给了秦王嬴稷。 　　秦王嬴稷对毛笔也挺好奇，于是立刻让人研墨，然后在竹简上写字。如赵馨所言，这毛笔一直写了四个字，字迹才由浓转淡，写起来也不如之前顺滑。 　　但这比起竹签与不律，确实已经好很多了。 　　秦王嬴稷与范睢二人对视一眼，对毛笔出现都非常高兴。 　　秦王嬴稷更是直接看向赵馨：“这书写工具既然是你改良的，就由你来取名吧。不律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是秦国的风格，聿又太简单了些，你想一个合适的名字吧。” 　　赵馨张了张嘴，厚着脸皮开口：“那就叫毛笔吧。毛竹聿，一看就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又是什么作用，挺合适的。” 　　秦王嬴稷立刻拍板，定下了这个名字。 　　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如今可齐了。 　　范睢高兴非常，秦王嬴稷把整理秦国上下所有书籍，并将其抄录于纸张之上，本来是一件让他可以扬名的好差事，他却被书写工具给难住了。 　　他之前一直有些忐忑，担心自己若是将这件事搞砸了，王上对他的信任只怕会大打折扣。 　　还好，困扰着他的难题最后被赵夫人解决了。 　　范睢朝着赵馨作了个揖，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然后才拿着毛笔告辞，离开了咸阳宫，去办秦王嬴稷吩咐给他的任务了。 　　等他走后，秦王嬴稷转头看向赵馨：“你觉得，范睢怎样？” 　　赵馨一愣：“范宰相位高权重，聪明过人，非常人所能及。” 　　别看范睢被毛笔难住了就觉得他没本事，人当年也是帮着秦王嬴稷算计过廉颇，成功炮制出了一个“纸上谈兵”的典故，为后世学生增加了不少知识点。 　　若是她没穿越，连白起都会被范睢算计死。 　　虽说白起死亡的背后，也有秦王嬴稷推波助澜吧，但若非范睢递上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秦王嬴稷难道还能平白无故地杀了白起？不怕秦国所有士兵闹起来？ 　　秦王嬴稷听了，笑着颔首：“范睢确实有大才，他与武安君一文一武，保护着秦国上下君民，实乃本王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那你还不是为了后代将白起给杀了？ 　　赵馨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然后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范睢好像在白起死后第三年，也死了。 　　范睢当年因为一个叫做王稽的男人，得以从魏国逃到秦国，并得到秦王另眼相待，爬到宰相之位；最后也是因为王稽通敌叛国，而退隐山林，病死家中。 　　虽然王稽是否通敌叛国一事存疑，但因为范睢是自己请辞，病死，所以从未有人将范睢之死与秦王嬴稷联系到一起。 　　但现在，赵馨有些不确定了：“……” 　　秦王嬴稷既然能因为秦国王室无一人可掌控白起，而对白起起了杀心，为何就不能因为范睢多智近妖而对范睢下杀手？ 　　秦王嬴稷不知赵馨因为他一句话，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脸欣慰地拍了拍嬴小政的头：“范睢大才，政儿以后可要好生与他相处，多多听他意见。” 　　嬴小政乖乖点头：“崽崽会乖乖听话哒~” 　　秦王嬴稷笑着摇头：“那不行，你可不能全听，范睢私心太重，你全听是要出大事儿的。” 第35章 　　范睢可不知道秦王嬴稷对他的看法, 回去之后很快就让人将咸阳权贵家中的书籍收集起来，也不多，就几千册而已。 　　但因为是用竹简记录，所以当所有书册都摆在范睢的家中时, 也有好几大车, 直接将范睢的家都给塞满了。 　　再加上范睢自己的藏书, 整理一下就更多了。 　　范睢家中也养了不少门客, 其中不少读书人，得知他的任务后自然愿意为他效劳。 　　范睢倒也不亏待他们，每人也都会给足酬劳。 　　几十号人帮忙，也就两三个月时间, 就将所有的书籍从竹简上抄录到了纸张上, 又装订成了书册。 　　但等到抄录结束之后，所有厚薄不一的书籍摞在一起，也不过堆了四个等腰的高塔而已，这时候再想起抄录之前的竹简体积，范睢的门客们才直观地感受到了竹简与纸张的优劣。 　　不少人找到范睢, 都想要买一些纸张回家。 　　范睢自己也颇为心动, 尤其是想到那些本来可能占据好几间屋子的书籍，如今也许直接放在卧室的书架上都不一定放得满, 自己想要看书也可随时取用，不至于跑到另一个房间翻找许久, 搞得自己灰头土脸才能读上喜欢的书籍之后。 　　他甚至想要将这些书籍全都留下。 　　范睢克制住这样的想法, 摇了摇头：“这些纸张以后也许会公开售卖，就算不卖, 这些书籍也是会卖的。你们若是真的有意, 现在就可以开始攒钱, 等到书籍出来的时候，可以直接拿钱去买。” 　　门客们得到这个消息，纷纷决定按照范睢的意思回家攒钱，到时候总能买上几本自己喜欢的书籍。 　　而范睢则直接让人抱着这些抄录好的书籍，送进了咸阳宫。 　　秦王嬴稷是亲眼看到过，范睢收集到的书籍有多少的，如今看到他只让几个人抱来几摞书就完了，不由奇怪：“其他的书呢？” 　　范睢笑着答道：“回王上，这便是臣下让人收集到的所有书籍，抄录好后全都在这儿。臣下仔细清点过，没有缺少一本。” 　　秦王嬴稷意识到什么，又有些不敢置信：“那么几车的书，抄录之后就变成这么少了？” 　　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秦国权贵们的藏书，竟然只有这么一点儿？ 　　想到其他几个国家骂秦国是蛮夷不曾开化之地的那些话，秦王嬴稷的表情都变得阴沉许多。 　　但他没有迁怒于人的习惯，自己沉默半晌后便叫内侍过来：“寡人之前让你安排人将王室的藏书抄录下来，可曾抄录结束？” 　　内侍看了眼范睢带来的书籍，心中叫苦：“回王上，只剩一两本就要抄录完了。” 　　秦王嬴稷看着他：“有多少本，可曾数过？” 　　“回王上，共一千三百多册，三百四十五本。” 　　一本书想要记录完全，需要好几册，甚至十几册竹简。 　　而纸页可以记录的文字实在太多了，一本书一截儿手指厚的书籍，便可以将高度浓缩的文言文书籍装订完全，还不会显得累赘，所以最后才会出现这么悬殊的数字差距。 　　秦王嬴稷眨眨眼，听起来数量还挺多啊？ 　　他转头看向范睢：“你这里有多少本书？” 　　范睢大约猜到秦王嬴稷刚才是为了什么而恼怒，于是小声回答：“回王上，共三千七百多册，抄录后共六百七十四本。” 　　秦王嬴稷挑眉，六百七十四本就这么点儿？ 　　范睢转头看了眼确实显得有些寒碜的书籍，低头，真就只有这么点儿。 　　因为看起来太少，他都将自家的藏书贡献出来了。 　　秦王嬴稷沉默下来，突然就觉得，秦国输了。 　　但秦国是绝对不会认输的！ 　　他皱紧眉头，转头看向内侍：“你去将赵馨找来，就说寡人有事找她。” 　　赵馨在纸张与毛笔都弄出来之后，想到秦王嬴稷的打算，本来想要直接将印刷术也弄出来，但在正式动手做活字印刷之前，夏姬的生日到了。 　　虽然与嬴子楚关系不怎么地，但夏姬作为长辈，她的生日赵馨自然不能缺席。 　　不但不能缺席，她还必须送上一份厚礼。 　　毕竟赵馨名义上，还是嬴子楚的夫人。 　　但她招来身边侍女问过之后，却发现这个时代过生送礼，大多是送玉石和首饰。 　　可惜的是，赵馨两样都没有。 　　玉石珍贵，赵馨还没有渠道接触；而首饰这东西，赵馨自己也不过寥寥几件，前世也没什么研究，实在不知道该送她什么才好。 　　犹豫之后，她直接在脑海中的图书馆中搜索了一下有名的首饰，然后结合颜值与工艺水平考量，最后选择了工艺不那么复杂却格外好看的孔雀金步摇。 　　原本是银步摇，但考虑到她是送礼给长辈，所以直接改成了金的。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学着临摹孔雀步摇的图纸，然后找到咸阳宫的首饰匠人帮忙做了一根孔雀金步摇。 　　战国时期的女子，首饰还比较简单，就算有金银饰品，款式也相对简洁大方，更重实用性，最好看起来端庄华贵。再加上匠人手工艺水平的缘故，像是赵馨送给夏姬的孔雀金步摇那般精致华美的，倒是还不曾在这咸阳宫内出现过。 　　赵馨的礼物送上去后，夏姬喜不自禁，生辰当天就戴在头上，倒是狠狠地出了一次风头。 　　不过之后，找到赵馨旁敲侧击也想要首饰的人就多了起来。 　　赵馨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偌大一个咸阳宫内，竟然还住着这么多貌美如花、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女人。 　　她当然不可能全部答应，但其中也确实有不少不好推拒的存在。 　　比如秦王嬴稷的几位夫人，华阳夫人，以及嬴柱几个兄弟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们给出的理由还挺正当，马上就要过年了—— 　　新年礼物总不能少吧？ 　　赵馨自己又不会设计首饰，只能从图书馆的资料当中临摹，然后拿着图纸直接送给想要的人。 　　等到图纸都送出去之后，赵馨又不得不为春节与嬴小政的生日忙碌：秦国的春节是十月初一，而嬴政的生日同样在十月。 　　——汉武帝制定太初历之前，传统历法以十月为正月，是一年的初始，十一月和十二月直接归入次年。史记记载秦始皇正月出生，所以同为十月（具体日期不知）。 　　赵馨倒是不需要为春节准备太多，只需要打听好秦国风俗，不在过年期间犯忌讳就是了，其他的直接效仿其他人就好了，回到秦国的第一年，不出错就行了，不需要多出彩。 　　反倒是嬴小政的生日，她需要考虑更多。 　　至少长寿面和蛋糕都得有吧？ 　　好歹也是未来的始皇帝，这点儿牌面还是要有的。 　　长寿面还好，赵馨只需要在这段时间多练习一下拉面的手艺，保证用面团拉出一根不断的面条，可以煮成一碗面就行。 　　反倒是蛋糕有些麻烦。 　　因为赵馨印象中过生日的蛋糕都是的又漂亮又好吃的奶油蛋糕，那种蛋糕上面的水果与其他装饰，以现在的情况也弄不来，她也没异想天开地想做那种难度的蛋糕。 　　但普通的奶油蛋糕还是可以准备的。 　　只是她不曾做过蛋糕，所以遇上了不小的问题。 　　首先就是奶油的获取。 　　味道最好的奶油当然是通过牛奶做成的，但问题是秦国现在根本就没有奶牛这一物种，最多只有看起来威武雄壮的水牛。 　　可赵馨不曾听过，用水牛奶来做奶油的，这个必须等水牛奶到了之后实验一下，看可不可以做奶油。 　　不过水牛只有哺乳期才会产奶，在九十月份的天气想要找到产奶的水牛，并没有那么容易。 　　而且找到水牛奶的地方还不能距离咸阳太远，否则牛奶不新鲜后，就不能用了。 　　但水牛奶到达之前，赵馨也只能心中纠结，并不能真的做什么。 　　奶油暂时没办法获得，蛋糕胚却可以开始练习制作了。 　　首先便是的做蛋糕胚的打发蛋白，做蛋糕胚的时候需要加入一些打发起泡成奶油状的蛋清，这样做出来的蛋糕胚蓬松柔软，口感更好。 　　就是没有打蛋器，只能手打。 　　赵馨自己试着用鸡蛋清打发了一段时间的打发蛋白，右手的小臂都粗了一些。她自己倒是不以为意，但身边的人被吓了一跳，然后再也不让她自己动手了。 　　赵馨无奈，只能将打发蛋白这项工作交给厨房里面那位，身材最高大，看起来也最有力气的那位厨师。 　　那位厨师自己练了一段时间后，就能非常容易地将蛋清打发成奶油状的打发蛋白了。 　　赵馨亲自看过，他打发出来的打发蛋白与现代那些没有太大差别。可能因为如今的鸡蛋都是吃草吃虫的走地鸡，所以味道还要更好一些。 　　打发蛋白的问题解决了，赵馨便开始着手面包窑的建造了。 　　面包窑构造简单，倒是不难制造。 　　不到两天，厨房的院子外就出现了一个造型可爱的面包窑。 　　一切准备就绪，赵馨便开始学着烤面包与蛋糕胚了—— 　　烤面包与蛋糕胚的前期准备工作倒是不难（她只打算做最简单的蛋糕），火候却要仔细琢磨，不然烤出来的面包和蛋糕要不就夹生，要不就会老。 　　也是因为赵馨这段时间忙着为嬴小政的生日做准备，厨房这段时间吃的食物，基本全是面条、面包和蛋糕胚。 　　不过为了保密，这些食物暂时只有厨房的人才能吃到，秦王嬴稷与嬴小政等人暂时没有机会品尝。 　　虽然未完成品，他们也不见得会想要品尝就是了。 　　赵馨忙着这些事情，自然就没空关注其他了，想着即将过年了，就算秦王嬴稷想要搞什么大动作也得等到过年之后吧？所以她就暂时将印刷术的相关资料放到了一边。 　　然后，她就接到了秦王嬴稷的召见。 　　就像是秦王嬴稷在非饭点儿的时候见到赵馨，会觉得奇怪一样，赵馨在非饭点儿的时候，接到秦王嬴稷的召见，同样也觉得不太正常。 　　她皱眉看向内侍：“不知内侍大人可否告诉在下，王上找我到底所谓何事？” 　　内侍笑了下，解释道：“夫人放心，是范宰相将王上吩咐下去的任务做好了，今日将所有书册都送进了宫里。只是看起来有些少，王上许是有些想法想要与夫人探讨。” 　　赵馨眨眨眼，倒是不奇怪秦国藏书少。 　　古代写书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只有自己在某一个方面获得了足够的成就，且得到认可之后，才能著书立传。 　　写书本就困难，古人还将知识当做传承给子孙后代的珍宝，轻易不示于外人，流传出来的就更少了。 　　再加上之前不曾有纸张出现，文字的载体基本都是竹简木牍，这东西不但记录麻烦，一片竹简能记录的文字也非常有限，一卷一般也就几十片，字数一多，光是竹简就能装几大车，非常不方便携带，且极容易有遗失。 　　为了方便运送，古人写书那都是简而又简，力求以最少的字数传达出更多的知识。这样一来，每本书的内容虽然丰富，但字数真的不算多。 　　压缩到纸张上后，自然就显得少了。 　　当然，秦国读书人少也是原因之一。 　　不过…… 　　赵馨看着内侍，心中叹息不已—— 　　这都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秦王嬴稷要不要这么拼？ 　　但拒绝是不能拒绝的，赵馨安抚好正在学习写字的嬴小政之后，只能跟着内侍前往秦王嬴稷的宫殿，看看他到底想找自己做什么。 　　秦王嬴稷见到赵馨之后，也没卖关子，而是直接开口问道：“寡人觉得秦国藏书太少，你与范相国商量一下，看有没有办法从其他国家搞一些藏书回来。” 　　这个“搞”字，莫名就让人觉得很灵性。 　　赵馨无语地看了眼秦王嬴稷，转头与范睢对上了眼睛：“相国可有什么好想法？” 　　范睢微笑摇头：“目前还没有什么好方法。书籍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若是谁得到了一本书籍，大多会选择保存下来留给子孙后代，除非交换，或者拜师，否则轻易不能见到其他人藏书。” 　　秦国也是因为王权太重，家中有藏书的权贵们也不敢违抗秦王嬴稷的命令，所以才会将家里的藏书拿出来。 　　但到底拿了多少，可就说不准了。 　　像是范睢，他若不是看着藏书的数目太少，也不可能将自己的藏书拿出来。哪怕后来拿出来了大半，一些比较珍贵少见的书籍，他同样没有让人抄录。 　　赵馨点点头：“既然可以交换，那就让人交换好了。” 　　秦王嬴稷看向赵馨：“说说看你的想法。” 　　赵馨解释：“纸张的制造办法是不传之秘，王上应当不可能让造纸之法传到其他国家吧？” 　　秦王嬴稷点头。 　　赵馨笑了下，说道：“既然如此，每年到底生产多少纸张，还不是由王上说了算？就算造纸坊每年能生产十多万张纸，您说只有一百张，人家也不知道不是？” 　　秦王嬴稷与范睢对视一眼，隐隐明白了一点赵馨的意思。 　　范睢眯了眯眼，问道：“夫人的意思是，将纸张……不，控制白纸的产量，让其成为千金难求之物？” 　　赵馨点头，肯定了范睢的猜测：“若是想要达到最好的效果，其实是将所有纸张的数目都控制好，这样一来，只要对纸张感兴趣的人都会想要得到纸张这种方便的书写载体。” 　　“不过这与王上的目的相违背，自然不能这样做。”赵馨笑了笑，“白纸的颜色与其他纸张相比，过于突出，且非常符合文人的审美。而且在其他纸张上写字，也不如在白纸上好看又清晰明了。” 　　“王上只要请人写上一两首楚辞歌赋传扬一番，将名气抬起来，再将白纸的产量控制好，物以稀为贵，价格自然居高不下。每年只能流出一两张白纸，让人对白纸有所了解，剩下的王上可以全部留下，直说需要拿秦国不曾拥有的书籍来交换就好。” 　　“天下的书籍都是有数的，有人用其中一本换了白纸，另一个人就不能再用来交换，只能拿出另外的书籍。为了避免手中书籍已经被被人换过，只要对白纸有兴趣的人，定然会争相交换。人数越多，交换的样本就越多，慢慢的，秦国的藏书也就多了。” 　　虽然不可能做到秦始皇那般尽收天下之书，但也能找到大部分的书籍。 　　“好书就要配好纸，真正爱惜书籍的人，会想办法找到王上交换纸张的。” 　　别说是其他人了，就连范睢听了都有些心动。 　　他可是知道王上原本是打算将白纸高价售卖的，按照秦王嬴稷原本的定价，哪怕是范睢都不敢买太多。 　　藏书越多，需要的纸张就越多，需要花掉的钱自然也就越多。 　　可正如赵馨所言，真正爱书之人，自然希望自己喜欢的书籍内容被记录在最好的纸张上面。 　　让范睢在明知道有更好的白纸的情况下，还退而求其次去买普通纸张，范睢总觉得过意不去，有负于自己那些藏书的内容。 　　秦王嬴稷看向范睢：“范相国会愿意用书籍交换白纸吗？” 　　范睢看了秦王嬴稷一点，认真地点了点头：“若是可以，臣下自然希望自己的所有藏书，都能抄录到白纸上面，也只有光洁如雪的白纸，才配得上圣贤之言。” 　　秦王嬴稷点了点头：“看来这个法子不错。” 　　唯一的问题是，原本打算用来坑贵族的白纸，很可能不能再为秦国国库赚钱，反倒可能倒贴钱进去。 　　秦王嬴稷看着赵馨：“可别人怎么知道，自己想要换的书籍，是否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赵馨愣了下，笑道：“王上，不是准备将书籍抄录售卖？商铺里面到底卖什么书，客人总是要知道的吧？” 　　秦王嬴稷眼神一亮。 　　范睢眼神微眯，补充道：“可以在书肆门口张帖一份书单，直接将书肆里面现有的书籍名字，直接张贴出来，每日更新一回，好让其他人知道，每天都有哪些书已经换得了白纸，他们又错过了什么。” 　　藏着掖着虽然可暗中操作的余地大，但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贴出来，却也更容易刺激那些家中有藏书的人。 　　简单明了，也不存在欺骗！ 　　赵馨笑了笑，果然范睢并非浪得虚名。 　　三人又商量了一下每年每月到底要生产多少白纸才合适，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秦王嬴稷再次将造纸坊交到了赵馨手上，给白纸造势等相关事情，则全权交给了范睢。 　　两人一内一外，以后想必会有不少接触的机会。 　　赵馨看了眼范睢，微微有些担心。 　　已经知道秦王嬴稷打算的范睢却没什么可担心的，反倒因为秦王嬴稷给了自己与赵馨母子接触的机会而感到高兴。 　　接触的机会多了，培养感情的机会自然也会变多。 　　本来还有些担心的赵馨，发现范睢态度和善，愣了下，倒是放心了不少。 　　谈话结束，赵馨忍不住提了一句：“妾记得，没几日就是新年了？这个消息还是……” 　　“没几天就要过年了？”秦王嬴稷愣了下，好似现在才想起来没几天就要过年一样。之后笑了下，开口道，“春节可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新年伊始，一切都是崭新的。所以，白纸的存在直接在春节当天公布吧。” 　　赵馨：“……” 　　她本来是想说，将这件事压后，等春节之后，最好是嬴小政生日之后再开始的。 　　秦王嬴稷看出她神色不对，不由奇怪：“你有不同意见？” 　　赵馨犹豫之后，解释道：“并非不赞同王上的意见，只是崽崽的生日就在正月十五。三岁算是一个坎儿，我想在这天多陪陪他。” 　　古代孩子容易夭折，一般认为三岁之后才算立住了，所以这个生日还是挺重要的。 　　秦王嬴稷怔愣半晌，大笑道：“政儿原来是正月出生？还在十五这样正当中的时候？寡人之前倒是不知。” 　　他想了想，转头看向内侍，“正月十五那天记得提醒寡人，这是政儿回到秦国之后的第一个生辰，寡人这个做曾祖父的，总不能错过了他的生日。” 　　虽然不能大办，但出席一下嬴小政的生辰宴还是可以的。 　　嬴小政三岁的生日，他也一直等着呢。 　　秦王嬴稷笑了笑，看向赵馨：“你不用太过担心，正月十五那天不管发生什么事，寡人都许你陪在政儿身边，陪他度过这个生辰。” 　　赵馨满头黑线：王上，不要乱说话啊！ 第36章 　　嬴小政生日之前, 春节先一步到来。 　　春节之前，是除夕守岁。 　　整个秦国王室与文武百官全都聚集在同一个大殿，吃饭喝酒, 欣赏歌舞, 一直宵禁快到的时候, 文武百官才起身告辞, 离开了咸阳宫回到自己家与家人一同守岁。 　　而秦国王室也都聚集在秦王嬴稷的宫殿, 一边烤火, 一边闲聊打发时间，免得自己一个不注意就睡着了。 　　子时一过, 所有人才各回各家。 　　大部分人回到自己的住处后，还是会点燃炉火继续守岁的，但年纪大如秦王嬴稷, 小如嬴小政, 显然不可能一直守岁到天明，所以回到住处之后, 便直接躺下睡着了。 　　半夜守岁无事做，赵馨干脆让人将摘取一捧红梅，用梅花花瓣的汁液给白纸染色，然后做了一个红包出来。 　　红得不够吉祥热烈, 但也非常不错了。 　　毕竟大半夜的, 她也不好让身边的侍女去找管理库房的人，只为了取红色颜料给白纸染色。 　　虽然战国时期还没有给压岁钱的习俗（汉代才有明确记载）, 但赵馨自己从小过惯了, 也从长辈手中得到了不少红包, 且压岁钱的含义也确实不错, 所以自然想要给嬴小政准备一份。 　　白纸变成红纸后, 她用宵夜剩下的米饭粘了一个红包出来，又在上面写了万事如意的吉祥话，这才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压岁钱装进去，直接放在了嬴小政的枕头下面。 　　又在炉火边等了一两个时辰，天色终于隐隐透出鱼肚白。 　　赵馨吩咐侍女仔细看着嬴小政，等他起来穿好新衣服后，不要让他忘记枕头下面的红包。 　　侍女点头应下，赵馨这才去了厨房。 　　春节这天，当然是要吃饺子的。 　　赵馨之前做过饺子，厨房的人也都学会了，她本来没必要特意过去一趟。但她有些惦记之前用大米与糯米按比例混合磨成浆，悬挂风干后做的粑。 　　这样的粑可以直接煮来吃，无论是加菜加盐煮咸味儿的，还是加入醪糟和糖煮甜酒粑粑，味道都香糯可口，非常不错。 　　但赵馨做这东西，却是为了之后的元宵。 　　元宵节总不能不吃元宵不是，何况那天还是嬴小政的生日。 　　她过去看了一眼，确定水分风干得差不多了，便直接让人取下来撞进了瓮中放好。 　　然后，便端着两碗饺子直接回了住处。 　　她回去的时候，正好撞见嬴小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从被窝里面挣扎着坐起来。 　　天气寒凉，哪怕是以前经常比赵馨还起得早的嬴小政，也有些留念被窝的温暖。 　　不过他在看到赵馨之后，便立刻清醒过来，还瞬间翻身想要从床上下来。 　　赵馨吓了一跳，赶紧制止了他的行为：“嬴小政你停下，先把衣服穿好了再下来。” 　　嬴小政动作一顿，撇撇嘴，不甘不愿地开始穿衣服。 　　等到衣服穿好之后，他才从床上下来，哒哒哒地跑到了赵馨面前：“阿娘，今天吃什么？” 　　赵馨从食盒里面取出饺子，放到了嬴小政面前：“今天过年，吃饺子，之后一年都会交好运。” 　　嬴小政两眼亮晶晶，等赵馨坐下之后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饺子了。 　　吃完之后，赵馨问了一句：“红包拿了吗？” 　　嬴小政茫然地看向赵馨：“什么红包？” 　　赵馨想到刚才的画面，猜到侍女可能还没来得及将红包的存在告诉嬴小政，于是笑着提醒道：“在你枕头下面，你去拿出来看看。” 　　嬴小政眼睛一亮，立刻跑到床前掀开枕头，然后拿起了红包。 　　“好漂亮！” 　　嬴小政打开红包之后，从里面拿出一个小金锭，顿时笑眯了眼：“阿娘，金子！” 　　赵馨失笑：“对，金子。这是给你的压岁钱，喜不喜欢？” 　　嬴小政点点头，小心地将红包放进腰间的荷包里面，然后才高兴地走到赵馨身边坐下：“阿娘，什么叫做压岁钱啊？” 　　赵馨想了想，解释道：“就是为了压邪祟，得了压岁钱，之后一年都能平安健康，无病无灾地度过。” 　　嬴小政笑出两个小酒窝，黏在赵馨身边乐呵呵。 　　等侍女将餐具收拾好后，赵馨带着嬴小政漱口，又擦了下脸便直接去嬴子楚的主殿。 　　嬴小政到底是嬴子楚的儿子，春节这天合该给他拜年。 　　母子二人过去的时候，嬴子楚身前已经站了两个妾室—— 　　自打夏姬给嬴子楚身边添人的消息传开之后，华阳夫人为了表示自己的慈爱与体贴，直接将身边一个侍女赐给了嬴子楚。 　　这位侍女身份不比夏姬挑选的那位姬妾，相貌却要优越得多。 　　毕竟，这位侍女是华阳夫人特意让阳泉君，从外面找来的美女，相貌自然不俗。 　　赵馨扫了两人一眼，并未说话，而是直接带着嬴小政走到嬴子楚面前。 　　嬴小政乖乖磕头行礼：“给父亲拜年，祝父亲长寿安康，顺遂如意。” 　　嬴子楚眼神复杂地看着嬴小政，抬手让他起身：“政儿先起来吧，为父这儿有不少点心，你想不想要尝尝？” 　　嬴小政起身后直接走到赵馨身边站好，听到这话摇摇头：“崽崽之前才吃了一碗饺子，肚子饱饱，不想吃东西。” 　　嬴子楚也不介意，点点头后直接看向赵馨：“楚姬昨日等我受害，大夫过来却查出有孕。虽然不算什么大事儿，但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 　　这么快就有了？ 　　赵馨愣了下，点点头，视线转向两位貌美姬妾。 　　但…… 　　不好意思，两人现在浓妆艳抹，实在让人分不清谁是谁。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并未发表意见。 　　嬴子楚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赵馨的反应，并不奇怪，而是直接起身看向两位姬妾：“我与夫人要去给父亲并祖父拜年，你们若是无事就先下去吧。” 　　两位姬妾不敢造次，点点头直接退下了。 　　嬴子楚看向赵馨母子，犹豫之后，还是冲着嬴小政伸出了手：“走吧，我们一起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嬴小政下意识看向赵馨，见她点头之后，这才怯怯地将自己的小手放入嬴子楚的手中。 　　嬴子楚顿了下，笑道：“没想到政儿的手这么小。” 　　赵馨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冲着嬴子楚笑了笑，道：“两三岁的小孩子都这样，等楚姬的孩子出生之后，你就会知道，孩子的手还能更小。” 　　嬴子楚摸了下自己的鼻子，没有再开口。 　　三人一起前往嬴柱的宫殿，他们到的时候，嬴柱的宫殿内已经站了好多人。有的是嬴柱的儿子，有的是他孙子，其他则是嬴柱的儿媳。 　　赵馨粗略一数，足有十几个。 　　但他们并不是最后来的，在他们之后，又出现了十来个与嬴子楚年龄相当的青年男子，以及他们的妻儿。 　　赵馨：“……”没想到嬴柱还挺能生！ 　　昨晚守岁的时候一群人挤在大殿，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如今几十号人挤在嬴柱的房间，一下就显得拥挤起来，让人不禁感叹一声，秦国王室的人可真多啊。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给嬴柱拜年之后，才跟着他一起前往秦王嬴稷的宫殿。 　　他们刚到，秦王嬴稷身边的内侍便直接走到嬴柱面前，笑着开口：“不只赵夫人与政君可曾来了？王上今日不曾见到政君，有些想念。” 　　之前几个月，嬴小政几乎每日早上吃过早膳之后，便会被赵馨送来秦王嬴稷的宫殿。 　　几个月下来，秦王嬴稷都已经养成了习惯，今日到了时间却一直不见赵馨将嬴小政送过来，便一直觉得缺了点儿什么。这才一直催促内侍守在门外，等赵馨母子出现，便赶紧将嬴小政给他带进去。 　　赵馨笑了笑，抱着嬴小政直接走到嬴柱身侧。 　　内侍松了口气，伸手接过嬴小政。 　　赵馨则立刻退到了嬴子楚身边，并未跟着内侍一起进去。 　　其他人看了赵馨一眼，微微松了口气。 　　秦王嬴稷年纪大了，不耐烦应付自己的后代，也不想一个个地见面，所以只是抱着嬴小政，让所有人一起进去拜了年之后，便将人赶走，让他们自己想干嘛就干嘛去了。 　　赵馨与嬴小政也没留下来，因为秦王嬴稷过年也不打算休息，反倒拉着几个心腹在商量白纸换书一事。 　　此事赵馨与嬴小政之前便知道，留下也没什么用。 　　秦王嬴稷念及这是嬴小政在咸阳过的第一个春节，便让人带着赵馨母子去街上了。 　　秦国上下虽然因为严苛的法律而不如其他六国热闹，但春节这天还是不一样的。 　　赵馨母子刚刚走上街道，便见到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挂着两个用桃梗做的人像，问过身边的侍女才知道，那两位是最初的门神，神荼和郁垒。 　　按照侍女的话说，春节这天将神荼和郁垒两位的神像挂在门前，可以驱逐妖魔鬼怪，保佑家人一年平安。 　　没走多远，赵馨便听到了一阵热闹的喧哗声。 　　侍女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解释：“夫人，前面应当是在举行傩舞，是为了驱鬼辟邪的。” 　　赵馨还从未见过傩舞呢，于是干脆抱着嬴小政快步走过去。 　　然后便见到一群穿着奇怪服装，带着可怖鬼面的一群人一边跳着神秘又带着几分奇诡的傩舞，一边朝着赵馨这边前进。 　　赵馨吓了一跳，抱着嬴小政赶紧避开。 　　那群人也像是没看到赵馨等人一样，毫无停滞地继续往前，看他们的方向，似乎是去咸阳宫。 　　侍女抬头看一眼，肯定了赵馨的想法：“这群人是非常有名的傩舞舞者，王上很信任的，他们会一路前行，然后停在咸阳宫门口跳一支完整的傩舞，再被迎进咸阳宫，在宫里跳傩舞驱鬼辟邪。” 　　赵馨心里蠢蠢欲动，有点儿想要折返回咸阳宫。 　　但转念一想，她与嬴小政可以在宫外逗留的时间也不长，也就一上午而已，中午还得带着嬴小政回到咸阳宫，让秦王嬴稷带着他祭祀先祖，将其名字刻入秦国王室族谱。 　　祭祀完先祖，整个秦国王室还要聚餐吃饭。 　　古人很多习俗，春节这天很忙的。 　　想到这儿，赵馨便打消了回到咸阳宫看傩舞的想法，而是直接带着嬴小政开始逛街。 　　…… 　　这一天虽然忙碌，倒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哦，也不是没有…… 　　赵馨因为并未秦国王室血脉，所以不曾进入赢家祠堂。她是一直到嬴小政回来之后，才从嬴小政的口中得知了祠堂里面发生的事情。 　　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秦王嬴稷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提起了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儿子—— 　　悼太子。 第37章 　　悼太子死去多年, 秦国王室几乎都快要忘记这个人了。 　　毕竟这位悼太子，是在去魏国做质子的时候死了的，没留下什么子嗣, 母亲叶阳后也已经去世, 更没什么同胞兄弟。 　　若非如此, 太子之位也不可能落到嬴柱身上—— 　　嬴柱的母亲只是嬴稷妾室，之前还有一个叫做赢辉的公子与他争夺太子之位, 不过因为在进献给秦王嬴稷的肉里面下毒，被处死了。 　　这件事其实挺奇怪。 　　赢辉只是嬴稷第三子，前面还有嬴柱这个哥哥在不说, 他生母的身份不如嬴柱生母身份高贵, 自己也还没有获得太子之位。 　　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在进献给秦王嬴稷的肉里面下毒？ 　　再一联想到宣太后出身楚国宗室，叶阳后出自楚国宗室，嬴柱正妻华阳夫人同样出身楚国宗室…… 　　哪怕嬴柱成功夺得了太子之位, 他下面的弟弟们也照样不服气, 一直想要将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 　　本身就是庶出, 也没做出什么了不得的功绩，当初竞争太子之位的时候还有阴谋害人的嫌疑…… 　　嬴柱的太子之位一直坐得不算稳当。 　　但悼太子还在世的时候，秦王嬴稷对他也不怎么喜欢。 　　因为悼太子的母亲叶阳后是楚国宗室女子, 是其母宣太后安排给他的妻子。夫妻二人感情不睦, 据说当年叶阳后还在世的时候，因为秦王嬴稷喜欢听淫声, 叶阳后便再也不听卫国与郑国的音乐。 　　悼太子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才会明明当上了太子还会被送去魏国当质子。 　　但在这样的情况下, 秦王嬴稷突然提到了悼太子。 　　哪怕赵馨对秦王嬴稷与悼太子之间生疏的父子关系并不了解, 也能体会到当时的场面到底会有多奇怪。 　　赵馨咽了咽口水, 看向嬴小政：“崽崽可还记得，王上当时到底是怎么说的？” 　　嬴小政茫然地看向赵馨：“曾祖父没说什么啊？他只是指着一块牌位，向崽崽介绍他是崽崽的伯祖父。” 　　“就只是介绍了一句？” 　　“还说了伯祖父小时候吃饭呛到，睡觉踢被子，爬树抓小鸟的趣事，伯祖父好有趣。” 　　赵馨对上嬴小政清澈透亮的眼睛，一时哑然。 　　她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但因为这个猜测太过离谱而一时无法确定，只能看着嬴小政沉默下来。 　　嬴小政茫然地看着赵馨，奶呼呼地开口：“阿娘，你怎么了？你不喜欢伯祖父吗？如果不喜欢，崽崽明天找曾祖父，让他以后不要和崽崽讲他的事啦。” 　　赵馨笑着摇头：“不是，阿娘没有不喜欢你的伯祖父。” 　　说着她揉了揉嬴小政的头。 　　此事之后，赵馨明显发现，所有人看向自己与嬴小政的眼神都不太对了。不仅仅是秦国王室的其他人，还包括嬴柱与嬴子楚。 　　若说之前大家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话，如今就多了那么一丝丝的□□味。 　　但在那天之后，秦王嬴稷便再没有其他异常，好像当天发生的事情只是其他人的幻觉。 　　但这不过是风雨欲来的前奏，赵馨春节之后完全不敢放松，每次接送嬴小政都是亲自过去，就连给嬴小政做的饭，也绝不假人之手。 　　时间就在赵馨的严防死守中，来到了嬴小政的三岁生日。 　　虽然只是三周岁的生日，但按照这时候的算法，生日一过，嬴小政就是五岁的小孩儿了。 　　这日一大早，赵馨便提前将嬴小政送去了秦王嬴稷的宫殿。 　　之后，她才来到厨房，开始做蛋糕。 　　鸡蛋一直都有，因为赵馨一直没有放弃，内侍也在前几天在咸阳城外找到了一头哺乳期的水牛。因为她说牛奶不新鲜的话不好喝，所以内侍直接将水牛带进了咸阳宫。 　　赵馨：“……” 　　赵馨亲眼看着厨房的人将牛奶挤出来，然后放到案台上摆好。 　　她转头看向厨房的管事：“我之前让你们制作的白砂糖做好了吗？” 　　战国时期的老百姓是绝对吃不到糖的，就算是各国贵族想要吃糖也非常困难，除了从大自然中获取的蜂蜜，便只有饴糖和蔗饧。 　　饴糖简单，就是麦芽糖。 　　而这个蔗饧则是甘蔗榨汁儿后暴晒煎煮后，凝结而成的糖块，赵馨之前从赵国出逃的时候，携带的糖块就是这个。 　　但将甘蔗汁儿熬煮五六个小时之后自然冷却，得到又是红糖。 　　红糖融化后加入木炭或是活性炭吸附去色，凝结之后的便是白砂糖了。 　　三者的原材料都是甘蔗，也挺好转化。 　　厨房管事闻言点头：“已经将厨房所有的糖块都做成了白砂糖，夫人需要多少？小的直接去取。” 　　赵馨想了想，道：“你装一碗过来吧，让小鱼一起过去拿。” 　　小鱼是赵馨身边的侍女。 　　厨房管事也知道赵馨最近精神紧绷，点了点头，并未觉得冒犯。 　　厨房管事去取白糖了，赵馨也不闲着，而是转头让另一位厨房的帮厨将她之前严格按照图书馆的步骤，用鱼鳔和鱼皮制作得到的鱼胶粉，也即是吉利丁粉取了一碗备用。 　　将吉利丁粉按算出需要的用量之后，便将吉利丁粉放到凉水里面浸泡十分钟左右。等吉利丁粉浸泡结束，厨房管事与小鱼也已经带着白砂糖回来了。 　　赵馨用手指捻起一点放进嘴里，等了一会儿后才点点头，将白砂糖放到旁边。 　　然后她便按比例在锅里倒入新鲜的水牛奶和白砂糖，小火熬煮，手上动作不停，一直搅拌到牛奶温热发烫之后抽出火柴，然后加入吉利丁粉继续搅拌，等到吉利丁粉完全融化之后，再倒进碗里放凉。 　　之后就是重复的搅拌、放凉等步骤，直到里面的牛奶变得细腻粘稠，淡奶油就做好了。 　　这时候就可以将淡奶油，交给之前那位已经可以非常熟练的打发蛋白等厨师，让他按照之前打发蛋白的速度与力道将淡奶油直接打发成奶油。 　　制作奶油的过程中，蛋糕胚也已经从面包窑里面烤好出炉了。 　　一番折腾之后，赵馨总算做出了一个外表看起来还算过得去的奶油蛋糕。 　　她将奶油蛋糕装好之后，直接放到旁边自己看得见的地方，然后才开始擀面，给嬴小政做长寿面，顺便给他卧了一个荷包蛋。 　　一切做好之后，赵馨见时间还算充足，干脆用剩下的水牛奶又做了一笼屉的牛奶馒头。 　　全部做完之后，赵馨才带着所有事物前往秦王嬴政的宫殿。 　　因为嬴小政只是秦王嬴稷的重孙，三岁生日也不是什么大日子，赵馨虽然自己重视，却也只想着给他做一顿好吃的，再送上一份礼物就够了，完全没想过要大肆操办嬴小政的生日宴。 　　——这么大一个小孩儿，身份也不算多突出，就算大肆操办也不可能有多少人捧场。 　　但等赵馨带着食物出现在秦王嬴稷的宫殿时，却发现里面并不只有秦王嬴稷并嬴小政两人，秦国王室中比较重要的人物，如嬴柱与他几个兄弟，嬴子楚并其他比较知名的孙辈，白起与范睢等比较重要的文臣武将也都聚在秦王嬴稷的宫殿。 　　赵馨眨眨眼，几乎要以为自己走错地方，或是记错时间了。 　　她正要开口询问，便听内侍开口道：“夫人还请进来，王上与政君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秦王嬴稷对赵馨疑惑的神情视若无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落在她手上的两个巨大食盒上。 　　不只是赵馨手上有食盒，她身后的侍女手上也提着两个食盒。 　　“寡人就知道你今日一定会给政儿做好吃的，”秦王嬴稷哈哈大笑，“还不快快将今日的食物放上餐桌？寡人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赵馨看了眼其他人，难得生出几分无措：“王上，您若是与诸位大人还有事商谈，妾还是带着崽崽先行退下吧？” 　　若是无事，就赶紧将这些秦国的肱股之臣送走啊！ 　　难不成让这么多人看着你吃饭？ 　　秦王嬴稷扫了其他人一眼，摆手：“无事，你先将食物呈上来。” 　　赵馨：“……” 　　她没办法，只能提着食盒上前，先将容易坨的长寿面端出来，放到嬴小政的面前：“今日是崽崽生辰，要先吃碗长寿面。崽崽注意，不要咬断了哦。” 　　面条虽然长，但很细，一大口就能吃完。 　　嬴小政眼睛亮了亮，拿起筷子一口就将长寿面给吃进了嘴里，然后才开始慢慢品尝荷包蛋。 　　嬴小政吃荷包蛋的时候，赵馨才从另一个非常大的食盒里面取出了一个生日蛋糕。 　　没有蜡烛，奶油上除了一些剥得干干净净的橘瓣儿，便再无其他装饰。比起现代那些精美得像是艺术品的蛋糕，赵馨做的这个看起来着实有些寒碜。 　　但秦王嬴稷等人又不曾见过现代的蛋糕是什么样子，他们见到赵馨精心装饰过的生日蛋糕，眼底满是惊奇—— 　　毕竟这时候饮食文化还没怎么发展，装盘等美食的附属品更是不曾出现。 　　赵馨做出来的蛋糕虽然简陋，但雪白的蛋糕上放着橘瓣儿，还有一些绿叶点缀，简单大方又透着股精致，已经非常夺人眼球了。 　　秦王嬴稷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这个怎么吃？” 　　赵馨开口前想到秦王嬴稷的年纪犹豫了一下，毕竟老年人的三高还是很可怕的。但转念一想，以春秋战国这生活水平，秦王嬴稷若是还能三高，那可真见了鬼了—— 　　除非他顿顿吃糖！ 　　想到这儿，赵馨也放心下来，小声道：“用刀子将蛋糕切开后，拿叉子或勺子吃。” 　　秦王嬴稷看了赵馨一眼，又看了一眼：“刀子呢？” 　　赵馨尚未回答，内侍便小声提醒：“王上，任何人无诏不得佩刀入殿。” 　　秦王嬴稷恍然：“那你快去厨房取一柄刀来。” 　　一番折腾之后，秦王嬴稷总算是吃到了奶油蛋糕。 　　奶油蛋糕能风靡那么多年，还被开发出了无数种口味，味道自然相当美味。蛋糕胚蓬松柔软，软糯香甜，奶油滑腻香甜，入口即化，还带着一股浓郁的奶香味儿。 　　光是分开吃就非常享受，二者结合之后，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雪白的奶油包裹着焦黄的蛋糕胚，一口咬进嘴里，橘瓣儿最先爆开，橘汁儿融入奶油与蛋糕中，食物的味道与香气瞬间侵袭了所有感官…… 　　简直就是无上的极致享受。 　　秦王嬴稷与嬴小政二人吃得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颊两侧更是露出如出一辙的两个酒窝，看着实在真是好玩儿又温馨。 　　不过…… 　　赵馨看着她为自己准备的盘子，以及嬴小政为她切下来的一大块蛋糕，真正体会到了一次什么叫做食不下咽。 　　好在赵馨蛋糕做得足够大，嬴小政与秦王嬴稷一小一老，胃口也不大，吃饱之后倒是还剩下了不少蛋糕。 　　赵馨不吃，自然分给了其他人。 　　虽然每人都只能分到一点吧，但那味道也已经足以征服所有人了。 　　见其他人都已经分到了蛋糕和牛奶馒头，赵馨这才吃下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块蛋糕。 　　吃饱喝足，秦王嬴稷才笑眯眯地开口道：“悼儿去世多年，就只有两个女儿，如今也已经出嫁。他在地下孤苦伶仃，以后逢年过节许是都没有一个给他奉香之人，寡人不忍心，决定为他过继一个孩子。” 　　“只是寡人的孙儿年岁已大，与父母也已经处出了不少感情，若是贸然过继，只怕不美。也是寡人冥思苦想之后，决定直接给他过继一个年岁不大的孙儿。孙儿从小听着他的事迹长大，以后对他也能多几分孝心。” 　　所有人下意识看向秦王嬴稷身边的嬴小政，在场每个秦国王室的脸色都瞬间刷白。 　　秦王嬴稷笑了笑：“看来你们也觉得政儿合适？寡人本来还想问问你们意见，既然都觉得合适，此事便这么定下了，择日便去祠堂，将政儿的名字落在悼儿名下。” 　　所有人：“！！！” 　　“对了，”秦王嬴稷笑着开口，“政儿也到了该读书的年纪，寡人年纪大了，没有太多精力教导孩子，决定让政儿跟着白起学武，与范睢习文。白起用兵如神且武艺高强，范睢学富五车且智计百出，由你们二人教导政儿，也不至于浪费了他的聪明才智。” 　　白起与范睢猛地看向对方，眼底满是不不敢置信。 第38章 　　不过下一刻, 两人眼底就漫上了如出一辙的嫌弃与厌恶。 　　两人不但有私人恩怨，也是政治上敌人，如今却被秦王嬴稷安排着, 要给同一个孩子当老师, 也许以后还要辅助对方成为秦国的王。 　　想到这儿，两人心里就跟吃了苍蝇一样。 　　但在秦王嬴稷的注视下, 范睢只能点头答应下来。白起性子直，倒是想要拒绝, 但在他开口之前, 直接对上了嬴小政看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好奇。 　　白起顿了下, 无奈答应了下来。 　　秦王嬴稷看了眼白起，又回头看想嬴小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我家政儿果然天赋异禀。” 　　不过三岁便让白起甘心做他老师。 　　虽然白起答应他的要求, 也许只是不想要拒绝嬴小政，但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白起身上，便已经非常难得了。 　　秦国王室那么多人，白起向来敬而远之，能让他另眼相看的更是从来不曾存在过。 　　秦王嬴稷对此非常满意。 　　白起与范睢都答应了秦王嬴稷的要求, 其他文武百官自然不会对此提出异议。 　　秦国王室其他人，尤其是嬴柱与嬴子楚父子二人倒是想要反对, 可秦国的君王向来唯我独尊, 对自己的肱股之臣也许还能给点儿面子, 也能做出礼贤下士的样子, 但对自己儿孙们, 可就没那么多耐心了。 　　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秦王嬴稷在白起与范睢点头答应，其他官员也没有反对意见之后，直接无视了其他人的意见，敲定了将嬴小政过继给悼太子做孙子的事情。 　　事情定下之后，秦王嬴稷便乐呵呵地抱着嬴小政，让人将他准备的生日礼物拿了过来。 　　礼物装在一个小匣子里面，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是一块玉佩。 　　玉的地位从古至今就非常重要，寓意也非常好，秦王嬴稷在嬴小政生日的时候送他一块玉佩，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赵馨之前被秦王嬴稷提出的过继之举吓了一跳，听到秦王嬴稷说要送嬴小政生日礼物的时候，也一直提着心脏，如今看到秦王嬴稷送出只是一块普通玉佩之后，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但她这口气显然松得太早了。 　　当嬴小政将玉佩从木匣里面拿出来，好奇地往自己的脖子上戴的时候，赵馨眼角余光注意到，安国君嬴柱的眼神变了。 　　不只是嬴柱的眼神，就连他几个兄弟的视线落到玉佩上后，也发生了非常明显的改变。 　　由原本的漫不经心，变得严肃起来。 　　赵馨皱眉，难道这块玉佩有什么来头？或者说，这块玉佩也许之前有过主人，而那位前任主人，身份有所不同？ 　　下一刻，秦王嬴稷便亲自解释了赵馨的疑惑：“政儿一定要好好保护好这一块玉佩，这寡人母亲当年留给夫人，又有夫人传给你伯祖父……不，现在应该改口叫祖父了。” 　　他哈哈笑了几声，道，“这是你祖父唯一留给你的东西，可千万不能弄丢了。” 　　赵馨：“……？？？” 　　王上你搞什么？ 　　过继在加上白起范睢两人当老师，已经让嬴小政足够引人注意了，你还将宣太后的玉佩交给嬴小政…… 　　是嫌嬴小政还不够引人注意吗？ 　　看看秦国王室看向嬴小政的眼神吧，一个个眼红得都滴血了。 　　偏偏嬴小政年纪还小，完全不懂得宣太后到底代表着什么，只当做这是长辈的东西，需要好好保管，于是乖乖点头，奶声奶气地开口：“崽崽知道了，崽崽一定会好好保存这块玉佩的。” 　　秦王嬴稷笑着揉了下嬴小政的头：“政儿乖~” 　　赵馨：“……” 　　等嬴小政将玉佩放入衣襟里面贴身放着，秦王嬴稷才转头看向嬴柱与嬴子楚等人：“你们作为政儿的长辈，他过生日难道就没有准备礼物？” 　　嬴子楚今天受到了太大的惊吓，此时眼神略有些恍惚。 　　听到秦王嬴稷的话后，他下意识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但等回神之后，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玉佩，再想到嬴柱之前在他耳边提醒的，秦王嬴稷送出去的那块玉佩以前的主人…… 　　突然，就觉得自己精心准备的玉佩拿不出手了呢。 　　嬴子楚手脚僵硬，尴尬地看向嬴柱。 　　虽然他是嬴小政的亲生父亲，但在这样的场合，他必然是要落在嬴柱之后送礼的。 　　嬴柱此刻却比嬴子楚还要尴尬。 　　他之前看出秦王嬴稷对嬴小政的重视之后，也想着要与他拉近关系，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得知嬴小政生日之后，他也确实精心挑选了一番送给嬴小政的生日礼物—— 　　他二十多个儿子，将近五十个孙子，还从未如此认真为小辈准备过生日礼物。 　　但…… 　　当他也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之后，在场众人尽皆默然。 　　这一家子人可真是心有灵犀，就连送给小辈的礼物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嬴柱比嬴子楚更尴尬的地方在于，嬴子楚挑选来送给嬴小政的玉佩是托吕不韦花重金购买，只是珍贵而已，而嬴柱手上那块玉佩，同样是长辈的。 　　不过不是宣太后，而是嬴柱的母亲唐八子。 　　听到嬴柱说起玉佩的来历，所有人都：“……” 　　秦王嬴稷扫了嬴柱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但还是让嬴小政将玉佩接到了手上。 　　等嬴小政收下嬴子楚的玉佩之后，秦国王室其他人才一一上前，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嬴小政。 　　礼物送完之后，秦王嬴稷才开口，直接让白起与范睢之外的其他人都退下了。 　　等人走后，范睢看了眼嬴小政，视线最后落在了赵馨身上：“王上想要给悼太子过继一位后辈，本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只是您是否忘记，政君其实父母俱在？子楚君倒是不必在意，可赵夫人又该如何呢？” 　　秦王嬴稷看了眼赵馨，不以为意道：“她以前是什么身份，现在就还是什么身份。等到纸张推广出去，为秦国换来足够多的书籍典藏，再通过其他纸张刊印出去，为秦国培养出更多的人才，寡人直接给她封侯，她到时再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便是寡人的臣子，而不只是异人的妻子。” 　　当一个人的身份是某个人的附属品时，难免会招来旁人的指指点点，可若是一个人靠着自己的本事在秦国立住了，其他国家如何评说秦王嬴稷不知道，但在秦国，显然再不会有人说闲话。 　　秦国，只看功劳。 　　当赵馨脱离了嬴子楚之妻的身份，她与嬴子楚关系如何，她的儿子是否已经过继出去，又有什么关系？ 　　担心赵馨不愿，秦王嬴稷还解释了一句：“虽然政儿会被记在悼儿名下，但他之前是如何生活的，之后仍旧继续那般生活，不需要任何改变。只是每天上午和下午都需要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上午跟着寡人学习治国之道，跟着范相国学习史书典籍；下午跟着武安君学习兵法谋略与武艺，剩下时间便由你自己安排。” 　　赵馨皱了下眉，总局的秦王嬴稷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有些奇怪。 　　但想到自己捞到秦国之后的所作所为，倒也可以理解了。 　　秦王嬴稷应该是猜到了什么吧。 　　他会在政儿这么小的时候，就将他推到风口浪尖，除了真的喜欢嬴小政，真的想要将他培养成下一任君王，也许还有…… 　　她的缘故？ 　　秦王嬴稷既然能将秦国拉拔到如今高度，显然脑子不傻，会看出她的异常也没什么奇怪。但赵馨自认并未漏出太多破绽，秦王嬴稷就算猜到什么，估计也只以为她有什么传承。 　　毕竟如今百家争鸣，谁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么一家之前不显山不漏水，没有传出自己名声，却藏着无数真本事的学派。 　　赵馨拿出来的东西虽然超乎这个时代的想象力，但只要接受了，其实并没有那么神异—— 　　毕竟赵馨从一开始就明说了，自己能配置炸、药包，只是因为有相关配方。 　　而这时候其实也存在真正的黑科技，比如墨家那群物理大佬。 　　秦国可养着一群墨家大佬呢。 　　赵馨点头，表示对秦王嬴稷的安排没有异议。 　　秦王嬴稷反倒担心她不理解自己将嬴小政过继出去的做法，毕竟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也能看出赵馨与嬴小政之间的感情有多好，就这么割裂了两人的母子身份，也确实有些不妥。 　　他想了想，安抚道：“你若是介意与政儿之间没有了母子名分，等到政儿当了秦国的王，到时候想做什么做什么，就是封你为太后，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赵馨：“……”不愧是你！ 　　人都把话说道这份儿上了，她还能说什么？ 　　范睢见秦王嬴稷连给赵馨封侯，提醒赵馨等嬴小政登上王位之后，可以直接封她为太后的事情都考虑到了，哪儿还有其他想法？ 　　他算是看明白了，秦王嬴稷现在是铁了心地想要将嬴小政推上王位。 　　嬴小政能提前当上秦国的王，赵馨当然乐见其成。 　　但同时，她也不得不为两人的安全考虑。 　　有秦王嬴稷在，他们母子二人的安全显然是没有问题的，可到底该怎么让秦王嬴稷一直将他们母子二人的安全放在心上呢？ 　　赵馨没怎么犹豫，便决定将早已经开始准备的印刷术拿出来。 　　她看向秦王嬴稷，微微有些疑惑：“王上的每一句话，妾当然是相信的。但王上说要给妾封侯，真的不会受到文武百官的反对吗？” 　　秦王嬴稷看向赵馨：“若是有人反对，也行，只需要拿出与你相当的功绩就行。” 　　赵馨眨眨眼，下意识转头看向了范睢与白起。 　　若是秦王嬴稷真的愿意讲造纸的功劳全部送给赵馨，那整个秦国功劳可以与她相比的，估计也就眼前两位了。 　　但从这两位如今与她一起站在秦王嬴稷面前，就可以知道，他们绝对不可能对秦王嬴稷对她封侯之事表示异议。 　　看起来，自己封侯似乎已经板上钉钉了。 　　赵馨却清醒地知道，还不够。 　　所以，她再次提起了秦王嬴稷之前的计划：“王上想要让更多人读书识字，学习更多的知识，培养属于秦国的人才，若只是将那些劣等纸拿出来，只怕还是不够。那些拿出去售卖的书，王上总不可能全部都让人手写抄录吧？那成本可就太高了。” 　　秦王嬴稷看着赵馨，眯了眯眼，心情不错。 　　范睢将秦王嬴稷的表情看在眼里，开口解释道：“我之前想的是，让那些读书人帮忙抄书，只要可以帮我们抄录五本书籍，便可自己带走一本。” 　　赵馨恍然，原来是这个办法。 　　这也算是非常常见的一个办法了，哪怕之后两千年，有钱读书的人到底是少数，而买得起书人更是少之又少，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已经出现了雕版印刷的技术，但因为一套完美的雕版造价昂贵，印刷书籍太少回不了本，于是那些小书肆最后采用的，也大多是范睢提出的这个办法。 　　但现在秦王嬴稷想要做的，是让更多人都能买得起书。 　　赵馨笑了笑，道：“我之前用刻刀刻字的时候，曾玩闹般地试着在竹简上刻下的字上蒙上一层纸，然后用炭笔在上面轻轻涂抹。我惊喜地发现，纸张上面竟然出现了清晰的文字。” 　　“后来想起古玺，我就忍不住去想，若是将所有文章书籍都按照古玺刻字的阳刻方法雕刻出来，然后印在纸上，岂不是非常方便？” 　　所谓古玺，就是先秦时期使用的印章。 　　其他人听到赵馨的话，就像是被人点醒了一样，纷纷将自己身上随身携带的古玺拿了出来。 　　看着上面的文字，他们忍不住顺着赵馨的话去想，若是真的按照这样的方法刻出一整本书的内容，只要刻着文字的载具不被毁坏，岂不是可以想要拓印多少份书籍就能拓印多少份？ 　　秦王嬴稷眼神微亮，忍不住看向赵馨：“你可为这样的方法取了名字？” 　　赵馨顿了顿，点头道：“就叫雕版印刷吧，简单形象还好记。” 　　不过…… 　　“这样的方法更适合大批量且单一内容的印刷，可若是书籍太多，印刷数量又不足够多的时候，这样印刷只怕不能回本。”赵馨笑了笑，“毕竟一本书的文字，与古玺上需要雕刻的文字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 　　秦王嬴稷已经猜到她有更好的办法，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赵馨，安安静静地等着她接下来即将出口的话。 　　赵馨也并未让他失望，而是直接开口道：“若是能找到一种合适的材质，可以用一个方块儿雕刻上一个字，一个方块一个字，提前将所有的文字都雕刻出来，若是想要印刷什么文章，直接按照文章的内容将文字挑拣出来排列整齐，然后再印刷，岂不是更加方便？” 　　她只简单提了一下其中原理，更多细节并未提及，但只是这样，秦王嬴稷等人便已经窥得背后峥嵘。 　　秦王嬴稷当即大笑：“政儿有母如此，实乃我大秦之幸！” 　　说完转头看向范睢，“范相国可曾听懂赵馨的话？你下去赶紧让人试试两种方法，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便直接进宫找她求问，若是此法推行，我大秦定可以增加无数有才之士，到时候看谁还敢说我大秦是蛮夷之地！” 　　范睢一脸激动地点头：“遵王上命，臣回去后立刻安排此事！” 　　就连一直与范睢不睦的白起，此刻也激动难当。 　　一群大人情绪上头，唯一的小孩儿嬴小政却两眼茫然，并不懂大人的想法。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看向赵馨委屈巴巴地开口：“阿娘，礼物呢？” 　　赵馨一愣，失笑道：“礼物早已经准备好了，就放在你枕头边，你回去就可以看到了。” 　　嬴小政瞬间笑眯了眼：“阿娘，崽崽明天可以继续过生日吗？” 　　室内突然一静，旋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嬴小政不懂大家在笑什么，竟也抿着唇跟笑了起来，两颊酒窝深陷，衬得他越发可爱。 第39章 　　每天过生日是不可能每天过生日的, 但每天习武练字还是可以做到的。 　　回到母子二人居住的地方之后，嬴小政便迫不及待地跑去了睡觉的地方，然后从枕头旁边拿出了一个有点儿大的盒子。 　　他将盒子拿到手后, 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然后看到一本书, 与一堆碎片。 　　嬴小政茫然地看向赵馨：“阿娘这是什么？” 　　赵馨失笑，开口道：“你将那本书拿出来看看？那可是我亲手为你抄录的成语典故，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书上的故事都是赵馨精挑细选之后，从成语故事中将已经发生的成语典故挑出来，然后一个字一个字亲手写在书上, 还一笔一划地画了不少插图，险些将手都画废了的成语故事。 　　若不是她之前就教导嬴小政会了现代简体字，她只怕还想不到送嬴小政一本成语故事。 　　毕竟，大篆对赵馨而言, 真的太难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就喜欢故事书，赵馨送给他这样一本故事，也算投其所好。 　　至少对嬴小政而言，一本故事书对他吸引力，远远超秦王嬴稷等人送给他的玉佩，以及其他人送给他礼物。 　　他只是看了一眼故事书，便立刻入了迷。 　　赵馨拍了下他的肩膀：“还有一份礼物没看呢，你难道不喜欢吗？” 　　嬴小政茫然转头, 疑惑地看向那一堆碎片：“这个, 也是阿娘送的礼物吗？”他将手上的故事放到一边，小心地拿起其中一块, “是木头做的, 玩具吗？” 　　赵馨上前, 直接将所有碎片都倒了出来, 然后从盒子底部拿出一张纸：“这东西叫拼图。所有碎片都属于同一幅画，就是这张纸上面的内容。崽崽只要按照这幅画将所有碎片拼好，就能看到拼图背后的内容啦，后面有我送给崽崽的一幅画哦~” 　　赵馨在发现嬴小政竟然至今也没有一个玩具的时候，便产生了想要送他一个玩具的想法。 　　但古代条件有限，很多玩具都没办法生产。 　　赵馨思考很久，才想到了拼图这种简单易做，不但可以打发时间，还可以培养孩子多方面能力的益智玩具。 　　这份拼图两面都有画，正面是赵馨自己临摹的一幅水墨风景画，没什么特别的。 　　拼图后面那幅画，却花费了赵馨很长的时间。 　　嬴小政听说将所有碎片都拼好之后，就能看到赵馨送给他的一幅画后，立刻来了兴趣。 　　他兴致勃勃地将原本的图画拿在手上看了一眼便直接丢开，认认真真地将所有碎片都翻到正面放好。眨眨眼后，他立刻将图画边界的地方找了出来，不一会儿就拼出来了一个长方形的边框。 　　赵馨直接看呆了，嬴小政的脑子是真的聪明啊。 　　她惊喜地揉了揉嬴小政的头，但他第一次没有抬头，而是目光专注地寻找着拼图碎片。 　　赵馨也不打扰他，干脆坐在一边认真看着他拼图。 　　不多久，嬴小政便找到了匹配的碎片，接二连三的将碎片拼到了它本应该去的地方。 　　许是找到了方法，他拼图的速度越来越快，到了后面几乎是一秒钟就能找到对的那块碎片，并将其拼到正确的位置。 　　赵馨本以为这个拼图可以让嬴小政玩个四五天，却没想到不到半小时，他就将拼图拼好了。 　　拼好之后，不等赵馨反应，他便直接想要将图片翻面。 　　然后毫不意外地，碎片再次变得四分五裂。 　　赵馨：“……” 　　嬴小政都傻眼了，转头委屈地看向赵馨。 　　可赵馨也没办法啊。 　　她刚才正想要让嬴小政不要轻举妄动，谁知道他动作那么快？ 　　眼瞧着嬴小政都快要哭出来了，赵馨赶紧揉了揉他的头：“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要哭哦，这一次是我没有提前说明，导致了这一次的错误，所以这次阿娘陪着崽崽一起将图画拼好好不好？” 　　嬴小政这次破涕为笑，乖乖整理好碎片，与赵馨一起拼图。 　　因为都有经验，所以母子二人这一次只花费了之前不到二分之一的时间，就将图画拼好了。 　　拼好之后，嬴小政先是仰起头冲着赵馨露出一个奶乎乎的笑，而后便乖巧地将双手背到背后，不敢再去碰拼图一下。 　　赵馨看得好笑，摇摇头后，从旁边拿出一个与图画大了一圈儿的薄木板。 　　她将木板拿出来之后，让人侍女将她之前与鱼鳔熬制的胶水取过来，直接涂抹在了木板上面，然后直接将涂抹了胶水的木板小心地覆盖在了图画上，等了一会儿，确定胶水干透之后，她才将木板拿起来。 　　然后，一副嬴小政的肖像画就出现了所有人面前。 　　赵馨当年也是学过素描的，虽然没有铅笔限制了她的发挥，让她报废了好几幅图，但最后总算还是用炭笔画出了一副还算满意的肖像画。 　　她笑着看向嬴小政：“崽崽喜欢吗？” 　　嬴小政目光湛湛地看着图画，惊喜地叫到：“这是崽崽！第二个崽崽！” 　　赵馨摇头失笑：“不是第二个，他就是崽崽本人。这是阿娘照着崽崽的样子画出来的，和崽崽一样。” 　　嬴小政连连点头，甚至想要去抱拼图。 　　被赵馨制止了。 　　没办法，炭笔画出来肖像画，太容易掉色了。 　　嬴小政委屈巴巴地看着赵馨：“阿娘，这是崽崽的，崽崽晚上想要和他一起睡！” 　　赵馨失笑，想了想，干脆让人找来木钉将其挂在了墙上。 　　就在嬴小政睡觉时挨着的那面墙上。 　　挂上之后，嬴小政高兴地在地上蹦蹦跳跳，赵馨却越看越觉得不对。 　　好一会儿后，她才反应过来，这幅肖像画只有黑白两色，看起来着实有些不吉利，于是让人取来一些朱砂，然后在嬴小政的脸颊与嘴唇上都染了些许薄红。 　　赵馨再修饰一番，这幅画最后才算真正完成了。 　　嬴小政高兴地抱着赵馨转圈，一直到睡觉的时候，他脸上都还带着笑，整个人的喜悦溢于言表。 　　赵馨没想到嬴小政会这么喜欢这幅画，但自己送出去的礼物能得到这么热烈的反应，她心情还是非常不错的。 　　收拾一番后，赵馨也躺到床上睡着了。 　　半夜，嬴小政突然睁开眼，就着月光，沉默地看着墙上那幅画，一直看到两眼发红，他才抿唇露出一抹微笑，闭上眼睛再次睡了过去。 　　…… 　　生日之后，嬴小政便开始了每天上课学习的苦逼生活。 　　在这水深火热之中，嬴小政唯一的慰藉，便是赵馨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的一日三餐了。 　　虽然由于原材料稀少，美食的品类不算太多，但对战国时期的人来说，赵馨做出来的那些美食已经足够让人欢喜了。 　　可以说，嬴小政每天最高兴的时候就是一日三餐，加上偶尔点心宵夜加餐的时候。 　　不只是嬴小政，秦王嬴稷也是如此。 　　就连给嬴小政当老师的范睢与白起，也时不时能品尝到赵馨的厨艺。因为确实好吃，也因为想要讨好赵馨，得到更多的进食机会，范睢与白起可谓是倾其所有，完全不藏私地在教嬴小政。 　　赵馨投桃报李，之后给二位老师送食物的频率也变得频繁了些。 　　唯一的问题就是，嬴小政的学习进度瞬间拉快，每天学习的新知识比以前多出了不少。 　　嬴小政：“……” 　　算了，有好吃的就行。 　　拥有过不不忘技能的嬴小政对学习无所畏惧，每天从秦王嬴稷三人汲取完足够的知识后，回到住处仍有余力跟着赵馨学习更系统繁杂的现代科学知识。 　　赵馨与秦王嬴稷对此早已知情，倒是一如既往。 　　白起与范睢二人却在发现嬴小政不但将自己传授的知识全部记住并消化了，甚至还有余力学习其他知识后，不由态度愈发郑重起来。 　　教导了一段时间之后，两人更是不由自主地将嬴小政当做了自己的衣钵传人。 　　两位均是各自领域一等一的大佬，老天赏饭吃的天纵奇才，但可能两人都忙着自己的事业，所以一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收徒。 　　如今白送一个天赋异禀，还身份尊贵的徒弟给他们，两人都非常高兴。 　　虽然在知道嬴小政将自己死对头的本事也学得不错后，难免心情复杂，但这样的情况反倒燃起了两人的好胜心，为了证明嬴小政将自己的本事学得更好，两人几乎是卯足了劲儿在教导嬴小政知识。 　　对此，秦王嬴稷有话说：“寡人的曾孙，当然还是为王之道学得更好了。” 　　赵馨：“……” 　　你们开心就好。 　　嬴小政陷入了学习的苦海之中，几乎挪不出一点儿空暇时间。 　　其他五国（赵国已亡）的读书人们却很闲，所以在得到是秦国突然造出了一种可以替代竹简木牍的工具，不但可以在上面书写记录文字，还能保存得更好，且更方便携带的载具时，这些读书人就算对秦国非常有意见，也忍不住关注来自秦国的消息。 　　等到嬴小政开始跟着白起范睢二人学习的时候，秦国生产出的最顶尖白纸因为产量有限，并不公开售卖，只接受有人用秦国不曾收藏的书籍与之交换的时候，其余五国的读书人都炸了。 　　白纸还没见到呢，就听见秦国大言不惭地觊觎其他国家的藏书？ 　　出于礼貌，这些读书人毫不意外地开始大骂秦国痴心妄想，甚至放下豪言，绝对不会拿着自家的藏书去与秦国交换白纸。 　　但…… 　　当其他国家到秦国去做生意的商人们带回来一张白纸，并当着自己邀请来的客人们的面儿，拿着一支毛笔在白纸上留下了一篇狗屁不通的文章时…… 　　文人们：“……”心痛得无法呼吸！ 　　那么漂亮文雅的白纸，却被写上了那么庸俗且无聊的东西，实在是暴殄天物！ 　　虽然一直在骂人，但这些读书人无疑对白纸上了心。 　　一些与买到了白纸的商人们关系不错的读书人，还特意向对方将已经写过的白纸讨了过来，等认真观察并用笔在上面写字体验之后，这些文人立刻坐不住了。 　　竹简木牍是真的非常不容易保存，而且还极其不方便携带。 　　但白纸不同。 　　只要亲眼见到过白纸的人，知道它到底多薄多大，一张纸可以写多少字，写了字的白纸又多容易随身携带之后，这些读书人便再也坐不住了。 　　他们直接去问那些买到白纸的商人，用书籍换白纸的细节。 　　商人倒也不隐瞒，直接将白纸换书的细节都告诉了对方，末了还提了一句：“秦国似乎并不区分书籍的优劣，只要是秦国不曾有的书籍，便都可以换取白纸。早一点儿换，更占便宜，不然等到其他人将那些比较常见，没那么珍贵的书籍换了，你若是再想要白纸，就只能拿出自己私藏的最珍贵的那些书籍交换了。” 　　那人一听，顿觉有理，回去后立刻带上部分书籍就往秦国去了。 　　但他没想到是，自己千辛万苦到秦国，最后竟然差点白来一趟—— 　　因为消息传开之后，最先与秦国王室做生意的，便是秦国那些贵族商人们。虽然秦王嬴稷之前收罗了一批书籍，但他们自己也留了一批，如今眼瞧着纸张出现，又见到了白纸的模样，这群人同样坐不住了，干脆舔着脸找到秦王嬴稷，与他做了交换。 　　上交书籍的时候，自己留存一些珍贵的做传家之物，本也是权贵们与秦王嬴稷之间心照不宣的事情，如今他们将书籍拿出来，秦王嬴稷也不生气，而是如常地做了交换。 　　第一个提出交换的人本来还有紧张，见秦王嬴稷完全没有追究的意思后，便彻底放心，之后又拿好几本书换了白纸。 　　第一个没有受罚，便有了第二个与第三个。 　　于是没多久，整个秦国对白纸感兴趣的人，全都拿出自己珍藏换取了白纸。 　　虽然秦国权贵每家每户都没多少藏书，但人数摆在那儿，所有人都用书籍换取了足够的白纸后，秦国的藏书数量自然有了非常大的提升。 　　那位得到商人朋友提醒之后，果断带着自家藏书来到秦国的读书人，便是因为不曾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带来的书籍都是相对比较常见，而非真正珍藏的书籍，所以才会差点儿白跑一趟。 　　但好在他带来的书籍比较多，最后还是成功用两本书换取了白纸。 　　白纸数目不多，显然是不够的。 　　他从家里带来这么多的竹简木牍，也不想再原样带回去，于是他干脆与秦国百姓做交易，用那些书换了许多钱，又用钱买了一些品质不怎么好的纸张。 　　那些纸张颜色昏黄，而且摸起来也不如白纸光滑。 　　但…… 　　不管怎样也是纸啊，虽然不能用来抄录自己的珍藏，但可以拿来自己用啊。 　　至于白纸不够？ 　　他买完纸张后，便立刻乘上马车回去将自己珍藏的部分书籍抄录在了白纸上，再将原本的竹简木牍一并送来秦国，又换取了更多的白纸。 　　因为反应及时，这人倒是没有送出去太多书籍。 　　但在他后面的那些人，想要换取白纸，拿出来的书籍便越来越珍贵，最后甚至还出现了不少原本已经消失在世人眼前的古籍孤本。 　　秦国靠着这些白纸，可算是大赚了一笔。 　　其余五国得知此事，心情那是相当的复杂：秦国武力一向拔尖，只要一对一，他们就没有不被揍的。但他们虽然害怕秦国，却从来不觉得自己不如秦国，为的是什么？还不是秦国虽然兵强马壮，国内却没什么人才？ 　　数数秦国有名的宰相武将，有几个人是秦国本国人？ 　　哪怕如今名声正盛的范睢，不也出自魏国？ 　　但如今…… 　　等到秦国国内人才培养起来了，他们还怎么骂他们是一群粗野莽夫呢？ 　　外面白纸换书一事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原本负责印刷术的范睢也被派出去负责此事了—— 　　虽然这些人到秦国只是为了换书，但能为了白纸千里迢迢跑来秦国之人，谁又能保证其中没有学富五车的有才之士？若是可以拉拢一个有真本事的回来，不是赚大发了？ 　　范睢走了，印刷术的事儿便被分派到了赵馨头上。 　　赵馨负责此事不久，便见雕版印刷术给“研究了出来”，之后不久，活字印刷术也在她的“提点”之下，找到了正确的研究方向，并在几个月之后，成功找到了做活字最合适的材料。 　　但这时候，雕版印刷与活字印刷的研发，都遭遇一个赵馨不曾预料，却亟待解决的问题—— 　　大篆的字体歪七扭八的，真的太难用阳刻的办法完美雕刻了。 　　稍不注意，刻刀就会划断笔画。 　　而只要有一笔出错，就必须全部重来。 　　倒也不是不能用，只是这样一来，成本就翻倍增加了。 第40章 　　秦始皇大一统之前, 其实各国都有自己的文字，秦始皇大一统之后，全国上下才有了统一的文字小篆。 　　小篆本质是由大篆简化而来, 字体虽然不如大篆弯曲复杂，书写难度也直接下降了一个等级, 但若是用来雕刻，仍旧不是最好的选择。 　　但字体改变这样的大事，赵馨如今可没办法做主。 　　别说是赵馨了, 就算是如今已经为侯称相，明显是秦王嬴稷心腹的范睢，都没有资格做主改变整个国家使用的字体。 　　赵馨自然不会蠢到僭越, 越过秦王嬴稷去改变字体。 　　得知此事之后，赵馨直接让人抬着这段时间刻废了的雕版，与泥塑的活字一起前来拜见秦王嬴稷。 　　秦王嬴稷对赵馨的来意很好奇, 直接让她进了大殿。 　　然后, 视线便不由自主地从赵馨身上挪开，落到了她身后那一溜儿的侍卫, 以及他们手上或提或抬的许多竹编箩筐上。 　　若是他没看错，里面好像都是一些木板和泥块？ 　　“这些都是什么？”秦王嬴稷好奇，“寡人瞧着，那些箩筐里面装的好像都是木板，上面好像还有字……” 　　他挑眉，结合赵馨最近在做的事，对里面的东西已经有所猜测。 　　赵馨认真解释道：“回王上，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最近的成果, 木板是雕刻出来的文章模板, 泥块则是为活字印刷做的准备, 不过……问题有点儿大。” 　　秦王嬴稷皱了下眉，直接起身走到箩筐跟前，拿起一块模板就开始查看起来。 　　因为雕版只要出现一个错误，整个模板全废，必须从头雕刻，所以每一块雕版上的文章内容都是直接在出现错误的地方断掉。 　　错误非常显眼，也容易看到。 　　秦王嬴稷低头将整个木板上的内容都看了一遍，因为字体是反刻的，所以辨认起来需要一点儿时间，所以他看第一块是木板也花费了越一盏茶的时间。 　　而在这期间，整个大殿内无一人说话，寂静无声。 　　嬴小政坐不住了，直接爬起来走到赵馨身边，抓住了她的裙摆。 　　赵馨低头笑了下，冲着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嬴小政乖乖点头，眼睛笑成了两弯月牙。 　　秦王嬴稷已经看完第一块雕版，立刻放到一边，然后立刻拿起了第二块。因为有了第一块的经验，这一块他拿起来的时候，目标明确，视线落到了最后一个字上。 　　看完后直接丢开，然后拿起一块新的。 　　他就这么一直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大约看了六块的样子，他才转而拿起旁边的泥块。 　　看完之后，已经知道赵馨来意的秦王嬴稷，面色不怎么好。 　　他看向赵馨：“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块完整的雕版？” 　　赵馨拍了拍嬴小政的肩膀，转身解释道：“一整块完美不出错的雕版当然有，但一整本书的完美雕版，尚且没有雕刻出来。就像王上看到的那样，匠人在雕刻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就会将某个字的比划划掉。而雕版最大的缺点也在这儿，一旦模板错了一个字，甚至只是一个略微明显的瑕疵，这一整个雕版都不能用了。” 　　因为一旦将这样的雕版投入使用，印刷出来的所有书籍都会在同一个地方，出现相同的问题。 　　秦王嬴稷拿起一块雕版，摸了摸那个错别字。 　　这个错误其实很小，其实只是将一个字的某一撇从中间划断，缺失了小指甲盖儿一般大小的空缺而已。 　　可若是将这块雕版投入使用，最后却会造成成千上万本书籍，在这一页的这个字上，出现缺失。 　　积少成多，这便成了非常大的错误。 　　秦王嬴稷皱眉，心情不爽地看向那些泥块：“这个问题对雕版来说，确实是非常大的问题，但这些泥块儿难道也这样？泥块儿……有什么成本？而且都是单独一个字，就算出错损失也小。” 　　赵馨看了眼秦王嬴稷，点点头：“若是只打算用泥块儿做活字印刷，当然没有太大得问题。” 　　秦王嬴稷眯了眯眼：“你并不打算用泥块儿做活字印刷？” 　　赵馨点头：“之前实验过，用泥块儿做活字，一旦温度变化太过剧烈就容易出现裂缝，必须更换新的泥块儿。而且易碎、不牢固，泥块儿风干浸水后也会有泥印，不是很好的活字材料。” 　　“最好的做活字的材料是铜，或者木头。” 　　其实以目前的条件而言，最好的材料应该是用泥块烧制而成的瓷活字。瓷耐热且坚固，且完全没有泥活字的缺点，唯一的问题是如果要烧制瓷活字，她还必须插手秦国的武器制造，因为如今的陶窑根本达不到烧制瓷器的温度。 　　陶吸水性强，很容易吸墨，使用时间不长。 　　但武器制造…… 　　以赵馨如今的地位，若是贸然提出想去接触秦国的武器制造，只怕秦王嬴稷如今对她的信任就将大打折扣。 　　所以赵馨直接放弃了瓷活字，反倒将目标放在了木活字与铜活字上。 　　这两种材料的活字一直到明清时期还在广泛运用，铜活字盛行于明朝，木活字则在清朝运用广泛。 　　“但铜活字若是出错，损耗更大；因为木头纹理并不一致的缘故，适合做木活字的木材种类也没有那么多。” 　　简单来说，就是要谨慎，能不出错就最好不出错。 　　秦王嬴稷点点头，明白了赵馨的意思。 　　他皱着眉，一时间陷入了苦思之中：“大篆书写困难，难道要采用其他六国的文字？但其他六国的文字比起大篆也好不到哪儿去，楚国的鸟篆比大篆书写更难……” 　　赵馨沉默不语，并无提出建议的打算。 　　秦王嬴稷也没有询问赵馨的意思，而是在思索之后，让内侍出去将范睢等人请到了大殿当中。 　　一群读书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最后还是范睢试探着提议：“王上不若将现存的所有文字收集起来，看到底什么文字更方便书写？” 　　他们倒不是不够聪明，只是有非常大的思维局限—— 　　毕竟历史上第一次人为地大规模改变现有文字，并将其系统规范标准化的事件，还是秦始皇统一七国之后，命宰相李斯将大篆简化为小篆。 　　所以就算意识到大篆不易书写，他们也不曾想过要简化文字。 　　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是秦始皇。 　　大部分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还是会本能地从以前的经验当中寻找解决办法，会第一时间想到打破旧规，创造出一种全新秩序的前瞻性与将其实行的魄力的人，反倒是极少数。 　　秦王嬴稷听到范睢的建议后，并不太满意，但短时间内，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他思索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准备按照范睢建议的去做。 　　一直沉默不语的嬴小政却有些疑惑，他看着秦王嬴稷皱眉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曾祖父，你不是王上吗？为什么不直接下令，让大家把文字变得简单一点儿呢？” 　　若是只想要让现有的文字变得简单易书写，直接在现有的文字上进行改变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舍近求远，到其他地方去寻找更合适的文字呢？ 　　寻找合适文字的时间，难道比简化文字的时间还要长吗？ 　　嬴小政不明白，大人为何没想到这个更简单的办法。 　　话音刚落，秦王嬴稷与范睢等人猛地转头，视线全都落在了赵馨母子身上。 　　赵馨下意识捂住了嬴小政的嘴巴，略有几分尴尬地看向秦王嬴稷与范睢等人：“童言无忌，童言无忌，诸位不要放在心上。” 　　范睢等人转头对上嬴小政茫然的眼神，原本听到这话之后高高提起的心脏立刻落地，神情也轻松起来。 　　秦王嬴稷却因为嬴小政这话陷入了思考之中，半晌后他直接开口道：“我倒是觉得，政儿的这个提议非常不错，比范睢之前的想法更好。” 　　范睢瞳孔紧缩，忍不住开口劝道：“王上，自从仓颉造字以来，大家书写的文字虽然有所变动，但那都是经过了千百年的变化才形成了如今的样子，您若是贸然将文字进行改造，怕是会受到其他几国的口诛笔伐。” 　　秦王嬴稷看了范睢一眼，对他的话完全没放在心上：“难道其他几国现在就没有对秦国口诛笔伐了？我大秦在其他各国眼里，名声不早就臭不可闻了？” 　　范睢：“……”说得好有道理！ 　　然而范睢仍旧觉得这个想法非常不妥：“王上，改变文字这样的大事，您真的不需要与文武百官商量吗？” 　　秦王嬴稷摆摆手：“先试试，看看效果再说。” 　　说着他直接让内侍取来文房四宝，自己写下一个字，然后视线便一直黏在了那个字上，似乎在思索到底该怎么改变。 　　范睢看着秦王嬴稷的样子，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盛。 　　他忍不住回头看向嬴小政，想要指责他胡闹吧，人本来就只要三岁大，正是童言无忌，思想天马行空的时候。 　　但不指责吧，秦王嬴稷如今的样子，又着实让他有些提心吊胆。 　　赵馨将嬴小政拉到身后挡住，表情尴尬地冲着范睢笑了笑。 　　她倒不是觉得嬴小政这个提议有什么不好，只是觉得秦王嬴稷若是真的决定简化文字了，这项重要工作最后肯定会落到范睢头上。 　　嬴小政一句话，直接给范睢本就忙碌的工作，又增加了不少压力，她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范睢看着赵馨的样子，到底吃人嘴软，最后长长叹了声气。 　　恰在这时，秦王嬴稷仿佛找到了思路，立刻提笔在旁边写下了一个字形更简单，却能看出是脱胎于旁边那个文字的字体。 　　秦王嬴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范相国你过来瞧瞧，寡人简化的这个字怎么样？寡人觉得比之前简单易书写，不知是否是寡人错觉，你也过来写一个字试试。” 　　范睢犹豫片刻，到底还是走到了桌案前。 　　他本就聪慧，看了眼旁边的文字，便一笔不错地在旁边写了出来。 　　写完之后，范睢抿唇道：“确实比大篆更简单易书写。” 　　秦王嬴稷大笑，然后看向赵馨：“你也过来试……”顿了下，于是想到赵馨狗爬一眼的字体，他眼角抽了抽，直接换了个目标，“政儿最近不是正在学字？不如过来试试这两个字书写起来的差别。” 　　赵馨顿了顿，牵着嬴小政的手走上前。 　　她瞄了一眼，发现秦王嬴稷简化之后的字体，已经非常接近小篆了。她想了想，正要说话，却不想嬴小政上前看过两种字体后，撇了撇嘴：“曾祖父，这个字看起来歪歪扭扭，不好写啊。” 　　秦王嬴政失笑：“你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这个字不好写？” 　　嬴小政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他：“因为崽崽知道更简单容易写的字啊。这个字，大篆有二十多笔，曾祖父简化之后也有十几笔，可是简体呜呜……” 　　赵馨在他开口之后就知道不好，一直蠢蠢欲动想要制止，只是秦王嬴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睛一直盯着她，让她连个小动作都没办法做。 　　可眼瞧着“简体字”都要被嬴小政说出来了，她也只能顶着秦王嬴稷意味深长的目光，让嬴小政没办法继续了。 　　但是…… 　　嬴小政专注地与秦王嬴稷说着话，根本没有防备，她突然从背后伸手捂住嬴小政的嘴，直接把人吓得打了一个嗝。 　　只是打嗝儿还好，关键是赵馨担心地看向嬴小政的时候，与他视线对上，然后头疼地发现…… 　　嬴政出来了。 　　赵馨：“……” 第41章 　　嬴政也没有试着挣扎, 而是用眼睛一错不错地注视着赵馨。 　　虽然不怕嬴政，但被他充满压迫力的眼神一直盯着，就算是赵馨，也难免生出几分压力。 　　何况赵馨清楚, 嬴政与嬴小政安全不是一回事儿。 　　她能用手堵住嬴小政的嘴巴, 却不觉得自己真的可以阻止嬴政做什么。 　　赵馨慢慢放开手,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崽崽, 阿娘觉得，王上简化之后的字体非常不错, 完全可以用作雕版印刷与活字印刷, 你觉得呢？” 　　嬴政冲着赵馨抿唇微笑，还点了点头。 　　就在赵馨以为自己与嬴政已经达成一致的时候, 就听他用小孩儿奶呼呼的声音开口道：“可是，阿娘之前教给崽崽的简体字, 不是比曾祖父简化之后的字体更容易书写吗？崽崽学过, 好简单的。” 　　赵馨：“……”她就知道！！！ 　　她正要开口, 就听秦王嬴稷诱哄着问道：“政儿还学过其他文字？名字叫简体字？” 　　嬴政转头看向秦王嬴稷, “毫不设防”地点头：“对啊，政儿这段时间一直跟着阿娘学习大篆和简体字两种文字。” 　　眨眨眼, 他一脸淡定地撒娇, “曾祖父, 大篆真的好难啊！” 　　赵馨：“……”你身为始皇帝的自尊呢？ 　　秦王嬴稷转头看向赵馨，眼神略有些复杂。 　　赵馨迎上对方眼神, 只能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不好在这种时候再开口说话。 　　秦王嬴稷满意地点点头, 这才看向嬴小政：“政儿还记得简体字是怎么写的吗？可以写给曾祖父瞧瞧吗？” 　　嬴政点点头, 果断走到秦王嬴稷面前。 　　他看了眼秦王嬴稷写下的大篆, 以及简化之后的文字，果断拿起笔在旁边写下了那个字的简体字。 　　说来也巧，秦王嬴稷写下的那个字是人尽皆知的“尽”字。 　　尽这个字的繁体字，比简体字复杂了好几倍。但论书写难度，历的繁体字比大篆可简单多了。 　　更何况简体字？ 　　秦王嬴稷看了眼自己写下的黑乎乎一大坨的大篆与简化字体，再对比嬴政写下的寥寥几笔，干净整洁、看起来横平竖直非常容易书写的文字，一时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他不甘心地又写了几个字，让嬴政补上该字的简体。 　　嬴政做足了乖小孩的样子，一言不发地在旁边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刚学会不久的简体字。 　　虽然也有几个文字在文字笔画上，并无太大差别，但论及书写难度…… 　　大篆完败。 　　秦王嬴稷眉头紧锁，直接看向赵馨：“这个文字，你是从何从习得？” 　　赵馨咽了下口水，正要回答，就听嬴政仰头看向秦王嬴稷：“曾祖父，难道阿娘不是跟着她的阿娘学习写字的吗？” 　　秦王嬴稷看了嬴小政一眼，突然笑了一声：“政儿说得对，你阿娘当然是跟着她的阿娘学的文字，是曾祖父大惊小怪了。” 　　只要确定这种文字有用就好，他管赵馨是在什么地方学的？ 　　于是转头看向赵馨：“这样的文字有多少个？你全都记得吗？” 　　“十……”万个。 　　赵馨对上秦王嬴稷的眼神，差点儿就将这个数字秃噜了出来。 　　好在她及时找回理智，改口道：“我并未数过到底有多少个字，但常用的大约三千五百多个吧。” 　　秦王嬴稷笑了下：“那你暂且放下雕版印刷与活字印刷的事情，先将你常用的这三千五百多个字与大篆对应的文字都写出来吧。” 　　虽然秦王嬴稷的语气还算和蔼，但赵馨知道，无法拒绝。 　　她下意识转头看了眼旁边虽然回神，但仍一直皱着眉头的范睢，忍不住叹了口气：“遵命，王上。”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她行礼之后，便直接退下了。 　　嬴政看了眼赵馨，乖乖走到秦王嬴稷旁边，一如嬴小政之前一般乖乖站着，没有半点儿异常之处。 　　但…… 　　无论是对他更了解的秦王嬴稷，还是最近与嬴小政频繁接触的范睢，亦或者其他并未与嬴小政接触过的官员，都非常敏感地察觉到了嬴政身上…… 　　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 　　秦王嬴稷自己久坐高位，对嬴政身上的变化倒是不如何敏感，很快就忽略了过去。范睢等人却总觉得，这对曾祖孙在某一瞬间相似到了极点，都那么地，让人不敢直视。 　　不过这样的感觉很微妙，在对上嬴政幼嫩的外表时，也只能当做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赵馨走后，秦王嬴稷便问起范睢最近换书的情况。 　　范睢瞬间忘记之前察觉到的异常，忙将最近换书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秦王嬴稷：“许是因为之前来秦国用书籍换取白纸的人太多，如今带来的书，大多已经是秦国拥有的。最近换到的书籍数量，已经不足之前的五分之一，但珍贵程度倒是比以前更高。” 　　“只是……”范睢小声回答，“许是因为最近换出去的白纸太多，市面上也出现了一部分盈余。许多人便猜测，白纸的生产数量会不会其实非常大，他们担心等自己将书籍换走后，咱们得到足够多的书籍后，白纸会突然大量发售，成为拿钱就能买到的东西，所以最近谨慎了许多。” 　　范睢知道这些书籍被换回秦国之后，是会刊印发行的，到时候只要有钱，任何人都能买到这些书籍。 　　作为一个爱书之人，范睢当然希望秦国收集到的书籍越多越好。 　　于是他提议道：“王上，臣下觉得最近不能再无限制地换书了，必须规定每月可以换取的书籍数量。” 　　这样既能给那些手中留有书籍的人紧迫感，也能向外界传递一个信息—— 　　之前换书那么爽快，只是因为秦国有白纸库存，但如今库存消耗殆尽，若是不尽快换取想要的白纸，等库存消耗完毕，能不能换到足够数目的白纸，可就说不准了。 　　秦王嬴稷听完想了想，点头：“可以，就按照你说的去办。” 　　嬴政坐在秦王嬴稷旁边，视线一直落在范睢身上。 　　等两人谈完之后，秦王嬴稷与范睢注意到嬴政目光，秦王嬴稷失笑：“怎么一直盯着范相国？” 　　嬴政板着小脸道：“曾祖父与范相国关系好好。” 　　秦王嬴稷顿时乐了，抬手揉了揉嬴政的头发：“你以后也会拥有自己的范相国的。” 　　嬴政点点头，抿唇露出一抹小小的笑。 　　他当然会有属于自己的范相国，而且是才华本事完全不逊于范睢，甚至略有超出的范相国。 　　嬴政在听到这话的时候，脑子里想当然地想到了李斯。 　　不过这样的想法，很快就被赵馨给打碎了。 　　吃过午饭之后，嬴政便跟着赵馨回到了二人住的地方，准备睡午觉。 　　这时候他已经非常困了。 　　在赵馨找他谈话的时候，他态度难免有些不耐。 　　赵馨也知道嬴政今天出来得够久了，而且如今又正是嬴小政午睡的时间点，所以并未在意他的态度。 　　她认真地看向嬴政：“嬴政，我知道你习惯了大权在握，发号施令的感觉，也一心想要让秦国变得更好，但如今的情况与你登基之后并不一样。今日王上被你糊弄过去了，并未追问简体字的来历，可你若是做事再这般急躁，以后肯定吃亏的。” 　　“作为一国之君，你应当戒骄戒躁……” 　　嬴政皱眉：“若是可以在更短时间内推行一项好的制度与法令，也确定这样的制度与法令可以让百姓受益，让国家强大，为何一定要慢慢来？” 　　赵馨耐心劝他：“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我们总该结合实际情况不是？简体字虽然书写方便，也更适合推广下去，但你想过没有，大篆与简体字之间的相似点非常少，有些字甚至看不出一丁点儿相似之处。 ” 　　“那你说，该怎么做？” 　　“可以从小篆开始慢慢来……” 　　“那得等多久？”嬴政强撑着困倦的眼皮，不高兴地开口，“能早一点达成目的，为什么还要慢慢来？我曾祖父如今大权在握，就算推行文字也根本没人敢反对他。” 　　赵馨皱眉，非常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好言相劝，嬴政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因为他在还活着的时候，从来没在这上面吃过亏。 　　赵馨深吸一口气，本来不想再管，但想到自己也不可能断掉给嬴小政的教育，嬴政拥有嬴小政的所有记忆，嬴小政学到的那些知识，嬴政肯定也都会。 　　偏偏嬴政出来还没什么规律，谁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遇上今天这样的情况。 　　所以，她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劝他。 　　但这个时候的嬴政已经非常困了，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赵馨要哪一个根本没有讨论价值的问题与他讨论这么久：“如今秦国上下都掌控在曾祖父手上，整个秦国都是他说了算，你完全没必要太担心。” 　　“我并非担心秦王嬴稷，我是担心你……” 　　“我更不用担心了。你如果担心我泄露你的秘密，也大可放心，无论是曾祖父还是我，都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只要你能一直帮助秦国，你的秘密将会一直都是秘密。” 　　赵馨已经有些有些生气了，但还是强忍怒火：“说得好像你知道我的秘密一样。我今天劝你，是因为我交给你的那些知识都是非常超前的，你当然可以用，但希望你能循序渐渐，步子不要跨得太大，不然……” 　　“不然能怎样？”嬴政扑到床上，捂住耳朵想睡觉，“曾祖父在世的时候，不管做什么都有他兜底，等我当秦国的王，这天下迟早是我一个人的，我想做什么做什么……” 　　眼瞧着嬴政是说不通了，赵馨冷笑开口：“是，你想做什么做什么，然后直接亡了国。” 　　嬴政捂住耳朵的手的突然僵住，顿了下，他猛地起身：“你说什么？朕，亡了国？开什么玩笑！” 　　“朕死的时候，大秦还好好的呢！” 　　赵馨微笑：“对，你没有亡国，亡国的是你的儿子。秦，二世而亡，你开心不开心？” 　　嬴政瞪眼：“扶苏？他做什么了？” 　　赵馨冷漠插刀：“不是扶苏哦，是你的小儿子胡亥。” 　　嬴政瞬间精神了，拉着赵馨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馨一时半会也和嬴政说不清楚，于是直接询问图书管理员：“图书管理员，可以将历史书籍给嬴政看吗？” 　　图书管理员沉默了一会儿，许是在测算将历史书籍给嬴政翻阅的利弊。 　　一会儿后，图书管理员开口—— 　　【宿主可以与秦始皇嬴政绑定亲密账户，给予嬴政进入图书馆的权限。】 　　赵馨一愣：“还有这个功能？” 　　【是的，但只有一个名额，宿主一定要仔细考虑清楚。】 　　赵馨一直知道这个图书馆可以直接进入，否则也不至于取一个图书馆的名字，直接叫搜索引擎不是更合适？ 　　但因为她身边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在—— 　　哪怕是睡觉的时候，身边也有嬴小政在，她若是贸然进入图书馆，身体消失，只怕会让嬴小政吓到，所以她还从未进入过图书馆。 　　但现在，赵馨冲着嬴政露出一抹微笑，然后直接拉着他就进了图书馆。 　　进入之后，不等嬴政反应过来，她便开口道：“搜索，史记。” 　　眨眼间，一本厚厚的《史记》出现在赵馨眼前。 　　赵馨翻到《史记·秦本纪》最后一段的内容，直接递给了嬴政。 　　【始皇帝五十一年而崩，子胡亥立，是为二世皇帝。三年，诸侯并起叛秦，赵高杀二世，立子婴。子婴立月馀，诸侯诛之，遂灭秦。】 　　嬴政一眼便看完，而后不敢置信地抬头：“秦，二世而亡？” 　　赵馨眨眨眼，指了指子婴的名字：“你不能因为子婴只当了不到一个月的皇帝，就忽视他吧？好歹是你的后代。” 　　嬴政却整个人都暴躁起来：“赵高怎么敢？” 　　赵馨不答，任由嬴政发泄。 　　过了一会儿，他又抬头看向赵馨：“扶苏呢？蒙恬蒙毅兄弟呢？李斯呢？他们就任由赵高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赵馨眨眨眼：“李斯与赵高合谋矫诏，逼迫扶苏蒙恬自杀，扶苏自绝，蒙恬不信却因为扶苏之举而陷于被动，只能被押送回咸阳；而后胡亥继位，屠尽所有兄弟，又对老师赵高信任无比，在其引导之下，还发生了指鹿为马的笑话，李斯也死于赵高阴谋。” 　　她体谅嬴政如今打击太大，没有心情翻书，所以三言两句概括了嬴政死后发生的大事。 　　嬴政大受打击。 　　李斯与赵高的背叛还好，反正他也习惯了，可他怎么也想不通—— 　　“赵高矫诏，命扶苏自杀，他就一点儿没怀疑地自杀了？” 　　这个问题，赵馨也不知道答案。 　　她只能说：“蒙恬是提出了质疑的，但你给扶苏造成的心理阴影可能太大，听说你要杀他，扶苏不但完全没怀疑，还当场自刎，没给蒙恬救人的机会。” 　　赵馨其实也很好奇，“你当初将扶苏赶去守边关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骂了他一顿而已！” 　　嬴政气得跳起来：“朕把可以号令边关几十万士兵的虎符交给他，将大将军蒙恬交给他，还为他在咸阳宫留下了不少楚国势力，他竟然还觉得朕要他死？逆子！” 　　“胡亥……” 　　“也是逆子！都是逆子！” 　　赵馨看着蹦跶得跟个小土豆儿似的嬴政，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嬴政更气了：“阿娘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 　　赵馨愣住，低头看向嬴政：“你……” 　　嬴政眨了眼睛，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顿时面色爆红：“你刚才听错了！给朕闭嘴！不许说话！” 　　赵馨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第42章 　　嬴政此刻早已将扶苏和胡亥抛在脑后, 只一心和赵馨分辨自己刚才的“口误”:“你不要误会，朕刚才只是太过气愤，所以才会口不择言！” 　　赵馨憋笑, 敷衍地点点头：“对对对, 你只是口不择言, 被崽崽的习惯影响了。” 　　嬴政：“……” 　　算了, 此刻已经被迫冷静下来的嬴政，也清楚欲盖弥彰没什么用，于是干脆沉默不说话了。 　　赵馨还以为自己刚才的话过分了，低头看去, 却发现嬴政已经拿着史记在认真翻阅, 脸上已经不见半点儿窘迫, 显然已经调整好了之前的尴尬情况。 　　只能说不愧是始皇陛下, 这心理素质不是一般人可比。 　　赵馨看他认真翻书, 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于是干脆走到一边，拿起一本讲解活字印刷相关的书籍开始翻阅起来。 　　翻了一会儿，赵馨想到秦王嬴稷给自己的任务，长长地叹了口气后，开口道：“搜索，新华字典。” 　　常用字这种东西，基本上属于你用的时候随手就能写出来，但非让你总结出来, 反倒大脑一片空白, 别说几千个字了, 就算是让她当场想出一百个, 怕也写不出来。 　　还是直接对着新华字典抄录的好, 抄录完后按照记忆找出对应的大篆字体，写出来就是。 　　虽然战国时期每个字的意思与简体字已经有了非常大的变化，但这并不重要，人秦王嬴稷又没有询问简体字的字义。 　　只是刚才进的匆忙，并未将笔墨纸砚带进来。 　　赵馨看了眼仍旧专注地翻着史记的嬴政，犹豫几番后，还是决定任由他自己随意翻看—— 　　反正最关键的秦朝结局都已经让他知道了，后面的内容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她与嬴政说了一声，便直接离开图书馆去取笔墨纸砚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图书馆后，嬴政才从书籍中抬头，看着这个书籍多如繁星的纯白空间，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赵馨面前总是比在其他人面前更拘谨，而且随着时间流逝，这样的感觉并未消失，反倒愈发强烈。 　　就好像，这人天生是来克自己的一样。 　　但意外地，嬴政并不排斥这样的感觉。 　　嬴政视线落在翻开的史记，一双眼睛却空洞发直，早已经不知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 　　一直到赵馨带着笔墨纸砚进来，他才回神看了过去。 　　赵馨看了看嬴政，视线落在他根本没翻页的书籍上，疑惑地开口：“打击太大，你现在都还没有回过神？” 　　嬴政怔愣一瞬，低头看向史记。 　　然后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儿，想到秦朝二世而亡的结局，嬴政就恨不得立刻将扶苏与胡亥两个儿子生出来，狠狠地揍上一顿。 　　但可惜，他现在都只是一个孩子，又怎么生儿子？ 　　他抬头看着赵馨，突然想到自己突然来到这个陌生地方之前，她似乎一直在劝自己做事慢慢来，不要急躁。 　　嬴政皱了皱眉，心情有些不好。 　　他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不但在位期间一心处理朝政，还曾四处巡游，手下的人碍于他的威名也向来不敢欺瞒他下面的情况，所以嬴政，对自己亲手打下的大秦帝国背后的隐患，其实并非毫无察觉。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将兵权交给扶苏了。 　　毕竟扶苏的母亲，可是楚国宗室之女。 　　哪怕有第二个选择，嬴政也不可能将兵权交给扶苏，不立太子，却让其成为实际上的太子继承人—— 　　兵权这东西，是可以随便给的吗？ 　　若是最后登基的不是扶苏，而是其他人，他难道就不担心扶苏带兵杀回咸阳，对自己选定的继任者造成威胁？ 　　嬴政正这般想着，却又看到扶苏自刎的结局，顿时心梗到呼吸不畅，险些当场厥过去。 　　手上那么多兵，怎么就没想过直接带兵杀回咸阳呢？ 　　要是自己有扶苏这条件，就算是背上谋逆的名声，也绝对带兵杀回咸阳，管他圣旨是真是假，绝对是要将皇帝之位抢来自己坐的。 　　拱手让人？听命自刎？做梦呢！ 　　赵馨看着嬴政神色变幻不定，挑了挑眉，没有打扰他的想法，而是走到一旁拿起新华字典准备完成自己的任务。 　　环视一周后，她开口：“图书管理员，图书馆里没有桌椅？” 　　图书管理员不曾答话，但不久后，赵馨面前便出现了一套现代图书馆内常见的长桌椅。 　　赵馨这才满意，将字典与笔墨纸砚都放在上面，这才坐下。 　　看着仍旧坐在地上的嬴小政，她不禁开口：“嬴政，地上坐着不舒服，不如到椅子上来坐着？” 　　嬴政看了赵馨所用的桌椅，眼神亮了亮，起身走到她面前后板着小脸点了点头：“这叫桌椅吗？看起来不错。” 　　说着他就要坐到凳子上去。 　　但…… 　　嬴政将史记放在桌子上后，看着高度直接到了自己胸口的椅子，一时陷入了沉默。 　　他，该怎么上去呢？ 　　嬴政双手放在椅子上，犹豫许久，才慢慢抬起一条腿，试图爬到椅子上面。 　　但他真的太矮了，就算跳了几下，也没办法爬上椅子。 　　没办法，嬴政只能转头看向赵馨求助。 　　赵馨憋笑。 　　她的视线就没有从嬴政身上移开过。 　　每次看着嬴政用那个三头身的身体努力往上爬，却每次悬空，只能晃荡几下小脚脚后失败落地，然后再重复之前动作，活像是个黏在椅子上的玩偶…… 　　尤其整个过程，嬴政一直表情严肃，好像在做什么大事一样。 　　虽然知道如今掌管这身体的是嬴政，赵馨仍不免觉得他现在的样子可爱又好玩儿。 　　嬴政却误会了。 　　他板着小脸，严肃地看着赵馨：“你是不是在看朕的笑话？” 　　赵馨一愣，笑着摇摇头：“没有，只是你刚才的样子可爱到我了。” 　　嬴政：“……” 　　一张小脸瞬间变得红彤彤。 　　赵馨虽然想笑，但也知道这时候不宜出声，否则非常容易让嬴政恼羞成怒。 　　她一把抱住嬴政，直接放到了椅子上。 　　图书管理员体贴将嬴政面前的桌子，下降了一些高度，正好符合他如今的身高。 　　不用再经历刚才的尴尬，嬴政满意地点了点头。 　　赵馨笑了下，转头开始抄写字典上的文字。 　　没抄几个字，就听嬴政开口：“你觉得，秦二世而亡是我导致的吗？” 　　赵馨顿住，想了想后转头看向嬴政：“倒也不能这么说。只是你在一统天下之后，在百姓正需要从之前的连年战乱之中休养生息的时候，反倒大兴土木……你想做的太多，安排得又太过急躁，完全没有给老百姓适应的时间与机会。” 　　“而且一统天下之后，你还是一直按照打仗时的各种规矩国策来，当时也没战争当做发泄口，所有百姓，乃至于整个大秦都已经像是拉满了弦的弓，威名赫赫的始皇陛下在位的时候还好，一旦不在，继位者不能给这把弓松松弦，最后会有那样的结果……” 　　其实很正常。 　　统一六国之后的秦朝，就像是在茫茫无边际的海洋中开足马力的滚滚巨轮，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可问题是，这艘巨轮只有一个船长知道这艘巨轮前行的方向。 　　除了嬴政，哪怕那些为了大秦拼尽一切，付出生命的人，也根本不知道这艘巨轮将要开往何处。他们努力，只是为了达成那个将所有人强行绑在一起的船长的心愿。 　　一旦船长死亡，这艘巨轮瞬间失去了前进的方向，被迫上船，被迫为了船长心愿努力的船员和乘客们，也瞬间化作一片散沙，各自为政，无法聚拢。 　　嬴政就是这个船长。 　　秦朝二世而亡的罪魁祸首当然是胡亥无疑，可若是嬴政没有一点儿错，也不尽然。 　　赵馨看向嬴政：“你若是登基之后别那么着急，想着在最短时间内将自己想做的所有事情都做了，也许最后……额……也许秦朝能多坚持几年？” 　　嬴政有错，可若是没有一个足够优秀的继承人，就算他做得再好，又能怎样呢？ 　　嬴政此时也已经冷静下来，他看了眼史记，点头道：“秦朝灭亡，确实与朕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我……以后做事会三思后行的。” 　　知道结果再追溯根源，远比身在局中更容易看清真相。 　　嬴政死亡之前，便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大秦的隐患，如今看过史记，知道大秦最后的结局，对大秦的隐患更是清清楚楚。 　　他沉默许久之后，略有些不甘地开口：“我原本以为让扶苏登基可以缓解大秦内部矛盾，如今看来，果真不行。” 　　赵馨愣住：“你原来真的打算让扶苏继位？” 　　嬴政扫了她一眼：“不然呢？胡亥那小子从小只知道吃喝玩乐，从未接触过朝政，我会将大秦交到他手上？” 　　赵馨沉默，胡亥登基之后的种种行为，确实不像是接触过朝政的样子。 　　以胡亥的言行，其实更像是个被宠废了的纨绔子弟。 　　但…… 　　赵馨疑惑：“扶苏为何不行？” 　　嬴政不怎么高兴：“他就算有经世之才又如何，就算成功登上皇位又如何？赵高与李斯一道不知真假的圣旨，就把他骗得自杀了，就算当上皇帝，也只会被下面的大臣耍得团团转。” 　　嬴政如今正在气头上，他的话肯定有些过激。 　　但细思之后，却不得不承认嬴政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 　　面对嬴政赐死的圣旨，连只是臣子的将军蒙恬都不相信，认为嬴政不可能让他自杀，反倒是扶苏这个儿子对此深信不疑，面对蒙恬劝阻也一意孤行。 　　这其实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毕竟只要父子关系没有闹到你死我活地步的，做儿子听说父亲要杀自己，第一反应也该是不相信，想要去当面对质问个清楚才是。 　　扶苏的选择…… 　　赵馨皱眉，怀疑地看向嬴政：“你确定将扶苏赶到边关之前，真的只是骂了他一顿，而没有做其他事？” 　　嬴政不高兴地瞪着赵馨：“朕敢作敢当！” 　　虽然儿子与自己政见不合让他不太高兴，也确实没忍住将人骂了一顿，但他都已经将人赶出咸阳这个权力中心，将人丢到边关去了，他又怎可能对扶苏做其他事？ 　　虎毒还不食子呢，他又能对扶苏做什么？ 　　赵馨想不通：“那扶苏为何对你想要杀他这件事深信不疑？。” 　　嬴政那个暴脾气，当即就忍不住了：“自杀的是他又不是我，我怎么知道他脑子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 　　赵馨拍了拍嬴政面前的桌子：“你收敛下脾气！” 　　嬴政顿了下，气鼓鼓地将史记这本书翻得哗啦啦地响。 　　赵馨扫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我听你之前说起，在咸阳为扶苏留下了不扫楚国势力，这是怎么回事？” 　　嬴政翻书的动作一顿，皱眉道：“扶苏母亲是楚国宗室女，当初我能顺利登上王位，除了吕不韦，还有华阳夫人在背后出力，而她出手扶持我登上王位的条件，就是必须娶楚女。后来清理楚国势力，考虑到扶苏，我并未赶尽杀绝。” 　　他上位的年纪太小了，当时的嬴政完全没有一点儿自主权，而嬴子楚又不只有嬴政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年纪与他相差不大的成蟜。 　　嬴政背后站着吕不韦，算是在前朝有了自己的支持者，成蟜背后却站着夏太后，在后宫有着非常可观势力。 　　虽然嬴政上位更有优势，可他的优势并不突出。 　　而最终决定兄弟二人当中到底谁坐上那个位置的，便是华阳夫人代表的楚国势力。 　　当时的秦国，甚至有三位获得了封君的楚国人，其中一位甚至是当时楚王（楚考烈王）的亲儿子，昌平君熊启；还有一位同样出身楚国王室的昌文君。 　　同时，华阳夫人的弟弟阳泉君同样在秦国封君。 　　自宣太后以后，楚国势力就在秦国发展壮大并扎根，虽然在宣太后死后被秦王嬴稷削减，但仍旧在朝堂上占据了相当大的分量。 　　而安国君与嬴子楚两任秦王上位的背后，也都有着楚国势力的影子，所以在两人上位之后，楚国势力再次得到发展机会。 　　虽然嬴子楚意识到问题之后，加大力度扶持如吕不韦这样的外来势力与之抗衡，但……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何况华阳夫人当时已坐到了太后的位置，给了秦国国内的楚国一系势力发展的机会。 　　所以在嬴政与成蟜之间，华阳夫人的意见就显得格外重要。 　　也许是因为与赵姬、吕不韦的交易，也可能是想到了与夏太后之间的争端，总之最后，华阳夫人选择了嬴政。 　　所以，嬴政有了一位来自楚国宗室的夫人，并由其诞下了长子。 　　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嬴政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楚国势力在秦国急需壮大，所以也不曾对扶苏母子另眼相待，对楚国势力也一直想要尽快拔除。 　　赵馨看向嬴政：“你对扶苏这个儿子，态度如何？” 　　嬴政扫了赵馨一眼：“不如何。不只是对他，朕二十几个儿子中，也就胡亥得了几分关注，其他孩子一个月与我也见不了几面。” 　　但胡亥受宠，也不是因为嬴政多喜欢他，而是因为他是嬴政最小的儿子，且他出生的那年，正好韩国灭亡。 　　因为觉得胡亥旺自己，嬴政才对这个小儿子多了几分关注。 　　但这样的关注也很有限，毕竟他是个将自己所有精力都放在统一大业上的工作狂，所有儿子在他心里都不能占据太多地位，所以在赵馨问起的时候，他才会好不犹豫地说出“不如何”的话。 　　赵馨：“……” 　　她顿了顿，还是有些奇怪，“那你是否因为华阳夫人等人的缘故，对扶苏态度更差？” 　　嬴政斜睨着赵馨：“他打小在后宫长大，除了晚上，我也极少去后宫，我连扶苏的面儿都见不了几次，对他的态度能差到哪儿去？” 　　“那你其他儿子呢？” 　　“其他儿子？”嬴政皱眉思考片刻，道，“与其他儿子见面的机会倒是比扶苏更多一些。但不是因为我对扶苏有意见，只是因为其他姬妾会找机会带着孩子到我的寝宫找我，扶苏的母亲自恃身份，可不会做这样的事。” 　　赵馨：“……” 　　所以算来算去，扶苏果然还是那个与嬴政关系最差的儿子吧？ 　　她有些哭笑不得：“你真的没有觉得，自己与扶苏之间的父子关系有什么不对吗？” 　　嬴政茫然：“有什么不对？” 　　他虽然说不上喜欢这个儿子，但因为他长子的身份，向来最关注他，等他长大之后也立刻就让他进入朝堂参与朝政，还让蒙恬蒙毅兄弟等重臣与之相交，为其保驾护航。 　　意识到扶苏是最合适的继承人后，嬴政甚至将兵权都交给他了，做得难道还不够？ 　　“那你将自己的想法告诉过扶苏吗？”见他果断摇头，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说的，赵馨无奈扶额，“你就没想过，将自己的长子交给华阳夫人等人带大，会对你们之间的关系带去不好的影响吗？” 　　毕竟后来，嬴政可是将秦国的楚国一系势力拔除得差不多了。 　　就不兴人在扶苏面前挑拨几句？ 　　父子关系本就生疏，身边再有不怀好意之人挑拨，旁边还有个“很是受宠”的弟弟衬托…… 　　后来政见不合，嬴政还毫不犹豫将人丢到了边关！ 　　赵馨只是想想，就觉得窒息。 　　她看着嬴政叹了口气，语气复杂地开口：“你以后生了孩子，可千万长点儿心吧！” 　　嬴政：“……” 　　嬴政如今年纪还小，赵馨也没有在子嗣问题上纠缠太久，问完自己想知道的问题后，便直接转头开始抄录简体字了，留下嬴政一个人思索自己对一群儿子的教育问题。 　　等到赵馨将文字抄录得差不多了，她抬起头，发现嬴政已经倒在椅子上睡着了。 　　她顿了顿，将人抱起来直接出了图书馆。 　　然后，直接将嬴小政放进了被窝里面。 　　赵馨抬头看了眼窗外，此时已经太阳已经偏西，她与嬴小政在图书馆内耽误了太长时间。 　　她眨眨眼，立刻收好了笔墨纸砚，然后亲自到嬴小政每日下午习武的地方，替他给白起这位老师请假：“崽崽午睡的时候受了凉，微微有些发热，怕是起不来了了，我代他向武安君请个假。” 　　武安君自己也有孩子，知道孩子身体弱，本就容易生病，倒也没有怀疑，只是点点头，允了嬴小政今日休息。 　　赵馨回到住处，顿了下，干脆倒在嬴小政旁边也补了个午觉。 　　许是嬴政出来对身体消耗太大，嬴小政这一觉直接从下午睡到了次日清晨，被生物钟唤醒之后都还有些困倦。 　　他有些难受地坐起来，委屈巴巴地看着赵馨：“阿娘，好难受，想睡觉！” 　　赵馨揉了揉嬴小政的头：“崽崽乖，今天晚上早点儿睡，明天就好了。” 　　嬴小政见赵馨坚持，只能不甘不愿地开始穿衣。 　　因为太困，嬴小政吃饭的时候一直耷拉着眼皮，吃着吃着甚至开始打瞌睡，若非赵馨一直盯着他，嬴小政那张肉嘟嘟的小脸差点扑在饭碗里。 　　吃过早饭，嬴小政就精神多了。 　　赵馨见状，这才放心。 　　然后她便亲自带着昨天写下的简体字与大篆的对照文字，陪着嬴小政一起去了秦王嬴稷的宫殿。 　　秦王嬴稷将厚厚一沓文字接过去，认真地开始翻阅。 　　赵馨就牵着嬴小政的手站在一旁，并未出声打扰。 　　秦王嬴稷看完之后，直接抬头看向赵馨：“寡人觉得这种简体字不错，雕版印刷与活字印刷你都已经知道怎么做了吧？直接将这种简体字刻上去。” 　　赵馨顿了顿，迟疑着开口：“王上难道不需要与范相国等大臣商量一下，再决定是否要采用并推广普及简体字吗？” 　　秦王嬴稷直接摆手：“没必要，这种事寡人一个人便可决定。” 　　赵馨无奈，只能退下。 　　为了刻出来的文字好看，她不得不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泡在图书馆，亲手一个字一个字地临摹出后世常用的宋体，然后再将文字交给活字印刷的匠人雕刻制作文字。 　　雕版印刷与活字印刷的技术问题早已经解决完了，如今也换了更方便的简体字，雕刻起来的速度简直不要太快。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匠人们便雕刻出了一本书的雕版。 　　等到匠人们对简体字熟悉之后，雕刻起来的速度更快了，两个月三本，三个月五本，四个月八本。 　　而赵馨写出来的成千上万个活字，也在四个月后被造了出来。 　　这个时候，白纸换书的活动也进入了尾声。 　　秦国王室的藏书从原本的不到两千本，直接翻了好几倍，达到了惊人的九千多本。 　　不要小看这个数字，没有经过长时间的积累，仅仅在战国时期就能拥有九千多本的藏书，对任何人，甚至所有国家来说都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虽然其中有不少都是诸子百家的典籍，但秦王嬴稷来者不拒，只要言之有物，只要书上的内容真的有用且是秦国不曾拥有的书籍，全都能在秦国换取白纸。 　　眼瞧着换书的人越来越少，从之前的一个月能有好几百人驱车赶到咸阳，一直到如今一个月也难来两个人换书，秦王嬴稷与范睢等人都明白，该换的书都换得差不多了。 　　秦王嬴稷看着满满当当的藏书，笑得露出了两个酒窝。 　　他本来想要直接给赵馨封侯，犹豫之后却与赵馨道：“现在直接封侯不够震撼，等雕版印刷与活字印刷都弄好了，将这些书籍都刊印发行之后，寡人立刻封你为侯，到时你赵馨之名定能响彻七国。” 　　他笑着补充道，“你回去后便可想想，要什么样的封号了。” 　　自己的名字是否响彻七国，赵馨一点儿也不在意，可以后封侯的封号她还是很在意的。 　　不过再次之前，她还是先将雕版印刷与活字印刷的进度告诉了秦王嬴稷：“雕版印刷已经出了八本书的雕版，马上就可以开始刊印。活字印刷的话，所有活字已经做好二十几套，但因为寻找不易，所以最近在做转轮排字盘，等做好之后便可正是刊印了。” 　　秦王嬴稷愣了下：“转轮排字盘？” 　　赵馨解释道：“就是按照文字的读音将文字分类，要寻找的时候便直接找到对应的读音，寻找起来更加简单方便。” 　　秦王嬴稷点点头：“还要多久？” 　　“几天时间就够了。” 　　“做好之后也不必找寡人汇报了，等刊印出第一本书后，再来找寡人报喜，到时直接给你封侯。” 　　赵馨眨眨眼，领命退下。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赵馨便带着两本书出现在了秦王嬴稷的面前：“雕版与活字印刷同时工作，平均每天能印刷约五百本书籍。这两本书籍分别是雕版印刷出的第一本合格书籍，以及活字印刷出的第一本书籍。” 　　秦王嬴稷粗略翻完书籍，发现页面干净整洁，文字清晰明了，没有一点儿错漏，当即高兴不已。 　　他也并未食言，隔日便在朝堂之上下令—— 　　“寡人曾孙嬴政之母赵馨不但教子有方，自身同样才智过人，远超泰半男儿，其研究的造纸之术与雕版印刷、活字印刷更是利在千秋，故而特封其为文荣侯，食邑河南洛阳十万户！” 　　一令出，七国皆惊。 　　赵馨之名果然如秦王嬴稷所言，远播七国。 第43章 　　当赵馨的名字传遍了七国的时候, 她在秦国，同样以女子之身，拥有了站立在朝堂之上的机会。 　　打从周朝开始, 这样的景象便绝迹了。 　　如今看着一个女人出现在朝堂之上, 其他人难免有些不适应。 　　但秦王嬴稷力挺，范睢与白起这两座大山又与其关系不错，对其出现在朝堂之上也没有任何意见, 其他官员自然也不能说什么。 　　不过这件事传开之后, 倒是再一次让其他五国的人，知道了秦国对人才的渴求—— 　　所谓不拘一格降人才，不外如是。 　　不单单不介意人才的家世身份，连人才的男女性别, 秦王嬴稷也是半点儿不在意的。 　　只要你有真本事。 　　五国的统治阶层怎么想无人知道，各国有才女子却有些蠢蠢欲动—— 　　建功立业, 名留青史的诱惑, 并非男子才有。 　　当年宣太后一女子之身把控秦国朝政数十年, 本就让不少女子生了几分别样的想法, 但因为之后的再没出现像是宣太后一样的人物，各国女子难免有些失望，也只能蛰伏起来。 　　或者干脆放弃这样一条路。 　　毕竟，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嫁入王室。 　　但现在，另一条光明大道摆在了她们眼前—— 　　入秦, 可以为官。 　　不过因为这样的人到底是少数，且大多是各国贵女, 利益牵扯颇多, 一时半会儿倒也没有引起什么风波。 　　赵馨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但她自己一直态度寻常, 似乎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颇有几分宠辱不惊。 　　这样的表现，倒是让秦王嬴稷等人愈发觉得赵馨不同寻常。 　　其他人对赵馨的态度，也变得愈发尊敬。 　　当然，也不是没人质疑秦王嬴稷给赵馨封侯的原因，毕竟秦王嬴稷给赵馨封侯的理由有三个，除了造纸之术外，无论是雕版印刷还似活字印刷，其他人都不曾接触过。 　　而造纸之术流传出来的也就只有一些数量稀少的白纸，因为数量少，这些白纸只能换取一部分秦国没有的书籍而已。 　　但说给秦国带来多大的改变？ 　　抱歉，没人看到。 　　不过当那些被刊印出来的书籍被摆上咸阳书肆的书架上，并标上了让人无法想象的低价后，这些人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书肆内满满一面墙，摆的全部都是用雕版印刷与活字印刷刊印在纸张上，并装订成册的书籍。 　　数目繁多，价格便宜，内容丰富。 　　爱书之人就像是进入了神仙洞府一样，简直乐不思蜀。 　　不过就在他们准备花钱买下书籍的时候，却被书肆的掌柜直接拦了下来：“这位客官请慢，小老儿知道您爱书心切，想要尽快买一本书回家好生阅读，但本书肆的书籍内容虽然无错，为了刊印方便，采用的却是一种全新的文字，客官购买之前，还是看看内容的好。” 　　客官有些着急，担心自己付账慢了，自己喜欢的书就会被人抢走。 　　掌柜赶紧安抚：“客官放心，只要是您拿在手上的书籍，在您放下之前，绝不会被其他人买走。” 　　那人狐疑，有些不相信掌柜的话。 　　无他，只因为读书，从来是权贵阶层的特权。 　　那些有幸在战国这样的社会，还能读书识字的人，就算现如今不是权贵阶层，至少也是与权贵阶层紧密相连的一部分人，甚至很可能，他祖上就是权贵阶层出身。 　　而在印刷术出现之前，每个人想要看书便只能想法子找其他人借阅，或是拿着空白的竹简木牍，或是丝帛等物，在征求书籍主人的想法之后，亲自上门抄录。 　　公开售卖书籍？暂时还未有过。 　　这时候的书籍，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名副其实的珍宝，可以当做传家宝传给子孙后代的，就算子孙没落了，只要藏书够多，也总有恢复往日荣光的资本。 　　掌柜失笑：“小老儿之前不是说了，朝廷为了刊印方便，特意推出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文字。也正是这样的文字，与文荣侯研究提出的雕版印刷与活字印刷技术相结合，让我大秦拥有了每天刊印五百本书的能力。客官放心，就算您想买的书籍被人买走了，您等上几日，便可等到新书了。” 　　那人一怔：“每天可以刊印五百本？” 　　掌柜骄傲地挺起胸膛，一脸的与有荣焉：“那是，不然您以为大王为何给文荣侯封侯？咱们大秦与其他国家可不一样，想要封侯必须有天大的功劳才行。这纸，这字，这印刷结合到一起，才有了文荣侯的封号，以及洛阳十万户的食邑呢。” 　　那人这才放心，将钱收好之后拿起书籍翻阅起来。 　　然后…… 　　果然看不懂。 　　虽然从字形当中依稀可以辨认出原本的文字，但若是整本书都是这样的文字，阅读的难度也确实有些大。 　　若是掌柜方才不曾提醒，他将书买回去后，指定是要生气的。 　　但在付钱之前被打断，也得到提醒之后，他不但不觉得生气，反倒忍不住询问这种字体的由来，以及对应的大篆文字。 　　掌柜乐呵呵地转身取来一本比其他书籍都更厚一些的书，小心放到客人面前：“这本书记录目前使用的每一个大篆文字与简体字之间的对应关系，上面还附录了每个字简单的释义，虽然不够详细，但用来阅读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人将书籍接过来后翻阅一番，而后惊喜开口：“这本书多少钱？我买了。” 　　掌柜笑道：“这本书很便宜，十文钱就能买了。若是客人买的其他书够多，还能免费赠送。” 　　那位客人的眼睛立刻亮了：“书籍昂贵，还能免费赠送？” 　　掌柜笑着开口：“因为文荣侯在大王说要刊印这样一本书籍的时候，提出既然要刊印出来，不如直接做成工具书，方便大家读书识字。如今只是提供给已经读书识字的客人们查阅对照文字，后续还会标注读音、每个字的释义，以及词组等。” 　　客人点点头，并未意识到这样一本书的出现，到底会对如今的社会带去多大的冲击力，但他还是本能地嘱咐了掌柜一句：“若是你说的书籍真的刊印出来，记得给留一本。” 　　说完他将自己想买的书籍全部挑好，问清楚价格之后便果断付了账—— 　　他买了十多本书，可最后的价格却还不及他买上一匹丝绸，实在便宜得过分了，他甚至还想要再买几本。 　　不过这时候，其他客人也已经陆陆续续地进来了。 　　这个不大的书肆，很快就被挤得水泄不通。 　　他犹豫之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想要等以后，客人少了再来看看这家书肆还有哪些书籍，他再过来购买。 　　掌柜高兴地为他将书打包好，还将他之前翻阅的那本工具书一并放在了里面：“您买了这么多书，理该送上一本的。” 　　客人心满意足，拿着书离开了书肆。 　　掌柜则扬起笑脸，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打从开业起，这家书肆就人流爆满，好不容易秦国国内想要买书的人都买到了想要的书了，客流量慢慢有所减少，谁知不几日，客人便再次爆满。 　　一问才知道其他各国的读书人听说秦国在出售书籍，且数目颇大，还出现了许多少见的书籍，纷纷前来打探情况。 　　其中又尤其以当初拿书过来换了白纸的那批读书人，最为紧张。 　　毕竟他们听说，秦国出售的书籍，可全都是用纸抄录的。 　　但等他们到了秦国之后，发现书肆的书籍虽然确实是用纸抄录（刊印）的，但所用纸张不但没有白纸的颜值，草黄难看，摸起来还凹凸不平，粗糙万分。 　　这些本以为自己是被驴了的读书人们，这才放了心。 　　但紧接着，他们便被书肆里面数量繁多的书籍给惊在了原地，然后就再也挪不动脚了。 　　这群读书人不缺钱，看上什么书都会至少买两本—— 　　自己一本，好友一本，若是可以还能收藏一本。 　　在这群读书人的努力下，书肆内的书籍愣是被他们清空了好几次，印刷坊补货的速度都差点儿跟不上。 　　虽然这群读书人在购买的时候，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嫌弃纸张的质量，但想到那些白纸还是自己用家中私藏的珍贵书籍换取，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也有人看中了草纸，想要买上一份。 　　书肆确实出售这种质量不是很好的纸张，问清之后便毫不犹豫地给他拿了一沓。 　　对方忍不住问他：“这样的纸张很多吗？” 　　掌柜点头：“这种纸的质量不够好，算是残次品，所以数量很多，价格也很低廉。这些书籍的价格会这么低，也是因为所有书籍采用的都是这样纸张。若是客人不喜欢，倒是有另一种纸可以售卖。” 　　那人顿时皱眉：“另一种纸？白纸吗？” 　　“客官说笑了，白纸制作困难，咱们秦国许多权贵都只能拿书籍换取，又怎么可能用钱买到？”掌柜笑着拿出一沓草纸，“还是草纸，只是质量更好些，表面平整，没有凹凸不平的缺点。” 　　那位客人看到纸张颜色，松了口气，这才伸手抚摸了一把。 　　摸完之后点头：“确实比另一种纸质量更好，也更方便书写。不知作价几何？” 　　掌柜介绍：“质量差的那种纸便宜，一刀只需五十钱，这一种价格更贵，一刀纸需要一金。” 　　客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贵？” 　　虽然他不缺钱，但纸张这样的消耗品，一刀一金还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掌柜失笑：“没办法，这种除了颜色，与白纸几乎没有太大差别的纸张生产并不容易，几乎生产一万张残次品才能出现一张合格品，成本在那儿，所以价格更贵。” 　　客人有些不舍，但纠结一番之后还是花钱买了两刀合格品，然后又买了几乎一车残次品。 　　没办法，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他已经习惯了在纸张上写字，再让他回到用竹简木牍书写的过去，他可受不了。 　　除此外，他还花钱买了几只毛笔备用。 　　直到马车装不下了，这位客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书肆。 　　而这样的客人，书肆每天都要接待不少，每天都能为秦王嬴稷赚不少钱。 　　秦国生意红红火火，咸阳宫内的气氛也很不错。 　　打从上次，范睢对文字改良提出反对意见，却被秦王嬴稷忽视之后，他便明白了秦王嬴稷对此事的态度，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过反对意见。 　　范睢并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这么多年能成为秦王嬴稷的心腹，除了自身实力，也因为他能猜到他的想法。 　　哪怕不是全部。 　　而这一次，范睢便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宜再纠缠文字的问题。 　　因为很清楚，简体字的推行确实对秦国有好处。 　　范睢不但没有纠结文字的问题，还全力支持简体字的推行，成功说服了不少对简体字有意见的官员权贵。 　　所以此刻，见到简体字推行出去后并未受到太多抵触，范睢自己也挺高兴。 　　也因此，他对赵馨提出的编撰一本字典出来的提议充满了期待。 　　并，打算参与其中。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是这样。 　　编撰工具书虽然不像是写书那般容易彰显自己的才学名声，但若是修得好了，却极可能流传千百年。 　　而每一个使用工具书的人，都能看到自己的名字。 　　虽然比不上青史留名，对许多人来说也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机会。 　　而想要编撰工具书的重中之重，便是文字的读音与释义。 　　文字的释义完全难不倒范睢等人，若是连一个文字的释义都写不出来，他们也没机会立于秦国朝堂了。 　　难点在文字的读音。 　　当初提出要将刊印这样一本工具书的时候，赵馨下意识就想到了拼音，但这时候别说是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了，拉丁文都还在发展当中，她写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母出来，还不如让这群文人自己创造呢？ 　　毕竟范睢等人学富五车，只是创造一些表音符号，再为每一个文字标注音节，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反倒是赵馨，因为原主赵姬在邯郸长大，就算学了咸阳话也带着邯郸口音，并不能非常准确地给文字标注读音。 　　她将此事告诉秦王嬴稷之后，秦王嬴稷立刻就意识到了这样做的好处—— 　　若是创造出表音符号，老百姓读书识字可比现在容易多了。 　　古代读书识字并没有那么容易，其中读音就是一个大问题。不是说这时候的读书人就没有其他办法认字发音，相反，古时候认字发音方式还挺多的。 　　比如比较简单的直音法，也即是用一个比较常见的文字标注另一个文字，但这个前提是，你在此之前必须认识一定数量的文字，且读音还并非百分百准确。 　　还有用一个字给许多文字注音的读若法，用形声字给文字注音的办法。 　　当然是用得最多，也最复杂，但最准确的反切法。也即是用两个文字给同一个字注音，类似于一个字做声母，一个字做韵母。 　　但其中细节更复杂，也对人的文字素养要求更高—— 　　认识的文字不够多，经得起这么用？而且一个字本身包含声母和韵母，用来标注文字的时候却是两个完整的文字，使用起来有些困难。 　　但反切法与现代拼音已经非常接近，虽然不能直接用，但在创造表音符号完全可以借鉴反切法。 　　唯一的问题是，反切法直到东汉才开始出现。 　　而秦王嬴稷的要求是，希望老百姓识字的难度越低越好，文字的准确性越高越好。 　　王上提出要求，做臣子当然只能尽力完成。 　　范睢与其他参与编撰这本工具书的大臣们，一番思索之后，直接排除了之前所用的直音法和读若法、形声字注音等方法。 　　他们倒也聪明，慢慢也摸到了反切法的脉门。 　　但因为不像是反切法的发明使用者那样，被东汉末年时期前来传教的和尚们手上的佛经梵语拼音所启示，一直没有真的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范睢几番纠结之后，到底还是拦住赵馨，向她求助。 　　他也不知怎地，就是莫名觉得，赵馨可以帮他解决如今面临的难题。 　　赵馨有些为难，推辞道：“范相国学富五车都没办法，我不过比睁眼瞎子好点儿，哪儿能有什么好办法？” 　　范睢不甘心：“在下并非想要空手套白狼，想将这个难题抛给您，只是如今眼前一片迷雾，隐隐绰绰仿佛看到了一些东西，却怎么也拂开眼前迷障，必须请外人帮忙梳理，许是能给出好的提议。” 　　赵馨顿住，转头看向范睢：“范相国说说？” 　　范睢松了口气，道：“我们最近发现，用一个字没办法准确地给另一个字标注读音，想要试着多加一个字。我们将有着相似读音的文字都分类收集，最后发现一定规律，却卡在了最后一步……” 　　他们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只要克服了这个困难，前方就是坦途。 　　但这个困难，却困住了他们太长时间了，几乎要消耗了所有人的那行。若非如此，范睢也不至于亲自来请教赵馨。 　　赵馨眨眨眼，立刻明白范睢等人距离反切法只有一步之遥了。 　　她想了想，深觉既然都要出现反切法了，何不直接将拼音弄出来？于是开口提醒道：“你们既然想到了给文字标注两个读音，为何不立刻给每个字的读音分成两个部分，然后用符号表示？” 　　“既然文字读音有规律，你们这样标注，应该会更容易找到其中规律了？也不一定是两个，也可能是三个？你们可以试试看，就算不行，再想其他办法就是了。” 　　范睢一边听一边思考，等到赵馨说完，他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启发一样，丢下一句“在下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便与她告辞，离开了上朝的地方。 第44章 　　范睢本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经过赵馨提点之后，没多久就将拼音给弄了出来。 　　虽然不是赵馨熟悉的二十六个字母组成的，共六十三个拼音, 数目反倒多到了惊人的一百三十六个，但考虑到秦国官话雅言与普通话之间的差别, 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过范睢自己许是也觉得一百多个表音符号有些多, 之后又和下属们斟酌商量之后，减少到了一百个左右, 然后才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成果呈交给了秦王嬴稷。 　　不过…… 　　秦王嬴稷虽然不会发明表音符号，但他会提要求啊：“一百个？太多了，你看看能不能再减少一些, 最好减少到八十个以下, 若是可以更少就更好了。” 　　范睢：“……” 　　赵馨猜测，当秦王嬴稷讲这话说出口的时候, 范睢绝对在心里骂了脏话。 　　但没办法，谁让嬴稷是秦王呢？ 　　于是范睢只能继续回去与下属们商量，经过一番斟酌改动, 以及部分音节组合，他们终于还是将拼音的数目降低到了七十个左右。 　　然后, 范睢直接拿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去找了秦王嬴稷。 　　等秦王嬴稷看完，范睢不等他再提出意见, 便直接梗着脖子表示表音符号已经降低到了极限, 没办法再少了。 　　秦王嬴稷也了解自己这位相国, 明白他这样说, 是真的没办法再减少数量了, 于是笑了笑, 默认了这个结果。 　　不过…… 　　“你们去好好研究一下这些符号到底要怎么写, 现在这些看起来有点儿丑，你们弄好看点儿。” 　　范睢：“……” 　　还能怎么办呢？想办法给符号做美容呗！ 　　因为此事与赵馨没有太大关系，所以她倒是没有太大感觉，反倒觉得这对君臣的相处挺有趣。 　　虽然范睢并不觉得有趣就是了。 　　创作是一个非常耗神的事情，范睢等一群人被这表音符号折腾得死去活来，往往前脚刚书写创造出一个还算不错的符号，下一刻就会因为一些细节被直接推翻弃用。 　　然后又是提出，推翻，提出，再推翻，循环往复，枯燥痛苦。 　　就这么折腾了好几个月之后，范睢等人终于拿出了一套让他们所有人都满意，同样也让秦王嬴稷觉得满意的表音符号。 　　符号分上切下切平切，对应声母韵母和整体认读音节，没有音调欺负，但分平仄。 　　赵馨看完之后，都不由佩服范睢等人的聪明。 　　等表音符号确定下来之后，范睢等人又开始给这本暂时命名为《字海》的书籍排版。 　　在现代的时候，因为每年出版的书籍都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目，很多书籍的内容也不相上下，甚至完全一样，所以书籍的排版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甚至可能影响到一本书的销量。 　　战国时期虽然不存在这个问题，毕竟书籍稀少到只要出现一本有用的，就会让读书人蜂拥而至。 　　但作为工具书，排版与字音、文字释义同样重要—— 　　工具书最大的作用就是让人学习和查询，而排版的难易程度，也会影响到读者查询和学习的进度。 　　因为表音符号刚刚被范睢等人创造出来，所以他们非常容易就联想到了，按照表音符号中上切（声母）的顺序，给所有文字排序。 　　但这样还是不够清晰明了，于是又给下切（韵母）排序，并依次给剩下的文字排序，最后还引入了比划顺序。 　　等到成品出来，赵馨惊讶地发现，范睢等人编撰的这本工具书除了文字释义，以及每个文字后面还跟着该文字的大篆字体之外，与现代字典已经有了百分之七八十的相似度。 　　到这个程度，这本工具书已经可以刊印出书了。 　　但这个时候的书籍，是没有目录索引的。 　　赵馨在秦王嬴稷的大殿上看过之后，忍不住开口提醒：“为什么不将你们给文字排序的过程，也记录下来，让查阅文字的人可以顺着你们的思路，更轻易地找到自己想要的内容呢？” 　　范睢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文荣侯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馨笑着开口：“我的意思是，你们为什么不做一份索引？给查阅书籍的人一个按图索骥的机会？” 　　她解释了一下目录索引的概念，又在征求秦王嬴稷的同意之后，请内侍随便找来了几篇文章，自己将几篇文章按照自己的习惯组合到一起，按照顺序标上页码，然后照来一张空白纸张放在最前面，誊写下每篇文章的名字与页码。 　　赵馨将这本简易书籍交给范睢：“范相国，您看看多了一份目录索引之后，是不是想要找到自己想要查阅的内容更简单方便了？” 　　“这本册子文章数目少，范相国许是感触不深，可若是文章数目成百上千呢？若是一篇一篇地翻阅过去，很浪费时间吧？多了目录就不一样了，只要找到名字，就能知道具体位置，也能更快地找到自己想要查阅的文章。” 　　“若是将这些文章的书名按照某种顺序排序，大家想要查阅某篇文章的时候，花在寻找上面的时间还会更少。” 　　范睢将书籍接到手上后，忍不住按照赵馨的话试着寻找翻阅。 　　而后他长叹一声：“若非文荣侯提醒，在下只怕还想不到这么简单的办法。” 　　赵馨赶紧摇头否认：“我也是见范相国等人对这本书的排版得到的灵感，这本书对所有文字的排序其实已经非常清晰明了，我只是觉得不如多做一步，让查阅这件事变得更简单才提出此事，本质也是拾人牙慧而已。” 　　两人就这么当着秦王嬴稷的面儿互相吹捧，他们两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秦王嬴稷却看得哈哈大笑。 　　两人闻声转头，秦王嬴稷笑着摆了摆手：“既然有了新的想法，便尽快将这个想法落实，等这本书出来，寡人重重有赏。” 　　赵馨下意识转头，正好对上范睢的视线。 　　两人都很清楚字典的出现对启蒙识字这件事的帮助有多大，换言之，若是这本书真的推行开来，造成的效果许是比之前大量售卖王室藏书还要更加引人注目—— 　　毕竟这个时候，若是有人想要给自家孩子启蒙读书，可没什么挑剔的余地，大多是自己手边有什么书籍，就拿什么书给孩子启蒙。 　　哪怕手边书籍的名字叫《孙武兵法》，也不会有任何差别。 　　如今也没有三百千，字典虽然不能当做启蒙读物，但对孩子启蒙读书还是有很大帮助的。 　　两人完全可以想象，当这本书真的被推行开来，销量肯定直线上升，甚至可能打破目前销量最好的书籍，成为最畅销的一本书。 　　而这本书推出之后，能带来的好处还不止如此…… 　　在场三人，不，在场四人对此事能带来的好处都心知肚明，一个个想到未来可能出现的景象都有些心潮澎湃。 　　但，还不能着急。 　　必须等到这本书真的上市之后，他们才能印证自己心里的想法是否可以成真。 　　抱着这样的期待，范睢与下属没用几天，便将目录做了出来。 　　有按照字音索引的，也有按照偏旁索引的。 　　各种细节，已经做到了极致，与现代字典的目录索引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秦王嬴稷翻阅之后，将其交给了赵馨。 　　赵馨便再次忙碌起来了。 　　没办法，满朝文武也没有人比赵馨更懂印刷，她如今又已经正式站到了朝堂之上，所以也没有将这件事交给其他人的道理。 　　赵馨带着已经修订好的书稿，出现了印刷坊。 　　印刷坊的负责人上前：“文荣侯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只是不知，文荣侯今日前来，是否又有新的印刷任务了？” 　　赵馨点点头，将范睢等人整理出来的书稿递给了他：“这是范相国亲自主持编撰的书籍《字海》，作用非常大，你们尽快将这本书的刊印安排上，王上还等着呢。” 　　负责人没想到最新任务竟然牵扯到这么多大人物，一时有些胆怯，他有些紧张地开口：“不知道是用雕版印刷，还是活字印刷呢？” 　　赵馨下意识就要说活字印刷，因为这种印刷方式是真的快。 　　但在话出口的前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一点，像是《字海》这样的书籍，并不是一锤子买卖，若是以后不出现比《字海》更好用的工具书，这本书甚至可以卖上个十年百年，甚至更长时间。 　　这种可以长时间售卖的书籍，其实雕版印刷比活字印刷更划算。 　　赵馨顿了顿，开口道：“雕版印刷吧。但在雕版做出来之前，你们也不要闲着，记得用活字印刷多印刷几本书出来。” 　　负责人眨眨眼：“文荣侯，您的意思是要两边同时工作？需要这么着急吗？” 　　赵馨笑了下：“不是着急着想要看到成品，而是这本书刚出来的时候，肯定需求量非常大，若是不现在就开始准备着，后续肯定会出现断货缺货的问题，需求太大，你们就算日夜赶工或是两班倒，都不一定印刷得了。” 　　字典这东西是刚需，除非战国每一户人家都有一本，否则迟早都是要买的。若是家中读书的孩子多，甚至可能一家要买两三本，或者更多。 　　这样庞大的需求量，咸阳就这么一家印刷坊，若是不提前准备起来，自然应付不了顾客的需求。 　　不过看这负责人的表情，似乎并未相信赵馨的话。 　　赵馨却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反正这位负责人也不敢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该准备还是要准备起来。 　　新出的这本《字海》很快就出现在了书肆的书架上，掌柜还记得之前有一位读书人让自己在这本书上架之后，记得通知他的事，于是赶紧从自己的记事本上翻出对方姓名与地址，赶紧让店小二亲自上门通知此事了。 　　虽然如今距离对方买书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但因为之前赠送的那一本书确实很有用，这位读书人对自己手上的附赠品的进阶版那是非常有兴趣。 　　听到消息后，他便立刻跟在小二身后来了书肆，请掌柜将那本《字海》取了一本，就大喇喇地站在柜台前翻阅。 　　目录索引，偏旁部首，文字释义，相关词组与典故，同义词反义词…… 　　一本厚度惊人的《字海》，直接打开了这位客人的新世界。 　　他将《字海》这本书拿在手上之后，便再也没办法放手了—— 　　他按照《字海》的目录找到了自己的姓氏，然后看到了自己这个姓氏的来历，以及相关词组与典故，又顺着同义词、反义词找到了另一个文字，然后又开始学习词组典故…… 　　他就这么一直站在柜台前，如饥似渴地吞噬着新知识，完全忘记了时间与饥饿。 　　一直到，掌柜敲了敲他面前的柜台：“这位客官，您若是喜欢这本书可以明早提前过来阅读，但现在客人越来越多了，您在这儿……” 　　“这本书多少钱，我买了！” 　　这位客人不差钱，一听掌柜要赶自己走，立刻就解下了腰间荷包。 　　掌柜愣了下，赶紧解释：“小老儿并不是对客人有意见，只是客人越来越多，客官站在这儿的时间太长，已经有些阻碍其他客人的行动了。” 　　本以为掌柜觉得自己不愿花钱买书，在找借口赶人，谁知抬头一看，才发现书肆内早已经挤满了客人。 　　他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人？” 　　掌柜笑着解释：“好像是书肆出了新书一事被人传开了，所以来了不少客人打探情况。” 　　客人心头一紧，赶紧问道：“这本书到底多少钱？我买了。” 　　掌柜见他面色如常，并无郁气，这才答道：“因为这本书是范相国主持编撰，书籍范围涵盖无数典籍杂书，所以价格会比较昂贵……” 　　“多少？”客人咽了下口水，神情紧张。 　　“一银。” 　　“哈？”客人瞪大眼睛，“才一银？这样老少咸宜，几乎没有阅读障碍，还能将其用以辅助启蒙的书籍，竟然才只要一银？” 　　掌柜茫然：“一银难道不贵吗？可是小店内其他书籍，最多也不过几十钱而已啊。” 　　相较于其他书籍，《字海》的价格真的非常昂贵了。 　　但那位客人却像是占了什么便宜一样，立刻从荷包里面拿出一两银子递给了掌柜，等他称重后便抱着《字海》赶紧离开了书肆。 　　其他客人原本并未注意到他，可他这般行径，反倒引起了旁人注意。 　　有客人便问了缘由。 　　掌柜也不隐瞒，乐呵呵地将刚才的对话说了出来。 　　听到与新出的这本书有关，那些客人立刻就动心了，赶紧让掌柜也给他们拿了一本。 　　看过这本书的内容之后，只要是拿得出钱的人，无一例外都卖了一本《字海》回家。 　　《字海》之名，很快传扬六国，引起了无数读书人的注意。 　　没多久，如赵馨预料的那般，《字海》的销售量节节攀升，印刷坊内的存货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而印刷坊印刷书籍的数量，完全赶不上《字海》售卖的速度。 　　不止《字海》销量狂升，就连书肆内其他书籍也再次迎来了销售高峰—— 　　许多原本不愿接受简体字的读书人，在亲眼看过《字海》之后，同样没忍住掏钱买了一本，可既然连《字海》都买了，其他书籍难道还会因为文字而抵触？ 　　书肆几乎每天都有书籍断货，其中又尤其以《字海》断货最频繁。 　　最让人吃惊的是，《字海》的销售量虽然在三个月后便开始回落，但仍旧维持着一个相当夸张的销量。 　　在嬴小政六周岁生日这天，书肆掌柜来报—— 　　“王上，迄今为止，书肆已经销售出去近一万本《字海》。” 　　可战国各国人数，也不过两千五百万到三千万之间，排除掉奴隶和温饱都达不到的平民，一万几乎是有条件读书的人家一家一本。 　　这个结果可太惊人了！ 　　秦王嬴稷听到这个数据之后，几乎克制不住心头畅快之意，当场大笑出声。 　　其笑声声如洪钟，绕梁三日不绝。 　　他是因为一万这个数字而高兴吗？不是！ 　　秦王嬴稷是为了一万这个数字背后代表的，几乎所有读书人都买了一本《字海》这个意义而高兴。 　　因为这代表着，简体字这种由秦国推出的文字，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便被六国所有读书人所接受，这代表着秦国在文化上也有了与其他五国一争长短…… 　　不，应该说，当简体字随着《字海》进入战国千家万户的时候，秦国在文化领域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哪怕秦国以后以出书之名，行夹带私活之事，其他诸侯国也无力反击。 　　因为他们没有《字海》，没有简体字，没有印刷术，没有纸…… 　　虽然秦王嬴稷不知道什么叫做文化入侵，但他还是本能为秦国的胜利感到高兴。 　　他兴奋地看着赵馨与范睢等人，大手一挥：“来人啊，只要参与了《字海》一书编撰与印刷销售之人，全都重重有赏！” 第45章 　　《字海》？ 　　信陵君窃符救赵失败之后, 便预料到自己回到魏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在魏国虽然名望颇高，但到底只是臣子, 哪怕门客众多，魏王想要对付他也轻而易举。 　　只是以前魏王没有抓住他的把柄，所以哪怕对他心生不满也只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他亲手将把柄都送到了魏王手上, 他若真的回到魏国…… 　　信陵君笑了笑，他还是很惜命的, 并不想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赌魏王的良心。 　　可赵国也已经没了，他自然不能像是历史上那样留在赵国。 　　几番犹豫之后, 他干脆随着春申君去了楚国。 　　楚国人才济济, 他一个魏王同父异母的兄弟在楚国自然不可能得到重用, 所以到达楚国之后，信陵君每日也就是和自己的门客们饮酒作乐，虽然无法沾染权势，但日子倒也还算快活。 　　尤其是后来发现秦王嬴稷没有再出兵攻打其他国家的想法，满心家国的信陵君自然放松, 愈发享受起来。 　　只是…… 　　信陵君有个问题一直没想明白—— 　　当初的“天降神雷”,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原以为所谓的神雷，应当是秦墨（秦国墨家）又研制出的一种秘密武器, 一次出现之后, 以后定然会再次、甚至三次四次地频繁出现。 　　次数多了, 信陵君总能知道“神雷”的真面目。 　　可打从邯郸之战结束，秦国便再没有使用过“神雷”, 不但如此, 好像还一心沉迷培养人才, 连仗都不怎么打了。 　　信陵君偶尔也会怀疑，自己的猜测是否错了？那天发生的声响与爆、炸，也许真的是神雷？ 　　他纠结于这个问题，连在楚国玩乐起来都没有那么高兴了。 　　却不想，这时候门客又给他送来了一本书。 　　《字海》。 　　信陵君也算是这战国数一数二的聪明人了，他将《字海》翻开之后，立刻意识到这本书的作用，当即脸色大变，让人将呈上这本书的门客找了过来：“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这本书的？” 　　门客吓了一跳，赶紧解释：“因为这段时间出门，总是听人说起这本书，在下想着信陵君应当不曾看过，所以特意花钱从其他人手上买来的。信陵君，这本书有什么不对吗？” 　　信陵君捏着《字海》的手指发白，他再次问道：“这本书的作者是谁你可知道？” 　　门客愣了下，点头道：“信陵君翻开书籍扉页，便能看到这本书的所有编撰者名字。主持编撰这本书的人是秦国的宰相范睢，这本书也已经出了好些时间了，只是因为咸阳距离楚国都城陈太远，除了那些一直关注着秦国消息，对秦国书籍感兴趣的文人外，其他人并不知道秦国出了一本《字海》。” 　　信陵君已完全没办法再忽视来自秦国的消息，于是抓着对方询问秦国近些年来的变化。 　　门客眨眨眼，开口道：“秦国最近几年似乎并不打算出兵，一直安心培养国内人才。秦国自从造出了纸张后，出书的速度就非常快，而且听说成本也很低，所以许多秦国百姓都能花钱买书。” 　　“不但是秦国，听说其他五国的读书人虽然不至于人手一本，但一家一本还是有的，像是在下这般家中有孩子的人，更一口气买了三四本，自己一本，孩子一本，信陵君一本，再留一本来收藏。” 　　信陵君腾一下起身：“你是说，这本叫做《字海》的书籍，如今已经传遍了所有诸侯国？” 　　门客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回道：“确实如此！” 　　“可这本书使用的文字闻所未闻！” 　　“这后面不是附注了大篆字体吗？”门客疑惑地看着信陵君，“信陵君您为何这般反应啊？我们私底下试验过，虽然这种文字横平竖直不如大篆鸟篆等文字有美感，但用毛笔书写起来确实更简单。” 　　顿了顿，他小声开口，“最关键的是，秦国售卖的所有书籍都是使用的简体字，为了能够读懂书籍内容，我们不得不买《字海》。” 　　“当然，《字海》这本书也确实优秀，不论是首创的页码、目录，还是表音符号与笔划，甚至是排序方式等都为孩子读书识字减轻负担，而且秦国后续卖出的书籍也都加上了页码与目录，大大减轻了我们的阅读负担……”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信陵君爆喝一声：“你怎么就不想想，若是所有人都开始学习简体字，使用简体字，甚至教导孩子简体字……到时候这天下所有人，岂不是都在学了同一种文字？” 　　“大家都学同一种文字有什么问题吗？这样岂不是更方便……” 　　“可那文字的创造者，是秦国人！” 　　信陵君意识到大事不妙，立刻穿好衣服乘上马车，直奔楚国春申君的住处。 　　春申君本来正与友人宴饮，听到信陵君来访，立刻让人将他请了进来。 　　他正要问话，信陵君便直接开口问道：“你看了《字海》吗？” 　　春申君有些茫然地摇摇头：“这是什么？书籍？还是其他的什么？” 　　信陵君正要开口，就听春申君旁边的侍女小声提醒道：“春申君忘了？这本叫做《字海》的书，如今正摆在您的床头，就是那本秦国宰相范睢编撰的那本工具书。” 　　春申君恍然大悟，点头道：“下面的人将《字海》送到我府上也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一直来得及翻看。” 　　到底是没来得及，还是觉得秦国编撰出来的书籍没有可看之处，信陵君都不用问，便猜到了对方心底真实的想法。 　　若是以前，他就算猜到也只会故作不知，免得让春申君丢脸。 　　但现在，他却不得不戳破春申君的谎话：“春申君得到那本书已经很长时间了吧？却连翻开书籍封面的时间都没有吗？” 　　当着客人的面儿，春申君眉头紧皱，表情已经有些不高兴。 　　但想到信陵君的名望，他深吸一口气，赔笑道：“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回家之后只想睡觉，在下强撑困意翻阅名人典籍都已经非常艰难，实在分不出心神阅读一本不知所谓的《字海》。” 　　信陵君面色一变，几乎要以为自己过来找人的举动是错误的了。 　　但在楚国，他也就与春申君关系不错了。 　　他忍了忍，直接将手中的《字海》递到春申君面前：“春申君还是翻开看看吧，只需一眼，你就会发现自己之前所说的话到底有多么浅薄无知。” 　　大家同为战国四公子，地位相当，春申君被信陵君指着鼻子骂“浅薄无知”，哪怕他十分欣赏信陵君，此刻也怒气上头，想要狠狠地教训信陵君一顿。 　　信陵君半点儿不惧，开口道：“在下知道春申君此刻恨不得将我擒下，将我狠狠揍上一顿，但在此之前，还请春申君翻开这本书的第一页，看看上面的内容。若是看过之后，春申君觉得在下骂得不对，就是将在下关进大牢，在下也没有半句怨言！” 　　信陵君三番两次提起这本书，春申君一扫之前轻视，也来了兴趣。 　　春申君将信陵君递给自己的书拿好，分清正反之后翻开第一页，然后“目录”两个大字便印入了他眼帘。 　　再往下看，是一些奇奇怪怪的陌生符号。 　　信陵君在旁边开口：“是表音符号，只要将每一个表音符号的读音记住，了解了拼读规则，哪怕是大字不识的文盲，也能通过拼读这些符号知道文字的读音。” 　　春申君猛地抬头：“你说的是真的？” 　　信陵君点点头，顿了下，直接让春申君身边的侍女过来：“你可识字？” 　　侍女小心地看了眼春申君，见他不以为意，这才点了点头。 　　信陵君冲着春申君点了下头，然后叫来将《字海》呈上的门客：“你买到书应该有一段时间了吧？可认得这些表音符号，可会拼读文字的读音？” 　　门客自然点头：“在下最近正与教导孩子学习拼音，所以还算了解。” 　　信陵君点头：“那便由你教导这位姑娘这些符号的读音，几个就好，不需要太多，只要让春申君看看我之前所言是否有假便可。” 　　门客点头，当着春申君的面儿教导那位侍女。 　　等教完几个声母和韵母之后，门客转头看向信陵君，信陵君则看向春申君。 　　可此时的春申君，心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作为一国宰相，春申君当然比侍女更聪明，所以在门客教导侍女的时候，他只是听着门客的声音，便已经将他教导的读音记了个七七八八。 　　他震惊，是因为发现自己看着《字海》上的拼音，竟然已经学会了拼读。 　　但春申君心底仍旧抱有一些侥幸，于是转头看向侍女。 　　他接过《字海》，按照门客方才教导的内容，翻开了其中一页，指着其中一个文字看向侍女：“你来看看，这个字念什么。” 　　侍女顿了下，凑过身看了一眼春申君指着的文字，表情茫然—— 　　因为她真的大字不识。 　　但很快，她的视线就落在了文字旁边的拼音上，顿时双眼一亮：“奴婢知道，这个字念chun！” 　　虽然她念出来的音调有些奇怪，但那个字的读音，确实是“chun”。 　　春申君大骇：“这本书竟然……” 　　信陵君点点头：“春申君，此事非同小可，我们还是借一步说话吧。” 　　春申君不敢托大，立刻让人将自己的客人送走。 　　其他五国已经意识到秦国这一连串的举措背后，隐藏起来的熊熊野心，自然需要想一个破局之法。 　　但，没有办法。 　　信陵君与他门下上千门客，加上楚国上下所有人，商量了好几个与的时间，却完全没有找到任何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最后，春申君秉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提出由他们编撰一本书来和秦国打擂台—— 　　以楚国这么多年的积累，若是楚国编撰一本同类型的书籍，想必天下各国都会弃秦国而就楚国。 　　但…… 　　信陵君听到他们打算之后，直接泼了楚国上下一盆冷水：“你说楚国人编撰出来的书籍，里面的内容定然比秦国的《字海》更好。这话，我信。但《字海》里面的表音符号，目录和页码等新鲜事物，你们是否采纳？若是采纳，你让其他人如何相信，你们编撰出来的书籍定然比《字海》好？若是不采纳，没有目录等物的书籍，就算内容更好，是否不够方便？” 　　“最关键的是，”信陵君深吸一口气，“你们有纸张吗？你们将书籍编撰出来之后，用什么印刷？一本书的售卖价格，又准备定下多少？若是价格昂贵，你们编撰的书籍内容，在其他人眼里真的配得上比《字海》多出来的那些钱吗？” 　　“就算这些都不是问题，可你们这本书编撰出来之后，其他人为什么要买呢？秦国的《字海》有人买，是因为他们手上有同样用简体字刊印的，几千册名人典籍，你们有吗？你们可以刊印出来售卖吗？售卖的价格是多少？” 　　信陵君一连串儿问题，直接将春申君给砸懵了。 　　顺着他的话思索之后，春申君更懵了—— 　　因为信陵君问出来的每一个问题，都是他们在编撰书籍之外，必须要考虑到的问题，否则就算他们将书籍刊印出来之后，也根本不会有人花钱购买。 　　不然秦国一本书几十钱，楚国的书却要用银子购买…… 　　其他人也不傻啊！ 　　…… 　　其他五国正为应对秦国这番举措而焦头烂额，秦国国内也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暴。 　　虽然统一文字并非赵馨本意，但阴差阳错达成了这个结果，还是让人挺高兴的。 　　赵馨高兴，再一次因为嬴小政受到惊吓而出现的嬴政，表情就没那么高兴了。不但没有高兴，肉嘟嘟的小脸一直绷着，看向赵馨的眼神也相当复杂。 　　赵馨眨眨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各国文字统一难道你不觉得高兴？我记得你登基不久，便下旨让秦国上下统一使用小篆了啊？” 　　嬴政心情复杂地摇摇头：“不是不高兴，只是……” 　　只是有些意想不到而已。 　　虽然现在还没有彻底做到文字统一，但他知道，若是按照如今的情况继续下去，文字统一不过是迟早的事。 　　想起自己前世强行逼迫才达成这样的成就，再对比赵馨潜移默化的行为，嬴政难得感受到了一点点打击。 　　他沉默许久之后，开口道：“我做事确实有些过于急躁，是我错了。” 　　赵馨一惊，正要开口。 　　却听嬴政又道：“但我性格如此，以后许是改不了了，所以你以后一定要记得多盯着我，若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记得提醒我。” 　　赵馨愣了下，笑道：“好啊，以后我会盯着你的。” 　　两人说完话后不久，赵馨便带着嬴政去了他的房间午睡，等亲眼看着他躺床上睡着之后，她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一觉醒来，赵馨还没来得及去叫嬴小政起床呢，就竟门口侍女惊慌失措地跑进来：“夫人不好了，大王突然晕倒了！” 　　赵馨吓了一跳，赶紧去将嬴小政叫起来后，随便穿了一件衣物就抱着人往秦王嬴稷的宫殿跑。 　　母子二人过来的时候，安国君嬴柱与嬴子楚等人都已经到了。 　　一群人密密麻麻地站在宫殿外面，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赵馨母子赶到的时候，几乎找不到近一些的落脚地方。 　　但因为大夫在为秦王嬴稷诊治，还没有消息传出来，所以一群人也只能在其宫殿外等着。 　　一群人从中午一直等到太阳落山，又从太阳落山等到月上三竿，内侍才满脸带笑地出来通传好消息：“大王已经醒了！大夫说王上最近几年身体调养得不错，只需好生调养着，并无大碍。” 　　赵馨松了口气，正要开口，余光瞥见安国君嬴柱与嬴子楚二人，表情似乎有些…… 　　失望？ 　　赵馨心里一咯噔，这才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一起对他们母子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若是秦王嬴稷就这么没了，安国君嬴柱应该会直接继位吧？ 　　赵馨低头算了算时间，发现今年是公元前253年，距离秦王嬴稷去世，以及嬴柱上位只差两年而已了。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秦王嬴稷对嬴小政的喜欢与看重，但事实却是，秦王嬴稷从未亲自说出嬴小政是秦国下一个继任者的话。一旦秦王嬴稷突然没了，这王位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嬴小政。 　　她之前忙于政事，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内侍通知了这个好消息后，眼睛四处寻找，最后落在赵馨母子身上终于停住：“文荣侯与政君还请上前一步，王上醒来后，提出想要见您。还有安国君与子楚君，武安君与范相国，都请随在下进来。” 　　赵馨抱着嬴小政的手紧了下，到底还是上前一步，跟着内侍进了秦王嬴稷的宫殿。 第46章 　　被内侍点名的几人依次进入大殿, 其他大臣与剩下的王室中人面面相觑，心里总有种惴惴不安之感。 　　其中一人忍不住开口询问：“王上召见范相国等人入内，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太对啊？你们说, 王上召见他们到底所为何事？” 　　“这谁能知道？王上刚刚苏醒，许是自己也被吓到了吧？所以想要见一见自己最重视的小辈？” 　　“那为何召见范相国与武安君？” 　　“这……” 　　“有什么难猜测的？王上定然是被自己刚才晕倒的事儿吓到了，最近几年文荣侯大出风头，嬴政那小子也从未离开王上左右，难道还有人看不出王上有意将嬴政那小子培养成自己的继任者？这些指不定……” 　　“你可闭嘴吧，小心祸从口出！”安国君还好好当着太子呢！ 　　“那你说，王上在这般关键的时候，召见他们所为何事？” 　　“这……” 　　“闭嘴！”王齮突然转头, 冷冷地看着说话的王室中人，“再闹, 军法处置！” 　　面对王齮这样有军功傍身的将军, 只能混吃等死的秦国王室中人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因为两者一旦发生矛盾，秦王嬴稷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他们。 　　等到周围再一次安静下来, 王齮才看了眼大殿门，忧虑地低下了头。 　　…… 　　秦王嬴稷躺在床上，看起来面色发白。 　　见到白起等人进来，他笑了下，而后视线落在嬴小政身上，冲着他招了招手：“政儿过来。” 　　嬴小政意识到周围气氛不对，下意识转头看向赵馨。 　　见赵馨点头之后, 嬴小政才慢慢走到秦王嬴稷跟前三步远的位置, 拱手行李唤了一声“曾祖父”, 然后才顺着秦王嬴稷的意思走到他床前垂手而立。 　　虽然大夫说了秦王嬴稷并无大碍, 但看着之前一直表现得强势笃定的帝王展现出虚弱的一面，其他人也难免心情复杂，面对秦王嬴稷的时候也更加小心翼翼。 　　嬴小政跟在秦王嬴稷身边好几年，耳濡目染地也知道了一个帝王生病到底代表着什么，所以走到秦王嬴稷身边站定之后，便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 　　秦王嬴稷笑着摸了摸嬴小政的头：“怎么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大夫不是说了吗？我之前几年身体调养得不错，之后只需要好好将养，并无大碍。难道我病好了，政儿不觉得高兴？” 　　嬴小政板着小脸摇摇头：“政儿很高兴。” 　　两人对话的时候，赵馨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嬴小政：因为她有些担心，嬴小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嬴政了。 　　随着嬴小政年纪越来越大，他身上的气质愈发显眼夺目，但与此同时，嬴政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多。 　　赵馨有时候都弄不懂，嬴小政身上愈发凸显的上位者气息，到底是因为长时间跟在秦王嬴稷身边，居移气，养移体，养出来的一身气度，还是因为嬴政与与嬴小政渐渐融合，所以将嬴政为王称帝几十年的气质带了出来。 　　这样的嬴小政，自然让秦王嬴稷喜不自禁，觉得他果然是可造之材，是值得培养的继承人。 　　可随着时间推移，赵馨想要分辨出两个嬴政却越来越难了。 　　嬴小政察觉到了赵馨的视线，转头冲着赵馨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赵馨愣了下，眼底染上了几分笑意。 　　不过笑意也就在她眼底停留了一瞬，赵馨很快便严肃起来了。 　　秦王嬴稷看着站在旁边的嬴小政，摇头笑了笑，拍了拍床边空隙：“站着像是什么话？过来坐着。” 　　嬴小政愣住，忍不住看向赵馨等同样站着的人一眼。 　　但秦王嬴稷似乎并未将其他人看在眼里，且对此非常坚持，嬴小政无法，只能顺着他的意思做到床沿上。 　　他就算不回头去看，都能感受到安国君嬴柱与嬴子楚二人黏在他身上的灼热视线。 　　呃，也许还有几分敌视？ 　　当嬴小政坐到到秦王嬴稷的床边后，安国君看向嬴小政的眼神，便再也不复之前的淡定，嬴小政在他眼里也不再只是一个不讨喜的孙辈，而是可能抢夺自己地位的敌人。 　　赵馨将他的表现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由觉得无奈。 　　她不太懂秦王嬴稷这个时候对嬴小政这么特殊的原因，在他刚刚才晕倒了一次，将秦国上下吓得不轻的情况下，他对嬴小政如此特殊，只会激化嬴小政与嬴柱、嬴子楚之间的猜疑和矛盾。 　　除非，他这是准备…… 　　赵馨顿了下，忍不住抬头看向秦王嬴稷。 　　他以前的眼睛里面，藏着勃勃野心，哪怕只是对视一眼都无法忽视过去，秦王嬴稷也从有过隐藏的打算。但此时的秦王嬴稷，眼神却相当平和，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彻底放下了心中的重担。 　　赵馨皱眉，心脏怦怦狂跳。 　　嬴小政坐到床沿上后，秦王嬴稷的一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嬴小政，那带着几分压迫性的视线落在别人身上，就算是安国君嬴柱也不免坐立难安。 　　嬴小政却只是疑惑地回头看了秦王嬴稷一眼，见他没有其他吩咐，便再次低头沉默下来。 　　秦王嬴稷的视线，并未给嬴小政带去半点儿不好的影响。 　　他挑了下眉，都要怀疑自己的本事了。 　　于是转头看向安国君。 　　嬴柱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一双眼睛紧张又渴切地望着秦王嬴稷，若是仔细分辨，还能从中看出几分害怕。 　　秦王嬴稷本来还算愉快的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 　　安国君表情一僵，半晌后低头，胸前双手死死握成拳头，手指甲都掐出了血痕他也毫无所觉。 　　秦王嬴稷眼神愈发失望。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嬴小政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上，在心里叹了声气，旋即转头看向范睢：“范相国，自周朝建立以来，可曾有过废太子之举？” 　　此话一落，哪怕在场众人早有预料，也不由大惊失色。 　　废太子的行为自古就有，并非什么新鲜事。 　　在场众人无人不知，秦王嬴稷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这样问，无非是想要将自己想要废太子的想法透露给在场每一个人知道而已。 　　所有人错愕之后，纷纷转头看向安国君。 　　嬴柱额头青筋暴起，似乎在强忍着什么，但当他对上秦王嬴稷看过来的眼神后，却很快低头，选择当做没有听懂秦王嬴稷那句话背后的真正含义。 　　若说秦王嬴稷的视线落在嬴柱身上，看到他眼底的愤怒不甘，看到他强忍的怒火后，心中还有一丝丝希望的话，他接下来的举动，便让秦王嬴稷心底的希望彻底消失了。 　　他并未给嬴柱装聋做哑的机会，直接开口道：“看你们表情，想来废太子之事不算奇怪。可惜了，寡人原本还想做这开天辟地头一个人呢。” 　　安国君的头压得更低，担心秦王嬴稷看到自己眼底的情绪一般。 　　如今的大殿中，一个可以为他说话的人都没有，安国君审时度势，选择了沉默。 　　秦王嬴稷眼神淡淡，再也没将视线落在他身上过。 　　白起与范睢二人早已经知道秦王嬴稷的打算，也大致猜到，秦王嬴稷应该是被自己刚才突然的晕倒吓到了，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将嬴小政继承人的名分给落实了，否则再出现意外，只怕最后结果不会如他所愿。 　　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秦王嬴稷的头发，迟钝地意识到，秦王嬴稷如今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别说与历任秦王比较，就算是与寻常人相较，也是难得的高寿。 　　这样的年纪，也许随便一场风寒，都能夺走这位年迈帝王的性命。 　　若是对现在的太子不满意，确实该做点儿什么了。 　　不过，范睢仍旧认为秦王嬴稷的动作太快了—— 　　哪儿有刚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就迫不及待废太子的？ 　　他赶紧开口劝谏：“王上大病初愈，实在不宜操劳太多，您不管心里有再多的想法，也请在病愈之后再说，若不然只怕会对大王的名声造成损伤，对您心里的继位人选也不太好。” 　　秦王嬴稷还是挺听得进范睢劝谏的，他皱了皱眉，已经有些动摇。他转头看向白起：“武安君是何想法？” 　　白起抬头看了眼秦王嬴稷，沉默半晌后开口：“政事上的事情，臣下不算精通，范相国既然这样说，应当确实有这样的风险才是。王上既然身体康健，实在不必为了一时之急而让自己的名声受到折损。” 　　秦王嬴稷点点头，又看向赵馨：“文荣侯是什么意见呢？” 　　范睢与白起说话的时候，本来已经有些认命的嬴柱心底燃起了无限希望—— 　　虽然两人都只是说，希望可以将废太子的时间拖延到秦王嬴稷病愈之后，对安国君这个现太子来说，似乎只是从死刑变成了死缓，可嬴柱却欣喜非常，因为只要不是处在如今这般孤立无援的环境下，他都认为还有回旋的余地。 　　但当秦王嬴稷将问题抛给赵馨之后，他又一次将心脏高高提起。 　　他紧张地看向赵馨，嘴唇翕动，却实在没胆子当着秦王嬴稷的面儿阻止赵馨开口。 　　赵馨扫了一眼嬴柱，正要开口，就听一直默不作声的嬴小政突然开口：“好饭不怕晚，曾祖父为何一定要在今日将此事定下呢？废太子之事涉及一国之政，理当在一个更正式的场合提出才是，曾祖父如今说了，传出去只怕会让人诟病。” 　　秦王嬴稷挑眉，笑道：“你的想法倒是别具一格。” 　　范睢提出反对意见，是因为他今日废太子会影响到自己的名声，可嬴小政并未提及名声，反倒说如今场合不够严肃。 　　他笑了下，伸手拍了拍嬴小政的肩膀。 　　看得出来，秦王嬴稷对嬴小政的话非常满意，且并未介意他的突然开口。 　　但他并未放弃追问赵馨答案。 　　赵馨被秦王嬴稷的目光注视着，顿了顿，道：“臣认为范相国言之有理。” 　　她话音刚落，嬴柱便狠狠地松了口气。 　　许是在场环境太过安静，他吐气的声音竟然十分明显，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秦王嬴稷脸上本带着两份笑，此刻瞬间消失。 　　从头到尾都更像一个隐形人的嬴子楚，立刻站出来走到嬴柱身边：“父亲最近身体不适，许是有些疲累，并非有意失态。还请王上恕罪！” 　　嬴柱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顿时冷汗直冒。 　　秦王嬴稷的视线落在嬴子楚身上，眼神闪了闪，微微有些可惜。 　　其实嬴子楚也不错。 　　若非嬴子楚认了华阳为母，在嬴小政尚未长成之前让他做几年秦王，为嬴小政庇护几年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 　　子楚？ 　　秦王嬴稷的眼底闪过几分冷意，摆摆手：“无事，柱儿打小体弱多病，寡人这个做父亲的怎会与他计较。” 　　嬴柱松了口气。 　　嬴子楚却莫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秦王嬴稷最后还是听从了范睢等人的意见，并未当场废太子。 　　但嬴子楚仍旧满心忧虑，离开秦王宫殿之后便让人将吕不韦叫到了宫中。 　　吕不韦听完嬴子楚的话，瞬间面色大变：“子楚君糊涂了，王上这句话说的明明白白，安国君的太子之位，废定了！” 　　嬴子楚大惊失色：“怎会？” 　　吕不韦认真解释：“以秦国如今的情况，您认为让一个体弱多病之人登上王位合适吗？” 　　嬴子楚：“！！！” 　　两人本以为这已经是最坏的消息了，却不想当天晚上就传来了更坏的消息—— 　　安国君半夜突然发热，大夫把脉之后确定，安国君身体本就虚弱，又忧惧太过，所以才会生病。 　　但让嬴子楚等人心烦的是，安国君虽然只是发热，却因为底子太差，需要治疗很长一段时间，就算病愈之后也要好生将养。 　　嬴子楚：“……” 　　他与吕不韦商量之后，吕不韦被逼想了个办法：“看起来安国君被废已经毫无转圜余地了，子楚君如今必须抛开安国君证明自己的能力。” 　　嬴子楚满脸焦灼：“我难道不想要让王上看到我的能力？难道我看着自己的夫人和儿子受到王上看重，自己却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心里就好受？可我这不是没办法吗？” 　　秦国最大的功劳就是军功，除此之外，除非做出范睢那样的成绩，又或者像赵馨那般拿出于国于民有利的东西，否则根本就没办法在秦王面前留下印象。 　　否则安国君当了太子这么多年，又怎可能没有一点儿功勋在身？ 　　可他堂堂王孙，难道还能去打仗？ 　　吕不韦赶紧开口：“赵馨拿出来的那些东西，我们没有；范相国的本事，我们就算有也无处施展。若是想要让王上注意到您，我们只能另辟蹊径。” 　　嬴子楚抬头：“什么？” 　　吕不韦一字一句地开口：“子楚君可如范相国一般，招揽一批有才之士做门客，出一本扬名六国的书籍。” 　　“出书容易，可名扬六国如何做到？” 　　“在下自有妙计！” 第47章 　　历史上的吕不韦在封侯拜相之后, 莫名生出了一阵攀比之心，于是花高价招揽了一批文人学士，待遇优厚, 人数众多, 最后成功编撰出了一本八览、六论、十二纪, 包含了天地万物古往今来的事理, 共二十多万字的《吕氏春秋》。 　　这本书被归类为杂书，记录的多是吕不韦那三千多食客前半生的所见所闻, 对后世来说, 具有非常大的研究价值。 　　但古代交通不便, 读书人也少，一本书想要闻名各国，甚至抬高自己的名声, 并非那么容易。 　　于是吕不韦便想了一个办法—— 　　他将《吕氏春秋》的全文内容记录在布帛桑, 并将之张贴在咸阳城的城门上，同时还在写满了《吕氏春秋》内容的布帛上挂了一千金的赏金，同时放出话去, 无论是谁, 只要可以将《吕氏春秋》这本书的内容增删一个字，就可以得到一千金的赏金。 　　为了给自己造势, 吕不韦甚至将各诸侯国的游士宾客都邀请到秦国，一来做个见证, 二来也有让他们出手的想法。 　　最后的结果却是，没有任何人能对《吕氏春秋》这本书的内容增删一个字，那明晃晃挂在城门上的一千金赏金, 同样无人得到。 　　——这也是“一字千金”这个成语的由来。 　　而吕不韦向嬴子楚提议的, 便是一手炮制“一字千金”的实施办法。 　　这个原本应该发生在嬴子楚登上王位之后的事件, 就这么被吕不韦自己提出，并毫无怨言交给了嬴子楚。 　　可以想到的是，这样的想法一定在吕不韦的心里藏了很久—— 　　若是嬴子楚登上王位毫无意外，他定然不会将这么好的扬名机会送给嬴子楚，可问题是他现在正遭遇着前所未有的大危机，若是没办法从中脱颖而出，只怕两人一开始结盟时候的想法，便要就此落空。 　　名声与权势，孰轻孰重？ 　　吕不韦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权势，因为他很清楚，以自己的商人身份，想要在秦国有一番大作为几乎不可能。 　　只有嬴子楚登上王位，他才有机会真正地改换门庭。 　　所以吕不韦直接将自己藏在心里许久的计划和盘托出，并将一本可能会流传千古的典籍，和一个可以名扬战国的机会送给了如今处境堪忧的嬴子楚。 　　若是嬴子楚真的抓住，他在秦国上下定然不会再如之前一般默默无闻，秦王嬴稷自然也会注意到嬴子楚这个本是不差的孙儿。 　　整个计划其实非常简单，可以说毫无技术难度。 　　这本连个影子都还没有的书籍，到底需要填充一些什么内容，吕不韦心里早就有了想法，并完全没有隐瞒嬴子楚。 　　而将书籍与金子挂在城门上的行为，以嬴子楚王孙的身份，也并无太大难度。 　　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招揽到足够多的文人食客帮他们编撰书籍，以及这些文人墨客的待遇与每月的消耗必然是一大笔银子，这笔钱又该从什么地方得到。 　　嬴子楚如今只是一个地位不算太高的王孙而已，身上没有多少钱，更没有多少来钱的渠道。 　　所以…… 　　吕不韦毫不犹豫地承担了编书的花费，同时开始给各国知名的文人雅士发出邀请—— 　　毕竟那些文人从自己居住的地方来到咸阳，路上的时间至少也要几个月，若是像吕不韦原本几乎那般，等到书籍编撰结束之后，才向这些在各国颇负盛名的文人雅士发出邀请，怕是要耽误不少时间。 　　吕不韦忙着此事，嬴子楚却已经开始为这本“奇书”忙碌起来，无论是招揽人手，还是收集资料，为了不泄密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两人忙得脚不沾地，但吕不韦与嬴子楚却毫无怨言—— 　　因为两人都知道，等到秦王嬴稷育安国君嬴柱的身体养好，他们就算是搞出再大的动静，都已经毫无用处了。 　　他们必须加紧时间。 　　两人的动静瞒得过嬴柱与华阳夫人，难道还能瞒得住秦王嬴稷？那么多人在吕不韦的府上进进出出，秦王嬴稷手下人除非是瞎了眼，否则怎么也察觉到了两人准备搞事儿。 　　但嬴子楚与吕不韦都没有隐瞒秦王嬴稷的意思，或者说，他们非常欢迎秦王嬴稷的关注。 　　两人谨慎行事，本来也只是为了防备安国君与华阳夫人而已。 　　他们却不知道，嬴柱与华阳夫人所代表的楚国势力，在得知秦王嬴稷有了废太子想法之后，同样生出了想要最后搏一把的想法。 　　不过与嬴子楚这个刚从赵国回国没几年，几乎算得上是毫无根基的王孙，只能另辟蹊径想办法给自己刷名声相比，安国君嬴柱在太子之位上做了十几年，身边可是积累了不少拥趸。 　　而华阳夫人靠着同为楚国人的宣太后，在这咸阳宫内同样有着不可小觑的能量。 　　两方势力目标一致，又是恩爱夫妻，自然顺理成章地结盟。 　　安国君在前朝发力，与楚国在朝堂上的代表人物公子启（未来的昌平君熊启）一起，联合其他大臣一起对秦王嬴稷施压，每次到秦王嬴稷的宫殿去商议政事的时候，总要多嘴劝上秦王嬴稷一句，“要以江山社稷为重，不要轻易更改王位继承人”。 　　虽然人数不是特别多—— 　　因为秦国历任帝王的实力至上做法，秦国上至文武百官，下到平民百姓，从来不看身份，只看实力与功勋。 　　而不巧的是，安国君在太子之位上这么多年，除了身份卓越，除了在秦国王室宗亲当中名声优越之外，并无任何拿得出手的才华与功勋。 　　虽然他也从未出错，但在秦国上下看来，这位太子真的算得上是“文不成武不就”了。 　　毕竟无论政事上还是军事上，他都毫无建树。 　　安国君地位不稳，也与此有关。 　　若他有着白起范睢一样的功勋傍身，他又何至于害怕自己兄弟夺位，何必害怕秦王嬴稷废太子？ 　　但在没有另一个可以威胁到他地位的继承人出现之前，嬴柱作为太子，身边仍旧积累了不小的势力。 　　这些官员一起为安国君嬴柱说话，也是不小的压力。 　　可惜，秦王嬴稷每次听完这些官员的话后，脸上连一个表情都不会改变，似乎完全没有将这些官员的话放在心上。 　　嬴柱也知道自己父王的性子，于是将希望寄托在华阳夫人身上。 　　后宫嘛，能动用的手段就没有那么光明正大了。 　　对华阳夫人这种在后宫有着不小势力的人来说，给目标人物下毒反倒相对容易发生的一件事。 　　这样的事，早在当初秦王嬴稷展现出了对嬴小政的看重，甚至隐隐有将其当做继承人培养的苗头时，华阳夫人就已经试探着做过了。 　　可惜赵馨将她与嬴小政的饮食牢牢把控在自己手上，嬴小政又乖巧到除了赵馨与秦王嬴稷给的食物外，绝对不碰其他食物，所以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当然，一直没有得手，也与华阳夫人并未对手下说一定要将赵馨母子二人杀死有关—— 　　毕竟嬴小政年纪还小，真不一定能在秦王嬴稷死去之前长大。 　　但现在…… 　　华阳夫人一贯娇媚的脸上，染上了几分狠意。 　　…… 　　赵馨散值之后，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她回来的时候，嬴小政正坐在窗户边儿的书桌前认真学习—— 　　桌椅本来是在唐朝时期才会传入中原，但在第一次进入图书馆后，嬴政便想相中了里面的桌椅，特意叮嘱赵馨在给他做一套。 　　本来跪坐的姿势对身体就不好，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不过可能是桌椅没什么大作用，而且对现如今还是习惯穿开裆裤的人们不太友好，非常不雅观，所以就算赵馨让内侍做了一套，也并未流行开来。 　　赵馨进门后便直奔嬴小政而去，因为天生过目不忘，所以嬴小政哪怕同时还跟着秦王嬴稷、范睢、白起三个老师学习，现代课本已经学到了初二阶段。 　　不过他虽然学习效率很快，却也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比如晚上就必须牺牲一部分睡眠时间来学习。 　　赵馨的视线落在已经非常昏暗的天空，摇摇头，若非现在时机不对，她都想要将电灯与发电器发明出来了。 　　她上前摸了摸嬴小政的头，等他抬头之后笑着开口：“你学习了一下午，已经累了吧？我到厨房去给你做晚饭。” 　　嬴小政下意识抿唇一笑，但很快就忍不住叹气：“阿娘，要不算了，我们将原本的一日三餐改成一日两餐吧？” 　　赵馨疑惑地看向嬴小政：“为什么？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顿了顿，她明白嬴小政是在心疼自己，不免有些好笑：“只是一顿饭而已，难道还能将我累到了？何况我本就喜欢亲自下厨，做饭只会让我放松，并不会让我觉得疲惫。” 　　说完她正要起身，嬴小政却一把拉住她的手：“阿娘，不然还是让厨房的人将晚饭做好后端过来吧？只是一顿饭而已，又是突然的决定，肯定不会出问题的。” 　　赵馨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对上嬴小政眼底的关切与心疼，她顿了顿，无奈地点了点头：“行吧，我这就让侍女去厨房传膳。” 　　说着她叫来侍女吩咐一番，侍女领命，很快离开了屋子。 　　不久，在天彻底黑透，赵馨也将烛火点燃后，侍女终于提着食盒回来。 　　晚饭摆好之后，嬴小政下意识拿起筷子就要去夹来吃。 　　啪—— 　　赵馨一把将筷子拍落在桌上，无奈地看着他：“你谨慎些！” 　　嬴小政疑惑地抬头，有些不明白赵馨的话。 　　赵馨摇摇头，走到一旁从首饰盒底部取出两幅用纯银打造的碗筷，自己用滚烫的茶水清洗消毒之后，才将其中一副递给了嬴小政：“用这个吃。” 　　嬴小政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笑了笑后便从善如流用银筷子夹起了一块小羊排。 　　然后，原本银光璀璨的筷子，瞬间变得乌黑。 　　啪啪—— 　　嬴小政吓了一跳，一把将夹着羊排的筷子扔到了桌上。 　　赵馨正想问，却发现自己刚刚碰到小羊排的筷子也开始泛黑，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来人，将柳芽给我抓起来！” 　　柳芽就是那个到厨房去提回晚膳的侍女，同时也是从赵馨母子回到秦国之后，一直伺候两人的侍女。 　　柳芽不知道赵馨这般命令的原因，但下意识就想逃。 　　可惜直接被听到声音进来查看的侍卫抓了个正着，毫不意外地被捆了个结结实实。 　　侍卫将人捆住之后，才开口询问缘由：“夫人为何抓她？” 　　赵馨冷笑：“因为她给我们母子二人的食物下毒！” 第48章 　　侍卫吓了一跳, 对柳芽的态度愈发谨慎起来。 　　领头的侍卫小心地看向赵馨：“文荣侯怎么确定，下毒肯定是柳芽这个侍女？” 　　柳芽在发现自己下毒的事情被赵馨发现之后，整个人都陷入了绝望之中, 跪在地上的时候也是面色惨白, 额头冷汗密布，整个人就像是傻了一样, 对外界几乎失去了反应能力。 　　等听到领头侍卫这话，她却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立刻声泪俱下地冲着赵馨开口：“夫人, 奴婢伺候了您这么多年, 一身荣辱都系在您与政君身上, 怎么可能给您下毒呢？冤枉啊夫人——” 　　后宫里面的人, 其他本书也许不行，但做戏…… 　　瞧瞧旁边几个年轻侍卫一脸不忍，似乎信了柳芽鬼话的样子，赵馨嗤笑一声：“若是你不相信, 便将厨房里面的人都抓起来审问一番。不过在厨房做事的人太多, 如今又正是饭点儿, 总不能将所有人都抓起来。” 　　“你们不如问问柳芽, 为我们母子二人做饭的到底是哪些人, 做好之后是否又被其他人接触过, 食盒在路上又是否被其他人碰过……” 　　“今晚的食物有毒, 是证据确凿的事儿。” 　　赵馨将两双发黑的银筷子拿起，直接递给领头侍卫：“除了部分有毒草药与蘑菇之类, 银制品能测试出如今存世的大部分毒、药。巧的是, 今日被下在食物里面的药物, 正好是可以用银制品检查出来的。” 　　银针试毒是流传了千百年的知识, 虽然后世已经确定银针能测试出的毒、药有限，但古代毒、药稀缺，所用原材料中基本都有可以与银起反应的物质，所以银针试毒才能流传这么长时间。 　　赵馨在发现自己与嬴小政的安全受到威胁之后，便立刻让人打造了两副碗筷，为的就是防止有人下毒—— 　　植物毒药大多有颜色形状，并没有那么容易下到食物当中。 　　领头侍卫接过筷子，视线落在发黑的部位。 　　他视线落在明显没有使用过的银碗上，同赵馨与嬴小政拱手，道了一声“得罪”，便拿起一双筷子夹起小羊排放入碗中。 　　果然，银碗与小羊排接触的部位，迅速发黑。 　　领头侍卫再次拱手：“文荣侯与政君二人今日晚餐，并两副碗筷都是证据，小的必须将其带走，还请两位见谅。” 　　赵馨摆摆手，不以为意。 　　这本就是正常程序，她自然不会因此对领头侍卫生气。 　　嬴小政却忍不住看向这个领头侍卫，顿了顿后开口问道：“听你说话条理分明，且行事有度，不知姓甚名谁？” 　　赵馨一顿，转头看向嬴小政。 　　嬴小政的视线却一直落在对方身上，并未注意到赵馨的眼神。 　　领头侍卫怔了下，赶紧回话道：“在下频阳东乡王翦。” 　　嬴小政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他似乎只是一时兴起，觉得王翦行事有度，是个可造之材，将他记在了心上。 　　赵馨却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呆滞—— 　　王翦？战国四大名将之一？还是四人中唯一得了善终的王翦？ 　　但算算年纪，其实也正常。 　　她视线落在王翦身上，他此时看起来虽然还很年轻，却也有二十左右的样子，距离他真正打响名声还是十多年，算算时间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而且秦国的侍卫与其他六国不同，同样是有功勋的，若是做得好了，得了秦王看重，甚至可以直接被封为将军。 　　她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见到了嬴小政以后的左膀右臂。 　　而且看起来，嬴小政对王翦还非常有好感。 　　可惜如今的情况不适合闲聊，所以王翦在确定赵馨母子对自己带走她们今晚食物与碗筷的行为并不反感之后，便果断行礼，让人将证物送去衙门了。 　　等手下将证物小心包好带走之后，王翦才看向赵馨：“文荣侯可否告知在下，您为何笃定下毒之人就是柳芽吗？按理说……”他看了眼涕泗横流的柳芽眼，不解道，“一般情况下，发现自己被人下毒之后，最不容易怀疑的就是自己的身边人。” 　　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几乎都是怀疑厨房有人下毒才对。 　　赵馨带着几分试探开口：“有机会在食物中下毒的也就只有这么些人了，你若是不相信本侯的判断，审问柳芽之后，将所有接触过食物与食盒的人全部羁押起来审问便是。” 　　王翦连道不敢：“并非小的不相信文荣侯的判断，只是设计宫中行刺之事定要审问个水落石出，证据确凿才是。小的感谢文荣侯为尔等指明嫌疑人选，这便过去抓人了。” 　　说完领头侍卫直接将柳芽带出赵馨房间，一边让人去将厨房围起来，不让一个人逃脱，另一边则就在赵馨门口审问起柳芽来。 　　柳芽本也不是心志坚定之人，下毒被拆穿之后更是惶惶不安，此刻听王翦问起碰过食物的人，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唯恐说漏了一两个就让自己身上的嫌疑变得更大了。 　　她也不敢隐瞒，厨房人多，大家都看着，想要撒谎也难；路上倒是可以撒谎，可惜最近咸阳宫内人心惶惶，每个人做事都小心谨慎，轻易不敢与人接触，唯恐被人牵连或是陷害了去，她就算想要栽赃一个人都没有办法。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根本不觉得将自己离开赵馨偏殿之后遇上的每一个人告诉王翦等人，到底有什么不对。 　　柳芽绝对想不到，她亲口供述出来的证词，佐证了自己是下毒凶手的说法。 　　王翦听完之后，认真地看着柳芽：“你确定自己在厨房，就只见到了这几个人接触食物？” 　　柳芽没明白他为何这样问，下意识答道：“夫人最近非常关注自己与政君的食物，一般都是自己亲自下厨，这还是夫人第一次让厨房的人帮忙做饭。” 　　“夫人非常小心，临走前叮嘱了奴婢好几次，让奴婢一定要盯着厨房做饭的每一个人，绝对不能让不相干的人接触食材、厨具与做好的食物，奴婢一眼不错地盯着，确信只有这么几个人碰过食物。您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厨房的人。” 　　王翦看了眼还没明白这个问题严重性的柳芽一眼，转头让人将伺候赵馨母子的其他人叫了过来。 　　面对害怕得不行的侍女们，他只问了一个问题：“柳芽平日性格如何，做事是否谨慎？” 　　听到这么简单的问题，侍女们面面相觑后，立刻给出了答案。 　　“柳芽做事最是仔细不过，只要是夫人吩咐了的事，便小心谨慎到了极致，从来没有出错过。” 　　“对对对，柳芽正是因为做事谨慎，才被夫人看重。” 　　“您不知道，柳芽做事最龟毛了，我们打扫卫生，就算在地上发现了一根没有清扫出去的头发丝，都会被她给狠狠惩罚一顿呢！” 　　…… 　　王翦几乎将柳芽接触过的所有人都问了一遍，然后得出结论，柳芽是一个做事认真仔细到刻板的人。 　　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在自己的主人已经三令五申，让她盯着厨房的人不要随便接近自己的食物后，再让不相干的人接近的。 　　所以能够接触到食物的人，真就只有柳芽说出来的那几个人，以及她自己。 　　但王翦很怀疑，在柳芽的盯梢下，厨房的人真的敢给食物下毒？ 　　还有柳芽透露出最关键的一个信息：之前赵馨母子的食物，一直是赵馨亲自准备，从来不假他人之手，今日让厨房做饭，本是突发奇想。 　　按理来说，厨房的人就算是有心下毒，也绝对没办法提前准备才是。仓促之间，绝对不可能一点儿破绽都不露。 　　一旦露出破绽，柳芽会发现不了？ 　　而若是厨房的人没下毒…… 　　王翦叹气，总算明白了赵馨为何一口咬定下毒的人是柳芽了。 　　因为信任。 　　赵馨对自己这个侍女的性格和做事方法非常信任，所以在发现自己的食物被下毒之后，便立刻锁定了柳芽—— 　　按照柳芽的性格，就算下毒之人不是她，也绝对与她有着脱不开的关系。因为不可能有人，可以在柳芽的盯梢下成功下毒。 　　这个结果，让王翦哑然无语。 　　到底有些不忍心，王翦叹气之后找到柳芽：“这毒，是你下的吧？或者是有人当着你的面儿，给文荣侯与政君二人的食物下毒了？” 　　柳芽自然拼命否认。 　　可惜…… 　　“若下毒的人不是你，又会是谁呢？你是与文荣侯二人的食物接触最久的人，也是最容易给食物下毒的人。” 　　“奴婢对夫人的忠心日月可鉴，怎可能给夫人的食物下毒？” 　　“若不是你下毒的，你倒是说说自己怀疑的人是谁？” 　　“奴婢只是一个奴隶而已，脑子不聪明，怎么可能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难道你一个怀疑的人都没有？” 　　“厨房那么多人，奴婢怎么可能知道到底是哪一个？奴婢甚至觉得他们每个人都有嫌疑。” 　　…… 　　两人你来我往地问了不少话，到最后甚至完全实在车轱辘地重复相同的问题。 　　柳芽在这样的询问中，很快褪去戒备，连眼神都变得麻木起来。 　　王翦看着柳芽，突然问了一句：“你会容许有人当着你的面儿，给你主人的食物下毒吗？” 　　柳芽下意识回答：“绝对不可能！奴婢的一双眼睛比老鹰还敏锐，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在奴婢的眼皮底下给夫人下毒！” 　　话音刚落，满场皆静。 　　柳芽在这样的安静中，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恍惚地察觉到了什么…… 　　她倏地瞪大眼睛，似乎想要为自己刚才的话辩解。 　　但王翦只是淡淡一句：“将人带下去！” 　　两侧侍卫瞬间捂住柳芽的嘴巴，直接将人拖了下去。 　　王翦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脚走进了赵馨居住的偏殿。见到赵馨之后，他立刻拱手行礼：“在下愚钝，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文荣侯不要怪罪。” 　　赵馨摆手：“你做得对。我能这么快认定凶手是柳芽，是因为我与她相处好几年，对她足够了解。你之前又不了解柳芽是个什么样的人，坚持想要寻找证据，本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王翦松了口气，而后问道：“文荣侯既然对凶手这般了解，不知可否告知在下，她最有可能将毒、药，或是毒、药包装藏在什么地方？” 　　赵馨笑着摇摇头：“定然早就被她处理了。” 　　顿了顿，她叹气，“柳芽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做事妥帖细致，并无半点儿异常之处，此次突然给我们下毒，背后只怕另有隐情。” 　　王翦也知道咸阳宫内最近的暗潮涌动，点头保证道：“文荣侯放心，此事在下定然给您查个水落石出。” 　　赵馨愣了下，开口提醒道：“若是我没有记错，柳芽本是子楚君生母安排来伺候我们的人。” 　　王翦顿了下，笑道：“多谢文荣侯提醒，只是在下职责便是保卫咸阳宫安全，文荣侯遇刺，本就是在下失职。不管幕后凶手是谁，在下定然会给文荣侯一个交代。” 　　说完行了礼告退，带着人直奔夏姬宫中。 　　…… 　　华阳夫人得知王翦带兵将夏姬抓走之后，气得抓起杯子砸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这个废物，讨好男人不行，阴谋诡计不行，就连给自己儿子扫清障碍也还是不行！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废物的人！” 　　安国君的太子之位若是被废，嬴子楚难道还能讨得了好？ 　　嬴子楚若是无法登上高位，她夏姬又能讨得了好？到时候儿子已经是别人的，自己连荣华富贵都保不住…… 　　华阳夫人让人一番撺掇，很快及怂恿得夏姬动了心，一心想要为了自己的儿子扫除障碍—— 　　什么？你说嬴政是她孙子？不好意思，她心里的孙子只有前些年刚出生的成蟜，嬴政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可能抢了自己孙子地位的竞争者而已。 　　而如今，这个竞争者的存在甚至威胁到了儿子，乃至自己的地位，夏姬下起手来当然好不犹豫。 　　可惜棋差一招，直接被赵馨掀了底。 　　夏姬出事儿，华阳夫人立刻意识到，赵馨母子是个硬茬子。 　　她立刻下令，让自己安插在夏姬身边的棋子自尽—— 　　楚国死士，每个人都有一颗牙齿被掏空，里面装的全是见效极快的毒、药，下令后直接咬破牙齿，瞬间毙命，没有任何隐患。 　　可华阳夫人不知道，当死士自尽的消息传到秦王嬴稷的耳中后，他瞬间猜到了她就是幕后黑手。 　　偌大咸阳宫内，手上有死士效忠的人不少，但自尽手段如此特殊的就一个人的死士有—— 　　宣太后从楚国带来的死士。 　　而在宣太后死后，秦王嬴稷继承了大半部分，剩下小部分则由同样来自楚国的华阳夫人继承。 　　他本想立刻让人将安国君夫妻抓起来，但思及今日天色已晚，众人应当已经睡下，便暂时将此事压后，决定明早下令。 　　收拾一番后，秦王嬴稷便躺在了床上。 　　…… 　　嬴小政得知此事后，不免担心秦王嬴稷：“既然已经查出了幕后凶手，为何不直接将人抓起来，还要等到明早？他不担心那些人狗急跳墙吗？” 　　赵馨笑了下：“王上应该另有打算吧。” 　　嬴小政虽然聪慧，但毕竟只有六岁，所以听到赵馨含糊不清的话后，也只能抱着满腔疑惑进入睡梦之中。 　　…… 　　秦王嬴稷躺在床上，没多久就响起了均匀轻缓的呼吸声。 　　在一片黑暗之中，原本在角落处站立的一个黑影突然无声上前，等到了秦王嬴稷床前后，掀起被角瞬间盖在了他的脸上。 　　他抓住被子两侧，正要将其捂死，却听一声“噗呲”一声。 　　那人低头，发现一柄长剑插入自己腹中。 　　一片死寂的秦王寝宫瞬间“活”了过来，点灯的点灯，救驾的救驾，抓人的抓人…… 　　在这喧闹中，之前的黑影看着眼睛锐利，毫无困意的秦王嬴稷，不敢置信地开口：“今日从头到尾都是您设的局？” 　　秦王嬴稷看了他一眼，嗤笑：“寡人不过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此事从头到尾可都是你们在谋划算计。” 　　虽然有赌的成分，但最后的结果让他非常满意。 　　黑影捂着肚子，笑容复杂：“王上，只怕从未相信臣下吧？” 　　秦王嬴稷看着对方：“你为什么会认为，寡人会相信太后的人呢当成心腹来相信？不过在此之前，寡人也不曾想过，你竟然真的敢对寡人下手呢。” 　　黑影，也即是之前一直与秦王嬴稷形影不离的内侍凄惨一笑，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确定人死了，秦王嬴稷冷声下令：“去将嬴柱、华阳与公子启等人全部给寡人抓起来！” 第49章 　　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 同样住在咸阳宫里面的嬴子楚当然不会一点儿消息也不知道。 　　更何况，他与赵馨两人虽然关系生疏，到底还是表面夫妻, 一直是住在同一个宫殿里面。只不过嬴子楚住在主殿，而赵馨与嬴小政住在偏殿而已。 　　赵馨母子被下毒的事情闹开之后, 嬴子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他敏感地意识到了不对, 想要与外界通传消息。可赵馨与嬴小政被下毒刺杀一事太过严重, 嬴子楚本身也是嫌疑人之人，所以直接被王翦软禁起来，根本没办法向外面传递消息。 　　他以为这样的情况已经是最差的了，完全没想到还能更差—— 　　下毒的侍女，竟然是受了自己生母的威胁指使。 　　嬴子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 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完全想不到夏姬这样做的理由。 　　无论是安国君当上秦国的王, 还是嬴子楚当上秦国的王，从血缘关系与利益关系上，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差别。唯一的差别是，若是安国君成了秦王, 他就有机会成为下一任秦王。 　　但不管怎样, 嬴子楚都没有性命之忧。 　　何况他与吕不韦已经想到来了一个极好的主意，只要计划顺利, 他也未必没有机会在安国君的太子之位被废除之后成为秦王。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嬴子楚就算与赵馨母子同住一个屋檐下, 也从未想过对他们动手。 　　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没动手, 却有人替自己动手了。 　　这个人还是自己的生母, 夏姬。 　　当他得知此事的时候便知道, 自己的一切谋算，全完了。 　　因为这个消息，嬴子楚对后面的所有真相都没了兴趣，他以为无论自己的生母是受了谁的撺掇，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但事实是，很重要。 　　因为真正的幕后凶手，是他如今名义上的母亲华阳夫人，而且她不但对赵馨母子动手了，还胆大包天到想要对秦王嬴稷动手—— 　　秦王嬴稷死了，安国君继位名正言顺。 　　嬴子楚颓然一笑：“若是真的成功就好了……” 　　- 　　一夜之间，秦国变天了。 　　太子被废，所有楚国势力除了感觉不对提前回国报信的公子启，也即是以后的昌平君外，直接被秦王嬴稷一网打尽。 　　不但安国君被废，他在朝中的势力也被瓦解得一干二净。 　　而就在秦王嬴稷宣布安国君的太子之位被废的同时，他不顾大臣反对，直接立了如今不过六岁的嬴小政为继承者，为太曾孙。 　　不仅如此，秦王嬴稷病愈之后甚至直接带着如今尚且只有六岁的嬴小政，去上朝了。 　　没有单独的位置，就坐在秦王嬴稷的旁边。 　　虽然所有大臣在秦王嬴稷的寝宫中，已经见惯了这样的画面，但当这样的情景出现在朝堂上时，一样让人吃惊。 　　但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暴，谁也不敢对此事提出异议。 　　秦王嬴稷，可不是一个会被臣子轻易影响的人。 　　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人能影响到他，也只会是范睢白起这样的存在，而无论是范睢还是白起，对此事都毫无异议。 　　所有臣子静默不语。 　　秦王嬴稷扫视一眼后，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提出另一件事：“楚国公子启提前回国报信去了，因为提前了好几天的时间，就算士兵快马加鞭，怕是也没办法将人追回。公子启回国之后，定然不会什么都不做，所以现在，我大秦自然要尽快准备起来……” 　　- 　　事实正如秦王嬴稷预料那般，公子启回到楚国之后，便将秦国正因为废太子之事“争端不休”的事情告诉了楚王，并撺掇楚王说，如今正是攻打秦国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错过之后定然会后悔。 　　楚王无可抑制地心动了。 　　但他还算有几分理智，所以招来春申君询问攻打秦国之事是否可行。 　　事实是，可行。 　　春申君不但对这个提议表示了赞同，但他同时也表示，以秦国将士之勇猛，就算楚国突然出兵只怕也讨不了什么好。 　　楚王不解：“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出兵攻打秦国？” 　　春申君于是将自己与信陵君二人之前的谈话，告诉了楚王，并慎重开口：“秦国将士之勇猛，已经是各国心腹大患，若是再让其掌控了在文字、知识传承上面的话语权，就算合五国之力，怕也无法再撼动秦国半分。” 　　“将士之勇猛还是我们肉眼可见的威胁，可文化的侵袭，却缓慢而隐蔽，若不尽快拔除此等忧患，五国即使侥幸存世，也不过秦国附庸而已。” 　　楚王大惊失色，急切开口问询：“不知相国可有办法？” 　　春申君开口道：“合五国之力，趁此大好时机，一同出兵讨伐秦国。就是不能让秦国灭国，也要是狠狠将其咬下一块肉来，让其再也没有余力去折腾书籍文字。” 　　他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臣愿为使臣，前往其余四国说服各位国君出兵。” 　　楚王没有犹豫，立刻点头同意了春申君的请求。 　　春申君作为战国四公子之一，其他不说，才学和口才是绝对不差的，由他出马说服祁御四国国君，并无太大难度。 　　临走前，春申君到信陵君家中拜别。 　　信陵君得知此事之后，同样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但与春申君的迫不及待不同，信陵君却认为应当等待一个确切消息，若是确定秦国真的因为继承人的问题闹起来了，他们再出兵不迟。 　　春申君却否决了信陵君的提议：“我前往各国说服国君出兵需要时间，各国召集士兵需要时间，大军前往秦国更要时间。若不尽快出发，等我们得到确切消息，只怕秦国早已经平息了继承人的争端，我们只能错失良机。” 　　他看着信陵君，表情苦涩，“虽然我等一直视秦国如食人猛兽，但不得不承认，秦国上下行事十分高效。几个月的时间，足以让秦王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再者说，在下虽然看重这个机会，可若是秦国并未因为继承人之事闹将起来，我们也不是没有半点儿优势。”春申君眼底闪烁着惊人的野心，“秦王嬴稷的生病，总不会是假消息。” 　　信陵君一愣，旋即失笑：“这倒确实。秦国制度非常优越高效，但也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秦国的主心骨只有一个，一旦秦王嬴稷出事，整个秦国的战斗力都要大打折扣。” 　　于是他对信陵君前往其余四国，行合纵之事没了任何意见。 　　春申君看着信陵君，迟疑道：“魏国上下并无多少拿得出手的将领，你真的不想回国领兵吗？” 　　两人同为战国四公子，擅长之事却有差别，信陵君更擅长领兵打仗，而春申君则更擅长朝堂政事。 　　若是信陵君回到魏国领兵，他们定然可以如虎添翼。 　　不可否认的是，春申君开口的那一瞬间，信陵君是心动的，他作为魏国王室，利益天然与魏国绑定，魏国好，他才能更好。 　　但…… 　　信陵君想到魏王，顿时苦笑摇头：“我若现在回国，等待我的怕是只有牢狱之灾。还是算了，我就不掺和此事了。” 　　春申君想到魏王对信陵君的忌惮，无奈叹气。 　　两人很快告辞分别，春申君次日便收拾好行囊前往其他国家。 　　秦王嬴稷生病，国内继承人还有了争议…… 　　都不需要春申君多费口舌，其他国君在听完这两个消息之后，便已经蠢蠢欲动地想要发兵攻秦，想要狠狠地从秦国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这个结果并未出乎春申君预料，不过想到仓促亡国的赵国，春申君也难免有些忌惮，于是回国之前，他又特意去了周的属地，劝说周如今的国君姬咎与他们一起合纵伐秦。 　　春申君不比信陵君笃定，心中对神雷之说其实信了三成。 　　虽然不多，但防患于未然，他还是想办法将名正言顺的天下共主周王一并说服了—— 　　若邯郸之战的声响真的是神罚，有周王士兵在，就算神罚是真的，也只会劈向秦国士兵，而非其他国家的士兵。 　　而若是神罚为假，周王的势力也能让秦国的“神罚”之说破灭。 　　西周公姬咎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春申君出兵的要求。 　　周天子姬延倒是想要拒绝，却因自己也是寄人篱下，只能无奈默认了西周公的出兵—— 　　没办法，周王室的势力范围不但从原本的坐拥天下，变成了只剩一块土地苟延残喘，可惜因为之前拒绝秦武王试举周鼎而被赶出了周王宫，只能投奔西周公。 　　周天子没有否决的权利，于是只能看着春申君与西周公打着自己的名头攻打秦国。 　　五国合纵，再加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周王室，这么多兵力加起来，最后却仍旧被秦国打得落花流水。 　　因为这支合纵之军尚且没赶战场，便中了秦军伏击。 　　面对早有准备，以逸待劳，还有着白起这个杀神做主将，王齮和王翦两个将领做副将的秦军，这群训练有素的士兵愣是被追击成了四散而逃，活像一群乌合之众。 　　最后的结果毫无意外，秦军大胜。 　　事实上，就算没有继承人之乱，没有秦王嬴稷之病，没有简体字的出现，这一场仗也是迟早会打起来的。 　　距离上一场战争，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各国都期待着一场战争的洗礼。 　　历史上，这一场战争同样发生了。 　　那时秦国并未提前准备，武安君白起也已经死了好几年，但最后的结果却并无改变。 　　战败之后，五国士兵逃的逃，散的散。 　　秦军并未追击，因为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白起带着士兵，直奔西周公的属地。 　　西周公投降，东周公气急之下，一病没了；不久，西周公也追随西周公而去。 　　周朝灭亡。 　　只是如此当然不够，白起很快调转矛头，剑指魏国—— 　　嬴小政名义上的爷爷悼太子，当年可正是在魏国没了的，且死因成谜。如今抓住机会，当然不会放过魏国。 　　白起用兵如神，又有王齮王翦二人策应，一路长驱直入，没多久就攻占了吴城，且大有继续往前的想法。 　　魏王吓得肝胆俱裂，忙不迭派出使臣求和。 　　秦王嬴稷知道此时并非灭魏良机，于是同意了魏国的求和，不过提出了一个苛刻却让魏王不得不接受的要求—— 　　魏国此后，必须听从秦国号令，成为秦国属国。 　　魏王觉得屈辱，却只能同意。 　　于是魏国瞬间从秦国齐平的诸侯国，成了秦国的附属国，直接失去了逐鹿天下的身份与机会。 　　韩王被魏国遭遇吓到，不需秦王嬴稷下令，便亲自来到咸阳觐见，以示臣服之意。 第50章 　　韩王将会进入秦国觐见秦王嬴稷的消息传来时, 难得空闲的赵馨，正在厨房给嬴小政做双皮奶和牛奶布丁。 　　因为做奶油蛋糕太麻烦，赵馨平日是从来不会做的。倒是面包和普通蛋糕她偶尔会做, 厨房的人也都已经学会蛋糕的做法。 　　宫里的人，除了因为年纪太大而不能吃太多甜食的秦王嬴稷之外，几乎每个人都能在想吃蛋糕的时候, 提前告诉厨房的人, 让厨房的人提前准备好蛋糕。 　　术业有专攻, 做蛋糕的次数多了之后，厨房里的人做出来的蛋糕味道直接超过了赵馨。 　　不但如此, 他们还在赵馨的提点下研究出了不少新口味。 　　咸阳宫里面的人几年下来，一个个都胖了不少。 　　最近厨房有人到了年纪，离开了咸阳宫到宫外生活, 在征求过赵馨的意见后，直接在咸阳宫附近开了一家食肆，专门卖各种蛋糕。 　　赵馨出去看了一眼, 生意红火, 若非加了鸡蛋的蛋糕昂贵, 价格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排队的人只怕能一直排到城门口。 　　但是没有加鸡蛋的面包, 物美价廉，同样是不错的食物。 　　所以这家店的生意非常不错。 　　之后这家店还开了分店，店铺甚至开到了其他城市，甚至是其他国家的都城，不但生意红火, 还将蛋糕与面包这样的甜点传到了其他国家。 　　可惜嬴小政之前年纪小, 不能频繁吃甜点, 最近一两年又正是换牙的关键时期，更是没口福。 　　嬴小政每次见到赵馨吃甜点的时候，小眼神儿都委屈巴巴的，惹得赵馨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儿。一开始还能硬着心肠不让他吃，次数多了，也有些心软。 　　纠结之后，干脆决定亲自下厨给嬴小政做甜点—— 　　自己动手，对糖分的把控也比较放心。 　　秦王嬴稷得知她亲自下厨之后，竟然也派人过来，让她给他也准备一份。 　　赵馨：“……” 　　想着秦王嬴稷为了自己的健康，与嬴小政也算得上同病相怜，于是在给嬴小政做双皮奶与牛奶布丁的时候，也干脆给他也做了一份。 　　秦王嬴稷知道赵馨并未拒绝后，整个人都高兴了不少。 　　无论是双皮奶还是牛奶布丁，做法都非常简单。 　　双皮奶只需要将提前准备好的适量水牛奶倒入锅中，刚刚煮沸后就倒入碗中，放到通风处放凉，过不了多久，上面便会出现一层奶皮。 　　然后将鸡蛋的蛋清打入另一个碗中，加入少许白砂糖（因为秦王嬴稷与嬴小政都不能吃太甜，所以白砂糖的分量适量减少），搅拌至蛋清彻底打散，白糖也溶解之后，再将盛着牛奶的碗中的奶皮挑破，将下面的牛奶倒入其中搅拌均匀。 　　上蒸笼隔水蒸，等到牛奶凝结成固体后的即可端出食用。 　　牛奶布丁的做法有好几种，赵馨就地取材，选择了用鱼胶粉与鸡蛋两种办法。 　　用鱼胶粉做牛奶布丁，需要提前用凉水将鱼胶粉泡软。牛奶加糖之后搅拌均匀，倒入锅中煮沸后关火静止到没那么烫，然后倒入碗中。再将泡好的鱼胶粉放入其中，冷却之后，一碗香甜嫩滑，入口即化的牛奶布丁就做好了。 　　用鸡蛋做还要更简单，就是做蛋羹的方法，不过用牛奶替代了开水。这样做出来的说是牛奶布丁，其实更像牛奶蛋羹？但味道很不错，也有几分牛奶布丁的风味。 　　食物做到一半，赵馨就得知了韩王已经抵达咸阳，正等着秦王嬴稷召见的消息。 　　韩国作为如今各国中，实力最弱的一个，会如此选择并不奇怪。 　　毕竟，魏国都已经成了秦国的属国。 　　她只听了一耳朵，便将这个消息直接抛在脑后，没有放在心上。 　　赵馨很快将食物做好，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便让身边侍女将秦王嬴稷与嬴小政的午饭打包好，自己则将三份甜点分别分作三份打包好，一起离开厨房，准备前往秦王嬴稷的宫殿。 　　因为已经封侯，赵馨很长时间没亲自给这对曾祖孙送饭了。 　　她与侍女一人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正要往前走，却在路口处遇上了嬴子楚的姬妾之一，来自韩国，并生下了嬴小政同父异母兄弟的那位韩女，以及如今不过四岁大的成蟜。 　　这位韩姬见到赵馨后，吓得拽着儿子就往后退了一步。 　　成蟜年纪小站不稳，被韩姬拽了个踉跄，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赵馨下意识想要去搀扶，韩姬却像是见到了洪水猛兽一般，一般将成蟜抱到怀里，嘴里还止不住地给她道歉，说成蟜不是故意的，希望她能看在孩子年纪还小的份上，原谅他一次。 　　赵馨：“？？？” 　　她看起来很可怕吗？ 　　但转念一想，之前夏姬给自己与嬴小政下毒一事暴露，如今已经“病故”，韩姬失去了自己的庇护伞，嬴子楚也因为夏姬迁怒于韩姬母子，如今说不上醉生梦死，却也没了多少斗志。 　　韩姬如今唯一的依靠，就是自己的儿子成蟜了。 　　赵馨微微叹气，提着食盒准备离开。 　　被韩姬抱在怀里的成蟜鼻子动了动，突然开口道：“阿娘，什么东西，好香啊，成蟜想吃~” 　　赵馨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韩姬，提着食盒的手动了动。 　　韩姬见赵馨停下脚步后一脸尴尬，抱着成蟜冲她行礼之后，便直接进了厨房。 　　赵馨顿了顿，看向侍女：“韩姬为何出现在厨房？” 　　就算嬴柱与他的两位夫人都出事儿了，韩姬与成蟜也是秦国王室中人，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连一个到厨房提饭的人都没有吧？ 　　那韩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也不像是愿意亲自下厨的啊…… 　　会不会与即将面见秦王嬴稷的韩王有关？ 　　侍女迟疑片刻，开口道：“听说前两天，子楚君又纳了一位美人，对方拥有一手好厨艺，很得子楚君喜爱。” 　　赵馨恍然，后宅争宠啊。 　　她顿时没了兴趣，直接带着侍女前往秦王嬴稷的宫殿。 　　赵馨来到秦王嬴稷的宫殿门口，原以为不会受到阻拦，可以直接进入大殿，却不想一直对她和颜悦色的侍卫严肃地摇了摇头，然后将她与侍女请到了旁边。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侍卫小声提醒：“大王在见韩王。” 　　赵馨挑眉，这么快？ 　　她压低声音问道：“韩王进宫多久了？” 　　侍卫比了两根手指：“不长，就两炷香时间。” 　　说完，他便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显然不打算再透露其他消息了。 　　赵馨站在宫门外，有些为难—— 　　秦王嬴稷与韩王见面没多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她难道要一直在殿门外等着他们见面结束？ 　　其他不说，她等会儿还要上值呢。 　　赵馨正犹豫着是要在外面再等一段时间，还是直接将食盒交给侍卫，自己先行离开的时候，一位面色惨白，满头大汗的中年男子率先从大殿内走了出来，之后还跟着两个随从。 　　周朝建立之后，将等级制度发挥到了极致，每个阶级穿什么吃什么，祭祀用什么都有着非常严格的规定。 　　所以虽然此人看起来非常狼狈，但赵馨还是从对方衣着打扮当中，分辨出了此人身份—— 　　正是来咸阳觐见的韩王。 　　韩王一行人步履匆匆，并未注意到旁边的赵馨，从她面前走过之后，很快就消失在了赵馨眼前。 　　赵馨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叹气，看来韩王与秦王嬴稷这次谈话，谈得不怎么好。 　　不过韩王吃瘪，对秦国对赵馨对嬴小政，都是有好处的事儿，所她不过唏嘘片刻，便直接带着侍女进了大殿。 　　刚听到脚步声，原本正在谈话的秦王嬴稷与嬴小政瞬间抬头，不约而同地朝着门口看来，见是赵馨，秦王嬴稷眼中立刻漫上了期待，嬴小政更是直接起身，跑到了赵馨面前。 　　他小小一个，还想从赵馨手上将食盒接过去。 　　赵馨恶趣味发作，在嬴小政将食盒接过的时候瞬间放手，嬴小政提不住，整个人都被食盒带得弯下了小半个身子。 　　好在最近几年跟着白起不是白学的，嬴小政虽然年纪小，也有了些底子，虽然提得艰难，倒也没有让食盒落到地上，甚至还慢慢地将食盒放到了桌上。 　　食盒刚放下，赵馨便高兴地拍了下巴掌：“崽崽太棒了！我还以为你肯定要把食盒砸到地上呢，没想到崽崽力气这么大，竟然真的提得动。” 　　嬴小政听到赵馨夸自己，两只眼睛高兴地弯成了两弯月牙，连许久不见的小酒窝，都笑了出来。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带着几分不满地开口：“阿娘，儿子已经长大了，不要再叫我崽崽啦，听起来好幼稚。” 　　赵馨笑着看了他一眼：“六岁大的小屁孩儿，想要长大至少还要十年呢。等你真的长大之后，我再改口吧。” 　　嬴小政：“……”如遭雷击！ 　　难道“崽崽”这个小名，要一直跟着自己到十六岁吗？这也太可怕了吧？ 　　已经六岁大的嬴小政初具储君风范，说话做事行止有度不说，连表情也越来越沉稳，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意味。 　　不过可惜，他保持了许久的严肃小表情，直接在赵馨面前破功了。 　　他正要转头寻求曾祖父的声援—— 　　毕竟大秦的储君，怎可以叫“崽崽”这么不严肃的小名儿呢？ 　　然而等嬴小政转头，却发现秦王嬴稷早已经将两个食盒的食物都拿了出来，此时真正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赵馨带来的食物。 　　属于秦王嬴稷的三份只有两口左右的甜点，早已经被他吞吃入腹，嬴小政转头看过去的时候，秦王嬴稷正拿着不属于他的那份双皮奶，正要往自己的嘴里送。 　　虽然不知道每个人的分量有多少，但秦王嬴稷面前已经出现了三个小碟子，很明显，他已经吃了不少了。 　　嬴小政：“……” 　　半晌后，嬴小政大叫一声，直接扑了过去：“曾祖父你先等等，你现在吃的……” 　　“咕嘟——” 　　秦王嬴稷一口吞掉了双皮奶，故作无辜地冲着嬴小政眨了眨眼：“政儿啊，有什么问题吗？你是觉得‘崽崽’这个小名儿太幼稚了是吗？你如今已经确定为下一任秦王，确实不好再叫这个小名儿……” 　　他转头看向赵馨，“文荣侯，虽然你是政儿的母亲，但他年纪也大了，还是换一个称呼比较好。寡人觉得，政儿就不错嘛。” 　　赵馨一边憋笑，一边点头：“臣下明白，回去后就改。” 　　嬴小政的所有注意力已经不在自己的小名儿上了，他可怜巴巴地回头看向赵馨：“阿娘，你做的食物，我全都想吃~” 　　儿子撒娇，赵馨自然是要捧场的。 　　她点点头，正要开口，便愕然发现秦王嬴稷又端起了一碟儿双皮奶放到了嘴边，不等她阻止，便吸溜一下，直接吃进了嘴里。 　　赵馨：“……” 　　她低头看向嬴小政，有些无辜地开口，“崽崽啊，要不然我还是下一顿做给你吃吧？” 　　嬴小政愣住，他刚才明明见到母亲已经点了头…… 　　意识到什么，他嗖一下转过头，发现秦王嬴稷面前已经出现了五个小碟子。 　　明显，就在刚才，秦王嬴稷又吃了一样美食。 　　面对嬴小政控诉的眼神，秦王嬴稷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这个滑嫩可口的食物叫什么？寡人非常喜欢，也不怎么甜，晚膳的时候让厨房做一份给寡人送来。” 　　嬴小政：“！！！” 　　他一点儿也不敢耽误了，赶紧上前将剩下的四小蝶儿甜点都拢到了自己面前，不等秦王嬴稷反应过来，便咕嘟咕嘟几下，直接吃进了嘴里。 　　牛嚼牡丹，也不知道尝到味儿了没。 　　赵馨无奈摇头：“这是饭后甜点，以后记得饭后再吃。” 第51章 　　牛奶布丁与双皮奶味道不错, 就算没那么甜也滑嫩爽口，是不可多得的美食。这一次做出来后，赵馨都不用多想, 就知道秦王嬴稷与嬴小政以后肯定会经常点这两样甜点。 　　赵馨还是照例吩咐了两人身边的人，让他们控制这一老一小进食的频率。 　　吩咐完后，她才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走到一边用餐。 　　至于属于自己甜点没了？ 　　反正她自己会做，等会儿去厨房再给自己做一份就是了。 　　午饭时候炖肉和炒菜, 味道很美味，秦王嬴稷与嬴小政在吃完甜点之后, 再吃主食的时候仍旧吃得非常香甜。 　　但对见识过现代美食的赵馨来说，难免有些乏味。 　　可战国时期物质贫乏，赵馨就算带着一图书馆的书籍，里面更是记录着前世发明的数万种美食, 也没办法将里面的食物还原出来。 　　起码最基础的调味料葱姜蒜，如今一个都没有。 　　想到这些东西还要到汉朝时期, 才会由张骞出使西域从其他国家带回中原，赵馨就觉得无奈。 　　犹豫之后, 她试探着开口说道：“我们秦国的作物还是太少了，若是可以食用的作物再多一点儿，也许厨房可以做出来的美食会更多。” 　　秦王嬴稷正在吃饭, 听到赵馨的话随口就说了一句：“厨房那些人做的食物可没有你做来好吃, 他们也就学习能力比较好了，若不然寡人早就将人换了一批。” 　　嬴小政更直接：“等将其他国家打下来, 阿娘就能做更多美食了。” 　　赵馨：“……” 　　算了, 就算她觉得出使西域, 将其他国家的作物调料如葱姜蒜胡椒等物带回中原是一件利在千秋的事情, 但若是让眼前这一大一小知道匈奴之外还有其他富饶的国家…… 　　咳咳, 赵馨觉得，他们最大的可能不是派人出使西域，而是直接让人带兵前去踏平对方的国家。 　　赵馨：“……”还是先统一七国吧。 　　一顿饭毕，赵馨让人收拾好食盒，又带着嬴小政往自己的住处走。 　　将嬴小政送到住处，亲眼看到对方睡下之后，赵馨才与侍女一起，带着食盒去了厨房。 　　因为中午做双皮奶与牛奶布丁的时候，并未将牛奶用完，所以赵馨来到厨房的时候，并未遇到没有食材的窘境。 　　在她做双皮奶的时候，厨房的管事上前：“之前韩姬带着成蟜君过来，说是想要吃您提走的食物，小的想着一份也不废多少牛奶，便给成蟜君做了一份。” 　　自打秦王嬴稷品尝到了蛋糕的味道后，便霸气地在咸阳附近的庄子上养了好几头牛，专门产奶。而嬴小政也因此，在早餐的时候拥有了豆浆与牛奶轮换着食用的福利。 　　相比较豆浆，嬴小政更喜欢牛奶醇厚的味道。 　　吃得好，嬴小政最近都长高了不少，连两颗上门牙都开始松动了。 　　不过水牛到底不是专门产奶的奶牛，每天产量有限，产奶时间还没多长，所以水牛奶在咸阳宫也还算是比较珍贵的一种食材。 　　也因此，在水牛奶被其他人取用之后，厨房管事一般都会告诉赵馨，或是秦王嬴稷手下的人，也免得什么时候突然问起，发现水牛奶的数量不对，误以为是厨房的人偷喝了。 　　赵馨知道对方这是说明牛奶少了一些的原因，点点头并未放在心上：“无事，小孩子本就应该多喝牛奶。” 　　厨房管事也没在意，立刻转身退下了，没有再留在赵馨附近打扰她。 　　用过甜点后，赵馨便带着人去自己挂职的衙门处理公务了。 　　她爵位高，旁人也不敢拿琐碎小事来打扰赵馨，最近又正好打了胜仗，秦国上下正是高兴的时候，也没多少事儿，所以她最近相当悠闲。 　　等到了散值的时候，赵馨便直接带着手下离开了。 　　路上，突然听到有人兴奋的对话。 　　“你听说了吗？有人在城门外张贴了一本书，说是只要有人可以将其增删一个字，那本书的作者就会给对方一千金！” 　　“一千金？你别是骗我吧？” 　　“我骗你做什么？” 　　“怎么可能有人敢说一字千金的话？他这样说，也不怕被人随便乱涂乱画，然后骗钱？” 　　“你想什么呢？那本书的作者请了好多其他国家文人雅士到咸阳，你想要赚钱？当然可以！但增删的文字，必须是合理的才行。” 　　“听起来倒是挺合理，可谁能保证那些人不是被作者买通，为了不出钱，就算有人增删文字合理，也拒绝支付呢？” 　　“你想什么呢？那本书的作者是吕不韦，那可是六国闻名的大商人，富可敌国，当初为了将文荣侯、政君和子楚君一家三口救出来，可是拿出六百斤黄金贿赂邯郸城的守城士兵，一千金而已，对吕不韦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他怎可能为了这点儿钱就赔上自己的名声？” 　　“是他啊，那就挺靠谱的。就是可惜了，我们也不识字，否则也能到城门……” 　　更多的话，赵馨已经听不到了。 　　她表情有些奇怪—— 　　之前嬴子楚与吕不韦想要搞一波大的，提前将《吕氏春秋》这本书弄出来的事情，她其实已经从秦王嬴稷口中知道了。当然，她也同时猜到了，这本书不会再叫《吕氏春秋》，反倒可能改名《嬴氏春秋》，或者其他名字。 　　毕竟提前将这本书搞出来，本就是为了给嬴子楚造势，若是顶着《吕氏春秋》的名字，那可太不像样了。 　　但听那两人的谈话，好似吕不韦已经撇开了嬴子楚，不想将这本书的功劳与名声交给嬴子楚了一样。 　　不然，那两个人的对话中，怎么一直没有嬴子楚的名字？ 　　赵馨犹豫着，回到住处后，一边让人出去打听消息，一边让人将此事告诉了嬴子楚。 　　到底是同一个屋檐下居住的室友，遇上这种事儿总不会好瞒着嬴子楚。 　　谁知嬴子楚听到此事后，直接找了过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嬴小政对嬴子楚的抵触已经越来越少。并非接受了这个父亲，而是已经接受了嬴子楚是自己父亲的事实，对他的态度变得平和与许多。 　　所以在嬴子楚进门的时候，嬴小政只是愣了下，便淡定地起身行礼，并无任何异样。 　　嬴子楚顿住，好一会儿开口让他坐下，自己则直接走到赵馨面前：“你之前让侍女来告诉我的事情，是真的？” 　　赵馨看了他一眼：“不确定，我也只是听说有人在城墙上，张贴了一本书，又听他们说这本书的作者叫吕不韦，觉得有必要告诉你而已，至于更多内容，我就不知道了。” 　　她在“城墙上”三个字上加重了读音，看向嬴子楚的眼神意味深长。 　　在城门上张贴书籍与一千金的赏银，确实需要嬴子楚面子，可张贴在城墙上，可不需要嬴子楚的身份。 　　嬴子楚面色微变，但很快就淡定了。 　　他苦笑一声，开口道：“我与吕不韦之间本就是交易伙伴，如今华阳夫人自尽，安国君也在之后不就病亡，我生母也已经……我身上已经没有可以打动吕不韦的利益，不是让他可居的‘奇货’，他自然不愿意继续在我身上浪费功夫。” 　　赵馨愣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嬴小政扫了嬴子楚一眼，奇怪道：“吕不韦将事情做得这么绝，难道不怕得罪了父亲？” 　　虽然嬴子楚如今上位无望，可到底是秦国王室，要针对吕不韦这个商人还是非常容易的—— 　　毕竟秦国重农抑商，商人在这儿的地位并不高。 　　嬴子楚怔住，意识到不对。 　　他立刻起身，想要离开，却正好与赵馨派去调查“一字千金”之事的侍女撞上。 　　赵馨想了想，直接将嬴子楚留下了：“她是我之前派去调查吕不韦此事究竟的人，你现在找人去调查，还不如直接听她的调查结果。” 　　嬴子楚犹豫一瞬，再次坐了下来。 　　侍女看向赵馨，今天颔首点头后，这才将自己的所见所闻都一一娓娓道来。 　　可惜，与赵馨之前听到的消息别无二致。 　　唯一多出来的讯息是，这本书的名字，真的被改成了《嬴氏春秋》。 　　但这并不能让嬴子楚感到高兴，因为很明显，这个名字是为了堵住嬴子楚的嘴做出的妥协—— 　　毕竟写这本书的那些人严格算来，其实是吕不韦的门客，因为这些人的吃穿住行都是吕不韦在负责；写这本书的提议与书籍具体内容，也出自吕不韦的想法；一字千金的想法出自吕不韦，宣传也是以吕不韦为重点…… 　　一个名字而已，对吕不韦来说算什么？ 　　而且给整本书扣上《嬴氏春秋》的名字，也不是没有其他好处，除了可以堵住嬴子楚的嘴歪，吕不韦还能将其当做向秦王嬴稷献忠投诚的契机。 　　简而言之，嬴子楚被吕不韦当做踏脚石了。 　　嬴子楚瞬间面色铁青，他腾一下从位置上起来，穿好鞋子便冲出了门外，显然是要去找吕不韦问个明白。 第52章 　　嬴子楚在太阳还没有彻底落山的时候, 去找了吕不韦，但太阳刚刚落山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回来的时候怒气冲冲，折腾的动静还挺大。 　　赵馨与嬴小政面面相觑，半晌后无奈摇头。 　　很显然, 嬴子楚并未从吕不韦那儿得到满意的答案。 　　但这其实是完全可以猜到的结果, 毕竟嬴子楚与吕不韦二人一开始利益结盟, 两人之间要说有多深的情谊？其他人相信，嬴子楚与吕不韦两个自己都不一定会相信。 　　嬴小政其实不太明白：“我之前问过曾祖父, 就算是过继, 为什么不选择将我们一家人都过继到大爷爷名下, 反倒将我一个人过继出去。”他歪着头, 眼神不解，“我年纪太小了, 曾祖父的年纪又太大了，无论怎么想, 曾祖父将我立为下一任秦王似乎都不是很好的选择。” 　　关键是这样一来，自己与母亲的关系就变得好奇怪—— 　　虽然还是住在一起，嬴小政也一直称呼赵馨为阿娘，但两人在嬴家族谱上的关系, 却已经堂婶和侄儿。 　　虽然秦王嬴稷说了, 他当上秦王之后可以直接将赵馨封为太后, 但嬴小政年纪还小，就算聪明, 也没办法完全用理智思考, 所以心里一直有些芥蒂。 　　问秦王嬴稷这个问题, 正是出于对这个问题好奇。 　　赵馨笑了笑, 看向嬴小政：“那王上是怎么说的？” 　　嬴小政回想片刻, 小声道：“曾祖父说，因为父亲已经从自己生母名下过继出去一次了，不好再过继第二次。” 　　赵馨挑眉，秦王嬴稷这是糊弄小孩儿呢？ 　　嬴小政显然没相信，不高兴地撇了撇嘴：“我不相信，曾祖父就说是因为他的名字和养母。”他疑惑地看向赵馨，“我好像知道曾祖父这样说的原因，可他若是真的介意，当初为什么不阻止呢？” 　　若是阻止了，他也就不用一个人被过继到大爷爷名下了。 　　赵馨顿了顿，开口道：“因为一开始王上并未打算将你立为继承人，而除你之外，似乎安国君就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而既然选定了安国君，自然不能将他拥有的最大势力剪除，不然等他登上王位，嬴柱的其他兄弟联合起来，只怕能将他给活吃了。 　　对安国君与楚国势力走近都不介意了，秦王嬴稷对嬴子楚认华阳夫人为母一事又怎可能在意？ 　　况且嬴子楚与吕不韦的合作从在邯郸做质子的时候就开始了，而吕不韦也早已经在嬴子楚还没回到秦国的时候就开始为他奔走，与华阳夫人打上了关系，这三方势力早已经利益相连，盘根错节，岂是秦王嬴稷不同意就能彻底划清界限的？ 　　既然扯不开，干脆就不扯了。 　　所以在秦王嬴稷有了更好的选择后，他便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与楚国势力牵扯太深的安国君与嬴子楚，直接将嬴小政从这个漩涡中扯了出来。 　　他的办法也简单高效，没有影响到年纪尚小的嬴小政。 　　嬴小政懵懵懂懂地点头，似乎明白了赵馨这话的意思，又似乎还有什么地方没搞明白。 　　赵馨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不要想太多，你肯定会明白的。” 　　就算你想不明白，嬴政也会明白的。 　　赵馨动作轻柔，掌心温热，揉头的动作让嬴小政享受地眯上了眼睛，等她将手撤开的时候，嬴小政还下意识地往赵馨手掌离开的方向偏了偏，看起来就像在追着赵馨的手掌一样。 　　赵馨不禁笑出了声，惹得嬴小政脸上飞上两片红云。 　　母子二人很快用过晚膳，又说了会儿话，嬴小政就先行告退，回到了自己的方向洗漱休息。 　　如今两人还能挨着住，等过段时间，嬴小政就要单独住进一个宫殿了。 　　分开后相处时间必然大大缩减，所以母子二人都很珍惜最近的相处时间。 　　- 　　一字千金的消息，到底还是传开了。 　　吕不韦之前“奇货可居”与“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等言论，便已经让他在各国拥有了不小的知名度，不过因为他只是个商人，倒是没有被多少人看重。 　　但一字千金一出，有兴趣也有机会赚这笔钱的人可都是读书人。 　　在咸阳城聚集的读书人一多，吕不韦的名声就传得越广，同时由于这些读书人与《嬴氏春秋》的缘故，之前围绕在他身上的“铜臭味儿”似乎都轻了不少，他也开始受到读书人的尊崇。 　　不过因为这本书出现的时间，并非吕不韦大权在握的时候，所以被他招揽来编撰书籍的文人雅士的质量，也比不得他当上相国之后。 　　《嬴氏春秋》自然也没办法如原本一样，挂在城门外许久也没人可以增删一个字。 　　当一群有着真才实学的读书人出现在咸阳后，这本书就迎来了疯狂的找茬儿与删改—— 　　因为写书之人本身才学不够，又因为出书太过仓促，这本书被删改的可不是一两个字而已。那是大段大段地删改与重修，不单是遣词造句的问题，其中甚至还有少许错漏之处。 　　不过一个月时间，那本《嬴氏春秋》便被删改得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很多人见状，都担心吕不韦会后悔，将之前的承诺赖过去。 　　但吕不韦在与自己的门客们商议之后，却真的将修改之后的书籍再次挂在了城墙上，并直接按照下人的记录，一金不少地将每个人应得的赏金都送到了对方住处。 　　一时间群情激动，原本还犹豫着没下场的读书人们，也都走到咸阳城外，几乎一整天都待在《嬴氏春秋》面前，斟酌用词与内容，想要靠自己的学识大赚一笔。 　　吕不韦见状也不担心，反倒每天都到城门外走上一圈儿，用自己的言行鼓励那些读书人“多多益善”，也承诺自己绝对会一金不少地将赏金送到对方府上。 　　消息很快传开，吕不韦这个名字在极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秦国。 　　每个人提起他时，仿佛都有着说不尽的好话。 　　吕不韦的名字，很快就传到了朝堂之上，也传进了秦王嬴稷的耳中。 　　因为嬴子楚，秦王嬴稷对这个名字还是很有印象的。 　　他略一猜测，便知道了吕不韦的把戏。 　　秦王嬴稷对此吕不韦耍手段倒是一点儿也不介意—— 　　他能在楚国势力的围剿下大权独揽，在这期间耍过的手段本就数不胜数。他从来不介意其他人耍手段，只介意他们想耍手段，却没那个脑子去耍。 　　他笑了笑，直接让人将嬴子楚请了过来。 　　嬴子楚很快过来，但等知道秦王嬴稷召见自己竟然是因为吕不韦，脸上瞬间挂满了屈辱。 　　秦王嬴稷眼底本来藏着两分笑意，见他表情后瞬淡了下来。 　　嬴子楚愣了下，立刻意识到不对，但又不知道秦王嬴稷态度转变的缘由，于是赶紧向秦王嬴稷介绍吕不韦的为人，以及自己与吕不韦结盟后，他为自己做的所有事。 　　他不敢隐瞒一丝一毫，几乎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吕不韦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秦王嬴稷听完后，表情淡定如初，没有丝毫改变。 　　好一会儿后，他才转头看向范睢：“范相国可曾与吕不韦接触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范睢想了下，摇头：“臣下与吕不韦没有接触过，但听对方流传在外的言行名声，这无疑是一个聪明人。只是可能与其商人出身有关，他做事目的性较强，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耐得住性子也不会吝惜钱财。” 　　但…… 　　“可用！” 　　是的，吕不韦此人在范睢眼里，是一个可用之人。 　　无论是他之前对还只是质子的嬴子楚的投资，对嬴子楚回到秦国的帮助，嬴子楚回国之前他在华阳夫人等人中间的周旋，回到秦国后为嬴子楚的地位做出的种种努力…… 　　范睢这段时间都已经打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吕不韦在嬴子楚毫无利用价值后果断将人当作踏脚石的做法让他这个秦国相国心中不适，但从能力方面而言，吕不韦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只要使用得当，必然会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至于将嬴子楚当作踏脚石的行为…… 　　范睢下意识看了秦王嬴稷一眼，他不觉得秦王嬴稷会在意。 　　秦王嬴稷果然不在意，听了范睢的意思后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了赵馨：“文荣侯对吕不韦此人有什么看法？” 　　赵馨眨眨眼，下意识看向嬴子楚。 　　以她与嬴子楚、吕不韦之间尴尬的关系，当着嬴子楚的面儿，她其实说吕不韦的坏话要比好话强—— 　　因为原主本身也是嬴子楚与吕不韦之间的合作筹码，若非如此，以原主的身份，她还真没机会做嬴子楚的正妻。 　　但犹豫之后，赵馨还是坦然道：“吕不韦相当胆大，但谋略方面并不差，如范相国所言，是可用之人。” 　　嬴子楚脸色微沉，但知道此时并无自己开口的余地，所以并未说话。 　　秦王嬴稷又问了几个大臣，他们不管对吕不韦的观感如何，给吕不韦的评价都不算太低。 　　总之，可用。 　　听了一圈儿大臣对吕不韦的评价，嬴子楚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心脏一直不停地往下沉。 　　会议结束之后，秦王嬴稷虽然并未当场决定，但在场众人也都明白了秦王嬴稷对吕不韦的态度，也已经做好了以后要与他做同僚的打算。 　　嬴子楚不甘心，再次找到了吕不韦。 　　从嬴子楚口中确定自己的名字已经传入了秦王嬴稷的耳中，吕不韦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 　　但对上嬴子楚不忿的表情，吕不韦高兴的心情也不免打了个折扣：“子楚君难道不为我高兴吗？” 　　嬴子楚咬牙：“若不是你，我何至于被华阳连累，落得如此下场？你如今倒是节节高升，却是踩在我的肩膀上，我难道应该为了你感到高兴？” 　　“子楚君这话说得就没道理了，”吕不韦表情冷淡下来，“当初在下的提议你可没有半点儿异议。事实上，在下提出的每一个办法都达到了目的，就连认华阳为母，也确实让你在秦国的地位大大提高。” 　　最后会造成那样的结果，并非是他办法不好，而是因为出了嬴小政这个意外—— 　　谁也想不到，秦王嬴稷这般有魄力，竟然敢越过一种长成的儿孙，将嬴小政立为继承人？ 　　“事实上，若非您生母给文荣侯母子下药，以在下之前的谋划，你只要能说服政君为您说话，就算不能为王，最后也有相当大的可能在政君成年之前被秦王嬴稷钦点摄政。” 　　吕不韦看了嬴子楚一眼，“您到底是秦国王室，自比文荣侯更让秦王放心。” 　　嬴子楚哑然。 　　吕不韦看着嬴子楚，眼底带着几分嘲讽：“子楚君能告诉在下，令堂为何不知你我计划，会那般轻易就被华阳夫人算计？” 　　嬴子楚嘴唇翕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能怎么说？难道要说自己虽然对夏姬有求必应，但实际并未将她放在心上，也从未想过高速夏姬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吕不韦嗤笑一声，从他的表情中弄懂了缘由。 　　他也是奇了怪了，嬴子楚都已经在赵馨身上吃了那么大的亏，怎么还能如此坦然地轻视女子的能力？ 　　嬴子楚恼怒不已：“这也不是你踩着我的肩膀往上爬的理由！” 　　吕不韦笑了：“可是在下这样做，也给了您一个机会啊，只不过您自己没抓住而已。” 　　嬴子楚瞪眼：“什么机会？” 　　吕不韦已经有些不耐，但想着对方作为秦国王室成员，就算没什么权柄，想要给自己找茬还是很容易的。 　　出于好聚好散的目的，他耐心解释道：“在下虽然踩着您的名声，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了秦王嬴稷的耳中，但您不也因此得到了一个被秦王召见的机会？你若是冷静些，抓住机会，不说得到秦王青睐，至少也能得到一些权柄。可惜……” 　　嬴子楚瞬间想到，自己出现在大殿上，秦王嬴稷突变的表情。 　　他意识到这件事后，整个人都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吕不韦皱了皱眉，走到嬴子楚面前：“不知子楚君可还有其他问题？” 　　嬴子楚摇头。 　　吕不韦笑着躬身行礼：“既然如此，在下另有要事，便不与子楚君闲聊了。子楚君若是觉得寒舍可住，可多留一会儿，只是在下不得不先行告退了。告辞！” 　　说着直接离开中堂，直接去找自己的幕僚们商议。 　　没多久，嬴子楚离开了吕不韦的住处。 　　- 　　一字千金之事从提出到删无可删，改无可改的定稿状态，不过用去了大半年。 　　吕不韦为此事花掉了将近百万金，完全称得上花钱如流水了。 　　但最后的成品，却相当不错。 　　吕不韦辗转多人，这才的秦王嬴稷召见，带着这本《嬴氏春秋》入宫进献。 　　看完这本书后，秦王嬴稷很满意。 　　虽然比不上《字海》应用广泛，但《嬴氏春秋》上面记载的各地风俗民情，还有治国相关的思想，都有可取之处。 　　等秦王嬴稷将整本书粗略地翻了一遍后，直接给了吕不韦一个博士的职位。博士的职务是“掌通古今”，是唯一可以阅读禁书的人。权利不大，但与吕不韦献书一事非常匹配。 　　吕不韦早已经料到此事，所以非常高兴地叩头谢恩—— 　　他很自信，博士不过是自己进入官场的门票，是自己在官场的起点，自己以后绝对不会止步于此。 　　秦王嬴稷眼眸闪了闪，点头让他退下了。 　　此事发生不久，便到了秦国一年一度的春节，春节不久，便是嬴小政的生日。 　　今日过后，嬴小政就要搬家了。 　　赵馨很看重嬴小政的这次生日，不说大办一场，肯定是要比之前几次生日办得更隆重的—— 　　具体表现在，赵馨决定在多做几道美食。 　　她提前便向秦王嬴稷请了假，然后一大早起来便到了厨房，开始为嬴小政准备蛋糕与其他食物。 　　厨房的人做蛋糕的手艺已经非常熟练了，所以赵馨直接将这项工作交给了厨房其他人，自己则拿着之前查找的食谱开始做菜。 　　赵馨本来是想要做火锅的—— 　　虽然没有葱姜蒜，也没有牛油辣椒等调料，但巴蜀属于秦国，那边盛产的花椒并不缺。而且火锅种类丰富，并非只有麻辣火锅一种。 　　不过她只是扫了个资料大概，便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不管什么火锅，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是食材丰富，可以根据食客的口味自行挑选食用。 　　但战国…… 　　赵馨叹气，又一次思念起现代的便利与丰富的食材。 　　不过她根据战国目前拥有的食材，一个一个地在图书馆内搜索菜谱，最后还是找到不少可用的食谱。 　　比如各种甜点，比如各种炖菜，比如与羊肉相关的菜品…… 　　甜点不用说，厨房的人做甜点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不论是西点还是中式点心，都可以完美还原。 　　赵馨直接将食谱交给厨房的人，让他们动手制作。 　　至于其他食物，她都决定自己亲自动手。 　　在寻找食谱的时候，赵馨还发现许多菜谱里面用的食用油都是植物油，为了不损害食物味道，她还特意从《天工开物》和《农政全书》当中，将宋朝才会出现的卧式楔子榨油机的器械构造给找了出来。 　　这种器械构造不算特别简单，但效率说很高，而且使用方法简单，一直到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才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赵馨没办法搞现代榨油机，这种卧式楔子榨油机自然成了首选。 　　但她还要研究嬴小政生日宴的菜谱，没办法亲自盯着榨油机的研究与制作。 　　想着术业有专攻，也为了可以更早——至少在嬴小政生日宴前——将其投入使用，赵馨特意拜托白起与军中的几个秦墨（秦国这批墨家子弟主要研究武器）搭上关系，请求他们帮忙研究榨油机。 　　这群秦墨也不愧于战国科学家的名声，愣是在嬴小政生日的前一天将完整的榨油机做了出来。 　　赵馨成功用榨油机从大豆中，榨出了足够的植物油。 　　有了植物油，能做的食物就更多了。 　　赵馨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但她不过刚刚将小鸡炖蘑菇给炖上了，秦王嬴稷便让人过来传话，说是韩王得知此事，想在离开之前参加嬴小政的生日宴—— 　　韩王作为韩国的国君，本来不该在秦国待太长时间，但因为秦王嬴稷对他这个之前刚刚与其他国家一起，派兵攻打秦国的国君态度不好，一直吊着他，不愿给他一个准话，韩王为了自己国家的安全，也只能惴惴不安地留在秦国等待一个确切的消息。 　　就在过年前，秦王嬴稷才终于松口，让韩国成为秦国属国，秦国则原谅韩国之前出兵的行为。 　　韩王松了口气，却因为不想在路上过春节，于是决定多留一段时间。留着留着，又听说秦王嬴稷钦定的下任亲王即将生日，于是又留了几天，决定参加完嬴小政的生日宴再离开。 　　赵馨：“……”这个韩王这么闲的吗？ 　　虽然秦王嬴稷很是瞧不上这个韩王，但对方到底死一国之君，总不能不给他面子，于是只能答应。 　　而韩王都能参加嬴小政的生日宴了，嬴子楚这个父亲难道不参加？白起范睢作为嬴小政的师父，难道不请？为了韩王的面子，韩姬母子难道不出现？他们都出现了，嬴小政那些叔叔伯伯们难道还能忽视？ 　　韩王撕开了一个口子，于是这场明明只打算做顿好吃的，美美吃过一顿后就算过了的生日宴，瞬间变成了一个参加人数过百的重大宴会。 　　这么多人的食物，赵馨肯定不可能亲自做啊。 　　她亲自为嬴小政下厨，那是一片慈母心肠；给秦王嬴稷下厨，也不会辱没了她的身份；可给那么多人下厨，她文荣侯到底时候秦国列侯，还是一个厨子？ 　　何况她一个人，也没办法做那么多人的食物。 　　赵馨叹了口气，干脆站到一边手把手地按照图书馆内的食谱，教导厨房的人做菜。 　　虽然因为缺少葱姜蒜等去腥材料，做出来的食物对赵馨来说总有股挥之不去的腥味儿，但对战国时期的人来说，这并完全不会影响到他们食欲。 　　饭菜出锅，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端出厨房，便已经引得厨房里面的厨师与帮厨们口舌生津，吞咽声此起彼伏。 　　赵馨摇头失笑，没有多管，走到一旁给嬴小政做长寿面去了。 第53章 　　战国时期是分餐制, 每人面前一张小矮几，上面摆着所有食物。 　　厨房每样食物都做得很多，但分成一百多份后也没多少, 反正一个人吃肯定不够的。好在今天做的菜品种类够多, 量少菜式多, 倒也不会让人吃不饱。 　　不过这种人多的宴会, 本身庆祝的意味已经大大削弱, 反倒更像是一个社交场合。 　　明明是一家人庆贺嬴小政年满七岁的日子, 却不得不为其他人让道, 在宴会上左右逢源, 挂着一张假面。 　　赵馨很不喜欢。 　　她在举行宴会的大殿门口叹了口气，整理好心情后走了进去。视线一转, 直接走到嬴小政面前坐了下来。 　　嬴小政小脸绷着, 看得出心情也不怎么好。 　　他小声看向赵馨：“阿娘，今天的食物都是您亲手做的吗？” 　　赵馨揉揉嬴小政的头, 无奈摇头：“这么多人的食物，我一个人怎么可能忙得过来？你想累死我吗？” 　　嬴小政撇撇嘴：“我想吃阿娘亲手做的。” 　　赵馨失笑：“我厨艺可没有厨师好。 ”顿了顿, 小声道，“等会儿会有下人给你端来长寿面, 那是我亲手做的。” 　　嬴小政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冲着赵馨连连点头。 　　因为不知道这场宴会什么时候开始，所以赵馨在将面条煮好之后, 过了一遍冷水，让人等会儿和其他菜品一起, 将面条与各种配料, 还有吊了一晚上的高汤一起呈上来。 　　秦王嬴稷还在与韩王, 并范睢白起等人“闲谈。” 　　粗略听着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甚至不乏让人面红耳赤的桃色新闻，但细究的就会发现，这群人完全是在借着其他事儿你来我往地针锋相对。 　　韩王与他带来几个大臣，自然想要通过各种“常见”或“罕见”的小事儿，以小见大地想要劝秦王嬴稷不要太贪心，要见好就收，不要对其他国家赶尽杀绝—— 　　做人留一线，事后好相见。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秦王嬴稷却不搭话，只让范睢开口。 　　这年头能给人做谋臣的，口才绝对差不了。所以范睢三言两语就将韩王的话驳斥了回去，还扣了他一顶多管闲事的帽子。 　　赵馨笑了笑，转头便听嬴小政好奇地问：“范相国是在指责韩国之前瞎掺和其他几国联合攻伐秦国之事，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吗？” 　　赵馨哑然，半晌后点头。 　　嬴小政恍然点头：“我学会啦。” 　　赵馨失笑，不免为他的聪慧感到高兴。 　　母子二人说着悄悄话，突然听到秦王嬴稷开口：“这世上最荒谬的谎言就是，相信其他国家会对自己友善，会因自己的不争不抢而友好相处。若哪个傻子真的相信了这个谎言，只怕早就如之前消失的无数国家一般，灭国亡家，再也无人记得。” 　　“强者让人畏惧，让人针对，但可以庇佑自己的国民好好活下去。” 　　赵馨与嬴小政纷纷抬头，发现韩王早已冷汗涔涔。 　　就在她纠结着是否要在这个关头，站出来打个圆场—— 　　毕竟是嬴小政的生日宴，总不好吵起来。 　　她还未下定决心，秦王嬴稷的视线在扫了一眼嬴小政后，便直接挥手，让人将今日的饭菜呈上来。 　　赵馨松了口气，安稳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一会儿，一群侍女鱼贯而入。 　　她们每个人都端着一个奇怪的黑乎乎的石头，石头放在托盘上，里面似乎装着炭火。 　　奇怪的是，炭火虽然红彤彤地燃烧着，却不见一点儿烟火气。 　　虽然觉得奇怪，但所有人都没有将这个装了炭火的石头往食物的方向想—— 　　十月的温度已经有些冷了，这个东西放在旁边很好地缓解了他们身上的寒凉。所以这些客人下意识就觉得，这只是用来驱寒的东西。 　　侍女们依次将石头放在每个人面前，便转身离开了大殿。 　　很快另一队侍女端着盖着盖子的石锅进来，然后将其放在了那个造型奇怪的石头上。 　　不一会儿，咕嘟咕嘟的汤汁儿煮开的声音便在大殿内此起彼伏地响起，一开始声音还很小，但当所有的石锅内都响起了这种并不熟悉，却莫名让人觉得口舌生津的声音，所有人都下意识地…… 　　看向了坐在主位上的秦王嬴稷。 　　秦王嬴稷本就是个喜爱美食之人，听到这个声音，他比其他人更想知道这石锅里面的到底是什么食物。 　　不过…… 　　他还记得今日是嬴小政的生日，所以转头看向赵馨母子：“生日蛋糕，可需要提前端上来？” 　　按照正常步骤，当然是先吃蛋糕，然后吃其他食物。 　　但今日这场生日宴有些突然，赵馨让人准备的生日蛋糕不够大，就算现在赶工，也很难立刻做一个足够让在场每个人都分到一块的大蛋糕，所以赵馨便直接吩咐厨房，等原本的蛋糕做好后，直接做那种一口一个的小蛋糕，当做饭后甜点就是了。 　　所以面对秦王嬴稷的询问，赵馨直接摇了摇头：“蛋糕等吃完饭后，再呈上。” 　　秦王嬴稷略一想，便知道了缘由，于是直接下令开饭。 　　他率先揭开石锅的盖子，一阵羊肉的香味裹着萝卜的清甜，瞬间扑鼻而来。定睛一看，石锅里面晶莹剔透的萝卜与羊肉交织在一起，上面撒着几片绿色，色泽动人，诱人馋涎欲滴。 　　咕嘟—— 　　秦王嬴稷顿了下，才转头看向下首，发现韩王的视线黏在石锅里面的羊肉上，仿佛饿狼一般闪闪发光。 　　秦王嬴稷并不觉得好笑，毕竟他若不是这些年吃多了美食，如今怕是比韩王的情态好不到哪儿去。 　　何况在这样的天气，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鲜美羊肉，本也是人生一大美事—— 　　最近天冷，许多食物送到秦王宫殿的时候都已经只剩温热了。随着天气转凉，送到他面前的食物虽然不会越来越冷（为了给食物保温，食盒里面会加上一层特殊装置），却也不可能吃到这般刚出锅的滚烫美食。 　　秦王嬴稷悄悄咽了下口水，故作镇定地开口：“美食不可辜负，诸位还请自便！” 　　说完，自己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羊排。 　　谁知羊排炖得软烂，秦王嬴稷一筷子下去，羊肉瞬间从骨头滑落，再次浸入了汤里。他眼睛亮了下，立刻舍弃骨头，转而将那一块羊肉夹了起来。 　　羊肉刚从锅里出来的时候，悬挂在筷子上，仿佛有弹性一般颤巍巍地跳着舞，上面黏着的汤汁儿也顺着外面一层筋膜滑落到石锅中，发出细微的落水声，却又很快被羊汤沸腾的“咕嘟”声掩盖过去。 　　一块羊肉入口，烫得人呼哧呼哧喘气。 　　但这样的滚烫，只会让人生出一种好似从脚底到头顶都被这口羊肉温暖了错觉。 　　等到羊肉温度减退，上下两边牙齿轻轻落下，便将羊肉分成两半，四份……眯着眼睛细细咀嚼的时候，只觉得一股鲜香瞬间占满了口腔。 　　吃完羊肉，再夹一块萝卜。 　　这个萝卜的做法，并非直接用刀切块儿，而是直接摔碎，然后再将其中比较大块儿的萝卜切块。这样做出来的萝卜口感绵软细嫩，几乎入口即化，又吸足了羊肉与鸡汤的味道，吃起来味美鲜香。 　　哪怕是不喜欢萝卜的人，也吃得完全停不住嘴。 　　揭开盖子的声音此起彼伏，食物的香味儿很快蔓延到了整个大殿，让人瞬间失去了谈话的兴致。 　　所有人都开始埋头苦吃，一时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 　　这道菜叫摔萝卜炖羊排，与平常的炖羊肉不同的是，食材必须选用羊排，汤底也必须用鸡汤，萝卜也是摔碎的。 　　但这样做出来的羊肉，味道非常鲜美。 　　就算没有葱姜蒜，羊排本身的腥臊味儿就不如其他部位浓，再加上加入的青梅汁儿与萝卜，完全可以压制住羊排大半的腥臊味儿，趁热吃的时候，更是完全忽略了那一点点的味道。 　　哪怕是要求颇高的赵馨，吃这道摔萝卜炖羊排的时候，都觉得心满意足。 　　不过今日菜品丰盛，每道菜的分量并不多。 　　不一会儿，所有人面前的石锅都空了。 　　连肉带萝卜，还有汤汁儿，全都进了客人们的肚子。 　　所有人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看向左右。 　　等发现其他人也如自己一般，吃得完全忘记了礼仪，锅里同样一点儿食物残渣不剩时，心里的羞耻感才散去，反倒因此与身边人拉近了关系。 　　因为这一道摔萝卜炖羊排，所有人对这次生日宴的其他食物都充满了期待。 　　这时候，赵馨的贴身侍女端着一托盘的食物进入大殿。 　　就在其他人好奇的时候，她直接来到嬴小政面前，将托盘里面的面条、荷包煎蛋和其他配菜一一摆在了他面前的桌上，最后将他面前的石锅端走，又放了一块黑色的无烟木炭进去，才将托盘里面的另一个石锅放在上面。 　　侍女收走石锅，很快退下。 　　她走后，其他侍女再次进来，将每位客人面前的石锅端走，又在炉子里面添加了新的木炭后，很快退下。 　　客人们看着自己跟前空荡荡的桌面，再看嬴小政面前满当当的桌面，一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赵馨赶紧出来解释：“政儿今日生辰，这是为他做的长寿面。” 　　所有人这才明白过来。 　　又过了一会儿，石锅里面的高汤滚开。赵馨坐在嬴小政旁边，一步一步地教着他在盛面的大碗里面加入配菜与荷包蛋，最后一勺滚烫的高汤浇在碗里，一碗长寿面便做好了。 　　清澈见底的汤底中沉着细如发丝又洁白如纸的面条，上面铺着颜色绚烂的配菜，一筷子夹破荷包蛋，里面金黄的蛋液流出…… 　　吸溜—— 　　坐在赵馨下首的是嬴子楚，他对面则是韩姬与成蟜母子。 　　成蟜年纪尚小，控制不住自己，看到嬴小政吃得香甜，没忍住发出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虽然失礼，但并不让人讨厌。 　　因为嬴小政那一碗长寿面，看起来真的好好吃啊！ 　　不过生日嘛，总该有一样是独一份儿的，所以大家也没开口说要吃长寿面。 　　客人们送给嬴小政的生辰礼物，已经提前让秦王嬴稷身边的人收起来了，等到嬴小政吃完长寿面后，这些客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接二连三地开始给嬴小政道贺。 　　嬴小政一一还礼。 　　等大殿恢复平静后，赵馨拍了拍手，一个内侍从大殿离开，不久后便有一群侍女端着托盘进入了大殿。 　　这一次的食物，是孜然烤羊肉。 　　之后还有蘑菇炖小鸡，白菜炒肉，烤全羊，烤鸭…… 　　赵馨将药材当做香料加入食物当中，让这些菜式增色不少，每道菜上来，客人们都吃得满嘴流油，完全失去了聊天的兴致。 　　这次生日宴，秦王嬴稷与嬴小政二人最是高兴。 　　毕竟之前赵馨严格把控二人饮食，好多他们喜欢的食物都只能尝鲜而无法尽兴，今日可算是抓住机会了。 　　谁知乐极生悲，当烤全羊与烤架、火堆一起被抬上来，负责这道菜的厨师也一起来到大殿，行礼之后便站到烤架旁，准备随时为客人剃肉—— 　　第一个享受的当然是秦王嬴稷，他年纪大了，牙口不好，所以吃的部位是最软嫩的羊上脑肉。 　　但羊上脑肉油脂多，所以秦王嬴稷只吃了一口便停下了筷子。 　　他虽然好吃，却也珍惜自己的性命。 　　然后，便轮到了嬴小政。 　　他喜欢比较有嚼劲儿的肉，所以要了大腿部位的羊肉。 　　大厨刀工很好，很快就从羊后腿上割下了一碟羊肉，然后让侍女端到了嬴小政面前，他自己则开始为韩王割肉。 　　因为油脂少，羊后腿肉烤过之后干香有嚼劲儿。 　　嬴小政夹起一块羊后腿肉吃得两眼弯弯，咽下后很快又夹起了第二块放进嘴里。 　　突然“嘎嘣”一声，他茫然地低头将嘴里的食物吐到手帕上—— 　　两颗还带着血迹的牙齿，赫然在目。 　　嬴小政眨眨眼，将手帕放到桌上后，忍不住用手指摸了摸自己感觉空荡荡的上门牙位置。 　　毫不意外地，他只摸到了光秃秃的牙龈。 　　嬴小政愣了下，眼眶瞬间红了：“阿娘，额牙次掉鹅……” 第54章 　　话音刚落, 嬴小政便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小脸瞬间变得通红，表情又羞又窘。 　　好在他一直恪守礼仪, 说话声音不大, 除了一直关注他的赵馨外无人听到。但只是这样, 嬴小政也深觉自己丢了大脸，整个人的情绪都变得萎靡不起来。 　　赵馨也没想到, 他竟然会在生日当天掉牙齿，一时哭笑不得。 　　不过她也清楚，这个时候的小孩儿正是建立自信心的时候, 最好不要过多取笑他掉牙后的窘态—— 　　这时候的孩子虽然不像是青春期一样敏感，但嬴小政早慧, 记忆总是比其他孩子更深刻，性子也更敏感。若是这个时候笑话他，他不但会将这时候的事情一直记得，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掉牙和长牙的时间，他只怕都会刻意减少说话频率, 以减少自己被“取笑”的次数。 　　这对孩子的性格养成，显然是弊大于利的。 　　所以赵馨只是偷偷笑了下, 便伸手将嬴小政落下的两颗门牙挑出来，用手帕包好，郑重其事地收到了自己袖袋中。 　　放好之后, 她才拿过旁边的湿帕子擦手。 　　许是赵馨的态度太过慎重，那种严肃气氛让嬴小政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此时的窘迫，忍不住好奇地看向赵馨：“阿娘, 牙次……” 　　说到一半, 意识到自己此时“吐字不清”, 他撇了撇嘴，小心地转向赵馨的眼睛。 　　见她眼底波澜不惊，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口齿不清”有什么可奇怪的，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一直惴惴不安的心脏也慢慢落地。 　　赵馨只做不知他方才的心里挣扎，笑着开口：“政儿掉牙是好事儿，这才说明你开始长大了。” 　　见嬴小政不解，她笑道，“每个人出生不久后长出来的牙齿叫乳牙，到了六七岁就要开始换牙。换过的牙齿更坚固也更锋利，那才是会陪着你往后余生的武器。” 　　类似的话，赵馨之前其实就已经告诉过嬴小政—— 　　因为担心嬴小政牙齿自己她没注意到的时间地点松动、掉落，会吓到这个孩子。 　　但只是一笔带过，让嬴小政知道掉牙是正常现象而已。 　　如今事发突然，又是在生日宴这样的日子，他还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听到赵馨提醒，嬴小政才回忆起她之前的话。 　　嬴小政更加安心了。 　　不过…… 　　他伸手指了指赵馨的袖袋：“为什么，藏着。” 　　嬴小政一字一句，语速缓慢，咬词嚼字清晰明了。 　　赵馨眼底漫上几分笑意，但为了他的自尊心考虑，到底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认真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原因，只是小时候掉牙齿后，母亲便同我说，上牙掉后要扔到床底，下牙掉后要扔到房顶，只有这样之后长出来的牙齿才会整齐漂亮。” 　　这样的说法其实有些迷信，但赵馨对掉牙最深的印象就是，母亲拿着自己的下门牙，特意带着自己在村子周围绕了一圈儿，最后用尽全力将其扔到了村里最高的房顶上后，牙齿落瓦片上滚落的叮叮当当声。 　　自从当兵后，时常在战火中来去，她对小时候温馨但平淡的生活记忆已经所剩无几，但奇怪的是，这幅画面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所以哪怕穿越，哪怕知道这个说法没什么科学依据，她也愿意这样对待嬴小政掉落的牙齿。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赵馨心里生出几分促狭的心思—— 　　比如将嬴小政掉落的每一颗牙齿都收集起来，保存好，等以后死了带着进入坟墓。等到几百几千年过去，有人发现了她的坟墓，发现她身边带着小孩儿的乳牙…… 　　可惜了。 　　赵馨笑着打消了这个想法。 　　嬴小政听了赵馨的说法后，忍不住问道：“牙齿，丟床底，长得好？”顿了顿，又问，“阿娘，也掉牙？” 　　赵馨含笑点头。 　　嬴小政瞬间高兴起来，眼底晶亮闪烁。 　　其他人沉迷美食，倒是不曾注意到赵馨母子的交流。 　　除了坐在主位，因为不能吃太多以免积食，而只能每样食物都只吃一口的秦王嬴稷。 　　他将母子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想着嬴小政才是这场生日宴的主人，便想要将人叫到身边，好让其他人多注意一下嬴小政。 　　却没想到，秦王嬴稷正要开口的时候，韩王却夹着一块豆腐问道：“秦国果然地大物博，竟然出产这等洁白如玉，吃起来也味道鲜香，软滑细腻。只是不知这种食材价格如何？可否售卖？若是可以，在下希望能向秦国购买一定数量。” 　　韩国土地面积小，军队也弱，并不经常打仗，所以韩国王室上下都很富裕。 　　至少比秦国王室富裕。 　　韩王觉得，就算这样食材数量稀少，价比黄金，有一个国家做后盾，他也完全可以买上不少。 　　之前萝卜、羊肉等菜，虽然味道极好，但食材也都是常见的。 　　可这豆腐…… 　　韩王自认也见多识广，天下奇珍就算没有吃过也见过不少，就算不曾见过，也能通过书籍上的描写猜测个七七八八，但韩王将这豆腐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又细细品尝许久，愣是无法猜到这一样配菜从何处所得，更不知产量几何。 　　赵馨看向韩王，发现他面前摆着的菜品只剩一道鲫鱼炖豆腐，周边儿摆着几个空碗。 　　这道鲫鱼炖豆腐做出来味道鲜美，加入豆腐后还有一股豆腐特有的豆香味儿，除了有点儿腥味儿外，味道相当不错。 　　赵馨自己不太喜欢这道菜，但其他人显然非常享受。 　　尤其是远道而来，不曾吃过豆腐的韩王一行人。 　　打从赵馨与嬴小政回到秦国，豆腐这倒食物在咸阳宫内已经存在好几年了，所有人都已经习以为常。如今韩王提起，其他人才想起来，豆腐这倒美食还没传扬到其他国家呢。 　　秦国本国人肯定吃过不少—— 　　毕竟赵馨当初在军营做豆腐的时候，从未隐瞒豆腐的做法，除了军队的伙头兵外，其他士兵若是有心，定然知道做豆腐的步骤。 　　不只是豆腐，各种面食品在秦国肯定也不是什么秘密。 　　可秦国太强，连带着秦国百姓在其他国家都不咋受待见，秦人几乎从不会到其他国家去做生意；秦国各大城市，至少咸阳是有不少其他国家商人的——像是吕不韦，就是卫国人——但秦人对其他国家的人也不是没防备，像是豆腐面粉这样的东西，他们显然不会让其他国家的商人知道。 　　也是因此，这两样食物都还没传到其他国家。 　　——就算没有这个原因，秦王嬴稷不下令推广，食物想要传到其他国家也相当困难。倒是有不少人向商人买豆子与麦子，回来之后再加工卖给秦国人。 　　秦王嬴稷的视线落在韩王筷子上的豆腐上，皱眉思索片刻，正要开口呢，却听靠近大门方向的位置上传来一道声音：“韩王果真见多识广，一眼就看中了所有菜品当中最珍稀昂贵的食材。” 　　秦王嬴稷与韩王闻声回头，只见一人从座位上起身，挺拔如松，器宇轩昂。 　　赵馨旁边的嬴子楚，瞬间黑了脸。 　　因为起身之人，正是之前狠狠坑了他一把的吕不韦。 　　韩王看了眼秦王嬴稷，确定此人突然出声并非他的授意，于是转头看向对方：“你是何人，难道认识此物？” 　　在韩王看来，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一个微末官员如何知道？ 　　但，也说不准？毕竟对方是秦国官员。 　　吕不韦抬头看向秦王嬴稷，得到对方颔首应许之后，才对韩王拱手行礼到：“回韩王，此物名为软玉膏，是某种特殊的白色玉石与某样寻常食材偶然结合后得到，后经过发现此物的秦国百姓多次试验才得以稳定产出。因又色如白玉，口感细腻软滑得名，却因产量稀少，服用后非常养身而价格居高不下，在秦国也是难得一见之物。” 　　赵馨：“……”软玉膏？ 　　吕不韦到底在搞什么把戏？秦王嬴稷竟然也听着他胡说八道？ 　　她抬头看向秦王嬴稷，却发现他表情淡然，似乎豆腐的名字真的叫做“软玉膏”而不是“豆腐”一样。 　　就……有点儿懵。 　　韩王年纪也不小了，一听“软玉膏”对身体非常有好处，两只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忙不迭地开口：“不知此物到底是用何物制成？” 　　吕不韦顿时一脸为难：“韩王，此乃机密，不可轻易示人。” 　　韩王一怔，以为此物专供秦国王室，一时垂头丧气，只能偃旗息鼓。 　　秦王嬴稷却哈哈大笑起来：“韩王若是喜欢，此物本王未必不能割爱。” 　　韩王瞬间抬头：“陛下此话当真？” 　　秦王嬴稷点头。 　　但不等他细问，秦王嬴稷便站头看向丞相范睢：“生日宴尚未结束，不好被其他事分去注意力，韩王若是有意，宴会结束之后尽管去找范睢。” 　　韩王顿时转头，欣喜地看向范睢。 　　范睢起身行礼，坦然应下此事。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就好像豆腐一直是叫软玉膏，珍稀昂贵，并非寻常豆子做成一样。 　　在场不少知道豆腐存在的官员，都有点儿懵逼。 　　但就像是赵馨一般，在发现秦王嬴稷默认了吕不韦的做法后，便全部沉默下来，没有一个人拆台—— 　　不管秦王嬴稷想做什么，配合就是了！ 　　而一开始提出此事的吕不韦，已经被所有人忽视，只能“灰溜溜”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嬴子楚的视线落在吕不韦身上，眼底有几分嘲讽。他虽然已经接受自己落得如此下场，自己的原因更大，但对吕不韦也并非没有一点儿怨言。 　　倒不至于因此对吕不韦做什么，但看着他功劳被夺…… 　　嬴子楚表情僵住，吕不韦脸上不但没有一点儿悲愤难过，反倒一脸坦然，好似这件事此事由范睢接手理所当然。 　　嬴子楚瞬间就意识到，自己与吕不韦之间的差别了。 　　不是才华本事，不是身份经历，而是心态。 　　他转头，发现连嬴小政都已经表情如常，根本没人将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 　　反倒是赵馨…… 　　似乎有些忧愁？ 　　赵馨眼神频频落在门口处，心里有些担心。 　　吕不韦说话没多久，赵馨便从他商人的身份中，明白了他将豆腐改名的原因。若是此事发生在其他时候，她并不会多说什么，可这可是在嬴小政的生日宴，而且之后的菜品中，还有不少食材使用了豆腐的加工品，豆干、豆皮、腐竹等食材。 　　而这些食材，也都是最近才做出来的。 　　秦王嬴稷等人应该是不知道这些食材的存在，所以才会让吕不韦搞事儿。 　　赵馨叹气，赶紧低头顺着吕不韦刚才的话开始圆谎—— 　　总不能豆腐都改名叫软玉膏了，其他食材还是老样子吧？若是韩王不问还好，一旦问起，岂不是食材之一直接暴露？ 　　担心什么来什么，赵馨还没想明白呢，侍女们便将下一道香干炒肉给端了上来。 　　韩王舌头灵敏，一尝就察觉到了豆干与豆腐之间的联系。 　　他抬头看向秦王嬴稷：“陛下，不知此物，与软玉膏有何关系？” 　　不单单是豆干，之后还有豆皮与腐竹等食材。 　　秦王嬴稷没多管，直接看向范睢。 　　范睢学富五车，也有几分急智，很快就给这些豆腐加工而成的食物取了一个相对文雅的名字—— 　　焦玉，玉皮和黄玉卷。 　　赵馨：“……”厉害。 　　关键是范睢并未否认几样食材之间的联系，成功打消了韩王的疑虑。 　　赵馨笑了笑，倒是她杞人忧天了。 　　生日宴在之后便再没有发生其他意外，顺利地走向了终结。 　　快结束的时候，厨房端来一个大蛋糕与许多小蛋糕。大蛋糕放在嬴小政面前，其他人每人一份小蛋糕。 　　没有蜡烛，嬴小政仍旧闭着眼睛许了个愿，才开始切蛋糕。 　　韩王吃过蛋糕，见到的时候反倒不如吃豆腐的时候惊艳，不过仍旧非常喜欢就是了。 　　甜点吃完，这场宴会才算是真的结束了。 　　客人陆陆续续地告辞。 　　秦王嬴稷最先退场，赵馨与嬴小政反倒留在了最后。 　　下人们将东西收拾好后，赵馨才牵着嬴小政的手准备离开，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吕不韦与嬴子楚竟然站在门外。 　　赵馨：“……” 　　她奇怪地看向两人，疑惑开口：“你们这是又和好了？还是说，在等我们？” 　　吕不韦与嬴子楚对视一眼，恶寒地撇开头。 　　嬴子楚率先开口：“我只是有问题想问吕不韦，但他说要等你们出来后再说，所以我也只能等着了。” 　　他很清楚自己与赵馨母子之间没多少情分，并不想在他们面前碍眼。 　　赵馨看向吕不韦：“你何事找我？” 　　吕不韦冲着赵馨母子拱手行礼，态度恭敬：“在下与子楚君一般，也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文荣侯。” 　　赵馨奇怪地看向吕不韦：“什么事？” 　　“在下之前用膳时发现，如今天寒地冻，许多菜品在桌上摆了许久，里面的油脂似乎并未凝结成块？”吕不韦再次行礼，“在下听闻此次宴会的食物均为文荣侯亲自准备，所以斗胆想要求问一句，此事王上是否知情？文荣侯对其中辛密又是否有所计划？” 　　赵馨挑眉，笑了下：“其中秘密知情人颇多，军中秦墨几乎人人皆知，王上自然也知道。” 　　吕不韦松了口气：“原来如此，倒是在下多管闲事了，还请文荣侯恕罪。” 　　赵馨视线落在吕不韦身上，猜测他的目的，半晌后摆摆手：“无事，你也是一片好心。只是关于此物的计划……还得看看王上的意思。你若有什么好想法，找王上更好。” 　　吕不韦再次行礼，准备告退离开。 第55章 　　嬴子楚赶紧将人叫住：“吕不韦,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吕不韦顿了下：“子楚君何不问问文荣侯？她应当可以回答您的问题。” 　　说完转身离开。 　　赵馨奇怪地看向嬴子楚：“你到底想问吕不韦什么问题？” 　　嬴子楚面色有些窘迫，但纠结一番后，还是将自己的问题告诉了赵馨：“我只是想要知道, 吕不韦如何确定, 他突然站出来说出那番话，王上不会怪罪于他。” 　　虽然事后嬴子楚已经明白，吕不韦说出那番话的真正目的, 但他仍旧不明白吕不韦是从哪儿来的胆子—— 　　虽然吕不韦一直赌性颇重，但在嬴小政的生日宴上乱来…… 　　嬴子楚眉头紧锁，总觉得若是弄懂了吕不韦这样做的原因，自己未必没有掌握权柄的机会。 　　他认真看着赵馨, 希望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但…… 　　赵馨牵着嬴小政的手, 讶异地摇了摇头：“我还真不知道原因。” 　　也不能说完全不知道, 只是迷迷糊糊的拿不准。 　　她到底不是秦国王室中人，虽然不像是宣太后一样有着实力强大的娘家做后盾, 但到底还是秦王嬴稷看中的下一任继承人，嬴小政的母亲。 　　虽然入朝为官, 但赵馨负责的大多是造纸、毛笔、印刷坊与图书馆、书肆相关的政务。 　　这些事情虽然重要，可若是出事并不会动摇国本。真正可能动摇过本的事情, 一直是秦王嬴稷与范睢二人负责, 军事方面更有白起等武将负责, 其他人轻易无法插手。 　　嬴小政年纪小，秦王嬴稷一直防着赵馨如宣太后一般专权呢。 　　所以除了自己了解的部分，赵馨对秦国的了解还真没多少，对秦王嬴稷的了解…… 　　赵馨皱了皱眉, 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吕不韦给豆腐取了一个一听就非常昂贵的“软玉膏”的名字, 无外乎是想要给豆腐抬身价, 好从韩王身上狠狠坑一笔—— 　　韩国百姓虽然生活不咋地，但韩王王室上下可是富得流油，比秦国王室可富裕多了。 　　坑韩国人，确实可以大赚一笔。 　　吕不韦在韩王与秦王嬴稷说话的时候站出来插话，其实有些冒犯，若是遇上脾气暴躁一些的君王，他指不定都被拖出去打板子了。 　　但秦王嬴稷很快就明白了吕不韦的打算，并毫无异样地顺着吕不韦的说法表演了下去。 　　很显然，秦王嬴稷觉得借着豆腐坑韩王的钱是一个好主意。 　　但秦王嬴稷一个大国君主，为何会同意吕不韦的做法呢？难道，他不觉得这样的做法，会让人觉得丢了秦国脸面？ 　　赵馨当时记挂着之后出现的豆皮等物，所以没有深想。 　　但现在冷静下来后，心里便有了想法—— 　　因为秦国缺钱？ 　　秦王嬴稷并不是注重享受之人，若是为了自己，可不会置秦国名声于不顾。 　　但之前卖书，不是赚了不少钱吗？ 　　卖书卖纸卖笔这方面都是赵馨负责，文人对笔墨纸砚的需求一直非常大，秦国每个月光是卖纸的进项都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 　　秦国还缺钱？ 　　赵馨下意识看向嬴小政，她莫名觉得每天跟在秦王嬴稷身边处理政务的嬴小政是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事实也如赵馨猜测那般，嬴小政果真知道。 　　他对上赵馨眼神后，下意识想要回答赵馨的疑问，但刚刚张开嘴，一丝微风就从牙缝中穿过，凉飕飕的，让人瞬间失去了说话的兴趣。 　　嬴小政撇撇嘴，沮丧地低下头。 　　半晌后小声道：“阿娘，战争，劳民伤财。” 　　赵馨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她瞬间明白了吕不韦与秦王嬴稷二人这样做的原因—— 　　秦国连年征战，只怕如今国库空虚，已经到了不得不休养生息的地步了。 　　其实有不少人都觉得，秦国一统天下的局面其实早在秦王嬴稷末年就一定成了定局，基本之后上位的秦王靠谱点儿，统一天下都是迟早的事儿。 　　也许用时会比嬴政更长，但并非没有希望。 　　这样看起来，秦王嬴柱与嬴子楚这两位在王位上没有坐多久的秦王，对秦国一统天下似乎没什么作用？当然不是。 　　因为这两人都做了一件相同，且对当时的秦国来说非常重要的事情—— 　　休养生息。 　　虽然二人在位时间短，但一个优待秦国王室贵族，安抚上层；一个大赦天下，安抚秦国百姓。 　　虽然两人都只是为了王位安稳，但确实缓和了秦国国内即将爆发的矛盾。 　　且两人在位时间短，加上秦王嬴稷临终前几年，统共只在嬴子楚在位末期发生了一次大规模战争，其余时间秦国上下不管被动主动，都将秦王嬴稷在位期间的国力损耗给弥补了不少。 　　等到嬴政上位，他年纪小被赵太后、吕不韦、华阳太后等人掌权，几方势力彼此牵制，嬴政亲政之前几乎没有发生战争，秦国上下卯足了劲儿发展农业和水利，可谓是给之后的统一战争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 　　如今的秦王嬴稷在位，虽然因为造纸术与书籍的出现转移了老百姓的注意力，豆腐面粉等新鲜食物从某种程度上也提升了秦国百姓的幸福感，但秦国的主要矛盾，尚未解决。 　　最主要的就是没粮没钱，换言之，穷。 　　吕不韦贸然站出来当然失礼，但因为他说的话能解决秦王嬴稷的燃眉之急，所以秦王嬴稷才“纵容”吕不韦的行为，并将他的谋算落到了实处。 　　而此事看似与吕不韦已经没了关系，但他已经在秦王嬴稷面前露了脸，且已经展示出了自己本事—— 　　在并未接触朝政的基础上分析出秦国如今存在的问题，并给出了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 　　从其他几国王室掏钱贴补秦国，虽然无耻，但其实可行性相当高。 　　赵馨明白了，嬴子楚却似乎还未完全明白。 　　她想了想，道：“吕不韦接下来应该会受到王上重用，你关注着他，不但能得到答案，也许还能得偿所愿。” 　　嬴子楚懵了一瞬，旋即恍然：“你是说……” 　　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咸阳宫了。 　　赵馨见状摇摇头，低头看向嬴小政：“政儿，咱们该向你父亲告别啦。” 　　嬴小政上前两步，行礼。 　　赵馨跟着行礼，然后与嬴小政一起离开了大殿门口。 　　分别后，嬴子楚直接转身离开了咸阳宫。 　　- 　　嬴小政居住的宫殿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就在秦王嬴稷宫殿旁边。 　　母子二人没走几步路，便到了。 　　这宫殿里面的装潢是赵馨亲自设计并带人布置的，里面的家具也是她让人重新准备的，更符合人体力学的各种桌椅板凳，还有衣柜，雕花大床，博古架，其他更偏明清样式的家具。 　　细节处更是有着不少精致华美的小配饰，璎珞、络子、珠串儿、扇子、鲜花…… 　　这些小饰品没有太大的实际用处，但有了它们，这个刚刚打扫出来却还没有主人入住的宫殿，莫名就多了几分温馨宜居的感觉。 　　宫殿的院子里，也让种上了挺拔青翠的嫩竹，以及一些常见花卉。 　　虽然在十月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花朵，但等到万物复苏的时节，这个宫殿的院子定然可以成为咸阳宫内最漂亮的一处景致—— 　　毕竟咸阳宫内住着的人，极少有闲情逸致打理院子的人。 　　整个宫殿处处都透着与其它宫殿完全不一样的精致，各种家具的配色也比秦王嬴稷与他们之前住的宫殿更鲜亮：囿于此时的科技水平，颜色不算太多，但这个时候的匠人们同样用自己高超的审美，配出了让人喜欢的颜色。 　　赵馨虽然亲眼看着这个宫殿装潢一新，但此时走进去，仍像是穿越了几百年一样，凭空生出了几分时空错乱之感。 　　但对其他人来说，就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特别—— 　　这也是赵馨今年送给嬴小政的生日礼物。 　　没人不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哪怕是在秦王嬴稷与范睢、白起三人的调、教下，已经颇有沉稳帝王之相的嬴小政，他在走进宫殿的时候，也亮了眼睛。 　　但嬴小政非常喜欢。 　　他刚进了主殿便松开了赵馨的手，兴奋地在整个宫殿内转来转去，像是探索自己的未知领地一样，想要将整个宫殿的边边角角都弄得清清楚楚。 　　赵馨站在正殿门口，含笑看着嬴小政小鹿一般跑来跑去。 　　兴奋的情绪和激烈的运动，是非常消耗体能的。 　　嬴小政在与赵馨一起用过晚膳后，便迷迷瞪瞪地拽着赵馨的袖摆闹着要去睡觉了。 　　赵馨笑得不行，强硬地将人弄去洗漱。 　　嬴小政都已经迷糊了，两只眼睛一大一小，握着柳条儿放嘴里嚼巴两下，再努力地在上面撒上一些盐粒，这才开始清洗牙齿。 　　赵馨就在旁边看着他拿着柳条儿在嘴里捅一下，又迷瞪一会儿，嚼巴一下，再迷瞪一会儿…… 　　她差点儿没被嬴小政逗笑出声。 　　受到笑声的“惊吓”，嬴小政勉强回神，加快速度清理牙齿后，才迷迷糊糊地转头，冲着赵馨张开双臂：“阿娘，抱~” 　　得，这是真困迷糊了！ 　　赵馨笑着拧干帕子给他擦了脸，这才抱着已经快睡着的嬴小政放到了床上：也就是她穿越后也一直没有忘记锻炼身体，不然还真不一定抱得动他。 　　等确定嬴小政睡熟之后，赵馨才起身，带着侍女离开了嬴小政的宫殿。 　　离开的时候，她手上还拿着一个小蛋糕。 　　——这是她之前到厨房传膳之前，赵馨特意让她拿的。 　　侍女有些奇怪，但并未多问。 　　清洗牙齿的时候，赵馨看着柳条儿叹气：“用这东西清洗牙齿好几年，都快忘记牙刷这种神器了。就是这个时候的猪毛太硬，钢针一样，也不知道做牙刷用其他动物的毛发行不行。” 　　而且这个时候养猪的人太少了，她在咸阳附近也就遇到过一次养猪的人。 　　洗漱之后，赵馨将蛋糕放到床头，便让侍女离开，准备脱衣上床。 　　衣服落在屏风上，发出叮一声，成功引起了赵馨的注意。 　　她愣了下，才想起自己的袖带里面还放着嬴小政的门牙。 　　赵馨笑着将牙齿取出来，观察片刻后，才扔到了自己的床下：“希望牙齿快快长出来吧……” 　　说完摇摇头，躺到床上直接进了图书馆。 　　毫无意外地，嬴政已经在图书馆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那认真专注的样子，哪怕是赵馨这个已经脱离考试好多年的人都有些发憷。 　　随着时间增长，嬴政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且对自己出现的时机也有了一定控制能力。 　　最近一年，嬴政几乎每天都能出现半个时辰。 　　但为了防止嬴小政发现不妥，嬴政几乎从不在白天出现。 　　在以往，赵馨肯定不会打扰嬴政读书，不过今天不是日子特殊吗？她笑着上前敲了敲嬴政面前的桌子，等他抬头直接说了句：“生日快乐！” 　　不等嬴政反应过来，她便将一起带进来的蛋糕放到他面前：“生日蛋糕，虽然有点儿小，但味道不错，是我中午特意做的，希望符合你的胃口。” 　　嬴政顿了下，好一会儿才伸手将蛋糕接过来，开始一口一口地品尝。 　　吃完后，他才点了下头：“味道不错。” 　　语气平缓，没有半点儿起伏。 　　若非赵馨一直关注着他，怕是都要忽略嬴政一瞬间的动容。 　　她笑了笑，道：“离开后记得刷牙啊。” 　　嬴政抬头看了赵馨一眼，无语地点点头：“偶知道……” 　　嗯？？？ 　　嬴政懵逼地捂住嘴巴，好一会儿后伸手进嘴里摸向自己的牙齿…… 　　空了？ 　　赵馨没想过嬴政竟然现在才发现自己掉牙了，一时间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没有白天的记忆吗？自己掉牙了都不知道？” 　　嬴政瞬间黑脸，不等赵馨再说便直接消失在了图书馆。 　　赵馨：“……” 　　逃了？ 第56章 　　嬴政倒不是因为掉牙而觉得窘迫, 毕竟这件事情他早已经经历过一次；更不是因为赵馨没有恶意的取笑，这样的玩笑他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他只是…… 　　嬴政坐起身，看着手上拿着的原本装着蛋糕的空盘子, 表情有些怔忪。 　　已经很多年，没人在意他的生日了。 　　年少奔忙求生, 每天想的都是该怎么才能在别人的欺负下活下去。但那段时光对嬴政来说，反倒藏着难得的温情, 因为在与赵姬相依为命的那几年, 哪怕是最困难的时候，她也没忘记自己的生日。 　　回到秦国后，生活水平倒是提高了，可赵姬一心沉迷争宠, 对他这个儿子的关注却直线下降。 　　等到嬴子楚死去，赵姬不是沉湎于与吕不韦偷情，就是与嫪毐你侬我侬，他这个秦王的生日倒是不会有人忘记了，但那些人有几分真心假意…… 　　啧！ 　　嬴政低头，眼底神色明灭不定。 　　…… 　　次日一早，赵馨刚起床, 还没来得及洗漱呢, 就听到门口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她皱了下眉, 正想要问话, 就见自己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抬眼望去, 竟发现是嬴小政。 　　赵馨忙不迭地上前：“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别说嬴小政昨晚那么累, 就算是以前寻常日子, 嬴小政也不可能这么早就起床, 更不用说梳洗干净后穿戴一新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有些担心地将嬴小政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一遍, 确定没有一场才松了口气。 　　嬴小政撇了撇嘴，直接扑到了赵馨怀里：“阿娘，我想肥来和你一起住……” 　　因为太难过，他对自己奇怪的发音都没在意。 　　赵馨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嬴小政应该是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以后都要一个人住在那个宫殿里面。 　　她笑了笑，赶紧将人安抚下来。 　　过了一会儿，嬴小政才气鼓鼓地开口：“我以为阿娘也会搬过去。” 　　谁知半夜醒来，迷迷糊糊地突然意识到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他还不甘心地问了身边侍女，但得到的答案果然没有意外。 　　所以嬴小政才会一大早就赶过来。 　　赵馨笑了笑：“我不是和你说过好几次了吗？你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这迟钝的样子，倒是与嬴政如出一辙。 　　她愣了下，旋即失笑。 　　赵馨加快动作，很快收拾好了，吃过早膳后便直接将嬴小政送到了秦王嬴稷的宫殿。 　　最近天冷，但秦王嬴稷起床的事件反倒更早了。 　　嬴小政过来的时候，他都已经处理了好一会儿的政务了。见到嬴小政，秦王嬴稷咳嗽两声后，便冲着他招了招手，直接让他坐到了旁边一起翻看各地官员呈上来的政务。 　　看着看着，秦王嬴稷还会挑出部分问题，询问嬴小政该如何解决。 　　若是嬴小政说得有理，秦王嬴稷便直接用朱笔批上。 　　嬴小政表情淡定，并不觉得秦王嬴稷的做法有什么不妥。显然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已经让他习以为常了。 　　…… 　　赵馨将嬴小政送到秦王嬴稷的宫殿后，便直接离开咸阳宫去了官衙。 　　今日公务不算太多，赵馨处理完后，突然想起昨晚刷牙的时候，做牙刷的想法，于是果断找到找人找来一块木板，又让人找来不少如今更常见的羊毛。 　　先将木板削成木片，然后在其中一头钻孔，再将羊毛粘进孔里面。 　　呃…… 　　因为没有胶水，赵馨提前准备了浆糊与没有凝固的鱼鳔胶。 　　虽然粘性没有胶水好，但做牙刷绰绰有余了。 　　赵馨之前做牙刷的时候，一直怀疑猪毛太黑太硬不适合，也曾想过羊毛会不会太软，可她从未想过最大的问题竟然是…… 　　羊毛太吸水，遇上浆糊后直接粘成一团。 　　赵馨：“……” 　　她换了好几撮儿羊毛，最后都因为羊毛的吸水性太强以失败告终—— 　　羊毛的软度反倒不是最大的问题，因为羊毛最软的其实是羊绒，将羊绒整理出来后，剩下的羊毛的硬度其实还不错，也就比现代的软毛牙刷再软一点儿而已，并非不能用。 　　羊毛牙刷显然不行了，赵馨微微叹气，只能想办法找合适的猪毛。 　　赵馨直接让下属将木板和鱼漂胶等物带走。 　　下属手脚麻利地将东西收好，视线却落在桌面上放着的羊毛上：“文荣侯，不知这些羊毛可还有其他用处？若是没有，在下可以直接扔了吗？” 　　赵馨正要点头，视线落在羊毛上却怎么也挪不开眼。 　　下属奇怪地看着她，有些不知所措。 　　赵馨愣怔半晌后笑了笑：“你倒是给我提了个醒。羊毛不要扔，不但不扔，你还要再去给我找许多羊毛过来。” 　　“许多羊毛？” 　　“是的，越多越好。” 　　下属不知缘由，但也知道文荣侯能封侯，正是因为她发明了不少新东西，所以只是犹豫一瞬后便果断带着人去搜罗羊毛了。 　　不过担心赵馨急用，下属并未在外耽误太久，只是到咸阳城内所有屠户那儿逛了一圈儿，花钱买下了所有羊毛后，便直接回了衙门。 　　赵馨看着院子里小山一样的羊毛，不由笑出了声：“怎么这么多？” 　　下属赶紧回到：“小的直接到咸阳城内的屠户那儿去买的，他们本来是打算在冬天的时候，将羊毛装进被单里面御寒，所以积攒了不少……” 　　赵馨顿时皱眉：“既然他们要用羊毛御寒，又怎可能售卖？你没有以权压人吧？” 　　下属赶紧否认：“文荣侯明鉴，这羊肉羊皮值钱，没了皮的羊毛可没人要。屠户一年到头杀羊都攒下的羊毛有不少，本来没人要，有人愿意花钱买，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喜欢羊皮，反倒对羊毛不在意吗？ 　　赵馨愣了下，点点头：“他们是自愿的就好。”说完笑了笑，“找人将所有羊毛挑拣一番，细绒毛全部分拣出来，硬一些的羊毛单独放到一边。然后分别用温水洗干净。晾干之后和我说一声，我有大用。” 　　下属心中一喜，连连应下：“小的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 　　羊毛的清洗晾干要不了多少时间，何况天公作美，之后几天都是大晴天。 　　没几日，下属便传来消息，说是羊毛已经晾干了。 　　赵馨得到消息后立刻来到衙门后院，一眼便看到两个箩筐里面装着的羊毛，羊绒蓬松柔软，像是云朵一样，拿起来嗅闻一番，还能闻到残留的阳光气息。 　　羊毛更硬，关键是扎手，但在阳光照射下泛着星星点点的亮光，瞧着非常漂亮，摸着也更顺滑。 　　赵馨这几日已经让人将纺线的纺锥做好，如今直接让人拿出来，当着大家的面儿将羊绒纺成线。 　　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露出了错愕的神色，似乎从未有人想过羊毛还可以防线—— 　　虽然纺出来的线有些粗，但这起码是一种可能啊。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直为赵馨忙前忙后的下属便赶紧悄悄离开，不一会儿就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 　　赵馨听到脚步声回头，那下属赶紧介绍：“这位是附近有名的织娘，纺线织布的本事整个咸阳城都是有名的。文荣侯身份尊贵，防线这样的事儿何必亲自动手？还请将此事交给这位织娘。” 　　其他人埋怨地瞪了下属一眼，也跟着附和劝人。 　　“文荣侯，这位织娘确实非常有名，在下夫人几乎每天都要念叨一下她名字，说她织布又快又好。” 　　“对对对，我夫人也说了，她一天就能织出两个手掌那么大的一块丝绸。” 　　“听说织娘织出来的布，价格比其他人都要高三成。” 　　…… 　　赵馨顿了下，对上织娘期待的眼神，也没有固执地非要自己动手，于是起身将羊绒与纺锥交给了对方。 　　织娘拿起纺锥坐下，很快便开始投入工作。 　　她果然不负咸阳城内的盛名，适应了羊毛的手感与粗细之后，防线速度迅速提升，而且纺出来的羊毛线粗细均匀，非常漂亮。 　　等纺出一个成年男子合掌大小的线团后，赵馨赶紧立刻叫停：“织娘，还请将这团线交给我，我有用。” 　　织娘忙道不敢当，赶紧将线团双手递给赵馨。 　　赵馨道谢之后，让侍女从自己办公的地方取来两根竹子削成的毛线针，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教导侍女，很快织出了一条两臂长的围巾。 　　线团，也正好用完。 　　收针后，赵馨自己试戴了一下。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但很快就感觉得到脖子周围温度升高，脖子那一块儿的皮肤都变得暖和起来。 　　“果然很保暖。”赵馨笑着取下，将其交给侍女 ，“天气越来越冷，你赶紧将这条围巾……” 　　顿了下，她视线落在织娘再次纺出的，比之前还要大上一圈儿的毛线上。 　　她差点忘了，嬴小政如今怕是还与秦王嬴稷待在一起呢。 　　给他围巾，可不能忘了秦王嬴稷。 　　侍女疑惑地看向赵馨：“夫人，可是要送给政君？” 　　赵馨点点头：“这条粗糙些，给政儿。另外再织一条，给王上。如今天气转冷，王上的御寒是重中之重，绝不能有半点儿马虎。” 　　其他人赶紧附和，侍女也立刻走到织娘面前，将她刚刚纺好的羊毛线拿了过来。 　　然后开始织围巾。 　　都是很常见的平针，简单迅速，小半个时辰就能织出一条。 　　织好后，赵馨直接将两条围巾交给侍女：“你赶紧将围巾带回咸阳宫，一定亲自送到王上与政儿手中。” 　　侍女不敢耽误，将围巾叠好好后便直接离开官衙往咸阳宫赶。 　　——其实本来不用这么着急，但赵馨刚才说漏了嘴，也只能在第一时间就将围巾送进宫了。 　　侍女走后，赵馨看向织娘：“你有兴趣为我做事吗？” 　　如今最常见的肉类就是羊肉，就像是后世的猪肉一样，这时候只要有条件的人家，几乎家家户户都至少养了一只羊。 　　若是下属说得没错，羊毛并不怎么受欢迎的话，其中可图的利润可就太大了。 　　老百姓家里养的羊还是其次，秦国地处西北，这地方可有不少适合放牧的地方。不只是秦国国内有不少牧民，边境线外同样有着不少牧民呢，这些人家里养的羊可是成百上千，羊毛自然也…… 　　秦国不是缺钱吗？马上要过冬了，这可是难得的商机。 　　织娘惊喜地瞪大双眼，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我、我我、这……我愿意！” 　　这年头，谁不想吃公家饭呢？ 　　赵馨笑着点点头：“你先回去等消息，之后事情定下了，我会让人过来找你。不过有一点一定注意，今日所见所闻，不得透露半分给第二个人知道。” 　　等人走后，赵馨看了眼两个箩筐，羊绒已经用得差不多了，但羊毛还没动过。 　　这种粗羊毛，扎手，并不适合用来纺线，更不能直接接触皮肤，但可以做羊毛大衣、羊毛毯，地毯等物。 　　赵馨让下属将羊毛收好后，直接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在脑海中直接开口：“搜索，羊毛毯的做法。” 　　“搜索完毕。羊毛毯的做法总共分为……” 　　赵馨一边听，一边让人拿来纸笔记下，然后将记录着羊毛毯等物做法的纸张折叠收好，准备等会儿直接交给秦王嬴稷。 　　她刚将东西收好，便听有人敲门。 　　打开一看，是秦王嬴稷身边的内侍：“文荣侯，王上有请。” 　　赵馨并不意外，直接跟在对方身后进了咸阳宫。 　　她想到了秦王嬴稷在看到围巾之后，会召见自己进宫询问情况，也想过会在这儿看到不少官员，可赵馨完全没想到的是，竟然会在这人见到吕不韦。 　　秦王嬴稷并无隐瞒的想法，直接道：“吕博士在亲自看过榨油机，并知道当日宴会用油是豆子榨出来的后，提出了一个不错的想法。从其余国家买豆子，带回秦国榨油之后，再高价售卖给其他几个国家。” 　　赵馨下意识看了眼吕不韦，一时有些惊讶，但想到对方本就是闻名战国的大商人，似乎又没有那么惊讶了：商人，发现商机本就是他们的基础技能。 　　还有豆腐与豆腐的衍生品……喔不，现在应该叫软玉膏了。 　　赵馨顿时明白了，吕不韦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她之前拿出来的东西确实是好东西，但因为她前世大半时间都在军营或是其他不那么和平的环境中生活，接触的也更多是枪支弹药，所以哪怕拿出一座宝山，也完全没想过变现。 　　而秦王嬴稷等人每天考虑的也都是朝堂大事，对商贾赚钱之事并不熟悉。 　　这也就导致了，一群人坐拥宝山而不知取用，反倒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了困顿之中。 　　吕不韦的技能，很好地填补了秦国现如今的空缺。 　　秦王嬴稷发现了，自然不会放过。 　　赵馨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吕不韦这么快就拥有了，站到秦王嬴稷面前的资格。 　　秦王嬴稷却对赵馨拿出来的新东西更感兴趣，他摸了摸包裹在膝盖上的围巾，笑道:“这个叫做围巾的物品，保暖效果非常不错，真的是用羊毛做的？若是围巾可以用羊毛做，衣服呢？护膝呢？其他东西呢？” 　　赵馨直接拿出自己不久前记录下的东西，直接呈递给了秦王嬴稷：“羊毛可以制作的物品，臣已经全部记下，还请王上一观。” 　　秦王嬴稷愣了下，接过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专注地阅览起来。 第57章 　　上面不但记载了羊毛可以制作的种种产品外, 赵馨还特意将羊绒的相关产品也都写在了上面，除此外，赵馨还写了肥皂。 　　虽然对战国时期的人们来说反, 肥皂这种制作原材料是动物油脂的产品，死在太过奢靡和昂贵，注定卖不出多少数量, 但既然豆腐都能改头换面，变成软玉膏走进豪门权贵之家, 为何肥皂就不能呢？ 　　就算肥皂不能, 不还有香皂？ 　　这张纸桑记录的所有东西, 造型最看重的就是肥皂。 　　但对从未见过肥皂效果的秦王嬴稷来说, 原材料竟然需要用到动物油脂，效果却只是清洁而已的肥皂, 实在让他在意不起来。 　　他在意所谓的地毯、羊毛毯、毛衣和手套护膝等物—— 　　冬天即将来临，这些保暖效果非常好的羊毛制品, 自然是秦王嬴稷眼里的重中之重。每年边关都有不少冻死的士兵，作为秦王, 他不得不在意。 　　更何况, 他自己也非常需要这些保暖物品。 　　虽然秦王嬴稷从小到大没有受多少苦, 但在这纵横物质贫乏的世界, 哪个人身上没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呢？ 　　秦王嬴稷摸了摸自己原本一到冬天就刺痛难忍，如今却因围巾的存在而暖和舒缓了许多的腿, 心里对这个围巾的喜爱程度那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简直要越过之前最喜欢的美食，成为他的最爱。 　　所以他对同样是羊毛制作的其他物品的兴趣, 自然远远高于肥皂。 　　衣食住行, 本也是生活的基础。 　　若是赵馨纸上记载的东西为真, 若是围巾消耗的羊绒不算太夸张，这些东西甚至可能成为秦国的战略物资。 　　由不得秦王嬴稷不在意。 　　他看完之后，顺手就递给了旁边的范睢，范睢看完之后，眼睛歘一下就亮了：“若是文荣侯所言为真，咱们立刻就可以安排与西边儿的犬戎匈奴交易，每到冬天，他们总是要宰杀相当多的牛羊。提前通了消息，也好让他们将羊毛都积攒下来与我们交易。” 　　犬戎和匈奴这样的游牧民族实在凶残，战国各国，也就只有秦国提起他们的时候没有恐惧，还敢与他们做交易了。 　　吕不韦眼底闪过一丝羡慕，转瞬又生出几分骄傲—— 　　他如今也是秦国人了。 　　白起虽然大半辈子都在与其他国家打仗，但作为秦国军人，他对犬戎、匈奴自然不是一无所知。他在范睢话音落下之后，想了想，开口道：“因为冬天草木枯败，犬戎和匈奴这样的游牧民族为了减少牛羊的食物，总会在正式入冬之前宰杀掉大半牛羊。” 　　“等到入冬后，又非常容易因为食物不够，而去骚扰边关百姓，若是我们愿意用粮食换羊毛，哪怕数量少，也能减轻边关士兵与百姓的压力。” 　　秦王嬴稷皱了皱眉：“粮食？我秦国都没多少粮食，怎么可能用来换羊毛？” 　　与衣服相比，自然还是粮食更加重要。 　　但…… 　　他皱眉思索着其中利弊，半晌后转头看向范睢：“相国以为，武安君的想法如何？” 　　范睢下意识就想要驳斥白起的提议，但话溜到嘴边，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他认真思考半晌后，道：“吕博士之前不是说了，软玉膏大有可为？若他真能用软玉膏从其他国家权贵王室手上换得金银钱粮，与犬戎匈奴交易，自然不是大问题。” 　　秦王嬴稷转头看向吕不韦：“吕博士，你可能保证，一定可以用软玉膏从其他国家的权贵手中，换得钱粮？” 　　吕不韦立刻上前回话：“回王上，只要不让其他国家的商人发现，豆腐在秦国其实还算普遍的事实，臣定然可以从其他各国权贵手中，换来大量钱粮。” 　　战国权贵大多历经几百年，手上积累的钱财和粮食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因为有钱，所以这些人享受起来也相当大方，非常舍得花钱。 　　秦王嬴稷转头看向范睢：“可有办法？” 　　范睢回头看了吕不韦一眼，沉思片刻后开口：“做豆腐需要石膏，咸阳附近也只有一个地方能找到，只要派兵把手，不许百姓取用，豆腐在民间自然销声匿迹。” 　　虽然□□且不近人情，但高效还没有后患。 　　这是最好的办法。 　　反正老百姓也不是每天都要吃豆腐—— 　　百姓生存不易，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享受美食上。做豆腐实在麻烦，有这时间，老百姓不管是多干点活儿赚钱，还是用来锻炼身体，以求服兵役的时候可以在保全自身的时候，可以多挣一些功勋岂不更好？ 　　吃豆腐更多的，其实还是秦国的权贵富商。 　　有钱有闲，还有无数下人伺候，自然可以每天变着法儿的做豆腐吃。 　　秦王嬴稷听了范睢的办法后，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你再让人到咸阳附近搜索一番，若是遇上其他地方，一并派人接管了。” 　　范睢点头应诺。 　　秦王嬴稷看向吕不韦：“各国路途遥远，豆腐又保存不易，你如何达成自己的计划？” 　　吕不韦毫不避讳地开口：“臣，在各国城市均有房产。” 　　一句话，镇住了所有人。 　　包括秦王嬴稷。 　　秦王嬴稷闭着眼睛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私库，再看向吕不韦的时候，眼神那是相当的复杂—— 　　他都没有吕不韦有钱！ 　　吕不韦有些茫然，不太明白其他人其他人为何这般看着自己。 　　但没关系，不知道也没什么。 　　吕不韦又提起了其他事情：“王上，之前与您提起的琥珀油……” 　　虽然如今豆腐已经被他成功推广给了韩王，他甚至可以猜到，等到韩王回国之后，韩国权贵肯定会有不少人到秦国打探“软玉膏”，但吕不韦自己知道，若是一开始就知道榨油机与植物油的存在，他是不会在豆腐上插手的。 　　就算如今售卖软玉膏已经板上钉钉，吕不韦同样觉得，植物油可操作的空间更大。 　　油这种东西，实在太基础了。 　　可在天气寒冷的时候，用动物油脂做的菜摆出来后，时间稍微长点儿便会凝结成块，直接漂浮在汤上，菜上，肉上…… 　　别说味道了，只是看着就没什么食欲。 　　秦王嬴稷转头看向赵馨：“文荣侯，这油……” 　　赵馨还有些懵呢，植物油什么时候又改名叫“琥珀油”了？这吕不韦可真是擅长包装啊，听听，琥珀油！ 　　她心情复杂地开口：“只要原材料充足，每天产量八十斤以上。” 　　按照现代算法，其实至少一百二十斤。但现代一斤十两，古代却是十六两，所以只有只能保证八十斤的产量。 　　秦王嬴稷却对此非常满意，他看向吕不韦：“这数量可够？” 　　何止是够啊？这数量简直大大超过了吕不韦的预料。 　　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心里的好奇，想要问清楚这植物油的原材料到底是什么。 　　但最后关头，吕不韦克制住了自己。 　　他很清楚，秦王嬴稷如今召见自己，不过是觉得他暂时有用而已，但要说对他的信任？还真没多少。 　　于是他直接回道：“数量不但够，甚至过多了。” 　　过多？ 　　赵馨忍不住看了吕不韦一眼，这是准备高饥饿营销？ 　　但转念一想，如今买得起也愿意买植物油烹饪的人可没多少，薄利多销这条路既然走不通，也就只能往奢侈品的方向打造了。 　　赵馨看向秦王嬴稷。 　　秦王嬴稷思索之后，直接点头道：“油这种东西，只有少的，不可能多。” 　　一锤定音，吕不韦得偿所愿。 　　秦王嬴稷其实不是非常相信吕不韦，但他愿意给吕不韦一个机会，若是他抓住了，以后自然有重用的时候，若是没有抓住…… 　　反正豆腐与食用油的成本非常低，秦国也不会损失什么。 　　豆腐与植物油的事情解决了，所有人才有了继续商谈与犬戎匈奴个部落交易羊毛一事的底气。 　　只要吕不韦真能从其他国家弄回粮食，与犬戎匈奴等部落的生意就不是没有可行性，甚至于，他们秦国甚至可以从中赚取足够多的差价—— 　　拥有技术的人，天然在交易中占据绝对的话语权。 　　秦王嬴稷对此非常看重。 　　但目前让人为难的是，除了一条围巾，其他产品都还没有实物。 　　赵馨直接开口：“之前下面的人找了一个擅长纺织，以织为名的女子。羊绒纺出来的线又挺粗，那名女子几乎只要小半个时辰就能用纺锥将一条围巾需要的毛线纺出来。若是用上纺线车，速度还能更快。” 　　她算了算侍女织围巾的速度，开口道：“十日后，臣便能将毛衣等物做好呈上。” 　　并非编织毛衣等物需要十天，只是因为收集和清理羊毛需要足够多的时间—— 　　咸阳城内的羊毛已经被搜刮了一次，做毛衣等物需要的羊绒又不是围巾可比，自然需要收集更多的羊毛。 　　秦王嬴稷问过一条围巾用了多少羊绒后，点头应允了下来。 　　离开秦王嬴稷宫殿之前，赵馨见所有人对肥皂都没啥兴趣，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这肥皂，王上难道不想知道效果吗？” 　　秦王嬴稷相信赵馨，也觉得她特意在名单上提出肥皂这东西，定然是因为肥皂的清洗效果比如今常用的皂角与草木灰等物更好。 　　但还是那句话，清洗得再干净，又能如何呢？ 　　秦国的实用主义，让秦王嬴稷对肥皂这种东西没办法青睐。 　　可是…… 　　赵馨看了眼吕不韦，笑道：“王上不妨在见过肥皂的效果与样子之后，再做决定。这东西虽然既不能吃也不能穿，还有些浪费食物的嫌疑，但其实比软玉膏和植物油都更适合售卖给各国权贵。” 　　这话一说，秦王嬴稷瞬间来了兴趣，吕不韦与范睢等人也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赵馨。 　　赵馨松了口气，有兴趣就好。 第58章 　　其他不好说, 但在赚钱这方面，肥皂香皂之类的东西，确实比豆腐、植物油两种东西更有潜力。 　　关键的是, 方便运输。 　　至于成本问题…… 　　只要可以与犬戎匈奴的部落达成交易，一切都不是问题。毕竟这些东西都是售卖给各国权贵，数量根本要不了多少。 　　而对做生意来说最重要的配方，肥皂的保密程度同样是顶级。 　　秦王嬴稷出于对赵馨的信任，并未多问，而是决定直接让赵馨带人做出成品后, 亲自看过并使用过再说。 　　一场商谈很快结束, 秦王嬴稷已经显露疲态，斜倚在榻上挥了挥手, 让赵馨等人离开了自己的宫殿。 　　在门口，范睢好奇地开口：“这个肥皂, 真的符合贵族喜好？” 　　赵馨笑了笑：“一个月后，范相国看到成品就知道了。肥皂做出来后晶莹剔透，还有一种特殊香味, 清洁效果也比皂角、面汤、洗米水等物更好，若是相国用过，定然会离不开的。” 　　人都是喜欢干净的，若是可以每天干干净净，谁还愿意脏兮兮？ 　　赵馨提出肥皂, 也有这方面的私心—— 　　毕竟没有各种现代工业产品，她总觉得自己身上不够干净。更何况在煤炭没有大范围投入使用之前, 柴火木炭的价格简直贵得离谱, 若非一开始回到咸阳宫之后就开始争取, 她恐怕连每天洗澡都做不到。 　　她一直没有将肥皂搞出来, 也是因为这东西不但费油，还非常废柴，最后做出来的成品还少…… 　　赵馨母子每天热水洗澡就已经让咸阳宫内，生出了部分关于他们母子“生活奢靡”的流言，她总不能为了一块肥皂，让嬴小政的名声更差。 　　若是真的能借着羊绒等物，将肥皂生产推广开来，她与嬴小政也能跟着“享福”。 　　古代倒也不是没有清洁用品，像是胰子、澡豆的清洗效果其实也不差，但澡豆要到魏晋南北朝时期才出现，胰子更是要等到唐朝才会经由澡豆发展出来。 　　战国时期，没有。 　　想到这儿，赵馨悄悄耸了下后背，总觉得身上不够干净。 　　范睢有些惊讶：“要这么久？” 　　赵馨失笑：“做法倒是不算太难，但这东西是从液体……额，汁液变成玉石一般的硬块，中间晾干需要时间。” 　　夏天倒不需要这么多时间，一周左右就能开始使用，可这不是温度低吗？等到完全凝固就算不要一个月，也要大半个月了。 　　——制作肥皂有冷制法与热制法两种，因为冷制法需要的时间更多，所以赵馨是采用的热制法。 　　“硬块？” 　　范睢眼睛亮了下，明白赵馨为何说肥皂更适合卖给其他国家了。 　　豆腐易碎，但不论是豆子、石膏还是石磨，体积都很小，也容易隐藏，倒还能想办法到各国开店，但同样有泄露配方的风险；榨油机体积庞大，榨油的时候动静更大，肯定不能在其他国家生产，不然非常容易被人发现。 　　这时候可没什么知识产权保护法，只要被人发现仿造，这门生意就算是彻底完了。 　　可在没有塑料制品的战国，想要将液体封存起来，本就没有那么容易，何况还要将油从咸阳运送到其他国家？这中间的损耗，想也知道不是一个小数目。 　　所以当得知肥皂是固体的时候，范睢立刻就明白了赵馨的意思。 　　吕不韦等人跟在后面，听到肥皂字眼，下意识竖起了耳朵，自然也听到了肥皂是硬块的说法。 　　其他人没有多少想法，吕不韦却下意识地开始思考肥皂的成本、利润，以及原材料。 　　既然是与羊绒羊毛等物一起呈给秦王嬴稷，原材料应当也是羊身上的某个部位吧？只要不是羊毛，成本定然比豆腐、植物油高，毕竟一头羊一个奴隶还值钱，给它的定价也得往高了去。 　　赵馨可不知道吕不韦的想法，与范睢告别之后，她便直接去了嬴小政的宫殿，与他一起用了午饭，又亲眼见到他躺到床上后，才转身准备离开。 　　“阿娘！” 　　赵馨回头，疑惑地看着嬴小政：“怎么了？” 　　在两颗门牙掉落之后没多久，嬴小政的牙龈位置就冒出了两颗小米粒，只是还没等彻底长大，其他牙齿又掉了。 　　比起门牙位置空荡荡来说，这种牙齿参差不齐的样子更不美观。 　　虽然嬴小政并未因此受到嘲笑，但长辈们看向自己时戏谑的眼神，还是让嬴小政下意识控制了自己说话的频率，能不说，他肯定不会开口的。 　　赵馨以为嬴小政是有什么事想说，没想到等她回头之后，嬴小政却只是眨着眼睛小声说了一句：“阿娘，围巾很暖和。” 　　说完，他便直接将被子盖到眼下，两只眼睛也闭了起来。 　　赵馨愣了下，不由笑了起来—— 　　这是猜到，围巾的出现是因为他了吧？ 　　…… 　　等从嬴小政的宫殿离开后，赵馨便迫不及待地找到厨房，让人在宰杀羊的时候，将油与肝脏等物留出来—— 　　肝脏等物味道腥臊，青梅等果子去腥的效果不好，又没有太多重口味调料掩盖味道，老百姓为了生存可能会吃，但咸阳宫内向来是扔掉的。 　　而这些东西，都是制作肥皂的原材料。 　　肥皂这种东西在各大穿越小说中早已经被用烂了，网上更是总结出了不少在古代环境下制作肥皂的简易办法，赵馨非常容易接搜索到了。 　　纯碱用草木灰替代，两头羊身上的内脏和油脂也数量也完全足够…… 　　吧？ 　　赵馨看着严格按照图书馆内资料做出来的肥皂，整个人都有些怀疑人生。 　　倒不是说成品有问题，只是…… 　　味道真的超级大。 　　赵馨也不懂其中原因，只能在图书馆内搜索，然后得知，是内脏的原因。 　　倒不是肝脏等物有什么味道，而是…… 　　厨房的人以为什么内脏都可以，所以直接将羊肠一起切碎了放进了原材料堆里面。 　　赵馨：“……” 　　没办法，只能禀报秦王嬴稷，重新做过了。 　　她之前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倒是让厨房的人每天都用羊油与内脏做了一份，想着一份坏了，只需要等上一两天也就好了。但所有原材料都加了那些味道重的内脏，就算其他的肥皂，显然也都不能用。 　　赵馨屏气凝神用肥皂洗了手，手直接变白了一个度。身边侍女见了，眼睛欻欻直冒光。 　　赵馨很想拿一块回去用，但最后还是败于肥皂的味道，干脆将肥皂送给了侍女。 　　这样的东西，显然是没办法售卖给贵族的。 　　但这样的肥皂也算不上完全失败，所以赵馨在去给秦王嬴稷报告的时候，也顺便让人用盒子装好，带了一块肥皂过去。 　　与肥皂一起的，还有织娘等人编织的毛衣与手套、护膝等物，还有粗糙羊毛做成的羊毛毡、羊毛毯、羊毛大衣等物。 　　毫无疑问，这些羊毛制品受到了秦王嬴稷的喜欢。 　　这些羊毛制品都是按照秦王嬴稷的身材做的，因为时间充足，一共做了两套。一套一看就知道是第一套，因为做工不熟悉，看起来有些粗糙，一些地方还能看出拆解的痕迹；另一套看起来就精致多了，不但大小合适，看起来也更平整。 　　秦王嬴稷拿到毛衣后，忍不住赞叹了一句：“这衣服叫毛衣？寡人觉得不如叫□□。” 　　范睢立刻领会了秦王嬴稷的意思，笑道：“此衣浑然天成，没有一点缝制痕迹，若非知道出自寻常妇人之手，臣下怕也会以为出自天人之手。此衣称作□□，倒是比毛衣更合适。” 　　赵馨：“……”你们这一个个的，给寻常东西取一个高大上的名字上瘾了是吧？ 　　这个时候都还没有天衣无缝这个成语呢，你们就把□□给搞出来了。 　　但见其他人一脸赞同的表情，赵馨顿了顿，到底没有开口。 　　秦王嬴稷拿到毛衣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换上。 　　赵馨提醒一句：“这毛衣虽然是用相对柔软的羊毛制成，但挑选的时候也许有错漏，羊毛比较扎，王上换衣的时候一定不要脱掉里衣。” 　　秦王嬴稷摸了摸毛衣，虽然觉得柔软贴身，但还是决定听赵馨的意思—— 　　这衣服本就是赵馨弄出来的，她的话自然不会出错。 　　秦王嬴稷点点头，在内侍的搀扶下进了内室。 　　不一会儿，秦王嬴稷就穿着一件白色毛衣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他动了动手，耸耸肩，笑道：“这衣服刚上身的时候，总觉得将身体都绑住了，不怎么自在。但过了一会儿，便有一股热气由内而发，将寡人的身体都包裹起来，整个人都暖和了，那种被禁锢的感觉也没了，动作顺畅，非常不错。” 　　不过…… 　　“就是这衣服的颜色不太好，之后记得让人研究一下，怎么给这衣服染色。” 　　白色除了在魏晋时期外，都是非常不吉利的颜色，用在衣服上，更是直接与披麻戴孝挂钩，秦王嬴稷不满也属正常。 　　赵馨记下，决定等会儿便去问问相关人员。 　　除了颜色以外，秦王嬴稷对这件毛衣那是相当满意，穿上之后直接就不想脱了。 　　内侍有些不放心毛衣的保暖效果，赶紧取来一件虎皮大氅—— 　　在没有棉花与毛衣的时候，百姓想要保暖，大多是往自己的衣服里面塞芦苇絮、晒干了的杂草、或者其他更软的东西做填充物保暖；权贵们也只能用动物皮毛保暖，最多在房间内燃上炭火取暖。 　　如今的大殿内，就燃着好几个炭盆。 　　在这种环境下，若是穿着毛衣其实并不怎么冷，甚至可能发汗—— 　　毕竟现在并非寒冬腊月，温度还没有那么低。 　　但秦王嬴稷在感受片刻后，还是接过了大氅，并直接披在了自己身上。不但如此，他还将旁边的羊毛毯，直接拉到身边，然后盖在了腿上。 　　赵馨仔细看了一眼，确定秦王嬴稷并未出汗。 　　看来之前那场大病，并非没有一点儿后遗症。 　　秦王嬴稷并未在意赵馨的打量，而是又拿着手套护膝等物开始试用，等全都穿戴在身上后，他不禁笑了起来：“若是我秦国是上下，人人都能配置一套，这冬天可就好过了。” 　　这话一出，范睢等人立刻明白，与犬戎匈奴等游牧部落的生意势在必行了。 　　秦王嬴稷转头看向赵馨：“你之前说的肥皂，可做出来了？” 　　赵馨赶紧上前：“已经做出来了，只是原材料出了点问题，做出来的成品虽然外观与清洗效果都没有问题，味道却……” 　　秦王嬴稷对肥皂本也没有多大期待，闻言也不觉得失望：“可带来了？还是要再等一段时间？” 　　赵馨开口：“确实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看到完美的成品，但失败品臣也一并带来了，可以让人试用，看看效果。” 　　说完让人将装着肥皂的盒子拿出来，直接交给了内侍。 　　内侍正要转交给秦王嬴稷，赵馨赶紧开口阻止：“王上且慢，这肥皂的味道是真的很难闻，王上还是先让人试用后，看过效果了再看成品吧。” 　　不然她真的担心，秦王嬴稷在闻过肥皂的味道后，会直接让人丢掉。 　　秦王嬴稷正要开口，却突然吸了吸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他视线落在内侍手中的盒子上，表情充满了怀疑—— 　　那股臭味应该就是肥皂发出来的吧？这么臭，那些贵族真的愿意花钱购买？ 　　他有心拒绝，但想到赵馨拿出来的东西从没有不好的，纠结之后到底还是开口问道：“文荣侯想要怎么试用？难道直接用来洗衣服？” 　　用来洗衣服的话，这味道真的不会留在衣服上吗？ 　　秦王嬴稷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毛衣，不着痕迹地做出了双手交叉的动作。 　　赵馨可不知道秦王嬴稷想法，直接开口道：“随便找一个人，让他一只手原封不动，另一只手用肥皂洗一遍就好了。” 　　同一个人的两只手，肤色肯定一样，这样才更有对比效果。 　　秦王嬴稷松了口气，两只手平放在大腿上：“就按文荣侯说的做！” 第59章 　　内侍拿着肥皂盒, 甚至不曾离开宫殿，而是直接在门口叫来了一个往日负责洒扫的奴隶。 　　这个奴隶每日的工作便是打扫宫殿卫生，更细致点儿说，就是负责秦王宫殿内地板的擦洗, 因为手经常泡在脏水里面, 上面不但有不少皲裂的口子，还有不少黑色的、根本没办法洗掉的污垢。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儿, 内侍直接让人端来一盆温水, 然后将肥皂交给了对方。 　　那位女奴看着还冒着热气的水，再看看旁边精美的木匣, 整个人都惊惶无措起来。 　　她不知道这位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为何突然想要让她在这么多人面前洗手, 她也无力深究。但当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 该如何使用这个肥皂的时候, 她只能惶恐不安地站在旁边瑟瑟发抖, 心里更是闪过了无数的关于自己的悲惨下场…… 　　赵馨站在旁边，见对方一直不动, 开口解释道：“你先用温水洗一下手，将皮肤打湿之后，从木匣里面拿出肥皂在手上摸匀, 搓出泡来，再洗干净就行了。” 　　顿了顿，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 “这块肥皂是失败品，味道有些臭, 你打开的时候记得屏气凝神。” 　　奴隶满脑子的恐惧被打断, 听了赵馨的话立刻感激地冲她点了点头, 然后顺着赵馨的话一丝不苟地将左手浸泡在温水里面—— 　　本来冒着热气的水，经过一段时间的放置，已经有些凉意。但对这个奴隶来说，这种温度的水已经非常暖和了，至少比刚从水井里面打出来的水更暖和。 　　泡了一会儿后，她有些恋恋不舍地将左手拿出，然后打开了木匣的盖子。 　　“……” 　　大殿内的所有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嬴小政更是忍不住捂住鼻子，往秦王嬴稷的方向靠了靠，整个人都快要埋进他的衣服里面了。 　　秦王嬴稷本来屏着呼吸，被嬴小政的动作弄得笑了一下，然后，刺鼻的臭味儿直接钻进了他的鼻子…… 　　“呕——” 　　秦王嬴稷瞬间从榻上起身，及拉着鞋子跑出五米远。 　　嬴小政直接扑进羊毛毯，吃了一嘴的羊毛：“……” 　　秦王嬴稷反应激烈，大臣们也不逞多让，反倒是靠得更近的内侍与奴隶等人，除了一开始皱了眉，便很快习惯，恢复了原本的表情。 　　奴隶被秦王嬴稷等人的反应惊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按照赵馨的步骤面不改色地拿起肥皂往左手上涂抹，看得旁边的围观众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自己却毫无所觉，涂抹完后就将肥皂放进木匣，然后按照赵馨的意思揉搓起泡。 　　搓着搓着，奴隶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 　　嗯…… 　　原本洁白如雪的泡沫，不过眨眼间就发灰变黑，最后连一点儿泡沫的影子都看不到，只剩下一些黑乎乎的粘液。 　　就连接触了肥皂泡沫的右手手心位置，也没有幸免于难。 　　奴隶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看向唯一向自己释放了善意的赵馨。 　　赵馨愣了下，旋即笑着安抚道：“这是正常现象，你再搓几下直接将左手放进水里面清洗干净就好了。” 　　奴隶松了口气，赶紧将左手放进水里。 　　“呀——” 　　奴隶看着迅速被染黑的水，已经变得洁白了不少的左右，忍不住惊呼出声：“奴婢的手，变得好白。” 　　闻言，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奴隶。 　　她也不敢耽误，赶紧将自己的手从水里面取出，然后伸到其他人面前，一动也不敢动。 　　内侍见了，开口吩咐道：“另一只手一起伸出来，看看清洗后的效果。” 　　于是奴隶将双手抬高，放在同一水平线上让人“参观”。 　　许是这个奴隶平日真的做了太多脏活，之前进来的时候一双手都是黑乎乎的。可如今，当她的两只手摆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一黑一白，颜色分明得让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就连对肥皂味道最受不了的秦王嬴稷和嬴小政这对曾祖孙，也在被这鲜明的对比吸引了过来。 　　内侍也乖觉，也不管肥皂晾干与否，直接将盖子扣了上去。 　　味道消失，秦王嬴稷与嬴小政一起凑到了奴隶面前。 　　秦王嬴稷在看过她手背后，还伸手将对方的手翻转过来，想要看看奴隶的手心。 　　但，她两只手的手心，都是白的。 　　秦王嬴稷略一思索，便知道了缘由，而后惊叹开口：“这肥皂闻着是挺……不好闻的，但清洗的效果还不错啊。” 　　那名奴隶从未与秦王嬴稷接触过，整个人都紧张得绷成了一根柱子，表情僵硬，身体僵直，一双手更是止不住地发抖。 　　不过其他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一个个的，视线全都落在了那块已经被放进木匣里面了的肥皂—— 　　若是用肥皂清洗一遍，就能让自己的皮肤变得这么白，就算臭一会儿，也不是不能忍受啊。 　　他们这些男人对美白倒是没什么想法，毕竟大秦男子以勇猛为美，一向瞧不上小白脸。可在场众人均是官员权贵，家中妻眷众多，谁还不愿意让自己的妻妾更白更漂亮呢？ 　　见到这般夸张的效果，这些人看向赵馨的眼神，都充满了期盼。 　　就连一直对肥皂不怎么上心的秦王嬴稷，对肥皂也的态度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儿：“这肥皂你做了多少？每一块肥皂都能达到这个效果吗？” 　　赵馨愣了下，回道：“臣让厨房每日都做了好几块肥皂，一个月后应当至少能有一百块。但王上，肥皂本身是没有异味的，甚至做好后还有一股清香，这些都是选材之时出错，做出来的失败品。” 　　“每块肥皂的清洗效果都是一样的，不存在差别。” 　　说到这儿，赵馨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总觉得秦王嬴稷的问题不太对？ 　　而且其他人在听到自己回答后，为何眼神这般热切？ 　　吕不韦低声开口：“王上，在下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文荣侯，事关肥皂此物以后定价，还请王上容许臣询问文荣侯。” 　　秦王嬴稷挑眉，点头：“可以。” 　　吕不韦这才转头看向赵馨，小声问道：“文荣侯，请容在下冒昧问一下，不知这肥皂是否存在美白效果？是否每个人使用肥皂之后，都能比之前更白？是否每一次使用，都能比之前更白？” 　　赵馨瞬间就就明白了之前的疑问，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吕不韦，有些哭笑不得地开口：“肥皂只是清洁用品，并无美白效果。洗过之后皮肤变白，只是因为以前没有洗干净的污垢被清洗溶解了，露出了下面的皮肤而已。” 　　说完，她环视一周，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吕不韦身上：“吕博士若是不信，其实可以自己使用一下试试。就算是在下，之前使用过肥皂后，皮肤也白了一些，吕博士应当不会例外才是。” 　　赵馨与嬴小政母子在咸阳宫内生活“奢靡”，每日都要热水洗澡一事秦国高层无人不知。 　　严格算来，这对母子应该是整个秦国，乃至整个战国最爱干净的人了，若是连赵馨使用过肥皂之后，都不免出现这种情况，其他人使用过肥皂后，呈现出来的效果…… 　　吕不韦对在大庭广众之下，坐实自己“身上不干净”一事没什么兴趣，忙不迭地拒绝了：“不了不了，文荣侯说的话再没有一句假话，在下深信不疑，实在不必试用。” 　　他话音刚落，就听扑哧一声，在场官员都笑了起来。 　　吕不韦愣了下，并未生气，反倒跟着他们一起笑。 　　笑过之后，彼此距离迅速拉近。 　　肥皂的效果成功受到了其他人的追捧，但碍于肥皂的味道，到底还是没人敢将其带回家。 　　一直到一个月后，赵馨新做好的肥皂，甚至加了薄荷、鲜花、皂角、香茅等带着特殊香味植物，通过图书馆里面的方法提取出来的精油与食用色素做出来的香皂，甚至还有用花椒做出来的香皂，也都被送到了秦王嬴稷的案头。 　　——花椒是在范睢等人的建议下加的，因为这时候最昂贵，也最知名的香料就是花椒，花椒并不只是作为药材和调味料，很多人本来也会将花椒当做香料佩戴在身上。 　　——就像是几百年以后的胡椒一样。 　　肥皂和香皂放到秦王嬴稷案头的时候，他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头。 　　哪怕赵馨再三保证，这次的肥皂是全部用羊油制作，没有半点儿异味，秦王嬴稷也满脸警惕和防备。 　　嬴小政更狠，仗着在场只有他们几个，直接起身啪嗒啪嗒地跑到墙边站着了。 　　赵馨：“……” 　　至于吗？ 　　秦王嬴稷视线转了转，指着大门的方向：“你在门口揭开，然后慢慢往里走，寡人让你什么时候停下你就什么时候停下。” 　　赵馨：“……行吧。” 　　她无奈抱着盒子，在门口打开后，等秦王嬴稷二人确定没有闻到异味，才一步一踱地往里走，一直到距离秦王嬴稷约三米远的地方，他才忍不住皱了下眉：“好像真的没有臭味？” 　　而且外面冷风吹来，好似还能闻到些许清香？ 　　- 　　肥皂和香皂成功做出后，赵馨直接将配方送到了秦王嬴稷的案头，至于这门生意要交给谁，就不关赵馨的事儿了。 　　虽然秦王嬴稷愿意重用赵馨，但作为嬴小政的母亲，秦王嬴稷肯定不会同意她在各国奔忙—— 　　一来她没经验，二来她作为嬴小政的母亲出门，容易遇到危险。 　　最后意外又不意外地，肥皂与香皂都和植物油一样，确定全部在咸阳附近的村子生产，然后再将成品交给吕不韦，让他的商队带到其他国家售卖。 　　而羊毛羊油这样的生意，因为要与犬戎、匈奴的部落打交道，所以交给了身份更高，名声更大，也更有威慑力的范睢。 　　羊毛生意事关民生，轻忽不得，赵馨没多久就听说范睢带着一些粮食去了边关。 　　寒冬临近，那些游牧部落肯定不会拒绝这门送上门的生意。 　　赵馨听了一耳朵，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恰在这时，下面的人回话，说是找到养猪户了。 　　赵馨愣了下，才想起自己找猪是为了牙刷。 　　但等她看到那几头与之前别无二致的，黑乎乎的猪后，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好在其中有两头是小猪罗，没长大，身上的毛也还不算特别硬。 　　就是吧，身上的腥臊味儿比羊都要重。 　　赵馨让人从小猪仔身上，剪下来一小把猪毛后，看着那位猪仔养殖户局促的样子，忍不住提点了一句：“要想猪肉好吃，最好是在猪仔几个月大的时候，将其阉割后，用熟食喂养，这样猪仔长得更快，猪肉的腥臊味儿也会消失大半。” 　　她本是好意，却没想到那人在听到这话后，瞬间夹紧双腿，看向赵馨的眼神也充满了惊恐。 　　赵馨：“……” 第60章 　　赵馨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无语的情况了, 偏偏那人动作滑稽，竟让旁边围观之人喷笑出声。 　　笑容与哈欠向来是最具感染力的东西，很快, 就连赵馨自己也被那人的动作逗得笑了起来。 　　那人自己还一脸茫然, 似乎完全没懂其他人在笑什么, 眼底甚至还带着几分尚未褪去的惶恐，活像是赵馨不是建议他对他养的猪仔下手, 而是让他自宫一样。 　　赵馨又气又笑，半晌后还是笑着解释了一句：“我只是提议一下而已，并非强迫你一定要将自己养的猪仔阉割了。而且，”她挑眉看向对方脐下三寸的位置，“我对阉割男人没兴趣。” 　　话音刚落, 在场其他人便再次哄笑出声。 　　那人尴尬地低头, 但身体还是非常诚实地放松下来。 　　敢情之前真的以为她想要对他的命根子下手？ 　　赵馨：“……”她长得有这么凶残？ 　　有了这么个插曲，赵馨也兴趣与人继续留在这儿了, 拿着猪毛就打算直接离开。 　　她也是想当然了, 将动物阉割之后再喂养，这样的事情在此前肯定从未出现过, 自己贸然提出，这个时代的人觉得无法接受才是正常。 　　只是没想到, 赵馨刚走没几步路，养猪的那人便期期艾艾开口，叫住了赵馨一行人：“这位贵人, 不知您之前所言，将猪仔阉割之后, 再用熟食喂养, 长大后的猪宰杀后没有多少腥臊味儿？” 　　赵馨顿住, 转头看着对方：“你不害怕？” 　　对方讪讪一笑，两只手紧张地捏住裤脚：“不、不怕，如果猪肉真的没有腥臊味儿了，肯定可以卖更多钱，小、小老儿想试试。” 　　树挪死，人挪活。 　　他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除了他自己，也就只剩下一个小孙子。 　　为了两人的生计，他才会在种田之余养鸡养猪，可鸡没办法养太多，否则容易死，猪长得慢肉还不好吃，根本卖不了多少钱。 　　他们祖孙二人的生活，也就勉强维持温饱而已。 　　如今有一个机会摆在眼前，这人心思也活泛起来，生出了一点点妄念。 　　赵馨本来也是出于好心，才会提点此人，如今见他动了心思，也没有瞒着的想法—— 　　若是这人回去后，真的将猪仔阉割之后精心喂养，明年她指不定就能吃到猪肉了。 　　因为当兵的经历，赵馨虽然喜欢美食，却不会强求食物的味道。 　　有吃的，饿不死就行。 　　以前还会因为嬴小政而想着改良食物，等嬴小政长大，咸阳宫内的食物也足够提供嬴小政成长的营养需求后，她对改良食物就没了太大兴趣，等到忙起来后，更不会将精力放在食物上了。 　　也是因为这，赵馨才一直没有想起改良猪肉品质的事儿。 　　但眼前有人想要做，她当然也不会拒绝。 　　为了防止自己一知半解，导致将错误讯息告诉了这人，赵馨还特意查询验证了一番，然后才认认真真地，将自己查到的资料告诉了对方：“阉割并非直接将猪仔的生殖器官割掉，而是割掉皮肤，将其□□割掉。之后好生养几天，注意卫生，等到伤口愈合之后，便可以如常……” 　　顿了顿，想起这时候饲养牲畜大多是放养，就算圈养也不过是割些新鲜猪草就行，于是又道，“你之后喂猪，记得加一些麸皮与猪草一起煮熟，然后再喂给猪吃。” 　　那人皱紧眉头，似乎有些为难。 　　赵馨并非不知人间疾苦之人，也清楚因为粮食不够，这时候很多人的食物中其实都会添加部分麸皮充饥—— 　　吃糠咽菜，便是这么来的。 　　所以她直接保证道：“你若是按照我的办法喂养，等到猪仔长大之后，直接到咸阳宫找我，我会以羊肉的价格买下你的猪。” 　　猪肉不管怎么喂，价格其实都没办法与羊肉比。 　　一来羊肉鲜美，鱼羊之鲜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二来一头羊就算养上几年也就那么大，出产的肉也不会增加多少，可猪能够出产的肉可就多了。 　　赵馨若是不这样说，这人只怕不敢按照她的办法养猪—— 　　成本太大，耗费时间精力后很可能赚不回本儿。 　　但赵馨这样说了…… 　　那人双眸一亮：“贵人，您说的可是真的？” 　　赵馨笑着点了点头：“等今年年末的时候，你直接赶着一头猪来咸阳宫，报上文荣侯的名字，肯定会有人付钱给你。” 　　那人眼睛刷一下就亮了：“你就是文荣侯？” 　　赵馨愣住，点了点头。 　　那人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小老儿没想到您竟然是文荣侯，若是早知道，之前买猪毛的赏钱小老儿就不要了。” 　　说着就要从怀里将赏钱掏出来。 　　赵馨赶紧制止。 　　其他人也跟着劝他，等人冷静下来之后，赵馨才知道缘由—— 　　原来这人家中孙子，已经花钱找人认识了《字海》的表音符号，之后只有有空就会到咸阳城内的书肆去，花上一钱就能在里面读一天的书，如今认识的字都已经超过两百了。 　　虽然还是不算多，但至少不算文盲了。 　　以后若是攒够了钱，就能买一本《字海》回家，到时候认识的字更多，他的孙子就有机会到城里面去找活儿干，而不是一辈子都只能和他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而这个希望，正是文荣侯带来的！ 　　那人激动得不能自抑，看向赵馨的眼神充满了热切的感激。 　　不但是他，就连旁边的侍卫等人，眼里也染上了激动。 　　赵馨从未被人用这样的眼神注视，整个人都被看得不自在起来。她为秦国带来的所有改变，说到底也只是为了任务与嬴小政，虽然其中也有改善百姓生活的想法，但比起其他私心占据的比重，实在不值一提。 　　但…… 　　赵馨对上这些人的眼神，心里竟难得生出了几分温软与心虚。 　　回到咸阳宫后，赵馨立刻开始着手制作牙刷。 　　猪毛没什么吸水性，沾到木板上的小孔上后，并不会将其中水分吸收，一直是根根分明的样子。 　　赵馨见状满意地点头，然后将其放到窗户边晾干。 　　两日后，牙刷就做好了。 　　赵馨拿着牙刷试了试，虽然觉得毛有点儿硬，但碰到牙龈并不会觉得刺痛，而且在没有牙膏的情况下也有一定的清洗效果。 　　显然，一直被她惦记着的牙刷，终于成功了。 　　牙刷成功了，当然不能少了牙膏。 　　牙膏的配方也挺简单，最早的牙膏是古埃及人发明，配方是百分之一盎司的岩盐与鸢尾干花，百分之二盎司的薄荷和二十粒胡椒； 　　而中国最早的牙膏大约就是唐朝时期，有人用天马、藁本、沉香、寒水石等中药研磨后的粉末状物体，此物可以清洗牙齿，也能清除口中异味。 　　而牙膏，就是在牙粉的基础上，加上碳酸钙做摩擦剂，用肥皂做表面活性剂最后制成。 　　二十一世纪的牙膏品种多样，配方自然不会完全一样。 　　但基础，总不会脱离原本。 　　战国时期没有那么多的材料，但牙粉的材料还是有的，碳酸钙，也即是石灰石也不会缺，肥皂也在不久前被发明了出来…… 　　赵馨按照这个相对简陋的配方，一步一步地调配，最后终于将牙膏给做了出来。 　　她自己试用了一下，味道与现代的牙膏没有太大区别，因为加了薄荷，用过牙膏之后嘴里非常清爽。 　　赵馨迫不及待地做了两把牙刷和牙膏，一份送给嬴小政，并亲自监督他刷过牙后，才与他一起去见了秦王嬴稷。 　　赵馨还没来得及将牙刷和牙膏呈上去，秦王嬴稷就扭头看向旁边的嬴小政：“政儿今天身上配香囊了？” 　　他皱了皱眉，“不对，香囊不是这味儿。” 　　香皂做出来之后，嬴小政便每天都用香皂洗澡洗头，如今又有了牙刷牙膏，巧的是，还都是薄荷味儿的。 　　说话的时候，薄荷味儿愈发浓郁。 　　秦王嬴稷问到的，便是薄荷的味道了。 　　在冬天闻到薄荷味儿，并非特别好的体验，但比起以前没刷牙时说话…… 　　秦王嬴稷瞬间来了兴趣：“难道银丹草也可以清洁口腔？不会觉得味道刺鼻，太冷了吗？嚼完后要吞下去吗？” 　　嬴小政被问蒙了，好一会儿才摇头：“没有嚼银丹草啊？” 　　嬴稷皱眉：“你说话的时候，寡人闻到了银丹草的味道。” 　　赵馨愣了下，银丹草应该就是薄荷吧？ 　　她赶紧解释：“这正是臣今日求见王上的来意。臣之前根据资料做出来了牙刷与牙膏，王上说政儿说话时口有异香，应当就是牙膏的味道。臣在里面加了银丹草。给王上做的这一支牙膏，是花椒味儿的。” 　　说到这儿，赵馨表情纠结—— 　　这时候的人对花椒真的是爱得深沉，只要提到香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花椒。秦王嬴稷更是花椒的死忠粉，不管是熏香还是调味，首选肯定是花椒。 　　赵馨也是在查过资料之后才知道，原来在张骞出使西域，将其他国家的香料带回中国之前，花椒一直是中国最受欢迎的香料。 　　椒这个字，都独属于花椒。 　　而椒房独宠这个词里面的椒，也是指的花椒。 　　赵馨在做牙膏的时候，一直犹豫是否要将花椒加入牙膏。 　　但怎么说呢，秦王嬴稷喜欢，她也只能投其所好，给他做一份花椒味儿的牙膏不是？ 　　就是不知道，他刷牙的时候会不会觉得麻？ 　　秦王嬴稷将牙刷牙膏拿到手后，便迫不及待地按照赵馨说的刷牙步骤认真刷牙去了。牙膏在嘴里散开的时候，他刷牙的动作确实顿了一下，但很快就高高兴兴地继续刷了起来。 　　刷完后，他还特别得瑟地走到嬴小政面前，笑着问道：“寡人说话，可有椒花香味儿？” 　　嬴小政认真嗅了嗅，点头：“有花椒味儿。” 　　秦王嬴稷瞬间满意了。 　　嬴小政顿了顿，凑到秦王嬴稷面前：“曾祖父，你闻闻政儿说话，有没有薄荷的味道？” 　　秦王嬴稷大笑：“你刚才进门的时候，寡人老远就闻到了薄荷味儿，别说说话了，你就是不说话，全身也都银丹草的味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是一株银丹草呢。” 　　曾祖孙二人笑闹片刻，秦王嬴稷转头看向赵馨：“文荣侯，不知这牙刷牙膏，做法可困难？有无卖给贵族的可能？” 　　赵馨无言，这是坑贵族的钱坑上瘾了是吧？ 　　但她还是顺着秦王嬴稷的话思考起来，不过很快就摇了摇头：“牙刷的做法一目了然，除了上面的毛发一时半会儿想不到外，几乎没有任何技术难度，任何人都可以仿制，没办法卖钱。” 　　秦王嬴稷想了想牙刷的外形，点头：“确实如此，牙膏呢？” 　　“破解牙膏的配方也不算困难，牙膏可以入嘴，若是舌头灵活之人，尝一尝便能破解大半，其他的只需要耐心寻找，也要不了多少时间。”赵馨摇头，“最多卖一两个月，之后肯定会被那些贵族家里养的能人破解出来。” 　　牙膏又不像是豆腐一样，生产过程中有化学反应，让人没办法看出原材料，豆腐与豆子的味道更是南辕北辙。 　　像是牙膏这种纯粹是将一堆东西混合在一起的物品，真的非常容易被人找出配方。 　　秦王嬴稷有些失望，但想想，豆腐与植物油已经开始为秦国大肆敛财，又很快释然了：“既然如此，牙刷与牙膏便由你自己自行处置吧，不管是公开还是生产出来卖，都随你。” 　　赵馨顿了顿，立刻意识到吕不韦定然已经为秦国赚了不少钱了，不然秦王嬴稷不会瞧不上这点儿小钱，于是点头：“臣知道了。” 　　事实也正如赵馨预料那般，吕不韦在离开咸阳城后，很快到达了最近的韩国都城新郑，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豆腐坊开了起来—— 　　吕不韦在新郑城内的宅子很大，在里面不管做什么，外面都听不到什么动静，而且里面的下人还都是他心腹，绝对不会泄密。 　　因为韩王回国之后的宣传，豆腐坊开起来后很快就有生意上门，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从那些不差钱的贵族手中，赚了不少金银。 　　虽然这些钱还没有送回咸阳，但秦王嬴稷已经得到消息，最近一段时间的心情都相当不错。 　　赵馨将牙膏牙刷送给秦王嬴稷后，便准备告辞离开了。 　　秦王嬴稷也没其他事交代，于是点头应允。 　　离开之前，赵馨的视线落在秦王嬴稷身上，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等回到自己办公的地方，赵馨才明白了她觉得不对的原因—— 　　秦王嬴稷身上穿了两件毛衣。 　　两件毛衣叠加，外面又裹了一件虎皮大氅，看起来就有些臃肿，与他之前精干的形象相差有点儿大。 　　赵馨抬头看了眼窗外，如今可还不是最冷的时候，秦王嬴稷这么早就穿上了两件毛衣…… 　　她忍不住皱眉，秦王嬴稷的身体也不知还能撑几年。 　　无论是从感情角度，还是从利益角度看，秦王嬴稷活着对赵馨母子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赵馨深吸一口气，要让秦王嬴稷好好度过这个冬天啊。老人最怕生病，病一次身体差一次。 　　可该怎么做呢？ 　　火炕？棉服？羽绒服？灰炉？手炉？ 　　棉服算了，棉花都没有，想做也没办法；火炕与羽绒服却可以尽快准备起来了。 　　但这两样东西做起来都需要时间，在此之前，灰炉与手炉都可以安排上了。 　　灰炉暖脚，手炉暖手，对秦王嬴稷来说都是不错的过冬好物。 　　想到这儿，赵馨坐不住了，她立刻起身直奔咸阳宫而去。 第61章 　　灰炉的做法更简单, 只需要找一个那种上大下小的盖子，再顺着这个盖子用竹篾编织一个提篮就可以了。 　　需要用的时候，在底部放上木屑或是碎木炭, 中间铺一些从灶里面夹出来的、已经燃烧却又没有燃尽的炭化柴火, 上面再铺上一层灰，便可以放在脚下取暖了。 　　若是在脚上盖一层旧衣碎布，不但可以延长取暖的时间, 还能让脚背脚心都一样暖和。 　　如果觉得太烫，在上面多铺一些灰烬就行；如果觉得温度下降了，随便找根树枝从底部捅几下，下面烧得通红的炭条上来后，温度自然就升高了。 　　这种灰炉夹一次炭火，至少也能用半天, 讲究一些的甚至可以用一整天。 　　在电不曾普及之前，川渝地区的老人孩子几乎人手一个。 　　而且灰炉也不是只能暖脚, 若是不嫌弃笨重麻烦，手上提一个暖手也是非常不错的。 　　冬天的时候，若是坐在太阳底下，脚底踩一个灰炉，手上再抱一个, 那日子…… 　　绝了！ 　　甚至于晚上睡觉前，将灰炉放进被子里面烘一会儿, 等睡觉的时候, 整个被窝都是暖融融的，比用人的体温暖床都要更舒服。 　　当然, 秦王嬴稷晚上睡觉是没有这种困扰的—— 　　咸阳宫内有专门的暖床宫女, 真·暖床, 睡觉前让人在冰冷的被窝里面躺一段时间，用体温将被褥暖成适合入睡温度的暖床宫女。 　　但当赵馨将做好的灰炉送到秦王嬴稷的宫殿后，秦王嬴稷试过之后，立刻就让人做了十几个灰炉，他手上一个，脚下一个，床上也摆了好几个。 　　剩下的，则直接赏赐给了自己看重的属下。 　　比如远在边关，还未回来的范睢就收到了两个；如今在各国奔忙的吕不韦也得了一个；白起也有两个，王齮、王翦等人则每人得了一个。 　　这东西使用简单，制作更简单。 　　所以赵馨在知道秦王嬴稷竟然将这东西送给心腹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吃惊。 　　但等之后上朝，发现大臣几乎人手一个灰炉后。 　　赵馨：“……” 　　——这时候上朝还没有那么多规矩，上朝议事甚至不需要站着，每个人都有座位和坐垫，可以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议事，甚至发表意见。 　　——带灰炉，自然也是允许的。 　　赵馨甚至怀疑，若非这时候大家常用还是跪坐方式，议事大殿也没有椅子，这些官员每天上朝甚至可能每人提溜两个灰炉上朝。 　　不过她也听说，为了能更好地取暖，这些官员在家已经改掉了跪坐方式，每人都打了一套桌椅，在家的时候灰炉绝对不离身。 　　也是在这个冬天，赵馨好几年前就鼓捣出来的桌椅，迅速走入了权贵士族之家，甚至有通过他们向下蔓延的趋势。 　　原本常见的开裆裤，也因为坐在椅子上漏风，而慢慢被正常裤子取代了。 　　而这些改变，都只是因为一个可以取暖的灰炉而已。 　　赵馨：看来冬天，谁也不好过啊！ 　　更让赵馨吃惊的是，不少人知道灰炉是她“发明”的后，甚至还亲自走到她面前道谢，之后还让人给她送来了不少礼物。 　　之前造纸写书，这种功在千秋的事情，都没有人亲自给赵馨道谢，反倒是一个简单的灰炉，让她在权贵士族当中俘获了不少人心。 　　赵馨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每年冬天，就算是权贵士族之家，也有不少老人孩子因为过冬艰难而丧命。 　　她弄出来的毛衣毛毯等物虽然让许多人冬天好过了不少，但一件毛衣需要羊毛数量实在太多，一般人还真做不了，等到毛衣保暖人尽皆知后，一些有钱人开始竞价，导致羊毛价格居高不下，能穿得起毛衣的人久更少了。 　　反倒是灰炉，一个陶制的容器，一个会竹编的匠人就可以做出来，木炭可以自己烧，木屑可以自己做，就算去买价格也不高（碎木炭价格不高），一大口袋也不过一两钱，一次只要一小把…… 　　取暖的代价太低，几乎没有限制，如何不让人激动？ 　　谁家还没个老人孩子呢？ 　　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整个咸阳城内便几乎人手一个灰炉了。 　　灰炉的做法很快从咸阳城传开，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秦国，甚至传到了其他国家，让其他国家的百姓都有了更便宜的取暖办法。 　　一日难得天晴，赵馨从街上走过，竟看到几个老人在太阳底下，优哉游哉地坐在凳子上踩着灰炉取暖，同时与旁边的同伴说话聊天，脸上的笑容让人看了不仅会心一笑。 　　这样的画面，在之前几年可很难见到—— 　　为了取暖，只要是手上没活儿的人，大多会乖乖待在床上，轻易不会下床。 　　虽然也有布匹昂贵，很多百姓并没有那么多布匹做衣服，只能一家人共穿一件衣服或裤子，许多人不得不留在床上的缘故，但冬天无处取暖的原因更大。 　　赵馨不免动容，又让人将手炉与汤婆子都做了出来。 　　但因为手炉与汤婆子都是金属制作，价格昂贵，即便生产出来很长一段时间后，也不曾如灰炉一般引起轰动。 　　手炉还好，小小一个放在手上，既能取暖还美观，倒是引起了不少有钱的权贵士族的追捧—— 　　毕竟灰炉又大又笨重，提在手上不够美观，也与自己身份不符。 　　但汤婆子，就没有那么受欢迎了。 　　汤婆子的主要作用是睡觉的时候用来暖脚和暖床的，但这东西价格昂贵，又是睡觉的时候使用，不存在美观与否的问题，除了确实有钱的人家，其他人根本就对其不感兴趣。 　　赵馨发现之后也不气馁，正好这时候，秦国的墨家子弟已经通过她送去的火炕图纸，成功做出来了一个火炕，并让人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赵馨。 　　与此同时，手下也从咸阳城附近收罗了几十斤鸭绒。 　　火炕这东西几乎没有太多技术难度，只要成功做出了第一个，找到了诀窍，之后随便找个人跟着做上一两次，便可以独立掌握火炕的技巧。 　　所以秦墨那群黑科技大佬们在吃透火炕的构造后，很快就对这东西厌倦了，转头就开始研究起其他东西。 　　赵馨怎会轻易放过这群大佬？ 　　她直接将此事报给秦王嬴稷，让他自己去感受了一次火炕的取暖效果。之后都不用赵馨说，秦王嬴稷便直接下令让这群秦墨带几个做火炕的徒弟—— 　　带徒弟的办法，也只能是亲自带着造火炕。 　　而他们要造的第一个火炕，自然势在秦王嬴稷的宫殿。 　　赵馨在火炕研究到一半的时候，其实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取暖办法—— 　　地暖。 　　并非现代那种在地面上铺设管道的地暖，而是故宫那种类似火炕的，在宫殿前面与地面齐平的地方建一个炉灶，让烟气从宫殿地面建的烟道流过，然后进入宫殿那面火墙（有夹层），从而达到取暖效果的地暖。 　　地暖建成后，整个宫殿都会温暖如春。 　　但这种地暖结构简单，但若是要建造的话工程很大，就算不用将秦王嬴稷如今的宫殿拆掉重建，也肯定要大动一番。 　　秦王嬴稷知道后，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拒绝了。 　　他的理由是：“浪费财力物力！” 　　赵馨也觉得这样做没有必要，于是直接推荐了火炕。 　　为了能够最大限度利用火炕，秦王嬴稷甚至下令，只要是想要在自己宫殿内建造火炕的，火炕所需柴火都必须自己负责。 　　但即便这样，火炕还是以非常快的速度，在整个咸阳城内推广开来—— 　　因为秦墨大佬们的不藏私，也因为他们并不想在一个自己已经搞懂了的东西上浪费时间，建造火炕的手艺也很快被不少人学走，这些人将其当做谋生手段，很快就开始出入各家，将火炕带入了千家万户。 　　这时候，赵馨亲自负责的羽绒服，也已经做了出来。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做出来的羽绒服效果不太好，因为老跑毛。丝绸经纬线紧密，倒是能更好地阻止跑毛，若是在外面缝上一层兽皮，跑毛就更少了。 　　但这样一来，一件衣服的价格可就太贵了。 　　她做了两件羽绒服，一件送给了秦王嬴稷，一件给了嬴小政，剩下的鸭绒就全部用来做了两条羽绒被。 　　确实暖和，穿上之后整个人都感觉不到冷了。 　　不过之后，赵馨就没有再做羽绒服了。 　　但她还是将方法传了出去，有人想要做羽绒服就自己找材料做，虽然只有有钱人才穿得起，但对那些养了鸡鸭的老百姓来说也是一笔进项。 　　赵馨自己是挺觉得对不起的，毕竟她寄予厚望羽绒服最后完全没有推广的可能。 　　可她却不知道，这个冬天有不少人都对她感恩戴德。 　　等到冬天一过，朝廷统计死亡人数，发现今年比去年少死了近一半人，她甚至还得到了秦王嬴稷的褒奖—— 　　每年冬天都有不少人死于严寒，或是饥饿，赵馨弄出来的灰炉与火炕，将原本会死于严寒的那部分百姓救了回来。 　　虽然不是全部，也救了大部分。 　　而秦王嬴稷，也平安度过了一个没有病痛的冬天。 　　这样的功绩，自然需要表扬。 　　于是秦王嬴稷一口气赏下了一万金，并蜀郡的两万食邑。 　　赵馨原本就拥有洛阳的十万食邑，如今又得了蜀郡的两万食邑，每年的进项都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 　　赵馨虽然觉得自己受之有愧，却还是非常诚实地接过了属于自己的两万食邑的账册。 　　但…… 　　赵馨看着账册，表情有些茫然。 　　她原本以为，蜀郡的两万食邑就算不能与洛阳的两万食邑相比，也不会相差太多才是，毕竟有了都江堰，成都一直有着天府之国的美誉。 　　但看完账册，赵馨却发现这两万食邑甚至不足洛阳二分之一。 　　等细细研究后，赵馨才搞清楚其中原因—— 　　一来她这两万食邑并非在成都平原，虽然也受了都江堰这个水利工程的好处，却并不算多；二来她那两万食邑所在地方多丘陵，面积虽然大，可用土地却很少，说是两万食邑，栽种了粮食的土地其实并不多。 　　赵馨弄明白之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其他问题就好。 　　按照赵馨的性子，她对这两万食邑的态度与洛阳的十万食邑一样，每年等着收钱收粮就好，管理方面还是全权交给秦国官员小吏比较好—— 　　术业有专攻，她对管理一方水土毕竟没有经验，并不觉得自己比得过秦国培养出来的官员。 　　但在当天晚上，赵馨提到此事，却引起了嬴政的注意。 　　嬴政拿着书，认真地看向赵馨：“你是说蜀郡的两万食邑比不得洛阳的两万？” 　　赵馨奇怪地看着他：“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毕竟当了几十年秦国国君，嬴政对秦国每一片土地的税收应该很清楚才是。 　　嬴政有些恍惚：“时间过去太久，我都快忘了。” 　　赵馨恍然点头：“也是，前世今生那么多年，这样的细节确实忘得差不多了。” 　　嬴政并未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再次问到：“相差很多吗？” 　　赵馨点头：“蜀郡两万食邑不足洛阳两万食邑的二分之一，不过也情有可原，因为秦王如今赏赐给我的两万食邑并非在成都平原境内，而是在丘陵地带。” 　　顿了顿，她看向嬴政，“你看了这么多书，应该知道什么是平面和丘陵吧？” 　　嬴政无语点头：“自然知道。” 　　嬴小政白天会学现代课本上的知识，而嬴政在晚上则会学习课外的知识，他如今的学识早就有了高中生水平。平原丘陵这样的初中知识，他自然不会不知道。 　　赵馨笑了笑，继续开口：“你既然知道，就应当明白，丘陵地带可以种植粮食的徒弟并不多。” 　　嬴政皱眉：“我记得白天好像看过一本书，上面记载了一种在丘陵上种植粮食的办法，好像叫……” 　　因为不是他亲自阅读，调取记忆需要一点时间。 　　赵馨却瞬间猜到：“你说的是梯田之法？” 　　嬴政点头：“对，就是梯田之法。” 　　赵馨顿了顿，看着嬴政开口：“梯田之法当然好，但你是否想过，这个办法由我提出是否合适？” 　　梯田之法事关粮食，而粮食又是一国根基，若是她贸然提出梯田之法，很难说会不会引来其他人的侧目，就连秦王嬴稷对她的态度是否会改变，都是一个未知数。 　　别看秦王嬴稷现在对她“不设防”，对她信重有加，但这一切前提都是在她没有表现出太大权利欲望，且身后并无强大娘家势力支持的情况下，若是她主动插手秦国朝政，还是粮食这样的敏感问题…… 　　秦王嬴稷难道不会担心，扶持出第二个宣太后？ 　　赵馨不知秦王嬴稷想法，不想为嬴小政上位的过程增加阻碍。 　　梯田当然要推广，但不一定是现在。 　　若是因为一个梯田之法，让嬴小政丢掉了王位，失去了推广更多现代先进办法的机会，实在得不偿失。 　　嬴政经过这几年的沉淀，脾气已经温和许多，没有之前激进。 　　知道赵馨顾虑之后，他忍不住回想嬴小政记忆中的秦王嬴稷，再带入自己上位称王后的想法…… 　　不得不说，赵馨的顾虑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但…… 　　嬴政看向赵馨：“你想现在推广梯田之法吗？” 　　赵馨愣了下，皱眉：“这是我想，就可以的吗？” 　　“你想，就可以。” 　　“哈？” 　　赵馨看着嬴政，见他一脸认真，不由抿唇思考起来。 　　她性格谨慎，却也不失冒险的部分，何况之前灰炉与火炕救下不少百姓的事也带给了赵馨不小的震撼，若是可以，她当然想要尽快推广梯田之法—— 　　越早推广，每年出产的粮食就更多，饿死的人也就更少。 　　她对上嬴政的眼睛，半晌后笑道：“若是可以，我当然想要更早推广梯田。” 　　嬴政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赵馨的答案。 　　他看了赵馨一眼，道：“你的顾虑其实很有道理，对曾祖父而言，你到底是外人。但这并不代表，梯田之法就必须等到我当上秦王后，才能开始推广。” 　　嗯？ 　　赵馨看着嬴政，表情认真：“你有什么办法？” 　　“没什么办法，只是需要换一个人提出梯田之法而已。”嬴政笑了笑，“你不能暂时不能插手粮食大事，但我可以。” 　　赵馨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很快意识到嬴政这话的真正意思—— 　　她不能提出梯田之法，嬴小政可以。 第62章 　　如今春耕在即, 若是能将梯田之法普及，蜀郡可供种植的田地定然回翻好几倍。此地多雨，气候湿润, 出产的粮食定然不会比洛阳等地差多少。 　　所以等嬴小政提出要推广梯田之法的时候，秦王嬴稷脸上的惊讶与错愕, 几乎没办法掩饰。 　　他看着嬴小政，疑惑又认真地问道：“你说的梯田之法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可以增加土地面积？增加粮食产量？你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这种办法？” 　　秦王嬴稷心里有太多的问题，思考后还是决定一个一个的来。 　　毕竟冷静下来后，他也意识到这个所谓的梯田之法，只怕与赵馨脱不了干系。 　　从赵馨母子来到秦国后，秦国的变化真的太大了。 　　秦王嬴稷有时候都在想，诸子百家当中若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上通天文地理，下懂农桑民生的学派？若真有这么一个学派，为什么从来不曾听说过，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怎么说呢？难得糊涂！ 　　只要确定赵馨的存在对秦国只有好处而无坏处，他便没有追根究底的打算。 　　毕竟秦王嬴稷能看出来, 赵馨是真的疼爱嬴小政。 　　被其他更炫目的知识见闻迷了眼, 嬴小政还真不太明白，秦王嬴稷在听到梯田的时候, 为何如此激动。 　　梯田相关的知识，嬴小政并非从赵馨那儿学习…… 　　不，应该说并非是赵馨手把手教学，而是他在前两年就从赵馨给他的地理课本上知道了这种东西。 　　他会提起梯田之法，只是因为早上与赵馨用饭的时候, 赵馨提了一句可以将梯田之法告诉你曾祖父而已。 　　因为梯田对嬴小政来说, 不过是太寻常的一样东西, 若是赵馨没有刻意提起, 他甚至都没办法想起来—— 　　嬴小政从赵馨挑拣后（为了防止他说漏嘴）誊抄的课本中，学到的知识太多，梯田不过是在课本中随口一提，占据的篇幅实在太小，而其中与农业相关的大部分知识见闻，如所谓的机械化、规模化种植就比梯田有趣得多。 　　若是可以，嬴小政其实更想让曾祖父推广机械化种植。 　　他在刚刚学到相关篇目的时候，甚至还去找过被赵馨赞叹不已的秦墨，想要请他们做出规模化种植的机械。 　　可惜如今的秦墨更擅长武器，又没有相关知识积累，所以在被赵馨发现之前都一直没有做出来，之后更是被赵馨直接否定，嬴小政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 　　梯田对如今的秦国来说有多重要，嬴小政知道，但因为有更好的东西在他前面跟胡萝卜一样吊着，所以他感触并不算深。 　　他之前甚至疑惑，秦国怎么连梯田都没有？ 　　——赵馨也是在与嬴小政谈论之后才知道，嬴小政一直以为梯田已经在秦国推广了。 　　——机械种植这样的东西秦国有没有还是很容易发现的，毕竟秦王嬴稷等人一直嚷嚷着缺人，还一直在想办法鼓励生育。若是机械种植已经推广，秦王嬴稷可不会觉得缺人。 　　——但梯田有没有推广，嬴小政确实很难得知。因为就算他整天与秦王嬴稷待在一起，他也不可能知道秦国到底有多少耕地，这都是要正式接触政事后才能知道的消息。 　　但既然知道了，嬴小政还是很愿意为秦国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的。他虽然不到十岁，也已经知道自己将是下一任秦王，整个秦国都将是他肩上的责任。 　　梯田，并没有太大的技术难度。 　　只要看到过那五彩斑斓的图片，立刻就能意识到梯田到底是怎么回事：只需要根据山丘的坡度与走势，开垦出一块块田地就行。 　　重要的是是开垦过程中，将会耗费的人力物力，以及效率—— 　　最好能在春种之前，开垦出尽可能多的田地。 　　但这些东西，秦国都不缺。 　　作为华夏历史上，也是世界历史上第一个军政一体的集权国家，只要秦王嬴稷下令，全国上下一心，开垦梯田的速度绝对会超出常人的想象。 　　但要让秦王嬴稷下令，就必须让他看到梯田的可行性。 　　嬴小政想了想，取来纸笔画出了一个小山包，又在上面画了许多歪歪扭扭的曲线，一个个歪七扭八的不规则形状土块，占满了整个山包，因为没有颜色，看起来略有些可怖。 　　秦王嬴稷却随着嬴小政的动作，慢慢明白了梯田的意思：“你说的梯田，就是这些一块一块像是阶梯一样分布在山丘上的东西？” 　　嬴小政抿唇，看着秦王嬴稷点点头：“因为这些田地如阶梯一般分布排列在山丘上，所以叫梯田。如果不是开垦水田，直接顺着山势开垦田地就好了；若是想要开垦水田，还需在山丘顶部挖一个蓄水池，这样水田才不会干涸。” 　　虽然只是寥寥数语，秦王嬴稷却已经看到了梯田在蜀郡等多山丘，少田地的地方推行后，秦国可耕种土地增加，粮食也翻倍增长的未来。 　　他有些激动地看着嬴小政：“这个梯田，是你母亲教你的吗？” 　　嬴小政歪歪头，想到赵馨一直说那些课本上的知识是前人所得，后人编撰，她只是侥幸得到了他们的智慧结晶，于是摇了摇头：“我是从书中看到的。” 　　秦王嬴稷追问：“书是哪儿来的？” 　　嬴小政有些疑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低头想了许久，他突然抬头沉静开口：“是母亲给我的课本儿，打从启蒙开始就一直在学，上面记载了许多新奇的知识。” 　　顿了顿，嬴政看向秦王嬴稷，“曾祖父想看吗？” 　　秦王嬴稷下意识就想要答应，但很快他就将胸腔内奔涌的热血压制下来，半晌后缓缓吐出一口气，笑道：“寡……我年纪已经大了，看了也没办法理解，反倒容易因为年老时的急功近利而做出错误的决断……” 　　他笑了下，“你母亲愿意从小让你学习那些知识，我已经非常惊讶了。不，应该说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从赵馨之前拿出来的技术就能看出，这些东西都是切切实实有用的东西，虽然不像是儒家法家这种可以影响一国朝政的学派，但无疑赵馨拿出的东西对已经确定了前进方向的秦国更有用。 　　若是像赵馨这样的人再多一点…… 　　当然，秦王嬴稷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贪心—— 　　若是赵馨这样的人再多点儿，可不一定全都为秦国效力。 　　嬴政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秦王嬴稷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想法，还在认真思考秦王嬴稷这话的意思。 　　好一会儿后，他皱了皱鼻子，故作埋怨地开口：“阿娘从小就让我学了好多知识，隔段时间还要考察一下我学得怎么样，如果学得好就会拿出全新的课本。听阿娘说，我如今所学不过千万分之一，也许穷尽一生都不能将所有知识学完。” 　　此话一出，饶是秦王嬴稷也不禁错愕地张大了嘴，露出与自己形象不符的表情。 　　好一会儿后，他低头看向嬴小政：“你母亲，对你很好啊……” 　　说完这句话，秦王嬴稷陷入了沉思。 　　嬴政试着说了几句话，见他不搭话，便干脆转头开始翻阅秦王嬴稷摆在桌案上的奏章公文，以了解秦国如今的情况。 　　虽然不知秦王嬴稷在那一刻想了什么，但梯田之法，却在之后直接以政令的形式推行了下去。 　　- 　　阿土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平民，家里一对老父母，兄弟三人也已经娶妻生子，膝下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 　　原本一大家子十几口人生活在一起，在兄弟几人成婚之后，也都按照法律分财别居，只是住得近，互相可以帮忙，与之前的生活也没有太大的分别。 　　唯一让人苦恼的是，他们兄弟三人连同父母手中的田产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亩而已，其中出产的粮食在上交税赋之后，也不过将将够他们温饱，根本没办法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家劳动力多，倒也想过开荒。 　　可惜阿土生活的地方没多少荒地，倒是有些山林，可惜并非平地，并不适合耕种。 　　可就在这几天，朝廷突然发下政令，说是要全国推广梯田。 　　梯田？那是什么？ 　　阿土不太明白，但县长说了，正式春耕之前，所有人都要到里正处报名，一起开垦梯田。三人一组，若是开垦的田地数量足够，还能抵消一年的徭役。 　　当然，若是不想抵消徭役，也能上报里正，每个人都可以从自己开垦的梯田中挑选一亩地，登记在自己名下。 　　若是开垦的数量足够多，还会有额外的奖励。 　　但没人关注所谓的额外奖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若是不想抵消徭役，可以从自己开垦的梯田当中领取一亩地”的消息上。 　　不用花钱买，只需要出力就能得到土地？ 　　不光是阿土，整个秦国的人都激动了！ 　　——至于徭役？和土地相比，那算什么东西！若是一年徭役可以换取一亩地，他们绝对每年都积极报名！ 　　虽然阿土对梯田仍旧一知半解，但土地对他，乃至于他家人的吸引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相提并论，所以消息传开之后，阿土全家老小便立刻蜂拥而上，一起找到里正登记上全家老小的名字。 　　他家一共八个大人，两个半大小子，剩下的都是没什么劳动力的小毛孩儿。 　　所以在登记的时候，便直接登记了三组。 　　他们一家人足够勤劳，不怕苦不怕累，又全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几个没有算作人头的小孩儿也一直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儿，所以在春耕开始前大家一起砍树劈柴、整理田地，愣是开垦出了二十余亩梯田。 　　而里正也并未隐瞒，将他们开垦的土地数量上报给了县长。 　　不久，县长按照之前所言，直接分了九亩地给他们—— 　　两个半大小子劳动力不足，是按照一个人算的。 　　他们一家人还不算是最厉害的，有的一家足有二十几个口人，全家卯足了劲儿开干，足足开垦了近五十亩地，当然他们得到的土地也更多。 　　春耕开始，他们看着迅速增加的土地，想到今年秋天可能迎来的大丰收，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激动的笑容，干起活儿来也愈发有动力了。 　　等到春耕结束，阿土一家终于有了闲暇，于是带着余钱进城购买需要的工具与粮食等物。 　　也是在县城，阿土才知道，这个梯田的法子，竟然是他们秦王钦定的下一任继承人，嬴政提出的办法。 　　而嬴政是谁？文荣侯的儿子！ 　　之前文荣侯大会弄出的纸张与毛笔，弄出的印刷术，让百姓读书识字变得容易太多了—— 　　虽然秦国上下尚武成风，可打仗又不是每天都打，打仗之余难道不需要休息？不需要回家做农活？不需要为家中老小赚取口粮？ 　　这时候，做小吏（小吏也有兵役）或是其他只需要提笔写字的活计，难道不比做农活儿之类的苦力好？ 　　但以前没钱也没渠道读书，他们就算看着眼馋也没办法。 　　可文荣侯，给了他们一个接触文字的渠道。 　　再加上灰炉与火炕等物让他们过了一个暖冬，还有原本只能丢弃的羊毛鸭绒竟然也能卖钱，甚至卖得比羊肉都贵，让他们额外多了一个进项…… 　　秦国百姓对文荣侯本就有着相当大的好感，如今听说嬴政竟然是文荣侯赵馨的儿子，爱屋及乌之下，大家对嬴政的爱戴简直达到了秦国有史以来的巅峰。 　　哪怕是在咸阳，走在街上也能听到大家对嬴政的夸赞。 　　虽然在知道嬴政今年不到八岁的时候，百姓的热情受到了一点点打击，但不严重。 　　毕竟秦王嬴稷尚在位。 　　而嬴政是由如今的秦王嬴稷亲自带在身边教导，他的老师更是秦国如今两个定海神针—— 　　范睢与白起。 　　大家更加期待嬴政上位之后的景象了。 　　当范睢带着一车又一车的羊毛进入咸阳，毫不意外地从周围百姓的谈论中听到了相关言论。 　　然后，范睢皱紧了眉头。 　　秦王嬴稷尚在位，嬴小政名声越好，上位的呼声越高，对秦王嬴稷的威胁就越大。 　　威胁到自己的王位，秦王嬴稷可不是一个会顾念感情的人。 　　范睢迟疑之后，驱车赶往了武安君府。 　　范睢与白起的关系，用一句水火不容来形容，都无法完全描述出两人之间的矛盾。 　　所以当武安君府的门房得知范睢前来拜访，第一反应自然是…… 　　紧闭大门！ 　　范睢毫不意外地吃了闭门羹：“相国上门之前，还请先递上拜帖告知武安君才是，如今贸然登门，武安君不一定有空在家。” 　　春秋时候最讲礼，登门拜访需要三请四邀，过程麻烦到吓人。 　　战国时期虽说礼乐崩坏，没了那么多的规矩，但上门之前递上一封拜帖还是默认的基本礼仪。 　　范睢与白起关系不睦，又做了失礼之事，被一个门房呛声…… 　　咳咳！ 　　并不算奇怪。 　　范睢早有预料，倒是不生气，而是让人继续叩门。 　　他身边的下人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在范睢的眼神逼迫下再次上前敲门。 　　门房将门打开后，发现还是范睢，立刻就像关门。 　　范睢却在这个时候，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门房对上范睢的眼睛，吓了一跳，一时间竟踟蹰起来。 　　范睢直接上前：“我知道白起在家，你尽快去通报，就说我找他商量嬴小政的课程。” 　　门房也知道嬴小政是谁，顿时不敢耽误，慢慢关上门后便立刻去找白起通报范睢上门一事了。 　　范睢舒了口气，转身回到马车。 　　他身边下人有些不解，也有些生气那门房的态度：“那人冒犯相国威严，相国直接将人提出来打一顿便是，何必与他好言说话？” 　　范睢斜睨了对方一眼，笑骂：“也不想想，若是今日处境交换，白起没有递上拜帖就登上了范府大门，你可会让人进门？” 　　下人哑然无语，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什么。 　　范睢轻笑，他对自己与白起的关系可心知肚明，也做好了今日贸然登门会被刁难的准备，所以并未将门房的话放在心上。 　　若是可以，他当然不愿与白起打交道。 　　可这不是没办法吗？谁让秦王嬴稷一句话，直接将他们两个都绑在了嬴小政这条船上？事关嬴小政，两人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有彼此最值得信任。 　　顿了顿，范睢叹了口气。 　　他如今只希望，死对头白起能摒弃前嫌，将他邀请入内一起商讨咸阳城内关于嬴小政的种种讨论与期盼。 　　不久，白起亲自出来迎接。 　　见到范睢后，白了他一眼，但到底还是将他请进了家中。 　　“你是为了咸阳城内那些，关于王太曾孙的夸赞声来的吧？”白起刚坐下，便拆穿了范睢的谎话。 　　范睢愣了下，笑道：“没想到你竟然变聪明了。” 　　白起瞬间黑脸：“不巧，王太曾孙的如今面临的情形，与我当年遇到的不说一模一样，也有个八九不离十了。作为一个险些死在盛名之下的人，我若再没意识到其中危险，可就真是个傻子了。” 　　而他当初的遭遇，可正是眼前人一手炮制。 　　虽然对政治不够敏感，但一遭被蛇咬，他总不能在看到同样一条蛇向他学生袭来的时候还认不出它有毒不是？ 　　范睢微笑，并不接话。 　　白起哼了一声，也知道今日正事，没有继续翻旧账。 　　范睢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可否告诉在下，百姓到底如何得知王太曾孙的名讳？又是从何处得知，梯田的主意出自王太曾孙之口？王太曾孙是文荣侯儿子的关系，又是从何人口中透露？” 　　白起正襟危坐，严肃道：“王太曾孙在咸阳城内声名鹊起之后，我便立刻让人去打听过相关消息，但最后的结果…… 　　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为难。 　　范睢看着白起：“你查到了结果？” 　　白起点头：“我查出，早在全国开垦梯田的政令下达之时，王太曾孙的名讳便已经随着政令传遍了整个秦国，与此同时，梯田之法出自王太曾孙建议，以及王太曾孙与文荣侯是母子的消息，也一并传到了全国各地。” 　　范睢猛然抬头：“这么早？” 　　白起皱眉，似乎有些不解：“我查到的时候也觉得奇怪，因为传递消息需要时间，但几乎是在春耕开始之前，与王太曾孙相关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秦国。” 　　毫无疑问，与嬴小政相关的消息只能是在一开始就传到了各地。 　　只是因为一开始大家忙于开垦梯田，这些消息才没有传开，但等百姓都用自己的劳动换取了田地，怀着一腔感恩之心，与嬴小政相关的消息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发酵，然后哄然炸开。 　　范睢陷入了沉思。 　　白起也知道自己在阴谋诡计方面不如范睢，所以保持安静，并未出言打断他的思考。 　　半晌后，范睢抬头：“我们必须想办法问问文荣侯。” 　　白起愣住：“与她有关？” 　　“也许……” 　　两人不知道，正被他们怀疑的赵馨，此时也是满腔疑虑。 　　因为与秦王嬴稷接触更多，又有嬴政在旁分析局势，所以赵馨在嬴小政的名字越来越多地被百姓提起之后，便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并从嬴政口中得到了一个让她惊讶的结论—— 　　嬴小政声名鹊起，被人爱戴的背后，是秦王嬴稷在推动。 　　赵馨得知此事，整个人都惊呆了。 　　但等她想要问清缘由的时候，嬴政却直接离开了图书馆，让她直接找秦王嬴稷问个清楚。 　　赵馨：“……”总觉得这个操作有点儿虎。 　　但她很信任嬴政，于是纠结之后，还是趁着给嬴小政送饭的机会，试探着问了秦王嬴稷一个问题：“王上，最近政儿被百姓谈论得越来越多，不知是否需要下令禁止他们谈论？” 　　秦王嬴稷轻笑一声，道：“为何要禁止言论？这难道不是好事？政儿名声越好，百姓呼声越高，上位时自然越平稳，于国于民都有利。” 　　赵馨猛然抬头，看向秦王嬴稷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紧张。 第63章 　　秦王嬴稷却不愿再说了, 好似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赵馨的幻觉。 　　赵馨却已经从秦王嬴稷刚才的话中，窥见了他此举背后真正的目的。 　　所以当范睢与白起发出邀约，想要与她商量如何处理嬴小政在外名声的时候, 赵馨并未应邀前往，而是直接让嬴小政在上课的时候给二人传了一句话—— 　　此事秦王知情，且另有打算。 　　什么打算？ 　　范睢与白起陷入了纠结，但想着赵馨不会坐视嬴小政出事，于是只能按捺住心里的焦躁，认真等着秦王嬴稷的后续动作。 　　一向做事果断迅速的秦王嬴稷, 却突然放缓了节奏。 　　他慢悠悠的, 似乎没听说宫外的传言，每天如常说话行事，没有提过半点儿对这些传言的处置办法。 　　外面关于嬴小政的呼声越来越高，甚至渐渐超过了秦王嬴稷, 连原本淡定自若、习惯稳坐钓鱼台的朝中官员与秦国权贵们，也都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不少人蠢蠢欲动, 借机在朝堂上对嬴小政发出攻讦。 　　这是一个好机会。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嬴小政回到秦国不久就跟在秦王嬴稷身边，由他亲自教导，在其身边耳濡目染, 接受整个秦国权利正中心的熏陶，身边又有几座大山保驾护航, 若是不抓住这次机会, 等到嬴小政长大, 他上位将会变得理所当然而掀不起一点儿波澜。 　　秦王嬴稷与嬴小政之间甚至不存在猜疑—— 　　因为两人的年纪, 实在相差太大了。 　　许多有异心的人甚至都已经做好了, 必须等待蛰伏几年十几年, 一直到秦王嬴稷死亡之后才有机会冒头的打算。 　　但现在，这个机会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一开始，他们眼睁睁看着嬴小政的名声越来越好，老百姓对他期盼越来越高，甚至连文荣侯的功劳都被缓慢而不着痕迹地张冠李戴，挪到了这个尚且不到十岁的储君身上，而秦王嬴稷却坐视这一切的发生，没有半点儿反应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点儿发憷的。 　　但等没多久，咸阳城内几乎随处都能听到对秦国储君的赞叹，所有人又忍不住生出了期盼。 　　恰好在这个时候，咸阳宫内传出消息，说是秦王嬴稷突然冲着嬴小政生气发火，将其大骂了一顿，甚至将人直接禁足在了宫里，之后好几天都没有带着人上朝。 　　就算与大臣议事，也不见嬴小政的身影。 　　原因？嬴小政不敬君王。 　　白起武将出身，性子更直接，险些直接闯入咸阳宫问个明白—— 　　不敬秦王？这不是扯呢吗？ 　　之前秦王嬴稷将嬴小政带在身边，一直是如寻常曾祖孙一般相处，两人展现在外人面前的从不是君臣身份，若非如此，其他人怎可能对嬴小政一个小孩儿那般忌惮？ 　　可如今，秦王嬴稷给出的理由竟然是嬴小政不敬君王？ 　　白起下意识就觉得，秦王嬴稷肯定是受了外面传言的影响，对嬴小政生了忌惮。 　　更直接一点儿，嬴小政的储君之位不保。 　　可白起还未入宫，就在咸阳宫门口被范睢直接带人拦了下来。 　　两人在咸阳宫门口大吵一架。 　　范睢文弱但带着侍卫，白起武艺高强却是单枪匹马，两方势均力敌，又有严苛的秦律悬在两人头顶，最后倒是没打起来。 　　不过这一幕，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咸阳。 　　让人吃惊的是，范睢竟然在离开之前，再次向白起发出了邀约。 　　当晚，白起在许多人的注视下登上了范家大门。 　　面对白起的质疑，原本非常担心的范睢却变得平和，谈起此事也充满了看好戏的戏谑期待。 　　但就是不把话说个明白，让白起急得团团转。 　　然后，范睢就被白起揍了。 　　之后范睢家的下人进来帮忙，一群人打得噼里啪啦，几乎要让人以为整个范府都要被拆了。 　　一个时辰以后，范府的动静才消停下来，白起也离开了范家。 　　等回去后，白起竟然也变得没那么焦躁了。 　　他脾气变好的原因非常简单：虽然不知道此事背后到底怎么回事，但范睢不再压抑本性与他好商好量了，就说明此事并不严重。 　　赵馨：“……” 　　- 　　秦王嬴稷斥责储君与范睢白起打架两件事一前一后发生，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其中关联。 　　那群本来还有所顾忌的人，也不知从中“发现”了什么，次日便在朝堂之上弹劾嬴小政收买人心，对秦王没有半点儿敬畏之心，剑指王权，意图不轨。 　　赵馨当然要站出来辩驳，只是没说几句，就被秦王嬴稷打断了。 　　那群人诋毁起嬴小政来，愈发起劲儿了。 　　之后他们就像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讯号一样，原本一潭死水般的秦国朝堂瞬间你来我往，变得活跃起来了。 　　而这个时候，秦王嬴稷又直接将毛衣肥皂一类相关的事情，直接交给赵馨负责。 　　因为制作毛衣的羊毛与羊油等物，都需要从边关获得，所以范睢与犬戎、匈奴等族群部落商量之后，最后定下了在秦国雍城设立互市，与犬戎、匈奴交易羊毛、粮食与其他东西。 　　而赵馨，便被秦王嬴稷派去了雍城。 　　不单单是主持互市的建立，也有用她文荣侯的身份坐镇，让秦国与犬戎、匈奴不敢乱来的原因。 　　但最重要的还是，秦王嬴稷想要在雍城给羊毛加工，最好直接将毛衣、毛裤、手套等物生产出来后，再运到咸阳与其他城市。 　　这还是赵馨来到秦国之后，第一次出远门。 　　这本是秦王嬴稷对赵馨的看重。 　　但在其他人眼里，却是秦王嬴稷对赵馨的放逐—— 　　不管在哪个朝代，在权利交汇之处做官总是比到其他地方做官更有优势，也更容易升迁。 　　尤其这次与赵馨同行的，还有嬴子楚。 　　一个是嬴小政的母亲，靠着自己的本事以女子之身封侯，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秦国新贵势力；一个是嬴小政的父亲，虽然没有太多建树，但作为秦国王室，之前在吕不韦的活动下与不少秦国宗室交好，也算是这些人的代表。 　　但现在，这两个人都被打发去了雍城。 　　所以那些人更加确定秦王嬴稷已经对嬴政这个储君不满，准备等赵馨与嬴子楚离开咸阳之后对他下手了。 　　这些人也在暗地里活动起来，原本藏得严实的各方势力与关系，也都随着他们的动作浮出水面，进入了秦王嬴稷等人的眼中，并开始逐步“蚕食”站在嬴小政后面的势力。 　　…… 　　咸阳城内风云变幻，且事关嬴小政，哪怕知道秦王嬴稷另有安排，赵馨也曾想过在命令下达之前与他商量，不去雍城。 　　但秦王嬴稷一句话，就让赵馨打消了想法：“你如今空有爵位，手中却无多少实权，留在咸阳又有什么用？” 　　真正需要留在咸阳的，是范睢与白起。 　　这两人一个决策无双，一个兵权在握，有二人保驾护航，嬴小政根本不会遇上危险。 　　赵馨哑然，一时有些纠结。 　　秦王嬴稷又道：“寡人可不希望大秦下一任王，是一个离不开母亲、对母亲言听计从的巨婴。” 　　赵馨悚然一惊，再没有任何想法，立刻同意了前往雍城。 　　在她同意之后，秦王嬴稷立刻将此事落到了实处。 　　赵馨也是在到达雍城，通过图书馆与嬴政联系之后才反应过来，秦王嬴稷将自己调去雍城的真正原因—— 　　其中一个当然是迷惑朝中那些有异心的势力，都说“天欲其亡、必令其狂”，只有让这些人看到秦王嬴稷与嬴小政之间的“嫌隙”，他们才会从阴暗处爬出来；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秦王嬴稷需要给嬴小政增加筹码。 　　范睢与白起因为师徒之名，天然与嬴小政绑在了一起。 　　但这二人与嬴小政之间的关系，到底不如赵馨与嬴小政之间紧密，而且这两人还有仇，等到嬴小政真的上位之后，他们是否还能和平共处是一个无人知晓的未知数。 　　对二人关系心知肚明的秦王嬴稷，确定二人没办法冰释前嫌后，选择让二人继续对立。 　　同时，决定在他们二人之外，再扶持一方势力—— 　　也即是赵馨。 　　虽然秦王嬴稷不懂得三角关系最稳定的道理，但他本能地知道，给范睢与白起二人一个共同的竞争者，有助于缓和二人关系。 　　不求别的，至少在嬴小政长成之前，不能让一方独大。 　　怎么扶持呢？ 　　范睢掌政治，白起握兵权，为了与二人抗衡，秦王嬴稷给赵馨选了经济与文化。 　　文化不必说，无论是造纸术还是印刷术，都是赵馨功绩。 　　秦王嬴稷将雍城设立为与犬戎、匈奴等部落的交易中心，还想要在此地将羊毛羊油等加工成毛衣与肥皂；等吕不韦从其他国家运回粮食，其中一部分肯定是要运到雍城的。 　　若是赵馨能完成秦王嬴稷的任务，控制好局面，雍城必然成为秦国一个可以与咸阳比肩的大城。 　　毕竟雍城也不是一点底子也没有—— 　　这地方，本就是秦国以前的都城。但论经济，雍城完全称得上秦国的第二繁荣的城市。 　　可以说，秦王嬴稷已经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赵馨：“……你曾祖父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 　　如今秦王嬴稷在位的第五十六年，按照图书馆中的记录，他去世的时间也就在最近几个月了。 　　虽然赵馨印象中的秦王嬴稷，似乎身体还算康健，但他这段时间的种种举措，实在让人不得不多想—— 　　也许她想了那么多办法，也没办法阻止秦王嬴稷的死亡？ 　　同为权利欲旺盛的君王，嬴政比其他人更了解秦王嬴稷的想法。 　　所以他更清楚，若是没有不可抗的原因，秦王嬴稷绝对不会在自己还在世的时候，就让为下一任秦王上位铺垫，甚至扫平障碍。 　　最可能的，就是秦王嬴稷的身体出了问题。 　　嬴政拥有嬴小政完整的记忆，所以立刻将嬴小政的记忆扒拉了一遍，想要从中找出被忽视了的细节。 　　沉思许久，他终于从犄角旮旯中找到了些许端倪：“每次用完膳之后，曾祖父好像都要进寝宫一会儿，时间很短，根本来不及更衣或午睡。” 　　他皱了皱眉，“偶尔一两次，他再回到我身边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些许药味儿。”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相同的答案。 　　嬴政严肃起来：“你不在咸阳的这段时间，我会尽量白天出来，好确定曾祖父的身体是否真的出了问题，又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赵馨点头：“我在雍城也会尽快完成任务，争取提前回来。” 　　不就是开工厂？这有什么难的！ 　　次日 　　赵馨用完早膳后，正要出门到雍城各处巡视，挑选开厂地址。 　　还未出门，就见嬴子楚带着两个随从找了过来：“文荣侯，有十来个犬戎人在雍城城门口与守城士兵起了争执。我让人去打听，下面的人前来汇报，说是那些犬戎人听说可以用羊毛与秦国换粮食，所以带着好几车羊毛过来换粮食。” 　　赵馨愣住：“这么早就过来了？” 　　如今快要入夏，草原正是水草丰茂的时候，按理说他们应该不缺食物啊？ 　　嬴子楚沉稳许多，闻言点头道：“我也觉得奇怪，所以前来告知文荣侯一声，以免其中有诈。” 　　赵馨并未犹豫，当即改变计划：“既然如此，我们一起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十来个犬戎跋山涉水过来，若无阴谋还好，一旦藏着坏心，只怕不是一件小事。” 第64章 　　虽然秦王嬴稷将赵馨派到雍城负责羊毛肥皂相关的交易, 但事实上，因为游牧民族宰杀牛羊的时间更集中在秋冬时节，所以赵馨等人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来到雍城后，会收到这么多的羊毛—— 　　零零散散的还可能, 像是这种好几车羊毛的情况, 实在有些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赵馨原本还想着，让人到附近的养殖户那儿, 或是秦国境内的牧民手中收购羊毛呢。 　　秦国靠近边关, 也有不少牧民。 　　而这些秦国境内的牧民比游牧民族更好的地方在于，他们是圈地养殖。 　　这样有一个好处, 可以在冬天来临之际囤积牧草。 　　虽然数量不会太多，但每顿减少一些数量，完全足够应付牧民养殖的牛羊一整个冬天的消耗了。 　　哪怕到了万物复苏的春天，秦国牧民家中也养着不少牛羊。 　　虽然不够肥美, 价格却要比冬天高出不少。 　　而且赵馨要的，本来就不是鲜美昂贵的羊肉, 而是没什么人要的羊毛、羊油与内脏。 　　与之相反的是，游牧民族逐水而居, 居住地方就根本没个固定地点, 几乎一年四季不是在搬迁就是在搬迁的路上，没办法晾晒囤积粮草，一到冬天就必须囿于牧草的缺少而必须宰杀大部分牛羊。 　　春天的时候，他们手上的牛羊几乎全是小羊羔、小牛犊，或是母牛母羊、种牛种羊，根本没有可宰杀的肉牛肉羊。 　　所以这些犬戎人的到来, 非常奇怪。 　　赵馨脑海中闪过无数想法, 却并未开口, 而是打头走在前面。嬴子楚一行人也不敢耽误，全都加快步伐赶到了城门口。 　　嬴子楚更擅长与人打交道，于是在征求了赵馨的意见后，亲自带着人上前询问那些犬戎人此次出现的原因了。 　　那十几个犬戎人身形瘦削，但眼神锐利。 　　因为守城士兵不让他们进城，这些人与守城士兵闹得非常不愉快，态度也非常冷硬，完全没有配合的意思。 　　但在知道赵馨爵位，以及嬴子楚身份后，那些犬戎人才缓和了态度，叽里咕噜地将他们一行人出现在雍城城门口的原因说了出来。 　　官员中有人懂犬戎语，一直在旁翻译。 　　一番询问调查之后，才证明赵馨等人之前的担忧只是虚惊一场。 　　原来这些犬戎所在的部落一直在靠近雪山的地方活动，往年虽然也出现了一些小问题，但他们经验丰富，倒是没什么损失。 　　可今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半夜突然发生了雪崩。 　　这些犬戎人倒是拖家带口地逃了，人口没有太大损失，但冬天留下的小牛犊小羊羔，还有母牛母羊们却全都被雪给埋了，损失惨重。 　　他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牛羊的尸体从雪底拖了出来，可那么点儿肉，也没办法让他们吃上一整年啊！ 　　所以他们不得不带着用牛羊尸体晒成的肉干，想要与其他部落换取部分牲畜幼崽。 　　可附近遭灾的，也不止他们一个部落。 　　为了之后一年能好过点儿，他们不得不想办法离开自己熟悉地地方，往陌生的地方迁移。也是在迁移途中，这个部落的人得知了可以用羊毛到秦国换粮食的消息。 　　他们为了验证这个消息，还去拜访了好几个大部落。 　　在确定消息之后，这些人立刻下定决心，在部落首领的带领下会拿着自家部落的肉干到处找人换羊毛，一群人齐心协力，才在这种季节也攒下了好几车羊毛。 　　赵馨走到车前看了看，发现羊毛压得很实，板车走过的地方，更是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车辙。 　　若是称重，这些羊毛的重量肯定不轻，怎么也有几百斤了。 　　不过她还有一个问题。 　　赵馨确定羊毛没问题后，转头看向这群人中的领头：“这些车，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话音刚落，所有守城士兵便瞬间将长矛对准了十几个犬戎人。 　　板车这东西在草原上非常容易陷进去，完全不如牛羊骏马好使，所以这些用来拉羊毛的板车，肯定不是他们自己拥有的。 　　犬戎与秦国又一直在打仗…… 　　那领头的人见赵馨误会，赶紧解释（有翻译）：“这是我们用十斤羊毛借来的，之前都是用马匹运送到秦国边境，再由我们送到雍城。” 　　听起来很有逻辑。 　　赵馨点点头，一边让人去调查此话真假，一边让人将这些犬戎人放进了雍城。 　　那领头的还有些担心：“羊毛确实可以换取粮食对吧？” 　　赵馨肯定地点头：“不但羊毛可以换，你们觉得太油腻而丢弃的羊油，还有不吃的羊杂也都是换取粮食。” 　　因为西域的香料还未传到中原，羊内脏这种过于腥臊的东西，只要有其他选择，肯定是不会有人愿意吃的。 　　而因为这个时候的茶叶刚刚从蔬菜转变为饮料，茶饼尚未出现，运输不便，自然没有传到草原。没有茶叶，每天食物基本只有各种各样的肉，与极少数绿色食物，羊油自然也没有多少人吃。 　　不过对这一个犬戎部落来说，羊油与羊内脏也都是难得的食物，他们虽然有些眼热，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赵馨早有预料，本也只是将希望他们心中有数而已—— 　　她很看好这个部落，做事勇敢果断，重视族人，只要能挺过这次危机，以后指不定能为雍城带来更多的羊毛。 　　雍城急缺羊毛，这几个犬戎人带来的羊毛也减轻了赵馨一部分压力。 　　这个交易本来是两全其美的事儿。 　　但让赵馨没想到的是，这群犬戎人对她制定的交易规则没有异议，却希望能将所有羊毛换成粮食，而且希望尽快带着粮食离开雍城与族人汇合。 　　想要将所有羊毛都换成粮食，赵馨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他们常年在草原生活，拿着秦国的钱也无处使用。 　　但他们想马上离开，却让赵馨感到了为难。 　　因为没料到这么快就有人运来这么多羊毛换粮食，赵馨等人从咸阳来雍城时候根本没带粮食，而雍城内也没那么多粮食储备。 　　秦国收上来的粮食，大部分都藏在咸阳。 　　与秦国牧民交易，数量庞大的粮食反倒不如钱币方便。 　　可吕不韦靠做豆腐、食用油等生意，从其他国家王室权贵手上薅来的粮食，至少也要等上半年时间才能送到雍城。 　　简而言之，赵馨没办法给这群人足够的粮食。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难题，既然没有那么多粮食，便做力所能及的交易：有多少粮食换多少羊毛，剩下的羊毛让这些人先带走，等吕不韦那边将粮食送来之后，再换剩下一批。 　　那头领非常为难：“可我们必须尽快与其他人汇合，将羊毛换来的粮食送到亲人身边，我们没有多少食物了。” 　　赵馨听完后提议：“雍城的粮食应该足够你们部落的人吃上一两个月了吧？不能一部分人将粮食运回亲人身边，一部分留在雍城看守羊毛？” 　　领头戒慎地看了赵馨一眼，直白地回答：“留在雍城太危险。” 　　赵馨哑然，半晌说不出话。 　　嬴子楚等人见状又劝了几句，但对方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于是他们只能转头看向赵馨这个主事人。 　　赵馨叹气：“那这些羊毛，你们就只能自己带走了。雍城确实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拿出足够的粮食。” 　　不是说没有，只是那些粮食是库存，不到万分紧急的时候不能轻易动用—— 　　雍城的粮食是雍城百姓的后盾，是雍城的最后一道保险。 　　领头的犬戎人急了：“秦国难道连这点儿粮食都拿不出来吗？我们千辛万苦将羊毛送到雍城，怎么可能再带走？我们又不要羊毛！” 　　赵馨解释：“不是没有，但不能动用。实在不行，你们愿意手钱币吗？这些钱币同样可以购买粮食，你们以后找个机会到雍城，或者其他城市购买粮食……” 　　“当然不行！”领头的犬戎人连连摇头，“你们现在都拿不出粮食，谁知道我们拿着钱还能不能从其他人那儿购买粮食？万一买不到，秦国的钱币对我们来说就是废物，还不如羊毛有用！” 　　听到这个领头人这般固执，其他官员眼底都浮现了几分不耐。 　　原本还算友好的态度，也起了变化。 　　说到底，犬戎与秦国的关系本就不算友好，他们之前不过是看在羊毛的份上对犬戎人友好，如今眼瞧着这群人冥顽不灵，自然有了意见。 　　若只是有意见还好，最让赵馨担心的是，其中部分人竟然开始觉得犬戎人故意找茬。 　　一部分作风彪悍的官员，在发现这个犬戎领头人屡劝不听之后，甚至产生了直接将人抓起来，扣押了所有羊毛的念头。 　　赵馨：“……” 　　彪，还是你们彪！ 　　而犬戎人也从这些人的态度变化中，察觉到了不对，态度也跟着急转直下，态度愈发戒备，更不可能同意他们之前的提议了。 　　赵馨无法，犹豫之后提议：“你们只收粮食吗？可以接受布帛、丝绸抵债吗？” 　　布帛丝绸也是硬通货，在战国这种群雄割据的环境下，甚至是比钱币更受欢迎的硬通货—— 　　毕竟战国这么多国家，每个国家的钱币铸造标准与形状都不一样，每个国家的钱币可以换取的实物数量也不一样，而且随着各国地位起伏，还可能发生贬值。 　　领头人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在开口前，突然想起了犬戎一族最大的几个部落的头领身上的布料。 　　他顿了下，转头与其他人嘀嘀咕咕商量了一会儿，才冲着赵馨点了点头。 　　赵馨松了口气：“你们先在雍城等几天，我会尽快将等值的布匹找来与你们交换。” 　　领头人点点头，提出一个要求：“我希望，全是丝绸。” 　　赵馨想了想，点头。 　　其他人似乎有意见，却被嬴子楚拦了下来。 　　等到从这群犬戎人住的地方离开，嬴子楚才忍不住开口：“文荣侯，你为何应允那个犬戎人，用丝绸抵换羊毛？雍城没有足够的粮食，难道就有足够的丝绸？” 　　这年月，穿得起丝绸的人都是达官权贵。 　　而达官权贵，基本都集中在了咸阳。 　　雍城有没有呢？当然有。 　　但，很少。 　　买得起丝绸的人少了，出产的丝绸自然就随着商人流向了其他，如咸阳这样的一国都城。 　　赵馨想要买丝绸，都不一定找得到门路。 　　嬴子楚担心的，就是这点。 　　赵馨回头看他，心里有些讶异。打从知道嬴子楚与自己一起来雍城，她就一直有些担心。 　　诚然，嬴子楚不是一点儿能力也无，但两人关系特殊，一起共事只怕尴尬。 　　但赵馨没想到的是，嬴子楚竟然变得冷静沉稳了许多。 　　他以前不太能沉得住气，今天的情景若是放在以前，嬴子楚定然不会忍耐到现在才问，他定然会在犬戎领头人的住处就迫不及待地问出口。 　　而且嬴子楚以前面对赵馨的时候，态度中总有几分高高在上，可如今，他却能坦然地称呼赵馨“文荣侯”，态度恭敬，生疏有礼。 　　嬴子楚，彻底脱胎换骨了。 　　念及嬴子楚之前的阻拦，赵馨也没有敷衍的打算：“我准备到雍城的权贵家中拜访，花钱买下，或是向他们家借一下私藏的丝绸应急。” 　　借？ 　　嬴子楚讶异地看着赵馨，他还从想过，官方可以向百姓借丝绸。 　　赵馨却点了点头：“若是他们不信任，可以写借据。若是觉得没必要，可以给利息。” 　　只是应急而已，这些人应该不至于拒绝才是。 　　事实也正如赵馨预料那般，那些人一开始听说赵馨要买，直接就拒绝了，但在知道将丝绸借给赵馨等人，可以得到利息，也即是一件毛衣后，便果断答应了出借丝绸的要求。 　　冬天过后，毛衣便从咸阳传到了雍城，听说秦王嬴稷对毛衣赞不绝口，雍城的权贵们自然也想弄一件回来穿穿。 　　可惜咸阳的羊毛已经被薅得差不多了，其他地方又没有制作毛衣的技术，咸阳那群人还根本不愿意出售手中的毛衣，雍城这些人也只能看着别人的毛衣眼馋。 　　但现在，他们有机会得到毛衣，当然毫不犹豫地答应借丝绸的提议。 　　不过，他们同样提出了要凭证借据。 　　赵馨点头，立刻让人写好了借据，盖了印章，只说等到毛衣做出来后尽管拿着凭证到官衙领取就是。 　　而几天过去，赵馨之前让人去调查的，关于这群犬戎带来的板车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已经清楚。 　　确定这群人并未说假话后，赵馨直接让人将丝绸交给了他们。 　　这件事很快就解决了，并未引起太大波澜。 　　事情结束之后，赵馨却意识到了一个以物易物的最大弊端—— 　　一旦某种物品发生短缺，将会引起不小的麻烦。 　　这次出现的犬戎人少，带来的羊毛也不算太多，可等到以后带着羊毛前来交易的人变多了，今天的事情很可能会再次发生，而且会比这次更加严重。 　　而且交易的货物太多，运输也是一个大问题。 　　她必须简化交易的流程。 第65章 　　对秦国百姓来说, 羊毛这门生意没有太多问题，因为他们相信朝廷，也愿意接受用钱币交易。 　　或者说, 对他们来说, 直接用粮食交易还不如用钱币购买。 　　但可以提供最多羊毛的游牧民族与之相反—— 　　从那十几个犬戎身上就能知道, 这些游牧民族对秦国并不信任, 也不愿意接受用钱币购买羊毛，他们只愿意接受粮食，或者丝绸等实物交易。 　　不过也是，大家缠缠绵绵几百年, 战争打了无数次，想要建立对彼此的信任确实没有那么容易。 　　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赵馨很快就找到了解决办法。 　　她想起之前过来的那十几个犬戎人曾提到, 他们为了验证羊毛可以在亲过你换粮食这个消息的真假，还特意到了大部落走访，最后也是从大部落那儿得到了确切消息后, 才敢孤注一掷地将自家口粮大部分都换成了羊毛的事情。 　　匈奴如今虽然有了第一代匈奴单于头曼，也有了匈奴王庭的雏形，但到底还未完成统一。且这一支有了单于的匈奴部落, 也并非最强盛的匈奴部落。 　　好在这些草原大部落与秦国，都曾有过“接触”，之前范睢出使草原, 也都与这些大部落谈成了合作。 　　——这些小部落不信秦国, 对自家族群的大部落还是很相信的。 　　想要简化交易流程，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与匈奴、犬戎各大部落首领合作, 依托于一个或几个双方都需要的物品, 共同推行一种双方都承认的, 具有部分货币作用的物品凭证。 　　秦币不行，因为这些游牧民族的人对其印象已经固定。 　　且秦币能买到的大多东西对这些人来说无用，而他们真正想要的，就算拿着秦币也不一定有人卖给他们。 　　必须拿出作用更明确，且确实换到东西的凭证。 　　比如官府出面发行的布票。 　　之前那些犬戎人反应，也证明了他们除了粮食之外，也确实需要布匹。哪怕不是他们需要，而是那些大部落想也一样。 　　他们可以拿着得到的布票，与大部落交换自己需要的食物，或者小羊羔、小牛犊一类的物资。 　　反正大部落一般也不缺牛羊和食物。 　　粮票当然也可以，但这是一国基础，战争时期肯定不能瞎搞。 　　赵馨趁着晚上，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嬴政。 　　嬴政稍微一回忆，就记起了之前从历史书中知道的布票，立刻明白了赵馨的想法。 　　他思考片刻后开口：“犬戎匈奴等部落到了冬天也有不少人冻死，而且毛衣比羊皮牛皮这些皮毛美观很多，如果布票可以换毛衣，犬戎与匈奴的首领不会拒绝与你合作。” 　　赵馨松了口气，她之前还担心自己因为不够了解犬戎、匈奴的需求，导致计划夭折，但现在看来，发行布票确实可行。 　　嬴政看了赵馨一眼，提醒道：“毛衣虽然对他们来说也是必需品，但等犬戎、匈奴那些大部落人手一两件之后，那些大部落可不一定还愿意承认布票的地位。” 　　而没有了大部落背书，游牧民族中的小部落就算很想要毛衣，也不一定敢用羊毛换布票了。 　　赵馨倒是不担心这个：“不是还有丝绸？” 　　战国各国已经有了封建制的雏形，可犬戎与匈奴还施行着最原始的奴隶制。大量的牛羊与人口被当做财产，汇聚在少数人手上，这些贵族手中财富惊人，自然也想要享受更奢侈舒适的生活。 　　以前与战国各国打得你死我活，也没多少交易的机会，可若是有人给他们铺出一条路，他们难道还愿意像以前一样，坐拥无数钱财却只能过着与其他人相差不大的生活？ 　　享受，本就是人类无师自通的本能。 　　不只是丝绸，战国贵族们追捧的其他东西，也必将受到那些犬戎、匈奴贵族们的欢迎。 　　而且等到那些大部落人手一两件毛衣的时候，怎么也是好几年后了，那时候秦国与其他部落应该也建立起了一定的信任…… 　　嬴政有些怀疑：“你确定自己买得到足够的丝绸？毛衣到底不如丝绸舒适，羊毛的数量更是远远超过了蚕丝，价格上不去，毛衣对那些贵族富商的吸引力肯定不如丝绸。” 　　贵族嘛，有钱没处花，越是珍稀昂贵，越是受他们追捧。 　　如今最受欢迎的就是丝绸，赵馨真不一定有那么多钱财与一群贵族富商竞争。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赵馨皱眉思索片刻后，笑着点了点头，“但你忘了？我们手上还握着白纸呢，这才是独门独家，千金不换的真正奢侈品。” 　　白纸对游牧民族来说没有太大作用，在战国各国却非常受欢迎，在秦国的严格控制下，至今仍旧供不应求。 　　白纸换丝绸，肯定有人愿意的。 　　嬴政见她心中有数，便没有再说，而是提醒道：“你如果想要发行布票，就必须做好标记，不能轻易被人仿造了。” 　　赵馨恍然：“我确实忽略了，防伪标记确实不能忘了。” 　　她从不小觑古人的智慧，何况造假的人从来不少，其中佼佼者的本事更是足以以假乱真。 　　嬴政提醒之后，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中华上下几千年，出现过的防伪手段数不胜数。有这么大一个图书馆做后盾，他并不担心赵馨找不到合适的防伪手段。 　　事实也正是如此，只要有了防伪的意识后，赵馨都不需要搜索图书馆内的书籍，自己就想出来了好几个防伪的办法。 　　因为不算难，赵馨也暂时将这个话题搁置下来。 　　她看向嬴政：“你最近白天也出现过吧？你可观察到曾祖父的身体有无大碍？” 　　嬴政皱眉，半晌后摇头：“曾祖父太谨慎，没有露出一点儿破绽，身边心腹的口风也紧，探不出什么消息。不过他最近做事并不急切，想来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大问题。” 　　君王的身体本就是国家最高机密，秦王嬴稷不愿让其他人知道，本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只是两人知道秦王嬴稷死亡的时间，所以才格外担心而已。 　　赵馨沉默下来，半晌后吐出一口气。 　　嬴政想起秦王嬴稷心情非常复杂，不管从什么方面来说，他都不希望嬴稷这个长辈的身体出问题。 　　虽然他也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儿。 　　毕竟秦王嬴稷的年龄，真的太大了。 　　他看向赵馨，点头道：“曾祖父最近忙着朝堂上的事儿，总有疏漏的时候，我会继续关注的。” 　　赵馨点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嬴政便直接离开了图书馆。 　　他最近白天也会出现，直接导致晚上出现的时间大幅减少，能在图书馆内学习的时间自然也跟着减少。 　　不过问题不大，时间再少，嬴政也会到图书馆露面。 　　也是这样，两人才能互通有无。 　　嬴政走后，赵馨直接开始查询防伪方面的资料。 　　最后囿于目前的生产条件，以及原材料等方面的原因，赵馨选中了用牛奶做防伪标记：用牛奶在纸上写字，晾干后字迹消失，但只要用火烤一下，就能显现出字迹。 　　这个办法唯一的问题是，不可逆。 　　还有一个比较合适的办法，就是用水将两张纸打湿，然后叠在一起，用铅笔在上面写字。 　　写完后可以发现，叠在下面的那张纸上也有铅笔字迹。但若是将下面那张纸晾干，字迹就会消失，用水打湿，却又会再次出现字迹。 　　这个办法的好处是可以重复利用，最大的问题是…… 　　目前还没有发现铅笔的原材料，石磨。 　　所以赵馨暂时先定下了用牛奶写隐形字的办法，不过很快，这个办法就被推翻了。因为在之后的实验过程中，赵馨发现牛奶写隐形字是有要求的，必须是在白纸上写字才能隐形。 　　白纸是什么？奢侈品啊！ 　　贵族都供不应求的，她拿来做粮票？ 　　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赵馨只能放弃，转而想到了另一个同样简单的办法：白醋写字。 　　与牛奶一样，用白醋在纸上写字，晾干后会隐形消失，但用火烤一下就能显现出字迹。 　　白醋比牛奶更好的地方在于，白醋并不仅仅只能在白纸上隐形，在其他颜色的纸上同样可以隐形，甚至是竹简木牍上也可以隐形，火烤后同样可以显现字迹。 　　白醋写在纸张上，纸张就变成了一次性消耗品，可若是写在竹简木牍上，却能重复利用—— 　　只要将显现的字迹刮掉即可。 　　现在的问题是，没有白醋。 　　战国时期，真的是什么都缺。 　　不过白醋的原材料就是大米与糯米而已，还算简单，所以赵馨很快找到白醋的具体生产步骤，并交给自己宅邸处的厨师帮忙做白醋。 　　但白醋从蒸熟到出产，起码要半年时间。 　　而且还有失败可能。 　　在这期间，为了防止那群犬戎人一样的意外，赵馨让人在雍城周围搜寻了一下柑橘橙子一类味道酸甜的水果。 　　其实柠檬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它生长在广东广西福建一带，雍城周围根本没有。 　　不过柑橘等水果也一样。 　　同时，赵馨也没忘记让人搜寻石磨。 　　三管齐下，今年总能用上防伪标记。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要与其他人商量一下，顺便查漏补缺。 　　赵馨找到嬴子楚与雍城本地官员，提出了自己关于与犬戎、匈奴等大部落合作推出布票的设想。 　　赵馨环视一周，开口道：“不只是布票，还可以发行丝绸票，白纸票。因为价值不一样，彼此可以按照一定比例兑换。比如多少张布票可以兑换一张丝绸，多少张丝绸票可以兑换白纸等等，具体比例我们再商量。” 　　将稀缺资源掌握在自己手上，话语权总是更多一点。 　　其他人并非不聪明，只是没有相关意识—— 　　简化交易流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没什么不好啊？大家千百年都是这样做的，一直生活良好，完全没有想过还能改变。 　　但顺着赵馨的计划思考后，这些人很快意识到这样做的好处。 　　没人反对。 　　毕竟在场众人已经是这个国家难得的文化人，就算不聪明也绝对不会多傻。哪怕真的笨到想不通赵馨计划背后的好处，跟着其他聪明人走，总不会出错。 　　一群人很快开始商议起来相关细节。 　　比如到底要派谁到犬戎、匈奴那边去谈合作，这个所谓的凭证又该用什么材料制作，该怎么设计上面的内容，数额等等。 　　最后定下了竹简与纸张两种材质，到底采用哪一种，由最后定下的防伪办法决定。 　　由于竹简比纸张成本低，大部分人其实更偏向竹简。 　　赵馨想了想，干脆两者并行：“布票与丝绸用竹简做凭证，白纸用纸张做凭证。白纸毕竟价格昂贵，总该显示出一点儿不同来。” 　　其他人一听，也觉得这样不错，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然后，就只剩下到犬戎、匈奴等部落首领处谈合作的人选尚未定下了。秦人勇猛，并不害怕到那些部落去，但想要与人合作，派去的使者身份总不能太低不是？ 　　赵馨与嬴子楚二人身份有异，最好不要离开秦国。 　　剩下的人中，最合适的有两个：一个是赵馨从咸阳带来的典客，典客是九卿之一，本就负责外交事务，算是专业对口；一个是雍城郡守，是雍城本地最大的官员，官职不如典客高，但胜在本人身上也有爵位，且有过出使经验。 　　两人优缺点明显，且都想要揽下这个任务—— 　　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个任务若是做成，就是大功一件，指不定可以升官进爵。 　　两人各不相让，没能在第一时间定下。 　　这也不妨事，不过是各出奇招，总不会耽误了时间。 　　但两人不曾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即将分出胜负的时候，下面却传来消息，说是嬴子楚已经带着人离开雍城，找人带着自己去了头曼单于所在的头曼城。 　　都已经走了两三天了。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惊住了，他们还以为嬴子楚生病，谁知他竟然直接带着人去了找头曼单于了。 　　头曼单于是匈奴第一代单于，其名声虽然不比一统草原，建立匈奴帝国的儿子冒顿单于，却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勉强也算一代枭雄。 　　众所周知，枭雄做事其实都有些不讲究。 　　何况头曼单于之前被赵国李牧揍得满头包，又和秦国有过不少龃龉，若是知道嬴子楚王室身份，真不一定能心平气和谈合作。 　　其他犬戎部落也一样。 　　郡守一脸惊慌：“子楚君作为储君之父，怎可以到匈奴部落冒险？” 　　不是说秦国王室就不能离开秦国，嬴子楚当年还在赵国当质子呢，嬴政的弟弟成蟜十五岁也曾出使韩国，凭借着韩国割让的土地得封长安君。 　　但嬴子楚不一样，他并非寻常王室啊。 　　所有人看向赵馨，希望她能拿个主意。 　　赵馨能有什么主意？若非担心自己成为威胁嬴政的人质，她其实也想出使其他国家来着。 　　嬴子楚并未享受到嬴小政为储君的好处，却不得不受到作为储君之父的限制，这对他来说本也不公平，嬴子楚会觉得不甘心，想要搏一搏也属正常。 　　何况人都已经走了两三天，她难道还能追回来？ 　　顿了顿，她看向嬴子楚留下传话那人：“子楚君可否提及，他是以什么身份前去匈奴部落挛鞮氏的？” 　　那人小心地看了典客一眼，小声道：“是以典客的身份去的。” 　　典客：“……” 　　赵馨松了口气：“这就没问题了。既然子楚君已经出发，此事便直接交给他便是。” 　　典客与郡守人人面面相觑，半晌后只能接受现实。 第66章 　　若非嬴子楚身份, 这趟差事本也是他的，如今他抢了，典客与郡守也没办法多说什么—— 　　毕竟, 人家再不济也是王孙, 以后还是下一任秦王的父亲。 　　赵馨见典客与郡守都没意见，想了想, 直接开口道：“虽然子楚君已经去了挛鞮氏, 但他到底是顶着典客的身份去的, 万一出现纰漏也不好。”她看向郡守，“郡守，还请你带着几个人追上去, 就算追不上，也请在子楚君到达下一个目的地的时候，与之汇合。” 　　典客与郡守也不傻, 立刻就明白了赵馨的意思。 　　明显, 赵馨并不打算追究, 还准备给王孙嬴子楚擦屁股。 　　但两人都没什么意见。 　　尤其是有机会插手这次任务机会的郡守。 　　典客倒是有点想法，但他很快安慰自己, 以文荣侯的本事，跟着她留在雍城攒下的功劳也不一定比出使草原差，于是很快也调整好了心情。 　　赵馨不知道典客心里的想法，在确定此事结束后, 便开始筹备起办厂事宜了。 　　首先，当然纺织厂。 　　正好前段时间收上来的羊毛，加上那些犬戎人送来羊毛加起来也有好几千斤了。 　　赵馨其实有点遗憾, 若是她到达雍城的时间再早一点儿, 雍城附近以及边关的那些牧民家中的羊长出来过冬的羊毛, 就能攒下来了。 　　春天所有羊换毛，那才是羊毛收获的高峰期。 　　可惜这时候交通不便，从咸阳到雍城也要好几个月时间，直接错过了羊换毛的时间。 　　但也没关系，羊毛少，正好可以慢慢来—— 　　至少不会因为办厂初期太缺人，而不能设置太高的招聘要求，从而出现一些浑水摸鱼的情况。 　　然后是肥皂厂。 　　按理说，肥皂的原材料羊油与内脏等物比羊毛更不方便存放，从各方面考虑，都更应该先开肥皂厂才是。 　　但问题是，羊油与羊内脏必须在羊死亡后才能得到，而且每只羊的羊油与内脏数量并不算多。 　　就算加上其他动物，比如少有人养的猪，以及数量更少的家禽的油脂与内脏，每天能在雍城以及周遭地方收到的油脂与内脏的数量也很少。 　　赵馨住宅里厨房的那些人，就能轻松地将那些油脂与内脏全部处理干净，完全不需要其他人动手。 　　而其他地方距离雍城太远，运送过来早已腐烂发臭。 　　在其他地方与雍城之间修出一条平坦大道前，赵馨并不打算从其他地方收购羊油与内脏—— 　　毕竟之前在咸阳时做失败的那批肥皂的味道，让赵馨至今记忆深刻，她可不想再做出一批臭味儿熏天的肥皂了。 　　但修路这种事，在她尚未作出成绩前，秦王嬴稷肯定不会拨款。 　　毕竟，秦国如今那么穷。 　　秦国商人地位低下，有名有姓的商人也寥寥无几，赵馨甚至没机会想办法从商人头上薅点儿好处。 　　只有等到秋冬之时，天气寒冷，宰杀牲畜变得频繁，到时候才是建立肥皂厂的时间。 　　在此之前，先用草台班子对付着完全没问题。 　　最多，再招几个信得过的人。 　　其他人也知道雍城现状，都对赵馨的安排没有意见。 　　建厂之前要选址。 　　因为一群人聚集在一起纺织的时候，机器动作起来肯定会非常吵，所以赵馨并不打算将这个纺织厂建造在城市中心。 　　当然，为了职工的安全，她也不打算将地址放在城外。 　　战国时期城市都不发达，其他地方更是一片荒凉。 　　不是说没山没水四处黄土的荒凉，而是大部分地方少有人烟，且越是山多水多的地方，越是猛兽横行，虫蛇密布，除了聚集了很多人的城镇村落，就是出个门都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那些树林中，甚至还可能藏着不要命的穷凶极恶之徒。 　　纺织厂的性质又注定了，里面的员工只能是女性。 　　一群人几番考察，最后在雍城东门与北门之间，挑选了一个空置的地方，决定在那个地方建厂。 　　这地方够大，不但可以建造纺织厂，还能在空余地方建造一个肥皂厂。 　　两个厂在同一个地方，方便管理，派来保护职工安全的侍卫也不会分散，对他们的安全更有保障。 　　选址敲定之后，便要开始招人了。 　　郡守走后，曾有过做郡守经验的典客暂时顶替了他的职位。 　　他在仔细询问过纺织厂的工作内容后，提出了招收职工的条件：“首先要一些淘洗羊毛妇人，我之前就注意到，那些羊毛很多都没有清洗干净；其次是一些分拣羊毛的人，羊绒与长羊毛的作用并不一样，必须彻底分开；然后是防线的职工，为了方便，最好将防线与织毛衣的人分开，熟能生巧，这样同一时间内生产出来的毛衣会更快。” 　　秦国很早就已经开始了标准化与流水线生产—— 　　秦国的武器与农具，都是采用了这种方法。虽然不如现代精确，这样生产出来的东西也不如独自一人生产的寿命长，但生产速度完全碾压独自生产一个武器。 　　秦国在武器生产标准化与流水线上尝到了甜头，涉及其他方面的时候，自然也习惯性地想到了这个办法。 　　赵馨并不介意，反倒非常高兴。 　　将纺线与织毛衣分开，确实可以提高效率，加快毛衣的生产。 　　不过…… 　　赵馨思考之后笑道：“清洗羊毛与分拣羊毛这两个工作，完全没必要另行招人。” 　　典客疑惑地看向赵馨，不太明白赵馨的话。 　　他向来做事谨慎，也习惯了将上面分派下来的任务各方面都考虑到，然后没有一丝错漏地完成。 　　典客以为将纺织厂的员工分为四个工种，已经最简化的情况了。 　　赵馨笑了笑，肯定了典客的工作：“除了厨房与安保等方面的人员外，你提出的四种员工招收标准，确实已经是最优化的情况。不过我认为，清洗羊毛与挑拣羊毛这两项工作，并不需要在纺织厂内进行，我们也没办法建立一个拥有足够晾晒羊毛的空地的纺织厂。” 　　典客一愣，有些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他竟然将这一点给忘记了。 　　典客略有些急切地看向赵馨：“文荣侯提出的确实是一个大问题，您难道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 　　赵馨点头：“我们可以只收购清洗并挑拣好了的羊毛，只是价格要需要上浮一点而已，羊毛与羊绒的价格也需要仔细核算。若是不行，还可以将这两个工作外包出去，花一点钱领取一部分羊毛回家，让家里一些没什么劳动力的人做。” 　　“无论怎样，都比让人在纺织厂内部清洗、挑拣羊毛要好。想必老百姓也不会拒绝赚取额外的钱币。” 　　典客恍然，这么简单的办法，他早该想到的。 　　这两项工作本没有一点儿技术难度，老人小孩儿都可以做，而且羊毛分散到百姓家中后，晾晒清洗都不再需要占太大地方。 　　至于有人昧下羊毛？这在秦国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儿。 　　毕竟秦国法律规定，哪怕是到其他人家里偷了桑叶，价值不到一钱，都要被带去做苦力三十天，何况纺织厂还是隶属朝廷官府，羊毛也算是公家财产？ 　　无论是赵馨还是典客，都不曾担心这个问题。 　　定下招收员工的类型后，大家又一起商量了员工的薪酬，员工的年龄与其他条件等等。 　　半个月后，纺织厂的招聘公告出现在了官府前的布告栏上。 　　这地方人来人往，一旦有新公告贴出来，第一时间就会扩散出去，引来无数百姓围观。 　　不过之前的公告，大多是征兵之类，所以并不怎么受欢迎。 　　但这次，竟然是招收会纺织的伙计，还特别指定只招收女性伙计？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毕竟秦国百姓，除了种地与当兵挣功勋外，少有其他挣钱渠道，何况这还是针对女性发布的招聘公告。 　　没多久，消息就传遍了整个雍城。 　　等到正是招聘那天，官府门前人潮涌动，等到小吏出来维持秩序后，又很快排成了两天看不到头的长龙。 　　小吏也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但看着百姓这般热情的样子，也忍不住觉得肩膀上压力重重，不敢有一丝轻忽。 　　“大家不要着急，先排好队，一个个来啊！” 　　“先报上姓名和籍贯，说说自己更擅长什么，纺线会吗？” 　　“织布？我们暂时不招收会织布的人，毛衣并不是用织布机织出来的。不过我可以给你记上，到时候看上面的人怎么选。” 　　…… 　　阿萱是雍城附近一个小村落里再寻常不过的少女，青春洋溢，勤劳善良，她与其他少女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她的母亲在生下弟弟之后就难产没了，父亲也在弟弟八岁那年战死了。 　　她与弟弟相依为命，吃百家饭长大。 　　可大家的生活都不容易，其他人也没有必要养着两个别人的孩子，所以他们一直是饥一顿饱一顿。 　　等到阿萱年满十五后，村里人就不再为他们提供食物了。 　　因为阿萱长大了，可以靠自己了。 　　实在不行，还可以嫁人。 　　可阿萱放心不下自己的弟弟，不敢嫁人。而她一个人想要担负起两个人的口粮，也只能想尽一切办法，种地，做零工，给其他人帮忙…… 　　好在她的弟弟很懂事，随着年纪的增长，也有了替她减轻身上负担的能力。 　　不过随着弟弟年纪长大，又有了新的问题—— 　　弟弟，该娶亲了。 　　而她也该嫁人了。 　　可无论娶亲的聘礼，还是嫁人的嫁妆，他们一贫如洗的家都拿不出来。 　　她曾想过随便找个有钱人嫁出去，换点钱给弟弟做聘礼。 　　但弟弟不愿意，不但与阿萱冷战了大半年，还觉得她婚事蹉跎都是因为自己，之后拼了命地种地和打零工，什么脏活儿累活儿都愿意做，就连修城墙这种人人避之不及的事情他都拼了命去做。 　　阿萱没办法，为了弟弟的健康只能放弃这个打算。 　　她都要以为姐弟俩只能等到二三十岁，才能攒够嫁妆与聘礼成婚了，谁知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曙光。 　　纺织厂。 　　阿萱种地不行，也没机会学习织布，但纺线又快又好，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 　　与弟弟商量之后，阿萱踌躇满志地来到雍城报名了。 　　毫无意外，阿萱被录取了。 　　而像是阿萱这样的人，在雍城与附近的城镇中还有很多。 　　…… 　　纺织厂的事情走上了正轨，赵馨也再一次从嬴政口中，得到了秦王嬴稷的消息。 　　嬴政十三岁为王，二十二亲政。 　　而在亲政之前，他无论是在赵国做质子的时候，还是回到秦国之后，乃至于成为秦王之后，生活都不算如意。 　　在赵国做质子，与成为秦王却没有亲政的这段时间，嬴政早在环境的逼迫下学会了察言观色，虽然在他亲政之后，就再没有人让他动用过这样的技能，但秦王嬴稷显然不在此列。 　　嬴政仔细挑选过时间，一般都是在嬴小政用过午餐昏昏欲睡的时候出来，借机观察自己曾祖父的行为。 　　秦王嬴稷非常小心，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露出破绽。 　　但时间久了，总会露出破绽。 　　嬴政又一直关注着他。 　　所以在那场谈话约一个月后，嬴政便发现了端倪，之后留意了一段时间，终于发现了秦王嬴稷的真实身体状况。 　　嬴政眼底的担心褪去，带了几分安心：“我在发现曾祖父身体出了问题后，并未私底下调查，而是直接问了他。” 　　赵馨一愣：“这么直接？” 　　嬴政看了她一眼，道：“像是曾祖父这种大权在握，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人，你发现端倪后直接问，效果绝对比私底下调查来得更好。因为你无法保证，自己的调查是不是一直被他看在眼里。” 　　赵馨疑惑地觑了嬴政一眼，总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 　　嬴政继续道：“曾祖父很欣慰，并未隐瞒，直接将自己的身体状况告诉了我。他说，作为下一任秦王，我有必要知道他的身体情况。 ” 　　赵馨哑然，很快认真起来：“王上的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年纪大了，身体各方面都出现了问题。他以前事事亲力亲为，也不知道休息与享受，一场大病，身体潜藏的所有旧病都爆发了，虽然被大夫遏制住了，但也必须要静养。” 　　但…… 　　赵馨很快回想起秦王嬴稷打从那次生病之后，是否有过休息。 　　最后的结果是，哪怕是他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他也从未放下过对朝政的关注与掌控，甚至还在那段时间干了几件大事。 　　赵馨：“……” 　　她忍不住转移视线，看向眼前这位，传说中在自封始皇帝后，每天几乎只睡两个时辰，也即是四小时的神人。 　　这些个秦王，还都挺能折腾啊。 　　嬴政不知赵馨想法，继续解释：“只是曾祖父放心不下朝政，也觉得我还没有担负国家重担的本事，所以一直不曾按照大夫的意思静养。为此，他不得不每天喝补药，其中一些药材，甚至是会损耗身体底子的虎狼之药。” 　　赵馨怔住，一时无言。 　　嬴政却一直表情淡淡，似乎并不为秦王嬴稷的选择感到意外。 　　“他本来打算，要死在秦王之位上，或者侥幸等到我长大之后再放权。不过之前与我无意的一次谈话，让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最后选择了提前铺垫，决定退位给我。” 　　说完，他看向赵馨，“那次谈话，与你有关。” 　　赵馨一时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后，视线越过嬴政，落在他身后那高耸入云的书架上，忍不住挑了下眉：“你将图书馆的存在，告诉了秦王？” 　　她相信嬴政，却并不相信秦王嬴稷。 　　若是如此，为了以防万一，她怕是要开始准备逃亡了。 　　嬴政笑了下，他看出了赵馨的想法，不由为她对自己的信任感到愉悦。 　　同时，他也没忘解释：“并未透露图书馆的存在，我只是隐晦地暗示了曾祖父，你手上还有无数不曾拿出来的，对秦国有用的，却碍于他的存在而不敢拿出来的好东西。” 　　“！！！” 　　赵馨猛地看向嬴政，半晌吐出一句：“你心脏是黑的吗？” 　　不但算计了她这个便宜妈，连秦王嬴稷都给算计了。 　　她忍不住问道：“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嬴政扫了她一眼，似有不解：“当然是为了提前掌权。” 　　虽然秦王嬴稷对他很好，但他身体被赵馨调养得那么好，谁知道以后还能活多久？君王活得越久，储君的位置就越是不稳，他当然不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 　　说完，嬴政看向赵馨：“你即将成为太后，难道不觉得高兴？” 　　赵馨：“……高兴，我可真是太高兴了！” 　　她还想着保住秦王嬴稷的性命，好好在他手下打工，人嬴政却担心秦王嬴稷活太久影响到自己继位，直接想办法推动了他的退位。 　　好一会儿后，她表情复杂地开口：“崽，你可真是太棒了！” 　　让人无话可说的优秀。 第67章 　　嬴政一眼就看出了赵馨的口不对心, 直接开口问道：“你难道不想享受一下大权在握是什么感觉吗？秦国权贵百姓全都听你号令，华服美食任你挑选，天下美男任你予取予求。” 　　听到前面, 赵馨表情还算正常, 但听到最后一句“天下美男任你予取予求”，她便立刻反应过来，嬴政这是在试探她了。 　　赵馨又是气又是笑：“我若真的给你找了个后爹……” 　　话还没说完, 嬴政瞬间面色铁青。 　　但他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用一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赵馨。若是心理承受能力弱一点的，只怕要吓个半死。 　　赵馨当即大笑出声：“你爹还没死呢！” 　　嬴政一愣，才想起来自己的生父嬴子楚还在世, 他对赵馨的担忧完全没必要。 　　赵馨见他明白过来，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她与嬴子楚的夫妻关系名存实亡，但他到底是秦王王室，就算她以后真的做了太后, 难道还能出轨？ 　　赵馨前世经历太多, 早已看淡生死俗事。 　　伴侣这种可能完全融入自己生活的生物, 她绝对不愿将就。除非找到知她懂她的灵魂伴侣，否则她可不愿意放弃随性自由的单身生活, 扎进婚姻的坟墓。 　　但古代的男人嘛…… 　　至于情人关系，那就更不可能了。 　　作为军人, 她最看重的就是责任, 一段不负责任的关系，并不能让她放弃现有的任何一样的东西。 　　赵馨早就在穿越之初，就做好了一辈子一个人的准备。 　　嬴政看了赵馨一眼, 态度郑重许多：“你难道真的不愿做太后？” 　　赵馨奇怪地看着嬴政：“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愿做太后了？” 　　虽然嬴政说的那些好处, 都不能打动赵馨, 但做太后确实有一个非常吸引赵馨的地方—— 　　那就是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不需要再瞻前顾后。 　　古代阶级分明，成为秦国太后，她至少不用像是以前一样，哪怕是提出一个梯田之法，都要顾虑秦王嬴稷对她的观感和态度。 　　她只是从未想过，嬴政竟然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掌权。 　　毕竟…… 　　赵馨颇有自知之明地问道：“虽然你有几十年当一国君王的经验，但你现在不是只能短时间在白天出现？” 　　嬴政没办法出现，嬴小政肯定不能服众。 　　虽然有范睢与白起保驾护航，但最后点头的肯定还是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秦王嬴稷，和她这个太后。 　　可赵馨前世是军人，不是政客。 　　她不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处理好一国政务。 　　到时候做决定的，不还是秦王嬴稷？ 　　嬴政抬头看向赵馨：“但你做事儿可以更放心，不用顾虑其他人。只要你不做伤害秦国的事儿，曾祖父也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就算你有什么不懂，无法第一时间下定决心，也可以征询曾祖父，或是我的意见。” 　　他提前上位，除了让自己的王位更有保障，也是让赵馨更能放开手做事。 　　对秦王嬴稷而言，赵馨的身份就注定了，不管她做得再好，他也会不自觉地对她多一层防备与审视。 　　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换做其他人只怕根本不会当回事。 　　但赵馨的秘密太大了。 　　嬴政环视一周，看着那么多的书本，至今也觉得震撼。 　　拥有这么大的宝库，赵馨自然要慎之又慎，秦王嬴稷若是不能完全信任她，赵馨绝对不敢完全放开手将图书馆里面的东西拿出去。 　　换做是嬴政，在没人可以威胁到自己之前，他也不敢拿出去。 　　不是害怕，而是谨慎。 　　他理解，所以提前为赵馨铺出了一条路。 　　赵馨愣住，看向嬴政的眼神多了几分动容。 　　半晌后，她笑了起来：“谢谢政儿。” 　　——我会尽我所能，达成你的宏图伟愿。 　　…… 　　这场谈话之后，赵馨做事愈发积极。 　　纺织厂已经步入正轨，等纺织女工正式开始工作之后，之前积攒下来的羊毛，也都有了去处。 　　不少人到官府登记，领走羊毛，等到清洗挑拣之后再送到官府，换取自己的劳动酬劳。 　　官府每天傍晚将一天收集到羊毛送去纺织厂，次日纺线与织毛衣的女职工们就可以开始工作了。 　　一天结束，雍城本地人直接回家，赶不及回家的女工们则留在纺织厂的宿舍内休息。纺织厂每个月都会放假一天，这时候便可以带着一个月的酬劳回家探望父母亲人。 　　雍城人很快就适应了纺织厂的存在，纺织厂的女职工们也很快习惯了这种朝九晚五的生活，整个雍城都因为一个小小的纺织厂，而变得朝气蓬勃许多。 　　恰在这时，嬴子楚与雍城郡守带着好消息，平安回到了雍城。 　　嬴子楚先给赵馨请罪。 　　他很清楚，若是赵馨追究此事，他的下场不会好。 　　也不需要给他穿小鞋，只需要严格按照秦国法律，他之前努力的一切不但会化作泡影，他还可能受到严惩。 　　但赵馨很平淡地略过了此事，就好像她一开始，就是派了他与郡守二人一起去商谈此事。 　　正在嬴子楚震惊的时候，赵馨冷淡开口：“最近朝中情况危急，容不得一点儿差错，为了政儿，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还可以替你瞒下此事，但若有下次，以后总有一起算账的时候。” 　　嬴子楚点头，只道不敢。 　　他本也是想最后拼一次而已—— 　　若是等到嬴小政登基，他就再也没有机会立功了，到时候怕是只能与寻常宗室一般被荣养起来，什么也不能做。 　　无论成功与否，他以后都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赵馨见他态度诚恳，这才放过了他。 　　此事结束，赵馨便直接将雍城内所有主事儿的官员都叫了过来，毕竟是与犬戎、匈奴各大部落合作的大事儿，她总不能一个人独断专权地决定了所有事。 　　等到所有人到齐，赵馨直接看向嬴子楚与郡守二人：“你们此行一共去了哪几个部落，有多少部落同意与我们合作，具体又谈了什么条件？” 　　郡守转头看向嬴子楚：“此次出使，一直是王孙主导，文荣侯还是请王孙回答更好。” 　　赵馨愣了下，见他一脸激动，才信了他说这话是真心实意。 　　嬴子楚一脸坦然：“此次前往草原，我不但与秦国已知的几个草原部落达成了合作，还借着他们的关系，与其他住在草原深处的几个部落有了联系，也有了初步合作意向，只是他们与秦国不曾打过交道，所以想要等到秋冬时候，亲自派人过来交易一次，再决定是否做秦国与小部落之间的担保人。” 　　“谈成相关合作后，我与郡守想起月氏匈奴如今正强盛，族内牛羊无数，若是谈成合作想必每年都不会再缺羊毛，所以商量之后，又在挛鞮氏匈奴单于头曼手下的带领下，前往月氏匈奴的驻扎地，一番商议之后，同样达成了合作。” 　　“他们也说，会在秋冬之时，派人将部落中的羊毛运往雍城。” 　　他一脸平静地将结果说出，没有一句卖惨之言。 　　但在场之人都是人精，谁不知道与草原部落达成合作到底有多难？嬴子楚甚至将所有部落都说服了，包括如今在草原上如日中天的月氏匈奴，其中难度如何，在场人心知肚明。 　　原本对嬴子楚出使还有怨言的典客，此刻也彻底放下了心底的不快。 　　郡守一脸佩服地开口：“文荣侯您是不知道，其他部落的首领还好说，碍于秦国威名并不敢对我们做什么。但那月氏嚣张得很，根本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我们与月氏首领商谈的时候，因为一些条件谈不拢，月氏首领甚至想要来硬的，若非王孙沉着应对，我们怕是不能完好无损地回到秦国。” 　　赵馨恍然，难怪之前对嬴子楚生疏有礼，甚至颇有怨言的郡守如今对他这般推崇，原来背后还有这个原因在。 　　之后嬴子楚与郡守二人一人主导，一人补充，很快就将他们与各部落签订的合约条件，都说了出来—— 　　嬴子楚与郡守二人很好地利用了两方的信息差，在范睢之前签订的合约基础上，成功为秦国赚取了更多利益。 　　得知详情后，赵馨并未多言，当着所有人的面儿严格按照规定将此事写明，为嬴子楚与郡守二人表功。 　　其他人见状，对赵馨又多了几分信服。 　　等到秋末，犬戎人与匈奴人用马匹载着羊毛，源源不断地来到雍城交易粮食与毛衣。 　　月氏部落派来的，是他们首领的二儿子。 　　虽然之前面对嬴子楚与郡守二人的时候态度嚣张，但他们的首领显然不是傻子，面对秦国这样的庞然大物一样态度小心，不敢有一丝轻忽。 　　毕竟谁也不想因为得罪了秦国，惹得他们派兵围剿不是？ 　　之前对嬴子楚嚣张？ 　　那他们也不知道嬴子楚是秦王嬴稷的孙子啊，不然以秦王嬴稷的赫赫威名，就算合作不成，他们也不敢对人甩脸啊。 　　这次派来首领的二儿子，就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诚意。 　　不独是月氏部落，其他谈妥了合作的部落，第一次派来的“商队”负责人，身份也都是各大部落首领的儿孙，最差也是部落二把手的儿子。 　　这些人之前与嬴子楚打过交道，这次赵馨便将此事交给了他。 　　嬴子楚也确实将此事完成得很好，不说将人招待得宾至如归，至少每个人离开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当然，他们也带走了一部分毛衣，一部分丝绸，以及许多秦国的商品和雍城的土特产。 　　他们用羊毛换来的布票，当然也全部消耗一空。 　　赵馨：“……” 　　她知道这群人没有带走一张布票的时候，都有些惊讶。 　　无他，因为赵馨之前让人酿造的白醋，以及让人寻找的柑橘类水果并石磨等物，暂时都还没有消息。 　　所以她当时随口提了一句，最好让这些游牧民族满载而来，“满载而归”，不要带走一张布票—— 　　无他，在没有白醋等物防伪的时候，赵馨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最后就想到了用英文花体字来做一个简易防伪标记。 　　但文字这种东西，只要手上布票够多，总能从中找到规律，到时候仿造起来不要太容易。 　　所以赵馨才会说，最好不要带走一张布票。 　　但她说是这样说，可没想到他们真能做成。 　　赵馨得到消息后，还特意去围观了一下那些人从雍城带走的货物，最多的肯定是从官府换走的毛衣与丝绸。 　　还有一部分盐。 　　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日常必需的盐分，基本上只能从动物的血液中获取。可若是能买到现成的盐，谁又愿意天天喝血呢？ 　　味道又不好。 　　不过盐本来就贵，又是战略物资，这些游牧民族交换与购买比秦国老百姓购买的价格还要更贵，所以数量不算多。 　　毛衣与丝绸如今的价格同样居高不下，所以他们也没敢换太多。 　　除此之外，他们还换走了一些粮食。 　　但草原今年丰收，最近又正是食物充足的时候，所以他们并未换取太多。 　　而剩下的，就都是一些比较稀奇的东西了。 　　比如各式各样的陶器，比如有人提前售卖的灰炉，比如一些小吃，比如…… 　　反正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也不知道他们买回去做什么。 　　最神奇的是，赵馨还听说月氏首领的儿子与头曼的儿子为了一件衣服，就在街上打了起来。 　　街头斗殴，若是秦人，那是要罚款坐牢的。 　　见义不为，或者见到违法犯罪不举报，也是要坐牢的。 　　所以两人打起来后，好多秦人要嘛赶紧上前劝架，将两人分开，要嘛就一股脑地冲到官府举报两人打架斗殴去了—— 　　秦律严苛，已经好久没人敢在接头斗殴了来着，这在雍城也算是大新闻了来着。 　　不过秦国百姓在知道打架的并非秦人后，便瞬间一哄而散，又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两个打架的人：“……” 　　这些秦人太奇怪了！ 　　而他们为什么打架呢？ 　　赵馨问过之后才知道，竟然只是为了一件秦人做的衣服。 　　说来这个做衣服的人，与赵馨还有一段渊源。 　　那人被带到她面前后，直接给赵馨跪下磕了好几个头，然后才说了自己的姓名籍贯与身份。 　　原来此人叫阿萱，是纺织厂的员工之一。 　　阿萱与弟弟相依为命，本以为彼此婚事艰难，谁知进入纺织厂几个与后，便攒下了一部分聘礼，而她作为每个月都有一笔进项的纺织厂正式员工，就算没有嫁妆，在婚恋市场上也非常吃香。 　　原本困扰姐弟二人的问题，瞬间迎刃而解，所以阿萱非常感激带来一切改变的赵馨。 　　至于两位首领儿子争抢的那件衣服…… 　　阿萱心虚又害怕地看了眼赵馨，小声解释道：“草民在纺织厂下班后，会跟着一些姐姐嫂子学习织布与制衣，几个月下来，做得也似模似样了，所以就想着给弟弟做一套。” 　　这年头，老百姓的衣服一直都是到布店扯几块布回来，自己动手做。有些人甚至是自己四处找麻，自己织布，自己做衣服…… 　　总之能不花钱，就尽量不花钱。 　　阿萱原本没人教，可进了纺织厂后周围全是女人，每天看着其他人做同样的活儿，就算偷学也都可以学个七七八八了。 　　所以阿萱也学了一手做衣服的本事。 　　她给弟弟做的那件衣服，又是打算给他做婚服的，因为身份问题没办法在布料上花钱，阿萱就在款式与花纹上用足了功夫，最后做出来的衣服虽然只有黑红二色，却也精美夺目。 　　穿上后，更是衬得穿衣的人挺拔如松，精神气十足。 　　阿萱弟弟在试衣服的时候被看到了，两人都想要买下这件衣服，所以才起了争执。 　　谁知两个部落有旧怨，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 　　如今安抚下来，阿萱才一脸委屈地开口：“这衣服是弟弟的婚服，草民不打算卖给其他人。何况……” 　　她扫了两人一眼，小声道，“这尺寸也不合适啊。” 　　这两人牛高马大的，她弟弟却还是个少年郎呢。 　　赵馨无语，敢情这两人根本就没问过人家要不要卖？ 　　那两人听到阿萱的话，也傻眼了。 　　最后赵馨给了阿萱一笔钱，然后让人仿造她给弟弟做的婚服做了两件，给了这两个略有些憨的首领儿子一人一件，事情便顺利解决了。 　　那两人拿着衣服心满意足地走了，赵馨却相中了阿萱。 　　她找到人，问了她一句：“我见你在设计衣服上很有一套，不知是否愿意专门设计衣服？” 　　阿萱眼神懵懂，不太明白赵馨的意思。 　　赵馨解释：“纺织厂的毛线都是白色，太过单一，以后时间久了肯定卖不上价。”毕竟毛衣没什么技术难度，非常容易仿造，“所以纺织厂准备给毛线染色，开发出更多商品。” 　　“但我觉得光有颜色还不够，款式上也必须有所改变。” 　　她看向阿萱，“你在这方面很有天分，听说最近也在学织毛衣，你要不要试试？你放心，我会提供帮助，你也将获得更多薪酬。” 　　阿萱激动地咽了下口水，迫不及待地点头：“我愿意！” 第68章 　　赵馨之前就有相关的想法—— 　　既然知道秦王嬴稷是想要自己搞经济, 她自然要想办法将这一块儿搞起来。她又不像是吕不韦那样从小浸淫在生意场上，自然需要学习。 　　好在，图书馆内的知识应有尽有。 　　其中商业方面的理论书籍, 同样不少于上万本。 　　赵馨来到雍城，说句不好听的, 就是要通过羊毛制成的毛衣等物, 以及肥皂相关的物品为大秦赚钱。 　　最好可以将雍城发展起来，成为秦国的经济中心。 　　不过眼下的雍城更适合发展成纺织品、服装与日用品交易中心，等以后商品多了，才可能超过咸阳成为秦国的商业中心。 　　只是步子不能迈得太大, 目前最重要的是将毛衣，打造成雍城的一个特色项目，最好让人一提起毛衣, 就联想到秦国雍城。 　　想要这样做，毛衣自然不能只有单一的颜色与款式。 　　颜料方面她可以想办法，没有化学颜料，还有矿物与植物颜料，她手上握着那么多的书籍, 里面藏着不少颜料的提取与染色技艺，并不是什么问题。 　　但款式这东西…… 　　可能是在军营待太久了，她的审美能力退化了不少，此生最爱的颜色已经由一些花里胡哨的颜色变成了充满了生机的绿色。 　　除此之外的其他颜色，对赵馨来说都只有一个印象—— 　　扎眼, 容易暴露。 　　所以在发现这个叫做阿萱的姑娘在服装设计方面，竟然有着不错的天赋后, 赵馨立刻就动了心思。 　　而对阿萱来说, 这份额外的工作不但是自己的恩人指定, 还能为自己带来一份额外的收入，她就算不知道这份工作到底是做什么的，也同样毫不犹豫，甚至带着几分迫切地点头答应下来。 　　赵馨和纺织厂的厂长，以及阿萱的弟弟说了一声后，便将阿萱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因为赵馨如今算是咸阳城内身份最高的人了—— 　　没有爵位的王孙嬴子楚，在身份上比不上有实权有爵位的赵馨。 　　所以，赵馨来到雍城之后，直接住进了以前王宫旧址。 　　嬴子楚也住了进去，不过两人并不是住在同一个宫殿，且大小不如赵馨居住的那个宫殿。 　　赵馨住的是以前储君居住的宫室，嬴子楚住的反倒是寻常宫室。 　　其他人也不是不奇怪两人为何没住到一起，但赵馨与嬴子楚二人都不觉得奇怪，咸阳过来的其他人也没有异样，雍城这边负责打扫宫室的人自然不会多嘴。 　　说实话，可以不用与嬴子楚住在同一屋檐下，赵馨还挺高兴的。 　　阿萱从未来过王宫，刚到宫门口就被震撼到了。 　　之后一路跟在赵馨身后，亦步亦趋，不敢行差踏错半步，精神紧绷到了极点。 　　等到了地方，赵馨让她坐下，阿萱才噗通一声跪坐了下来。 　　赵馨笑了笑，也跟着跪坐到阿萱的对面。 　　——要说到雍城有什么不习惯的，也就只有办公姿势因为缺少桌椅板凳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她来到雍城后就让人加紧赶制了一套桌椅板凳，可惜之后其他人见了也想要，直接导致雍城内的木匠供不应求。赵馨想要打造第二套桌椅，不用权势插队怕都要排到明年了。 　　阿萱是客人，赵馨自然不能自己坐着，反倒让她跪坐。 　　看着面前色如春花，让人目眩神迷的文荣侯，阿萱忍不住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然后悄悄红了脸颊。 　　文荣侯尊贵不凡，气质凛然不可侵犯，阿萱之前根本不敢窥视贵人容颜，却不曾想到，大名鼎鼎的文荣侯竟然生得这般貌美，简直比她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来得好看。 　　她害羞地低下头，却又总是忍不住悄悄看赵馨。 　　赵馨可不知道阿萱的想法，见她行礼之后便一直没有说话，于是开口道：“我带你到这儿来，是想要教你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也许无用，但对你设计衣服，尤其是毛衣会有非常大的帮助。” 　　织毛衣最重要的，就是针法。 　　平针、反针、跳针等等针法的组合，加上各种颜色的搭配，才能织出一件件完全不同又同样好看的毛衣。 　　而赵馨想要交给阿萱的，就是这些针法。 　　只要学会了这些针法，别说只是区区毛衣设计了，在这一道上有天分的人，甚至可以通过这些针法做出更多产品，并不仅限于毛衣围巾之类的东西。 　　有创造力一些的人，甚至可以将其运用在其他地方，比如打一双毛线鞋？比如将毛线针换做钩针，用来创作一些工艺品？比如打一些外套，填充一些东西后变成娃娃？比如…… 　　无数可能，不胜枚举。 　　当然，目前只需要用这些针法设计一些更好看的毛衣而已。 　　也许是因为赵馨之前让身边侍女做出来的第一件毛衣，是套头式的，所以之后出现的每一件毛衣都是这样的款式。 　　而且都是短款，中规中矩，没有一丝亮点。 　　阿萱在这方面是真的有天赋，她在跟着赵馨学了十几种针法后，很快就无师自通地提出了一种设想：“文荣侯，我可以将平针与反针结合到一起，织出和咱们现在穿的衣服一样款式的毛衣吗？” 　　话刚出口，阿萱就后悔了。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文荣侯才将织毛衣的针法交给自己没多久，自己就贸贸然提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设想，文荣侯会不会觉得自己没有认真，是在敷衍她啊？ 　　她紧张地看着文荣侯，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但赵馨在惊讶一瞬后，立刻笑了起来：“你的想法很有趣，听起来也不是无的放矢。只是没有看到成品，我也不知道你说的到底可行与否，你应该学会织毛衣了吧？可以织一件出来给我看看吗？” 　　阿萱忙不迭地点头：“可以的！” 　　赵馨很快让人将毛线针与冒险都给阿萱送了过来，让两名侍女留在房间随时满足阿萱的需求后，便退出了房间，让她更专心地织毛衣。 　　毛衣织起来速度很快，□□十年代的时候，很多人甚至会将毛线与毛线针带到自己工作的地方，趁着工作的空档织一会儿，要不了几天就能织出来一件毛衣。 　　阿萱没有其他事情分心，理论上会更快。 　　不过她织的是自己设计的，之前从未有过的款式，过程中难免出错，所以速度也快不起来。 　　但等她织顺手后，速度很快就起来了。 　　也就五六天的样子，侍女便带着阿萱来到了赵馨的书房。 　　阿萱呈上一件白色毛衣，赵馨提着领子比划了一下，长度直接超过她的膝盖，而且与秦装同一个款式，有对襟，有腰带，衣襟、袖口与腰带还别出心裁地用其他的针法织出了一些简单的花纹，看起来非常漂亮。 　　赵馨惊叹不已：“很好看，你果然非常有天分！” 　　阿萱听到赵馨夸赞，兴奋地脸都红了。 　　之后一段时间，她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转头就陷入了对毛衣针法的研究中，几乎每隔五六天就能拿出一件款式新颖，设计精美的毛衣。 　　这些毛衣的织法都被记录下来，与样品一起送到了纺织厂。 　　纺织厂的姑娘与妇人们非常擅长织毛衣，在知道针法与毛衣的织法后，互相交流经验，要不了半天就能弄懂其中细节，很快就能开始织出新款毛衣。 　　这时候，赵馨让人到雍城外寻找的各种植物与矿物颜料，也有了非常大的收获—— 　　一群侍卫前来通报，说是已经找到了十余种矿物颜料，并二十多种植物颜料。 　　这些东西送到旧王宫后，赵馨很快就找来相关人士，按照图书馆中书籍记载的办法，做出了不下五十种颜料。 　　这些颜料互相混合调配，更是做出了超过百种颜色。 　　一些名字古典优美且漂亮的传统颜色，如胭脂色、章丹色、竹青色、黛色、秋香色、靛青色、月白色、绯色、雪青色等等颜色，全都被调配了出来。 　　而有了这些颜色，原本单调的毛线也变得五彩缤纷起来。 　　与此同时，阿萱设计出来的毛衣，也变得越来越精致好看，让人见了就挪不开眼。 　　不少人见到这些毛衣新品，都忍不住花钱买回了家。 　　只是赵馨在盘账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秦人花钱买回家的大多是原色毛衣，且款式也大多是最初那一款，保暖效果好，却没什么美感；反倒是那些拉着羊毛过来交易的游牧民族部落，更愿意为那些颜色绚烂、款式也更精美好看的毛衣花布票。 　　就连咸阳那边派来购买毛衣的人，也更钟爱最初的颜色与款式。 　　赵馨有些懵，虽然这些款式新颖且有颜色的毛衣价格更昂贵，甚至翻了好几倍，但秦国也不是没有有钱人啊？ 　　她原以为，这些新款毛衣会更受秦人欢迎来着。 　　嬴政在知道此事后，毫不意外地开口：“秦律明确规定，秦人不得好逸恶劳，不得贪图享受，被发现是要罚款坐牢的。” 　　赵馨：“……” 　　她看着一脸认真的嬴政，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嬴政解释：“商君当年订立秦律时就将这条法律录入，具体细节为民间要少喝酒吃肉，不得穿丝织的鞋子上街，不得穿华丽的衣服等等细节。” 　　毛衣本身不华丽，但染了颜色后，自然就变得华丽起来了。 　　赵馨：“……” 　　有点儿神奇。 　　她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当初秦军班师回朝，她带着嬴小政到街边食肆吃肉的时候，那位店老板看到自己时惊异的眼神。 　　之前以为是因为自己的性别，以及嬴小政的年纪，如今看来虽然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多还是因为这条法律吧？ 　　民间要少喝酒吃肉？ 　　而且不偷不抢的，花自己的钱买几件好衣服穿，也违反了法律？ 　　嬴政见赵馨好奇，干脆将秦律一条一条地背诵并解释给赵馨听。他对秦律倒背如流，又是掌权者，其中含义自然讲解得清楚。 　　赵馨从头听完之后，表情相当惊奇。 　　一些比较严苛、且与生活息息相关的法律就不说了，她之前就旁敲侧击地打听过，也从书肆中买书翻阅过。但一些与赵馨的生活没有太大关系的法律条例，就让她这个现代人有些大开眼界了。 　　除了这条不能贪图享受的法律外，还有类似于不能乱丢垃圾（会受黥刑，也即是脸上刺字），成年男子不能哭鼻子（黥刑），不能打老婆（耏刑，也即是剃光头发眉毛胡子等），有妇之夫不能出轨（妻子杀夫不犯法）…… 　　说实话，部分秦律挺奇葩的。 　　赵馨听得目瞪口呆，却也对秦律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弄清楚原因后，她便顺势将雍城这边的一片大好的形势告诉了嬴政，顺便问了问咸阳的情况。 　　提到咸阳，嬴政表情不算好看：“最近咸阳城内形势紧张，也到了最后收网的阶段。曾祖父……许是要出手了。” 　　赵馨抬头：“人都揪出来了？” 　　嬴政点头：“除了一些不影响局势的小人物，基本全揪出来了。也就最近一两个月，最迟过年之前，曾祖父肯定会将那些人全都一网打尽。” 　　赵馨有些担心地看着嬴政：“你最近小心一点儿，万一那群人发现自己被坑了，狗急跳墙，怕是会对你不利。” 　　嬴政笑了笑，眼神轻蔑：“就他们？” 　　但对上赵馨关切的眼神，他还是在沉默一瞬后点了点头：“你放心，我身边有曾祖父安排的人手，又有武安君与范相国帮忙，出不了事儿。” 　　赵馨并未放心：“很多时候，不被人防备的小人物也能左右局势，你不要太自信，自己小心一点儿。” 　　嬴政点点头：“我会小心的。” 　　虽然这样说，他却知道秦国的局势一直在秦王嬴稷的掌控之中，出不了大问题。反倒是其他几个国家在得知咸阳情况后会怎么做，更让人在意。 　　不过也没事，武安君虽然留在了咸阳，秦王嬴稷却听了他的建议，将王翦与王齮并蒙骜、蒙武父子派去了边关，以防万一。 第69章 　　事实也正如嬴政担心的那样, 其他几个国家也听说了秦国国内发生的事情。 　　虽然大多数人也如权贵士族一般，认为秦王这是对嬴政有了意见，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他这个储君换掉。 　　不少人蠢蠢欲动, 似乎想要借此机会分一杯羹。 　　一些人甚至想要再次合纵攻秦，都已经将说客找好了，就等着君王一声令下, 便可到各国游说。 　　但各国君王却想到了之前，秦王嬴稷废嬴柱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同样认为秦国可能因此陷入混乱，想要趁机占便宜，所以合纵起来派兵攻打秦国, 最后的结果却是他们不但没能讨得了好, 周天子都没了, 魏国更是直接降为秦国属国。 　　这件事刚过去多久？ 　　各国君王有些胆怯，陷入了犹豫之中。 　　这一犹豫，合纵自然不能成行。 　　何况和五国之力，也不是一个可以看透秦王嬴稷想法的人都没有，至少楚国的春申君, 以及客居楚国的信陵君二人在彼此印证之后，便弄懂了秦王嬴稷的打算。 　　如今局面都在秦王嬴稷掌控之中，其他国家根本没有可趁之机。 　　何况不久，他们又听说秦国派了好几位将军守在边防。 　　虽然王翦、王齮、蒙骜、蒙武四位将领不如白起有名, 却也战功赫赫，不是无名之辈—— 　　就连还算新人的王翦, 在之前一战中也给其他国家留下了印象。 　　都是有真材实料的本事人。 　　五国不说乌合之众, 但可将几国士兵拧成一股绳的将领, 暂时还未发现。这等一盘散沙的军队, 与早有准备的秦国虎狼之师对上, 最后结果几乎没有什么悬念。 　　他们之前不就失败了一次？ 　　于是春申君从信陵君处回去后，便劝说楚王不要发兵。 　　楚王信任春申君，最终决定放弃。 　　如今存世的五个国家中，兵力最强的便是楚国，楚国不出兵，其他国家就算联合起来也没有任何作用。 　　何况韩国，一开始就没打算与他们掺和—— 　　韩王之前才去了秦国觐见秦王嬴稷，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发兵，人秦王嬴稷可不会再轻拿轻放了。 　　于是一场合纵，尚未开始便直接结束了。 　　等着积攒功勋的王翦有些失望，被其他将军见了好生笑了一场，倒也很快恢复了平常心。 　　没有战事，最适合发展经济。 　　秦国的毛衣秦人少买，游牧民族中的贵族与其他国家的贵族，却没有这样的顾忌。 　　如今不是冬天，白色对这时候的人来说也不太吉利，除了秦人外倒是没有多少人购买。可后续出现的其他颜色与款式的毛衣，被一些来到雍城的他国商人带回了自己国家，用以讨好贵人之后，很快就引起了那些国家贵族富商的注意。 　　之前担心发生战争，倒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花钱购买毛衣—— 　　虽然这时候还没有家国观念，但在战争时期购买敌国商品，为敌国军队保障后勤这种事儿，只要脑子没坏的人都不可能去做。 　　可等确定不会打仗后，这群人就再也忍不住，立刻拿着大把的金银托人到秦国“代购”毛衣了。 　　那些颜色艳丽的毛衣，受到了贵族富商们真金白银的热烈欢迎，没多久便蔚然成风。 　　原本灰扑扑的街道上，出现了一群穿着亮丽衣服的人，就像是荒土盛开的花，哪怕隔着一段距离，也一眼就能看见。 　　这般醒目的效果，更让贵族富商们追捧。 　　战争时期，浓艳的色彩更容易刺激消费。 　　赵馨很快就从雍城毛衣的销售量中，发现了这一事实。 　　在图书馆搜索后，发现确实有类似的理论后，她便加大了大红鹅黄等艳丽颜色的生产，这种颜色的羊毛制品自然也跟着增多了。 　　但即便如此，仍旧供不应求。 　　这时候的毛衣，在各国上层已经脱离了保暖的基础效果，有了装饰与炫富比美等作用。 　　各国宴会上，若是没有穿上一件秦国雍城的毛衣，不是被人嘲笑穷酸没钱，就是被人嘲笑人脉贫乏，连找一个帮忙购买毛衣的人都找不到。 　　因为这些人的追捧，这些羊毛制品愈发受人欢迎。 　　赵馨趁机招工开了个羊毛毡小店，推出了羊毛毡、羊毛毯等物。 　　一些手巧的姑娘，在知道方法后很快就在一些画师的指导下，做出活灵活现的小猫小狗小鸟小羊等动物。 　　这些动物外形逼真，神态灵动，受到了无数女性的欢迎。 　　但羊毛毡又不是只能做可爱的动物，威猛如老虎、狼、狮子等，缩小比例之后同样可以做出来。 　　这些动物一经推出，很快就俘虏了原本不屑一顾的男人。 　　一些实在喜欢的，甚至还让人拿着钱到雍城，想要定做一个一比一等比例的动物。 　　赵馨原来不愿，但对方说可以加钱，翻倍加钱。 　　赵馨：“……” 　　不就是等比例的动物？做啊！ 　　这年头的老百姓为了能有一条活路，不管做什么都愿意下苦功夫钻研。这个要求下发后，一群人辛苦许久，还真一针一针地将一头老虎的等比例羊毛毡给做了出来。 　　其神态慵懒，外形不说一模一样，也有□□分相似（主要是老虎的斑纹颜色没办法调配出一模一样的），成功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一见钟情，想要将其独占。 　　那位客人的管家得知此事后，忙不迭地赶到羊毛毡店，付完尾款就赶紧带着老虎连夜离开了雍城。 　　此事传开后，一时传为趣谈，不但那只老虎的名声传遍了战国各国，赵馨新开的羊毛毡店也为人所熟知，各种羊毛毡动物更是受到了无数追捧。 　　倒是羊毛毯与羊毛大衣等物，不怎么受欢迎。 　　太扎了。 　　这些贵族富商们被丝绸养娇了，宁愿多穿几件毛衣，也不愿意穿羊毛大衣，盖羊毛毯。 　　赵馨想了想，干脆将羊毛毯改成了地毯，同时让人将羊毛染色，然后将其做成波斯地毯那样做工精美，颜色绚烂的工艺品。 　　羊毛毯很快被人注意到，成为了新的追捧目标。 　　原本积攒在库房的长羊毛，在羊毛毡与羊毛地毯的共同作用下，没几个月就消耗了一半—— 　　这两样商品，真的太费毛了。 　　但赚的钱，也是实打实的。 　　经过大半年的忙碌，就在入冬前，吕不韦从其他国家赚来的粮食，终于运到了雍城。 　　让人意外的是，这次送粮过来的，竟然是吕不韦本人。 　　等到粮食入库，事情交割清楚，吕不韦便立刻带着礼物上门拜访赵馨，一番交谈之后，她才知道吕不韦是想要从雍城得到一定数量的羊毛制品拿到其他国家售卖。 　　他是商人，当然看得出这些东西背后的巨大商机。 　　赚钱还是其次，他最看重的是，一旦将这个渠道掌握在自己手上，不但可以为他的名声添砖加瓦，还能接着这个渠道结交权贵，为自己赚取一些隐性利益。 　　赵馨深深地看了吕不韦一眼，直将其看得浑身不自在，才终于开口说道：“按照之前谈妥的合作，毛衣等物要优先供应犬戎、匈奴等部落，毕竟我们还要从他们手上交换羊毛，必须保证原材料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剩下的羊毛制品我会让人清点之后，将一部分交给你。” 　　虽然将羊毛制品留在雍城，会吸引更多商人过来，但吕不韦如今是大秦官员，也是为秦王嬴稷赚钱，她不好直接拒绝。 　　而且吕不韦本就在与各国权贵富商打交道，若是手上没有羊毛制品，对他生意的口碑也是一个打击。 　　口碑受损，吕不韦能赚到的钱就少了。 　　以后嬴小政接手后，可以用的钱也会跟着减少。 　　赵馨想通之后，就更没有拒绝的想法了。 　　她在心里算了算：“这些东西要预留出一部分给草原各部族，一部分留在雍城吸引客人，我大约能将其中六分之一交给你。” 　　吕不韦却有些不甘心：“只是一部分？” 　　赵馨挑眉：“不然呢？你难道还想要全部？虽然秦人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穿华服，但毛衣可以穿在中间，外面裹上外套别人也看不出，何况还能在家里穿？” 　　虽然法律明文规定了，但钻空子的事情自古以来就不少。 　　只要没穿出来，难道还能冲到人家家里去翻他们有没有买华服？显然不可能嘛。 　　所以秦人虽然买得少，却不是一件也没买，自然要留出一部分送到咸阳，或者等咸阳的人自己到雍城购买。 　　除此之外…… 　　“毛衣是秦国的，也应该是雍城。”赵馨很清楚自己来到雍城的目的，她可不愿用自己的功劳为吕不韦做嫁衣，“最近雍城来了不少其他国家的商人，他们在雍城逗留的这段时间，雍城百姓的收入有了一定增长，雍城的税收也比之前增长了约二分之一。这些，你能做到吗？” 　　吕不韦瞬间明白赵馨的意思，只能放弃原本的打算。 　　六分之一也很多了，足够他打响自己的名声，只是更多的，他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了。 　　粮食到了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犬戎人与匈奴人的耳中。 　　这些人对羊毛制品的喜爱，瞬间失去了大半，一个个的全都将注意力放在了粮食上。 　　这可是粮食，若是运回自己的部落，冬天就不会像饿肚子了。 　　当初签订的契约，本也说的是粮食换羊毛。 　　赵馨并未为难，直接让人按照一定比例让人换走了粮食。 　　这些人将粮食带回自己部落后，受到了部落所有人的欢迎，部落首领甚至举办了一场宴会。 　　羊毛换粮食的消息，通过这些宴会，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草原。 　　虽然范睢与嬴子楚二人两次出使，已经与大部分游牧民族部落都达成了合作，但也不是没有部落至今不曾与秦国接触。 　　比如一直居无定所，行踪难定的东胡。 　　东胡等部落的人与秦国没有多少接触，与同为草原人的犬戎、匈奴接却不会一点儿接触也无，所以毫无意外地得到了这个消息。 　　这些部落的人见到犬戎与匈奴的那些部落，竟然真的在入冬前从秦国带回了一部分粮食后，也都开始眼热起来。 　　不就是羊毛？他们也有啊！ 　　于是正式入冬前的这个月，秦国边境人来人往，不少人用马匹驮着羊毛，流水一般地赶往雍城。 　　为了冬天的口粮！ 　　打仗是会死人的，若是有足够的粮食，谁还愿意打仗呢？ 　　如今有一个换粮食的渠道，还不需要羊肉，只要一些根本用不上的羊毛，谁还会眼睁睁看着这个机会溜走？就算有人蠢，总不可能一个部落的所有人都蠢不是？ 　　听说羊绒比羊毛更值钱，一些比较聪明的首领甚至放弃了入冬之前宰杀牛羊，特意选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定居，学着秦国牧民的做法割草晒干，给牛羊牲畜准备了一些过冬的粮草。 　　虽然不可能养一个冬天，但完全可以等到这些羊身上长出羊绒。 　　等到羊绒长好，这些部落才开始宰杀。 　　虽然浪费了一些时间，之前割草晒草也辛苦了一些，但等他们千里迢迢将羊毛送到雍城后，同等重量却得到了更多粮食与报酬后，这些部落的人自己也挺高兴。 　　除了羊毛，他们听说秦国也需要羊油羊内脏，还特意将一些冻硬了的羊油与内脏带到了秦国。 　　赵馨查验之后，发现虽然有一些变味儿，但还能用，于是让人收了下来。 　　这种品质的羊油与内脏做出来的肥皂，显然不能卖给贵族。 　　但这世上又不是只有贵族。 　　味道不算特别大，比起肥皂优越的清洗功能，想来老百姓是很愿意忍受这一点点味道的。 　　事实也正如赵馨预料那样，这种带着一点点味道，清洗效果与其他肥皂没有太大差别却更便宜的肥皂，很快就受到了老百姓与…… 　　游牧民族的欢迎？ 　　赵馨打探之后才发现，最近每个来到雍城的部落代表们，首要目的就是换粮食与毛衣，除此之外几乎不会再购买其他商品，因为他们觉得太贵。 　　但肥皂这东西，便宜又好用，这才忍不住随手买了几块。 　　肥皂都受到犬戎、匈奴等人青睐了，其他国家的贵族富商难道会眼睁睁看着其他人用，自己却不买？ 　　何况赵馨不但做出了肥皂，还有许多带着香味的香皂。 　　用香皂清洗之后，身上还会残留一些淡淡清香，不会很浓烈，又不会毫无存在感，非常受那些贵族文人的欢迎。 　　而贵族文人欢迎了，那些富商们自然也都跟着追捧起来了。 　　肥皂厂入冬前就开起来了，也积攒了一部分商品，但羊油、内脏等物到底不如羊毛多，于是很快就消耗一空。 　　赵馨不得不高价收购动物油脂与内脏，同时抬高了肥皂香皂的价格。 　　但这反倒刺激了贵族富商们的消费。 　　不少人为了提前得到香皂，甚至将原本就高得吓人的价格，又抬高了好几倍。 　　赵馨后续反应过来，她这是无意中搞了一次饥饿营销。 　　但不管怎样，这大半年来，雍城也算在各国刷足了存在感，连带着赵馨与她带去雍城的官员们，在回到咸阳过年的时候，都受到了无数注目。 　　赵馨并不在意，回到咸阳后第一时间拜见秦王嬴稷，然后便去找了嬴小政—— 　　前段时间，秦王嬴稷又随口找了个借口，罚了嬴小政禁足。 　　但当她进入嬴小政的宫殿后，却并未在书房见到嬴小政。 　　赵馨愣了下，掉头去了他寝宫。 　　进门后，直接对上了一个藏在被窝里面的后脑勺。 　　喊了好几声，嬴小政就跟没听到似的，一动不动。 　　等赵馨上前掀被子的时候，嬴小政才“哼”了一声，然后整个人都缩在了被窝里面。 　　赵馨瞬间明白，嬴小政在生气。 第70章 　　赵馨其实有一点点懵, 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嬴小政为何会生气—— 　　刚回咸阳，母子二人才见面，她就算想要惹嬴小政生气也根本没机会啊。 　　但嬴小政生气是事实。 　　赵馨赶紧上前，坐到嬴小政床边轻声问道：“能告诉阿娘, 政儿到底为什么生气吗？” 　　听到这个问题, 嬴小政更生气了！ 　　他的小脑袋从被窝里面钻出来, 瞪了赵馨一眼后，又气嘟嘟地埋进枕头, 然后直接将被子盖到了脑袋上。 　　他跪趴在床上, 冒出一个小鼓包，活像是从床上长出来、却还未破土而出的小蘑菇一样，下一刻就会发出“啵”的一声，然后从被窝里面钻出一个嬴小政。 　　只是想想, 就觉得可爱。 　　赵馨哭笑不得，也不生气，反倒觉得挺好玩儿。 　　要不是这时候发笑，很可能让嬴小政更生气, 她只怕能当场笑出声来。 　　她儿子怎么这么可爱。 　　嬴小政似乎是察觉到了赵馨的情绪, 猛地坐直身体，气咻咻地对上赵馨含笑的眼睛：“……” 　　半晌后，他不甘地喊了一声：“阿娘，你竟然还笑？” 　　赵馨没忍住, “扑哧”笑了出来。 　　好在她很快控制住，认真地看向嬴小政：“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政儿太可爱了, 阿娘忍不住。” 　　嬴小政：“……”小脸瞬间爆红。 　　他看了造型一眼, 哼了一声, 又想钻进被窝。 　　赵馨一把将人搂住，直接圈进了怀里：“政儿说说看，之前为什么生气？我记得自己刚回来，应该没有什么地方惹到政儿吧？” 　　嬴小政又不高兴了，他转头看向赵馨：“阿娘竟然一点儿都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赵馨：“……？？？” 　　嬴小政见她真的不知道，真是又气又伤心：“阿娘之前只说了自己要去雍城，可没说过要去大半年！” 　　都有十个月了。 　　赵馨愣了下，解释道：“我记得自己说过？” 　　她记得自己去雍城之前，不但特意与嬴小政说过，等到了雍城，她还时不时就让驿站的人给嬴小政带一份礼物与信件。 　　嬴小政瞪大眼睛：“您根本就没说自己会去这么久，我以为你只去一两个月。” 　　赵馨回想了一会儿：“可是后来我在信件中，应该提到过啊？” 　　嬴小政脸上的怒气瞬间消失，变成了茫然：“信件？阿娘你什么时候给我写信的？” 　　赵馨意识到不对：“我每个月都有写信，让驿站的人交给你。” 　　嬴小政看向赵馨：“我没收到。” 　　赵馨：“……” 　　“怎么会没收到呢？”赵馨不解，“我每个月都会写，你一封信都没收到吗？” 　　因为全民皆兵，秦国的“邮政”事业还算发达—— 　　每次打仗，秦国上层都会从全国各地征兵入伍。虽然秦律规定了一家入伍的劳力不能超过两个，可大多情况却是每家都至少有一个男丁入伍，这也就导致了，一旦打仗，秦国的每个家庭都有人在战场上拼命。 　　家人担心士兵安危，士兵也担心自己在战场桑拼搏下来的功勋，挣下的金银田地等是否真的到了家人手中。 　　而且秦兵入伍，还需要自己带“甲”，过冬衣物也要家人筹备。 　　种种原因之下，秦国军队其实安排了专门给士兵送信送物的士兵，之后慢慢发展，各个城市当中的驿站也就有了传信、传物的“邮局”功能。 　　虽然功能不完善，但比起其他国家可先进多了。 　　赵馨给嬴小政送的礼物与信件，就是交给驿站的士兵转交—— 　　毕竟驿站总比飞鸽传书，靠谱多了不是？ 　　嬴小政先是茫然，等明白过来后，整个人都要委屈哭了：“我一封信都没收到，只收到了两个礼物。一个是枕头，”他抓起床上的枕头丢给赵馨，“另一个是马蹄铁、马鞍等一整套马具，除此之外一样也没收到。” 　　没信没礼物，还好几个月不见面，从未与赵馨分开这么久的嬴小政，可不就觉得难过，然后越想越气生气了？ 　　赵馨听完，下意识开口：“秦国的驿站这么不靠谱的吗？” 　　她每个月都会送信送礼物，最后竟然只有两件礼物到了嬴小政的手上？这遗失率是不是也太高了点儿？ 　　赵馨转头，对上嬴小政委屈巴巴的表情，赶紧解释：“崽崽你相信我，我真的每个月都给你送了信和礼物。” 　　说完她还将自己送的礼物名字都说了出来，信誓旦旦，完全没有半点儿迟疑。 　　赵馨也是从孩提时代过来的，很清楚小孩儿对父母的依赖。 　　她既然决定了要对嬴小政好，甚至想要影响他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外出大半年都不与嬴小政联系？ 　　鉴于赵馨以前从未撒谎，嬴小政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终于找回了之前的亲近，也让嬴小政恢复了以前的软糯可爱—— 　　他本就是介意与赵馨大半年没联系，觉得赵馨不在意自己，如今心结说开了，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赵馨，他自然不会再生气。 　　两人和好如初。 　　但说着说着，赵馨突然意识到了不对：“我记得，无论是这个羊绒枕头，还是马蹄铁和马鞍，都是我到雍城后的前两个月送回来的礼物？” 　　按照这个遗失率，前两个月怎么可能全都送到？ 　　后面的又全都没送到？ 　　这得多小的概率，才会发生这么巧的事？ 　　赵馨心里有了些许猜测。 　　嬴小政只是在赵馨面前才这么小孩儿心性，他本人的智商还是很高的，听了赵馨的话后，也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之处—— 　　若是阿娘没说谎，这件事确实有点儿奇怪。 　　母子二人面面相觑，都有些闹不懂。 　　直到，赵馨的视线落在马蹄铁与马鞍上面，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崽啊，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在军营的时候，军队的马匹有没有马鞍与马蹄铁这两个东西？” 　　时间过去太久，赵馨有些记不清了，也担心自己记错了。 　　但嬴小政过目不忘，肯定不会记错。 　　嬴小政回想片刻，摇头：“儿子记得，没有马蹄铁和马鞍。” 　　破案了！ 　　赵馨一脸恍然：“若是我没有料错，我之前送给你的礼物，应当是被你曾祖父截走了。” 　　“！！！” 　　嬴小政：“为什么？” 　　赵馨看着儿子震惊的表情，摸了摸他的头：“大概是因为，马蹄铁与马鞍意义重大？” 　　她笑了笑，让嬴小政坐到自己身边，“马鞍可以帮助骑兵更好驾驭马匹，也让他们在马上动作变得更容易；马蹄铁可以保护马掌，减少马掌磨损，延长马匹在战场上的服役时间；马镫可以帮助士兵更好地上马……” 　　嬴小政最近在学政治，学军事，学民生…… 　　学各种当秦王所需要的知识，可这些知识都是广袤而笼统的，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秦王嬴稷并不会事无巨细地告诉他。 　　他想知道就得自己学，或者以后接触到相关事情后再深入了解。 　　毕竟秦王只需要负责整个国家，只需要大方向上了解不出错就行了，细枝末节的事情自然有下属去了解去做。 　　就像是马匹损耗的原因，就不在秦王嬴稷的教导范围之内。 　　而赵馨前世也学过骑马，但比起后续接触的摩托、货车、装甲车，学过的坦克、汽艇、战斗机，区区战马驰骋的速度，实在无法让她觉得刺激。 　　何况她这辈子都没真正走入军队。 　　马鞍与马蹄铁尚未在战国出现的事实，赵馨是真的一点儿也没意识到。 　　就像之前嬴小政忘记梯田并未在秦国出现一样，赵馨同样因为经验主义而忽视了马蹄铁在战国时期尚未出现的事实。 　　她也不可能在每次送礼之前，都搜索一下礼物出现的年代不是？ 　　说来，赵馨会想到送一副马具给嬴小政当礼物，还是因为离开咸阳之前，与白起聊起嬴小政以后的课程时曾听他提起，过不久就要教嬴小政学习骑术。 　　好马配好鞍，她当然想送一副更好的马具给嬴小政。 　　而送马蹄铁，则是为了凑整。 　　不然一整副马具就缺了马蹄铁，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事实上嬴小政学习骑马的马匹，是一只精挑细选的小马驹，暂时还不需要钉马掌（马蹄铁）。 　　而赵馨也从嬴小政口中，猜到了马具引起秦王嬴稷注意的过程。 　　嬴小政打从赵馨离开咸阳后，就一直非常思念她，得到礼物后便下意识地想要拿出去炫耀。 　　但枕头太私密，不好拿出门。 　　倒是后来送到的马具，正好可以安装到他刚得到的小马驹上。 　　于是白起就有幸见到了，一匹装扮一新的“豪华马匹”。 　　白起是谁？战国四大名将，也许对政事不敏感，但对战场上的所有细节绝对如数家珍，对可以影响到战局的细节更不可能忽视过去。 　　见到嬴小政马具的第一眼，他就意识到了马鞍马镫的作用。 　　尤其是马鞍，简直让他惊为天人。 　　于是他在征求了嬴小政意见后，便果断叫来下属研究马鞍、马镫等马具，准备复制下来，在军队全面推行。 　　嬴小政见自己阿娘送的礼物这么受重视，也觉得与有荣焉，于是提到了马蹄铁。 　　马蹄铁比马鞍作用更大，一下就引起了白起注意。 　　偏偏马蹄铁构造简单，白起瞄一眼就知道其中原理，于是毫不意外地记了下来，与马鞍一起推行到了军队。 　　但在推行之前，白起肯定是要告诉秦王嬴稷的—— 　　毕竟推行马鞍马蹄铁肯定要钱，而要钱，需要秦王嬴稷批准。 　　嬴小政：“……武安君征求曾祖父意见的时候，我在场。” 　　但他完全没想到，秦王嬴稷竟然会因为马具，而直接截掉赵馨送来的所有礼物！ 　　太过分了！！！ 　　哪怕他知道曾祖父这样做，是担心赵馨送来的礼物又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却因为运送过程不保密而泄露给了其他势力，他也觉得好过分！ 　　赵馨认真地向嬴小政道歉：“是阿娘没有搞清楚马鞍出现的时间，以至于发生了这件事，政儿对不住。” 　　是她考虑不周。 　　嬴小政眨眨眼睛，伸手抱了赵馨一下。 　　他抿唇挤出两个小酒窝：“没事了，阿娘也不是故意的。” 　　不过…… 　　嬴小政气哼哼地从床上跳下来，穿好鞋子后挥了挥小拳头：“我要去找曾祖父，将阿娘送我的礼物全部讨回来！” 　　说完，嬴小政就直接冲了出去。 　　赵馨：“……” 　　拦也拦不住，只能跟上去了。 　　他们到的时候，秦王宫殿里面的官员贵族都已经走了。 　　秦王嬴稷似乎预料到了，赵馨母子会来。 　　见到赵馨，他笑着冲她挥了挥手：“是为了礼物来的吧？先进来坐，不要客气。” 　　赵馨行礼之后，坐到了一旁。 　　时隔大半年，赵馨再一次见到秦王嬴稷，猝然发现，他的发须几乎已经全白了，脸上的皱纹也增多了，就连说话的语气，也不如记忆中中气十足了。 　　他确实很老了。 　　只是以前经常见到，她反而没能及时发现。 　　秦王嬴稷笑了笑，转头看向嬴小政：“你是为了你母亲送你的礼物来的吧？我一直让人收着呢，马上就让人交给你。” 　　说完转头看向内侍，让人去将之前送来的礼物取了过来。 　　赵馨在路上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抵达咸阳后立刻准备礼物加写信，这些东西的运送同样需要大半个月时间，再除去赵馨回来前这个月的礼物，干脆自己带回来，所以她一共给嬴小政准备了六个礼物。 　　除了枕头与马具，还有四个。 　　这四个中，有赵馨自己跟着阿萱织出来的新款毛衣，有她百忙之中亲自抽空做的手工皂，剩下的两个就比较关键了，是烈酒与小号神臂弓。 　　烈酒是嬴小政写信给她的时候，无意提起自己骑马的时候差点儿摔下来受伤，赵馨为了以防万一，找人酿了白酒，然后蒸馏所得。 　　说是烈酒，其实根本不能入口，主要是为了给伤口消毒。 　　至于神臂弓，是宋代才出现的弩，射程远重量轻，出现后就成了宋军弩手的常规武器，之后一直流传到明代，被火统取代。 　　赵馨是按照比例缩小后，做来给嬴小政防身的。 　　这个神臂弩也就巴掌大小，射程两三米，但用来防身绰绰有余：咸阳的事情也不知道何时完结，她不在嬴小政身边，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 　　她本来想做连弩，但这种诸葛亮做出来的武器已经失传，搜索到的后人复原版连弩也有各种各样的毛病，还不如缩小版神臂弩合适，所以干脆选择了放弃。 　　若说赵馨送上马鞍与马掌还有些稀里糊涂，这烈酒与小号神臂弩就是故意为之了—— 　　毕竟是军人，各种武器的历史她还是很清楚的。 　　但这两样东西送到咸阳的时候，同时还附赠了一张说明书，上面特意提醒过嬴小政不要让秦王嬴稷等人知道。 　　谁能预料到，她会马掌与马鞍上先一步翻车呢？ 　　对上秦王嬴稷似笑非笑的眼神，赵馨只能勉强微笑。 　　她以为秦王嬴稷会生气，却不想他反倒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开口：“这次除夕宫宴，文荣侯留在宫里保护政儿，就不用参加了。宫宴结束后，一切都会成为定局。” 　　秦王嬴稷说完，眼底闪过一丝怅然。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以往的镇定。 　　赵馨与嬴小政对视一眼，有些惊讶，又觉得秦王嬴稷的决定似乎并不意外，毕竟除夕宫宴这天，真的是一个再合适不过的动手日子。 　　很快，就到了除夕这天。 　　赵馨早早带着人出现在了嬴小政的宫殿，拿出一副自制飞行棋，从早上一直消磨到了傍晚，宫宴即将开始的时间。 　　直到一声铮鸣，打断了母子二人的温馨时光。 　　赵馨视线越过门窗，直勾勾地对准了宫门，那里站着好几个来历不明的人。 　　她起身站到门前，敏感地嗅到了一丝血腥味儿。 　　但瞬间就消散了空气中，就连门外的动静也很快消失，这处宫殿很快恢复了寂静。 　　赵馨并未松懈，拿着准备好的长刀，大喇喇地坐在门口，小声地与跟出来的嬴小政说着话儿。 　　中途有人想要对嬴小政动手，直接被她砍杀当场。 　　侍卫很快将尸体拖走，侍女上前将地面血迹清洗干净，没有留下半点儿痕迹。 　　此后，再无意外。 　　一直到半夜，咸阳宫内的灯笼熄灭近半。 　　赵馨笑了笑，抱着已经昏昏欲睡的嬴小政进屋，看着他洗漱上床之后，才终于提着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一切尘埃落定。 第71章 　　秦王嬴稷布局大半年, 还挑选了除夕这么个“好日子”发作，不说没有一点儿纰漏吧，至少原本想达到的目的都达到了。 　　所有可能反对嬴小政上位的, 有异心的, 想要浑水摸鱼的, 全都在这大半年内被秦王嬴稷一一找了出来, 并在出戏当天一网打尽, 为嬴小政的上位扫清了所有障碍。 　　咸阳百姓平静地度过了新年，然后在嬴小政生日这天, 突然得到了一个消息—— 　　秦王嬴稷身体不适，决定禅位储君嬴政, 以王祖自居。 　　此时尚未出现皇帝这个称呼，太上皇自然也不存在。整个春秋战国也不过出现了一个活着禅位的皇帝，还是赵武灵王, 而他退位之后自称主父。 　　嬴稷王祖之称, 便由此而来—— 　　主祖的称呼与方言“祖祖”撞了，略有不妥，于是改成了王祖。 　　消息一出, 整个咸阳城都炸了。 　　但他之前为嬴小政宣传名声, 也不是一点儿作用也无，至少消息传开之后, 大家虽然觉得不可置信，也无法理解秦王嬴稷的做法，倒是没人怀疑嬴小政的本事。 　　何况之后就听说，秦王嬴稷还下令, 让嬴政生母文荣侯摄政。 　　无论是嬴政还是文荣侯, 都是做出过实绩的人, 老百姓不一定拥护，但绝对不会反对。 　　而朝中官员有范睢与白起压着，又有之前秦王嬴稷的铁血手段在前，一个个倒是噤若寒蝉，比老百姓都要平静，没有一点儿反对意见。 　　之后祭祀祖先，祷告上苍，嬴政的秦王之位彻底落实。 　　而嬴小政当上秦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了让赵馨摄政更有说服力，直接封了她这个生母为太后。 　　大家早有预料，无人对此有意见。 　　他们反倒更在意，嬴政会如何对他的生父嬴子楚。 　　若是以前，大家倒不会好奇。 　　但最近，嬴子楚不是立功了吗？ 　　立功了，就要封赏。 　　所有人都想看看嬴小政这位信任的秦王，到底会如何封赏。 　　此事赵馨没有插手的打算，虽然她不喜欢嬴子楚，但他到底是嬴小政的父亲，也是秦王嬴稷的孙子，嬴子楚在朝中的位置，只能由嬴稷与嬴政二人决定。 　　事实上，嬴稷对嬴子楚的封赏早有想法，也告诉了嬴小政。 　　嬴小政只需要按照嬴稷的决定，与朝堂上宣读就是。 　　嬴子楚最后被封为安塞君。 　　也算契合。 　　官员权贵见嬴稷与嬴小政这前后两位君王，都没有让嬴子楚摄政的意思，对他的关注瞬间变小。 　　嬴子楚自己早有预料，倒是对此接受良好。 　　一场权力交接，很快归于平静。 　　其他几个国家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说了此事尘埃落定，整个秦国对一个小儿当政一事毫无异议的奇闻。 　　一些人觉得懊恼，认为之前应该出兵；更多人却松了口气，因为他们意识到，秦国连一个小孩儿上位都能这么快恢复平静，之前的所有混乱只怕都是早有预谋。 　　早有预谋就意味着，一旦踏进去，就可能踩进深坑。 　　秦国可不是好惹的。 　　尤其是一开始就选择拒绝合纵的楚王，得知此事后对春申君与信陵君二人愈发看重，对二人的话也愈发信服。 　　秦国这边，却陷入一点点小麻烦。 　　赵馨虽然成为了太后，但她对此实在没什么实感，等到一切步入正轨之后，直接向嬴小政提出了要去雍城一趟。 　　嬴小政惊呆了：“母亲都已经是太后了，为什么还要去雍城？雍城那边的事情直接交给其他人不好吗？” 　　他思索之后，直接找了个“替罪羊”，“我觉得父亲就是不错的人选，您觉得呢？” 　　赵馨：“……” 　　她无奈失笑，想要伸手揉一下他的头吧，却一下看到了嬴小政头上的冠冕，于是只能转移方向，伸手捏了把他脸上的肉肉。 　　捏完，她才笑道：“我并不打算常驻雍城，只是之前还有一些事情需要收尾，必须过去一趟。” 　　嬴小政不高兴地看着她：“什么事？” 　　赵馨解释：“纺织厂如今越来越大，必须扩大规模。普通工人还好，只需要合格就能招收进来，但像是阿萱一样有一定设计天赋的人却难找。这样的人每一个对纺织厂都是瑰宝，不能让他们屈居人下，设计创造受到门外汉的影响。” 　　嬴小政愣了下，开口：“阿娘想要单独开设一个部门？” 　　赵馨点点头，没有否认。 　　嬴小政身上还穿着一件阿萱亲手织出来的毛衣，很清楚对方的审美创造领先于其他人，若是真被其他人影响了，怕是不妥—— 　　秦国军政一体，一切为了打仗服务。这样的制度当然有好处，至少各行业的效率达到了最高，但同时也有弊端，就是各行业的创造性被压制到了最低。 　　秦国就像是一个高速运转的机器，为了效率，抛弃了太多东西。 　　老百姓为了生存，同样抛弃了太多东西。 　　像是阿萱这样有艺术天赋的人，必然是少数中少数。 　　嬴小政想了想，开口：“此事虽然重要，但也不值得母亲特意去雍城一趟，直接下令让可信之人前往雍城将此事办妥便是。” 　　赵馨摇头：“不止这一件事。” 　　嬴小政疑惑：“还有什么？” 　　“我之前不是推出了布票？但因为没有材料，防伪标记简单，实在不够安全。”赵馨解释，“布票与货币价值等同，一定要防止被人伪造，否则将会出现非常严重问题。” 　　嬴小政顿了顿，也明白货币防伪事关重大，只能不甘心地开口：“那阿娘想要怎么做呢？” 　　赵馨也没有隐瞒的想法，直接开口道：“我回到咸阳之前，他们们说已经在巴郡蜀郡找到了柑橘。你在课本上应该知道，柑橘的汁液涂抹在纸或者木牍、竹简等植物纤维上，晾干后用火苗烘烤，可以显现字迹吧？” 　　嬴小政愣住：“这便是母亲想到的防伪办法？” 　　赵馨又说了白醋与石墨两种办法，随即叹气：“我之前想着三管齐下，总能在回到咸阳之前，将此事推广开来，没想到运气就是这么差，我离开之前也不过找到了柑橘。石墨还没影儿，白醋酿坏了。” 　　嬴小政无语，阿娘的运气也太差了吧？ 　　但他也意识到，赵馨此去雍城，无可更改—— 　　事关货币防伪，知道防伪背后秘密的人不但要值得信任，人数也要越少越好。 　　在将防伪办法运用到布票上之前，赵馨必须在雍城主持大局。 　　嬴小政无奈，也只能接受赵馨即将离开的现实。 　　不过…… 　　“若是政儿没有记错，白醋写隐形字与柑橘汁儿写隐形字的原理，应该是同一个？”嬴小政看着赵馨，“阿娘既然已经找到柑橘，白醋就没必要酿造了吧？” 　　赵馨摇了摇头：“寻找柑橘类型的水果，本就只是为了在白醋酿造出来之前有个替代而已，白醋才是不可或缺的。” 　　见嬴小政不解，她笑着戳了戳他的小酒窝，“你忘了，植物开花结果是有季节性的。” 　　秋冬可以找到果实，其他季节可没有。 　　而且这时候也没有反季节水果，更没有完好的保存技术。 　　只有白醋，可以从年初用到年末。 　　嬴小政恍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原来是这样。” 　　赵馨转头，见他头上的冠冕有点儿歪，帮他扶正了：“我决定暂时先用一种办法，等找到石墨后两种办法混用。” 　　不过具体的，还是要等找到石墨之后再说。 　　其实若非造纸术出现的时间太短，造纸技术还不够发达，现代运用在钞票上的那些防伪技术，都要比她提出的这些更合适。 　　但即使是最简单的，通过纸张纹理弄出的水印，这时候都没有足够的技术支持。 　　赵馨去造纸坊问了一遍，确定没办法做出水印之后，只能放弃。 　　母子二人商量妥当之后，没多久便一起去了秦王嬴稷宫里，想要向他请辞—— 　　自从禅位之后，嬴稷便不顾嬴小政等人的阻拦，直接从原本的宫殿搬了出来，住进了宣太后以前住的宫殿。 　　嬴小政却并未搬进嬴稷以前的宫殿，除了议事的时候，大多时间仍是住在以前的宫殿中。 　　熟料嬴稷听到赵馨打算后，却直接否定了她的出行决定。 　　赵馨有点儿懵：“王祖，原因是？” 　　嬴稷抬手叫来身边的内侍：“我听说雍城如今已经不比咸阳差多少，准备到雍城养病。你若是有什么事，直接交给我就是了，没必要特意到雍城去一趟。” 　　赵馨与嬴小政对视一眼，半晌后，赵馨开口：“雍城虽然已经发展起来，但到底比不上咸阳方便，您留在咸阳难道不比……” 　　嬴稷笑了笑：“雍城清静。” 　　赵馨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嬴稷退位之后，仍有不少人觉得不甘心，其中又尤其以嬴稷的忠实拥趸反应最大。 　　他们倒不会对嬴政做什么，也不会影响朝政，就是总是往咸阳宫跑，想要劝嬴稷在嬴小政坐稳王位之前将权力夺到手上，再掌权几年，他们自己也能在这最后几年时间多捞点儿好处。 　　嬴稷若是继续留在咸阳宫，这样的事情绝对少不了。 　　赵馨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她很清楚，嬴稷是一个合格帝王，万事以秦国为先，绝不会做出对秦国不利的事。 　　但他若是可以离开咸阳，对嬴小政自然也是有好处的—— 　　一个国家不能有两个声音，否则哪怕发声的人本身没有其他想法，也可能导致政令下达效率降低，出现争权夺利的情况。 　　嬴稷离开，她与嬴小政都是既得利益者。 　　由于赵馨对嬴稷的忌惮，她其实也并不希望他留在咸阳。 　　口不对心的事儿，赵馨不觉得嬴稷发现不了。若她还冲着他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那就太过可笑了。 　　也是因此，赵馨才闭了嘴。 　　嬴稷满意地点点头：“你若是将我留下，我可要怀疑你能否担下摄政的责任了。” 　　赵馨张了张嘴，最后到底只是冲着嬴稷行了个大礼。 　　嬴稷摆手，直接问她：“你在雍城到底有什么事儿，直接告诉我，我顺便帮你处理了就是。” 　　赵馨顿了顿，并不觉得阿萱与防伪标记的事儿不能告诉他，便一五一十地将之前与嬴小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嬴稷愣了下：“防伪标记？布票？” 　　赵馨点头，迟疑道：“我之前，应当写了奏疏呈给您？” 　　“之前忙着退位的事儿，没仔细看。”嬴稷笑了起来，“这个防伪标记与布票听起来不错，若是推广，也许可以取代笨重的钱币，更方便与其他国家交易。” 　　赵馨顿了下，点头：“等到时机合适，确实可以发行纸币。” 　　但那至少也是统一之后的事儿了，现在没条件。 　　嬴稷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精力不济，又教导了嬴小政一些处理政事方面的技巧，便直接让人将赵馨母子二人送走了。 　　等回到嬴小政宫殿后，赵馨还有些茫然—— 　　她接下来半年的计划，都与雍城相关，如今雍城事务被嬴稷接手，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毕竟政事有范睢处理，军事也有白起负责。 　　发明创造之类，赵馨短时间也不知道该从何入手，也许要过段时间才能抓到头绪…… 　　嬴小政与赵馨面面相觑，半晌后突然开口：“如果阿娘暂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不如先给儿子做点儿好吃的？阿娘已经快一年没有亲自下厨了，政儿有些想念阿娘的手艺。” 　　赵馨下意识点头，旋即怔住，想到了一件自己打从穿越开始，就非常想做的一件事—— 　　出使西域。 　　赵馨受够了战国时期，想啥啥没有的境况了。 　　不只是出使西域，赵馨算了算时间，虽然二十一世纪的时候，白令海峡的宽度已经达到了八十千米，但在公元前二百多年的现在，白令海峡可没那么宽。 　　后世不少人怀疑印第安人是商朝移民，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周朝建国时期，白令海峡的宽度哪怕是商周时期的造船水平也可以轻松地渡过。 　　而现在距离周朝建国也不过八百多年。 　　白令海峡的宽度，应该不会太宽。 　　至少用现在的造船技术，可以相对轻松地渡过，到达北美洲才是。 　　实在不行，赵馨还可以提供更先进的造船技术。 　　甚至连造船的人都是现成的—— 　　秦国那么多的秦墨。 　　想到土豆红薯玉米辣椒等食物，饶是赵馨，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嬴小政茫然地看着赵馨：“……阿娘？您饿了吗？” 第72章 　　虽然印第安人是商朝人后裔这个说法, 大概率不是真的，但这一样说明了一个事实—— 　　想从白令海峡抵达美洲，并不难。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 前往美洲就不需要等到几千几百年后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 赵馨回到自己的住处后便直接进入了图书馆, 然后找到与白令海峡相关的资料便认真翻阅起来。 　　看了一会儿，她基本弄清楚了白令海峡的相关知识。 　　白令海峡最宽的地方八十千米左右，但最窄的却不过三十五千米, 也即是三十五公里。 　　这样的距离并不宽，体力好的运动员就是游泳都能游过去。 　　何况白令海峡之间还有一个小岛，若是将其作为中转站恢复体力, 横渡白令海峡的可能性还要更大。 　　但这并非最简单的渡海办法。 　　最简单的办法是等到冬天白令海峡结冰, 他们有极大的可能直接从冰面上从亚洲直接走到美洲—— 　　这并非异想天开, 而是曾有人做到过事实, 当时还有新闻报道。 　　不过这两种办法都有些极端，最好还是乘船过去。 　　毕竟海里有盐，结出的冰很多都是碎的, 非常不稳固也不安全。 　　说这么多, 只是想说除了大力发展航海技术，亚洲这边的人想要前往美洲其实没有那么困难, 只需要先从陆地抵达白令海峡就可以了。 　　渡海不难, 难的反倒是如何抵达白令海峡。 　　以及如何与美洲原住民打交道, 如何在美洲那么广袤的土地上，寻找到秦国如今最需要的土豆红薯玉米等食物。 　　西域各国都能交流，也都经商, 可以交易自己想要的东西。 　　美洲如今的原住民大半都是印第安人,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玛雅人。他们有文明, 且其中一部分非常先进，但生活原始，与亚洲这边也几乎没有来往，怕是没办法请他们帮忙。 　　反倒是的 　　不过…… 　　赵馨搜索了一下世界地图，发现其中有不少学者们经过推理，最后绘制出来的几百年、一千年、两千年等等时间线上的世界地图后，便果断放下了心里的担心。 　　只要她能将地图画出来，又有什么问题？ 　　不过在地图被画出来之前，她还需要寻找合适的出使西域，并前往美洲的人选。 　　首先必须有一定的语言天赋，这样才能更快地学习当地语言，与当地土著交流，然后最好身强体壮，这样就算遇上了不讲理的人，也可以带着手下逃跑。 　　但最重要的，还是口才要好。 　　口才好了，说不定可以说服当地人帮忙寻找自己想要的植物，与当地政府达成友好合作关系，甚至还能提前开辟一条、或两条丝绸之路。 　　不过这样的人太难选择，短时间肯定找不到，需要慢慢寻摸。 　　在此之前，赵馨走进了厨房。 　　嬴小政说想念赵馨的厨艺，赵馨自己虽然将做饭当做一种解压办法，但回想起来，确实已经很久都没有亲自为嬴小政做饭了。 　　听了嬴小政的话，她自然没有推拒，直接带着人走进了厨房。 　　嬴稷还未离开咸阳，听了赵馨想要下厨的想法，竟乐呵呵地走到嬴小政的宫殿，想要一起蹭顿饭。 　　赵馨知道后，决定多做一点儿。 　　之前赵馨总是因为食物去腥的问题苦恼，但她之前让人将白酒酿造出来了，虽然度数仍旧不高，但用来去腥倒是不错。 　　而且巧合的是，咸阳附近有一头牛老死了。 　　虽然老死的牛肉不怎么鲜嫩，难得吃一顿牛肉，大家还是很期待的。 　　赵馨决定用来炖，比如牛肉炖萝卜就是非常不错一道食物。 　　牛肉炖得软烂，一口就能咬掉一半，萝卜几乎入口即化，咬开后汤汁儿填满口腔，那味道，让人恨不得将舌头都吞进肚子里。 　　还有烤牛肉，炒牛肉，牛肉羹…… 　　赵馨可劲儿地做牛肉相关的食物。 　　也是因为牛肉不腥，可选择的余地更大，不像是羊肉一般，若是不去腥，味道就很难做得好吃。 　　一碗牛肉宴吃完，嬴小政与嬴稷的肚子都鼓了一圈儿。 　　嬴稷对此非常满意，哪怕他回去后，晚上还因为吃太多不消化而半夜起来在屋子里绕圈儿消食，也阻拦不住他对赵馨手艺的喜欢。 　　赵馨也奇怪，她手艺是真的不怎么样，也不知道这对祖孙为何这么喜欢。 　　嬴稷笑呵呵说，是因为新鲜。 　　赵馨总能做出让人惊艳的新菜品，他们自然喜欢。 　　这话惹得赵馨哭笑不得，但想着对方年纪，仍是在嬴稷出发之前，又一次亲自下厨，准备为他做一顿好吃的。 　　既然是因为喜欢新鲜食物，才对她手艺推崇，赵馨自然不能让嬴稷失望。 　　这一次，赵馨选中了猪肉。 　　她之前曾指点过一个养猪户阉割猪仔，喂熟食，以此减少喂养时间，减轻猪肉的腥臊味儿。 　　对方回去后，出于对赵馨的信任，直接将猪仔阉割，只不过柴火紧缺，他倒是没敢贸然给猪仔喂熟食，而是想要等到被阉割后的猪仔长大被宰杀，看看猪肉味道如何再说。 　　他本意是为了谨慎—— 　　老百姓抗风险能力弱，稍有不慎就会倾家荡产，所以不敢轻易改变。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两只被阉割后的猪仔，长胖的速度竟然比没有阉割的猪仔快了一倍多。 　　以前想要将猪仔养大，怎么也要两年才行。 　　但被阉割后的猪仔，养到原本宰杀的体型竟然只要大半年，甚至还能继续长膘。 　　是的，长膘，而不是瘦肉。 　　这时候的老百姓，不，所有人都因为油水不够而对肥肉更加追捧，现代猪瘦肉的价格高于肥肉，很多时候肥肉都卖不出去，必须搭上瘦肉才能卖。 　　但在古代，肥肉的价格远高于瘦肉，瘦肉虽然不缺买主，但若是有选择，谁也不愿放着肥肉不买去买瘦肉。 　　毕竟肥肉可以增加油水外，还能熬油，可以吃更长时间。 　　没阉割之前，猪身上一向都是瘦肉比肥肉多的，等阉割之后，他竟然发现煮身上的肥肉比瘦肉多了，走起路来一抖一抖的，落在那个养猪户眼里，那全都钱啊！ 　　不过半年时间，猪都还没出栏呢，他就改变伙食，开始到外面割草晒干后，专门给猪煮熟食。 　　吃了一段时间的熟食后，猪不但更健康，长肉也比之前快了。 　　等到了年末，养猪户才请来杀猪匠将猪杀了拿出去卖。 　　大赚一笔！ 　　他也不是个吝啬的人，或者说他也知道赵馨当时告诉他这个办法，是因为看他可怜而已，所以自己赚钱之后也没想着藏着掖着，而是告诉了自己村子里的人，之后一年，整个村子都开始阉割养猪。 　　因为这个村子售卖的猪肉腥臊味儿轻，几乎没有，肥肉又多，很是受人欢迎，往往刚刚宰杀，就被人花钱买光。 　　很多人为了尝尝这种没多少腥臊味儿的猪肉，甚至愿意排队购买，中途还惹出了一些小小的麻烦。 　　之后提了两次价，这样的情况才好了。 　　不过因为猪肉贱，在很多人眼里上不得台面，所以一直不曾端上权贵士族与王室的餐桌。 　　赵馨却没这样的想法，知道嬴稷还未吃过猪肉后，便果断定下了这场饯别宴的主要食材。 　　离开咸阳前的最后一顿饭，赵馨也没忘了老年人的饮食禁忌。 　　五花肉适合做烤肉，放一些紫苏叶子或是其他蔬菜，也能中和猪肉的油腻；五花肉还可以做梅菜扣肉，多放一点儿梅菜，吸油，吃起来入口即化还不油腻；猪蹄可以用来做黄豆猪蹄汤；猪血可以用来煮粉丝，做鸳鸯豆腐，可以炒；猪皮可以用来做猪皮冻…… 　　赵馨还用猪油做了一些中式糕点，还给嬴小政等人做了奶茶。 　　嬴稷吃不了太甜的饮品，赵馨直接泡了一杯茶给他—— 　　所用的茶叶，都是赵馨按照图书馆里面的方法，炒制出来的茶叶。 　　嬴稷喝过之后果然非常喜欢。 　　虽然他的眼睛一直没从嬴小政手上的奶茶移开，但出于对自己身体的看重，倒也没有硬要喝奶茶。 　　这场宴会当然不可能只有三个人，为了给嬴稷送行，朝中文武百官几乎全都被邀请来参加了宴会。 　　宴会结束之后，所有人亲自去送嬴稷离开。 　　走之前，赵馨将一本食谱送给了嬴稷：“王祖，知道您喜欢美食，这上面都是一些适合你这个年纪的菜品，你若是喜欢，可以让身边的厨师做给您吃。” 　　嬴稷愣了下，笑着接过了食谱。 　　他忍不住翻了翻，发现里面记载了上百道菜品的做法，而且用料简单，都是比较常见的食材。 　　显然，这是赵馨精挑细选后记下来的食谱。 　　嬴稷眼底的笑意真切了几分，对自己离开咸阳的决定也坦然了不少—— 　　虽然知道自己离开咸阳，才是对秦国最好的决定，可要离开自己从小到大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心里自然会觉得不舍，也会生出一些不好的情绪。 　　但在看到这本书食谱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一直被人看在眼里，也被人放在心里，心情自然好了很多。 　　之后抵达雍城，与咸阳的联系也一直没断—— 　　不是与官员，而是与赵馨母子。他们每次只要捣鼓出了什么好东西，从来不会忘记给他送上一份。 　　因为送东西送得太勤，也因为雍城渐渐声名鹊起，与咸阳之间的交流变多，赵馨晚上与嬴政商量之后，最后决定在咸阳与雍城之间修一条路出来。 　　用水泥。 　　这时候也有一种不输水泥的修路办法，就是将泥土蒸几个小时杀熟，然后倒在路上反复捶打，修出来的路效果不比水泥差，就是耗时耗力，还很耗费柴火，效率不高。 　　所以赵馨最后还是拿出了水泥。 　　水泥这种东西，私人生产没办法扩大产量，但国家出面，每年的产量可就大多了，关键是还不会耗费多少钱财—— 　　就连煅烧石灰石的炉子，全国各地都有现成的。 　　路修好后，咸阳与雍城之间走动起来更方便了，雍城的经济也变得更繁荣了。 　　忙忙碌碌大半年，又到了一年年末，也到了吕不韦第二次运送粮食到雍城的时候。 　　雍城距离草原更近，但咸阳与六国之间的距离更近，所以吕不韦运送粮食到雍城，势必要先到咸阳一趟。 　　赵馨很快得到了这个消息，同时想到了一件事—— 　　吕不韦的口才一直不错，而且可以在各国行走且与不少人都达成友好关系，虽然有大家都说官话的原因，他自己的语言天赋也肯定不会弱。 　　毕竟到其他国家做生意，若是不懂当地方言，生意也很难展开。 　　会官话的人，到底是少数。 　　语言天赋不错，身强体健，还会做生意…… 　　这不就是最好的出使西域，或是前往美洲的人选吗？ 　　赵馨这段时间的晚上，一直忙着绘制地图。地形图与气候图还比较简单，亚欧大陆与美洲大陆的植物分布却要在搜索资料后才能注明。 　　这项工作相当繁琐，耗时一年，也还有一些细节没有完成。 　　嬴政每晚都在图书馆内学习，也知道了赵馨的打算。他倒是没想到从其他地方将可食用的食物弄回秦国，但赵馨提出这个可能后，他当然不会拒绝，且相当兴奋地开始为她出谋划策。 　　——虽然赵馨怀疑，他是从这些地图中看到了更多可能。 　　——比如等到一统天下后，再统一一下地球啥的，最少也要统一美洲大陆？毕竟亚欧大陆与美洲之间的距离那么近；毕竟美洲地广人稀，地大物博，物产丰饶让人眼馋；毕竟美洲大陆至今还没有一个国家；毕竟…… 　　看着嬴政野心勃勃的眼神，赵馨心里吐槽，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吕不韦，赵馨又想到嬴子楚。 　　嬴子楚之前出使草原，与那些草原部落的首领谈成合作，显然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嬴政知道赵馨想法后，也很赞同吕不韦与嬴子楚二人是很不错的出使人选。 　　但同时，他还提出了另一个可能—— 　　现如今仍旧活跃在各国，却没有再出现一个知名人物的纵横家们，其实是最合适的出使人选。 　　这群人本就是靠嘴皮子吃饭，也最擅长忽悠。 　　赵馨也赞同，只是来秦国的纵横家最擅长的是连横之术，少有擅长合纵之人，她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可以独当一面的，只能暂时搁置这个想法。 　　目前，还是只有两个备选人—— 　　吕不韦与嬴子楚。 　　等吕不韦从雍城回来后，赵馨与嬴小政一起召见了两人。 第73章 　　吕不韦与嬴子楚一开始听说要出使其他西域, 甚至前往另一片无人去过的大陆寻找食物的时候，心里当然是拒绝的。 　　然而，赵馨直接介绍了土豆红薯等食物的产量, 又说了可能获得的各种香料后, 两人就迫不及待地答应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傻了才拒绝。 　　——两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 　　此时的花椒不说价值千金，也绝对不少, 就是因为其香料的身份, 得知其他地方存在更多的香料, 两人没有一个不心动的。 　　吕不韦作为商人, 到底利益为重, 于是将视线放在香料上。 　　也即是，西域那边，以及西域之外的国家。 　　——并非他蠢, 意识不到土豆红薯等推广后可能获得加官进爵，但他很清楚, 在有嬴子楚这个备用人选的情况下，他更有可能被派去出使西域，所以一开始就没将主意打到美洲大陆上。 　　——粮食事关重大，可不会轻易交给吕不韦这个外来人。 　　嬴子楚虽然也看重香料带来的利益, 但到底记得自己秦国王室的身份，所以并未在意可以给他带来无数金银的西域, 而是目标明确地开始打听美洲大陆的种种细节。 　　两人虽然没有商量, 却默契地做好了选择。 　　赵馨本来担心吕不韦在其他国家的生意，不过吕不韦却说, 他在其他国家的生意已经走上了正轨, 已经没必要他亲自坐镇。 　　也不知他怎么想的, 最后竟然开口道：“那些生意本也是朝廷的，若是太后与陛下觉得不放心，大可以派人过去接手，臣下绝无半点儿意见。” 　　赵馨看向嬴小政：“陛下觉得呢？” 　　嬴小政眨眨眼，思考之后直接点头：“寡人之后会派人过去接手你在各国的生意，吕博士也不必担心。” 　　吕不韦抬头对上嬴小政淡定自若，已经初具王者风范的君王，愈发为自己之前的果断站队的行为感到庆幸。 　　于是此事很快定下。 　　之后又是一段时间的忙碌，不论是挑选合适的随从护卫，还是需要携带的货物商品，又或者行路工具等等，都需要仔细再仔细，不可有半点儿轻忽。 　　一直到大半年后，这两支即将离开秦国的队伍才终于凑齐。 　　除了领头的吕不韦与嬴子楚外，其他人更多是秦国士兵，当然也有一两个在赵馨建议下加上的农家与墨家后人。 　　前者对植物的生长习性更了解，研究经验也多，遇上什么植物总不会认错；后者的作用则在修复武器与造船方面，总之缺不得。 　　两支队伍也有不同。 　　吕不韦带队的更多是为了交流，顺便做生意，所以带走除了两车路上的嚼用，剩下多是丝绸与茶叶等物；嬴子楚虽然也带了一些丝绸，不过却是为了当做礼物，想着遇上当地土著后送上与之交好，数量并不算多。 　　因为嬴子楚这支队伍的目的太重要，不可让人知道，所以两支队伍出发之前，说的是嬴子楚做主导，前往草原与西域各国，想要谈成合作。 　　——这并不突兀，毕竟之前秦国已经与不少草原部落交好，甚至达成了长线合作。尝到甜头后，想要发展更多合作对象，实在再正常不过。 　　不只是其他国家的人，就连秦国人都不曾怀疑这支队伍的目的。 　　虽然有人觉得完全没必要，认为赵馨多此一举。 　　但更多人还是挺期待他们回来的。 　　不过期待不多，并不够让老百姓为了这点儿期待就走上街头，为他们送行而已。 　　嬴子楚等人就是在这种不咸不淡的氛围中，离开了秦国。 　　他们离开之后，赵馨也不能什么也不做不是？ 　　虽然作为太后，不能离开秦国，但在有范睢、白起主持朝政的情况下，她这个太后在咸阳内还是可以行动自如的。 　　如今到底不是明清时候，对女子的束缚没有那么大。 　　赵馨也是在查阅资料的时候发现，这时候的老百姓刚刚脱离刀耕火种的种植方式不久，根本不懂得堆肥施肥等手段。 　　众所周知，施肥是种地非常关键的一环，仅次于育种。 　　没有施肥，土地肥力只会越来越少，要不了几年就会变得贫瘠，最后种出来的粮食与蔬菜产量也会大大减少。 　　赵馨在知道这个情况后，就特意让人在咸阳城外开荒出来几块地，然后带着几个好不容易找到的农家的人在那儿研究堆肥之类的事情。 　　这些农家的人，因为研究的都是种地的事儿，并无治国学说，所以并不受各国上层欢迎，时间一长，还掌握着祖辈研究出的农家知识的人都成了极少数。 　　赵馨也是耗费了许多人力物力，才将这群专业人员给找了出来。 　　她虽然有知识，但到底没办法融会贯通。 　　而现代教会她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专业的事情让专业的人来做，不要门外汉瞎指挥。 　　等这些个农家的人被找到后，她便旁敲侧击地讲了许多施肥除草一类的种植细节，引导这些人去实验研究。 　　这群人也果真不是酒囊饭袋，果真没多久就找到了最好的堆肥与施肥办法，最后成功将那几块荒地变成了肥地，种出来的粮食也成功翻倍。 　　消息传开之后，所有人目瞪口呆。 　　虽然用动物乃至于人的粪便堆肥，实在有辱斯文，一些权贵士族得知此事也因为心里膈应而想要抵制这种办法的推行。 　　不过很快，这群人就被偶尔出来的嬴政，给骂得狗血淋头。 　　因为这群人是趁着赵馨不在，想要向年纪尚轻，所以“非常好忽悠”的秦王告黑状，顺便挑拨二人母子关系，所以赵馨并不知道此事。 　　等她知道，那群人都已经被赶出咸阳宫，且被罚了不少土地。 　　关于赵馨的流言，也早已经平息。 　　赵馨从嬴政那儿知道此事后，便没在多管此事，而是直接安排推广堆肥与施肥的科普相关事宜。 　　科普的办法，赵馨最后选定了报纸。 　　经过之前几年潜移默化的发展，如今秦国识字的人数已经达到了全国人口的六分之一。虽然还是不多，且其中很多人其实只是识字而已，但开办报纸，宣传知识已经完全足够。 　　毕竟，她又不打算用报纸盈利。 　　一开始完全没必要印刷大批量发行的报纸，只需要印刷一些专门供应朝廷命官的、刊登着朝中政令与朝政大事的邸报不就行了？至多多印刷放在官府门口，供那些识字的人查阅就是了。 　　数量不算多，内容也是现成的，只需要找人校正排版就行。 　　赵馨将自己打算告诉了嬴小政，他顿时两眼发亮，找到合适的官员将此事吩咐了下去。 　　第一期报纸出现后，赵馨与嬴小政翻阅查看之后，提出了一些改进意见，然后便将堆肥与施肥的办法刊登在了上面。 　　赵馨本意是看百姓自己选择。 　　嬴小政与嬴政的想法却完全一致，那就是直接下达命令，强硬推广堆肥与施肥。 　　赵馨想了想，提了一嘴态度不要太强硬，一面引起百姓不满，最后起了反效果就不好了。 　　但反对意见倒是没有，毕竟政治方面，她确实不如儿子。 　　赵馨之后一直关注这件事，然后发现，嬴小政与嬴政都非常赞同的强硬手段虽然在民间引起了一些些怨言，但没几个月就因为发现了施肥后的蔬菜长得更大更水灵，味道也更好后，瞬间平息了。 　　之后，老百姓反倒对下达命令的秦王感恩戴德。 　　就连那些贵族官员们，在听说施肥后的蔬菜更好吃后，也试探着买了一些回家尝试，确定后也一改之前消极怠工，严格按照报纸上的堆肥与施肥的办法，给自家的土地重新施肥了一遍。 　　也是因为之前推广堆肥、施肥办法时候，并非春耕之时，这些贵族官员们才没有错过最好的时间。 　　等到半年过去，粮食出产，看着增加了足足三分之一的产量，所有之前对堆肥、施肥感到嫌弃的人，全都真香了。 　　这个办法甚至通过商人们的口，传到了其他国家。 　　但这到底是小道消息，相信的人没有几个不说，很多人还非常嫌弃。 　　而且其他国家不像是秦国一般，可以由上到下地强制推广，因为国内势力繁杂，有时候君王都要受到世家与权臣的钳制，所以就算朝中官员有人看到了这个办法好处，最后也只能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实验，完全不能影响他人。 　　赵馨得知此事后，愈发庆幸自己身在秦国。 　　堆肥成功推广全国之后，秦国以前因为地力耗尽而荒废的土地，再一次被人拾掇出来，国家的可种植面积也在梯田推广之后，再次增加了近乎一倍。 　　这样的好处是巨大的，一年之后，秦国收上来的税收都比以前多了将近一倍。 　　有了粮食，百姓才能安居乐业，才能搞大动作。 　　不仅仅是打仗，还有赵馨一直想要做的—— 　　修路。 　　水泥之前已经弄出来的，虽然成本不高，但想要在战国修路，同样需要无数人力物力。 　　也因此，秦国至今也不过只有咸阳到雍城这一条水泥路而已。 　　但如今，秦国有钱了。 　　雍城的羊毛产业蓬勃发展，如今都已经开了第三家纺织厂了，国家雇佣的纺织女工也已经达到上千的恐怖数字—— 　　其中不乏听到消息后，向官府申请，从其他城市赶到雍城的人。 　　被赵馨寄予厚望的肥皂厂，却一直没有得到太大的发展。 　　因为原材料不足。 　　虽然肥皂香皂因此价格居高不下，几乎供不应求，但在战国这样的背景下，饥饿营销可不是什么主意—— 　　打仗的时候，出自秦国的商品，可不会再像如今一样受追捧。 　　所以在随时随地都可能打仗的战国想要赚到更多的钱，当然要趁着和平时期，想办法卖出更多的货物才行。 　　这样也能为秦国，多攒点儿家底。 　　不然等到打仗的时候因为缺少来粮草，或是国内供应不起军队开销而打败仗，那可就太可惜了。 　　按照原本的历史，就在这一两年，秦国会先后攻打赵国与魏国，虽然一开始胜利了，但后来六国合纵，在信陵君的带领下不但夺回秦国之前的胜利果实，还将秦军追击到了函谷关，此后闭关不出。 　　而信陵君，也是在此战后名震天下。 　　虽然当时的秦王是嬴子楚，而如今秦王已经变成了嬴政，且因为知道历史，不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发动战争。 　　但秦国不发动战争，其他国家就会眼睁睁看着秦国富裕起来？ 　　秦与各国必有一战，她作为秦国太后总该准备起来。 　　但雍城本地的羊油等物到底是少数，如今价格都翻了好几倍，导致许多养猪的百姓比以前都多了好几倍（猪油多），但仍旧无法满足一个肥皂厂的日常消耗。 　　肥皂厂最忙碌的时候，也就入冬那段时间了。 　　若是运气好些，冬天最冷那段时间，草原也能运来一批有点儿味道的动物脂肪。 　　但，还是不够。 　　哪怕加上从咸阳运过去的动物油脂，同样不够。 　　且交通便利了，不但会让肥皂厂发展起来，还会缩短征兵时间。 　　而缩短的时间，也会对战局起到不可忽视的影响。 　　所以，必须修路。 　　趁着农忙结束，而冬天还未开始的这两个月，赵馨与嬴小政、范睢并白起等人一起商量了所有细节，然后下达了修路的命令。 　　命令随着邸报传达全国各地，立刻引起老百姓们的热烈响应。 　　没多久，各地官府收到的报名名单，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目，全国百姓的四分之一—— 　　除去老人、女人与孩子，几乎所有壮劳力都报了名。 　　虽然有农忙刚过，和修路给钱的缘故，但这么多人报名同样超过了很多人的预料。 　　赵馨以为是官府逼迫百姓报名，担心引起民愤，立刻让人严查。 　　最后的结果却是，他们都是自愿的。 　　因为百姓觉得朝廷近些年发布的政令都是对他们有好处的，从无损害百姓利益的情况发生，所以这次才会没犹豫就报了名。 　　而因为这么多老百姓的响应，原本可能需要一两年才会修好的路，最后竟然在春耕之前就修好了。 　　虽然数量不多，但主要的交通干道都已经修好了。 　　秦国上下喜不自禁，其他几个国家得知此事后，却陷入深切的忧虑，以及对秦国上下团结一心的恐惧之中。 　　而在这时，信陵君找到春申君请辞：“不可继续放任秦国继续发展下去了，我们必须联合起来，打断秦国这如日中天的强盛之路。” 　　他准备回到魏国，劝说魏王。 第74章 　　在原本的历史进程中, 信陵君回归魏国，是因为魏国被攻打，眼看着就要国破家亡了, 魏王不得不放下心中猜忌与不甘心邀请信陵君回国。 　　但信陵君一开始，选择了拒绝。 　　之后魏王再三邀请, 信陵君自己的门客也一再劝说, 他最后才回到了魏国为国效力。 　　信陵君也确实有才, 在他的带领下，原本乌合之众一样的六国军队成功拧成一股绳子, 在与秦国军队的交锋中不落下风，甚至将秦国赶回了函谷关之内，此后多年不敢出。 　　可如今秦国不曾魏国, 魏王也不曾邀请信陵君回国，他又为何反倒想要回国了呢？ 　　因为，赵国已经没了。 　　虽说赵国边关还残留了部分势力, 但邯郸没了, 赵王也死了，赵国不论是名还是实, 都已经亡了。 　　没了赵国这个天然屏障，秦国想要攻打魏国，实在太过容易—— 　　这也是当初信陵君为何一定要窃符救赵的原因，不是为了赵国安危, 而是因为两国是真正的唇亡齿寒关系。 　　如今秦国一日日壮大，哪怕信陵君知道自己此时回到魏国, 恐怕回受到刁难, 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国备受秦国威胁。 　　信陵君一开始本是坐在马车中赶路, 后来见速度太慢, 干脆从马车中下来，直接策马奔腾。 　　他满腔热血，想要回去救国。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想要回国的消息不但被提前泄露了，国内也并没有人欢迎他回到魏国，为了阻止他回国，甚至想要在半路上对他进行截杀—— 　　信陵君刚刚从楚国离开，还不曾抵达魏国国都，就在大梁城门外被自己在魏国的亲信找到。 　　一行人刚到大梁附近一个小城外，还不等入城，便见一人从路边冲到马前，直接将他们拦了下来。 　　信陵君还未开口，就见此人高声大喊：“信陵君不可入内，还请下马，在下有事相告。” 　　信陵君本就觉得自己回到魏国的速度太慢，怎愿意耽搁？于是皱眉，转头示意心腹留下处理这个意外后，便要先一步策马离开。 　　那人大急，直接上前牵住马嚼。 　　信陵君被他莽撞的举动吓了个半死，赶紧勒马停下，转头看向对方：“虽不知阁下何出此言，但我急着回到大梁，实在不愿在路上耽误了时间。” 　　时间不等人，他在路上浪费了几个月时间，秦国那边怕是又拿出了不少利国利民之物，国力想必也比之前更加强盛。 　　大争之世，若是一国太强，其存在本身就是对其他国家的威胁。 　　因为伴随着一个国家的强盛，必然存在人口与资源的涌入。 　　这些人口与资源从何处来？自然是其他国家。 　　若是放任不管，最后定然会出现强者愈强，弱者愈弱的局面，就是非战而亡都不是完全不可能。 　　作为与秦国接壤魏国，必然首当其冲。 　　信陵君心中焦躁，眼瞧着没几天路程了，简直恨不能立刻飞奔回到魏国都城大梁。 　　来人不懂信陵君心中考虑，他更在意信陵君的性命：“在下有一个事关信陵君性命的消息要告诉您。” 　　信陵君虽然在意自己的母国，却也在意自己的性命。 　　他听完后迟疑半晌，到底还是决定下马，听听来人所谓的事关他性命的消息到底是什么。 　　若是诓骗他，他必然让此人知道后果！ 　　信陵君在来人的带领下，带着两个侍卫进了旁边的小树林。 　　进入之后，对方环视一周，发现周围再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小声介绍了自己身份。 　　原来此人与信陵君还有一段渊源。 　　来人当年怀才不遇，且家中贫苦，无以为继。 　　若非信陵君听说他的才华，拿出钱财资助，此人与其家人怕是早已经从这世上消失，更惘论在魏国找到谋生之职，得以过上相对富裕的生活。 　　也因此，就算信陵君已经忘记自己，他对信陵君仍旧感恩戴德。 　　得知有人想要取信陵君性命，他便迫不及待地来到前往大梁的必经之路上，想要提前警示信陵君。 　　“魏王与相邦等人得知您想要回到魏国，便非常不高兴，之后又听闻您回到魏国是为了劝说国民对付秦国，胆怯之下，竟对您生了杀意，想要以此阻止您回到魏国。” 　　虽然信陵君已经在楚国生活好几年，但其在魏国仍旧声名赫赫，何况他在魏国的势力甚至超过了魏王，只要回到魏国，一切必然如他想要那般发展。 　　但魏王并不想在秦国没有出兵的时候，主动出手去撩拨。 　　他怕！ 　　不但魏王害怕，整个魏国上下就少有不怕的。 　　只是信陵君不同，他在魏国的地位，从某种程度上算是魏国的精神支柱，他若说对上秦国是为了魏国，肯定会有许多人相信，并愿意为之肝脑涂地。 　　魏王等人不得不防。 　　来人目光关切地看着信陵君：“在下得知魏王想要杀您后，便一直让人打探细节，最后得到消息，说是他们准备在大梁城外将您截杀，然后栽赃给楚国春申君，以此断绝被楚国拉着针对秦国的可能。” 　　“在下不知信陵君在楚国锦衣玉食，高朋满座且生活肆意，为何非要回到魏国。”来人小声说道，“但您如今最好还是赶紧离开魏国，回到楚国为好。魏王派遣了上万士兵在大梁几个城门外埋伏，不可能让您进入大梁的。” 　　他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没什么国家概念，反正大家都是周朝子民，所以他并不认为信陵君在其他国家生活，为其他国家效力有什么不对。 　　毕竟，大家都是这样做的不是吗？ 　　别说去楚国了，魏国不少人还是去的秦国，帮着秦国打魏国呢。 　　但信陵君是不一样的，因为他是这一任魏王的兄弟，前任魏王的亲生儿子，是真真正正的魏国王室。 　　所以信陵君注定了，只能为魏国效力。 　　可现在，信陵君被他这番话，浇熄了满腔热情：他知道自己的兄弟蠢，却没想到他竟然还这么毒！ 　　半路劫杀，栽赃楚国？ 　　魏国文武百官那么多人，都怎么想的啊？ 　　脑子被狗啃了吗？ 　　因为这个栽赃的打算，就算是截杀自己的计划都显得那么聪明。 　　信陵君气得眼冒金星，整个人都开始前后摇晃起来。 　　来人想要帮忙，却被信陵君身边侍卫抢先一步，一左一右地将人搀扶着，没有倒在地上。 　　等到信陵君恢复过来，他迅速理清楚如今形势，果断放弃了回到魏国的打算。 　　在知道有人埋伏的情况下，他倒不是没有平安回到大梁的办法。 　　但魏王为了不与秦国起冲突，连杀死自己栽赃春申君的行为都做得出，他就算回到大梁，又有什么用呢？ 　　窃符救赵已经做过一次，就算他在魏国势力不减，在魏王宫的势力却肯定被清洗得一干二净，魏王又有了防备，再想从他身边偷东西可不能了。 　　信陵君遥遥看了眼魏王宫的方向，嗤笑一声，整理好仪容后直接转身：“收拾一下，派几个人到大梁去探探虚实，若是真有人伏击，我们直接离开魏国！” 　　他又不傻，可不会为了别人的江山赔上自己的性命。 　　可虽然心中明白，魏王等人很可能做出这样的行为，信陵君心里也未必没有一点点的侥幸的想法。 　　但最后的结果却是…… 　　“回信陵君，大梁各处城门外，确实藏着为数不少的魏武卒。” 　　“魏武卒？” 　　“是的！” 　　信陵君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转头与前来报信之人道谢，并让人奉上重金酬谢后，直接带着手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魏国。 　　魏武卒，魏国最精锐的部队。 　　如今，却被魏王等人用来伏击信陵君，明摆着就没想着让信陵君活着踏进大梁城的想法。 　　信陵君的离开，标志着这场针对秦国的计划，与魏国再无关系。 　　信陵君从魏国离开不久，消息传进魏王宫。 　　魏王听说信陵君离开的消息后，不由叹息一声：就差一步，就能将这个心腹大患彻底解决，可惜了…… 　　他却不知，就在消息传开后，立刻有人从大梁城内离开，一路疾驰，一个多月就赶回了秦国，然后，进了范睢的府邸。 　　不久，范睢入宫，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赵馨：“魏王驭下不严走漏了消息，被信陵君门客探知，提前守在必经之路上，将魏王的打算告知了信陵君魏无忌，令其逃脱一命。” 　　虽然不知道太后为何这般忌惮信陵君，但她既然不想其回到魏国效力，他自然要为其达成目的。 　　魏王与信陵君之间本就有着非常大的隔阂，在没有外力逼迫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兄友弟恭，君臣相得。 　　信陵君想要回国的消息传到魏王耳中，都不需要他亲自出面，只需让魏王看到信陵君在魏国的声望，再贿赂一个得魏王宠信的大臣略挑拨几句，说信陵君回来会威胁到魏王地位，魏王自然会想要置信陵君于死地。 　　毕竟，这本就是事实，也是魏王心病。 　　不然当初信陵君窃符救赵，怎可能那般顺利就成功？ 　　魏国再不会兴风作浪。 　　紧跟着，韩国也拒绝了楚国联合的提议。 　　韩国是如今几个国家中最弱的一个，同时还与秦国相邻，平时就战战兢兢不愿得罪秦国。 　　如今秦国都没打过来，他们做什么要去撩虎须？ 　　楚国与秦国相距甚远，危险不大，本身更是国力强盛，可与秦国一较高下，自然可以想怎么造怎么造。 　　但他们韩国要是敢乱来，岂不是第一个就被收拾了？ 　　韩国上下那么多人，就没一个想与秦国的虎狼之师打仗的。 　　韩国国内倒是有不少聪明人，能看出秦国强大之后肯定会对其他国家出手—— 　　从这一点来说，韩王比其他几个国家的君王都要清醒得多。 　　但是吧，这个国家上上下下都没啥进取心，绝对不想与秦国正面冲突，就算意识到秦国对自己国家的威胁，想要对秦国搞点儿破坏，想出来的骚操作那也让人捧腹大笑。 　　比如公元前262年，韩王将上党这个地方献给了秦国，偏偏郡守不愿，于是将其献给了赵国，这时候韩王若是清醒一点儿，其实可以挽回，谁知韩王觉得郡守这样做可以将自己的危机嫁祸给赵国，于是默认了这个做法。 　　最后毫不意外，直接被秦赵两国教做人，不但上党没了，野王等黄河以北的要塞险地并黄河南岸的水路要道也全被秦国吞了。 　　韩王：“……” 　　也比如这次，韩王在楚国使者的劝说下，意识到了秦国强大起来后，对韩国的威胁绝对是最大的。 　　但韩国上下又不想要出兵，也不敢得罪楚国，于是就有人提出了一个馊主意：肥周转祸。 　　具体操作与历史上肥周退秦事件几乎一致，都是韩国割让两座城池给仅剩的一脉周王室，让周王室出面搞事儿。 　　肥周退秦是希望周王室出面与诸侯国联合，出兵征讨秦国；肥周转祸却是为了让周王室顶替韩国，与楚国等国联合，去与秦国硬碰硬。 　　韩国，只愿意给楚国等国家的士兵借道。 　　可惜结局没什么两样，最后都被教做人了—— 　　联合尚未成功，秦国直接派兵将周朝残余势力剿灭干净，连带着韩国刚送出去的两座城池，也被秦国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韩王：“……” 　　韩王被秦国迅疾的打仗速度吓得够呛，再一次屁颠屁颠地来到秦国，提出了觐见秦王的请求。 　　嬴政得知此事，特意在白天出现，于范睢二人唱和一番，再次从韩国割下两座城池。 　　韩王：“……” 　　瞅了瞅再一次缩水的国土面积，韩王欲哭无泪地离开了秦国。 　　这一次，连成蟜母子的面都没见。 　　而本就只有三国参加的合纵，在韩国的悲惨遭遇发生后，自然也就此不了了之。 第75章 　　赵馨当时也在, 看着自家儿子与范睢一唱一和地，成功从韩王手上再次夺下两座城池，饶是早有准备也不由错愕。 　　但看这二人一脸淡定, 仿佛一切理所当然的表情，她沉默了。 　　显而易见，不论是阴谋诡计而挖坑谈判, 赵馨都比不上这两个心黑手也黑的大魔王。 　　她也不纠结, 干脆放弃相关事情, 直接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基建上面。 　　吕不韦与嬴子楚二人带队离开之后, 也已经一年多, 眼瞧着就要满两年了, 但至今也没有一个消息传回来。 　　毕竟是第一次出使其他国家，甚至横跨两个大陆, 没消息也实属正常。 　　赵馨例行询问了一下下属有无消息, 便准备去与秦墨商量打造武器的高炉的改造方案—— 　　以前嬴稷在位，她不敢插手军队，所以哪怕知道冶炼金属的高炉尚有改进的余地，也不敢多做什么。但如今她摄政, 又有嬴小政无条件支持, 她自然想到了改善高炉构造。 　　虽然手上有完整的图纸, 但赵馨还是选择了旁敲侧击地，引导秦墨的人自己思考改善细节。 　　秦墨也算是世界上最早的一批物理学家了，她若是直接将手上的成果拿给他们，反倒可能局限了这群人的思维能力，还不如一步步引导, 让他们自己学会思考总结, 然后画出冶炼效率更高, 品质也更好的金属与武器。 　　这期间，这群人也许还能发现一两个物理知识也说不准。 　　毕竟最早的小孔成像原理，就是墨家发现的。 　　但让赵馨没想到的是，这一次本来没有抱多大希望的例行询问，竟然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 　　有与吕不韦相关的消息，传回来了。 　　赵馨愣了下，赶紧问道：“吕不韦已经回程了？” 　　下属怔愣片刻，立刻摇头：“并非如此。是有人从魏国商人那边得到消息，说是吕博士曾在楼兰国附近遇上沙尘暴，返回后停留了半个多月。” 　　楼兰国？应该是后来被发现的楼兰古国吧？这时候竟然还在？ 　　还有…… 　　赵馨皱眉：“魏国商人？” 　　战国末期的几个国家，一个个的不是国力衰弱，就是朝堂争斗不休，其国家的百姓怎可能有胆子穿过草原跑到楼兰去？ 　　何况那人还是魏国商人。 　　魏国早些年倒是强盛，可向来与草原不接壤，后来赵国被灭，魏国已经国力衰弱，那些商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按理也不敢往草原中蹿才是。 　　敢这样做的，向来只有秦人与赵人。 　　事实也不出赵馨所料。 　　下属小心觑了她表情一眼后，开口道：“那个魏国商人原本是赵人，后来赵国被灭，他见秦律对商人严苛，便带着一家老小去了魏国。” 　　虽说重农抑商，但秦律对商人的税收其实并不高，至少比秦国的农民低了非常多。 　　可问题是，秦律规定，一旦发生战争，优先征收商人入伍。 　　若是有建筑如修建城墙宫殿之类的徭役，除了犯过事儿的罪犯与刑徒，优先征收商人。 　　有什么脏活儿累活儿，罪犯不够，还是优先征收商人。 　　——农民要种地，不可轻易将人从土地中带走，但商人无法为国家产出粮食，所以可以随时随地随便造。 　　商人：“……” 　　赵馨恍然点头，她就说嘛，魏国商人怎么可能跑去草原做生意。 　　顿了顿，她开口问道：“可问过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下属答道：“去年八月份的事儿。那个商人还说，自己此次会来秦国，就是为了给吕博士报信。因为他那次本来是与月氏做生意，谁知回程的时候被匈奴抓了，还是恰巧遇上吕博士才得以被放。” 　　赵馨疑惑地看着他：“那他如何知道楼兰的消息？” 　　“那人说，他被救后本打算直接回国，却又因为听到吕博士向匈奴单于打听到的，草原之外有不少国家，就连老百姓都富裕到可以将上好的宝石当做配饰而心动，正好他身上还带着一些尚未交易出去的货物，便决定跟着吕博士一起前往西域各国做生意。” 　　下属回忆之后，继续答道，“但他跟着吕博士抵达楼兰后，遇上那场沙尘暴被吓破了胆，在楼兰本地交易之后便匆匆带人回到了魏国。之后想起吕博士的嘱托，将手中货物出手后便来到咸阳报信。” 　　原来是这样。 　　赵馨点点头：“我知道了，可还有其他消息？” 　　下属摇头后，赵馨便让人直接走了。 　　等人走后，她陷入了沉思。 　　赵馨在吕不韦二人离开之后，就没怎么关注二人的消息，并非她不在意这次出行的结果，而是因为她以为，二人的出使极可能要花费好几年的时间。 　　毕竟当年张骞出使西域，就耗费了十多年。 　　虽然其中十年，张骞都被匈奴囚禁。但也因此，张骞本人其实并未到达太多国家，从西域各国带回的东西也很有限。 　　后续丝绸之路的开拓，其实是不少人的共同努力。 　　只是因为张骞在西域各国颇有威望，后续出使之人基本全以博望侯（张骞）自称，以此取信各国，使自己西域之行更顺利，所以才导致了很多人以为丝绸之路的开脱是张骞一人的功劳。 　　张骞一个人就耗费十数年，若是加上后来人花费的时间，那更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几十年也是有可能的。 　　因为羊毛的生意，秦国与游牧民族之间的关系得到缓和，之前几年匈奴犬戎等部落因为冬天也有粮食，也因为担心丢掉到手的生意，竟一次也没侵犯秦国边境。 　　赵馨知道这个情况，所以从不认为匈奴会囚禁吕不韦。 　　但这毕竟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路上的危险与困难难以预料，这场出使要不了几十年，十几年，不，七八年总是需要的吧？ 　　谁能想到，吕不韦竟然这么早就抵达了楼兰？ 　　赵馨愣怔片刻，便迫不及待地进宫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嬴小政，并在晚上又与嬴政说了一遍。 　　嬴小政虽然学了很多现代知识，但他毕竟是真正的小孩儿，赵馨担心历史这样的课本儿会让他认知紊乱，所以并未让嬴小政学习—— 　　不然一个秦朝小孩儿，从小就学习历史，然后从课本中知道自己以后孩子的名字，知道自己以后会继承国家，知道秦二世而亡，知道…… 　　这对嬴小政而言并没有太多好处，反倒可能让其对现实与心中所知矛盾之处生出错乱感。 　　但也因此，嬴小政并不知道张骞出使西域一事，更不知道张骞出使西域花费了多少时间，所以吕不韦只花了几个月时间就抵达了楼兰国，只让他觉得高兴，并无半点儿讶异。 　　反倒是同样知情的嬴政，得知此事后欣喜万分。 　　然后，他立刻拉着赵馨，开始谋划该用吕不韦带回来的东西做什么，该如何推广，又该怎么用那些东西从其他国家掏出更多钱财等等。 　　赵馨被他拖着熬了好几个晚上的夜，才终于整理出了一份可行性相当不错，且普适性非常高的计划。 　　然后，她便再也不愿在晚上进入图书馆，每天用完晚膳便直接躺床上睡觉补眠。 　　临睡前，赵馨不禁暗骂一声，嬴政的精力实在太过旺盛—— 　　随着年龄增长，嬴政白天可以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 　　赵馨原本想着，嬴政可能会迫不及待地在白天出现，然后亲自主持朝政，提前完成统一各国的雄图霸业。 　　但没想到，嬴政却沉迷图书馆，白天非若必要，根本不出来。 　　问他，他便说担心嬴小政发现不妥。 　　毕竟他虽然有嬴小政的记忆，嬴小政却没有他的记忆。 　　赵馨一开始相信了，但等后续无数次看到嬴政用清醒的这些时间在图书馆内学习，甚至影响到了嬴小政白天的精神状态后，她就明白了，嬴政这是哄她玩儿呢。 　　不过看他拿着资本论、马列、主义，□□思想等书籍看得津津有味，同时还如饥似渴地将图书馆内的所有与政治、治国相关的书籍几乎翻烂后，赵馨也没办法多说什么，反倒希望他多看几本，以后也不至于再落到二世而亡的结局。 　　吕不韦这边有了消息，嬴子楚那边却仍旧毫无音讯。 　　不过也正常，毕竟嬴子楚前进的路上没有一个比较强盛的国家，气候越来越差，天气越来越冷，中原腹地根本没人愿意往那边跑，自然也不存在有人偶遇的可能。 　　但只是吕不韦的消息，也足够让人高兴了。 　　而嬴子楚这时候在哪儿呢？ 　　他带着人从燕国横穿，然后按照赵馨的地图一路朝着白令海峡的方向前行，一路上运气倒是不错，没有遇到太多人，遇到的猛兽也是单打独斗，并未对他们造成威胁。 　　就在嬴子楚以为自己会一路顺利，直到抵达白令海峡的时候，西伯利亚的严寒就给他迎头痛击。 　　一场风雪毫无预兆地发生，险些将嬴子楚这队人给冻成冰棍儿。 　　好在他们带了足够多的皮毛与毛衣，以及许多夹了鸭绒、鹅绒等物的皮毛被子—— 　　虽然味道大，但在此时此刻，所有人也无法在意了。 　　之前文荣侯让他们带了两大车过冬的衣物，反倒春夏穿的只让他们带了两套，他们还觉得大惊小怪，如今却打心眼儿里感激文荣侯在他们反对的时候，也态度强硬地逼着他们带了这么多过冬的衣服。 　　——这带的是衣服吗？是他们的命啊！ 　　也是在这两大车衣服与被子让他们得以在风雪中□□，并成功在被风雪冻死之前找到了当地人借宿保命。 　　因为这场风雪，原本热血上头，一心想在冬天赶到白令海峡并前往美洲大陆的嬴子楚一行人都蔫儿了，全都乖乖待在室内一直等到冬天过去，在春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再次踏上征程。 　　…… 　　嬴子楚一行人的遭遇，赵馨可不知道。 　　她如今正忙着与秦墨一起改良冶炼高炉，空余时间还要负责教导厨房的人酿造白酒，蒸馏酒精用于消毒。 　　除此外，一些看到秦国主干道道路通畅后带来的好处，也想在自己郡内修建公路的奏疏，也从秦国各地飞来，几乎堆满了赵馨的案头。 　　赵馨看着这些奏疏头痛不已—— 　　她倒是想在秦国修路，甚至想让水泥路铺满秦国各地，可关键是没钱啊！ 　　堆肥、施肥的办法全国范围内推广不久，想要看到成效至少要等到明年，如今国库根本没多少钱粮，还得留着预防打仗，怎可能用来修路？ 第76章 　　但修路带来的好处是清晰可见的原本因为交通成本, 而不得不放弃的，属于雍城之外的城市的动物宰杀后的内脏，也可以在腐烂发臭之前运送到雍城，成为制作肥皂的原材料。 　　虽然那种卖给贵族的香皂, 仍是材料紧缺, 但肥皂的价格却降了下来。 　　同时, 客户群体也变多, 赚到的钱同样变多了。 　　不但如此，交通便利的最大好处—— 　　可以将一个地方富余, 甚至多到泛滥、毫无商业价值的物品运送到另一个地方, 从而达成盈利, 促进经济流通，让整个国家都活起来的目的，也已经被秦国的权贵大臣们看到。 　　毕竟如今屹立在朝堂之上的权贵与少数官员们，本身也像是赵馨一般拥有食邑与封地。 　　自己的封地富裕了, 他们自己也能得到更多的税收不是？ 　　于是这群人，同样在朝堂上提出了修路的请求。 　　赵馨自己不想修路吗？当然想，但还是那个问题, 没钱。 　　她扫了一圈说话的权贵官员们, 笑了笑，直接将这个难题抛给了他们：“水泥配方简单，并不算贵，你们若是真的想要修路，其实可以自己花钱买水泥，在农闲的时候花钱雇佣百姓去修路就好, 只要提前写上一本奏疏, 本宫自会批准。” 　　此话一出, 众人哑口无言。 　　让国家出钱，和自己花钱修路，那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除了极个别愿意自己花钱的，大多人都放弃了再请求赵馨下令全国修路的想法。 　　赵馨直接将国家缺钱，暂时不能修路的事儿告诉了百姓。 　　这种事公布出去也不会带来不好的影响，甚至于告诉百姓的好处远远大于坏处，她为什么不告诉？ 　　她需要让百姓知道，自己与国家是命运共同体，国家出问题，他们的生活以及可能享受的好处也会受到影响。 　　这是现代很常见的家国思想，但在这时并不存在百姓心中。 　　但这种想法，会让百姓与军队都更有凝聚力。 　　虽然贵族与官员们，觉得这样做会让朝廷颜面大失—— 　　他们似乎认为，朝廷必须是无坚不摧的，才能让百姓真正信服他们的统治。 　　但事实上…… 　　赵馨想到了其他国家，对此不置可否。 　　但消息虽然告诉百姓了，赵馨却并未放弃修路的想法。 　　而且，她已经找到了赚钱的法子。 　　玻璃与镜子。 　　水泥与肥皂都拿出来了，玻璃与镜子怎么可以缺席？ 　　在战乱时期，水泥很难赚钱，仅仅凭借肥皂香皂这一种暴利商品，赚到的钱显然没办法让一个国家铺满公路。 　　虽然还有吕不韦之前搞出来的软玉膏与琥珀油等商品，但这种寻常商品可以卖出高价，就是因为他营造出了“商品稀少又珍贵”的假象，可以赚钱，但数目其实还不如数量与价格都更胜一筹的肥皂。 　　烧制玻璃的工艺不算复杂，毕竟西方很早就有了成熟的，生产玻璃的配方与工艺。 　　唯一的问题是，烧制玻璃的温度。 　　也是恰逢其会，赵馨与秦国的这批墨家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如何提高高炉的冶炼效率，以及烧制的温度。 　　最近卓有成效，已经造出了一个炉内温度达到千度以上的高炉。 　　只要经过测试，完全可以再建造一个，专门生产玻璃—— 　　原本的告诉是为了锻造武器，那群墨家可不会同意让赵馨用来烧制玻璃。 　　这日一大早，赵馨带着人去了冶炼武器的地方。 　　秦国的兵器制造一直是流水线生产，赵馨虽然一直知道，却不曾亲眼目睹。 　　她一直想来参观，却因为可能遇上危险而被制止。 　　如今，可算是能亲眼看看所谓的流水线生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赵馨跟着墨家钜子的身后，一步步朝着冶炼武器的工坊走去。 　　距离工坊越来越近，周身的温度也越来越高。 　　慢慢地，赵馨的额头甚至开始冒汗。 　　墨家钜子回头，有些担心地看着赵馨：“太后，工坊里面太热，也有一定危险，您不若还是在外面等着，由在下进去……” 　　赵馨打断：“不必，我要进去看看。” 　　墨家钜子无法，只能先一步进去，然后侧身将赵馨迎进了工坊。 　　外面寒冬腊月，工坊里面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火红耀眼的液态金属从高炉一个缺口处流出，带起滚滚浓烟，然后顺着人造的沟渠，在人工的影响下流入模具当中，然后冷却，有了粗胚。 　　之后再反复捶打，塑形，雕刻…… 　　所有人分工合作，赤膊上阵，汗水成河，很快就将武器的所有零件都打造出来，组装好后就是一个可以立刻投入使用的完美武器了。 　　身处其中，很容易被这样的场面感染。 　　赵馨看着这样的场景，连被汗水打湿后如虫蚁在身上爬的难受感觉，都在这段时间被她忽视了。 　　墨家钜子走在前面，带着赵馨来到高炉前：“这便是按照我们之前商讨的细节，建造出来的最终成品，温度确实更高，冶炼出的金属纯度也更高。” 　　说完，他顿了顿，道，“下官按照太后指示，让人将铁矿投入其中，果然冶炼出了纯度更高的铁。之后按照您的要求，按比例投入其他物品，果然生产出了更坚韧的钢铁。” 　　墨家的理念一向是兼爱非攻，“兼爱”是人要平等地相爱，“非攻”则是反对战争，这简直与当时的社会环境背道而驰，在阶级分明的战国时期显然完全行不通。 　　作为墨家的领头羊，之前的墨家钜子并非没有试过向其他诸侯国“推销”自己的治国理念，但可惜的是，墨家比儒家还不受诸侯国君王的待见。 　　儒家好歹也曾说服过那么两三个诸侯国的领导人，让其在国内推行儒家的治国理念—— 　　虽然最后的结果基本全是，被灭国，或者国力衰退。 　　但墨家，竟是一个诸侯国都没看上。 　　也不能说没看上。 　　诸侯国的君臣虽然对墨家“兼爱非攻”的理念嗤之以鼻，但还是很看重墨家手上的黑科技的。 　　可惜这是一群死脑筋，不愿将自己手上的黑科技投入战争。 　　但这样，诸侯国肯定就不待见这群人了啊。 　　好在这群人也不在意，一直坚守自己的理念，完全不受外界环境的影响。直到这群人中的一部分，看到天下苍生常年困于战争之苦，意识到天下一日不统一，战争一日不结束，所以决定带着自己的知识出山，帮助其中一个诸侯国统一天下。 　　他们选定了秦国。 　　因为他们觉得，秦国最有希望结束这绵延二百多年的战争。 　　而剩下的一批墨家，则分散在了其他国家，大部分留在楚国与齐国。 　　放下武器，专研理论与墨子思想的墨家子弟被称为齐墨，其身影大多出现在稷下学宫，著有《考工记》与《墨经》等书； 　　楚墨坚定拥护兼爱非攻的理论，但在其钜子带领一百八十余弟子为楚国守城殉职后，便不成气候，几乎绝迹； 　　而前往秦国的墨家子弟暂时放下兼爱非攻的理念，选择了拿起武器，专研攻防策略与技术的墨家子弟，则被称为秦墨。 　　当高炉改良好，这些有经验的秦墨立刻发现了其在武器制造上，可能带来的巨大改变。 　　在赵馨拿出钢铁配方之前，这群人就是用铁矿做实验，证明了高炉的温度得到了大幅度提升，且因此冶炼出了生铁与熟铁，还用其打造出了比青铜武器更锋利的武器。 　　他们将这个消息上报给了赵馨与白起，再传到了嬴小政耳中。 　　赵馨得知了高炉已经建好的消息，白起也拿到了新材质打造的兵器，之后爱不释手地带着到处炫耀，吓坏了不少人。 　　赵馨则因此看到了秦墨的潜力，拿出了钢的配方。 　　不过战国到底不比现代，秦墨钜子虽然拿到了钢的配方，但一时间还没生产出真正可以达到标准的钢。 　　赵馨看过所谓更坚韧的钢铁，摇了摇头：“还需要实验，这并不是合格品。” 　　并非秦墨没本事，而是设备不够好，添加物的比例不够精确。 　　秦墨钜子看着之前让他引以为傲的钢铁打造的武器，微微有些失神—— 　　他以为这样的武器已经足够好了，几乎称得上吹毛断发，没想到还是不符合太后的标准。 　　但他并不怀疑赵馨刁难自己，因为钢的配方就是赵馨拿出来的。 　　赵馨对此早有预料：若是炼钢真有这么容易，六七十年代也不至于为了炼钢折腾出那么多事儿了。 　　她很快将其抛在脑后，确定高炉的温度足够后，便立刻向秦墨钜子提出了再建造一个高炉的想法。 　　秦墨钜子疑惑：“太后是想要锻造什么私人物品吗？您其实可以直接在工坊锻造，没必要另外再起一个高炉。” 　　毕竟等到冶炼出合格的钢后，这些高炉显然是要推广全国，为所有士兵生产武器的。 　　多起一个高炉，显然费时费力还费钱。 　　赵馨解释道：“因为我要生产的是大批量且长期的商品。若是数量少，我就直接借用这一个高炉了，可数量太大，还是另外起一个更好。” 　　秦墨钜子愣住：“商品？” 　　赵馨笑道：“国库存货不足，无法节流，总要想法子开源。” 　　秦墨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把胡子，不敢多言。 　　无论是做实验还是做学问，秦墨都需要非常多钱财支持，是国库钱粮的消耗大户，提到开源节流的话题，秦墨钜子自然不好意思。 　　赵馨失笑：“我对冶炼方面的事情也不了解，等到高炉建好，所有事务大概还是会交托到钜子手上。就算开源，也是出自您之手，您实在没必要不好意思。” 　　以后赚钱，还要这群秦墨帮忙呢。 　　秦墨钜子这才放松下来，有些好奇地问道：“不知太后想要生产的商品是什么？” 　　如今需要用到高炉冶炼的，也就只有武器、金银首饰，以及水泥等物了。 　　难道，太后想要生产金银首饰去卖？ 　　赵馨笑了笑，答：“无色透明，且拥有各种造型的琉璃。” 　　秦墨钜子愣住：“无色透明的琉璃？” 　　这时候是有琉璃的，且流光溢彩，漂亮又受欢迎。 　　只是塑形方面有很大限制，所以不曾应用于生活中，反倒只是被当做好看的摆件儿，出现在各国权贵士族家中。 　　但这很简单，只需要学会吹玻璃的技术就好。 　　赵馨更在意的，是镜子的制作。 　　铜镜虽然光可鉴人，与寻常玻璃镜子也相差不大，但战国时期的技术显然还没达到那个程度。 　　若是拿出可以将人照得纤毫毕现的玻璃镜子，必然会比肥皂香皂都要更受欢迎。 　　制作镜子需要用到锡箔与水银，水银提取自朱砂。 　　锡箔纸东晋就已经出现，之后由于被用作祭祀鬼神的用品而广为流行，工艺并不复杂，产量也大。 　　反倒是朱砂，比较难获得。 　　但这也不是问题。 　　晚上与嬴政提起此事之时，他为赵馨指了一条明路—— 　　巴郡有一个叫做巴寡妇清的女人，她能攒下富可敌国的家财，正是因为她手下有一个祖上传下来的朱砂矿，不但包圆了几乎整个秦国的朱砂用量，连秦始皇陵的大量水银，其中大部分也是她提供。 　　想要朱砂，找她准没错。 　　赵馨听到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听到过这个名字。” 　　她搜索了一下，然后看到了巴寡妇清的生平，以及后世与之相关的文学作品及相关新闻。 　　嗯…… 　　赵馨迟疑了一下：“巴寡妇清与你谈过恋爱？” 　　嬴政愣了下，旋即暴怒：“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巴寡妇清死的时候都七八十岁了，朕当时才三十九！” 第77章 　　赵馨愣了下, 认真翻阅了一下巴寡妇清的各种资料，最后确定，巴寡妇清死于秦朝建立的第二年, 但哪一年出生的其实并没有记载。 　　但从她的事迹当中可以推测, 巴寡妇清与嬴政确实不是一代人。 　　说巴寡妇清比嬴政大几十岁, 是很有可能的。 　　至于为何那么多人怀疑嬴政与巴寡妇清有桃色新闻？还不是巴寡妇清太有本事, 以一介女子之身成为战国七大富豪之一不说，还因为本身的品质, 受到嬴政欣赏，并在其死后以她的名义立了一座怀清台, 将其树立为女性标杆。 　　嬴政对所有女性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在登基之后甚至连皇后都没有立，巴寡妇清这个看起来特殊的存在，可不就被人联系起来想入非非了吗？ 　　别说巴寡妇清了, 后世还有人将孟姜女这个虚拟人物与嬴政扯在一起的, 实在没什么特别的。 　　也就当个同人衍生故事看，也就完了。 　　但就算是同人故事, 舞到正主面前, 还是非常冒犯且尴尬的。 　　赵馨难得不好意思, 果断认错道：“是我的错, 我听风就是雨，没有看仔细。” 　　嬴政哼了一声，脸色终于好转。 　　他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看治国之策，也因为爱好看了许多基建相关的书籍, 但也不是一点儿课外书没看—— 　　毕竟作为一个古人, 想要完全理解现代科学知识并没有那么容易, 通过一些文学艺术生作品反倒更容易代入与理解。 　　他偶尔, 在实在看不懂某些知识的时候，也会搜索一下涉及了相关知识的文学作品来看。 　　看多了，难免看到以自己为人物原型的小说。 　　嗯…… 　　一开始发现自己被这么编排，当然是很生气的，但看得多了，也就无所谓了，他也学会了摒除自己不喜欢的内容，专门吸收自己想要知道的知识。 　　听到赵馨这么问，嬴政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虽然生气，但她都认错了，他还能怎么办？ 　　当然只能原谅她了。 　　谁让，她是自己这辈子的母亲呢？ 　　赵馨见他气消了，才好奇开口：“说来，你登基成为皇帝之后，为何不曾立皇后啊？难道真是因为，你……咳咳，心理阴影太大？” 　　她并未明说，嬴政却领会了赵馨说的人是谁。 　　不就是赵姬？ 　　但事实呢？ 　　嬴政挑了下眉，轻蔑道：“有这方面的原因吧，但很轻微，并没有到影响我拿江山社稷开玩笑的地步。” 　　秦国虽然不是严格的嫡长继承制国家，但以前为了王位发生过几次之后争端，整个秦国王室都来了一次大清洗，之后为了国家稳固，早早立下继承人就成了惯例。 　　而在孩子年纪小的时候，是没办法看出他们有什么才能的，所以最服众的挑选继承人方式，就变成了嫡长继承制。 　　就算不是嫡长继承，也会早早立下继承人。 　　比如悼太子就是嫡长子，安国君虽然不是嫡长子，但在悼太子去世后也算是长子，何况当时嬴稷哪怕春秋鼎盛，也在悼太子去世后没两年就将其立为了太子。 　　安国君如此，嬴子楚也如此。 　　安国君尚未登上王位，就将嬴子楚立为了太子；嬴子楚更是在还未回到秦国的时候，就将嬴政确立为自己的继承人，等嬴政被接回秦国，更是再次明确了他继承人的身份。 　　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为了防止再次因为继承人问题，影响国家朝政稳定。 　　但在嬴政这儿，出了意外。 　　因为直到他死，都没有确立太子，所以在其死后才会因为继承人的问题，发生叛乱。 　　但就算没有确立继承人，若是有皇后，有嫡长子，其实也不是太大的问题。 　　可嬴政，没皇后。 　　皇宫里没有一个主事人，自然只能任由大臣们乱来了。 　　赵馨以前以为，嬴政是因为赵姬的脑残行为——毕竟放着好好的太后不做，非要去当随时可能被背叛的皇后，实在够聪明——对女人产生了心理阴影，但没想到，嬴政承认了这种说法的同时，却说赵姬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并不足以让他拿国家社稷开玩笑。 　　所以她就更好奇了：“那你为什么不立皇后？” 　　明明立皇后，会让朝政更稳不是吗？ 　　嬴政皱了皱眉：“因为要立皇后，扶苏之母就是唯一的人选。我后宫的妃嫔基本全是六国贵族之女，本身身份没有太大差别，但扶苏之母以前是我夫人，在其他女人没有特别突出的时候，要立皇后，她就是最好人选。” 　　赵馨愣了下：“那就立她当皇后啊？” 　　嬴政看了赵馨一眼：“她是楚国贵族，楚国虽然不是最后一个被灭国的国家，却是抵抗最顽强的国家。楚国的贵族与百姓也一直贼心不死，想要复国。” 　　“除此外，在统一天下之前我就发现，扶苏跟着淳于越已经学傻了，过于仁慈不说，更是与我政见完全相反。” 　　说到这儿，嬴政面色沉冷，表情相当不悦：“郡县制是我大秦根本，绝对不能废除，扶苏却一心恢复分封制。虽不到后期那般，激烈到在朝堂上顶撞于我，却也在谈话中泄露出来，让我窥见了几分。” 　　“分封制的缺点，他难道从之前绵延二百多年的战火中没有吸取教训？他竟为此与我争论，我如何敢将其母亲立为皇后，确立其继承人的身份？” 　　赵馨茫然，想到之前与他关于扶苏的谈话：“你之前不是说，心里的继承人一直是扶苏？” 　　嬴政点头：“对啊。” 　　“那……” 　　“我不是把人丢到边关去了？”嬴政皱眉，“让他看看战争是什么样子，让他知道分封制会给这个国家带来怎样的灾难，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弃那可笑的想法。” 　　分封制？ 　　难道之前两百多年从未停歇的战争还不够？还想再重复一次？ 　　但可惜，最后的结果…… 　　赵馨没想到，嬴政不立皇后的原因，竟然是在扶苏身上。 　　但转念一想，也正常。 　　统一天下之前，嬴政满脑子都是打仗，为此，在灭国之战开启后，都没怎么去后宫，也没有生孩子了—— 　　嬴政最小的儿子是胡亥，而他是在灭韩之前怀上的。而在他出生后，嬴政就再没生过一个儿子。 　　从后续史料记载中可以知道，嬴政这个工作狂几乎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四小时，进后宫是件几率极小的事。 　　而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必然是他将所有心神都放在事业上了。 　　女人对他来说，估计还没有一本奏疏有吸引力。 　　在这种情况下，他立皇后与否的根本，本就不可能是因为后宫的女人本身，而更可能是朝政与继承人的选择。 　　当时的扶苏让他不满意，所以他母亲也失去了当皇后的机会。 　　其他皇帝那儿还可能发生子凭母贵的事儿，但在嬴政这儿，绝无可能。 　　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赵馨就没再继续这个问题了。 　　她想了想，将话题转了回来：“我准备生产玻璃和镜子，玻璃还好说，生产起来也容易。但镜子的朱砂……巴寡妇清好说话吗？朱砂价格如何？” 　　嬴政回想了一遍，皱眉：“我与她打交道其实不多，只知道是个很有手段的本事人，而且眼光卓绝，识时务。当时我下令让天下富商到咸阳定居，本质其实是软禁，将其当做人质，就连乌氏倮都有迟疑，她却毫不犹豫就听令来了咸阳。” 　　乌氏倮同为战国七大商人之一，但做的不是朱砂生意，而是蓄养牛羊，算是秦国、也是当时天下最大的牧场主。 　　也是一个奇人。 　　但嬴政对巴寡妇清的评价，比乌氏倮还要更好。 　　赵馨听完，心中有数了：“既然如此，我让人与巴寡妇清做生意，就可以放心了。” 　　想来巴寡妇清，不会拒绝与国家做生意。 　　嬴政点头：“巴寡妇清很聪明，若是可以与朝廷扯上关系，她只有高兴的份儿。” 　　事实也正如此，当赵馨让人去巴郡，找到巴寡妇清说明来意了，得知可以与朝廷建立长期的生意往来，她都没有与族老商议，当场就拍板签下了契书。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巴寡妇清甚至亲自跟着官员来到咸阳。 　　赵馨召见了对方。 　　那是一个不是非常漂亮，但气质沉稳，眼神充满了岁月痕迹，让人完全无视的一个女人。 　　哪怕站在赵馨面前，同样不卑不亢，让人心生好感。 　　而巴寡妇清在知道这次合作是赵馨提出后，心里也是惊叹连连，等知道朱砂是用来生产一种新物件儿后，甚至自动提出降低朱砂价格，只希望这种叫做镜子的商品做出来后，可以提供一批镜子交给她在巴郡售卖。 　　赵馨听了巴寡妇清的提议，心中惊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这趟合作，顺利得不可思议。 　　但在提取水银的时候，又遇上了一点问题—— 　　以现有条件，想要从朱砂中提取水银，还是比较危险的。 　　赵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道家那群喜欢炼丹的道士。 　　但当她这个提议被嬴政知道后，气得险些当场下令，将赵馨想要找的道士给抓起来，坑了。 　　赵馨：“……” 　　她差点儿忘了，嬴政在成为始皇帝后一心求长生不老，可是被方士、术士这些人用长生之术坑过不少次。 　　最出名的，就是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到海上寻仙山的徐福。 　　据说焚书坑儒，坑的就是儒生里面的术士—— 　　先秦时期，有一部分儒生也讲“阴阳灾异”，同被称为术士。 　　而这时候还没有道士，被称为方士、术士。 　　嬴政无能狂怒：“这就是一群骗子，你怎么还想着召见他们，甚至想要他们为你效力？他们除了坑蒙拐骗，还会什么？” 　　赵馨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服他。 　　好一会儿后，等嬴政冷静下来后，她才再次开口：“我对长生不老没兴趣…… 　　嬴政死死地盯着赵馨，眼神相当危险：“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馨：“……” 　　嬴政：“……” 　　母子二人面面相觑，场面瞬间变得尴尬起来。 　　半晌后，嬴政率先开口：“你找那群方士做什么？他们什么都不懂，根本不可能为你提供任何帮助。” 　　赵馨松了口气：“做镜子需要的水银是从朱砂提取出来的，这个步骤有些危险，那些方士常年与朱砂打交道，算是熟练工，让他们来做提取水银更安全。” 　　嬴政瞬间想起水银的特性，下意识眯了下眼睛。 　　赵馨见他意动，忙不迭开口：“既然那群方士整天坑蒙拐骗，这种危险的工作交给他们，不是正好可以物尽其用吗？你想想，若是他们没有提取出水银，遇上危险了，岂不是正合你意？可一旦他们将水银提取出来了，我们的镜子也有着落了，卖了钱就能在秦国各地修建公路了，这难道不好吗？” 　　嬴政眉头舒缓，眼前仿佛看到无数条公路铺满了秦国。 　　他顿了顿，矜持地点了点头：“听起来确实不错。” 　　赵馨忍俊不禁，很快离开了图书馆。 第78章 　　没多久, 内侍带来了一群方士。 　　如今的术士更擅长驱鬼捉妖和看风水，方士才更擅长炼制丹药，所以赵馨并未让人寻找术士。 　　等人到后, 赵馨便直接将朱砂提取水银的办法, 以及过程中的注意事项告诉了这群方士—— 　　虽然与嬴政说的时候，有点儿生死不论的意思, 但这群人也算是最初的化学家了, 若是好生培养, 与墨家子弟也差不离了，都是秦国未来发展科学的中流砥柱，可不能真的在提炼水银的过程中中毒。 　　嬴政未必不知道她打算，却也知道提炼水银这事儿最适合交给方士, 他向来讲究实用性, 哪怕心里对这群方士膈应, 也没打算真的对他们怎么样。 　　当然, 前提是这群人不要不长眼地, 又用长生之术忽悠他。 　　赵馨：“……” 　　她很怀疑这群方士真的到处宣扬长生之术, 会被拉出去车裂。 　　得让人好好看着这群人！ 　　- 　　诸子百家中大部分学说讲究的是入世，都希望将自己的学说推行到各国, 最好让各国国君看到其有用之处，让其将之定位国策，以此影响更多人。 　　道家正相反, 他们讲究的是出世。 　　方士属于道家, 信奉清静无为，一般不会主动进入朝堂。 　　但能达到出世这个思想境界的, 到底是少数, 如今有机会进入朝堂效力, 以后也许还有机会影响一国朝政，成为秦王太后座上宾，坐享荣华富贵…… 　　大部分方士还是很心动的。 　　虽然内侍找来的不是方士中最顶尖的那批，但这群人对赵馨来说也已经足够用了。 　　——若是他们做得好，以后再想办法将那些有真本事的方士忽悠出来也不迟。 　　两方人马接触后一拍即合，内侍很轻易就带回了上百号方士。 　　等到了咸阳，这群方士还在猜测自己要做什么呢，有人就告诉他们了，需要他们从朱砂当中提取水银。 　　朱砂提取水银？ 　　虽然不知道水银是什么，但朱砂这东西他们熟啊！ 　　只要是擅长炼丹之术的方士，他们手上的炼丹配方就没有一个是缺得了朱砂的。 　　不但他们自己对朱砂这东西足够熟悉，赵馨还送来了从朱砂中提取水银的注意事项。 　　这就更没问题了啊。 　　谈妥薪酬待遇之后，这群方士就迫不及待地，带上羊绒做成的口罩开始了工作—— 　　这是一群好奇心旺盛的方士，他们非常想知道水银是什么东西，又是否可以用来炼丹，或者他们以前炼丹用的朱砂，真正起作用的会不会就是水银这种“新”物质…… 　　没两天，就有人成功提取出了水银。 　　水银之所以叫水银，就是因为其外表非常像是液态的银。 　　其他不提，颜值还是很高的。 　　一群方士看着水银都错愕不已，其中一些脑洞大的，甚至怀疑自己突然拥有了点石成金之术。 　　不是点石成金，点朱砂成银也很厉害啊。 　　可惜负责镜子生产的官员一句话，就让他们美梦破灭了：“什么点朱砂成银？只要按照这个办法，任何人都能从朱砂中提取出水银。而且太后说了，这玩意儿和银就不是一种东西，不能当钱使。” 　　那群方士根本不信，官员为了让他们乖乖做事，随便找了个人，在方士的关注下从朱砂中提取水银。 　　但，失败了。 　　而且是接连失败了三次。 　　官员：“……” 　　那名负责此事的官员甚至想要亲自上阵，方士们却已经完全不相信他的话，认定了自己就是突然拥有了点朱砂成银的本事。 　　官员担心自己搞砸了差事，气得不行：“你若是不信就想办法把水银变成真正的银子，谁买东西还提着竹筒装银子的？” 　　众所周知，搞科研的脾气都犟，都倔，很多都一根筋儿。 　　这群方士在对“长生不老”的期盼加持下，比真正的科研工作人员还要固执。 　　于是被这官员一激，立刻就燃起了搞“研究”的想法—— 　　他要将水银，变成银！ 　　如果想将某种物质从液态变成固态，一般有两种基础办法，降温凝固和加热蒸发。 　　前者适用于单一物质，后者适用于多物质、尤其是与水相融合的液体融合，将水分蒸发后，自然就留下了固体。 　　这些方士也是有真材实料的，稍一思考就想到了关键—— 　　在“确定”水银和银是同一种物质的前提下，同一温度，水银与银却呈现出了两种不同状态，明显不可能是单一物质。 　　水银里面，必然有其他东西。 　　最有可能的，就是水。 　　其他人也不确定水银与银到底是不是同一种东西，所以只能一脸懵逼地看着这群方士自己捣鼓，也没人想起告诉赵馨。 　　在这些人看来，炼丹这方面，太后显然没有方士专业。 　　方士说两种东西是一种，哪怕赵馨之前明说了，水银与银根本八竿子打不着，其他人也因为方士们的笃定而半信半疑。 　　于是这些个方士就因为错误的认知，开始了自己的作死实验。 　　其中最有声望的那个亲自动手，旁边还有不少与他相同想法的方士给他打下手。 　　水银这东西，是很容易蒸发的。 　　而且变成蒸汽的水银一旦被人吸入体内，是会中毒的。 　　轻者咳嗽、咳痰，重者肺气肿。 　　甚至还可能对神经系统、泌尿系统等造成严重影响，直接被毒成傻子也不是没可能。 　　但幸运的是，这群方士惜命且经验丰富。 　　他们做实验前不但将无关人等赶出了房间，还一直让“实验室”保持通风，并未处于封闭环境。 　　最关键的是，他们虽然坚信水银就是银，却也将赵馨的话放在了心上，给水银加热的时候一直带着口罩，而且用于加热的水银量也非常少—— 　　毕竟水银属于朝廷的，价格昂贵，不可能给他们随便做实验。 　　就连他们做实验的这一点点，都是他们自掏腰包，从官员手里忽悠着买下来的。 　　但这对方士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因为等到水银真的因为加热而蒸发后，一群方士毫不意外地出现了中毒症状，全都开始剧烈地咳嗽。 　　屋外的人吓了一跳，赶紧进去将人拖了出来。 　　大家一边让人去喊大夫，一边将这群方士摘掉口罩后安置在了椅子上，然后便束手站立在旁边，不敢轻易动作。 　　大夫很快过来，却因为不了解水银的特性而对此束手无策。 　　好在方士们呼吸了足够的新鲜空气，恢复了正常。 　　等赵馨知道后，以防万一，还是立刻让人给这群人催吐，同时还不忘让他们口服生鸡蛋清和牛奶、豆浆等高蛋白食物。 　　当然，也没忘记给他们喂一些巴豆。 　　折腾了差不多半个月后，大夫终于确定他们身体没问题了，赵馨这才解除了这群人只能吃高蛋白食物，不得正常饮食的禁令。 　　一群方士得到消息，饿狼扑食一样冲进了食堂—— 　　就算高蛋白食物是好东西，可天天吃顿顿吃，任谁也受不了啊！ 　　看看他们，都被折磨得形销骨立，差点儿去见三清了！ 　　但等吃饱喝足，这群方士立刻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经此一遭，大家也都明白水银与银不是一种东西了，点石成金这种事儿，终究还是传说。 　　但从朱砂中提取出另一种物质的现象，还是为这群方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方士们调整好心情后，很快就开始鼓捣着，想要实验一下能否从其他东西里面提取新的东西。 　　造化之术，本就是这群方士追求且熟悉的领域，他们很容易就沉迷进去，甚至险些忘掉来到咸阳的真正目的。 　　然后，这群方士就被负责造镜子的官员教做人了—— 　　这个官员的教训方式也简单，直接扣钱。 　　想要做实验，各种器材与材料都不可或缺，而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钱财才能购买。 　　器材需要找人定做，稀少的材料同样需要花大价钱请人寻找。 　　虽然这时候的实验器材与材料比起现代只是小巫见大巫，但从无到有的过程，花掉的钱同样是个天文数字。 　　哪怕是后世，想当道士也得有钱才行—— 　　要嘛自己有钱，要嘛家里有钱，要嘛信众有钱。 　　恰好在这个时候，他们听说了一个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的消息：太后说了，只要玻璃工坊那边的匠人熟练掌握了吹玻璃的技术，以后完全可以按照他们的需求订做实验器材。 　　透明的，可以从外面观测不同物质反应的，不容易腐蚀且轻便容易取用、挪动的玻璃器材。 　　方士们：“……”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可一打听玻璃的价格…… 　　所有方士都自闭了。 　　以前忽悠着那些富商贵族供奉，这群方士自然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后来来到咸阳，赵馨给的薪酬也高，也不曾在这方面遇上问题。 　　但当薪酬被扣掉大半后…… 　　一群方士看着要啥啥没有的实验室，再联想起想买啥都拿不出钱的现状后，立刻安分下来了。 　　但强逼着未来的科研人员朝九晚五，将他们有限的精力全部限制在重复的劳动中，并在这期间消磨了灵气和创造力…… 　　这种蠢事儿赵馨可不干。 　　她让人算了各国贵族富商的数量，再算了算每年生产多少镜子才能达到利益最大化，以此为凭据，规定了每位方士每天必须提取的水银量，然后直接放话—— 　　只要完成了任务，剩下的时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群方士听了，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不但尽心尽力地提取水银，还想尽办法提高从朱砂与水银的转化率。 　　受限于战国的条件，一开始朱砂与水银的转化率低得令人发指。 　　但没想到，这件事最后还真给他们做成了。 　　不仅如此，他们在这过程中还摸索到了一些比较基础的办法，最后运用到其他实验中，带来了惊人的效果。 　　但现在，他们的许多时间仍被花在了繁琐的工作中。 　　做镜子所需的水银，全都出自这群方士之手。 　　- 　　水银从朱砂中提取出来了，锡箔也被做出来，就差玻璃了。 　　玻璃的配方与制作条件，早就因为各种穿越小说的流行，而在网上泛滥了，饶是赵馨，也无意见过几次。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认真搜索了一遍。 　　然后，赵馨便将玻璃的配方与制作办法，直接交给了已经组建好的玻璃工坊的负责官员。 　　——因为秦国特殊的制度，玻璃工坊等工厂建造之初，就定下了国有属性，派遣过来的负责人，也都是朝中有经验的官员，而并非直接从下面提拔。 　　由于以前就有琉璃的存在，得到配方后，生产玻璃倒是不难。 　　难的是，想要生产固定形状的玻璃。 　　比如最基础的圆形的、长方形的、球形的……都有很大的难度。 　　甚至玻璃的大小也很成问题，玻璃工坊投入生产后，生产出来最大的玻璃也不过两个巴掌大，因为温度与时机没把控好，最后的成品直接成了一坨不规则的“艺术品”。 　　毕竟是第一件，赵馨看到后直接带回了咸阳宫。 　　嬴小政最近在范睢的带领下，开始亲自接触政务，本来已经很少有时间与赵馨见面，但在听说玻璃工坊出成品后，还是忍不住放下手中奏疏，来到了赵馨的宫殿。 　　然后，就看到了那一坨奇奇怪怪的玻璃。 　　没想到嬴小政还挺喜欢。 　　赵馨没犹豫，直接将那坨玻璃送给了嬴小政。 　　嬴小政虽然已经初具帝王威严之相，到底年纪还小，得到了好东西自然想要和人显摆。 　　他不认识几个同龄人，所以直接将那坨玻璃带去了议事的大殿。 　　没想到范睢等人发现后，瞬间挪不开眼了。 　　如今生产条件落后，想要提纯矿物质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掌握办法后，生产五颜六色的琉璃很简单，生产出无色的玻璃却很难。 　　虽然秦国不许奢靡，但只要有钱，买一个琉璃摆件儿在家里私藏，还是很容易的。 　　只要不让人发现。 　　可见多了各种颜色的流离摆件儿，无色玻璃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这群人蠢蠢欲动，非常想要知道这是打哪儿来的。 　　可又碍于秦律，不好问出口。 　　嬴小政不懂他们纠结，乐呵呵地同自己的两位老师炫耀：“这是玻璃工坊做出来的第一个摆件儿，虽然没有颜色，但放在太阳光下，却能折射出彩虹一般绚烂的色彩，非常好看。” 　　这也是他喜欢这个摆件儿的原因—— 　　虽然在书中知道了玻璃，也知道了玻璃的许多用处，但事实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玻璃的实物。 　　何况他见到的时候，正好一束光从窗户射下，在背光处散落了一地彩虹。 　　虽然不能像三棱镜一样，可以让光的色彩泾渭分明，但这种破碎的色彩，与玻璃的光影结合，也另有一番美感。 　　极少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这么多颜色的嬴小政，立刻就迷上了。 　　范睢等人一听，也生出了好奇心，忙不迭地请求嬴小政将玻璃摆在阳光下，让他们看看彩虹般绚烂的色彩。 　　嬴小政抿出两个小酒窝，矜持地起身走到窗户前，打开一条缝，让外面的太阳光如光柱一般射向玻璃。 　　然后…… 　　范睢惊叹：“太美了！晶莹剔透，浮光斑斓，让人见之忘俗。” 　　他如此，其他人反应更夸张。 　　唯一比较镇定的，就只有白起了。 　　然后，白起直接开口，请嬴小政将那块玻璃赏赐给他。 　　嬴小政：“……” 　　看着其他人虎视眈眈的样子，他难得受惊，旋即再次强调：“这个玻璃摆件儿是失败品，只因为是第一个，才有了特殊意义。诸位若是喜欢，可以直接去找玻璃工坊的负责人，这种失败品他们还有很多。” 　　毕竟是花了许多物资与人力，就这么丢了，大家也舍不得，于是类似的失败品全都堆在了工坊库房的角落。 　　有人要，只要负责人同意，就可以直接带回家。 　　于是很快，玻璃工坊“库存”的失败品，被人席卷一空。 　　但玻璃工坊的人完全不在意了，因为随着经验的积累，第一块足有两寸大的玻璃板，被人生产出来了。 　　虽然还有点儿厚，但确实是合格品。 　　凡是有一就有二，第一块合格品做出来后，第二块第三块合格的玻璃也都做了出来。 　　而且随着时间流逝，做出来的玻璃越大越薄，最后甚至出现了两米长两米宽的玻璃板。 　　这块玻璃被当做贡品，进献给了太后赵馨。 　　消息一出，范睢等人立刻进宫求见。 　　因为见过了失败品，大家对其也非常喜欢，所以就越发好奇成品到底是什么样子。 　　赵馨笑了笑，想到了镜子。 　　虽然玻璃也很赚钱，但因为琉璃的配方有制法在贵族富商家中不是秘密，所以其到底能赚多少钱，大家心里都没谱。 　　赵馨对镜子寄予了厚望。 　　听到消息后立刻赶来求见的，都是秦国真正的肱股之臣，统共也就四五个而已，其中范睢白起王齮就占了三个，镜子的制法在他们面前，完全不需要保密。 　　赵馨一边让人去取水银与锡箔，一边让人将范睢等人请了进来。 　　嬴小政有些好奇：“阿娘准备做什么？” 　　赵馨笑了笑：“镜子，想不想要？” 　　嬴小政的眼睛，刷一下就亮了。 　　原材料齐备，镜子很容易就做出来了—— 　　只需要将锡箔铺满玻璃的一面，然后将水银倒在上面。等水银将锡箔腐蚀在玻璃上，干透之后，一面镜子就做好了。 　　这个过程需要很小心。 　　内侍将水银与锡箔纸取来后，赵馨下令，让人将玻璃等物直接搬到了一个无人居住的宫殿。 　　等所有人站定，赵馨命人取来口罩，让所有人戴好。 　　然后，她才叫来内侍，让其一步步按照自己的吩咐，做出了一面光可鉴人，且能将人照得纤毫毕现的玻璃等身镜。 　　镜子做出来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第一个照镜子的内侍，当场吓得面如土色，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赵馨懵了一下，细问后才知道，原来内侍因为在镜子中见到了一个与自己没有丝毫差别的“人”，认为自己的灵魂被摄进了镜子当中，马上就要死了，所以才会反应那般大。 　　赵馨：“……” 　　倒是也不奇怪。 　　在科学发展的时间进程中，类似的事情也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不过当时引起这种“被勾魂摄魄”恐慌的，不是镜子，而是照相机。 　　但镜子比照相机好解释多了。 　　有铜镜打底，大家对这种玻璃镜子的接受度相当高。 　　等赵馨解释清楚其中原理，并以铜镜举例后，就再没人说什么“勾魂摄魄”之类的话。 　　不但如此，在场所有人就跟看稀奇一样，立刻排起了长队。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到镜子前，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自己到底长什么样。 　　性子活泼一些的，站在镜子前“搔首弄姿”，根本舍不得离开。 　　哪怕是性子沉稳的官员，当看到自己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面，“对方”还会随着自己的动作而动作，也不免动容，同时也更不愿意离开了。 　　这样一来，排在后面的人难免心生不满。 　　几个官员险些吵起来。 　　最后还是赵馨下令，每个人在镜子前只能停留一盏茶时间，时间一到，他们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镜子前离开。 　　虽然镜子还未真正投入生产，但其名字已经传遍咸阳，且大有名扬战国的趋势。 　　一开始，没见过镜子的听说一群人为了还没开始售卖的镜子“神魂颠倒”，都觉得夸大其词，根本不相信有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的魅力。 　　但当第一批镜子摆在了书肆的架子上，当一块等身镜被镶嵌在了书肆的墙上每个从旁边路过的人都能从中看到一模一样的自己…… 　　整个咸阳城都沸腾了。 　　商人们窥见了其中商机，恨不得立刻批发几百个镜子，然后倒卖给其他国家的贵族富商们。 　　但镜子的数量，太少了。 　　第一批不过十个镜子而已，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被一群乔装打扮过的人悄悄买走了。 　　第二批多了一点儿，二十个镜子。 　　但刚刚摆在架子上，就被人哄抢一空。 　　拥挤的人群，甚至影响到了前来书肆读书买书的客人。 　　赵馨见状，直接让人在书肆附近买了一个铺子，专门售卖玻璃与镜子。 　　虽然其中商品极少，但每每摆上，就会被人买空。 　　有那不知情的客人，若是在商品上架之前进走入其中，只怕还以为这个铺子已经倒闭，马上就要转手了。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玻璃工坊的匠人们熟练掌握了吹玻璃的技术，无数形式各样，精美绝伦的玻璃制品被摆上货架，才终于得到遏制。 　　买不到镜子，买玻璃制品也是好的。 　　客人们总算褪去热情，恢复了理智购物。 　　但咸阳城的客人们冷静下来了，其他国家的贵族富商们，才刚刚得到镜子与玻璃制品的消息。 　　又一个月后，他们才终于见到了玻璃制品。 　　至于镜子？至今没人买到。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那些漂亮又昂贵的玻璃制品，已经让那些生活奢靡不差钱的贵族富商们喜不自禁了，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影的镜子，尤其是可以将一个人全身都映照出来的等身镜，更是让这群不差钱的人眼馋心动，甚至开出了比原价高出几十倍的价格，希望有人转卖。 　　最普通的小圆镜也定价一千金，高出几十倍，直接达到几万金。 　　这钱，足够支付一城老百姓一年的开销了。 　　但现在，这些贵族富商们，不过用来求购一面玻璃镜子而已。 　　赵馨沉默片刻，笑着下了一道命令。 　　于是不久，吕不韦之前留在各国的商铺中，便有人拿着镜子走入了那几个叫嚣得最厉害的贵族富商们的家门。 第79章 　　靠着这些商人, 秦国的国库不到两年就变得充盈起来。 　　而秦国境内的道路，也随着其他国家金银的流入，慢慢铺满了整个国家, 让秦国的交通变得比以前便利了无数倍。 　　因为秦律, 秦国的经济向来是所有国家中最差的。 　　但在公路被修好之后，因为货物的流通，整个秦国的经济竟然慢慢起来了。 　　咸阳这种一国都城自不必说，如今已经成为了现存所有城市中最繁荣的城市。不过街上的商人仍旧少见秦人，大多是其他国家的商人在咸阳开店。 　　客人多, 店铺自然也赚钱。 　　都说不患寡而患不均，按照正常情况, 咸阳本地百姓看到这么多魏国人、楚国人、燕国人等, 在自己的国家大肆捞金，肯定会非常生气, 甚至生出对国家的怨念—— 　　毕竟他们没人愿意做生意，就是因为秦律。 　　但奇怪的是, 咸阳城的百姓没有一个对这种情况有意见。 　　为什么会没意见？ 　　信陵君问过上百位百姓，最后却没有一个人对国家的举措心生不满，言谈间反倒比以前对秦律的认同感还要更高了。 　　他整个人都懵了。 　　信陵君之前满腔报国之心也被魏王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直接放弃所有抱负, 回到楚国挥金如土、寻欢作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关注各国局势了。 　　后来还是春申君提到国内对秦镜追捧，言谈间更是提到自己没能得到一方秦镜的遗憾, 让他燃起了兴趣。 　　左右他如今孑然一身，便干脆带着人不远万里来到了咸阳。 　　城门一眼, 信陵君便愣在了原地。 　　信陵君年轻时也曾来过咸阳, 犹记得当时的情景—— 　　来往百姓虽眼神如虎似狼, 身形更是高大挺拔，但面容沧桑，衣着褴褛，比之其他国家的百姓还要更加凄惨。 　　但如今…… 　　信陵君看着无论出城进城，脸上都洋溢着笑意的百姓，心里突然一咯噔，强烈的不好预感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一个人的生活如何，外表总是骗不了人的。 　　信陵君惴惴不安地进了城，看到眼前车水龙马，人声鼎沸的场面，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浓重。 　　直到，他打听到咸阳城内的商铺，多是其他国家的商人在经营。 　　然后，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信陵君想要知道秦国百姓对国家认同感这么高的原因，于是再次带着手下四处打听。 　　一开始大家还很防备，但在信陵君让人买来许多小糕点，分发给他们问话的老百姓后，他们的戒备才减轻了，后来听到信陵君的问题，确定不是什么不可告诉他人的机密了，这才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 　　信陵君也是在这时候，才弄清楚了秦人不介意其他国家的商人，在咸阳开店赚钱的原因。 　　一来，这些商人在秦国开店卖货，确实客观意义上，让老百姓的生活更加便利，也有了更多可买的商品； 　　二来，这些商人租赁商铺，也会给秦人钱财； 　　三来则是因为，这些商人虽然在咸阳了赚了不少钱，但只要认真观察就会发现，他们从秦国百姓手中赚走的钱其实是少数，真正的大头同样来自其他国家到咸阳做客的商人； 　　因为这群手中有钱的商人，才真正的舍得花钱。 　　但秦国百姓对朝廷没意见的最关键原因，还是由于太后赵馨提前告诉过百姓，国库里面根本没钱修路。 　　可问题是，不但秦国各个城市之间的主干道已经修建好了，就连一些大城市与县城、小镇的道路，也在开始修建了。 　　百姓也不傻，反推一下就知道，国家这是赚钱了。 　　但钱从哪儿赚来的？ 　　其中一部分当然是梯田与堆肥等措施推广后，额外收拢到国库的税收。 　　但种地赚不赚钱，老百姓可是最清楚的人。 　　所以定然还有另一部分，甚至是一大部分钱财，是从其他地方赚来的钱。 　　这两年来，哪怕赵馨又做了许多事，但风头最盛的还是两年多前的玻璃与镜子。 　　镜子产量少，而且款式多种多样，随着时间流逝，镜子的外观也经历了无数变化，加入金银等金属做外壳与包装后，愈发奢靡夺目，价格也一日高过一日。 　　于是渐渐的，秦镜已经成为各国贵族富商们炫富的必需品—— 　　若是没有一方秦镜，他们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有钱。 　　至今，仍有不少商人不远万里从其他国家来到咸阳蹲守，只要那个镜子铺一上货，立刻就有人冲进去抢购。 　　这热度至今未消退半分。 　　——原本商业萧条的咸阳会变得这般繁荣，就是由于选择“蹲守”的商人实在太多。 　　——这些人的存在衍生出来了住店、跑腿、吃饭等商业行为，再有一些商人为了房子蹲守期间只进不出，又带了许多商品过来贩卖，以求减少损失。 　　——这样的人多了，商业自然渐渐发展起来，又吸引了更多的商人往咸阳涌来，最后造就了一个经济繁荣的咸阳城。 　　而玻璃同样在这两年内，逐渐走进每一个贵族富豪的家中。 　　那晶莹剔透的杯具酒具，由工匠精心制作的各种巧夺天工的工艺品，还有并不稀奇，但安装在门窗上、或是替代瓦片后，会让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的玻璃窗与玻璃瓦等物品，都受到了商人们强烈的追捧。 　　秦国百姓对这些商人没有意见的原因就在于，不管这些商人到底在咸阳这地界儿赚了多少钱，最后都会因为购买镜子或玻璃而囊中羞涩。 　　而众所周知，镜子铺是朝廷开的。 　　镜子铺赚的钱也进了国库。 　　就算有百姓想不通其中关窍，时不时就听到前来购买玻璃与镜子的商人们酸唧唧地开口说，“秦国的公路中有他们一份贡献的时候”，也回过神来了。 　　朝廷赚的钱并未私吞，并未用来提升太后秦王与其他贵族的奢靡生活，而是用来全国修路了，修路后最终获利的还是百姓…… 　　如果这还能不满，那不是忘恩负义了吗？ 　　要知道，秦国连见义勇为都是写进了法律的义务行为，忘恩负义这种品行有缺的人，绝对是会受到万民唾弃的。 　　信陵君听完，人都有些傻了。 　　等回到客栈，他立刻让人去找了几个魏国商人回来询问。 　　从那些秦人口中就可以知道，这些商人很清楚他们花在镜子铺中的钱，都被秦国王室用来建设发展秦国了。 　　可让他生气的是，这群商人明知道这个事实，仍旧前赴后继地给秦国送钱！ 　　魏国的商人很快被带到了信陵君面前，但面对他的诘问，商人们哪怕尊重信陵君，同样反驳了他的问题。 　　“信陵君所言初听有理，可仔细一想却非常没道理。您这般说，好像我们在支持秦国发展，然后回头攻打魏国一样。” 　　信陵君不满：“难道不是？” 　　“虽然是，可送给秦国的金银，并非我们的啊！” 　　“怎就不是你们的？” 　　“您怎么忘了，我们买下这么多的镜子与玻璃，最后都是要带回魏国，转卖给魏国的贵族，妃嫔，王子王孙，乃至魏王本人的呢？我们就是个跑腿的而已。” 　　“对啊信陵君，我们虽然也抢到了一两面镜子，但一面都没留下，可全都转卖给了贵族王族。这一出一进，我们买镜子与玻璃的钱可都回了自己的口袋，不但如此，还赚了一笔跑腿费呢。” 　　“您也别说让我们不要买镜子的话，我们虽然眼馋镜子，却更想要赚钱。而这一笔不菲的跑腿费，就算我们不要，这世上多得是人要，就算是您……也是拦不住的。” 　　商人逐利，一向恶名昭彰。 　　但这件事，与商人还真就没太大关系。 　　信陵君再一次体会到了，上次千里迢迢回到魏国，却得知有人想在家门口将他杀死栽赃楚国的时候，那种铺天盖地且无法挣脱的无力感。 　　是的，就算是他，也拦不住。 　　自己的家人，以及那群贵族的脾气秉性到底是什么样子，他这个魏国人再清楚不过了。 　　几个商人见信陵君面色铁青，不由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信陵君摆摆手，直接让人离开了。 　　休息一整天后，信陵君带着下属，乘上马车离开了咸阳城。 　　他并未离开秦国，而是顺着咸阳城外的水泥路，想要亲自体验一下这种秦国太后宁愿舍弃奢靡生活，也要在全国铺设的道路，到底有什么好的。 　　——来之前，他满心惦记着咸阳城的镜子，并未注意其他。 　　而这一体验，立刻就感受到了，这种水泥路的优越性。 　　第一个感觉就是，非常快。 　　而且很平稳，就像是坐在云朵上一样，完全没有以往几乎要将自己的屁股颠成八瓣的颠簸感。 　　信陵君顿时明白，自己之前为何能在马车行进之时陷入酣眠了。 　　这种水泥路，果然非常优越。 　　紧随而至的，却是担忧—— 　　这种道路越是好，对其他国家的威胁就越是大。 　　信陵君对经济没什么研究，但他从这种公路的速度与平稳性中，窥见了另一个让人胆寒的优点。 　　若这种水泥路真的铺满了整个秦国，一旦开战，秦国召集军队的速度，以及将全国各地军队送到前线的速度，都要比起其他国家快上几十倍。 　　兵贵神速，这些时间差很可能直接影响到一场战争的胜败。 　　信陵君最优秀的，就是他在军事谋略上的才能—— 　　他是战国后期，唯一一个可以将六国军队，拧成一股绳的将领。他死了，秦国才将魏国彻底收入囊中。 　　信陵君压抑着心头担心，命令马夫继续往前。 　　没多久，他们来到一个岔路口。 　　马夫停车，让侍卫去拦住一辆路过的马车问路。 　　这一路上人来车往地，倒是不难找人。 　　过了会儿，马夫小声问道：“信陵君，前面出现了一条岔路，一条通往雍城，一条通往蜀郡。您看，走哪条路？” 　　信陵君顿了顿，开口道：“去雍城吧。” 　　其他城市没有太多参考意义，反倒是雍城这个秦国前都城的现状，更让他感到好奇。 　　咻啪—— 　　马鞭一挥，马车再次上路。 　　信陵君坐在马车内，脑子昏昏沉沉地，他又不想睡，于是开口与马夫聊起天来：“你之前是怎么找到人问路的？好像没怎么耽误时间？” 　　他记得，以前若是马车的车辕坏了，不在路上等个几时辰，是肯定遇不上人的。 　　马夫目光直视前方，高声答道：“是侍卫过去问的。这一路上有很多人路过，几乎每隔一盏茶时间，就有一辆马车从我们身边驶过，偶尔还有车队从我们旁边路过，想找人问路很简单的。” 　　信陵君却因为这话怔住了，半晌，他摇了摇昏沉的脑袋，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正好，一辆马车从前方行驶过来，而后与他们擦肩而过。 　　信陵君甚至认得，那辆马车的主人。 　　因为那辆马车上，刻着其家族的家徽图腾。 　　那是姬姓韩氏，韩国王室的家徽图腾。 　　可他们去雍城做什么？ 　　“去买下香皂或者精致华美的衣服和布料吧？”马夫笑着回答，“因为前秦王在雍城养老坐镇，雍城这几年可繁荣了，不但各种香皂肥皂供不应求，雍城那些颜色鲜亮的毛衣与布匹也有好多人想买的。信陵君您之前不是还写辞夸过那些舞女身上的衣服好看？那些布料大多是出产自雍城哦……” 　　难得有机会回答信陵君问题，马夫就跟话唠似的喋喋不休地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都说了个干干净净。 　　隔着一张车帘，信陵君的脸色却随着马夫的话，越发沉凝起来。 　　等赶到雍城，看到繁华程度与咸阳不相上下，甚至因为那一车一车的羊毛，而看起来比咸阳城更加繁华的雍城，信陵君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当中。 　　就在他犹豫着是进城，还是折返的时候，城门侍卫在他脸上看了几眼，然后带着几个人就围了上来。 　　不等信陵君开口，领头之人便道：“尊上可是信陵君？王祖前几日便听闻您要来，已经等候几日，信陵君若是不介意，还请进城一叙。” 　　信陵君怔了下，旋即苦笑着点了点头。 　　- 　　咸阳宫内，嬴小政好奇地看着赵馨：“阿娘若是在意这个信陵君，为何不在他刚到咸阳城的时候，就将他带到宫里？” 　　赵馨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太年轻，恐怕压不住他，我又不擅长你们那种一句话埋三个坑的说话方式，还是让他与你曾祖父打交道，更让人放心。” 　　“你就不担心，他不去雍城吗？” 　　“若真如此，”赵馨笑了笑，“我恐怕就要将人请进来，让他与范相国聊一聊了。” 　　都是多智近妖的人物，想来应该有足够的话题才是。 　　嬴小政看向赵馨：“那为何不一开始就请范相国，与信陵君会上一会呢？” 　　赵馨无奈地看着他：“你不会忘了，范相国以前是魏国人吧？” 　　嬴小政一愣：“……原来范相国也是魏国的啊？” 　　赵馨忍俊不禁，只觉得这个“也”字吧，那是相当有灵性。 　　- 　　信陵君与嬴稷二人到底说了什么，无人得知，最后的结果却随着往来的商贾传遍了所有国家。 　　信陵君，决定定居雍城，与秦国王祖嬴稷作伴了。 　　春申君得知这消息，人都吓傻了。 　　虽然信陵君两次扬名机会，都阴差阳错地被破坏了，但作为与信陵君关系最好的公子，春申君对他的才华最清楚不过。 　　信陵君投靠秦国？ 　　春申君暗骂：魏国简直有毒，有才的人全被逼去秦国了！ 　　送了一个商鞅给秦国，让秦国摁着其他国家打还不够，又送了一个拥有三寸不烂之舌的张仪，然后又送了一个多智近妖的范睢，现在连自家王室子弟信陵君都送去了！ 　　春申君气炸了都！ 　　哪怕之后信陵君写信，告诉他自己并未打算为秦国效力，但这种事儿谁相信呢？ 　　反正他不信！ 　　魏王也不信！ 　　他不但不信，反倒像是找到了理由一样，到处宣扬自己当初就是看出了信陵君迟早投敌，所以才会排挤信陵君。 　　信陵君知道这个消息后，心里到底是何感想，外人不得而知，但在不久之后，他直接在雍城买下了一座宅邸，整日闭门不出，连追上门来的门客都不接见，可见其心情如何。 　　- 　　赵馨对信陵君与嬴稷之间的谈话还是挺好奇的，但她也没时间专门到雍城去问，何况这个结果已经让她非常高兴，便没有再做什么。 　　再者没多久，她便得到消息，说是出使西域多年的吕不韦，带着一商队的货物，已经抵达了匈奴部落，再有一个月左右就要抵达秦国边境了。 　　这消息可比信陵君与嬴稷之间的谈话重要得多，她立刻吩咐下去，让人准备好给吕不韦等人接风洗尘。 　　赵馨给吕不韦与嬴子楚二人的地图一模一样，上面都标注了世界各地独有的香料和作物。 　　因为当时说的是出使西域，所以赵馨一直以为，吕不韦抵达楼兰之后，便会以楼兰为中心，开始往西域各国接触，并从他们手上交易葱姜蒜、胡椒香叶等各种香料，以及棉花等对秦国有用的植物。 　　但让赵馨没想到的是，吕不韦这人胆子贼大。 　　因为手上有西域各国想要的羊毛制品与丝绸、漆器玉器铜器等物，所以吕不韦与西域各国的王室接触得非常顺利。 　　他本也是个聪明人，所以很快就与西域各国达成合作，让他们帮自己收集地图上的植物种子。 　　葱姜蒜算什么？ 　　苜蓿葡萄石榴，芝麻蚕豆黄瓜，核桃香菜胡萝卜等张骞带回来的植物，吕不韦都带回来了，张骞没带回来的茄子菠菜胡椒等物他也带回来了。 　　最重要的是，他连棉花都带回来了。 　　赵馨看到这些熟悉的植物时，还有些不敢置信，等拿出地图查阅，发现确实有不少原产地在欧洲的植物被带了回来。 　　她难得怔住。 　　嬴小政也看过赵馨耗时一年绘制的地图，不由与赵馨陷入了同样的疑惑之中。 　　等到上朝论功行赏的时候，赵馨与嬴小政才知道缘由。 　　原来，吕不韦在换到地图上标注的葱姜蒜等物后，觉得有些不甘心，所以没有选择折返回程，而是在西域各国商人的带领下，前往了大食等国，之后更是随着商队去了欧洲。 　　赵馨：“……” 　　这可真是“人有多大胆，地多高产”的真实写照。 　　这个时候的许多国家政权都还没有建立，很多国家甚至还在战乱之中，吕不韦竟然敢在这种情况下去做生意…… 　　哪怕是赵馨，也不得不为他竖起大拇指—— 　　这胆子，可以包天了。 　　索性，最后的成果非常喜人。 　　赵馨看向嬴小政：“陛下觉得，吕博士此行功劳，该如何封赏才好？” 　　嬴小政思索片刻，道：“吕博士为我大秦带回无数作物，更有棉花这等神物，合当封其为侯。” 　　一起出使西域的其他人同样论功行赏，过程省略，暂且不表。 　　吕不韦站在大殿，眼底难掩激动。 　　其他人虽不知王上为何封其为侯，但看太后与范相国、武安君三人都没有异议，便也没有出言反对。 　　之后一番商议，最后定下了穰侯，并赐其蜀郡食邑十万。 　　又将其官职，提拔到了九卿之一的典客（原典客已升职）位置。 　　只是没有封地。 　　但吕不韦对此接受良好，完全没有异议。 　　他原本以为自己此行归来，最多被提拔为九卿之一，没想到竟然还能封侯，自然喜不自禁。 　　他来到秦国，本也是为了封侯拜相。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只是带回了一些香料与棉花，就被封了侯爵，等到嬴子楚将真正可能造福秦国万万百姓的粮食带回来，他的功勋，只怕比自己更高。 　　事实也正如他预料那般。 　　也就一年不到，嬴子楚一行人便带着无数种子，回到了秦国。 第80章 　　一开始, 大家都对太后与嬴小政的封赏不满。 　　因为在所有人看来，吕不韦等人不过是穿过草原，抵达了另一个陌生的国家而已, 就算与那些国家建交了，也不曾为秦国带来多大好处。 　　封侯？凭什么！ 　　赵馨并未多言, 哪怕握着当今世上唯一一份“报纸”，她也不曾解释一句，而是直接让人将吕不韦带回来的那些种子, 交给经验丰富的农家子弟, 以及在土地耕耘几十年的老农, 让其帮忙培育出更多的种子。 　　有赵馨的资料帮助, 那些农家子弟与老农很快就种出了成果。 　　虽然只收获了一茬儿吧, 但很多植物繁殖能力很强, 哪怕只有一茬儿也可以收获到足够多的种子。 　　没办法推广全国, 但推广到整个咸阳，还是没问题的。 　　大不了，每家每户少一点儿？ 　　赵馨将这次培育大丰收的结果告诉嬴政后，他便迫不及待地提出了这个想法。 　　赵馨：“……这也太快了吧？” 　　嬴政皱眉：“你之前不是说, 已经收获了足够多的种子？” 　　“虽然足够多, 但你是不是忘了, 老百姓根本没有相关的种植经验？”赵馨解释，“就算如今的种子可以推广到整个咸阳, 也只是因为咸阳人少地少而已, 但就算这样, 分到每家每户的种子也很少, 一旦在种植的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 分下去的种子就打水漂了。” 　　嬴政面无表情地开口：“那就下令, 若是有人将种子种死了，直接坐牢！” 　　赵馨：“……” 　　她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直接抬手敲了嬴政的脑门儿一下：“很久没打你，你又故态复萌了是吧？这些种子如今只有秦国有，你着什么急？” 　　随着嬴政一日日地长大，身上威势也越来越重，赵馨虽然仍旧与他说得你来我往，但心里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敬意。 　　——相信任何一个人处在她的位置上，也很难不对他生出敬意。 　　——也就是她如今的身份是嬴政的母亲，嬴政自己似乎也认可了这个身份，否则她除了敬意，怕是还会生出点儿惧意。 　　——毕竟，他长得是越来越不好惹了。 　　嬴政自己做事本也有条有理，相处久了，赵馨甚至都要忘记自己是他母亲的身份，只有在白天面对尚有一丝天真的嬴小政时，才会记得自己的身份。 　　所以别说打了，就连一句重话，她也不曾和他说过。 　　但这次，赵馨实在是气到了。 　　说完之后，赵馨忍不住买眯了眯眼，等着嬴政的反驳。 　　可…… 　　嬴政淡淡扫了她一眼，竟顺着她的话问了句：“若是不将种子分给百姓，你打算怎么做？” 　　赵馨愣怔半晌，迟疑着开口：“你刚才……” 　　嬴政斜睨了她一眼，皱眉：“你不会心里没个解决办法吧？” 　　赵馨也没有追究的想法了，忙不迭地开口：“仍旧交给那些农家子弟与经年老农，让他们再繁殖一年。” 　　“同时将这些植物的种植办法刊登在邸报上，让老百姓提前学习，等明年种子下发，他们应当已经熟练掌握了种植办法，到时候出错的可能也更低一些。” 　　“而且到时候种子也多了，也有了承担试错成本的能力。” 　　嬴政思索片刻后，有些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细节，赵馨便和嬴政说了一句，直接离开了图书馆。 　　赵馨不知道，当她的身影从图书馆消失后，嬴政坐在椅子上怔了下，然后抬手摸了摸额头—— 　　也即是她刚才敲打的地方。 　　嬴政冷冷地哼了声：“胆大包天！” 　　说完，也从图书馆退了出去。 　　赵馨又与嬴小政，范睢、白起等人商量了一下，查漏补缺之后，便增加了许多人手，跟在之前那些农家子弟与老农学习相关种植办法。 　　而在嬴子楚回来的时候，很多植物都已经二次收获了。 　　只是因为如今不是育种的时候，所以种子并未下发给百姓，但朝中官员与百姓们，早已经从邸报中，知道了朝廷明年会下发种子给百姓种植的事。 　　就连到底有哪些种子，全国上下都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 　　虽然暂时只有咸阳百姓有机会获得，但朝廷说了，咸阳百姓第一年收获的种子，会有朝廷收购，然后发给更多百姓种植，一直到整个秦国都种上了相关植物，这些植物才会让百姓自行处置。 　　因为种子不要钱，所以秦国的百姓无一人反对。 　　有不少其他国家的商人见状，想要从秦国百姓的手上提前高价定下种子，可惜被拒绝了。 　　毕竟，这种行为在秦国，若是被人举报，是要坐牢罚款的。 　　- 　　美洲地大物博，而且上面至今没有建立哪怕一个国家，原住民尚且还是以部落为单位在这片大陆上求存。 　　虽然他们可能带回秦国的，是可能影响到所有秦民的粮食，可若是没有了解当地情况的本地人当向导提供帮助，他们寻找到这些植物的难度相当高。 　　更何况这期间还可能遇上各种危险。 　　索性他们运气不错，进入美洲没多久，就遇上了一支外出打猎的土著队伍，然后成功被带到了他们部落。 　　嬴子楚等人前往美洲大陆，除了保暖物品与食物，也带了不少用于交易的物品。 　　他们就靠着这些东西，成功与当地土著达成合作，最后收集到了所有想要的植物种子。当然，一些没有被重点标注一定要带回中原的植物种子，也在这期间找到了。 　　嬴子楚等人本来没抱太多希望，但那些人太想要他带去的丝绸等物，所以卯足了劲儿为他搜索收集，最后成功将标注出来的所有可食用植物种子都找到了。 　　也因此，嬴子楚带去的队伍竟然没有受损。 　　最后，他们带去美洲的所有商品都被换走了不说，为了获得更多的植物种子，嬴子楚等人甚至还将自己带去，用来给自己保暖的毛衣手套等物都换给当地土著部落了。 　　想起当初差点被风雪掩埋的经历，嬴子楚等人在当地又逗留了一段时间，确定冬天的时候并非在白令海峡附近，他们才终于启程。 　　不过…… 　　赵馨等人看着嬴子楚身边那位上半身□□，脸上画着许多花纹，头上还带着许多羽毛的中年男子，有些闹不清对方身份。 　　嬴子楚解释：“这位是我们暂住那个部落的首领儿子，他对我们带去的许多商品都非常喜欢，并因此对我所在的国度产生了向往之情，所以在得知我们即将离开的时候，才会在征求了部落首领的同意后，选择护送我们回到中原。” 　　那人与嬴子楚等人相处几年，也学会了秦国的官话雅言。 　　听到嬴子楚的话后，冲着赵馨与嬴小政点了点头。 　　赵馨有些吃惊，但也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对方人数少，还真的帮助了嬴子楚等人，完全没有必要防备。 　　面见过赵馨母子后，嬴子楚很快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打从嬴小政成为秦王之后，嬴子楚便搬出了咸阳宫，如今住在咸阳城内，与许多王室贵族比邻而居。 　　赵馨母子与范睢白起等人，却陷入了为难之中。 　　按照嬴子楚的功勋，哪怕封侯拜相也是足够的，但问题是，如今的相位属于范睢，就算他年纪大了，要不了几年就要退下，也还有其他人接任，且那也是好几年后了。 　　至少，也要等嬴小政亲政之后。 　　而爵位，嬴子楚之前已经被封为安塞君，并不能再往上…… 　　“为什么不能呢？”范睢开口问道，“当年商君既被封君，同时也被封侯。安塞君的封君爵位，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王室身份，如今因为立功再给其一个列侯的爵位，似乎并没有什么为难之处。” 　　顿了顿，“也许有人觉得安塞君的功劳不足以与商君相提并论，但若是臣下不曾记错，太后曾言，安塞君此次带回秦国的，是许多高产的粮食。” 　　粮食，才是一国根基。 　　当初商鞅变法，为何重农抑商？为何一定要将整个秦国的百姓都困在土地上？还不是因为百姓生活需要粮食，打仗也需要粮食？ 　　若是所以青壮被召集入伍，种地人数不够，这时候敌军甚至不用进攻，直接与他们打消耗战，他们就会不战而降。 　　虽然大部分时候，各国都有默契，轻易不在农忙时候开战。 　　但战争一旦打起来了，难道还会有人在关键时候，放下之前所有的投入，将所有士兵召回国种田？ 　　再者谁也无法保证，一定没人打破这种潜规则。 　　所以，嬴子楚若真的带回来了粮种，他的功劳绝对可以与商鞅匹敌。 　　当然，大家也都知道，吕不韦与嬴子楚二人的出使是赵馨一力促成，他们得以带回这么多种子也有赵馨的一半功劳，但赵馨已经是太后，总不可能再给她封赏—— 　　除了上位亲政的嬴小政，可没人有这个资格。 　　可哪怕只有一半的功劳，给嬴子楚封爵也完全足够了。 　　赵馨看向嬴小政。 　　这种大事，她一向让嬴小政自己做主。 　　何况嬴子楚的身份还比较特殊。 　　嬴小政在皱眉思索之后，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既如此，便为其封侯，只是不赐封号，仍旧以‘安塞君’称呼。封地与食邑加倍，官职升为廷尉。” 　　廷尉属于九卿之一，与典客地位等同。 　　听起来嬴子楚此次归来，得到的封赏与吕不韦相差不大，但谁都知道，在已经封君的情况下再封侯，难度有多大。 　　何况，嬴子楚还获得了实权。 　　之后，再不会有人小瞧了他。 　　嬴子楚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实权，与他一起前往美洲大陆的官员与士兵们，也都得到了不少赏赐，不但有金银俗物，还有土地与爵位，少数的官职还得到了升迁。 　　上一次大范围升迁赏赐，还是吕不韦从西域归来的时候。 　　而那次封赏的结果，就算老百姓不知道，朝中官员们难道还能不知道名副其实？ 　　所以这次封赏之后，官员们哪怕还不清楚嬴子楚带回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却也大致猜到嬴子楚这次带回来的植物，肯定比吕不韦带回来的更重要，对秦国更有用。 　　而事实也是如此。 　　嬴子楚等人在美洲大陆生活了好几年，也是亲眼见过他们种植打猎的。 　　虽然当地土著尚且不曾种植土豆与红薯等植物，但玉米的种植历史却已经有一千多年。 　　玉米的产量，嬴子楚等人同样一清二楚。 　　秦汉时期，一斤约等于现代计数单位的一点六斤，一亩地则大致与现代的0.69亩相当。 　　玉米在美洲大陆的种植历史，在秦汉时期就已经有三千多年，若是精耕细种，产量与现代普通品种的玉米几乎没有太大差别，约摸在八百到一千二百斤左右。 　　换算成战国时期的亩产量，大约是四百四十一点六斤到六百六十二点四斤左右。 　　嬴子楚看向部落首领的儿子，作为种植玉米几千年的大部落，他们对其亩产量更加清楚。他也曾告诉首领儿子秦国的计量单位，以及与他们部落计量单位之间的差别。 　　部落首领换算之后，将这个数字告诉了赵馨等人。 　　别看亩产量441.6斤到662.4斤这个数字小，但战国时期的粮食亩产量比这个数字可少太多了—— 　　《淮南子·主术训》曾提到南方大米的产量：“十亩之田，率岁之收，不过四十石。” 　　什么意思呢？ 　　这时候十亩田，一年的收成也不过四十石而已。 　　也即是说，水稻的亩产量不过才四石。 第81章 　　可水稻是带壳的, 去壳之后才是可食用的大米。那个时候的水稻品种又不想现代经过选育之后那般饱满，水稻壳占据了相当大的分量，按照科学家的研究, 这四石稻谷收成去壳之后，大约只能剩下2.4石大米。 　　一石为现代14公斤，换算下来，大米的亩产量不过才九十六斤, 换算成秦汉时期的亩产量, 甚至不过八十九斤。 　　这是水稻的产量。 　　华夏大地，南方主要种水稻, 北方则主要种小麦。 　　小麦产量又是如何呢？ 　　《后汉书·仲长统传》曾经提到过比较详实的数据：“通肥饶之率，计稼墙之入，亩收三石。” 　　写的很明白，哪怕是肥沃富饶之地的小麦, 亩产量也不过三石。 　　换成现代计量单位, 亩产量约为一百二十斤, 换成秦汉时期的计量单位则不过108.6斤而已。 　　秦国开郑国渠后, 在郑国渠附近种植的粟产量倒是高, 达到了秦国计量单位的亩产一百八十斤。 　　但众所周知，河田肥沃，产量本就远远高于其他田地的产出，很多时候其产出差异甚至可能达到惊人的五倍。 　　而且河田向来数量少, 只能当做特例。 　　何况设计开凿郑国渠的郑国，还没被韩国送来“拖垮”秦国呢。 　　——汉承秦制，计量单位并无改变。 　　虽然《淮南子》与《后汉书》都是汉朝成书, 但从战国到汉朝, 粮食产量只有增长的, 万万不会下降。 　　当然，因为这时候粮食产量太低，所以百姓几乎可以说是一年到头全年无休，水稻小麦都会种。 　　不但水稻小麦，其他五谷同样会一起种，而且麦麸稻壳这些东西也不会扔，反倒会在饥饿的时候加入粮食一起蒸煮充饥。 　　但就算所有粮食与麦麸稻壳加起来，一年总产量也绝对达不到441.6斤到662.4斤这么多。 　　何况不止有玉米，还有土豆红薯并其他可以当做主食的食物。 　　而这些食物无一例外，都比如今的水稻小麦产量高。 　　土豆红薯的产量，甚至是玉米的两三倍。 　　说来其中还有一个有趣的地方，也是嬴子楚等人在美洲部落得以居住好几年也没有被驱逐的原因—— 　　美洲原住民中，如今文明水平最高的是玛雅人，但玛雅人在天文历法乃至数学上都有相当高的成就，可在种地与制作工具方面，至今仍处在石器时代。 　　玛雅人都如此，更何况其他部落？ 　　虽然拥有许多高产量作物，但也许是这些作物随便种一种就能填饱肚子，所以这些人从未将自己的聪明才智花在研究如何种地上，这些高产量作物在这些原住民手上的产量，其实也有些惨不忍睹。 　　虽然仍旧比华夏大地上精耕细种的小麦水稻产量更高，但在嬴子楚等人住进部落之前，玉米等作物的产量，其实并未达到他们说的那么多。 　　后来还是嬴子楚随行队伍中，有一个农民出身的士兵觉得他们暴殄天物，所以特意将自己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种植经验教给了部落里面的人，经过几年摸索，才达到了如今的数字。 　　——不说其他，中国人的种植天赋与经验还是可以傲视世界上大部分民族的。 　　好在美洲大陆没怎么开发，土地肥沃，基本不用施肥。 　　所以没两年，那个部落的粮仓就被种出来的粮食填得满满当当，几乎不用出去打猎，遇到危险受伤死亡的可能也大大降低。 　　也是因此，那个部落在嬴子楚等人手上的货物都被换走后，才愿意继续收留他们。 　　不过这一切都不再重要，大家只在意最后的结果。 　　当美洲部落首领的儿子说出这一连串的数据时，所有听到的官员先是震惊，立刻陷入了狂喜之中。 　　若能全国种植玉米等作物，他们何愁粮草不足？ 　　赵馨同样高兴，却并未如其他人一般陷入狂喜，眉眼间甚至带着几分忧虑。 　　嬴小政印象中，玉米土豆等物都是常见的作物，如今得知秦国以前没有，也有些怀疑人生—— 　　虽然之前梯田一事，他就已经意识到了母亲给自己学习的那些课本的不凡之处，但如今看着激动的不能自已，几乎无法维持自己士大夫仪态的诸位大臣们，他才真正意义上地，知道了母亲给他的那些课本，到底有多厉害。 　　难怪当初曾祖父知道梯田的知识是从母亲给他的课本中习得，脸上表情会那般复杂，之后更是没多久就决定退位。 　　但他已经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除了眼神过于灵动外，几乎让人看不出心里的想法。 　　范睢与吕不韦、嬴子楚等人，却注意到了母子二人的反应。 　　前者是因为自己大半辈子在官场上积累下的眼力，后两者则是因为出使之前，心里便已经有所疑虑，所以立刻就注意到了赵馨二人与百官格格不入的表情。 　　不过赵馨身上的异常也不止这一两点，她也从未做出对秦国不利之事，相反，从她至今的所作所为看来，她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为了秦国好，所以嬴子楚虽然意识到了赵馨的不妥，也选择了缄默不语。 　　而吕不韦则是看到嬴子楚毫无反应，所以跟着闭了嘴—— 　　嬴子楚好歹也是秦国王室，更是赵馨名义上的丈夫，他都不介意赵馨身上的异常，他又何必在意？ 　　赵馨也没有向这二人解释的打算。 　　但不和吕不韦、嬴子楚二人解释，找上门来的范睢，她却不得不据实以告。 　　嬴小政也跟着一起，参与了这场谈话。 　　他也学过土豆红薯的相关知识，虽然不太多，但听着他们的谈话肯定不会一头雾水。 　　范睢直接开口求问：“之前安塞君带回来的那位，直接以玉米为名的部落首领儿子说起玉米等粮食产量的时候，太后为何眼神忧虑？难道这些作物有何不妥？” 　　美洲大陆的原住民，尤其是墨西哥一带的原住民崇拜玉米，甚至奉其为神物，所以那位部落首领的儿子在学会雅言后，便直接给自己取了个玉米的东方名字。 　　而玉米等名字，则是来自赵馨标注的地图。 　　赵馨顿了顿，开口道：“倒不是不妥，而是这些作物虽然产量奇高，但有着很大的缺陷。” 　　范睢心神一紧，眼神变得焦灼起来：“缺陷？” 　　赵馨点头：“玉米对种植的土地有一定要求，而且非常吃肥。种植期间若是没有给足肥料和水分，等到玉米收获，种植玉米的土地基本就废了。就算没废，也会变得贫瘠不少。” 　　后世有肥料，而且发现了套种的办法，两者配合一起使用，才让玉米的种植变得寻常起来。 　　否则，就算眼馋玉米的产量，也不会有人愿意种植这种很可能让土地变成一次性消耗品的粮食。 　　套种倒是容易。 　　赵馨记得后世一般使用大豆与玉米套种，因为豆科植物与一种大豆根瘤菌互利共生，豆科植物通过光合作用供给根瘤菌有机物，根瘤菌则通过生物固氮，供给豆科植物所需的氮元素。 　　而在这个过程中，根瘤菌也会释放大量氮元素进入土壤，让土壤也变得肥沃起来。 　　根瘤菌被发现后，百姓学会了在贫瘠的土地上种豆养地。 　　大豆养地的效果不错，但最好的其实是苜蓿，不过种植苜蓿只能收获牧草，不像种豆还能收获粮食，所以并不常见。 　　一般只有开荒的时候，才会在上面种植苜蓿。 　　——要不了两年，原本贫瘠的土地就会变得肥沃，变成人人都想要的良田肥地了。 　　豆子常见，苜蓿也被吕不韦从西域带了回来，可肥料以目前的生产条件，根本就没办法人力生产。 　　“玉米初种的时候，也许不会有太多问题，但其虫害其实比较严重。”赵馨叹气，“一开始可能看不出来，但等种上一两年你们就会发现，玉米的虫害比小麦水稻的还要严重。” 　　“不只是玉米，土豆也有很严重的问题。” 　　范睢还沉浸在玉米的缺陷中，又听产量更大的土豆也有问题，脸上的表情差点儿没绷住：“土豆又有什么问题？” 　　赵馨记不太清了，干脆在图书馆内搜索了一下，然后回道：“土豆不能连续两年在同一块地上种植，否则将会有极大可能发生病害，导致颗粒无收。” 　　若非如此，土豆早就成为中国的主粮，解决了中国人的温饱问题，袁老也不至于几乎跑遍了整个中国，只为寻找到那一株偶然性极大的雄性不育株来培育杂交水稻了。 　　但其中原理复杂，赵馨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 　　好在范睢相信赵馨，并未追根究底。 　　他有些紧张：“那红薯呢？” 　　虽然嬴子楚带回了无数作物，但产量最高还是土豆玉米和红薯，如今前两者都有相当大的问题，红薯只怕也不能幸免于难。 　　果然…… 　　赵馨点点头，道：“红薯与土豆一样，都不怎么挑土地条件，同时也没什么大的虫害或者病害。” 　　范睢眼神一喜，正要开口，却听赵馨话锋一转，“但红薯不能长期大量地使用，对肠胃不好，轻则胀气烧心，重则呕吐腹痛。” 　　范睢：“……” 　　哪怕是心志坚定的范相国，也不由被这一连串儿的打击，搞得不想开口说话了。 　　赵馨见自己把人吓到了，赶紧解释：“虽然这些作物都有很大的问题，没办法一直种，但大可以三种作物轮换着种植。虽然产量可能达不到最大值，但比起以前肯定好得多。相国您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范睢一愣，旋即失笑：“果真如此，臣方才倒是被您给吓到了。” 　　就算不能一直种，需要精耕细种又怎样？粮食产量反正比以前好，完全没有其他问题。 　　因为旅途遥远，嬴子楚等人为了保证种子的多样性，并未带太多种子回来。 　　就算玉米红薯等作物的种子比其他作物多，数量也不可能多到推广到整个咸阳。 　　不但咸阳，甚至种满一家人的田地都做不到。 　　所以赵馨与范睢商量之后，打算仍旧按照之前对吕不韦带回来的那些种子的安排一样，先育种，然后推广咸阳，再慢慢辐射全国。 　　范睢满心都是粮食，很快就告辞离开了咸阳宫。 　　等人走后，一直憋着没说话的嬴小政眨眨眼，奇怪地问：“阿娘，为什么不种杂交水稻呢？” 　　赵馨看着嬴小政笑了笑，开口道：“因为培育出杂交水稻的袁老，并不在这个世上。” 　　嬴小政顿了顿，小声道：“我们不能自己培育吗？” 　　赵馨怔住，半晌后摇头：“首先，想要找到水稻的雄性不育株就非常困难，只怕将整个秦国掘地三尺也不一定能找到。” 　　秦国到底不是种植水稻最广泛的地区，基数小，找到特例的几率自然也小。而广泛种植水稻的地区，基本都在楚国和百越，并非秦人可以轻易踏足之地。 　　何况…… 　　“而且就算找到，如何将其运送回咸阳，如何保护，如何培育……这一连串的细节都需要严格把关。”她看向嬴小政，“但相关的生物知识，如今只怕也就你我二人明白。” 　　嬴小政迟疑片刻，忍不住开口：“不能教其他人吗？” 　　赵馨笑了下，点头：“当然可以。如今读得起书的人都想做官，很多人读书，就是为了逃离土地。而愿意在田里侍弄的，多半连进入书肆学习表音符号的时间都抽不出。” 　　为了填饱肚子，寻常老百姓已经用掉了所有精力。 　　所以赵馨虽然知道，教育才是改变秦国根本的最优选，却一直没有提出建学校，更别提义务教育。 　　嬴小政有些茫然，不太明白赵馨的话。 　　赵馨看着嬴小政的表情，意识到就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没办法让嬴小政对百姓的生活有实感，于是犹豫之后，决定带着他去离开咸阳宫，去深入了解一下百姓的生活。 　　嬴政当上皇帝后，挺喜欢全国各地到处“旅游”，就算不一定喜欢出门，至少也是不讨厌的。 　　更何况，他自从进入咸阳宫之后，便很少有机会出门了。 　　果然，在征求了嬴小政的意见后，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赵馨带他出门的提议。 　　出门一趟没那么容易。 　　毕竟这两人，一个是太后，秦国如今的掌权者；一个是秦王，秦国未来的掌权者。若是这两人出了什么问题，只怕整个国家都会陷入动乱之中。 　　不过赵馨之前也常出宫，宫里的人对此也习惯了，所以没多久就准备了所有出行需要的东西。 　　包括保护嬴小政的侍卫。 　　没多久，一行人就离开了咸阳宫。 　　赵馨看了眼嬴小政，道：“去看那些真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百姓之前，我们先去负责培育种子的田庄看看？” 　　嬴小政已有清隽少年的模样，在赵馨身边却还是满眼新奇。 　　听到她的话后，嬴小政连连点头：“好的，我都听阿娘的。” 　　赵馨失笑，告诉马夫目的地后，便给嬴小政打了预防针，让他做好田庄不比宫里干净整洁的心理准备。 　　嬴小政没什么概念，非常自信地点了点头。 　　赵馨但笑不语，安静等着马车到达那个专门开辟来，让农家子弟与老农研究种植各种外来作物的田庄。 　　田庄很大，足有两百亩田地。 　　进入田庄范围之后，因为没有足够宽你的路，于是母子二人从马车下来，在侍卫的带领下，一行人又走了约摸两刻钟的时间，才到了庄户住的地方。 　　农家虽然一直在，但似乎从来没有达成规模。 　　被范睢等人找到的这几个农家子弟，虽然足够聪慧，但懂得的知识其实不算太多，也不知道是这一门学问就研究出了这么多，还是他们没有接触到最顶尖的那几个。 　　不过对如今的秦国的来说，他们也够用了。 　　领头的那个，叫卫逊。 　　听说是卫国王公贵族，不过战国时期，所谓的王公贵族不知多少，实在没什么可在意的。 　　卫逊自己也知道处境，所以一听说赵馨要来，便直接放下手中活计，带着同门与手下一起到庄子门口迎接。 　　见到赵馨后，他们当即要跪下行礼。 　　赵馨摆手，免了所有人的礼：“我自己到处看看，你们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不要兴师动众。” 　　卫逊见赵馨坚持，犹豫着看向乖乖站在她旁边的少年。 　　虽然没落了，但他到底是从公侯之家出来的，书读得不少，也见过不少身份高贵的同族。 　　只一眼，卫逊就看出嬴小政身份不凡。 　　赵馨回头看了嬴小政一眼，让他自己决定是否暴露身份。 　　嬴小政眨眨眼，笑道：“我是太后的侄子，只是跟出来放放风，看个新奇，你不用在意我。” 　　卫逊也不知信没信，但还是带着所有人退下了。 　　等人走后，赵馨好笑地看向嬴小政：“我的侄子？说说看，你是哪家的孩子？” 　　嬴小政笑出两个酒窝：“带的悼伯父家的。” 　　赵馨一愣，旋即笑着拍了拍他的脑门儿：“就你聪明！一肚子小心眼儿！” 　　嬴小政放开天性，乐呵呵地笑起来，全然不见宫里的端肃。 　　赵馨笑着摇摇头，到底没多说什么。 　　母子二人叫来庄子的负责官员，让其带着他们四处转转。 　　先去了卫逊等人培育种子的地方，却因为担心打扰了他们，只是遥遥看了一眼，然后又到地里去看了看那些作物生产的样子。 　　如今天气已经有些冷，葱姜蒜等调料都种下了，不过至今只是长出几根嫩绿的叶子，要等长成，还要过一段时间。 　　胡萝卜和菠菜也种下了，不过只有几根小苗，根本看不出长大后的样子。 　　母子二人一路走，一路听那位带路官员的介绍，倒是将地里的植物认了个七七八八。 　　逛完这些地，日头都要西斜了。 　　赵馨二人回到庄子吃过饭，决定离开，到庄子附近的百姓家看看他们真实的生活。 　　若是可以，赵馨还想让嬴小政亲身体会一下。 　　只是离开之前，正好撞见一个少女拎着一个篮子从门外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喊阿爹。 　　不一会儿，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农从地里走了过来。 　　遥遥冲着赵馨等人躬身行了个礼后，便走到少女面前，从她的篮子里面取出两个互相扣着的碗来。 　　揭开碗，里面装着尖尖一碗饭菜。 　　赵馨看了一眼，便带着嬴小政准备离开。 　　路过那对父女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的少女听到动静，突然抬头看了过来，而后掠过赵馨，与嬴小政对上了眼睛。 　　嬴小政倒是没什么反应，那个姑娘却受惊似的低下了头。 　　若是仔细观察，还能发现对方满脸通红。 　　赵馨：“……” 　　她侧头看向嬴小政，将其从上到下认真打量之后，第一次认识到自家儿子无论外表身高，还是卓然气质，都已经说明他长大成人，是一个非常出众的少年郎了。 　　也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了。 　　按照战国时期的习俗，十五六岁的年纪甚至都可以成婚了，而她这个当母亲的，也早该为嬴小政挑选未婚妻了。 　　然而对上嬴小政的眼睛，赵馨陷入了沉默—— 　　两人明明对上了眼睛，那位少女也因为这个对视羞红了脸，但嬴小政的眼底却没有一点儿遐思。 　　她若是没看错，嬴小政的眼睛应该是落在了…… 　　少女带来的那碗饭菜上？ 　　嗯…… 　　难道刚才那顿饭，嬴小政没吃饱吗？ 　　嬴小政回神，笑道：“阿娘，我仿佛看到那碗饭菜里面，有一种我不认识的菜蔬，您认识那是什么吗？” 　　赵馨：“……” 第82章 　　虽然嬴小政确实过于不解风情, 但到底是自家儿子，难道她还能把人扔了？ 　　赵馨看了嬴小政一眼，确定他确实对那个姑娘没有半点儿多余想法，于是只能将视线落在姑娘父亲手中的饭菜上。 　　可以明显看出来的是, 那种蔬菜的颜色暗黄, 还是叶子菜。 　　如今天气微凉，已经进入秋天。 　　虽是九月, 但若按照公历计算, 约摸是十月份到十一月份。 　　赵馨印象中这个时间的时令蔬菜中，叶子菜就茼蒿、白菜、菠菜、芹菜、芥菜等寥寥几种而已, 但无论那种，似乎都与那种菜对不上。 　　她干脆开口，让人将那位少女叫到面前。 　　听到吩咐, 少女与其父亲吓了一跳, 而后其父在其耳边叮嘱了几句，这才忐忑不安地走到了赵馨二人的面前。 　　赵馨直接问道：“不知父亲碗中的菜蔬, 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们以前仿佛没有吃过。” 　　那少女却误会了，惊慌失措地跪下：“太后明鉴, 民女给父亲做的只是萝卜秧子而已, 并非穰侯从西域带回来的种子培植出来的菜蔬。” 　　赵馨也被她的举动吓到, 赶紧让人起来：“我并未怀疑你们吃是穰侯从其他国家带回来的种子种出来的菜, 我只因为没见过，所以好奇而已。” 　　那少女松了口气, 这才开口解释：“因为明日就是阿父的生辰, 我与阿兄早几日便商量, 想要给阿父做一条鱼庆祝一下。只是河鱼一股土腥味儿, 做出来不怎么好吃, 所以我决定腌制一点儿酸菜来煮鱼，这样可以压制一下鱼肉的土腥味儿。”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看了嬴小政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太后看见的菜蔬，其实只是用萝卜叶腌制的酸菜。因为天气转凉，菜蔬不多，我们也舍不得将地里那些还能留的蔬菜腌制了，所以就摘了几个萝卜，萝卜做成了萝卜干，其叶子割下之后洗净晾干，腌制成了酸菜，明日好用来煮鱼了。” 　　“今日做的，其实就是酸菜炒肉。” 　　赵馨听完点头，让人给了姑娘一些钱币，当做耽误对方时间的报答。 　　嬴小政的视线却一直往少女父亲手中的碗中看，次数多了，那少女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干脆走到她父亲与嬴小政之间，挡住了嬴小政的视线。 　　她一直低着头，倒是让人看不清表情。 　　赵馨一开始还以为少女是想引起嬴小政的注意，但很快注意到她血滴一样的耳垂，赶紧带着嬴小政走了。 　　上了马车，嬴小政开口问道：“阿娘刚才为何急着走？” 　　赵馨瞥了他一眼，眼神无奈。 　　再不走，人家姑娘只怕都要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了。 　　她反问道：“那你之前都知道，人家碗里的是酸菜了，为何还一直盯着人家饭菜看？” 　　嬴小政眨眨眼，不太好意思地开口：“那姑娘不是说，那道菜是酸菜炒肉？但我好像没看到里面有肉，所以有些怀疑里面的肉是不是被他们兄妹吃了。” 　　赵馨：“……”果然是这样。 　　她哭笑不得地解释：“老百姓想吃一顿肉并没有那么容易，说是酸菜炒肉，也许里面也就一两片肉，甚至只有一点儿肉沫都可能。” 　　嬴小政有些震惊，但很快反应过来，脸上多了几分动容。 　　赵馨没有多说这个话题，而是揉了揉他的头，道：“那小姑娘应该是反应过来了，所以才想要挡住你的视线。” 　　好歹是自己情窦初开的对象，不管有没有在一起的可能，总不愿意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窘迫与丝毫的不好。 　　嬴小政似懂非懂地点头，干脆转移了话题：“阿娘，我听着酸菜煮鱼这道菜的味道好像不错，正好过不久就到了儿子的生辰之日……” 　　话未说完，他一双眼睛便直勾勾地看向赵馨，眼底满是期盼。 　　赵馨无奈失笑，点头道：“行，你生日的时候给你煮一份水煮鱼。” 　　也就是葱姜蒜都已经种过一茬儿，有了足够的果实，那一两个来做菜也不会影响太多，不然她可不会答应下来。 　　毕竟酸菜鱼这道菜虽然好吃，可若是做不好除腥的工作，吃起来还是一股土味儿—— 　　哪怕放了再多的酸菜，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河鱼都这样。 　　在没有葱姜蒜等除腥调味品之前，用河鱼做的食物中，唯一称得上美味的，也就一道鱼生而已。 　　但河鱼做的鱼生虽然美味，寄生虫却…… 　　虽然老祖宗们为了一口吃的，从来不惧寄生虫罢了。 　　但赵馨可没有这样的悍不畏死精神。 　　穿越这么多年，虽然也时不时就亲自下厨做饭，但她可从未做过鱼生来吃。她不但自己不吃，还不许嬴小政与嬴稷这对祖孙吃。 　　认真算起来，嬴稷在赵馨入宫之后便再没吃过鱼生了，而嬴小政更是连鱼都没怎么吃过。 　　所以听到酸菜鱼这道菜，他才会这么好奇。 　　在有条件的时候，赵馨也不介意满足嬴小政的愿望，何况他还是想要在自己生日的时候，吃一顿酸菜鱼？ 　　做酸菜鱼，酸菜是灵魂。 　　当然不能像是那个少女一样，随便找点儿萝卜秧子腌酸菜。一般是用芥菜腌制，退而求其次，也得用白菜，萝卜叶真的是不得已之下的选择。 　　而且还得准备好花椒和辣椒。 　　还有…… 　　“阿娘？”嬴小政唤了一声，“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赵馨回神，想了想后道：“我之前就让之前给我们带路的那位官员，找了附近的一户农民。我们直接过去参观一下他们的生活，甚至可以体验一下，虽然只有半天，但你肯定会有所收获的。” 　　嬴小政茫然地看着赵馨，总觉得，阿娘脸上的笑容有点儿…… 　　不怀好意？ 　　他皱了下眉，顿时如临大敌起来。 　　但这种态度其实完全没必要，因为赵馨带着他抵达目的地后，便直接让那位老农如常劳作，她跟在老农后面，一路去了老农家里的地里。 　　临近冬天，其实农活已经没多少了。 　　也就只是一些挖地除草，或者种点儿过冬的蔬菜而已。 　　嬴小政落在后面，纠结许久之后，才终于抬脚跟在赵馨身后，一起去了老农家的地里。 　　赵馨一开始还真没打算直接下地，但那老农一个人在地里劳作，赵馨一群人在田埂上看着，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啊。 　　她回头环视一周，问清楚了老农家里田地的范围，便直接让自己带来的所有侍卫都下地帮助对方干活儿去了—— 　　这些侍卫一多半是农民出身，干活儿不说多厉害，但绝对不会帮倒忙。一个带一个的，肯定能为这位老人家干不少活儿。 　　那老农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儿，手足无措地站在地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赵馨直接拉着嬴小政下地，走到对方面前：“老人家，我这侄儿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实在让人忧心，还请老人家带一带他，也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民生疾苦。” 　　老农觑了嬴小政一眼，小心道：“贵人本就与我们这些寻常人不同，天生就该锦衣玉食，一生幸福安泰，何必知晓民生疾苦？” 　　他嗫嚅着看向赵馨，不太明白她这样做的原因。 　　老百姓拼死也想逃脱这样的生活，这些贵人倒好，竟然还巴巴儿地跑来找罪受。 　　赵馨无奈，却也不能告诉对方嬴小政的真实身份。 　　只是知道他们是咸阳城里的贵人，都没说清楚具体身份，这位老农就吓得做什么都不利索了，若是知道他们母子二人的身份，怕是反应更大。 　　这老农，与农庄里面的那些人可不一样。 　　那些人见惯了来往的贵人，虽然她太后的身份让他们吃惊，却也不会太过惊讶，因为之前也不是没有朝中大官前往。 　　老农却不曾见过那些官员。 　　她想了想，道：“也不用做太辛苦的活儿，您随便给我们找点儿轻便点儿的活儿就行。” 　　那老农想了下，点头，带着赵馨二人去了另一块地，指着那茂密繁盛的野草道：“打从太后让人教了堆肥的办法后，这田地里的庄稼蔬菜都比以前长得更好了，就是野草也跟着疯长，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除草。” 　　“这块地半个月前刚松过土，也不咋大，除草应该比较轻松。”老农憨厚地笑了下，“贵人们慢慢来，就算除不干净也不要紧，我一会儿就能弄好。” 　　赵馨看了看，这块地确实不大，也就长宽二十米左右大小而已。 　　看起来大，但地里种了一排排的蔬菜苗，蔬菜苗周围的杂草并不多，多的是中间过道的地方。 　　而过道的杂草又不像是蔬菜苗周围那些需要仔细翻找清除，唯恐将蔬菜苗一起拔掉，那些杂草随便伸手一薅一扯，就是一大把。 　　不过…… 　　她低头看了眼态度由防备到茫然，再到跃跃欲试的嬴小政，笑了笑：“怎么样，觉得我们今天有可能将这块地的野草拔干净吗？” 　　不就是拔草吗？完全不是问题！ 　　嬴小政挺起胸脯：“能！” 　　赵馨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行，你自己说的，可不能反悔。今天不把这块地的杂草拔干净，就不用回去了。那庄子上有不少空房间，我们正好借住一晚。等明天将这一块地的杂草拔干净了，我们再回。” 　　嬴小政眨眨眼，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赵馨却并未多言，而是转头与老农说道：“老人家先去忙吧，我我与孩子就不打扰你了。” 　　老农一步三回头，看着嬴小政表情怀疑—— 　　总觉得这个后生，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嬴小政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心里涌出无限豪情万丈，立刻走进地里，伸手就要拔草。 　　赵馨刚回头，就看到自家儿子磨刀霍霍向菜苗：“嬴小政你住手，看清楚，你手上的是菜苗，不是杂草！” 　　嬴小政一顿，有些惊慌地拿起一株草：“这个也是菜苗吗？” 　　赵馨看了一眼，摇头：“是杂草。” 　　嬴小政懵了，他拿着手上杂草放到菜苗旁：“这两个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啊，为什么一个是菜苗，一个却是杂草？” 　　赵馨：“……你仔细看，一个叶片是锯齿状，一个叶片边缘很没有锯齿；一个叶片背面有绒毛，一个非常光滑；一个叶片细而长，一个短而圆，也许它们亲缘很近，但根本不是一种植物啊。” 　　嬴小政看了又看，终于分清楚了两者的区别。 　　但两者看起来真的太像了，若是不注意，真的可能在拔草的时候，将菜苗认作杂草。 　　嬴小政一改之前的轻松，表情变得认真严肃许多。 　　那老农虽然回到之前的地里忙碌了，却一直关注这赵馨母子这边。 　　一开始听到赵馨说嬴小政将杂草与菜苗认错，险些拔掉菜苗的时候，他险些直接跳起来制止二人—— 　　毕竟他也没多少菜种了，若是那块菜地真被糟蹋了，他就只能花钱去买别人家的菜种了。可他又没多少积蓄，哪怕支付额外的一个钱，也会让他心如刀割。 　　但好在，女贵人认识菜苗，小贵人也没有再认错菜苗与杂草。 　　老农又等了一会儿，才彻底放下心来。 　　老农放心了，嬴小政却慢慢感觉到了拔草的痛苦之处。 　　他向来是个聪明的，眼力也好，只要集中精神，根本不会发生认错菜苗的情况。 　　但这种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是很累的。 　　嬴小政没坚持一会儿，就松懈了。 　　一松懈，他就发现自己已经拔完了一行菜苗的杂草了，简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棒呆了。 　　嬴小政正要转头和赵馨汇报这个“喜讯”，一转身，才发现自己的腰因为弯太久，酸了。 　　“嗷——” 　　赵馨：“……” 　　这什么鬼叫声？ 　　等赵馨回头，直接就对上了嬴小政泪眼汪汪的眼睛。 　　她反应过来后，有些着急地走到嬴小政旁边，一把将人拽起来问道：“政儿你怎么了？” 　　嬴小政委屈：“腰疼！” 　　赵馨愣了下，旋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不会一直是站在弯腰在拔草吧？” 　　嬴小政一顿，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馨立刻明白了，顿时大笑起来。 　　其他侍卫听到嬴小政之前的叫声，还以为遇上了什么危险，顿时一拥而上，飞快赶到二人身边。 　　嬴小政听到脚步声，瞬间敛下了脸上的委屈，变得威严无比。 　　赵馨看得一愣，旋即笑得更大声了。 　　等到侍卫们过来，只能看到一个哈哈大笑的太后，以及旁边威严无比，好像不是到乡间做农活体验生活，而是到田间巡视领土一样。 　　侍卫们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若不是赵馨一直在笑，他们只怕都要忘记自己之前在干什么了。 　　嬴小政觉得窘迫，赶紧将一头雾水的侍卫们打发回去继续干活儿了。 　　等人走后，他才看向赵馨：“阿娘，难道你不是弯腰拔草吗？” 　　赵馨止住笑，蹲下来给他示范到：“当然不能站着弯腰拔草，这样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你的腰还要不要了？最好是蹲下，一边走一边拔草，虽然效率不及弯腰，但不会腰痛啊。” 　　说完她又乐了下，提点到，“记得拔一会儿草就站起来活动一下，这种姿势虽然腰不疼，但膝盖与脚也会觉得难受，久了也疼。” 　　但这个姿势已经是对身体负担最轻的了，那些真正的老农们，可不会时常站起来休息，经常是拔完一整块地的草才会起身。 　　若非如此，那些农民为何大多脊梁都是弯的，走路姿势也奇怪？ 　　田间劳作，对身体的损害真的太大了。 　　但即使时常休息，等到一整块地的杂草除完，嬴小政起身时也忍不住打了个踉跄，只觉得全身上下腰酸背痛，恨不能立刻回到宫里大睡一场。 　　太累了！ 　　嬴小政委屈巴巴地看向赵馨：“阿娘不难受吗？” 　　赵馨笑了笑：“也还好？我毕竟一直没断过习武，平常又经常往外跑，虽然有点儿不舒服，但也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嬴小政也习武，但到底时间太少，这段时间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才会反应这么大。 　　不过…… 　　“拔草在这些农民一整年的所有农活儿中，已经是最轻松的了，”不然那个老农也不会将这个活儿交给他们母子，“只是拔草你都这么难受，若是再让你去挖地犁田，让你插秧施肥……” 　　赵馨视线落在仍在挖地的老农身上，叹了口气，“这样的农活儿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将他们困在了这片土地上，完全想不到其他出路。” 　　一来律法不允许，二来生活不允许。 　　为了获得足够一家人生存的食物，哪怕再苦再累，他们也只能将所有精力花费在土地上。 　　如果一家人的温饱都没办法保证，谁还会去读书识字呢？ 　　嬴小政瞬间忘记身体的苦累，视线落在老农身上。 　　从他身上，嬴小政仿佛看到了千千万万个与他一样，被生存困在土地上，找不到其他出路的百姓们。 　　而这些，都是他的子民。 　　他们，就是用这辛苦又回报微弱的劳作，供养了秦国王室，乃至于整个秦国。 　　可之前，他甚至大言不惭地说，要教导他们知识。 　　他愿意教，可其他人哪儿来的条件学呢？ 　　这些温饱都成问题的农民，才是秦国基数最大的一群人。 　　嬴小政沉默许久，再抬头，眼底最后一丝天真稚气褪尽，里面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坚定，看向老农的目光，也多了一丝包容。 　　从书上看到再多，也不如亲眼看到现实，甚至去体会现实。 　　赵馨欣慰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她的孩子，也长大了。 　　多年后，赵馨也时常回想起这一幕，她仍记得，自己最开始其实只是想要让嬴小政体验一下百姓的生活，以免让他养成了“何不食肉糜”的见识。 　　这样的人做皇帝，对整个国家都是一种灾难。 　　虽然知道嬴小政就是嬴政，其实根本不存在这种问题，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忧，毕竟既然穿成了他的母亲，就要对他的人生负责。 　　何况，若真不管不顾地将嬴小政养成了那种人，她也无法确定以后灵魂合一，嬴政会不会受到影响。 　　若是原本眼界超前的始皇陛下，被她影响…… 　　但赵馨也不曾想到，只是这一次体验生活而已，竟然就让嬴小政开窍，对自己治下百姓有了责任感。 　　不过赵馨一点儿也不后悔。 　　尤其是在晚上，发现嬴政也一脸恍惚的时候，她不但不后悔，反倒为此感到庆幸起来。 　　而且她也第一次知道，通过嬴小政影响嬴政，是切实可行的。 　　虽然嬴政在看到她后，直接扔下一句“今天太累，先去休息了”，就直接离开了图书馆空间。 　　赵馨后来才想明白，这次经历为何对嬴政的影响这么大。 　　因为哪怕是最辛苦的那几年，嬴政随着赵姬在邯郸的时候，虽然一直被人欺负，却也从未有过衣食上的忧虑。 　　赵国对秦国又恨又怕，就算不会给他们太好的吃食，却也绝对不会让他们饿肚子，否则若真的让他们出了事儿，谁知道秦国会不会以此为借口带兵打上门来？ 　　不过孩子长大了，婚事问题就该提上日程了。 　　虽然嬴小政还没开窍，但看嬴政的样子，赵馨深切地怀疑，他也许一直到耄耋之龄，都可能不会开窍。 　　爱情对嬴政这样的人来说，也许本就不是必需品。 　　就算遇到了，他也许也根本不会在意。 　　所以成婚与否，就没必要考虑他是否开窍的问题，从利益出发，嬴小政成婚，便意味着他可以亲政了。 　　但他如今的年龄，确实还有些小。 　　而且嬴政醒来的时间虽然越来越长，却还没到可以融合的地步，赵馨很怀疑，他很可能要到十八，或者二十的时候，才会真正的灵魂融合。 　　成婚与否，赵馨觉得，还是将决定权交给嬴小政与嬴政自己比较好。 　　让人意外的是，嬴政直接拒绝了：“灵魂融合之前娶妻，虽然知道嬴小政也是我，但我也许仍是忍不住怀疑对方到底是谁的妻子。” 　　他看向赵馨，“我倒是不介意灵魂融合后冷落对方，但你应该会介意吧？” 　　作为皇帝，他天生拥有妻妾成群的权利，宠幸谁也是他的选择，对方只能被迫接受，而无法反抗。 　　嬴政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但他看了许多现代书籍，对赵馨所在的世界也有所了解，哪怕无法感同身受，他也清楚地知道一个事实—— 　　他这个便宜母亲，应当从小接受的是一夫一妻的教育。 　　赵馨一愣：“你还会在意我的想法？” 　　嬴政抿唇：“你对大秦很有用，朕不能与你闹矛盾。” 　　话是这样说，但事实到底如何…… 　　嬴政想着赵馨看向自己的眼神，虽然不想承认，他心底其实并不希望那双眼睛中，多出几分对自己的厌恶与芥蒂。 　　赵馨新奇地看着嬴政，一直没说话。 　　嬴政被她看得不自在，瞬间从图书馆内消失不见。 　　- 　　既然嬴政不想成婚，嬴小政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识，赵馨便没再提起这件事。 　　这样的选择，对范睢等嬴稷亲自指定的“辅政大臣”当然是有利的，毕竟嬴小政不成婚，他们就不用将手中权力交还。 　　但同时，也有一部分官员深切希望嬴小政能尽快亲政。 　　因为他亲政了，其他人才有从范睢等人手中，分割权利的机会。 　　这些人自己没办法接触到嬴小政，便将主意打到了远在雍城的嬴稷身上，正好这时候，一直与秦国有联姻的楚魏韩等国，也派了使者来探听消息。 第83章 　　这些其他国家的使者倒不是一起来的。 　　最开始过来的时候楚国使者, 两国毕竟联姻多年，哪怕之前发生了一点不愉快，彼此的引起关系也比其他国家更牢固。 　　不过楚国使者还没抵达秦国, 其他听到消息的国家就坐不住了。 　　也是秦国这些年一心发展, 对打仗没什么兴趣，其他国家虽然对秦国抱有警惕心, 但到底不比嬴稷在位的时候—— 　　许多人觉得，秦国会这么安分，都是因为赵馨这个当权者是女性的缘故，虽然他们心底未必不会觉得赵馨妇人之仁，但他们同时也希望，赵馨可以掌权更长的时间, 这样他们才不至于整日活在秦国不知什么时候就打过来了的恐惧中。 　　其他国家互相打仗, 那叫有来有往，就算一时不敌以后也未必没有机会找回来。 　　但与秦国打, 不但很可能直接被胖揍, 就算侥幸胜利一次, 也会在不久之后被“发愤图强”的秦国打回来。 　　没完没了，让人头秃。 　　可嬴稷还活着呢, 赵馨根本没可能在掌权太久。 　　所以为了长久的和平…… 　　阿不……他们还是会和彼此打仗的，只是不希望秦国参与进来。 　　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战斗力, 就不要硬在一起玩啦。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 与那位至今尚未成婚的秦王联姻，就成了其他国家君王与大臣们心里最好的选择。 　　一来如今的秦王年纪还小, 若是送一个美女过去, 也许能影响一下他的想法—— 　　美人计这种计谋, 千万年都不会过时。 　　二来若是能与秦国联姻, 就算如今的秦王也跟之前几个秦王一样，是喜欢开疆拓土的家伙，在对上自己妻子的母国时，总该手下留情不是？ 　　至少，不会伤害妻子的家人吧？ 　　所以这些曾与秦国联姻过的国家，在得知楚国上门后，便暗戳戳地跟着派出了使者。 　　不过在这些使者抵达之前，王祖嬴稷先一步来到了咸阳。 　　他本来在雍城养老。 　　而雍城的环境也确实适合养老。 　　那里没有动不动就上门打扰他的贵族与官员，也没有烦不胜烦的各种政务，甚至因为经常有游牧民族过去交易，整个雍城比咸阳还多了几分自由与包容。 　　这样的感觉，正好是几乎一辈子都困在宫里的嬴稷想要的。 　　何况咸阳那边一旦发现什么好东西，也都不忘第一时间给他送一份过来，吃得饱睡得香，他几乎都要乐不思蜀了。 　　可惜这样的平静生活在前段时间，被打破了。 　　接二连三地官员来到雍城，锲而不舍地想要拜见他，等他真的接见了这些人后，却发现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件事而来。 　　嬴小政的婚事。 　　嬴稷简直无语，他曾孙的婚事，让他父母做主就好了，找他有什么用？ 　　至于赵馨是不是想要通过延迟他曾孙的婚事，来掌控秦国更长时间…… 　　嬴稷当初选择退位，最大的原因就是赵馨啊！ 　　而赵馨这几年做得确实很好啊！ 　　光是堆肥、玻璃、镜子这些东西他就很满意了，更惘论赵馨还让吕不韦与嬴子楚二人从其他国家带回了更高产的粮食？ 　　就算赵馨继续掌权，也没什么问题嘛。 　　嬴稷暗暗想道：反正只要对秦国好，只要下一任继承人是他们赢家人，赵馨就算再掌权个十几年也完全没问题啊。 　　毕竟，嬴稷当年从宣太后手上真正接过权利，也已经是几十岁的年纪了。 　　何况他为了防止赵馨最后变成宣太后，可一直没忘让咸阳那边的心腹传递消息，而从传递过来的消息看，人赵馨对权利根本没多少兴趣，反倒更热衷于建设秦国。 　　明面上，赵馨才是如今的掌权者。 　　但事实上，范睢与白起二人手上的权利才是最大的。 　　赵馨手上的权利，基本都交给了嬴小政与范睢白起，平日就喜欢“研究发明”点儿新的，对秦国有用的东西，他高兴还来不及，管她要不要让嬴小政亲政呢。 　　再者说，赵馨对嬴小政的疼爱也不似作假，就算真是有心拖延他曾孙的婚事，也不可能拖延太久。 　　嬴稷根本就不想搭理那些官员。 　　但这群人就苍蝇似的，整天嗡嗡嗡地在他身边转悠，赶也赶不走，打也不能打，让他烦不胜烦。 　　后来眼瞧着他好好的养老生活都快毁于一旦了，他只得无奈乘上马车回到咸阳一趟。 　　正好过几日就是除夕春节，他顺便回家与晚辈团圆。 　　顺便，蹭一顿好吃的。 　　嬴稷砸吧了下嘴，虽然厨师做出来的食物很好吃，但新花样到底少了，同样的菜式吃了一轮又一轮，就没什么惊喜感了。 　　他从王位退下之后，除了每日到雍城的街上逛逛，最大兴趣爱好就是美食了，吃不到新奇的美食，他总觉得自己的乐趣少了一大半。 　　厨师倒不是不会研发新菜式，只是一来材料有限，二来知道的烹饪方法就那几种，虽然偶尔也会做出好吃的新菜式，但更多还是平平无奇或者干脆是无法下咽的恐怖菜式。 　　嬴稷非常嫌弃，很快就制止了厨师这种浪费食物的行为。 　　抱着这样的想法，嬴稷抵达了咸阳城，并在赵馨与嬴小政等人的迎接下，进了咸阳宫。 　　嬴稷还是住在他原本的宫殿。 　　他有些不满意，当着所有的面儿嘀咕道：“这个宫殿一向是给王住的，就算政儿不住，你们也该空着，让我住进去像什么样子？到时候又有认不清现状的蠢货，要来打扰我了。” 　　说着，嬴稷挥了挥袖摆，转身就要离开。 　　嬴小政上前拦住，笑着说道：“曾祖父，这儿本就是您的宫殿，您住在这儿一点问题也没有。至于那些脑子不清醒的人，曾孙会处理好的，绝不会让他们来打扰了您。至于您担心的其他麻烦，我也会一并处理，你该相信曾孙的能力，若是这点小麻烦都处理不了，您就该担心秦国的未来了。” 　　嬴稷转头看向嬴小政，疏尔笑了起来：“好，既然政儿都不怕麻烦，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于是直接住进了之前的宫殿。 　　他不但住了进去，之后遇上嬴小政与赵馨讨论政事的时候，还会一起旁听。 　　因为这些举动，咸阳城内确实有不少人人心浮动。 　　不过就像嬴小政之前承诺的那样，那些人甚至没来得及采取行动，就被嬴小政明升暗降，再也不敢有半点小动作了。 　　嬴稷对此很满意，之后干脆撒手不管了。 　　他整日四处乱转，最常去的就是宫里的厨房—— 　　又过去了一年，咸阳宫里的新鲜美食又多了几样，他几乎每天都要去厨房一趟，让人做点儿新鲜吃食出来。 　　日子就在这种悠闲的状态中，过了除夕，过了春节，很快来到了嬴小政生日这天。 　　而其他国家的使臣，也在这日之前抵达了咸阳，以为秦王贺寿的理由求见嬴小政。 　　人都到了，也不可能直接将人赶走不是？ 　　这些人在宴会上，没说几句，就拐弯抹角地扯到了嬴小政的婚事上。说他如今都已经十七八（虚岁）了，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其他国家的王在嬴小政这个年纪，孩子都好几个了。 　　赵馨：“……” 　　她之前一直搞不懂嬴稷为何突然回到咸阳，毕竟之前每年除夕春节的时候，都是他们赶到雍城去与嬴稷团圆。 　　现在看来，应该也是为了嬴小政的婚事？ 　　赵馨虽然明白嬴小政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成亲生子，但其实一直没太大实感。 　　毕竟十五六岁的年纪，在现代也不过是个高中生而已。 　　何况…… 　　十六岁就已经是需要被催婚的年纪了？ 　　赵馨听完几个使者的话，视线忍不住往嬴小政身上瞟，总觉得自家儿子如今不是个年华正好的青葱少年，而是在社会上拼搏多年还一直没对象的单身狗。 　　竟然有一点点可怜…… 　　嬴小政转头看向赵馨，似乎明白了她眼神的含义，忍不住向她发射了一个白眼。 　　赵馨没开口，嬴小政自己将那些人的问话含糊了过去。 　　使者们多次试探，赵馨不接话，嬴小政半点儿只当没听见，他们知道了赵馨二人的态度，只能按下不提。 　　一场生日宴，就在这种暗潮汹涌的状态中结束。 　　好在之前有过一场好好的生日宴变成交流大会的经验，之后每次嬴小政的生日，赵馨都会中午用来“与官同乐”，晚上家人再一起好好吃一顿晚餐，当做庆祝。 　　而今天的晚餐，就是酸菜鱼。 　　酸菜前两日就腌好了，鱼也在赵馨吩咐之后让人去河里抓了一条，葱姜蒜等调味料也都准备好放在一旁。 　　赵馨快速给鱼刮鳞剖肚，清洗后将鱼切片，腌好备用。 　　然后严格按照菜谱，调料下锅，翻炒酸菜，煮开后放入鱼头鱼骨，两三分钟后倒入鱼片，煮熟后就可以起锅了。 　　不是正宗的酸菜鱼，但做法方便简单，但香味非常霸道，揭开锅的一瞬间，那酸辣的气味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一直往所有人鼻子里面钻，令人口舌生津。 　　咕嘟—— 　　侍女悄悄咽了下口水，尴尬地低下头。 　　赵馨等人并未注意，他们的视线已经黏在了那锅酸菜鱼上。 　　白色的汤底中漂浮着雪白的鱼肉和暗黄的酸菜，上面还散落着几段鲜红的辣椒与嫩绿的葱叶，看起来就让人非常有食欲。 　　夹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味道鲜香酸辣，让人吃了一块还想吃第二块，完全停不下嘴。 　　鱼汤泡饭也是一绝，呼噜噜几口下肚，恨不能干上七八碗。 　　嬴稷非常喜欢酸菜鱼，可惜没吃多少就被塞了一小碗米饭，吃饭就被制止了继续进食的动作。 　　他有些不高兴地坐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赵馨二人吃得香甜，没多久就吃完了一锅酸菜鱼。 　　虽然那锅本就不大，但仍旧让一直想要再吃一口的嬴稷非常生气。 　　嬴稷：“……哼！一点也不尊老敬贤！” 　　生气！ 　　吃完饭，嬴稷的态度变得严肃起来。 　　赵馨母子见状，立刻正襟危坐。 　　嬴稷开门见山：“今日那么多人询问政儿的婚事，你作为政儿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赵馨看了嬴稷一眼，见他眼底只有好奇，并未生气，于是认真解释道：“政儿年纪太小了，身体还未发育完全，我想再等两年再考虑让他成婚的事。” 　　嬴小政直接开口：“是我不愿成婚啦。” 　　嬴稷将视线挪到嬴小政身上：“为何？成婚难道不好吗？” 　　嬴小政皱眉：“我还年轻呢，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为什么要这么早成婚？” 　　嬴稷有些诧异于嬴小政的想法：“你为什么会觉得，成婚后就不自由，不能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情了呢？” 　　生活了大半辈子，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 　　嬴小政理所当然地开口：“成婚后当然也可以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成婚呢？成婚了，不就多了白吃饭，还会经常打扰我做事的人吗？” 　　嬴稷：“……” 　　这是什么奇怪发言？ 　　敢情美人对你来说，完全没有吸引力吗？ 　　哪怕嬴稷也是个一心干事业，对女色没多少要求的人，他也对嬴小政这番说辞感到震惊。 　　嬴小政还在继续：“而且我就打算娶一个妻子，当然要好好挑选才行。不然娶回来的是不喜欢的倒还好，万一是相看两相厌的，那岂不是痛苦？” 　　嬴稷茫然：“为什么只娶一个？” 　　赵馨也忍不住看向嬴小政，她可不知道嬴小政心里还有这样的想法。 　　嬴小政奇怪：“为什么要娶好几个？娶那么多女人在宫里放着，谁知道我不在的时候，她们会在后宫做什么？万一为了争宠陷害他人怎么办？” 　　他想到之前无意看到几本宫斗小说，眉头皱得一座小山峰。 　　他可不想被戴绿帽。 　　也不想有一堆满手血腥的妻子。 　　嬴稷：“……” 　　他看向赵馨，非常想知道她到底给嬴小政灌输了什么奇怪的想法。 　　但…… 　　赵馨冤枉啊，她可没有在嬴小政面前乱说，别说宫斗了，就算是一夫一妻的想法她都不曾告诉过嬴小政。 　　听到嬴小政这么说，赵馨并不觉得高兴，反倒担心嬴小政因此被嬴稷训斥—— 　　毕竟这时候的主流思想，仍是妻妾成群。 　　她有些紧张地看向嬴稷，担心他因此对嬴小政生出不好的观感。 　　但嬴稷对嬴小政的态度完全没受影响。 　　嬴稷确实误会了嬴小政有这样的想法，是被赵馨教的。但他同时也认为，赵馨会这么教导嬴小政，指不定是因为她的师承就有类似的规矩。 　　所以他干脆道：“你真的想通了，只娶一个？” 　　嬴小政态度还算坚定：“一个就够了，多了聒噪。” 　　嬴稷点点头：“若你打定主意了，那你的成婚人选还是自己选择比较好，文荣侯你就不要插手了。” 　　赵馨懵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问道：“您就这么接受了？” 　　嬴稷看着她：“你对这个结果乐见其成不是吗？” 　　赵馨：“……” 　　虽然如此，但是你接受得这么容易，是不是不太对？ 　　嬴稷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笑道：“既然你很高兴，政儿自己又愿意，我为什么要反对？我难不成还要逼着政儿多娶几个女人？” 　　妾本就是彰显自己地位的物件，是对自己的嘉赏，政儿自己不要，他为什么要去多管？ 　　再者说了，他可不想因为几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就与赵馨起了嫌隙，影响到她对秦国的帮助。 　　一夫一妻还是一夫一妻多妾，嬴稷都完全没意见。 　　比起无关紧要的制度，他更在意秦国的发展。 　　嬴稷看了眼赵馨，无所谓地开口：“不过，若是你这个王都只有一个妻子，秦国其他人自然不能越过了你去。你不如下令，让其他所有人都不得纳妾好了。” 　　反正周朝建立初期，就制定了严格的等级制度，其他阶级本就不该越过了王。 　　我曾孙不能，其他人当然也不能！ 　　赵馨：“！！！” 　　要不要这么夸张，你们就不担心下面的人反对吗？ 第84章 　　嬴稷的想法很简单, 他对自己曾孙纳妾与否根本不在意，自然就不会因为这个与赵馨起嫌隙。 　　毕竟，他还指望着赵馨把秦国建设得更好一点呢。 　　但直接在全国推广一夫一妻制, 显然是非常不现实的一件事。 　　因为赵馨与嬴小政的威望，还不够。 　　他们在民间确实有很多拥趸, 却因为并未给高层带去太多利益，而在官员权贵当中不曾拥有太多忠实跟随者。 　　若是嬴稷在位之时, 颁布一夫一妻的法令, 那当然没问题。 　　就算有人不愿，想必也不敢明着反对。 　　可他如今都退位好几年了，许久不曾处理政务, 在官员心中的威信到底不如在位期间。 　　而赵馨对朝政并未插手太多，嬴小政年纪又还小。 　　若是这个时候颁布一夫一妻的制度，其他不提，赵馨肯定会受到了百官反对，嬴小政以后的亲政也许都会受到影响。 　　虽说“民可载舟，亦可覆舟”, 但在修改国家律法一事上掌握话语权的, 到底还是一个国家的管理阶层。 　　可这些人对赵馨与嬴小政的认同感，远远不够。 　　除非让范睢白起等人出面。 　　但…… 　　哪怕是他们，家里又怎可能没有一两个妾室？ 　　谁又愿意放弃已经到手，或者未来可能获得的利益与享受呢？ 　　赵馨惊讶过后，激动很快平复下来。 　　她清楚地意识到，推行一夫一妻制，目前根本不可能成功。 　　赵馨虽然是从一夫一妻的社会长大, 却也不是没见过出轨包养小三的人, 这并不稀奇。 　　何况如今还是奴隶制向封建制过渡的男尊社会？ 　　她并不会狂妄地认为, 凭自己一己之力就能在段时间内，改变如今的婚姻制度。 　　也许等以后大一统了，当嬴政在百姓心中的威望达到最高点后，他以身作则且亲自下令，这种婚姻制度倒是可能成功。 　　不过赵馨也就这么一想，很快就将这个想法压在了脑海深处。 　　何况嬴小政想要一夫一妻，灵魂融合后，嬴政可不一定是这样的想法。 　　嬴政只说要对后宫女子负责，可没说只娶一个老婆。 　　或者说，嬴小政有一夫一妻的想法，反倒奇怪。 　　虽然他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听起来过于无厘头了一些，让人反应过来后只觉得无奈和好笑。 　　嬴小政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奇怪，女人本来就很麻烦嘛。 　　他小心觑了眼赵馨，想道：长这么大，自己可没遇到过和阿娘一样聪慧果断的女子，见到的反倒多是柔弱温柔的女性。 　　若是可以，嬴小政更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与阿娘一样聪慧果断，可以在朝政帮助自己的左膀右臂，而不是只能待在后宫无所事事，浪费秦国粮食的王后。 　　后来得知嬴小政想法的赵馨：“……” 　　她就很想问上一句，你到底是在挑老婆，还是在挑下属？ 　　不过现在赵馨并不知道，所以她在确定嬴小政并非是为了哄她，而说出只想娶一个老婆后，便开口回了嬴稷的提议：“王祖的提议虽好，只是目前时机并不合适。” 　　嬴小政也点点头：“曾祖父，我若是下令，大臣们只怕就要闹起来了。” 　　嬴稷一直留意着二人的表情，见他们脸上有错愕，有欣喜，但很快恢复了冷静后，自己也跟着冷静下来。 　　虽然他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错，但他们的顾虑也有道理。 　　嬴稷想了想，道：“那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也不是媒婆，对你的婚事不感兴趣。” 　　他回咸阳表个态，那些脑子有病的官员以后就不会再去烦他了。 　　本来，嬴稷回来也不是为了催婚。 　　见赵馨母子心中有谱，嬴稷干脆起身，就跟村里最常见那种，到处串门儿的老大爷似的，在大殿内溜溜达达地转圈儿消起食来了。 　　虽然之前没吃多少就被制止了，但赵馨二人因为今日是嬴小政生日，难免多放了一些水，让他比平日多吃了一些。 　　何况晚上本就应该少食。 　　若是晚上走几步，等会儿就该睡不着觉了。 　　赵馨母子告辞。 　　等走到嬴小政的宫殿，二人才告辞分开。 　　最有可能影响嬴小政婚事的人—— 　　嬴稷在嬴小政生日的第三天便直接离开了咸阳，又回雍城过他惬意闲适的养老生活去了，顺便带走了几缸酸菜，一位擅长种植的老农，还有几粒辣椒种与葱姜蒜等调料的种子。 　　当然，还有几张记满了菜谱的纸张。 　　嬴稷坐在马车上，想到只要将这些调味料种出来，明年就又可以每日不重样地享受美食，顿时高兴地眯眼晃了晃脑袋，随口唱起了几句诗歌。 　　嬴稷开心了，秦国的官员与其他几国的使者可没那么高兴。 　　因为在嬴稷离开之后，赵馨便立刻让人着手调查，知道了之前去雍城打扰王祖的人都有谁—— 　　嬴稷虽然没有明说，仍将自己并非自愿回到咸阳的事，透露给了赵馨二人。 　　不是自愿，秦国又没人敢逼迫他。 　　赵馨都不用动脑子，就知道是有人到雍城拿这事儿烦他了。 　　赵馨真是无语又生气。 　　你说说，人嬴稷操劳大半辈子，身上积下了一堆病痛，好不容易退休之后去了雍城养老，过上了吃嘛嘛香，日子悠闲有乐子的生活。 　　这难道不是好事？ 　　结果一群吃饱了撑的慌的官员觉得自己日子太平静，竟然将人请回咸阳，想让他以长辈的身份催嬴小政成婚？ 　　这不是闲的么？ 　　既然闲得慌，她就给人找点儿事儿呗。 　　赵馨自认对官场上的事情不够熟悉，所以查到人后，便直接将名单交给了范睢。 　　范睢虽不会阻止嬴小政成婚亲政，但他自愿“晚婚”，推迟了亲政的时间，范睢当然打心底里赞同—— 　　在有可能的情况下，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多掌权一段时间。 　　谁知有人见不得他好，竟然在背地搞小动作，想要夺他手上的权利？ 　　范睢虽然一直笑着，心情却并不算美妙。 　　拿到名单后，他干脆当起了“媒婆”，开始给那些去过雍城的权贵官员们做媒。 　　他倒也不会恶意给对方儿女找人品败坏的对象，不过就是…… 　　政敌之间的爱恨情仇，好像也挺有趣？ 　　范睢很快就给官员做了几桩媒，那些官员也不敢反对，于是不久，朝中上下便再也无人敢对嬴小政的婚事多加置喙了。 　　一个个上朝的时候，乖的跟鹌鹑似的。 　　- 　　官员们安分了，其他国家派来的使者可还不高兴呢。 　　尤其是魏国与楚国。 　　魏国还好，毕竟被秦国揍怕了，与秦王也没怎么联姻过，这次过来虽然抱有很大希望，心底未必不知道联姻希望渺茫。 　　楚国与秦国可是多代联姻，就连嬴稷与嬴小政身上，都还流着楚国贵族的部分血脉呢。这次出使虽说只是试探，却也未必没觉得自己可以达成所愿。 　　秦王身份在那儿，想要与门当户对的女子成婚，可不就只能从其他国家挑了吗？ 　　——秦国贵族相对较少，且多为秦国宗室，可挑选余地很小。 　　就算不能确定婚事，至少能得到一个准信吧？ 　　谁知，秦王根本没有成婚的想法。 　　好在，秦王并非是对他们国家的贵女有意见，而是对所有国家的贵女都一视同仁—— 　　过来的这些国家，没一个与秦王达成了联姻的约定。 　　韩国使者的心情要高兴一点儿。 　　他们虽然没能将韩国的贵女推销出去，却与韩姬母子达成了约定，与成蟜达成了婚约。 　　虽然成蟜比不得嬴政，但到底是他兄弟。 　　何况，万一呢？ 　　毕竟嬴稷就是因为他兄长出事，所以才登上王位。 　　几个使者不管心情如何，最后也只能在嬴小政生日之后，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国家。 　　赵馨本以为这事儿已经告一段落，却不想，没两个月燕国的使者又来了。 　　此次出使的领头人，还是燕国的太子丹。 　　就是那个一手谋划了荆轲刺秦的，燕太子，丹。 　　他此次来秦，虽然也有打探与亲王联姻的可能性之目的，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 　　燕太子丹，亲自入秦为质。 　　赵馨不知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忙用图书馆搜索了一下。 　　最后确定，原本也有燕太子丹入秦为质一事。 　　只是时间，要比如今早好几年。 　　如今已是公元前243年，但历史上燕太子丹入秦为质的时候，是在燕王喜即位之后，比现在早了约十年的样子。 　　她在接见燕太子丹的时候，并未表现出半点儿异样。 　　赵馨面色如常地拒绝了燕国对联姻的试探，一番寒暄之后，她才让人将燕太子丹带去了为他准备的住处。 　　嬴小政好奇地看着赵馨：“燕太子丹有什么不对吗？您为何这般反应？” 　　赵馨低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嬴小政。 　　秦始皇波澜壮阔的一生，唯二的两个笑点，一个是死于咸鱼堆，另一个便是负剑绕柱被追杀了。 　　想到这儿，她脑海瞬间闪过那个最出名的秦王绕柱跑的动画，顿时嘴角上翘，看向嬴小政的眼神也充满了怜爱。 　　她摸了摸嬴小政的头：可怜的崽啊！ 　　嬴小政眨眨眼，有一点点茫然：“……阿娘？” 　　嬴小政不知道燕太子丹的特别，嬴政难道还能不知？ 　　他从嬴小政记忆中知道燕太子丹来秦，立刻怒气勃发：“太子丹来了？还不快把人给朕杀了！” 　　赵馨：“……” 　　让自己丢脸的记忆，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忘掉的。 　　她赶紧开口安抚：“太子丹如今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还没开始做呢，你这个时候将人杀了，岂不是要挑起与燕国之间的战争？” 　　嬴政轻蔑一笑：“与燕国的战争有何惧？” 　　赵馨：“……” 　　许是赵馨脸色太严肃，嬴政慢慢也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咳咳，”嬴政开口，“燕太子丹为何在这时入秦为质？” 　　赵馨缓和脸色，摇头：“各国不是一直都有交换质子的传统？虽然迟了许多年，但也不是很奇怪吧？” 　　说完，她想起一件事，“也许是因为，燕国被打了？” 　　嬴政皱眉，很快回想起今年燕国发生的战争—— 　　公园前243年，赵国派大将李牧攻打燕国，接连夺取了燕国的武遂和方城两个城市。后又因为赵国被秦国打，还因秦国离间计逼走了廉颇，国内内乱，引起燕王贪念，派兵攻打赵国却被俘获二万士兵。 　　不过…… 　　嬴政开口：“燕国与赵国前世虽然在今年有过交锋，但赵国不是都已经没了吗？” 　　赵馨摇摇头：“李牧镇守代地，还需他抗击匈奴，白起并未与之交锋便退回了秦国。” 　　当时秦国与草原各民族没有达成合作，草原仍旧时不时会下中原掳掠，而李牧是抗击匈奴的行家，若是杀了他，怕是要调取另一位秦国将领来代地镇守。 　　可除了同为战国四大将军的白起，谁又能做得与李牧一般好呢？ 　　所以嬴稷得知白起久攻不下代地，便直接让白起等人鸣金收兵，并未继续与李牧纠缠。 　　赵国虽亡了，李牧却还守着一块代地，并未被杀。 　　嬴政瞬间明了：“代王也在？” 　　赵馨点头。 　　说来这位代王也是惨，他本来是赵国继承人，却因为赵王宠幸倡后，废除了他的太子之位，改立倡后之子为太子，最后称帝。 　　邯郸城破的时候，他因为倡后针对，不在邯郸。侥幸活命，之后便逃到了代地，也即是一直反对赵王废太子的李牧的地盘。 　　好歹也是赵国正经王室血脉，李牧若是打着他的旗号复国，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复国肯定需要国土。 　　白起还在，李牧是万万不敢攻打秦国的—— 　　不是害怕，而是两方将军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兵力才是获胜的最大因素。 　　可秦国不能打，旁边的燕国却是个软柿子。 　　所以…… 　　嬴政哼了一声：“之前赵国没了，燕王喜觉得最大的威胁没了，所以这一会拖着没将太子送来秦国，如今被李牧打了，又想起秦国了？” 　　秦国奉行远交近攻，以前与燕国、齐国的关系一直不错。 　　燕王喜这个操作，成功把嬴政给恶心到了。 　　嬴政蠢蠢欲动，又想对燕太子丹做点儿什么了…… 　　赵馨一个眼神飘过去：“你在想什么？” 　　嬴政精神一振：“没什么！” 第85章 　　赵馨哭笑不得地看着嬴政, 总觉得随着时间的发展，嬴政越来越孩子气，与嬴小政也越来越像了…… 　　她突然顿住, 意识到了什么，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嬴政以为赵馨不相信他的话, 无奈解释：“我虽然厌恶太子丹，但也清楚他从来不是秦国的威胁。” 　　不说燕王喜有多无能, 哪怕太子丹本人呢, 也属于匹夫之勇多过才智谋划之人，只要有了防备，燕太子丹根本就不可能给他造成任何伤害。 　　前世的王负剑，今生绝对不可能发生。 　　相较而言…… 　　嬴政垂眸, 表情严肃了许多：“李牧其人才是秦国的心腹大患，绝对不能让他打下燕国城池, 更不能让他拥立代王复国。” 　　“必须尽快解决李牧。” 　　赵馨回神点头，明白嬴政的担忧。 　　李牧到底是战国四大将之一, 如今除了白起与尚未崭露头角的王翦, 其他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而白起与王翦都是秦国将领。 　　若李牧铁了心要攻打燕国, 想要以燕国之地复国，燕国还真就没有一个将领可以阻挡。 　　燕国留在那儿, 迟早是秦国的囊中之物；可李牧若是复国，却极可能成为秦国大一统的拦路石。 　　虽然不可能让大一统无法完成，却会让这个时间无限延长。 　　但李牧这人吧，有一个蛮大的缺点。 　　愚忠。 　　并非对赵王愚忠，而是对赵国愚忠。 　　李牧在代地经营许多年, 他在代地都算得上土皇帝了—— 　　这也是李牧后来与继任赵王之间的矛盾之一, 功高震主这种事, 少有君王可以冷静对待；另一个矛盾则是当时继任的赵王就是那个被他带头反对立太子的倡后之子。 　　但就算如此，历史上他与这位脑子有坑的赵王嫌隙极深，也一直对赵国忠心耿耿，一切言行都以赵国为先。 　　可惜，赵王可不懂什么家国大义。 　　赵王和李牧关系差，又忌惮他势力，于是哪怕大战当前，他也能做出因为一个听起来非常荒谬的流言，就让人将其伏击害死了。 　　虽然那位倡后之子已死，如今在代地称王的是当初的废太子。 　　但废太子与李牧之间，可不见得就关系和睦了。 　　毕竟代地是李牧大本营，代王就算在代地称王，李牧在代地百姓心中恐怕也是无冕之王，地位比代王高得多。 　　嬴政笑了笑：“朕记得这个代王，胆小懦弱又心比天高，一开始还好，如今几年过去，他与李牧之间怕也矛盾重重，甚至可能在代地吃了不少瘪。” 　　李牧不会故意让代王吃瘪，但下面那些人对两者不同的态度，却极可能让代王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毕竟那位代王除了血脉身份，可没什么过人的本事。 　　赵馨看向嬴政：“你想怎么做？” 　　嬴政笑了笑：“不需要其他办法，反间计就够了。” 　　赵馨哑然。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法子其实才是真正杀人不见血，且最有效的计谋。 　　反间计这种法子，除非被反间的两人或两个势力之间毫无嫌隙，对彼此也毫无保留，否则就算不能让两者反目成仇，也一定会让两者对彼此生出芥蒂。 　　有了芥蒂后，只需时不时松松土，施施肥，早晚达成目的。 　　而李牧与如今的代王之间，显然不可能毫无嫌隙。 　　赵馨点头：“我明日就让人按照你的计划，去代地散播一些流言。” 　　这方面的人才倒是不缺，毕竟秦国在国与国的战争之中，使用得最多的就是反间计。 　　廉颇就因此临阵被换，被出身将门世家却毫无经验的赵括顶替了主将之位。 　　——就是纸上谈兵的那个赵括。 　　当然最后的结果也如了秦国的愿，赵国被揍得几乎爬不起来。 　　何况之前赵馨在信陵君身上，也用过这个法子。 　　赵馨直接将此事交给了范睢。 　　范睢还挺奇怪：“太后为何想起了代王？” 　　赵馨不答，转头看向嬴政。 　　为了更好地传达自己的想法与目的，今日嬴政再次趁着嬴小政午睡的时候，与赵馨一起召见了范睢。 　　嬴政答道：“代王不足为惧，此计主要针对的是李牧。” 　　范睢瞬间明白过来：“臣遵命，必不负王上所托。” 　　于是没多久，代地便开始流传一些诸如—— 　　“代王无能，何不直接拥立李牧将军在代地称王？” 　　“代王也就身份血脉比李牧将军好，其实本人一无是处，让他当王还不如李牧将军当王。” 　　“代王本就是李牧将军在保护，平时还对李将军看不顺眼，实在忘恩负义！” 　　…… 　　这时候可没人站出来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这种言论其实颇有些石破天惊之感。 　　代地军民以前虽然爱戴李牧，却从未有过推翻代王的想法。 　　但在听到类似的言论之后，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恍然大悟之感—— 　　对啊，代王除了血脉之外，有什么可以与李牧将军比的？为什么不能让李牧将军自立为王呢？ 　　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发生过！ 　　如今的齐国姓田，可最开始的秦国可姓姜，那是姜子牙的封地。 　　不单单是代地的百姓，就连李牧手下那些早就对代王态度不满的将领们，也都因为这些话生出了异样的想法。 　　不过很快，李牧就发现了这些流言，并果断下令封口。 　　流言确实没人敢传了，可李牧与代王的关系，同样跌破了冰点。 　　代王哪怕没什么本事，同样也有几个心腹。 　　这些心腹在流言刚起的时候，就将其告诉了代王，并出于私心，编造了许多对李牧不利的流言。 　　在之前，代王也许不会相信。 　　或者相信了，也会从理智出发压下来，故作不知。 　　但那些话正是在代王怒火上头的时候说的，就像是在燃烧的火苗上泼了一盆油，只会让火势更旺，而起不到半点儿灭火的效果。 　　代王来到代地，并非孤身一人。 　　除了几个心腹，他也带了几个侥幸逃脱的赵国贵族，之后赵国被灭，侥幸没被抓住的贵族官员们同样逃向了赵国唯一残存之地。 　　而这些人，天然就与代王处于同一同盟。 　　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谁还愿意寄人篱下呢？何况许多贵族与李牧之间，早就因为当初废太子之事起了龃龉。 　　这群人非常希望，代王可以废了李牧，将其手中权利交给自己。 　　代王也不傻，当然不可能一开始就答应。 　　毕竟李牧对他是真的不错，就算对李牧有了隔阂，代王也从未想过夺了李牧手中权利。 　　更何况，代地毗邻匈奴，随时可能被匈奴骚扰。 　　但那些贵族向来是干啥啥不行，拍马屁与挑拨离间第一名。 　　代王担心匈奴，这些贵族就说贵族之前与秦国达成合作，如今已经极少跑到代地掳掠了。 　　毕竟到别人的地盘抢东西，肯定会遇到反抗，难免死人。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他们当然不愿意将拿自己的性命去换一份也许根本不能让自己与家人吃饱的食物。可一旦被秦国知道他们抢了或杀了中原百姓，秦国可不会与他们做生意了。 　　毕竟草原那么多部族，缺了一个部族的羊毛，对秦国完全没影响。 　　但那个部族的影响，可就太大了。 　　所以这几年，代地其实还挺平静，几乎没与匈奴打过仗。 　　这是事实，只是代地之前消息不通，一直不知道匈奴没到代地抢东西的原因。 　　如今知道了，李牧的作用与地位也就没有那么大那么高了。 　　至于代王不忍？ 　　“代王，您怎么就不想想，之前那些流言到底从何而起？指不定就是李牧自己让人传出，后来又封口来试探您的想法呢。” 　　“就算不是李牧，李牧的手下也绝对有类似的想法。” 　　“就是，我之前与李牧手下接触，对方就曾说过类似话，说要让我好看。李牧来了，不说惩戒那个手下，竟然打了臣一顿板子！” 　　其实是他先挑衅，激得对方口不择言。 　　但，谁管呢？ 　　话本就是李牧手下说的，他可没有撒谎！ 　　类似的话，其他官员也说了许多。 　　慢慢地，代王“不得不”相信，李牧有了异心的“事实”。 　　对于贵族们的提议，代王也忍不住，动心了。 　　于是不久，整个代地就乱了起来。 　　李牧一开始还想挽回，想要解释，但他手下们早就对这群干啥啥不行，吃喝享受第一名的贵族们不满了。 　　以前李牧尊敬代王，一直管着手下，手下为了李牧，只能忍了。 　　可如今人自己把把柄递到他们手上，他们岂有不要之理？ 　　情况发展到最后，哪怕是李牧，也完全没办法叫停两方人马的明争暗斗，除了没有动武，两边啥做了。 　　但不动武，李牧手下到底吃亏。 　　于是不久，连不动武的潜规则都被打破了，整个代地一锅乱炖，老百姓几乎闭门不出，根本不敢出门。 　　最后还是一位当地德高望重的老翁，亲自求见李牧，让局面迎来了一丝转机。 　　李牧爱国，但国已经没了。 　　李牧想要复国，但他选择的君王，想要夺他的权，想要废了他。 　　李牧爱护手下的兵，但士兵们热血上头，已经不听令了。 　　如今他最在意的，已经变成了自己治下的百姓。 　　老翁劝他上位，“因为只有将军登上王位，代地才能真正地恢复平静。” 　　李牧还是过不去心里那关，他不愿意称王。 　　他还在犹豫的时候，有人帮李牧做了决定—— 　　他的手下也不知是谁，生出了瞒着李牧，将其拥立成王的想法。 　　李牧没想到手下这么大胆，根本没有防备，所以…… 　　事情都走到这个地步了，李牧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两方人马的矛盾，几乎已经不可调和。 　　恰在这时，王翦领着十万大军，来到了代城之外，直接将整个代城都包围了。 　　李牧当即下令死守代城。 　　然而…… 　　代王身边的几个贵族，眼见夺权无望，担心李牧清算，于是趁机带着所有家当打开城门，投敌了。 　　王翦：“……” 　　这场仗，赢得有点儿轻松啊。 　　代地百姓听到消息，自发地组成军队前来支援，却只看到一地秦军，以及代城城墙上插满的秦军旗帜。 　　…… 　　李牧都快气厥过去了，如今却只能给代王收拾烂摊子—— 　　虽然打开城门投敌之事并非出自代王命令，但那几个贵族本就是代王心腹，事情发生后，代城所有百姓都对代王恨得咬牙切齿。 　　李牧很清楚，若是不想办法，代城百姓只要找到机会就会因为迁怒，对代王不利。 　　到底是赵王残存的唯一血脉，李牧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嬴政眼神奇怪地看着李牧：“你是说，想要让寡人留代王一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寡人将他杀了可以永绝后患，若是留下反倒遗祸无穷。” 　　李牧跪在阶下，惨笑：“若秦王应允，李牧自当为秦国效力。” 　　嬴政的眼睛，歘一下，亮了。 　　与李牧相比，一个区区赵国王室血脉，他还养得起。 第86章 　　赵馨感觉如今的发展吧, 就挺像是在玩集卡游戏的。 　　她甚至觉得，若不是廉颇已经没了，嬴政怕是还想将这位“遗留”在外的四大将之一给弄回秦国。 　　就, 挺离谱的！ 　　不过这样的发展, 对秦国显然是有利的。 　　虽然这个发展, 也让其他几个国家, 尤其是与秦国一下从远交近攻中的“远交”, 一下变成了“近攻”的燕国, 在发现这一事实之后，实在有些肝颤儿。 　　许多国家提心吊胆，什么都做不下去了，就连打仗都觉得不香了，就想知道已经很多年没有出兵过的秦国，会不会在这次战争之后，直接加足马力开始攻打其他国家。 　　他们等啊等，等啊等，最后却等了个寂寞。 　　秦国仍旧一片风平浪静, 甚至在公路铺满每一座县城之后，开始往外发展。 　　被收入秦国版图的原赵国的国土上, 也出现了公路的踪影。 　　原赵国百姓对秦国的感觉相当复杂, 因为已经成了别人治下子民, 而不得不夹起尾巴, 担心被人找茬，却又因为以前的仇恨, 对秦国法律总是阳奉阴违, 可以说是非常不服管教了。 　　一个个的, 全是刺头。 　　但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十多年过去，别说如今当家做主的那些人了，就算是亲身经历了几次战争的赵人，心里的仇恨也淡了许多。 　　这个时候，秦国将公路修建到了他们家门口。 　　这时候家国概念不如后世深入人心，哪怕后世几百年上千年后，大部分人也只知小家，而不知大国。 　　爱国的概念，尚且还是统治阶级的特殊专有感情—— 　　因为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基本都建立在自己国家存在的前提，其中许多人甚至本身就是国家的主人。 　　老百姓不懂这些，就算亡国了，他们也并不会感到伤心难过。 　　若是灭了他们国家的人，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甚至要不了一年就能打心底地认为自己已经成了对方的子民。 　　赵国特殊，是因为当年四十多万战俘…… 　　但就算如此，嬴稷在位期间，以及赵馨与嬴小政掌权之后，无论是颁布政令还是推行某项对百姓有利的制度，也不曾故意忽视原赵国百姓。 　　当然，若是物资紧缺，他们当然也会紧着更忠心的老秦人。 　　这是没办法的事。 　　总不能让老秦人寒心不是？ 　　可一旦物资充足，无论是嬴稷还是赵馨、嬴小政，都不曾故意克扣原赵国百姓的好处。 　　只是他们以前心不甘情不愿，所以从不觉得秦国好。 　　但公路这东西的好处，是肉眼可见的。 　　哪怕是那些固执的老人，也无法拒绝公路带来的便利交通。 　　就算他们不会到老秦地交易，只与自己心中的“同胞”交换物资，他们同样肉眼可见地富裕起来了。 　　等到公路都修到了代城，所有在秦国生活的百姓，日子都比以前好过了很多。 　　至少大部分人，都可以勉强吃饱了。 　　老百姓这种生物，最是记仇，同样也最记恩。 　　得了如此好处，所有原赵人对秦国的归属感都节节攀升，就连那些固执的老人，也不会再阻止自家小辈与老秦人交往。 　　然后，秦国在征询过一些草原大部落的意愿后，在安阳、平都、狄道三地建立了互市。 　　安阳是原本赵国的边境城市，平都与狄道则是秦国的边境城市，且两者相距甚远。 　　这三个互市建立之后，草原与秦国的交易变得更加方便快捷，最关键是变得更加安全，让草原各部族与秦国人都更加放心了。 　　而更让人高兴的是，这三个互市建好之后，将会通过成都、阆中、南郑、绵诸、九原、武都等十几个城市。 　　一旦互市繁荣，这一路所有城市的经济发展都会被带动起来。 　　互市刚建立，就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因为道路通畅，一些商人很愿意在互市与雍城之间来往。 　　一部分人只想赚个中间差价，算是辛苦钱。 　　另一些人脑子灵活，便想到了在互市高价收取一些劣等羊毛。 　　他们自己花钱雇人挑拣出好羊毛后，拿到雍城与官府交易。虽然价格不会变高，却能借此与官府搭上话，多买一些供不应求的羊毛制品。 　　赵馨最高兴的，还是肥皂的原材料因为互市的建立，终于变得充足起来。 　　互市距离草原更近，羊油内脏等物的运输时间自然缩短了。 　　于是没多久，三个互市就建起了几个肥皂厂。 　　这些肥皂厂建好之后不久，源源不断的肥皂香皂就送到了雍城。 　　商人们若是想要，也能以更低的价格买到商品。 　　但若是加上路途消耗，真赚不了几个钱。 　　一些有财力的大商人还是很愿意到这些互市买肥皂的，积少成多，也是一笔还算不错的进项。 　　与此同时，他们也会趁机买一些其他地方的特产到互市售卖。 　　但小商人们，就没那么容易跑到互市了。 　　他们大多在雍城买足了商品，就要打道回府，从咸阳回到自己的国家。 　　大商人是少数，小商人才是大多数。 　　赵馨意识到，若继续发展下去，这三个互市很难繁荣起来。 　　必须有至少一样特产，是互市独有而其他地方没有的，那些追逐金钱的商人们才会不顾危险带着货物过来。 　　赵馨考虑之后，想到了烈酒。 　　她之前在嬴小政受伤的时候，曾从雍城酿造了一批烈酒，送了一壶给嬴小政消毒。 　　也是这壶烈酒，与她另外送去的弩，让嬴稷彻底决定退位。 　　虽然送给嬴小政的烈酒，是蒸馏所得，但蒸馏之前的酒的度数比如今常见的米酒果酒仍旧要烈很多。 　　她当时埋进了雍城宫里的土里。 　　如今想要发展互市，赵馨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那一批酒—— 　　草原苦寒，又有什么特产比烈酒更合适呢？ 　　其实最合适的是茶叶，但秦国境内还真没有合适的茶叶产地，若想将茶叶当做特产，真没那么容易。 　　但烈酒作为特产，也完全足够了。 　　当这一批窖藏了好几年的酒出现在互市，并以极高的价格成交之后，那些消息灵通的商人们，果真蜂拥而上，很快就带活了互市的经济。 　　没多久，蓬勃发展得互市就在中原各国变得有名有姓。 　　虽然在这过程中，嬴稷“悄悄地”截留了两壶酒，导致烈酒的价格比赵馨预估的更加高昂。 　　但，她有什么办法呢？ 　　酿酒用的是粮食，哪怕是赵馨也不敢开口说，等这些酒卖了之后，马上就能给嬴稷酿出一批来。 　　那些酒还是存放多年的老酒，味道更醇厚，远不是新酒能比。 　　想要大范围酿酒，还是得等到土豆玉米红薯等作物广泛种植之后，到时候不论是用红薯酿酒，还是用粮食酿酒，都不会影响到老百姓的温饱问题。 　　如今却不行。 　　所以嬴稷截走两壶酒的消息传到咸阳，赵馨只无奈笑笑后，便只当不知此事，让人按照原计划推广烈酒去了。 　　吩咐完此事之后，赵馨便抄写了一整张A4纸大小的茶树驯化与茶叶采摘、炒制等相关方法。 　　她带着这些，直接去了卫逊所在的农庄。 　　这时候已经有人开始种植茶叶了，但因为茶食不算特别流行，需求不多，所以更多还是从野生茶树上采摘。 　　卫逊本人还挺喜欢茶食，也研究过如何种茶树。 　　他拿到赵馨递过来的资料后，立刻来了精神。 　　卫逊先是为上面详尽的茶树驯化种植细节而惊叹，继而看到炒制茶叶的内容，又生出了无尽的好奇。 　　因为赵馨之前拿出的种种法子，卫逊对赵馨非常信服。 　　于是拿到这张纸没多久，卫逊就托几个商人，从其他国家买回来了几株茶树。 　　正好蜀地就有茶树，移栽过来倒没有浪费太多时间。 　　于是没多久，几罐炒得根根分明，泡茶颜色鲜亮的茶叶，就呈上了赵馨的案头。 　　她尝过之后，发现味道与现代茶叶已经没有天大差别，于是直接让人给雍城那边送去了两罐茶叶，剩下的送了范睢白起之后，就全部留了下来。 　　炒茶出了成果，赵馨立刻让人在蜀郡广泛采摘，并让人卫逊手下过去亲自教导炒制茶叶的过程后，将其全部炒制就近送去了狄道。 　　没两个月，品尝过茶叶味道，消除了便秘之忧的草原各部落首领，便用比购买烈酒更疯狂的态度开始求购茶叶。 　　好茶价值千金，但寻常茶叶，甚至一些老了的茶树叶子炒制而成的粗茶，价格并不算特别高昂。 　　一个茶饼，也就一头羊而已。 　　但仍旧受到了非常热烈的欢迎。 　　那些停留在狄道的商人们见状，也忍不住蠢蠢欲动。 　　他们见多识广，自然不会不认识茶叶。 　　可他们明明知道那是茶叶，也知道茶叶暴利，甚至知道那些地方生长着无人采摘的茶树，却同样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国赚钱而无能为力。 　　茶叶并不好运输。 　　茶饼这种技术，是必须搭配炒茶的。 　　赵馨有心收购茶叶，可炒制茶叶的方子却不能泄露，否则这些商人可不会将茶叶卖给她。 　　于是她干脆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在咸阳推广茶叶。 　　比如每次议事，或者有个什么宴会，她都让人端上茶水当做饮品。因其初尝苦涩却入口回甘，还能消解油腻的特性，很快就受到了贵族官员们的追捧。 　　消息传开，其他国家的贵族与官员们，想方设法买来了茶叶。 　　品尝后，原本的茶食茶粥便非常快速地退出了贵族们的餐桌，而他们的位置，被茶水全面取代。 　　这日难得清闲，赵馨与嬴小政捧着一杯茶，时不时抿上一口，其他时候则躺在阳光下、摇椅上昏昏欲睡。 　　这时，侍女过来传信，说是玻璃坊的负责官员求见。 　　赵馨愣了下，坐直身体后让人进来。 　　那人进门后立刻行礼，被免礼后才开口道明来意：“前段时间休沐，除了留下看火与玻璃坊的值班匠人，其他人都回家休息去了。” 　　“值班匠人许是觉得无聊，便突发奇想用泥土捏了几个碗碟。” 　　“回家之前，他将那恶习碗碟都放到了角落无人处，后来更是直接忘记了这件事。” 　　“直到前两日，他到角落寻找存放的器具，又看到了那些碗碟，于是突发奇想，将其放入了玻璃坊中烧制。” 　　说完，他小心觑了一眼赵馨与嬴小政，见他们并未生气，才继续说道：“我得知此事后，本想着将其惩罚一顿就是了，却不想他烧制的那些碗碟中，虽然大部分都烧没了，但有一两个雪白的碎片。” 　　“下官瞧着，那材质与玻璃、陶器均不同，但质地细密，表面光滑，也许是一种全新的材料也说不准。若是真能烧制出完美器型，也许会非常受欢迎。” 　　赵馨愣了下，半晌喃喃出声：“瓷器……” 　　玻璃的烧制温度大约在1550到1600度之间，烧制瓷器的温度则在一千二到一千四之间。 　　用烧制玻璃的温度去烧瓷器？ 　　更何况瓷器与玻璃的烧制条件完全不一样，除了温度之外，玻璃烧制并不需要密闭，可瓷器却需要在瓷窑中进行。 　　最后能烧出几块瓷器碎片，真的是个奇迹！ 　　赵馨却并未惊奇，因为她陷入了深深的懊恼之中—— 　　作为中国三大代表物，茶叶丝绸瓷器中的一个，她竟然因为玻璃在现代更常见而想到了生产玻璃，却从未想过烧制瓷器！ 　　瓷器本就更美，还是华夏独有，她怎么能忘了？ 　　好在为时不晚。 　　嬴小政从赵馨神态中察觉出异样，立刻开口，想要跟着她一起到玻璃坊看看。 　　赵馨并未犹豫，直接答应下来。 　　路上，她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嬴小政。 　　嬴小政瞬间明白了赵馨之前为何失态：“竟是瓷器？儿子还想着，等以后有机会了亲自烧一个瓷器出来玩玩，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他看了那么多书，自然知道瓷器在华夏的地位。 　　只是被课本上其他更新奇的东西迷了眼，嬴小政同样不曾注意到瓷器至今还未被做出来的事实。 　　不过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反应过来后便开口劝了赵馨几句。 　　赵馨已经调整好心情，闻言笑道：“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刚发现这个事实有些错愕而已。” 　　之前忘了烧瓷器，如今补上就是。 　　她这般想着，立刻在脑海中搜索起瓷器的烧制条件，以及瓷窑的内部结构，务求之后能在最短时间内将瓷器烧制出来。 　　很快，他们抵达了玻璃坊。 　　嬴小政先一步下车，然后伸手想要帮助赵馨稳定身形。 　　赵馨下车后拍了拍嬴小政，一起进了玻璃坊。 　　两人跟着玻璃坊的负责官员去看过那几块碎片，确定真的是瓷器后，让人将那位捏出碗碟的匠人找了过来。 　　那是位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身棕黑肤色，眼神灵动，面对赵馨与嬴小政的时候却一脸惶然。 　　赵馨笑着开口：“你就是那位捏出碗碟的匠人？可以告诉我，你是从什么地方找到烧制出这种材质的泥土的吗？” 　　瓷器与陶器虽然并称陶瓷，但两者间的差别还挺大的。 　　除了温度不同外，原材料也有非常大的不同。 　　烧制陶器只需黏土，随处可见，并不稀奇；可烧制瓷器却要高岭土，又被称作观音土、白云土、瓷土等。 　　那人本以为自己会被降罪，如今听赵馨的话，好似并未生气，自然不敢怠慢，忙不迭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回太后，就在我家附近找到的，因为颜色很白，所以小的时常拿在手中把玩，不过没怎么消耗，原地还有很多。” 　　嬴小政眼睛亮了亮：“还剩了很多？” 　　那人迟疑地点头。 　　嬴小政当即下令：“你立刻带着人去将那些泥土挖……” 　　赵馨笑着打断：“你急什么？瓷窑还没建好呢！” 　　嬴小政笑呵呵地开口：“阿娘知道瓷窑的构造，只要找到合适的匠人，瓷窑建起来又花得了多少时间？还是先将瓷土准备起来更好。” 　　赵馨一想，也是，于是没再说话。 　　玻璃坊的负责官员见二人言谈间，直接给这种无意烧出来的东西，乃至于原材料都取好了名字，立刻明白了其重要性。 　　他不敢耽误，立刻让那人领路，带着一群浩浩荡荡地就去挖瓷土去了。 　　赵馨与嬴小政则回到了宫中，分别后，赵馨带上纸笔进入图书馆，连夜将瓷窑的结构画了出来。 　　嬴政吓了一跳，他还从未见过赵馨熬夜。 　　于是立刻回想白日记忆。 　　很快，他找到了缘由。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眼前一黑，瞬间从图书馆内消失了身影。 　　秦王的宫殿内 　　嬴政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伏在桌案上。 　　而据纸张上的内容，可以确定他从身体苏醒之前，嬴小政正在处理政务。 　　看到熟悉的东西，嬴政提笔就要批注…… 　　“你是谁？” 　　嬴政听到自己的嘴突然张开，不受控制地开口说了这句话。 　　紧跟着，“他”继续说道：“你是我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吗？我很早以前就注意到，自己好像经常不受控制地陷入昏睡。我以为自己生病了，但阿娘好像并未注意到我的不妥。我花了几年观察，终于确定，我的身体里面有另一个人格存在。” 　　虽然觉得奇怪，自己从小几乎算得上生活在蜜罐里，根本不符合阿娘给他看的那些书上说的，人格分裂的发病条件，但这问题目前不重要。 　　嬴小政试着将笔放下，另一个人格并未抵抗，顺利让他完成了这个动作。 　　他暗自松了口气，笑着问道：“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 第87章 　　嬴政与嬴小政是同一个灵魂分裂出来, 本质是同一个人，所以他从未想过自己之前几次白日出现，嬴小政会一次也没发现。 　　但他从未想过, 自己竟然会被嬴小政抓住。 　　嗯…… 　　嬴政抬手摸向后脑勺, 往上，摸到了被一根绳子绑起来的头发。 　　他顿了下, 摸了下头皮。 　　至今隐隐作痛。 　　再低头，发现书桌面向自己这边的桌沿上放着一根被磨钝了尖角的箭尖, 此时正低着自己胸口的位置。 　　他忍不住将衣服往下扒拉, 果然在胸口处发现了一个深红圆点。 　　仔细观察, 最中心的位置似乎已经有了淤青。 　　难怪他在图书馆内好好的，却突然被拉回了身体呢—— 　　那图书馆其实支持灵魂在图书馆内活动, 但因为灵魂离开身体太久，会让身体死亡，从而导致灵魂消亡，所以赵馨一直是以身体进入。 　　嬴政比较特殊，灵魂分割成两半，所以才能一个掌控身体, 另一个在图书馆内学习。 　　但…… 　　嬴政：……他原来对自己也这么狠的吗？ 　　因为太过惊讶，他甚至都忘记了回答嬴小政的问题。 　　嬴小政迟疑着开口：“你，不愿意告诉我名字吗？” 　　嬴政从震惊中回神, 开口道：“我就是你。” 　　说完, 他一边将头发解下、拿走箭尖，一边将自己重生，以及自己与嬴小政之间的真正关系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嬴小政。 　　嬴小政听完之后, 忍不住问道：“重生？” 　　嬴政沉默, 没有解释太多。 　　嬴小政这个时候, 仍旧没有相信嬴政的说辞，只以为所谓的重生乃至灵魂割裂都是嬴政这个“人格”自带的“设定”。 　　他也不在意，反倒问道：“我什么时候生病的？” 　　嬴政一听，就知道“自己”并未相信灵魂说。 　　不过也是，他自己的性子自己知道，确实固执己见带，只会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 　　他想了想，道：“你没生病，我们过不久就会融合到一起。” 　　嬴政当初重生，是因为身体受不住才将自己的灵魂割裂成了两半，但这两半并非等同的。 　　婴儿的身体也受不了。 　　所以嬴政比赵馨更清楚，距离自己灵魂融合的时间，近了。 　　甚至于，两者的灵魂如今就已经开始慢慢融合了。 　　事实胜于雄辩，嬴政直接让嬴小政感受一下。 　　嬴小政闭着眼睛按照嬴政说的，“感受”了一下，然后…… 　　“感受什么？” 　　“一片黑？” 　　嬴政沉默，半晌后开口：“多冥想一会儿，感受一下自己的灵魂……” 　　嬴小政皱眉，几乎要以为嬴政在骗自己了：“再冥想下去，我就要睡着了！” 　　嬴政：“……” 　　嬴小政忍不住小声嘀咕：“而且什么灵魂啊，感受啊，冥想啊之类的，你难道不觉得太唯心了吗？这个世界是唯物的，你讲这么多封建迷信，要是被阿娘知道了，怕不是要被揍哦！” 　　讲个笑话，有人竟然敢在秦始皇面前，说世界是唯物的。 　　这个人还是他“自己”。 　　嬴政：“……” 　　虽然学了很多现代知识，但嬴政还是很有计划性的，因为想在更短时间内学到更多的知识，所以小学到大学这期间的物理化学等知识，嬴政并未主动学过，而是通过嬴小政的记忆“熟悉”。 　　这种“熟悉”会让他对那些知识了然于心，但论及熟练运用，自然比不上自己亲自学到的嬴小政。 　　受到的影响，自然也小。 　　而嬴政学的知识，涉及到科学与唯物方面的，其实并不多。 　　何况按照灵魂的年龄来说，他都是个几十岁的人了，世界观早已定型，从嬴小政的记忆中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 　　毕竟就算现代，也有不少人相信鬼神之说。 　　但这种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也确实有够奇怪和诡异的。 　　嬴政张了张嘴，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毕竟，他也拿不出证据。 　　犹豫之后，嬴政开口：“明日你问找……阿娘就是，她总不会骗你。” 　　提到赵馨，嬴小政总算相信了两人是并非两个人格，而是同一灵魂分裂出来的事实。 　　他沉默一会儿后，理清楚了如今的状况。 　　他与嬴政是同一个灵魂，迟早要融合到一起，而且距离两者融合的时间带已经不远了。 　　而因为自己是从嬴政灵魂中割裂出来，且对方无论年龄比自己大，阅历也比自己更丰富，融合后必然是嬴政的记忆占主导。 　　但…… 　　嬴小政略有些忐忑：“我的记忆会消失吗？” 　　嬴政摇头：“你的记忆，我也有。” 　　他似乎知道嬴小政心里的担忧，回答道，“灵魂融合后，你的记忆与阅历同样会影响到我。” 　　“我们是一个整体。” 　　嬴小政眨眨眼：“我最爱阿娘，你对阿娘的感情也会受到我的影响吗？” 　　嬴政想要否认，但想到往日对赵馨的宽容，最后只能沉默。 　　嬴小政顿时了然，得意地笑了起来。 　　既然自己不是凭空消失，与阿娘之间的感情也不会受到影响，他也就没有其他问题了。 　　嬴政翻了白眼，见他没有其他问题，干脆拿起笔继续处理公务。 　　——若是有人在房间，看到他一边“嘿嘿”直乐，一边却表情严肃地批阅奏疏，怕是能当场吓死。 　　突然笑声停止，嬴政听到“自己”气咻咻地开口：“阿娘早就知道你的存在？阿娘对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好？” 　　嬴政：“……” 　　你的关注点要不要这么奇怪？活像是在争宠一样？ 　　他小时候这么蠢的吗？ 　　嬴政不免思考起另一个严肃的问题—— 　　嬴小政，算是长歪了吗？ 　　毕竟他自己，是个坚定的有神论者啊！ 　　- 　　赵馨可不知道两个“嬴政”已经顺利会晤，仍埋头苦画瓷窑结构示意图，以及其他尺寸标注。 　　花了一晚上时间，总会绘制了一份还算看得过眼的示意图。 　　赵馨带着两个黑眼圈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嬴政早就不见了，想着嬴小政对瓷器的好奇与喜欢，她抬脚就准备去找嬴小政。 　　谁知宫人过来传信，说是王上今日有事，没办法与她一起出门。 　　嬴小政毕竟是秦王，以往也不是没发生过赵馨要找他，嬴小政却因忙于政务而没办法与她出门的情况。 　　于是赵馨点点头，拿着示意图直接离开了咸阳宫。 　　到了玻璃坊后，她直接让人将会修建陶窑的匠人找来，把瓷窑的结构示意图交给了他。 　　那人拿到瓷窑的结构示意图后，陷入了沉默之中。 　　虽然看得懂，但因为不懂相关知识，这位匠人其实不太明白那些改变的细节背后的原理。 　　他看到瓷窑与陶窑的不同之处，一开始还以为是画错了—— 　　毕竟赵馨是外行，她又说这份示意图是她按照记忆描绘，并非大师设计，听起来不怎么靠谱。 　　不过他再三询问，赵馨也仍旧坚持让他按照示意图严格建造瓷窑，且非常严肃地表示，不得有一点错漏之处。 　　那匠人吓住，也只能点头应了下来。 　　毕竟秦国也讲责任到人，此事他既然已经尽到了自己的提醒义务，若是最后出来的成品出错，也不是他的责任。 　　那匠人拿到图纸之后，立刻去找了自己同行，十几个人一起，没两天就将瓷窑给建好了。 　　正好这时，瓷土也挖好了许多。 　　赵馨一看，立刻就找来擅长给陶器塑形的匠人，捏出了造型各式各样的约摸上百件的泥具。 　　这一批做好后，放到阴凉处风干，次日又捏了一批。 　　每日都有增加，等到第一批泥具风干到合适程度的时候，泥具已经积累了上千件。 　　因为都是熟练工，到这一步的时候倒是没出一点意外。 　　然后就到了，入窑的时候。 　　一开始也没其他花俏，就是想要看看能不能烧出合格的瓷器而已，顺便检测一下瓷窑是否合格。 　　入窑之前，有人求见。 　　也算是赵馨的熟人：墨家钜子相里悟。 　　秦墨又被称作相里氏之墨，原因就在于这一支的墨家，一开始的钜子是相里氏。 　　墨家钜子一般由上一代钜子选拔贤者担任，墨家子弟必须听命于钜子，且必须以身作则，身体力行地推广墨家学说。 　　而相里悟，就是秦墨的钜子。 　　赵馨之前与之接触过许多次，不过因为对方太严肃，又对赵馨拿出来的东西太过狂热，以至于赵馨与之交流并不算多。 　　而相里悟之前，也从未主动求见赵馨。 　　她有些好奇，让人将相里悟请了进来。 　　相里悟也没啥尊卑概念，行礼之后直接问道：“听说太后又让人研究出了一种名叫瓷器的物件儿？不知可否让下官前去一观？” 　　赵馨愣了下，细思后觉得没啥问题，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在此之前，她将瓷窑的图纸交给了相里悟：“相里悟，你看看这份瓷窑的结构示意图，看你能否看出瓷窑与陶窑之间有何差别，这些差别又会造成什么结果。” 　　之前造武器的时候，她也时常拿出一些冷兵器图纸的示意图给他，让他思考其中差别，以及这些差别会造成的结果。 　　相里悟经常思考，已经隐约摸到了一些简单的物理知识，只是还不能用简单明了的文字、语言描述出来。 　　不过这不急。 　　中国各家学说本就更重结果而不重过程，也不喜欢追根究底。 　　赵馨这般“考较”相里悟，也不过想要培养一下他的思维方式，希望能对他们研究物理有用。 　　相里悟熟练地接过图纸，立刻低头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相里悟很快就指出了陶窑与瓷窑之间的差别，而且一个不漏。 　　但对这些改变的构造，最后想要达成的结果…… 　　相里悟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却一时抓不住头绪。他脑子飞速运转，认真思考着自己以前所见所闻，想要从中找到“熟悉”的构造。 　　但是很难。 　　相里氏想着想着，干脆盘腿在大殿上坐了起来。 　　——也就是有裆裤已经慢慢取代了开裆裤，不然相里氏此举，就要被治一个大不敬之罪了。 　　虽然如今也没好到哪儿去，但不算过火。 　　赵馨不追究，其他人自然不会多管。 　　相里氏坐着坐着，又将图纸放在地面，趴着在上面比划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脑中灵光一闪，嗖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太后我知道了，这些结构可以增加瓷窑内的温度！” 　　虽然不全是这样，但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了。 　　赵馨很高兴，直接将瓷窑之事交给了相里悟：“最近几年也没什么战争，国内囤积的武器也已经足够好几年的消耗。武器那边暂时不需要你，你便接手这瓷窑的相关事宜吧。” 　　不等相里氏拒绝，她又开口道，“我以前造纸时用的那个表格，你记得随身携带，若是生产瓷器的过程中遇上困难，或是不明原因失败了，你一定要搞清楚每一次失败背后原因背后的原理……” 　　相里悟听完赵馨的话，意识到自己无法拒绝，只能点头应下。 　　不过也好，他本也想知道这个瓷器到底长什么样子。 　　于是没多久，相里悟就走马上任，直接成了瓷窑的负责人。 　　也因为相里悟成了瓷窑的负责人，赵馨将自己之前抄好的烧瓷器的过程，以及其中注意事项全都留了下来，并未交给相里悟。 　　相里悟本就是生产各种东西的行家，生产一个瓷器同样不在话下。 　　就算无意失败了，找到原因，避开就是。 　　没什么难得。 　　对相里悟来说，困难的是赵馨吩咐的，必须弄清楚那些失败原因背后的原理。 　　这直接导致了一件事，当第一批完好无损的，洁白细腻的瓷器都成功烧制出来了，相里悟还没有将过程中遇到的那些导致瓷器烧制失败的原因背后的原理找出来。 　　因为这，相里悟都没太敢去赵馨报喜。 　　这都快入冬了，除夕春节也要来了，相里悟担心让赵馨失望，干脆召集了所有墨家子弟一起寻找背后的原理。 　　赵馨可不知道相里悟的困境。 　　她如今正沉浸在，自家儿子最近似乎有点儿不正常的担忧之中。 　　赵馨回想起来，嬴小政的不对劲儿，似乎是从她在图书馆内抄录许多瓷器相关资料后的第二天就开始了。 　　他也不做什么，就是比往常更黏糊了一些。 　　不管赵馨想要去什么地方，嬴小政都要跟着她走，这直接导致赵馨根本不敢跑太远，只能就近在咸阳城内走动。 　　若只是如此倒还罢了。 　　但有时候，赵馨还会看到嬴小政自言自语。 　　他以前可没这个习惯。 　　赵馨一边担心，抓住机会就让大夫给嬴小政诊治；一边仔细观察，想要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嬴小政太警觉，赵馨至今没找到原因。 　　就在她开始猜测，嬴小政是否是青春叛逆期终于来了，想要与之摊牌的时候，嬴小政得意地告诉赵馨—— 　　“阿娘，我与嬴政见面啦！” 　　赵馨：“！！！” 　　她吓了一跳，担心地看着嬴小政，却发现他眼底没有一点儿阴霾。 　　不但如此，他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是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 　　恶作剧？ 　　赵馨没明白，就听嬴小政开口道：“阿娘早就知道嬴政的存在，却一直不告诉我，让我以为自己双重人格，担心害怕了好久。所以我也想让阿娘担心害怕一段时间，阿娘肯定被吓到了吧？” 　　想到这段时间几次三番上门诊脉的大夫，嬴小政瞬间笑出两个小酒窝。 　　赵馨愣了下，赶紧道歉。 　　等嬴小政摇头表示已经不介意后，她才问道：“我以为你没发现，因为他出现的频率极少，还多是在你睡觉的时候才出现。” 　　嬴小政点点头：“我已经知道啦，嬴政都和我说了。” 　　见赵馨一直紧皱眉头，嬴小政笑着开口，“阿娘放心，嬴政真的什么都跟我说了。” 　　赵馨一震：“那融合……” 　　嬴小政点点头：“都说啦！反正都是我，没什么大不了的！” 　　嬴小政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也不喜欢纠结那些哲学论题。 　　所以知道自己与嬴政是同一个人，自己的记忆也不会丢掉后，他便非常迅速且坦然地接受了，自己将会与嬴政融合的事。 　　赵馨反倒傻眼了。 　　而且对嬴小政总有一种愧疚感。 　　哪怕她知道，两者其实是一个人。 　　她表达愧疚的方式也简单，亲自下厨给嬴小政做好吃的。 　　嬴小政眼睛一亮：还有这好事？ 　　他立刻嘚吧嘚地报出了几十个菜名，听得赵馨都有些眼晕。 　　眼瞧着他还没个停歇的时候，赵馨赶紧制止，同时表示：“今晚吃火锅!” 　　喜欢什么自己放! 第88章 　　经过一年的种植, 其他植物不敢说，但辣椒的种子已经积累得足够多了。 　　秦国的环境本就是适合种辣椒，辣椒的种子还特别多。 　　一棵辣椒树能结几十个果子, 每一个辣椒里面又有几十颗种子，再加上嬴子楚等人从美洲大陆带回来的本也是种子居多, 没带几个干辣椒，所以尽管只种了一茬儿, 收获的种子也完全足够明年推广整个咸阳, 甚至大半个秦国了。 　　毕竟只是调料, 每家每户都种不了多少。 　　也不是每个地方, 都适合种辣椒。 　　种子当然全部要留下, 之前种了辣椒的百姓们除了可以留下一部分明年需要种植的辣椒籽外，剩下的基本全部上交给了官府。 　　一开始还有百姓不愿，觉得自己一年白做工了。 　　后来官府的小吏们解释, 辣椒籽本就只是种子而已，那些辣椒皮才是真正的调味料，他们可以全部留下自用，若是不喜欢, 也可以卖给官府或商人。 　　小吏担心百姓被蒙骗，特意提醒, 辣椒有很强的祛湿功能。 　　祛湿？ 　　咸阳百姓没有这方面的困扰, 但巴蜀两地的百姓深受风湿之苦一事，知道的人可不少。 　　巴蜀一带因为地形缘故, 气候湿润多雾, 常年不见太阳, 别说那些一出太阳就喜欢搬根小凳子到宽阔处晒太阳的老人了, 就连许多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 身上也有轻微的风湿问题。 　　以前他们用花椒祛湿，他们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花椒树在巴蜀地带虽然生长得很好，但花椒树多刺且枝条交错，花椒颗粒又极小，一簇也没几个，采摘极其不易。 　　再加上这还是如今最受欢迎的香料，备受达官贵人追捧，这些有钱人互相竞价之下，直接导致花椒价格一直居高不下。 　　关键花椒果实可食用的还只是花椒外面一层皮而已，大部分重量都被黑色种子占去，许多老百姓虽然知道花椒可以祛湿，对身体也有好处，却也没办法经常食用。 　　那得以偶尔食用的人家，还是因为自家种了一棵花椒树而已。 　　他们基本是将花椒当药用的。 　　但如今，不是有辣椒了吗？ 　　后世辣椒风靡即可证明，辣椒的祛湿功能其实要比花椒更好。 　　官府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就差给他们明说，让他们将辣椒卖给巴蜀的百姓…… 　　不，达官贵人们了。 　　——老百姓知道明年官府会发种子，不一定愿意花“冤枉钱”。但那些达官贵人，乃至乡绅富豪们，可不会吝啬这点儿钱财。 　　老百姓们难道会蠢得空得宝山而不挖？ 　　就算他们脑子没转过弯，那些脑子精得不行的商人们，难道会放任这个商机白白从自己身边溜走？ 　　于是没多久，咸阳百姓手中的辣椒皮，大部分都被商人高价买走了。 　　而这些商人拿着辣椒，大部分都去了巴蜀地带。 　　也有人知道这是调味料后，留下了一点自己品尝，也不敢多放，就切一点儿碎末放在菜里面煮。 　　叫赵馨来说，这实在算不得是在吃辣椒。 　　要后世风靡的火锅、麻婆豆腐、麻辣小龙虾之类的菜品，那红彤彤的颜色只需一眼就抓住了你的心神，让你口舌生津，肠胃蠕动，恨不能立刻吃下两大盆…… 　　那才叫辣椒的正确用法呢。 　　但就算这一点点辣椒皮，就把许多百姓辣得涕泗横流，眼泪飚飞，还以为自己中毒了，当场跑出家门去找大夫看病。 　　那段时间，整个咸阳城内闹出了不少笑话。 　　过了一段时间，这些“笑话”传开之后，大家对辣椒这种调味品的态度才趋于平常。 　　——当然，好奇作死的人哪儿也少不了，好在只是极少数。 　　一开始除了极少数人一口就爱上了辣椒的味道外，大部分人根本没办法接受这种舌头与口腔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火辣辣的感觉。 　　等平复过去之后，虽然仍有小部分无法接受，更多的百姓却…… 　　真香了。 　　放了辣椒的菜品，真的好好吃啊！ 　　一些觉得吃着不过瘾的百姓，甚至无师自通了将辣椒剁碎之后做辣椒酱这一技能，然后一筷子菜裹上满满的辣椒酱，一口…… 　　嗷呜—— 　　又辣又爽！ 　　虽然旁观的人被吓得面色惨白，他自己吃完倒是喜欢得紧。 　　可惜留下的辣椒少，没办法做太多。 　　仅仅是咸阳的百姓，就有不少喜欢辣椒的人，何况巴蜀一带？ 　　那种一口辣椒入口，汗水瞬间从毛孔里面钻出的酣畅淋漓之感，委实让人上瘾。 　　何况吃完，他们确实感觉身体轻松许多，于是愈发喜爱辣椒。 　　辣椒很快在巴蜀一带风靡起来。 　　为了更好地品尝辣椒，巴蜀一带美食种类几乎是以井喷的速度增长起来—— 　　他们做辣椒酱来拌饭，不管做什么菜都不忘放点儿辣椒提味儿，甚至直接将辣椒当做蔬菜一般炒着吃，蒸着吃，煮着吃…… 　　后来觉得单调，又加入花椒，两者搭配的味道瞬间征服了所有人的味蕾，这些尝过后大部分人都觉得不错的食材搭配迅速传遍了巴蜀两地，甚至大有通过商人们传遍整个秦国的趋势。 　　赵馨：“……” 　　不愧是美食之都，老百姓在美食上的创造力果真不容小觑。 　　巴蜀两地，尤其是成都与阆中两个城市，短时间内多出不少慕名而来的客人。 　　两地经济慢慢发展起来，引来不少百姓羡慕。 　　但最让人羡慕的，仍是咸阳的百姓。 　　几次种植，除了奴隶外，哪怕是以前穷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百姓，如今也已经衣食富足，有了一定的抗风险能力。 　　咸阳城迎来了一次大的，人口迁移。 　　多是其他国家听到消息的百姓，少有秦国其他城市迁移过去的。 　　一是因为故土难离；二是因为他们相信，哪怕他们不迁移到咸阳，秦国朝廷迟早会将那些作物的种子发放给他们。 　　任何国家的统治阶级看到这一幕，都是会由衷地感到自豪的。 　　当然，敌国官员看到就是完全相反的态度了。 　　而像是李牧这种“被迫”投靠秦国的大将，在亲眼目睹这样的画面在眼前发生的时候，心情尤其复杂。 　　倒是先一步投靠秦国的信陵君，早已学会了坦然。 　　他走到李牧身边，安慰他道：“想开点儿，这是上天的旨意，我们根本无力抗衡。” 　　李牧一头雾水：“……上天的旨意？” 　　信陵君拎着一壶酒，伸手叫来一个侍女，将人搂在怀里：“可不是上天的旨意？我之前心有不甘，悄悄去了咸阳一趟，也是巧了，正好遇上赵太后带着秦王出宫。” 　　李牧皱眉：“秦王与太后身份尊贵，如何可以贸然出宫？若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信陵君嗤笑：“你这般严肃，未免太过无趣！” 　　李牧仍旧坚持己见：“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赵太后与秦王身上还肩负着秦国的未来，怎可不将自己危险放在心上？” 　　信陵君无语，干脆转开话题：“太后与秦王身后带着侍卫，我没办法靠近，只是遥遥观察了一段时间。我发现，太后带着秦王，去了田间。” 　　说到这儿，他沉默下来，许久才继续开口，“我问过当地百姓，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好几次了。” 　　李牧本来想说的话噎在了喉咙，表情错愕：“去田间做什么？” 　　信陵君喝了口酒，大笑道：“去田间，如百姓一般劳作！” 　　李牧想说成何体统，但很快意识到赵馨这般做的原因，顿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怎会……” 　　那可是一国太后与一国之君，怎么可能亲自到田间劳作呢？ 　　但信陵君，不像会说假话。 　　信陵君似乎觉得李牧表情有趣，笑道：“虽然每次秦王都隐藏了身份，但那通身气度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 　　李牧迟疑片刻，问道：“若只是如此，你应当不会说出‘天授’之类的话吧？信陵君身份尊贵，天资聪颖，又心高气傲，轻易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我可不信，只是这样，你就发出这般感叹。” 　　信陵君顿了下，推开侍女，笑道：“我回到雍城后，将此事告诉了秦国王祖。” 　　李牧皱眉，似不赞同他的行为。 　　信陵君不在意，继续道：“王祖嬴稷却道，文荣侯果真不负他之信任，将秦王交给她亲手教导，果然是最好的选择。” 　　他笑了笑，“我当时吓到了。” 　　李牧也吓到了。 　　因为这样的信任与看重，哪怕是在他们二人身上，也万万不会发生。 　　他们又想到了赵馨靠自己的本事，获得的文荣侯爵位。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但从嬴稷对赵馨的称呼来看，他似乎从未将其放在心上，甚至认为文荣侯这个称呼，远比太后更荣耀。 　　而据信陵君所知，这样的人并非只有一个。 　　两人又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秦国之前的几任国君的所作所为。 　　半晌后，李牧叹气：“我竟有些后悔，在代城负隅顽抗了那么长时间。我该早点儿来秦国的。”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苦笑起来。 　　各国不知危难将至，至今仍旧安享虚浮的太平盛世。 　　李牧冷静下来：“信陵君觉得，秦国何时出兵？” 　　信陵君笑了笑：“我也在等呢。” 　　现场气氛凝滞，好一会儿后，一位侍女进来添茶，才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氛围。 　　信陵君道：“当今秦王眼底野望颇深，大约等他亲政……” 　　秦国，就要出兵了。 　　- 　　赵馨早前让人收购了一批辣椒，这段时间也会给嬴小政做一些放了辣椒的菜品，一开始只放一点，后续慢慢增加，嬴小政如今已经非常适应辣椒的味道了。 　　若非如此，她还真不没有给嬴小政做火锅赔礼的底气。 　　不然把人辣哭了，可怎么是好？ 　　虽然还有其他口味的火锅，比如她最喜欢的菌菇火锅，但第一次吃火锅不吃麻辣火锅，总觉得有种缺憾感，没办法体会到火锅的精髓一样。 　　麻辣火锅里面最好吃的，是牛油火锅。 　　赵馨早早让人留意咸阳附近，遇上有人家中的牛老死或因其他意外死亡，就让人买了一份牛肉与牛油回来。 　　牛肉不好保存，存留不多。 　　牛油倒是还有不少，今天做火锅绝对不会不够。 　　赵馨指点厨房的人准备食材，几乎将现有的食材全都准备了好几份，别说猪鸭牛羊等肉类了，毛肚鸭肠也没忘记让厨房的人准备，土豆白菜罗等蔬菜当然也有，就连野菜她也让人每样品种都准备了不少。 　　蔬菜清甜，野菜微苦，都能一定程度减轻辣椒的味道。 　　嗯…… 　　虽然真正吃火锅的时候，蔬菜总比肉类辣就是了。 　　但管他呢，好吃就行。 　　唯一可惜的是，粉条还没来得及做，虾滑等食物目前也没条件准备。 　　不过单单只有赵馨与嬴小政二人食用，这些食材也已经足够。 　　准备工作不需要赵馨盯着，她吩咐了该准备的东西后，便直接带着人去了瓷窑。 　　陶器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已经达到了非常高的水准。 　　染色、上釉之类的步骤，匠人们也都已经摸索了出来。而正因为有陶器积累的经验在前，匠人们在烧制瓷器的时候，很快就摸索出了瓷器的染色、绘画与上色等过程的办法。 　　虽浪费了一些瓷土，但最后的成果非常喜人。 　　最先出来的，便是各种纯色瓷器，不过犹豫成分不同，如今的瓷器变形率很高，烧制出来的多是碗碟之类的小物件，就算烧制瓶罐，体积也非常小。 　　不但比不上现代见到的那些动辄几米的瓶瓶罐罐，连四十厘米都很难达到。 　　赵馨也是了解到这一情况，才会亲自过去一趟。 　　她准备好了各种瓷器的烧制办法，以及一些防止变形的配方，还有上色等过程的小诀窍。 　　这些都是边角，不会影响到相里悟的思考。 　　赵馨本来是这样想的。 　　但等她抵达瓷窑，却发现她担心的问题，已经不再是问题了。 　　瓷器的变形问题，已经被相里悟解决了。 　　他在打造武器的时候，时常与各种矿石接触，所以很清楚配方的重要性，所以在得知瓷窑匠人们遇到的问题后，主动帮忙研究配方，最后在瓷土中加入一定比例的瓷石，大夫减少了瓷器的变形率。 　　虽然这个时候，这种石头还不叫瓷石。 　　那是一种颜色暗黄，略透明的矿物石头，由多种酸性浅成岩经过热液蚀变作用后形成。 　　相里悟也是在研究武器配比的时候，发现的这种岩石。 　　因为其材质与瓷器相似，他才会研究瓷器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种石头。 　　事实证明，这种石头确实有用。 　　也因为这点，相里悟直接按照赵馨的“取名办法”，直接给这种石头取了一个瓷石的名字。 　　赵馨知道后，没有任何意见。 　　只是有些感叹，这种石头怎么都逃脱不了瓷石这个名字。 　　虽然这种石头大多盛产于江西湖南等省份，其他地方也不是没有。哪怕少，对如今的秦国来说也够用了。 　　毕竟他们也没打算将瓷器推广全国，更不用说让中原各国都用上了。 　　根本没人担忧。 　　见到赵馨过来，相里悟立刻上前：“太后，您之前让我研究的东西，我已经有了初步结果。”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纸。 　　赵馨接过，却因为上面全是文言文不说，还充满了各种她根本不认识的易经八卦符号，还有一些相里悟自创的符号，她看得一头雾水，完全没搞明白上面写的是什么。 　　她抬头，正要说自己看不懂，却对上了相里悟期盼的眼神。 　　赵馨：“……” 　　无法，她只能继续翻阅。 　　一开始看不进去，总觉得上面全是鬼画符，看得人眼冒金星、心浮气躁，心里难受得慌。 　　但等赵馨沉浸其中，慢慢竟也弄懂了一些符号的意思。 　　毕竟她有着现成的知识，就算不认识，直接拿自己知道的那些知识点往上面套，总能弄懂大部分符号的含义。 　　虽然仍旧没办法全部看懂，但赵馨也看出了，这张纸上记载的正是一部分基础力学与热力学知识的推导过程。 　　虽然基础，但对这个时代来说，有着开天辟地的意义。 　　赵馨喜不自禁，忙开口道：“钜子，你可正是太了不起了！” 　　想要发展物理，果然必须看墨家这群大佬。 　　不过…… 　　赵馨克制住心头激动，小心开口：“钜子，先说一句，我并非对您有意见。我只是想要给您提一个建议。”顿了顿，她道，“您不听也是可以的。” 　　相里悟茫然，不明白赵馨态度为何变得这般谨慎。 　　他顿了顿，拱手道：“太后只管吩咐，下官必不敢对您有半分不敬。” 　　赵馨赶紧打消相里悟的顾虑：“这只是我一个小小的建议，您自己有权选择采纳与否。”她笑了笑，“毕竟我也不知道，是否强人所难。” 　　相里悟愈发好奇起来：“还请太后示下！” 　　赵馨开口：“我大致看懂了您写的是什么，却觉得这过程过于复杂。” 　　她拿起手上的纸张抖了抖，粗略估计下，约摸二十多张纸。 　　“如果钜子的推导过程，可以用更简单的语言写出，那就太好了。”赵馨看着相里悟，眼含期盼，“若是可以用符号代替所有文字，使整个过程变得更简单，用公式表示结果，使这个知识运用起来更方便，那可就太好了。” 　　“若是您能做到，必将青史留名，流芳千古！” 　　相里悟瞬间挺直了背脊：“太后放心，下官一定可以做到！” 　　赵馨正要开口，却听相里悟疑惑问道，“只是不知，这所谓的公式，到底是什么意思？” 　　符号他知道，可公式？ 　　目前的中国，还没这种东西，更没有公式的定义。 　　赵馨顿了下，赶紧给他解释。 　　好一会儿后，相里悟终于明白了公式是什么东西，一双眼睛歘一下，就跟灯泡一样亮了起来。 　　“下官定不负太后所托，一定会将这个公式推导出来！” 　　赵馨又是激动，又是担心，忍不住提醒道：“那些方士对瓷器可能会有一些研究，甚至武器的材料，他们可能也有属于自己的独特见解，钜子遇上问题，不妨去找那些方士问问情况，也许会有启发。” 　　当然，最好是互相启发，这样化学与物理都能得到发展。 　　不过…… 　　赵馨皱眉，都说数学是百科之父，国内目前的数学水平，可不能拉下了。 　　她皱眉思考许久，却怎么也想不到这时候有什么出名的数学家。 　　正要放弃的时候，赵馨突然想到一个人—— 　　美洲部落那个跟着嬴子楚回来的，首领儿子玉米，也许懂得一些数学知识？ 　　玉米与他的下属来到秦国之后，瞬间被贵族的衣食住行俘虏，几乎乐不思蜀，完全没想起还要回到自己的部落。 　　当然，前提是他们部族属于玛雅部落。 　　玛雅部落擅长数学与天文历法，两者都对如今的秦国有着巨大作用，若是幸运，这位玉米她可不打算放人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必须回宫了。 　　赵馨抬头看了眼天色，再不回去准备火锅底料，今晚可不一定能在嬴小政以前的作息之前吃完晚餐。 　　但即便赵馨紧赶慢赶，最后仍未在嬴小政往日睡觉的时间之前，将火锅吃完。 　　毕竟火锅这东西，吃一阵儿歇一阵儿，完全可以吃掉比往日更多的食物不说，一顿饭也能花掉比一顿寻常食物多出几倍的时间。 　　嬴小政喜欢肉食，不但各种牛羊肉，鱼丸、牛肉丸、猪肉丸等食物他也吃得不亦乐乎，甚至毛肚鸭肠等如今许多贵族认为不雅，是下等人食用的食物，也吃得满嘴流油。 　　他正是在与赵馨抢赢了最后一块毛肚，并将其吞下肚子后，突然晕了过去。 　　好在赵馨一直注意着他。 　　她一把拖住他的额头，免除了他一头栽进料碟里的惨剧。 　　只是还不等赵馨叫人将他送回房间，嬴小政……不，应该说嬴政便醒了过来。 　　他看到赵馨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灵魂，融合了。” 　　赵馨懵了。 第89章 　　这也太突然了。 　　赵馨愣在原地, 脑子一片空白。 　　嬴政看着赵馨，顿了下，伸手抓住了她的袖摆, 像是嬴小政小时候一样摇了几下。 　　赵馨怔住，瞬间释然了。 　　虽然难免有些怅然，但整个人都已经冷静下来。 　　嬴政与嬴小政，本也是一体的。 　　她也不是那种纠结的人, 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情。 　　但，赵馨还是好奇。 　　“为什么突然就融合了呢？”赵馨皱眉，“这也太奇怪了！” 　　在吃火锅的时候融合, 突然晕过去, 若不是她一直关注着嬴小政, 他刚才昏睡过去，指不定就毁容了。 　　嬴政沉默半晌，开口道：“我将灵魂融合相关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连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 也告诉了嬴小政。” 　　赵馨茫然：“我不知道的事？” 　　嬴小政点头：“我之前告诉过你, 我会分裂灵魂是因为当时的身体承受不住对吧？” 　　因为初识之时, 两人没什么感情，所以嬴政百无禁忌。 　　有什么说什么，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但后来…… 　　哪怕嬴政之前不想承认, 他对赵馨的感情仍旧非同一般。 　　他真的将赵馨当做了自己的母亲。 　　可感情深了, 顾忌反倒多了。 　　嬴政叹气：“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的身体, 其实在十四岁左右的时候, 就已经可以承受我的灵魂了。若是我与嬴小政愿意, 甚至在当时就能融合。” 　　十四？ 　　可嬴政如今都已经十七了。 　　赵馨愣了下, 很快意识到其中重点：“必须你和嬴小政都同意，才能融合到一起？” 　　嬴政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若是两人都同意，融合得会快一些，若是有人不同意，就会慢慢融合，也许需要花费好几年。因为嬴小政以前根本不知道此事，自然谈不上愿意与否，所以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的融合，很可能要到十八岁之后。” 　　看多了现代书籍，嬴政心里也多了一个特殊的年龄。 　　十八岁成人，比及冠还早了两年，他并不觉得这个年纪融合有什么不对的。 　　赵馨皱眉想了想：“你将此事告诉了嬴小政，原以为他应该会抵触与你融合，但没想到他并没有抵触，所以融合的时间直接提前了？” 　　嬴政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的想法：“因为我觉得，我不可能愿意被人融合，成为他人的一体？” 　　嬴政相信灵魂之说，本质迷信。 　　在看到嬴小政渐渐成长为一个与自己相似，却又并不相同的人时，其实心里更多是将他当做与自己不同的另一个人。 　　按照他的性格，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自愿”与他人融为一体。 　　嬴政一开始想不通嬴小政的想法，觉得很蠢。 　　而且，完全不是自己的思维方式。 　　但灵魂融合之后，他找到了原因，也清楚了嬴小政并非与他不是同一种思维方式，而是因为……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唯物主义者，根本不相信灵魂。”嬴政哭笑不得，“与我融合之前，他虽然不认为我们是双重人格了，却仍坚持我们是生病了。” 　　生病了就要治病，分裂了就要融合。 　　有毛病吗？ 　　完全没毛病啊！ 　　“再者，嬴小政听完我前世的经历，与图书馆内的历史书对比之后，觉得我的阅历能更大程度地帮助秦国，帮助你，所以灵魂融合这件事，他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的。” 　　正巧火锅能最大限度地刺激人的感官，调动人的情绪，等他吃完，可不就融合到一起了？ 　　嬴政暗自点头，这确实是他的思维方式没错—— 　　谁更有用，谁占主导，只要能达成目的就行。 　　嬴政是统一过一次中原各国的熟练工，自然比嬴小政更有经验。 　　赵馨听完，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这嬴政一家的脑回路，还真是一脉相承的实用至上，连灵魂融合这种大事上也不忘算计谁有用，让人简直槽多无口。 　　她摇摇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嬴政虽然有些嘴馋，但肚子已经填得满满当当，自然只能起身。 　　赵馨让人过来收拾完碗筷，便先一步告辞离开了。 　　嬴政也知道她需要时间独处，并未多言。 　　宫里侍女们完全没听懂两人的话，嬴政又回头警告地看了他们一眼，所有人瞬间低头，嘴巴抿得死紧。 　　嬴政满意，阔步走去洗漱。 　　- 　　昨晚发生的事情有些刺激，赵馨回去之后立刻入睡，次日更是直到日上三竿才从床上起来。 　　她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调整状态，但赵馨自己一贯是状态不对或者心情不好，直接倒在床上睡上一觉，基本就能恢复正常；若是不行，就起来吃一顿饭继续睡。 　　再大的打击，昏天暗地地睡上一周，也都调整回来了。 　　嬴小政还在呢，赵馨睡了个懒觉就差不多了。 　　起来之后，她随意让厨房下了碗面就将午饭对付了过去，而后特意到厨房，准备给嬴政做了顿饭—— 　　为了不让嬴小政起疑，嬴政基本没在吃饭的时候出来过，赵馨至今也不曾亲自为他做过一顿饭。 　　毕竟嬴小政在嬴稷的影响下，毫无意外地长成了一个吃货。 　　对嬴政这种啥也不缺的人来说，她在两个儿子灵魂融合第一天亲自下厨，也算一种欢迎。 　　赵馨亲自吩咐着厨房里面的人准备各种调料配菜，大多是嬴小政之前念叨过的麻辣菜品，她自己则走到一旁，准备做一锅家庭简略版的佛跳墙。 　　从中午一直炖到天黑，佛跳墙才将将做好。 　　这时候，赵馨才开始炒其他菜品。 　　一大桌子菜端上桌后，赵馨才去了嬴政的宫殿。 　　嬴政见到赵馨，表情怔然半晌，难得露出一抹笑。不过他的笑更矜持，嘴角弧度也小，几乎看不见他嘴角酒窝。 　　赵馨摇摇头，直接走了过去。 　　本以为这些饭菜会很合他的胃口，却不想嬴政在看到这些菜品后，却似乎有些不高兴：“今天不吃火锅吗？” 　　赵馨：“……”咋地，吃火锅还上瘾了吗？ 　　她一手揭开佛跳墙的盖子，一股奇香扑鼻而来，勾引得在场所有人眼珠子都瞪圆了。 　　所有人都想不到，这一个小小的罐子里，到底装了多少好东西。 　　赵馨还有些可惜：“主要还是这时候交通不发达，不然沿海地带的许多海味就能送到我们这边，这一锅佛跳墙的味道还能更上一层楼。” 　　人佛跳墙主打的就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应有尽有。 　　赵馨这锅佛跳墙确实差了点儿味儿。 　　但这样“缺胳膊少腿”的佛跳墙，对如今的人来说也已经是降维打击了。 　　嬴政难得失态。 　　但一回想，嬴小政以前吃过的那些美食的味道历久弥新，仿佛自己亲口品尝过一样，倒也很快恢复了如常。 　　不过…… 　　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这道菜还差了海味吗？” 　　赵馨点头：“这不是秦国距离海边太远，海味没办法运送过来嘛……” 　　海味想要保存完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何况秦国太内陆，就是现代想吃到海味也没那么简单。 　　嬴政点点头：“等我打下齐楚等国，直接让下面的人上贡就是。” 　　赵馨：“……吃饭呢！” 　　- 　　这顿饭很成功，赵馨与嬴政之间的母子关系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于是很快，二人便开始各自忙碌起来。 　　玻璃坊与瓷器坊那边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赵馨手中的资料也已经送到了相里悟手中。 　　不过相里悟沉迷于各种符号的指定，与公式的研究，拿到资料后让人抄录了一份，便直接将其送到了瓷器坊的负责官员手上。 　　他甚至将那群方士都影响了个彻底，方士领头的清微子在互帮互助中与他产生了深厚的友谊，连带着所有墨家子弟与所有方士的关系都超乎意料地好。 　　毕竟，两方人马被赵馨影响，如今一心搞研究。 　　研究员与研究员之间，总是容易相处融洽的。 　　虽然暂时没有成果出来，但对赵馨来说，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转变，值得欣慰。 　　她在发现这一情况后，便直接去了厨房，让人做了好几份火锅底料，等到冻干后附上几份其他更清淡的火锅底料配方并佛跳墙等菜品的配方，一并送到了雍城。 　　火锅的味道非常霸道，一旦煮开，说句香飘十里完全不为过。 　　嬴稷与信陵君、李牧二人的关系也好，自己吃的时候不忘叫上他们，吃得高兴了也愿意将配方赠送二人。 　　偏偏信陵君又是交游广阔，且门下门客众多的。 　　于是没多久，雍城便渐渐流行起火锅这种老少咸宜，且完全不存在口味差异问题的食物了—— 　　反正自己想吃什么都可以烫。 　　但最终让这种食物发扬光大的，还是蜀郡成都与巴郡阆中等地。 　　赵馨忙着尽孝心，嬴政则将所有目光放在了前朝。 　　他第一个，就召见了范睢与白起。 　　不久，又让人将王翦、蒙武等武将一个不落地叫进了咸阳宫。 　　几人到底谈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从这配置上，就大约知道了几人谈话的大致内容了。 　　赵馨无语，对眼下情景倒也不是毫无预料，所以还算可以接受。 　　她并未放在心上，转头就去找了玉米。 　　玉米出于对玉米的喜爱，以及不愿吃白饭，担心被人赶走的担忧，这段时间一直帮着卫逊研究农作物。 　　不过他这方面的知识实在太少，除了在一开始提供了一些帮助外，之后几乎只能给卫逊打杂。 　　就这，卫逊还嫌他笨手笨脚。 　　如今赵馨召见，玉米心情那是相当忐忑—— 　　到了秦国，他们才知道自己以前过的日子简直不像话，吃的就那几样，穿的更是贫瘠，简直比秦国人口中的蛮夷还不像话。 　　可他从那些商人口中却得知，秦国在其他中原各国眼里，也同样是没开化的蛮夷。 　　玉米想了想自己以前的生活，哪儿还愿意离开？ 　　离开了回不来怎么办？ 　　所以从赵馨口中得知，她竟然是想要打听他的算术与天文历法相关的知识储备时，他立刻就兴奋起来了。 　　玉米作为首领的儿子，还是下一任首领的有力竞争者，算术与天文历法都是他需要掌握的基本知识！ 　　也许不够高深，但…… 　　玉米这次出行，为了路途平安，他是带了个部落祭祀学徒的啊！ 　　祭祀，本就是专门搞这方面的行家！ 　　于是赵馨询问的时候，玉米连连点头，甚至迫不及待地回到聚居地将祭祀给带到了赵馨面前。 　　祭祀确实在这方面非常厉害。 　　但，文字不通。 　　他们可以日常交流，但涉及到专业词汇的时候，两方都瞬间抓瞎。 　　而且，祭祀虽可以在短时间内算出一个复杂的数学问题，所运用到的各种知识仍旧免不了冗杂的记述文字。 　　不够简单。 　　没办法大范围且高效地传播，更不要说让人学习。 　　学习的门槛太高了。 　　赵馨意识到，必须在这个时代找一个专业人才才行，只有这样，这位玛雅祭祀拥有的知识才能为她所用。 　　——只有专业人才，才能越过语言的障碍，与专业人才沟通。 　　不然，她只能掏出图书馆里面的课本。 　　但问题是，赵馨并不知道那些最简单的公式，如“一加一等于二”这样的公式，是如何推导。 　　也许在图书馆内可以找到推导过程，但她…… 　　看不懂。 　　她又不是专门研究数学的。 　　赵馨开始疯狂搜索这个时代的数学人才，哪怕不是天才也可…… 　　张苍，以及耿寿昌 　　张苍与耿寿昌都是《九章算术》的增补修订者之一，前者生于公元前256年，只比嬴政小两岁，如今应当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五岁的翩翩少年郎。 　　后者生卒年不详，但曾在汉宣帝时期为官，如今极大可能尚未出生。 　　所以赵馨直接将目光放在了张苍身上。 　　虽然《九章算术》并非张苍所作，但他能将其编纂成书，本也说明了他在这方面的本事。 　　何况他还曾在荀子门下学习，与李斯韩非等同为师兄弟。 　　他做过秦朝御史，后来还担任过汉朝丞相，教出了贾谊这样的学生。 　　就是不知道，张苍现在是否已经入了稷下学宫。 　　说起稷下学宫，赵馨就免不了想起李斯韩非这对同样有才，却斗得你死我活的师兄弟。 　　得想办法派人去稷下学宫一趟。 　　虽然李斯在嬴政死后不做人，但他在嬴政死前还是很有用的。 　　这般想着，赵馨就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嬴政。 　　嬴政想了想，点头：“张苍与李斯如今应该还在稷下学宫求学，我会让人将他带回秦国。他学成后，本也是要到秦国谋职的。” 　　“至于韩非……”嬴政嗤笑，“韩非当年入秦，是因为一个名叫‘弱秦存韩’的计谋。韩国人异想天开，想要派一个有大才之人入秦，挑拨我秦国君臣关系，从而削弱秦国力量；又想以向秦国称臣为由，诱导秦国攻打楚国或魏国，使秦国视线从韩国移开。” 　　赵馨眨眨眼，瞬间明白过来，这位有才之人便是韩非了。 　　韩非有才倒是有才，就是人到了秦国后，不但给了嬴政不少助力，本人也像是被用来打狗的那个肉包子，一去不回了。 　　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说起此事，嬴政就想到了另一个人。 　　他摸了摸下巴：“说来韩国还给秦国输送过一个大才叫郑国的，韩非可以不要，这人必须得弄回秦国。” 　　毕竟韩非的知识他都知道，郑国修郑国渠的本事，他可不会。 第90章 　　这位郑国呢, 是韩国人，非常擅长水利方面的知识。 　　韩国人自己不愿意用。 　　因为对韩国的王室贵族来说，老百姓生活得好与不好, 与他们都没有半毛钱关系。 　　修水利不要钱的啊？ 　　这钱由谁出？ 　　韩国上下骄奢淫逸, 让他们花钱买奢侈品享受可以, 让他们花钱修水利改善百姓生活？想都不要想！ 　　于是, 他们就把郑国送到了秦国。 　　原因？ 　　希望郑国能为秦国修建一个足够庞大的水利工程, 这样就可以征调秦国关中的绝大部分壮劳力，不但让秦国不敢轻易的打仗，还会损耗秦国国力。 　　嗯…… 　　想法很天真，结果嘛…… 　　与韩国其他计谋一样，都不过为秦国的统一大业添砖加瓦。 　　因为在这期间，韩国并未发动战争, 更不曾发动六国合纵连横，就跟什么都不做, 秦国就会被拖垮一样, 眼睁睁看着水利工程成功修好, 郑国渠所在的关中一带，也成了秦国的“金城天府”。 　　在战国时期普通田地亩产不足一百斤的时候，郑国渠附近的田地亩产愣是达到了惊人的两百斤。 　　原本这位郑国在公元前246年就该被送来了，却因为秦国最近几年一心发展自身，没有派兵攻打其他国家—— 　　李牧的代地不算。 　　直接导致韩国王室贵族沉湎酒色, 毫无危机感。 　　郑国这位因恐惧秦国攻打韩国而送来的“间谍”, 自然不会再派过来了。 　　不但郑国，若是秦国一直不动武, 只怕韩国这群没有居安思危想法的人, 连韩非也不会派来秦国。 　　但…… 　　赵馨看向嬴政：“你有办法让韩国送人？直接要？” 　　嬴政笑了笑：“直接派兵到韩国门口吓一吓, 他们自己就把人送上门了。” 　　赵馨：“……” 　　虽然听起来很怂，但事实还真可能这样发展。 　　韩国距离秦国太近。 　　这直接导致秦国一旦打定主意攻打各国，首要就是解决韩国。 　　除非秦国准备像对卫国那样，将整个国家一直留下来。 　　当然，这种可能基本不存在。 　　卫国安分，在战国后期基本销声匿迹，甚至被灭了一次国，还是在秦国的帮助下复国，之后就成了秦国的属国。 　　与魏国、韩国不同，卫国是心甘情愿的。 　　所以秦国一旦有所移动，韩国上下必然心生惧意，并将因此作出反应，不管好与坏。 　　最后可能的就是王秦国送人。 　　毕竟，这是韩国传统。 　　赵馨想了想，开口道：“为了保险，不如直接向韩国讨要？” 　　嬴政拒绝了这个提议：“向韩国讨要郑国还可行，以韩国上下以往的做法，想必不会有任何人反对。但韩非不太可能，虽然他由于结巴而不受重视，但他确实有才，且是韩国王室。” 　　韩非的才华哪怕是瞧不起他的韩国人，也心知肚明，否则他们也不会在想到将人送到秦国执行“弱秦存韩”这个计划的时候，将韩非送到秦国。 　　哪怕其中有一定原因是，嬴政本人对韩非心有仰慕。 　　但若是送到秦国执行计划的韩非没有真材实料，不但计划没可能完成，也极可能激怒嬴政。 　　韩国不可能每个人都不识货—— 　　别忘了，楚汉之争时大放异彩的张良，可是韩国人。张良一家子，也是韩国难得有几分清醒的贵族。 　　若是直接向韩国要人，韩国可不一定会愿意了。 　　毕竟自愿与被迫送人，差别可太大了。 　　若是一个处理不好，韩国指不定就一改对韩非的态度，让其开始接触权利，改变韩国如今困境了。 　　理是这个理，但…… 　　赵馨奇怪地看向嬴政：“你刚才不是说，韩非可以不要，郑国才是非要不可的人才？” 　　嬴政创建大一统的封建王朝体制的背后，其实也有韩非的影子。 　　他是真的有才。 　　明明是战国时期的人物，却预见了集权统治的几个威胁：比如后宫外戚，比如权臣内宦…… 　　孤家寡人，其实也是韩非的理论之一。 　　之后几千年历史，验证了韩非的理论。 　　但嬴政之前那话赵馨并不觉得不妥，也是因为韩非死的时候，他的许多理论研究，确实已经都告诉了嬴政。 　　可如今…… 　　嬴政眼神飘忽一瞬，答道：“在没选择的情况下，当然是要郑国不要韩非，但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当然是两个都要！” 　　赵馨：“……” 　　“就算韩非如今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嬴政淡定开口，“我也不会让其为他人所用。给机会让敌人强大，就是削弱自身。” 　　赵馨顿了下，半晌后好奇开口：“我很好奇，当初你默认李斯杀韩非，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真的只是因为发现了，韩非是韩国送到秦国的细作？” 　　嬴政看了赵馨一眼，摇头：“当然不是。” 　　“郑国比韩非早入秦，而郑国入秦的目的，在其修建郑国渠之时就已经被发现。”嬴政指出事实，“你觉得，我像是会在同一个坑里面掉两次的人吗？” 　　赵馨思考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一开始就知道，韩非入秦目的不纯？” 　　嬴政表情嘲讽：“同样是有大才之人，入秦时机同样凑巧，又都是可以为秦所用之人。” 　　赵馨：“这韩国，还真是……” 　　脑子呢？ 　　不过转念一想，韩国这些计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阳谋的一种？毕竟不论是郑国修建郑国渠，还是韩非入秦，虽然都为秦国的统一大业添砖加瓦了，但韩国确实因此多了几年喘息之机。 　　虽然，韩国一次机会也没抓住就是了。 　　真是可笑又可怜。 　　赵馨哭笑不得地点点头：“既然你心中有数，此事就按照你的计划去做吧，反正将张苍给我带回来就行。” 　　毕竟打仗与揣摩老对手心理这方面，嬴政才是真正的行家。 　　她还是不要瞎管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赵馨便离开了嬴政的宫殿。 　　没两日，卫逊找到赵馨，说是有事禀报。 　　卫逊是那群农家子弟的领头人，之前一直研究吕不韦与嬴子楚二人带回来的种子，掌管的可是整个秦国的口粮。 　　赵馨立刻召见卫逊。 　　许是事情真的紧急，卫逊行礼之后立刻禀明来意：“太后，您穰侯与安塞君二人带回的种子大多成长良好，但有几样种子发芽后涨势不好，还有几种种子不曾发芽。” 　　“不曾发芽的那些，多是下官与同袍不曾找到合适培育条件之作物，倒是不妨事，其中一部分涨势不好的作物也都找到了原因。” 　　“但太后之前让下官特意关注的棉花种子，却一直不曾开花。就算偶有一两株开花结果，最后结出的棉花也与太后所言的仿佛不是同一物种。” 　　一听是棉花出了意外，赵馨立刻坐不住了。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关键：“如今应该已经过了棉花收获的时候了吧？若是棉花真的出了问题，你为何现在才来汇报？” 　　棉花一般旧历八、九份收获，如今可已经过了收获的时候。 　　卫逊赶紧告罪：“因为穰侯出使西域也曾带回棉花种子，虽然之前的种植也出了一些问题，但之前有了经验，我们以为这次按照去年的经验可以将安塞君从美洲大陆带回来的棉花种子成功种出来，却不想……” 　　他噗通一声跪地，“下官之前以为是种子的原因，以为是正常的现象，但在最近研究之后发现，不但有种子的原因，也有我们种植失误的原因在。” 　　赵馨愣了下：“你说的种植出错的，是从美洲带回来的棉花种子？” 　　美洲也有棉花？ 　　赵馨愣住了，她不记得自己之前让嬴子楚带走的地图上，绘制了棉花的产地啊？ 　　她赶紧在图书馆内搜索，很快找到线索。 　　原来美洲确实有棉花，还不止一种。 　　现代棉花一共分为三大品种，分为粗绒棉、长绒棉和细绒棉。 　　粗绒棉就是吕不韦从西域那边带回来的品种，因为很短，不适合机械纺织，基本已经被淘汰； 　　长绒棉出产自南美洲，除了新疆部分地区有种植，其他地方基本没有，主要靠进口； 　　最适合在中国种植，也确实在中国各大平原地区广泛种植的，则是产自中美洲的适应性更广，纤维长度居中的细绒棉。 　　但不巧的是，这两种棉花种子被带回来的时候搞混了，最后干脆被混合到一起。 　　最后结果可想而知，并不适合在中国内地种植的长绒棉自然涨势不好。 　　偏偏这些棉花种子又都是按照粗绒棉的生长条件来育种，挑选种植地方，施肥浇水。 　　粗绒棉与细绒棉的生长条件又不一样。 　　嗯…… 　　最后造成这样的结果，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倒是吕不韦带回来的那些粗绒棉，生长得还算不错。不过由于光照等原因，结出的棉花也不算大。 　　赵馨很快知道了这个事实。 　　卫逊非常自责，毕竟吕不韦与嬴子楚带回来了那么多种子，除了粮食种子之外，赵馨最关注的就是棉花种子了。 　　虽然尚未培育成功，卫逊也能猜到棉花到底有多重要。 　　确实重要。 　　在棉花没有传进中国之前，中国百姓可以使用的布料只有三种，廉价的麻布，昂贵的丝织品，还有基本只能用来填充被褥枕头的木棉。 　　是棉花，让老百姓多了一种可以上身的布料。 　　赵馨之前对棉花满怀期待，如今得知消息，心情却是不怎么好。但她并未怪罪卫逊，毕竟秦国本就不是最适合种植棉花的地区。 　　最适合的种植棉花的地方，不是在如今的楚国，就是在如今还被称作西域的那一片。 　　有点儿可惜。 　　赵馨微微叹气，还是得尽快将这些地方打下来才行啊。 　　不然，都没办法种棉花了。 第91章 　　当然, 把西域一带与其他国家打下来这种事，赵馨也就是口花花而已，她自己顶多也就是单兵之王, 可以执行一些特殊任务, 但领兵打仗这些，还真不是她的强项。 　　这种事情还是要交给嬴政才行，她就不多掺和了。 　　赵馨很清楚, 她比嬴政更优秀的地方, 从来不是智商或者武力，而是在现代养成的眼界, 以及对现代知识融会贯通的能力。 　　比起上前线打仗，她最能发挥价值的地方，还是稳定发展后方。 　　比如，为统一战争输送足够的粮食。 　　说来, 赵馨记得自己不曾在给嬴子楚的地图上标注棉花—— 　　因为她印象中, 只有西亚与西域一带才有棉花，也一直以为中国境内的棉花种子都来自西亚或欧洲。 　　但嬴子楚，是怎么从美洲带回棉花种子的？ 　　赵馨后来无意问了嬴子楚, 才知道他当时与当地土著交易的时候, 语言还不够畅通, 他又不敢将地图交给其他人, 于是便与当地做交易的时候, 便直接说的是, 只要没毒的植物种子都要。 　　后来交流方便了，他们才有了针对□□易。 　　但棉花, 是在一开始就找到了的。 　　因为结籽后白白一大朵的棉花实在太显眼, 而且当地人虽然没有用棉花纺织的技术, 却也不会傻到用棉花填充取暖都不会。 　　赵馨再一次感叹，美洲土著的生存条件真的是得天独厚！ 　　不过也正因为条件太优越，导致当地文明技能树直接点歪，最后遇上一群野蛮的屠戮者才会毫无反击之力。 　　赵馨没再多想，而是开始思考棉花的种植问题。 　　她查阅资料后，与卫逊说道：“美洲那边带回来的棉花种子还剩多少？穰侯带回来的那些，如今可还有？” 　　卫逊不敢隐瞒：“安塞君带回的棉花种子还剩一半，穰侯带回来的种子这次倒是收获了一些，不过因为收成不好，种子并未增加多少。” 　　因为有赵馨的帮助，卫逊之前的实验种植进行得非常顺利。 　　但即便如此，知道这些种子有多重要的卫逊等人仍旧不敢将所有种子，都孤注一掷地种进田里。 　　不然一旦发生意外，他们可没办法找到第二份。 　　吕不韦与嬴子楚二人回到秦国之后，他们自己倒是对此行经历守口如瓶，但他们带去的手下可没那么多顾忌。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这次出行路上的危险，秦国上下也都有所耳闻。 　　若是有可能，没人愿意亲自涉险。 　　赵馨沉默半晌，开口道：“从美洲带回来的那些棉花种子，暂时就不要种了，咱们秦国估计少有适合种植的地方。从西域带回来的那些棉花种子……” 　　她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份战国时期的地图，然后与现代地图对比，再按照现代地名查询当地种植棉花的条件。 　　好一会儿后，赵馨恍然大悟。 　　她就说，细绒棉虽然大多种植在南方，但其他地方也不是完全不能种植。 　　卫逊等人还特意挑选过种植的地方，保证是日照相对充足。 　　这么小心，没道理最后的收成那么差吧？ 　　原来因为气候问题，陕西一带种植棉花，一般都要比其他地方普遍提前半个多月。 　　赵馨松了口气：“明年你提前半个月育种试试。” 　　卫逊想到赵馨给他的那份资料，欲言又止。 　　赵馨反倒没有什么包袱，直接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我当时给你的治疗可能出错……不是出错，应该是没有考虑到因地制宜的问题，咱们秦国不是最好的棉花种植地，要想种出棉花，自然要调整一下各种条件。” 　　卫逊点头应了下来：“下官明年定当更加谨慎。” 　　赵馨自然相信。 　　正要叫卫逊离开，她突然想起另一种作物：“苜蓿种植得怎样了？是否有水土不服的情况？” 　　提到苜蓿，卫逊整个人都来了精神：“苜蓿长得很好。猪牛羊等牲畜都很喜欢吃，而且种植过苜蓿的地方，田地的肥力果然比之前还要好。” 　　“那些种过苜蓿的田地，如今瞧着已经与一般良田相差无几。” 　　“下官去年发现这点后，特意在荒地撒了一些种子。后来并未多加照料，但苜蓿种子在荒地同样生长得不错。” 　　“下官预计，若在荒地上连续两到三年种植苜蓿，之后在上面种植粮食，出产的粮食与良田的产量必不会相差多少。” 　　赵馨一愣，瞬间反应过来：“苜蓿种子可够？” 　　卫逊谦虚地拱手：“下官发现此事后，便立刻扩大了苜蓿的种植面积，直接让人将咸阳城附近的荒地全都开垦出来，洒上了苜蓿种子。” 　　也许要不了几年，卫逊手上的苜蓿种子，就可以将整个秦国的荒地和贫瘠之地都种满了。 　　赵馨惊叹地看向卫逊：“你做得非常好。” 　　苜蓿因为是牧草，赵馨并未让人发放给百姓，因为这年头养猪养牛都可以自己到田里或其他地方打野草，根本没必要费时费力地去种。 　　除了边境一带的牧场，根本没人要。 　　但那些牧场主自己有钱，需求量又格外大，赵馨自然不愿免费送人。 　　等培育出大量种子后，可以卖给他们。 　　又是一笔进项。 　　- 　　李斯当年只是楚国的一个小吏，后生出权欲之心，遂辞去小吏之位前往齐国稷下学宫荀子名下求学。 　　他是在吕不韦为相后，来到秦国的，一开始只是吕不韦门客，被任命为郎，后来升任长史，被吕不韦拜为客卿。 　　按照时间推算，李斯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来到秦国了。 　　可惜因为赵馨这个变故，吕不韦这个喜欢招揽门客扬名的秦国丞相，如今不过是九卿之一，根本不敢太出风头。 　　李斯没办法搭上吕不韦这条线，自然没办法进入秦国官场。 　　倒是可以进入其他国家任职，但李斯在打听过其他国家的国力与内部情况之后，确定自己只有秦国一个选择。 　　一来他出身不高，在讲究血统的楚国必然得不到重用； 　　二来其他国家太弱，在秦国虎狼之师的进攻下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若是投靠其他国家，怕是不能长久地富贵。 　　何况秦国最近几年发展得很好，如今已然是中原各国中百姓最为富裕的国家。 　　听说有不少其他国家的百姓，都拖家带口地偷偷去了秦国。 　　再加上生活水平高了，最近几年秦国也一直在和平发展， 百姓也愿意生孩子，孩子存活率也比以前更高了—— 　　至少不存在饿死孩子和老人的情况。 　　秦国人口暴涨。 　　在这种情况下，李斯觉得，只要自己不傻，就绝不可能选择到其他国家任职。 　　他的热血抱负与权势野望，只有秦国能给他。 　　可惜目前为止，李斯尚未找到入秦的机会。 　　但现在…… 　　李斯看着眼前人：“你说，秦王招揽？” 　　秦王嬴政，还未亲政吧？ 　　他在这一刻陷入了阴谋论，下意识想到了范睢当年被嬴稷看重的原因，可以从宣太后手中夺取权势。 　　难道秦王嬴政与赵太后之间的关系，并非外界传言那般和睦？ 　　秦王嬴政迫不及待地想要亲政了？ 　　尽管心中猜测无数，李斯却仍旧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来人入秦的邀请。 　　若他猜想成真，对他反倒更有好处。 　　想要最快地往上爬，雪中送炭本就是最好的办法。 　　- 　　相较于李斯的阴谋论，如今还只是个青葱少年的张苍，表现得就要坦然多了。 　　听闻秦王看重他的才能，想要请他入秦，他立刻就点头答了。 　　不为其他，只为秦国数目庞大的藏书。 　　稷下学宫藏书也多，但多为法家、儒家等名家典籍，但张苍喜欢的数论与天文历法相关藏书，却几乎没有。 　　并非稷下学宫藏书少，而是这个时代的相关知识，还未发展到著书立论的地步。 　　毕竟《九章算术》，还是张苍与他人合作整理编纂。 　　虽然秦国也不一定有，但稷下学宫没有的，藏了些细枝末节的书籍总会有的。 　　何况来人与他说了，秦国有一个极擅长数论与天文历法的人。 　　张苍非常感兴趣，于是果断向老师请辞，然后立刻收拾好包袱，当天就准备跟着人离开稷下学宫。 　　来人：“……” 　　- 　　张苍与李斯同意来秦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赵馨耳中。 　　她非常高兴，同时也不忘让人多与玉米、祭祀二人交流，希望在张苍过来之前，可以更顺畅地与人谈论数学问题。 　　不过二人到底还未入秦，赵馨也就兴奋一两天，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因为嬴政说到做到，终于在韩国边境集齐了五万大军。 　　五万人数不多，但也是个震慑。 　　何况军队的粮草不容有失，赵馨自然要好生盯着，以免出了纰漏。 　　秦国已经很久不曾打仗了，征兵入伍的消息刚传开，就受到了热烈响应。明明一开始就说了只召集五万士兵，热血上头的秦人却相当踊跃，报名的人数达到了惊人二十万。 　　许是长久不打仗，这些一心建功立业，为后代博一个爵位的秦人早就忍不住了吧。 　　如今有了宣泄口，大家自然担心错过。 　　赵馨被这情绪感染，也蠢蠢欲动地想要随军。 　　可惜，刚开口就被嬴小政与范睢劝阻了。 　　大军也不攻打韩国，就在韩国门口演武操练，整日号角连营，呼喝震天。 　　别说是韩国人了，就连其他国家都被秦国突然的动作吓得半死。 　　之前不好好的吗？ 　　为什么突然操练士兵？ 　　秦国终于露出獠牙了？ 　　韩国上下心慌意乱，直接派人在边境观察，偏又担心是秦国陷阱，不敢主动出击。 　　与秦军有关的消息每日按时传入韩国都城，抵达每一个王公贵族的桌案，这群人害怕得不行，整日在朝堂上就是否要出兵的问题吵闹不休，韩王更是连续好几个晚上都被噩梦吓醒。 　　赵馨本以为，韩王就算脑子不好，总还有几分骨气。 　　却没想到秦军在边境操练还不到两个月，被自己脑补吓个半死的韩王，就因为秦军突然的训练场地改动，而突然提出要向秦国献上十五座城池的消息。 　　赵馨：“？？？” 　　她一开始愣是没想明白两件事的联系。 　　许久后，她才想明白，那韩王大约是将秦军改变训练场地的动作，误以为是秦军操练许久，终于要向韩国动手了。 　　于是，他先一步“认输投降”了。 　　赵馨：“……” 　　别说赵馨，就连一切的始作俑者嬴政，都不曾想到韩王会这般操作。 　　天知道，他真的只是想要两个人而已。 　　但人都把地送到他嘴边了，嬴政显然是不可能拒绝的。 　　于是他直接收下了韩国送来的土地。 　　但，没有撤兵。 　　韩王：“……”年轻人，不讲武德！ 　　就在嬴政纠结着，是否真的要直接开口讨人的时候，韩王的脑回路终于“对”了一回，他直接让人将韩非与郑国送到了边境。 　　人到咸阳后，嬴政亲自接见。 　　毫不意外地，两人都是带着任务来的—— 　　一个想要拿出真才实学让嬴政折服，然后挑拨秦国的君臣关系；一个则打算为秦国修建一个水利工程。 　　都是大好人啊！ 　　秦王喜不自禁，当天就下令撤兵了。 　　韩王高兴地大摆筵席，仿佛劫后余生一般，与韩国王公贵族畅饮三天三夜才终于散席。 　　其他同样被秦国吓到的国家却一脸懵逼，完全搞不懂秦国与韩国到底是在闹哪出。 　　仗都没打，秦国白赚十五座城池？ 　　一人未死，韩国不但损失十五座城池，还送了两位人才给秦国？ 　　这是搞啥呢？ 第92章 　　这场奇怪的“交锋”, 看呆了所有人。 　　赵馨与嬴政对这个结果倒是非常满意，尤其过不久，张苍与李斯也已经来到了秦国。 　　然后, 嬴政直接将李斯送去了雍城。 　　赵馨：“……你这是做什么？” 　　若是不喜欢李斯，不用就是了, 既然费力将人从稷下学宫请回秦国了，怎么又将人送去了雍城？ 　　嬴政一脸不爽：“磨一下他的性子，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帝王君恩。” 　　赵馨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因为前世的事情迁怒。 　　虽然如今的李斯什么也没做, 但嬴政前世死后, 秦帝国会走向灭亡的原因之一，必然也有李斯与赵高合谋杀害扶苏，转而推了胡亥篡权。 　　虽然李斯不久就被弄死, 让嬴政没有那——么的生气。 　　但, 他当然还是生气的。 　　毕竟嬴政的心眼儿也没有很大, 没有直接将李斯弄死, 也已经是看在他最后也没得到什么好下场，以及他的选择还算事出有因的原因上了。 　　毕竟李斯与扶苏政见不合, 扶苏上位必然导致李斯失势。 　　虽然赵馨怀疑, 扶苏上位后不一定制得住李斯这个官场老狐狸。 　　——扶苏的性子过于君子。 　　但同样的, 君王对臣子也有身份压制。 　　事情没有真的发生, 最后结局如何到底是个未知数。 　　李斯不可能拿自己手中权势做赌注, 他是一个权势欲非常旺盛，甚至比嬴稷口中“私心重”的范睢还要重得多的人。 　　但是赵高…… 　　赵馨眨眨眼, 看向嬴政：“赵高……你找到了吗？” 　　嬴政看了赵馨一眼, 轻描淡写地开口：“早就弄死了, 我怎么可能将他留到现在。” 　　他连赵高的名字, 都不愿意提起。 　　厌恶，恶心，恨不能将其车裂的愤恨…… 　　当然，还有对自己眼拙的后悔。 　　嬴政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赵高这条阴沟里面翻船。 　　大秦没了。 　　他二十多个儿子，也没了。 　　胡亥是个什么性子他再清楚不过，并非不狠毒，可脑子没那么聪明，他根本想不到杀了所有兄弟以巩固手中权势的办法。 　　这背后没有赵高撺掇，嬴政可不相信。 　　所以很早之前他发现自己可以白天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让人查到赵高，并下令让人将赵高全家给弄死了。 　　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嬴政看了赵馨一眼，知道她不赞同连坐，于是隐去了自己对赵高的“惩罚”。 　　赵馨也不傻，见他含糊带过，便没有继续追问。 　　嬴政气过了，解释道：“李斯还是很有用的，韩非太爱韩国，不能完全为我所用，当今法家子弟中，能胜过李斯又可为我所用之人几乎没有。” 　　所以用，肯定还是会用的。 　　- 　　赵馨带着张苍找到了玉米，以及他的祭祀。 　　美洲土著的外表与华夏人有很大的差别，肤色，五官，气质，身材等等，几乎找不到太多相似点。 　　秦人大多粗莽，因为常年打仗耕种，肤色已经非常黝黑，但与美洲土著之间的差别仍是肉眼可见。 　　何况是张苍这种文质彬彬，一身书卷气的读书人？ 　　两人一对面，一黑一白，一个原始粗莽一个文雅有礼，对比太过鲜明，让人心生震撼。 　　这样的两个人，实在让人无法相信他们可以愉快交流。 　　真的不会一言不合就打起来吗？ 　　听说这时候的读书人都是文武双全，不会点儿拳脚功夫根本不敢到处乱走动。 　　就是不知道，张苍打不打得过的玉米？ 　　倒是那个祭祀，许是长久主持祭祀，也极少耕作打猎，身上多了一股神秘气质，与张苍站在一起的时候瞧着气氛还算融洽。 　　至少不会让人怀疑，他们会不会打起来。 　　赵馨为三人引荐之后，便直接带人离开了。 　　其实按照赵馨穿越的目的，她应该做的其实是直接将现代那些课本儿直接拿出来，让战国时期的大佬们研究学习也就是了。 　　赵馨一开始确实动过这样的念头。 　　但很快她就发现，在统一战争真正开始之前，她还不用着急。 　　而在战争开始前的这段时间，赵馨完全可以想办法引导并促成这个时代的大佬们先拥有自己的研究思维与想法。 　　毕竟现代知识太多，若是真的一股脑灌下去…… 　　赵馨很担心，她若不管不顾地塞知识，等到科技水平真的发展到现代科技水平，那时候的人们还会不会出现研究型人才。 　　因为以如今科技水平，那些知识根本无力验证。 　　更惘论变现应用到生活中。 　　而光是验证已有知识的真实性，也许就要耗费这些人无数时间与精力，这中间肯定会出现无数负面情绪。 　　怀疑知识的真假还好，对自己的怀疑与厌恶，甚至对研究的抵触，才是最可怕的。 　　这些情绪，极可能扼杀许多人才。 　　而想要将那些知识运用于生活中，其中需要克服的难题数不甚数，一旦有人不愿循序渐进，无视现实条件而非要将一些过于超前的技术在现实实现，也会造成很大麻烦。 　　想法激进的人从来不少，比如嬴政就是一个例子。 　　不过他现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比起发展科技更想统一各国。 　　但谁能保证，没有其他人？ 　　所以赵馨不得不小心谨慎，免得步子迈得太大，一不小心就毁掉了这个世界的未来。 　　- 　　人的气场果然奇怪，大家都担心玉米与张苍会打起来，两人聊了一会儿后，他们果然差点儿就…… 　　吵起来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一个被全部落的人捧着，一个天资聪颖年少轻狂，于是一言不合，立刻就闹掰了。 　　好在有祭祀在，并未真的吵起来。 　　玉米很快离开，干脆去帮卫逊了，直接将空间留给了祭祀与张苍。 　　两人碍于玉米的存在，一开始还只是不尴不尬地寒暄。 　　但他们也都清楚，尤其是张苍很清楚眼前人意味着什么，于是没多久就主动切入话题，想要与祭祀探讨数学问题。 　　祭祀之前就与赵馨谈过话，清楚她想要的就是自己脑子里的知识。 　　虽然这些知识一般不外传，但若是想要留在秦国…… 　　祭祀找不到自己还有什么砝码。 　　于是他相当愉快地，顺着张苍的话回答了相关数学知识。 　　虽然仍旧磕磕绊绊，但两人互相印证，倒是没多长时间就找到了顺利沟通的办法—— 　　直接用图画。 　　相较于文字，图画确实更加直观。 　　张苍震惊于祭祀拥有的知识储备，然后……立刻下定决心，要将祭祀肚子里的存货全部掏空。 　　- 　　赵馨不知道张苍的野望，离开不久，就去找了卫逊等人。 　　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农业与军事，相较而言，赵馨自然更在意农业，也即是那些种子的萌发与生长情况。 　　过去的时候，她意外发现卫逊竟难得没有在田里打转儿，而是在一件屋子里面陪着一群孩子玩闹。 　　赵馨走上前仔细听了，才知道并非玩乐，而是卫逊在教孩子们学习表音符号，也在教那群孩子认字。 　　她站在窗外环视整个屋子，发现里面孩子不少，足有三十来个。 　　估计这个庄子，乃至附近所有人家的孩子都在这儿了。 　　就是年龄都小，只有四五岁，而且都是男娃。 　　赵馨正要离开，卫逊发现了她。 　　他安排好孩子拿着小树枝在地上写字熟悉后，立刻从屋子里面走了出来：“太后安。不知今日到庄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赵馨摇头：“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卫逊先是松了口气，转头看了眼孩子们，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赶紧开口道歉：“下官并未耽误正事，只是今日无事，才会过来教导这些孩子。” 　　赵馨摆摆手：“我并无怪罪的意思。” 　　说完转头看了眼屋里，那么多孩子，竟没有一个说小话开小差的，全都认认真真地蹲在地上写字，一些年纪大了蹲着不舒服的，甚至直接爬在地上比划。 　　看着，挺让人高兴的。 　　赵馨笑了笑：“这些孩子倒是认真。” 　　卫逊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是下官无能，手中没多少钱财不说，还得留下给家人花用，没办法给孩子们买下纸笔。” 　　虽然普通纸笔价格不算贵，但要他供应这么多孩子，还是困难。 　　但要让孩子的家长供应，就更不可能了。 　　纸笔价格不贵，对老百姓来说也是一笔非常大的支出。 　　赵馨倒没有多说，反倒开口道：“你何不做一个沙盘？直接用木头做一个托盘，里面装满沙子，岂不比蹲在地上或者趴在地上更好？这些孩子的家人既然愿意让他们跟着你学认字，显然也是有点儿其他想法的，你何不直接让他们自己打一副桌椅？” 　　中国尚未发展起来的时候，国家没办法负担所有孩子在读书上的开销，乡镇学校又无人捐赠，所以一般都是让孩子自己带读书的桌椅。 　　一个人买几十套桌椅当然贵，可一家人一套就不算负担了。 　　这个时候的木材，又不贵。 　　何况小农经济，不说家家户户，一个村子里面至少也是有一个木匠的，手艺不一定多出众，寻常桌椅却不是问题， 　　卫逊双眸发亮，赶紧拱手道谢。 　　赵馨并不在意，而是让卫逊带着自己去看苜蓿。 　　苜蓿虽然是牧草，但也算豆科，种植在土里对土地增肥有着非常好的效果。 　　之前卫逊就发现在荒地上种植苜蓿，两三年就能让荒地变良田。 　　他当时还说，可以在整个秦国种上苜蓿。 　　虽然夸张，但这个想法还是很不错的。 　　卫逊赶紧让人叫了一个读书人过来带孩子，自己则带着赵馨去看了那些苜蓿。 　　如卫逊所言，长势良好。 　　赵馨蹲下抓了把土起来，土质确实比旁边每种苜蓿的土壤颜色要深一些。原本的土是浅黄色，一看就没啥肥力，但种了苜蓿的那些土壤已经变成了褐色。 　　“多留一点儿种子。” 　　“这是自然。” 　　从农庄离开之后，赵馨的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些孩子的身影。 　　她第一次带着嬴小政出来的时候，这附近的孩子别说是读书认字了，几乎都看不到他们的人影。 　　因为没有足够衣物蔽体，许多孩子都只能待在床上。 　　而现在，那些孩子不但都有了保暖的衣服，他们的家长甚至有了让孩子读书的想法。 　　饱暖之后才会思□□，显然农庄附近这些百姓的生活水平都已经可以做到温饱，甚至有了少许余钱，才能生出旁的心思。 　　原因很简单，因为吕不韦与嬴子楚带回来的种子。 　　农庄是第一个试验点，确认种子的种植办法后，第一批试种的百姓必然不会少了农庄附近这些经常接触的人。 　　所以他们的生活水平，在这短时间迅速提高了。 　　而从这些人身上，足可以窥见整个咸阳的生活水平，甚至是两三年后咸阳之外那些地方的百姓的生活水平。 　　赵馨忍不住思考，是不是可以开始培养属于秦国自己的人才了？ 　　秦国必须有足够的人才储备，才能在统一后，有足够的管理人员，以及负责推广秦律政令的基层官员与小吏—— 　　君不见，嬴政前世说是统一，但很多地方的管理人员其实还是各国本地人，下面的人阳奉阴违，对秦国消化地方非常不利。 　　但又没办法，谁让秦国之前不重视文教，国内没多少足够可用之人。 　　之前是老百姓生活水平没到，所以没办法发展教育。 　　但现在，生活水平到了啊。 　　赵馨正想着，下一个目的地就到了。 　　玻璃坊。 　　她下马车后，直接去了相里悟办公的地方。 　　相里悟得知她来，赶紧出来迎接，等人坐下后，他才笑着开口：“太后今日不来，下官许是也要进宫一趟。” 　　赵馨看向相里悟：“有事？” 　　相里悟点头：“是武器坊那边的事，下面的人采矿，将磁矿当做铁矿带了回来。下官想问，那些磁矿是否要全部做成司南？” 　　司南，也即是如今的指南针。 　　赵馨愣了下，惊喜地看向相里悟：“带回来了多少磁矿？” 　　磁铁，可以发电啊！ 第93章 　　最简单的法拉第发电机, 哪怕是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同样没有任何技术难度。 　　虽然在蒸汽机发明改良之前，恐怕没办法大范围供电。 　　但是，供一个电灯泡的电量还是足够的。 　　就是可能费手。 　　——法拉第发电机是手摇式的, 以目前的技术, 最多只能改成脚踏式。 　　但赵馨很满意。 　　她对如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作息接受不良, 总觉得浪费时间。 　　也不是没办法。 　　嬴政不也干过一整天只能休息四个小时的事？ 　　但油灯昏暗，非常伤眼。 　　赵馨不想等到年老的时候, 直接变成瞎子。 　　磁矿在如今这个时代, 也就只有制作司南这一个作用了，所以就算有人挖到了非常多的磁石，也不会带回来。 　　因为没多大用，所以价格上不去。 　　价格上不去, 磁石也就成了不受欢迎的矿石了。 　　所以相里悟完全不明白，赵馨为何在听到下面的人带回了磁石后，竟表现得这么高兴。 　　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因为挖矿的地方大多地势险峻, 想要从矿洞里面带出来只能靠人力。而人力有限, 能带的矿石数量也就那么多。 　　磁石占了位置，这次运送回来的其他矿石数量必然减少。 　　而矿石数量, 则直接与武器挂钩。 　　所以相里悟才会将这件事当做一件大事来汇报, 在开口之前, 他也一直以为自己这次必然会受到惩罚。 　　开口提到司南, 也是想让赵馨知道, 这些磁石并非毫无用处。 　　毕竟行军打仗, 也是离不开司南的。 　　虽然那些磁石的数量, 太多了些, 哪怕是他也觉得兜不住。 　　却没想到…… 　　即便心头思绪万千, 相里悟仍旧冷静地回答了赵馨的问题：“回太后，此次带回的磁矿数量有些多，约摸将近两百斤。” 　　赵馨更高兴了：“这次磁矿除了制作司南，可还有其他作用？” 　　相里悟摇头：“并无用处。” 　　“既然如此，”赵馨直接开口讨人，“你找两个技艺精湛的工匠，帮我打造一种器具，我有用。” 　　相里悟自然点头：“不知太后想要打造的器具构造是否复杂？若是简单，武器坊内随便两人即可，若是复杂，许是要找墨家子弟负责才行。”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歧义，忙解释道，“下官并非对那些匠人有意见，只是墨家子弟从小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墨子与先代钜子传承下来的知识，比起……” 　　赵馨笑着打断：“我知道的，不用解释。” 　　知识就是财富在这个时代，本就是一个再真实不过的写照。 　　因为无论在什么时候，知识都是真的可以让拥有他的人获取想要的功名利禄，可以让人改变人生阶级，成为人上人的。 　　也因此，许多人都敝帚自珍。 　　战国时期百花齐放，诸子百家争为了传播自己的思想，这个时期其实已经算是知识流通最频繁的时期了。 　　但仍旧有不少人学不到知识。 　　就算学到了，愿意沉下心去钻研的也是少数。 　　就和赵馨之前和嬴小政说的那样，目前客观条件就不支持太多人接触无法给自己解决短期温饱问题的知识。 　　墨家愿意传授所有人知识，但最核心的部分仍旧只有、也只能让墨家子弟学习。 　　其他人最多学习一些皮毛，做一个照搬他们成果的木匠而已。 　　就连照搬研究成果，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像是鲁班锁，机关术，还有许多对制作者有要求的成果，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出来。 　　其中大部分传到后来，甚至都已经失传了。 　　墨家子弟与寻常工匠之间的差距，就好比现代工厂研发人员与寻常流水线工人的差距，赵馨对现代工厂的运行还算了解，自然不会误会相里悟的话。 　　她只是开始思考，法拉第发电机到底算是难，还是不难。 　　从构造来说，当然是很简单的。 　　不超过十个的零部件，只需要按照标准打磨并组装起来，然后直接手摇发电，她就能得到一个发电机了。 　　但毕竟是这时代没有的器械，所以她也拿不准对相里悟等人而言，算是难还是不难。 　　犹豫之后，赵馨决定将问题抛给相里悟自己：“我想要打造的器械本身构造还算简单，只是目前并不曾有，且一些零件可能也需要一定的技术水平。” 　　好比导电的铜线，还有一些螺丝钉…… 　　额，或许可以试试卯榫结构？ 　　相里悟愣了下，忍不住问道：“太后已经知道那种器械的构造了？只需要按照图样打造出来就行？” 　　赵馨点点头：“确实有图样，不过一些细节难题恐怕需要制作者自己克服，我了解不多。” 　　她倒不是对法拉第发电机那么简单的器械都搞不懂，只是担心这个过程中出现一些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 　　相里悟明白了赵馨的意思，考虑之后直接道：“若是太后不介意，可以将图样交给在下吗？在下好似有些兴趣。” 　　听起来，这又是太后拿出的新东西。 　　想想赵馨以前拿出的那些东西吧，哪一个不是对秦国有大用？ 　　若是可以，相里悟当然也希望自己能见证这种器械的面世。 　　赵馨非常惊喜，怎么可能在意？ 　　正好相里悟的办公桌上有纸笔，赵馨搜索出法拉第发电机的图样后，立刻就在纸上绘制出了它的粗略图样。 　　相里悟看过之后：“……？？？” 　　完全看不懂这东西的用途！ 　　他有些懵，看向赵馨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不知太后想要用这个东西做什么？在下瞧着，好似没什么用处？” 　　赵馨愣了下反应过来，相里悟可不知道磁力的存在。 　　而且，他也不知道电可以捕捉的事实。 　　但赵馨没办法解释，只能含糊过去：“等发电机做出来，先生就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了。” 　　“发电机？” 　　相里悟愣怔半晌，突然睁大了眼睛，“在下入秦之前，曾听过一则流言：当年秦军与赵、楚、魏三国交战之时，似乎曾经天降神雷？不知这个所谓的发电机，是否与之有关？” 　　赵馨：“……” 　　相里悟这脑洞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将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扯到一起了？ 　　不过很快，她也明白了相里悟的脑洞从何而来—— 　　毕竟雷电长相伴出现，打雷的时候出现闪电，似乎不奇怪？ 　　赵馨摇头失笑：“两者并不相关。” 　　相里悟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笑了起来：“那神雷之说，果真没有半点儿神异色彩，而是出自太后之手。” 　　那事过去那么多年，赵馨在那之后也搞出了许多其他动静，只要知道当初打仗的时候，赵馨也在现场，将两者联想起来并不算难。 　　赵馨笑了笑，没有答话。 　　相里悟并未追问，而是看着发电机认真研究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按照太后标注，这个所谓的发电机好似九成以上的材料都是金属打造？” 　　得到赵馨肯定后，相里悟点点头，“若是如此，确实比较难，我在下回去后会好好研究一下的，若是太后不急着要，约摸一个月后就能得到成品。” 　　赵馨点头，又拿出白纸画了个白炽灯。 　　她抬头看向相里悟：“这东西，你能做出来吗？” 　　相里悟：“……这是什么？” 　　怎么净拿他不知道的东西出来？ 　　相里悟虽然不说，却也一直为自己的传承与墨家钜子的身份自傲，他甚至觉得，自己在这世上应当是见识最多最广的人了。 　　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见过那些神乎其技的东西。 　　但这点儿自傲，在赵馨面前却被打击得不成样子。 　　相里悟如嬴稷一般，一样怀疑赵馨接受了某个隐世学派的传承。 　　这并不奇怪，许多隐世学派也都有真本事。 　　最出名的，就是鬼谷子一派了。 　　但正因此，相里悟才忍不住怀疑人生—— 　　难道这世上还真有某个学派，在机关制造等方面可以超过墨家的？ 　　赵馨注意到相里悟的表情，心中哭笑不得。 　　想了想，解释道：“这个叫灯泡，与发电机是配套使用的。” 　　以如今的水平，又不能制造储电设备，想要电灯亮起来，自然只能人力发电不停歇。 　　说是配套使用，也没差。 　　相里悟松了口气。 　　他认真观察之后，指了指灯泡中间的灯丝：“这个是用什么制作的？也是金属丝吗？说来惭愧，在下许是做不出这么细小还不断的金属丝来。” 　　相里悟的表情有些惭愧，却并不觉得尴尬。 　　因为他知道，若是自己都做不出这么细的金属丝，这世上也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出来。 　　赵馨也清楚，所以一开始就没想用金属丝制作灯丝。 　　毕竟钨这种金属，这时候都还没被发现呢。 　　她摇摇头道：“这是灯丝，可以用炭化竹丝制作。” 　　爱迪生找到的第一个可以长久使用的灯丝材料，就是炭化竹丝，因为耐高温且可导电。 　　当然这其中还有其他技术难题，比如将灯泡的真空技术，或者从空气中提取氮气、以及在灯泡内充入氮气的技术。 　　但这些技术也不算困难，只要发电机与灯泡能造出来，这些技术都可以解决。 　　- 　　与相里悟谈妥之后，他直接带着图纸去了冶炼金属的地方，赵馨过去看了一会儿，很快就走了。 　　她回宫后找到嬴政，提出了另一件事—— 　　孩子的教育问题。 　　郑国已经入秦，甚至已经被嬴政安排去了关中，只等郑国将郑国渠设计出来，马上就可以施工了。 　　但这项工程太过庞大，没有个几年是拿不下的。 　　所以最近几年，嬴政显然没办法派兵出征。 　　但要不了两年，整个秦国都将因为土豆红薯等高产作物迎来一次人口爆炸与经济发展，到时候整个秦国起码八成百姓在风调雨顺的情况下，将不再为温饱发愁。 　　这中间几年的时间，总不能浪费了吧？ 　　趁此机会发展文教，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办法。 　　嬴政自己也知道教育的重要性—— 　　毕竟前世，他就吃够了秦国无人可用，只能任用其他各国的人管理自己江山，以至于政令不达，生出了无数矛盾。 　　但…… 　　嬴政看向赵馨：“你之前不是说，时机不到？” 　　于公于私，嬴政都愿意将赵馨的话放在心上，所以他一直清楚地记得，赵馨之前曾说过，百姓根本没能力学习。 　　赵馨解释道：“当然不能在整个秦国办学校，只是在咸阳试点。” 　　咸阳？ 　　嬴政的脑子本就聪明，几乎立刻就明白了赵馨转变的原因：“因为土豆红薯等作物？” 　　赵馨点头：“咸阳百姓的温饱，已经不成问题。” 　　嬴政双眸发亮，意识到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 　　他思索片刻后直接拍板：“国库尚有盈余，大可以将学校办起来，我记得书上曾提及九年义务教育？我大秦子民绝不能比你们差！” 　　“所有大秦百姓的孩子入学读书，十六年学费全免！” 　　“……”赵馨扶额，“学费全免倒是没问题，但你这十六年是怎么算出来的？” 　　嬴政理所当然地开口：“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不是十六年？” 　　赵馨：“……你有那么多知识给人学吗？” 　　古人寿龄四五十都算寿终正寝，十六年？岂不是半辈子都在学校读书？这不是搞笑呢吗？ 　　真要传出去，谁还敢将孩子送进学校啊！ 　　嬴政看向赵馨：“图书馆里的书难道还不够？” 　　赵馨：“……” 　　这有点儿好东西就想往自己怀里扒拉的性子，到底该怎么才能改掉呢？真是见鬼了！ 　　但不行，真要将图书馆里的书拿出来，跨度就太大了—— 　　就算要拿，也必须等打好了基础。 　　赵馨心中的担忧没办法和嬴政说，说了他估计也不在意。所以她在思考后换了个说法：“真要将那些书拿出来，你能保证交出来的学生不会带着知识去其他国家？不会将一生所学用于他国？火药的配方可不难，到时候被人带走，你是想直接进入热武器战争时代吗？把人都打死了，你统一天下当光杆皇帝吗？” 　　中原各国加起来才多少人？热武器一通狂轰乱炸，等到统一天下还能剩下多少？ 　　说着说着，赵馨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应该没忘记王负剑吧？荆轲当年也就是拿着冷兵器刺杀你，才让你有了逃过一劫的机会，若他在地图里面藏的是炸弹，你后来还能统一天下？” 　　嬴政：“……” 　　果然，他还是将燕太子丹杀了吧！ 　　赵馨看着嬴政气闷的样子，“扑哧”笑出了声。 第94章 　　科技的进步带来了无数便利的同时, 本就伴随着无数潜藏的隐患与危险，在和平时代这些隐患与危险当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一辈子都不可能引爆出来, 但在战争年代…… 　　君不见, 多少名流政要都是被暗杀而亡？ 　　嬴政面临的局面更可怕—— 　　因为他想要的是统一各国，这直接导致他将成为除秦国外所有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仇人。 　　举世皆敌, 不外如是。 　　虽然嬴政对荆轲刺秦早有防备, 也不可能再让这种事在自己身上发生, 但谁知道会不会又第二个“荆轲刺秦”？ 　　嬴政纠结半天, 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同意了这所学校就算开办课程，也先从目前已有的知识开始整理课本, 至多加上数学, 像是物理化学这一类的知识，目前可以引导发展，但暂时需要保密。 　　反正统一天下是迟早的事儿，他完全没必要给自己增加无谓的波折。 　　谈话结束，赵馨正准备去找人筹备学校。 　　嬴政突然道：“那火、药？” 　　赵馨顿了下，无奈失笑：“到时候我会给你一部分的, 但你自己不要滥用。任何东西, 出现得越是频繁, 暴露的危险就越大。” 　　嬴政再没有不清楚的，于是点头：“听了阿娘之前所言，我已经明白人口的重要性。我要炸、药包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起当初攻打魏国都城大梁之时, 曾水淹大梁, 导致一城百姓无一活口之事。” 　　这也是魏国百姓在统一之后, 对秦国统治新生抵触的原因之一。 　　大梁是魏国最大的城市，里面生活着魏国至少四分之一的人口，这些人全死了，不但人口损失颇大，那些仍旧活着的大梁百姓的亲朋故友们，对秦国统治怎可能信服？ 　　战国时期，还是很讲究有仇必报的。 　　嬴政能在短短十年内统一各国，是因为他的激进性格，也因为这过程中将领们采取激进手法—— 　　若非如此，等到楚汉之争时期那些能人成长起来，秦国真不一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统一天下。 　　但同样的，这些激进的手法也为秦帝国埋下了隐患。 　　嬴政并非不知，只是前世为了统一只能那样做，因为在大梁城死守的情况下，除了水淹大梁，他与手下将领都毫无办法。 　　除非放过魏国，再等其坐大。 　　显然，嬴政不可能这样做。 　　可如今有赵馨这个变数在，他自然有了其他选择。 　　比如，像之前攻打邯郸一样，给城门炸几个大洞—— 　　只要秦军能入城，已经被魏国养废了的魏武卒面对几十万秦军，将毫无还手之力。 　　赵馨没想到嬴政是为了这场战争，一时哑然，愣了下后高兴地点了点头：“到时候你和我说一声，我必然准备够炸城门的炸、药包。” 　　她到底从现代过来，这种打仗的时候波及无辜百姓的事，她自然有些接受不良。 　　但她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秦国在统一战争中死的人，相较于楚汉之争的时候，真的已经够少了。 　　并非赵馨为嬴政开脱，而是楚汉战争时期，光是项羽就屠过至少七座城，其中几座还是在守城将士开城投降的情况下屠的。 　　刘邦也曾屠过两座城还是三座城。 　　这些死掉的人可不是士兵，若是加上因为战争死亡的士兵，那场楚汉之争死掉的人简直可怕。 　　若非后来吕雉执政期间休养生息，汉朝与秦朝也不过一个下场。 　　同样的，若是秦朝建立之初给老百姓休养生息的机会，又或者在战争时期没有吸引那么多的仇恨，死那么多的人，秦朝同样有延续下去的可能。 　　就算不为秦朝，只为了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赵馨也很愿意提供足够的炸、药包。 　　学校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光是选址与聘请老师，以及…… 　　那些得到消息后的秦国贵族与官员们的反对，都需要耽搁许多时间。 　　之前发行《字海》，发明表音符号等过程，赵馨几乎没有遇到过阻碍，就算有也很快解决，所以这次提出开办学校，还是嬴政提出的秦人读书全免费的学校，她以为也会如此。 　　但事实是，贵族与官员们反对得非常激烈。 　　简直像是，赵馨要撅了他们祖坟一样。 　　争论了大半个月，就连相里悟手上的发电机都被制作出来了，赵馨竟然还没能说服那些贵族与官员。 　　赵馨也是气急了，直接将此事完全甩给了嬴政。 　　毕竟这人打从一开始，就一直蠢蠢欲动地，想要抓几个典型来杀鸡儆猴。 　　他的杀鸡儆猴，那绝对是真的杀。 　　赵馨知道嬴政性子，才会将此事揽在自己身上。 　　但…… 　　算了，赵馨直接带着人找相里悟去了。 　　果不其然，在相里悟驻扎在武器坊的第二天，朝中就传来了消息，说是有两个贵族并三个官员都被嬴政寻了个由头，直接按照秦律杀了。 　　嬴政初露獠牙，就将朝中文武百官吓得够呛。 　　他们赶紧去找范睢与白起，想要请他们出面以老师的身份指责嬴政滥杀，指责他胡闹，指责他…… 　　范睢微笑：“你们想什么，当我不知道？垄断知识，让教育这种事成为贵族与有钱人的专属，害怕百姓读书之后，抢占了你们本就不多的官位，与你们的后代抢夺利益，所以对太后建学校的提议百般阻挠。” 　　“太后脾气好，不喜杀戮，你们却以为太后好拿捏。并将秦王也当做与太后一般的好心人，觉得他不会计较你们的僭越……” 　　“但，”范睢笑容和煦，“是谁给你们的错觉？” 　　秦国几代国君，可没一个脾气好好的。 　　一个个的全都是独断专行，不容他人违逆心意之人。 　　秦王嬴稷如是，秦王嬴政难道还能例外？ 　　说到这儿，范睢便直接将人打发了。 　　他自己其实也不赞同开办这么一个读书不要钱，将学习的门槛降到最低的学校，但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的反对绝无半点儿用处，所以一开始就没开口。 　　那些人又想去找白起，但还没进门，就直接被白起轰出来了。 　　他们忘了，白起虽然如今位高权重，却也是真正从底层爬起来的草根将领。 　　这样的白起，怎可能拒绝这么一所学校？ 　　白起与心腹感叹：“若是我年幼之时有这么一所学校，我也不至于从底层一步步爬。” 　　朝中多少家学渊源之人，一进军队就是副将？ 　　他不知道自己未来会不会后悔，但如今，他显然对当初的无力是痛恨的，也是想要改变这种现状的。 　　白起与范睢二人不出面，聪明人已经意识到他们无法阻止。 　　但一些不那么聪明的人，仍想要垂死挣扎。 　　可笑的是，他们这时候想到了赵馨，他们从之前赵馨还在之时嬴政从未出面一事中看出了，嬴政对赵馨的在意。 　　换句话说，赵馨对嬴政是有一定约束力的。 　　这样的想法是可笑，但他们却将赵馨当做了最后一根稻草。 　　就如之前赵馨对他们做的那样，他们也想对赵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让她放弃建学校的想法，并劝说嬴政放弃。 　　最不济，也得让嬴政别动不动就杀人不是？ 　　赵馨：“？？？” 　　认真的？ 　　她面都没见，直接将人赶走了。 　　赵馨又不傻，怎可能在这种时候召见其他官员？那不是打嬴政的脸，损害他在官员心中的威信？ 　　她若真这么做了，这件事许是会如她所愿，可她与嬴政之间的感情却会受到影响。 　　让她做影响母子感情的事，他们配吗？ 　　赵馨一心研究发电机，对外界诸事充耳不闻。 　　发电机没有大问题，就连电灯泡也在发电机研究出来后没多久，就被做了出来。 　　赵馨看过，确实与小时候看过的白炽灯没太大差别。 　　于是接下来，她就提出了空气之说，想要让相里悟研究一下将灯泡里面的空气抽空的技术。 　　这并不是很难。 　　难的是，让相里悟相信自己身边不是“空”的，而是萦绕着无数他看不见摸不着也不知道的物质。 　　赵馨以为，自己也许要给他做几个实验，才能让他相信。 　　没想到相里悟听完后一脸怀疑人生地离开了，却在次日便顶着连个硕大的黑眼圈找到赵馨：“我身边竟然真的有自己不知道的气体存在！这太让人惊奇了，我得找到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说完，他就一溜烟儿地跑了。 　　赵馨：“……” 　　知道你兴奋，但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先将我要的真空技术给弄出来？ 　　但人都已经跑远失踪了，赵馨也只能自力更生。 　　首先，画一个抽□□的示意图…… 　　她埋头苦画的时候，一个十三四岁的清隽少年敲响了房门。 　　见到赵馨，少年腼腆地行礼：“在下相里锋，是钜子弟子。钜子说是要去找什么东西，让、让在下过来帮太后做一个东西。” 　　赵馨松了口气，直接将图纸交给了相里锋。 　　她还以为要自己动手了呢！ 　　相里锋虽然经验不如相里悟，但本身积累的知识与相里悟相差无几，甚至因为足够年轻，想象力天马行空，在做东西的时候反倒比相里悟更有灵感。 　　但也因为年轻，以及过于腼腆的性子，相里悟并不敢让他出现在太多人面前，担心他被利用受伤。 　　可在赵馨这儿，就没这种担心了。 　　相里锋没两日就将抽气筒做了出来，但灯泡的构造出了一点问题，没办法从里面抽气。 　　相里锋拿着两个东西看了一眼，半个月不到，就送来了一个内部真空的灯泡。 　　赵馨将灯泡连在发电机上，“啪”一下，整个屋子瞬间亮堂了。 　　相里锋兴奋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的视线在发电机与灯泡之间来回打转，很快就从赵馨摇动的手柄与在磁石中间切割的动作中发现关键。 　　不久，相里锋两眼晶亮地看向赵馨：“太后，在下觉得这个发电机还能改良！” 　　赵馨看向相里锋：“你能？” 　　相里锋面色通红，眼神闪烁，但仍旧自信地开口：“我能！” 　　于是赵馨直接将发电机的改良交给了相里锋，想要看看这个孩子在不知道磁力与磁力发电原理的情况下，到底能不能改良这种稍显粗陋的法拉第发电机。 　　虽然相里锋很年轻，赵馨对他仍旧寄予厚望。 　　不过在此之前，她又让相里锋做了两套发电机与灯泡，她自己有了晚上照明的工具，嬴政怎么能没有？ 　　还有远在雍城的嬴稷，总也不能少了。 　　至于其他人，还是再等等吧。 　　赵馨本想自己先用着，但等带着这套发电机与灯泡的组合回宫，刚将设备放好，就听下面的人说嬴政来了。 　　他来也不为其他事，只是想告诉赵馨，已经可以建学校了。 　　赵馨很高兴地带着嬴政去看电灯，没去追究达成这个目的之前，到底发生了多少事。 　　她叫来侍女，让其手摇发电。 　　啪—— 　　灯亮了。 　　屋子里瞬间响起了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伴随着这个声响一起的，是填充到整个屋子，甚至泄露到屋外的光芒。 　　嬴政同样没有多提，视线落在瞬间将整个屋子都照得恍如白昼的灯泡时，怎么也挪不开了。 　　同时，他心里也开始蠢蠢欲动。 　　赵馨不知道嬴政想法，开口说道：“这是第一套发电机，有一定实验成分，我就留着自己用了。我已经让人做了两套，一套给你，另一套会送去雍城。” 　　嬴政顿了下，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发电机，道：“可以多做几套。范相国与武安君等人眼神不好，可以当做奖赏送给他们。” 　　赵馨回到：“墨家钜子有一个叫相里锋的弟子，脑子相当灵活，他虽然不知道许多远离，但已经知道该如何改良发电机。既然是当做奖赏，还是送改良之后的吧。” 　　如今这个发电机，到底粗陋了些。 　　这是法拉第发明的第一个版本的发电机，他甚至在不到一个月之后，就将其改良了。 　　赵馨当初抱着实验的想法，所以拿出的是最初版的发电机图纸。 　　嬴政眨了下眼：“那为何让我们用第一版发电机？” 　　赵馨笑了笑：“有得用就不错了。若不是你像个工作狂一样，每天晚上都要处理很长时间的政务，而相里锋改良出第二版发电机也不知道要多久，我还真不会将这一版的发电机给你。” 　　嬴政有些讶异：“那为什么不把这套发电照明设备送给儿子呢？母亲晚上应当很少工作吧？” 　　赵馨被这熟悉的称呼叫得懵了一下，对上嬴政略带委屈的视线，艰难地保持镇定：“生产一套发电设备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第二套更肯定比这套更好，你确定要这一套？” 　　嬴政一边点头，一边走过去抱着发电机就要往外走：“儿子觉得这一套发电照明设备就不错，那一套更好的就送给母亲了。儿子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 　　说完，瞬间加快脚步离开了赵馨的宫殿。 　　赵馨：“……” 　　至于吗？ 　　若是嬴政开口，难道她还能不给？ 　　赵馨哭笑不得地摇头，命人将油灯点燃。 　　等到屋子亮堂了，她突然发现一个事实，嬴政比以前似乎活泼了许多，而且刚才的称呼…… 　　赵馨笑了笑，心情好了许多。 　　相里锋与相里悟二人无疑是聪明的，相里锋甚至在不了解发电机原理的情况下，在两个月后就将发电机改良了。 　　相里悟也不差，虽然尚未搞清楚空气成分，但氮气与氧气的存在却已经被他发现，如今正想办法将其从空气中提纯并分离到其他容器当中，想必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将氮气填充进灯泡里面了。 　　这都是足以影响后世的大事，但在此之前，另一件可能影响到如今各国格局大事先一步发生了。 　　魏王没了，谥号魏安釐王。 　　魏安釐王本该去年就死，但也许近十年几乎没有发生战争，魏安釐王生活顺畅，导致他比原本多活了一年。 　　但也就这样了。 　　他活着与否，对如今格局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 　　大家关注的是，魏安釐王的继任者。 　　继位者叫魏增，是一个不太出名但位置还算稳固的魏国太子，他上位后并未做其他事，却出乎众人预料地召见龙阳君，并表示了对他倚重。 　　这完全出乎所有人预料。 　　因为在此之前，虽然龙阳君本人也算有才，甚至时常代表魏国出使他国，但其最引人注目的，仍旧是与魏安釐王之间的桃色绯闻。 　　或者不叫绯闻，因为他与魏安釐王之间，确实有关系。 　　但正因为这，大家都以为在魏安釐王的儿子继位之后，会对这位龙阳君赶尽杀绝。 　　就算不如此，也该排挤他，将其边缘化。 　　这已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但更出乎预料的是，这位魏王竟然还派了使者到秦国咸阳，想要请信陵君归魏。 　　赵馨有些犹豫。 　　她承认，在听到有魏国使者目的后，她心里生出了那么一点点杀意。 　　信陵君本该与魏安釐王同年死亡，他甚至比魏安釐王还要先走一步，也因此，在下一任魏王继位之后，绝无重用信陵君的可能。 　　但因赵馨的出现，信陵君没因魏王猜忌不得志，郁郁寡欢而死。 　　赵馨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所以纠结着想要挽回。 　　反正杀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嬴政却并未将魏国使者看在眼里，他听了对方来意后，直接准许对方前往雍城：“信陵君是否回到魏国，看他自己想法。” 　　使者大喜过望，当即跪下叩谢。 第95章 　　等人走后, 赵馨欲言又止。 　　嬴政却道：“母亲放心，信陵君不会再回魏国了。” 　　那可是杀身之仇！ 　　嬴政猜想，如今这位魏王, 必然不知道魏安釐王当年的骚操作，否则绝不会异想天开地提出请回信陵君的办法。 　　事实正如此。 　　作为当初参与了伏杀信陵君一事的龙阳君, 在事后得知魏王想法后, 才不得不将当初发生之事告诉了他。 　　魏王之前踌躇满志，听完瞬间蔫了—— 　　他这父亲, 是嫌魏国如今太强盛，这才千方百计削弱魏国国力吗？他就说，信陵君怎可能突然入秦，原来是这个原因！ 　　与此同时, 魏王也疑上了龙阳君。 　　他重用龙阳君，是因为他确实有本事，可正因为他确实有本事, 魏王不得不怀疑, 当初伏杀信陵君的主意，是龙阳君的手笔。 　　魏安釐王十分信任龙阳君，多少主意都出自他手。 　　否则等到龙阳君年老色衰, 他怎可能有好下场？ 　　龙阳君否认了, 但魏王并不相信。 　　当年事实如何如今已不可考，但魏王对龙阳君的信任确实打了折扣。 　　但在信陵君回复之前，魏王仍抱有一定希望。 　　不过没多久，使者回归，也让魏王最后一点希望破灭, 失去了将信陵君请回魏国的希望。 　　魏王很清楚, 龙阳君虽然有本事, 但比起信陵君仍相差太多。 　　魏安釐王因为担心大权旁落而对信陵君充满了怀疑，几乎可以说想尽了办法想要将这个隐患消除。 　　但对如今的魏王来说，他不曾经历过信陵君权势最鼎盛的时期，也不曾亲身感受过信陵君对王权的威胁，他只知道这位叔叔名声远播，是春申君十分推崇的人物。 　　不但春申君对其推崇万分，就连秦国当权者也对其礼遇有加。 　　魏王不傻，意识到了信陵君极可能才是那个可以保住魏国，不让其在自己手中覆灭的人。 　　若是可以，谁又想做亡国之君呢？ 　　但信陵君早在千里迢迢回到魏国，想要为自己的国家出谋划策之时，却被魏安釐王背刺一刀，险些中了陷阱被杀后，就彻底冷了心。 　　他倒也不是说对魏国就完全不关心了，但现实是，魏国在他兄长的统治下江河日下，国内势力盘根错节，除非再来一次变法，否则面对秦国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但就算变法，信陵君也不觉得自己可以胜任。 　　在窃符救赵之前或许还有可能，毕竟他在魏国权势正盛，有能力强制推行变法。 　　可如今？ 　　且信陵君瞧着吧，他这位侄儿虽说看起来还算靠谱，性子却过于平庸，不像是个雄主。 　　恰在这时，他受秦国王祖嬴稷邀请，看到了发电机与点灯。 　　在听说这东西可以衍生出更多东西，只是如今尚未做出来后，信陵君心中因为使者前来的那一丢丢的动摇也瞬间消失了。 　　只要嬴稷嬴政赵馨三人不死绝，魏国必亡。 　　既如此，他何必回去？ 　　还不如为秦国统一大业多立功劳，如李牧一般，多换几个亲人的存活岂不是更好？ 　　信陵君想得清楚，于是哪怕使者依依不饶，他也从未松口。 　　使者垂头丧气地拜别秦王嬴政与太后赵馨，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了魏国。 　　魏国不得不消停下来了。 　　赵馨松了口气，见嬴政一直沉稳笃定，仿佛从未担心，细想之后果断将所有送到自己这里的政务全都送到了他的案头。 　　“能者多劳，”赵馨笑道，“你似乎天生就该是帝王，处理这些事情十分顺手，又有几十年经验，以后朝堂上的事情就全交给你了。” 　　说罢笑了笑，“你本也到了亲政的年纪。” 　　嬴政偏头看向赵馨：“母亲想让我成婚，然后亲政？” 　　赵馨看了他一眼，二人都不曾提及“母亲”这个称呼，仿佛自来如此，没什么值得在意。 　　她思索之后，点头：“你已经十七周岁，按照这时候的算法都十□□了吧？” 　　虚实岁的算法有些复杂，赵馨有些搞不太懂。 　　“这个年纪还不成婚，与其他人相比确实有些大了？”赵馨无奈，“我倒是无所谓你何时成婚，但朝中大臣偶尔也会旁敲侧击地催促，而且你若是想要名正言顺地亲政，也只有大婚与及冠两个时间才行。” 　　虽然战国时期礼乐崩坏，但“礼”仍旧是许多人手中的武器。 　　嬴政却无所谓：“母亲放心，朝中一切尽在儿子掌控之中，范想过与武安君也在逐步移交手中权力，只等及冠，儿子便能成为名正言顺的秦王了。” 　　赵馨表情一顿：“范相国与武安君，已经开始移交手中权力？” 　　她忍不住看向嬴政，怀疑他是否在其中做了什么。 　　嬴政微笑，笑容纯良。 　　赵馨想了想，也懒得多管，只提了一句：“他们二人对秦国贡献颇大，也算劳苦功高，不可损伤他们与其家人性命。” 　　嬴政点头：“我知道。” 　　哪怕天下大一统后，需要归拢手中权力，他也不曾对功臣出手，何况如今？ 　　狡兔死走狗烹这种事，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当然，关键也是范睢与白起二人面对他揽权的做法，并无太多抵触，便轻易放手了。 　　不过这些事，他就不需要告诉赵馨了。 　　赵馨也没兴趣，比起朝堂争斗，她还是更在相里悟这对师徒手上的研究。 　　先出成果的，是相里锋。 　　他不但将发电机改良了，还在原本基础上修改了一些细节，在第二代的基础上改良出了第三代。 　　相较于第二代的庞大，第三代则更趋近于—— 　　手控发电手电筒？ 　　虽然外形不完全像，但手摇发电的手柄已经经过改装成了按压式，只需要一直按压，就能带动另一边的机械切割磁力，从而发电。 　　而且这个发电机的体积已经非常小。 　　若是相里锋继续往小体积的方向改良，再将其组装在同一个“壳子”里面，也许世上第一个手动发电的手电筒就能问世了。 　　赵馨惊喜地看向相里锋：“你是怎么想到将发电机的体积改小的？你真的太聪明了！” 　　相里锋似乎松了口气：“在下还以为，太后会不喜欢。” 　　赵馨奇怪：“我为什么会不喜欢？你若是再改小一点，再用一个盒子装起来，做成一手可握的照明器具，我还会更喜欢。” 　　她就是随口一说。 　　相里锋听完后，却低头思索起来，似乎在考虑其中的可行性。 　　赵馨见状，赶紧打断：“改小一事不必着急，你现在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相里锋思绪被打断，立刻抬头看向赵馨。 　　赵馨失笑，解释道：“我只是无意得到了这个发电机与灯泡的图纸，但这发电机为何可以发电，这灯泡在有电的时候为何可以照明，我却一无所知。我对背后原理有些好奇，你可以帮我找到吗？” 　　相里锋有些茫然：“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原理呢？有了图纸，我们也能根据图纸做出东西，找到核心之处后甚至可以改良出更好的东西，知不知道背后远离又有什么要紧？” 　　当相里锋改良出第二代，甚至第三代发电设备的时候，他对磁力与发电远离其实已经有所得。 　　只是，他还没办法将其明晰地用文字与语言描述出来。 　　他也从未想过要描述出来。 　　就和相里悟，以及这个时代的千千万万读书人一样，他们更在意结果，对过程并不在意。 　　这一点在还未被编撰出来的《九章算术》中，其实就有体现。 　　这本书中记载了许多的解题办法，没有公式却也将其用文字写了下来，但公式的文字表述的证明过程，根本没有详细过程。 　　它就告诉你，这道题应该这么解。 　　过程呢？你自己想！ 　　想不到？肯定是你太笨了，领悟不到知识的真谛！ 　　知道结果还不会反推，你就不适合学这个！ 　　学习门槛足够高，直接杜绝了普通人自学的可能，就算有老师也不一定能真正学透彻。 　　真正可以将这些只是吃透，甚至让其更进一步的，那都是天才中的天才。 　　但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 　　相里锋不懂这些，只是前人都没有这样做，所有东西全靠自己领悟，他是这样过来的，所以完全不知道这样做的必要性。 　　赵馨只得解释：“因为我准备开学校，以后还会让学校里面的学生学习这些知识。那些学生不一定有你聪明，不一定能领悟你已经领悟到的知识，所以我希望能将这些知识掰开了揉碎了，好让其他人学习起来更容易。” 　　相里锋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但转念一想，这些东西本就是赵馨拿出来的，她想让谁学习，都是她的自由，自己根本无权指手画脚。 　　但要为了外人，耽误自己的时间…… 　　赵馨明白这种半大少年只能顺毛捋，于是开口：“你现在对那些知识应该也是一知半解吧？若是完全弄懂了，也许你还能根据其中原理，做出更多的比发电机与灯泡都不差的东西呢？” 　　相里锋果然来了精神。 　　赵馨见状失笑：“具体如何研究，你可以自己想办法，也可以去找你的师父帮忙，甚至可以找你的同门师兄弟帮助，不拘过程。” 　　相里锋很快领命去找相里悟了。 　　相里悟面对自己的徒弟，也没有藏私的想法，很快就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研究心得告诉了徒弟。 　　相里锋很快沉浸在实验当中，相里悟则带着一瓶氮气找到了赵馨。 　　他将氮气从空气中分离的办法有些复杂，但也还算寻常。 　　至少其他人想要分离出来，是可行的。 　　赵馨于是不再追问。 　　相里悟反倒疑惑：“这种气体有什么用吗？为何要填充到灯泡里面？” 　　赵馨解释：“在灯泡里面填充氮气，可以让灯丝的使用寿命更长。真空也是这个道理，但真空的话，容易导致灯泡外面那层玻璃破损，所以填充氮气比真空更好。” 　　至于为何不在里面填充其他气体？ 　　与真空、填充氮气可以延长灯丝使用寿命的原因一致，因为灯丝的燃烧温度非常高，除非像是氮气这样的惰性气体，其他的气体与灯丝很容易发生化学反应。 　　比如氧气，就很容易与灯丝发生氧化反应。 　　这会导致灯泡的使用寿命，瞬间大幅度缩短，原本几千个小时的使用寿命也许只剩下几个小时。 　　但这涉及到了化学知识，相里悟完全没基础，不一定能理解。 　　反倒那群方士因为常年与各种化学物质打交道，做的也都是各种化学实验，可能更容易接受这种转换物质的反应。 　　可赵馨没说化学反应的问题，相里悟同样注意到了另一个重点：“为何将灯泡里面的空气抽空，玻璃会更容易破裂。” 　　因为压强。 　　赵馨看着相里悟：“先生何不自己去寻找其中原因？总是我说，先生难道不觉得没意思吗？想想看，若是这些东西都是先生自己发现，您还用文字记录下来，让更多的人都知道了你的发现，您也许在史书上都能留下自己的名字呢？” 　　相里悟一顿，眼底闪过一抹狂热：“谨遵太后命令，下官这就去寻找其中缘由。” 　　青史留名的诱惑，对古代所有文人的吸引力都非常大。 　　赵馨以为这就是全部，但很快，那群方士也给她带来了惊喜—— 　　方士们，配制出了□□。 　　方士们的究极目的，当然是配制出长生不老药。 　　为了长生不老药，这群方士那是真的什么都敢加在一起做实验，甚至只要不是一看就有毒的，他们都敢往自己嘴里送。 　　索性这段时间，没人因此丢了性命。 　　但在这个过程中，方士也不是一无所得，只是他们自己不在意，所以根本没人上报。 　　会上报□□这东西，还是因为觉得…… 　　这东西有那么一点点的熟悉。 　　□□造成的效果，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赵馨本来带着人在咸阳城内选取学校的建校地址，得知此事后立刻召集了一群侍卫，亲自带人将方士们做实验的地方给围了起来。 　　得知这期间没人出过门，赵馨这才放心。 　　她扫视一周，问道：“上报的东西，是谁配出来的？” 　　方士们一个个被人从“实验室”抓出来的时候又都是蓬头垢面的，出来后又被赵馨这么大的阵仗给吓懵了，表情木呆呆的，看起来着实有些可笑。 　　但没人敢笑。 　　一个胡须花白的方士颤巍巍地举起手：“是、是贫道无意间配出来的，因为燃烧时火花四溅，所以贫道为其取名……” 　　“可以了，”赵馨打断对方的话，“先带我进去看看。” 第96章 　　这是必然的。 　　赵馨脑子里突然闪过这句话。 　　随着科学的发展, 伴随而来的将会是无数的安全隐患。 　　赵馨以前更担心科技发展太快，会磨灭掉眼前这些科研希望的火种，对他们的心理带去惨烈的打击, 反倒对科技带来的隐患并没有放在最重视的位置。 　　但事实上，这才是最重要的。 　　发展科技当然可以，科技大爆发也可以，甚至是技术大跃迁，在极短时间内进入现代信息社会也可以—— 　　毕竟中国从一无所有到全面信息化，也不过花了几十年时间。 　　但最合适的时机，应该在统一之后。 　　赵馨知道统一是迟早的事，所以一直不急不慌, 从未想过要提前推动这个进程。 　　因为她的任务从来不是统一天下，而是发展科技。 　　而现代科技的发展，在一开始本就是缓慢而困难的, 她认为是否提前统一各国, 并没有那么急迫。 　　可技术的突破毫无道理，总是在她完全没想过的地方弯道超车。 　　火、药这种大杀器竟然被发现了，还被方士们与赵馨制作出来的炸、药包联系到一起，直接上报给了她了。 　　这可真是…… 　　赵馨先是苦恼, 旋即低声笑了起来。 　　这本也是科技的迷人之处。 　　何况火、药这东西本就是古代四大发明之一, 且发明的时间非常非常早，只是当时的人们并未将火、药用于战争, 而是用来…… 　　造了烟花。 　　索性发现火、药存在的方士，如今在秦国的土地上，也已经接受了秦人的聘用, 甚至连家人都已经来到了秦国, 俨然已经在秦国扎根落户了。 　　赵馨让其他人站在屋外, 自己跟着那个方士进入了实验室。 　　那方士被这大阵仗吓到了，走路都有些踉跄。 　　赵馨轻声安抚：“你发现的东西很有用，对秦国也是好事，只是事关重大，所以我才会带着这么多人过来。但并非要对你做什么，而是想要将你保护起来。” 　　那方士愣了下，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不是犯事儿就好。 　　他还挺喜欢在秦国的。 　　不单因为秦国这边可以提供最好的实验条件，让他们可以更清楚地做实验，炼长生不老丹药；也因为有许多志同道合的同僚可以互相探讨，就算遇到难题，也不至于只能自己一个纠结苦恼。 　　赵馨安抚了对方后，便没有再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 　　她走到方士的实验台前—— 　　为了让这群未来的科学家能发现更多的东西，观察更多的化学反应，赵馨早就让人做了一套完整的基础实验设备给他们。 　　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一小撮儿黑色粉末。 　　方士回神，眼巴巴地走到赵馨面前：“这便是贫道说的火、药了，您只需要取出一点放在纸上，然后将纸点燃，便能看到这火、药瞬间燃烧，还会发出一些细微且灿烂的火花。” 　　顿了顿，他道，“非常漂亮。” 　　赵馨：“……” 　　怎么这个方士将火、药配置出来后，脑子里的第一反应竟然也是“漂亮”？ 　　这应该是战争时期吧？ 　　和平年代发现火、药，又因为深受儒家思想影响，所以不会想到将火、药运用于战场还算正常，战争年代也没相关嗅觉，这可真是…… 　　算了！ 　　赵馨无奈失笑，确定那些粉末真是火、药后，她便准备离开了。 　　离开之前，她与方士透底：“此物事关重大，为了防止被其他人知道，您与其他知道火、药配方的先生，只怕需要暂时住进一个外人无法轻易出入的地方，若有不便，还请见谅。” 　　说得挺好听，其实就是软禁。 　　方士们虽然满脑子的长生不老，但能被选做方士就说明了他们脑子不差—— 　　这时候想要当方士可没那么容易，首先本人要有一定财力，其次还要有足够的天赋。 　　方士一下子就明白了赵馨的言下之意，但因为她态度极好，所以方士倒也没有生气，脑子里反倒记起来，“此物事关重大”这样的话，赵馨已经说了不止一次。 　　看来自己真的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 　　方士晕陶陶地想。 　　赵馨见方士没有抵触，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她前世作为特种兵，自然执行过不少保护任务，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国家重要将领与政界人士，但也有为数不少世界级科研人员。 　　对这些科研人员的尊敬，是刻在赵馨骨子里的东西。 　　所以能不动用武力，她当然不会去动。 　　赵馨想了想，补充道：“先生既然发现了火、药，理当受到奖赏，之后我们会赏赐钱帛给您，您看是自己留着，还是交给您的妻女？” 　　方士回神：“当然是给我……” 　　顿了顿，他急忙问道，“若是我被软禁起来，还是可以继续做实验的吧？我做实验的那些器具与需要用到的东西……” 　　赵馨果断保证：“当然由国家支付。” 　　虽然国家支付这个说法让方士一时没反应过来，但他下一瞬就意识到，自己以后的所有开销都有秦国朝廷包揽了。 　　除了实验相关，他又不花钱。 　　于是方士果断改口：“既然这样，您将赏赐下来的钱帛全部交给贫道妻女吧，还请给他们为我报个平安。” 　　赵馨点头：“这是自然。” 　　于是方士没有一点异议，非常配合地同意了赵馨软禁的做法。 　　知道火、药这种东西的人显然不止一个，他会将其上报给赵馨，也是问过许多同门的。 　　这些方士都被带了过来。 　　方士们的领头，是一个叫做眉寿老人的方士。 　　那位配置出火、药的方士最后会上报朝廷，也是因为眉寿老人的首肯与坚持—— 　　刚发现火、药的时候，方士们可没将其当回事儿。 　　哪怕后来眉寿老人提出这东西极可能对秦国有用，其他方士也根本不当回事儿，只觉得这东西一来无法炼丹，二来无法给自己带来功名利禄，上报也毫无益处，还浪费时间。 　　赵馨了解到这一事实后，对这位眉寿老人生出了好奇。 　　眉寿，本就有长寿的意思。 　　这位老人应当是对长生不老最有执念的人了吧？ 　　见到对方之前，赵馨心里就给其下了定论。 　　但在见面之后，不过三两句话，赵馨就将这个定论推翻了。 　　“贫道一直想要见太后一面。” 　　“您之前让我们提炼水银，然后制作镜子的手法非常让人惊叹，我觉得，那就是我毕生追求的东西。” 　　“长生不老？不，我知道那是凡人的妄想，我穷尽一生也许都无法找到长生不老的办法，那根本不是炼丹可以达到的境界。” 　　“我现在，只想做一点儿对百姓有用的事。” 　　赵馨对上眉寿老人的眼睛，里面清澈透亮，却又深邃不见底。 　　她相信了，却还有一些担忧。 　　于是赵馨问到：“您为何突然想通了？” 　　眉寿老人哈哈大笑：“大约是因为，贫道为了长生，已经将所有能做的努力都做了，甚至为此几次险死还生吧。” 　　赵馨细问，才知道眉寿老人为了长生，是真的做了许多努力。 　　比如效仿过神农尝百草，比如吞服过许多丹药，比如几乎将老子庄子留下的典籍倒背如流，比如走遍了老子庄子曾走过的地方，比如…… 　　眉寿老人说得轻描淡写，旁边方士满眼惊叹，赵馨却听得心惊肉跳。 　　如今可不是钢铁水泥密布的现代社会，更不是猛兽数量稀少不得不被保护起来的后世，这时候交通不便，猛兽横行，除非军队开路，否则哪怕是人数不少的商队都可能遇上危险。 　　但他为了达成目的，竟然真的敢一个人上路去那些危险的地方。 　　可同样的，正因为他连那么危险的事情都做了，却仍旧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长生不老，他会怀疑其真实性，就再正常不过了。 　　最关键是，他经历这么多之后还能调整自己心态，如今以一种非常积极且豁达的精神面貌站在赵馨面前，这样心智强大之人，实在让人钦佩。 　　他简直就是天生的科研人才。 　　虽然年纪大了点儿吧，但赵馨看眉寿老人红光满面，皮肤紧致的样子，也不像是个短寿的。 　　于是赵馨果断给这位眉寿老人封了官，让他名正言顺地统领这些方士，也不需要他做其他事，只需要判断这群方士无意弄出来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用而已。 　　同时，也希望他能搞清楚一些化学反应的原理。 　　眉寿老人脸上笑意不变，朗笑道：“太后这般厚待，若是贫道拿不出好东西，岂不是辜负了太后的好意？” 　　说完他冲着身后童子抬手，对方转身离开，不久从另一间实验室拿出了一沓纸张。 　　眉寿老人接过，然后亲手交给了赵馨：“之前与墨家钜子交流的时候，听他提起，太后似乎对许多常见活不常见现象背后的原理非常感兴趣。” 　　“贫道不济，这些年走南闯北倒也见过不少新奇事物。” 　　“因为发现太后会将许多事情交托给墨家子弟，想着他们更有经验，也更了解太后想要的东西，于是主动找到墨家弟子，与他们一起还原了当年所见所闻，并与找到了不少事物与现象背后的原理。” 　　这话说得漂亮，既交代了自己动机，也为墨家子弟和自己请了功，还变相告诉了赵馨自己的见多识广。 　　可惜赵馨完全没听进去，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中资料上。 　　她打开一看，竟全是物理与化学方面的知识。 　　除此外，还有许多地理地质相关知识，一些残破古迹的记载，甚至还夹杂着少许的生物知识。 　　这可真是太惊喜了！ 　　恰在这时，又听一声呼号，说是秦王驾到。 　　赵馨转头看去，正好看到他进门。 　　她笑了笑，将手中资料交给了嬴政。灵魂融合之后，他有了嬴小政的记忆，这些还十分基础的知识他不会看不懂。 　　嬴政接过，翻阅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这些资料的重要性。 　　“这些知识统筹编撰一番，挑出不适合现在学习的，倒是可以提前让百姓熟悉一下这方面的知识，以后接受起来也简单。” 　　赵馨点头：“这是理所当然的。” 　　眉寿老人才知道这些东西将会无偿让百姓学习，先是皱眉，很快脸上就染上了笑意。 　　如今修道之人还是太少了，让更多人学习这些知识，倒是可以培养出更多这方面的人才。 　　虽然长生不老与成仙似乎是个谎言，但修道本身并非没有益处，如今瞧着，他们这些方士炼丹的时候炼出来的东西，更是对整个国家都有用，这样的修道之人自然越多越好。 　　他脑海中思绪万千，现实也就过去一瞬而已。 　　抬头，却对上了嬴政的视线。 　　嗯…… 　　太后看他的眼神虽然有些尊敬，却非常坦然，似乎从不觉得他这个方士有何不同；但这位秦王看向自己的眼神，怎么好似有些热切？ 　　眉寿老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才再次对上了嬴政的视线。 　　果然没错。 　　眉寿老人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没什么不同啊？ 　　嬴政突然开口：“不知这位道长今年寿数几何？” 　　眉寿老人顿了顿，迟疑着开口：“贫道今年六十有五。” 　　因为常年在外奔波，风餐露宿的，时常吃不上饭，所以头发胡子都一片花白，但他本人的年纪其实不算特别大。 　　虽然在这个时代看来，六十五已经很长寿了。 　　嬴政也这般认为。 　　虽然在书中知道，后世人的平均寿数都达到了七十多，但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他们这个时代确实极少见到年纪超过六七十的。 　　眉寿老人的年纪即便没有上百，但比起嬴政死亡之时的岁数，委实算得上高寿了。 　　何况他精神状态还非常好，显见还能活上二三十年？ 　　他还是修道的！ 　　嬴政走到眉寿老人身边，视线不敢落在赵馨身上，语气也颇有些小心：“不知道长是如何让自己这般高寿的？” 　　赵馨：“！！！” 　　眉寿老人：“？？？” 　　虽然许多君王都想长寿，但那都是在年老之后吧？这位秦国不到及冠之龄，怎地也关注起这种事情来？ 　　关键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长寿的啊。 　　眉寿老人想了想，发现自己几十年最可取的地方也就那么三点。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 　　“心宽不记事儿？” 　　“……” 　　“多吃素，不挑食？” 　　赢·肉食·小心眼·工作狂·政：“……” 　　赵馨在旁边看着，本来对嬴政看了那么多图书馆内的书籍，却仍旧没忘记长生不老的执念而有些生气。 　　但如今听了眉寿老人的话，她简直像是听到“咻咻咻”三声利箭破空而来的声音…… 　　精准地扎进了嬴政的心脏。 　　她看着嬴政铁青的脸色，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好在嬴政并未迁怒，只是离开的时候表情有些不好，甚至还和赵馨嘀咕：“这个老头儿不中用，竟说一些废话。我要是能做到那些，还用问他？还不如我在书上看到的，‘晚生晚育身体好’来得有用。” 　　赵馨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后：“……” 　　晚生晚育身体好？ 　　这应该是五六十年代的宣传语吧？嬴政打哪儿知道的？ 　　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你从未想过大婚亲政，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 　　赵馨眼珠转了转，“沉迷女色还会损耗身体呢，你以后真愿意娶一个？” 　　嬴政咳了几下：“酒色害人，怎可沉迷？一个妻子就够了！” 　　赵馨：“……” 　　虽然自家儿子愿意一夫一妻她还挺高兴的，但这原因听着，怎么就那么好笑呢？ 　　为了多活几年？ 第97章 　　赵馨几乎要以为, 嬴政对长寿的执念没办法消除了。 　　事实也正如此。 　　因为眉寿老人不方便从做实验的地方离开，所以嬴政之后便隔三差五地到那群方士做实验的地方去找他。 　　两人能聊什么呢？自然是眉寿老人这些年的风俗见闻，以及…… 　　长寿秘笈了。 　　嬴政看过的那些科学书籍也不是一点儿用也没有, 眉寿老人又直言没有长生之术, 几重原因叠加, 他倒是没有再执迷于长生不老。 　　但能多活几年，他当然也是非常想要的。 　　认真算来, 嬴政前世也算英年早逝。 　　比起眉寿老人来说。 　　两人虽说不上一拍即合, 倒也比寻常人更多了几分默契。 　　赵馨一开始还担心眉寿老人为了功名利禄，或者发展道家而忽悠嬴政, 所以他们前几次聊天的时候她也一直在旁听。 　　但等发现两人聊的除了眉寿老人这些年走南闯北的见闻, 就是道家典籍，还有静心之类的办法后，便没有再去旁听了。 　　她毕竟还有其他事。 　　之前说好的全免费学校, 已经建好了。 　　而因为嬴政这段时间动作频频, 且多次强势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聪明的范睢与并不恋权的白起已经开始逐步交割手中权利。 　　虽然如今在朝中仍算是一呼百应, 但二人也已经开始为自己寻找退路了。 　　他们的退路有两条, 一则如嬴稷一般前往雍城。 　　只要去了雍城, 他们二人对咸阳朝政的影响就会降到最低, 一来路途遥远，二来有嬴稷镇压。 　　二则留在咸阳，却要想办法与以前的下属同僚们彻底分割。 　　至少得让人知道，他们已经彻底退入朝堂。 　　前者更简单，后者却非常麻烦。 　　在嬴政与赵馨说出要建学校的之前, 范睢与白起二人全都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二条退路。 　　为此, 二人这些年时常前往雍城, 也置办下了不小的产业。 　　但在建学校的决定提上日程后，范睢第一个找到赵馨，提出了想要在学校任职的想法。 　　他在咸阳生活了几十年，当然不想在年老时去陌生地方养老。 　　白起得知后，也找到了赵馨。 　　他常年在外征战，在咸阳的时间远远不如在战场上奔波的时间，对咸阳没什么留念，对物质也没太大需求，倒是无所谓在什么地方养老。 　　只是一来他与嬴稷之间的关系不那么融洽，担心过去将嬴稷气出个好歹来；二来也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留在咸阳机会总比去雍城大一些。 　　这样两个人说要在学校任职，赵馨欢迎还来不及，怎可能拒绝？ 　　她根据二人擅长的本事，请二人根据现今市面上，以及他们自己这些年的所得所悟，从低到高编撰出来十多本课本与兵书。 　　这些书，将会是这所学校的基础。 　　而等范睢与白起放出风声后，之前那些到了年纪辞官养老的人，也都蠢蠢欲动起来。 　　既然已经确定这所学校的开办势在必行，只要脑子不笨的人，就会想办法抓住这次机遇，而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次大好的机会从自己眼前溜走。 　　全面的学校，招收的学生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这些学生只要不是愚不可及，从学校出来后都将成为秦国的栋梁之才，为秦国的建设添砖加瓦。 　　尤其是前几批学生，前途肉眼可见的远大。 　　而若是能成为这些学生的老师…… 　　其他不说，自己的后辈就算不成器，总也有几分人脉可用，不至于落得穷困潦倒的局面。 　　因为前来报名当老师的人太多，赵馨都快忙不过来了。 　　为此，她连墨家、农家和道家那边都没怎么关注了，几乎每天都在忙着筛选合适的老师。 　　这个过程是非常繁琐且枯燥的，因为老师这个职业，天然具有权威性，若是不好好挑选，一旦遇上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受到伤害只会是无力反抗的孩子。 　　何况这时候非常讲究尊师重道，老师的地位几乎等同于父母。 　　父母没办法挑，老师却可以。 　　有时候一个老师的好坏，甚至可能影响一个学生的一生。 　　总是要慎重的。 　　除此之外，学校的教材也需要找人编撰。 　　好在范睢最近有空，干脆带着有编撰书籍经验的吕不韦一起，按照赵馨的要求开始编撰课本。 　　首先肯定是最基础的用来认字的课本，表音符号肯定是要加上的，但那些需要学生辨明的文字到底该以何种方式出现在学生面前，才能让他们学得更好更快更专注，就是他们需要考虑的了。 　　范睢等人想起自己幼时启蒙，直接提议拿《论语》等名家典籍当做启蒙书籍，好让学生从小耳濡目染，以后学得更快。 　　但这个提议却在一开始，就被赵馨否决了。 　　“这太难了，还有许多生僻字。”赵馨看完《论语》全本便止不住地摇头，“你这完全是让孩子死记硬背，效果肯定不好。” 　　范睢倒也不坚持：“但若不用论语，难道用《字海》？” 　　一口气将所有文字都学完？ 　　赵馨仍旧摇头：“当然不行，《字海》比《论语》还不如呢。论语好歹是成词成句的，学生学起来容易联想，认识的字时常复习，记忆总比一个字一个字地认更深刻。”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三百千。 　　所谓三百千，便是《三字经》《百家姓》与《千字文》，这三本书的内容简单好懂，且朗朗上口，关键藏着许多典故故事，用来启蒙最合适不过。 　　可惜三百千如今尚未成书，里面的许多典故如今都还没有发生。 　　想要修改吧，工程量太大，无异于重写一本。 　　尤其是《百家姓》这一本书，想要成书还需要到中原各国调查。 　　可这时候正是姓氏蓬勃发展的时候，《百家姓》里面的许多姓氏甚至都还没有出现。 　　有没有一百，都是个未知数。 　　三百千没办法使用，赵馨便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启蒙的那些课本。 　　她找到范睢与吕不韦二人，提出了课本内容全部以简单的故事呈现，要用最简单的文字写，但故事又必须足够有趣，至少可以吸引小孩子主动去学认字，最好还能让学生读过之后学到点儿什么。 　　科学知识，历史典故，做人道理…… 　　总得沾点边儿吧？ 　　这要求不可谓不高，范睢与吕不韦几乎发动了自己的所有门客，这段时间全都泡在了书肆，也一些见多识广的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写下来，修改一下，也许能用。 　　赵馨忙着忙着，相里锋那儿又出了好消息。 　　相里锋对钻研理论是真没什么兴趣，之前听了赵馨忽悠，倒是像打了鸡血一样专注了一段时间。 　　但没多久，他就因为太过枯燥而变得焦躁起来。 　　相里悟发现后，直接找到相里锋，问清楚发电机最关键的地方和他的感悟，一番观察后，干脆将发电机的制作原理写了出来。 　　相里锋非常惊喜。 　　而且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天赋全在动手上，归纳总结理论这方面天赋寻常，他也坐不住，于是将所有相关工作都交给了相里悟了。 　　相里悟：“……” 　　还能怎么办呢？又不能将这个徒弟逐出门外！ 　　师徒二人干脆分工，一人专研理论相关，另一人则负责根据相里悟发现的理论知识研发新东西。 　　事实上，分工之后二人的效率大幅度提高，很快就有了结果。 　　相里锋没多久就做出来了两个东西—— 　　水车与风车。 　　两者运行原理其实类似，最主要的部位都是一个轮轴结构。 　　不过锁车以水流作为驱动力，以轮轴上的水斗盛水倒入竹筒，灌溉到农田；风车则需要手动控制轴心转动，带动轮轴上的扇叶将倒入其中的粮食按照重量分离，而后从不同出口出来。 　　水车可以灌溉农田，风车可以分离出粮食与糟糠，都是很实用的东西。 　　这两样东西刚做出来，便受到了赵馨的嘉赏。 　　嬴政知道后，又是一番奖赏。 　　他与眉寿老人相谈甚欢，却不曾耽误正事。 　　这段时间，嬴政可是一直都在忙着郑国渠那边的事—— 　　自从方士们配置出火、药之后，他与赵馨一样，都意识到若想之前随口提到的被人以炸、药刺杀，就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统一各国。 　　但攻打其他国家，有两个阻碍。 　　一个是韩非，一个是郑国。 　　前者入秦之后，嬴政便直接将人送去写书去了—— 　　韩非子思想超前，也许能为他带来更多的对他统治天下有用的文章。 　　不过这不是必要，嬴政并不会特别顾忌。 　　最关键的是，秦国关中几乎所有壮劳力，都被送去修建郑国渠了。 　　嬴政特意让人将图纸拿来看过，郑国渠与上辈子几乎没有差别。 　　兵力被困在了郑国渠上，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办法调到足够兵力，除非他要半途而废，放弃郑国渠的修建。 　　但这显然不可能。 　　所以嬴政直接下令，在非农忙时节，秦国境内每家每户都需要出一个人到关中修建郑国渠。 　　当然，是要给钱的。 　　反正秦国这些年从各国贵族手中赚到了钱，不至于让百姓做白工。 　　举全国之力修建郑国渠，速度立刻提升。 　　郑国预计，最多两年，郑国渠就会修建完毕，可以投入使用了。 　　嬴政担心郑国乱来，所以一直盯着那边。 　　但风车与水车的消息传来，嬴政仍是立刻就跑到武器坊这边，想要看看水车与风车。 　　不过来到武器坊，他最先看到的不是水车或风车，而是一个巨大的，需要一个人脚踩驱动的风扇。 第98章 　　那风扇连了个类似脚踏车一样的器械, 人坐在上面踩动踏板，就能带动扇叶旋转，从而引出风力。 　　嬴政看着, 立刻认了出来。 　　不过…… 　　他记得之前上报的似乎只有风车, 而没有风扇才是。 　　相里悟提早得到消息，特意放下手中实验过来迎接嬴政，本想直接将人带去风车与水车前，如今见他对风扇感兴趣，忙为他介绍起来。 　　“这是锋儿在做风车与水车的时候，随手做的小玩意儿。”相里悟笑笑，“除了能扇扇风也没什么用，对武器坊来说还不如风箱有用，便也没有告诉王上与太后。” 　　“倒是下官另一个徒儿觉得风扇能让武器坊的匠人们凉快些，于是多做了几个，就放在匠人们身后吹一吹。” 　　说着他指了指一直脚踩踏板的那人，“打造武器又累又热, 于是大家商量之后干脆轮换着来, 若是顶不住了就先退下, 到这儿坐着踩一踩踏板，既能带动风扇，还能歇息一下。” 　　相里悟走到风扇正对面，还未说话, 一口冷风灌进嘴里, 发出呜呜的声响。 　　他吓了一跳，赶紧退到旁边。 　　转头看向嬴政, 相里悟表情讪讪：“见笑见笑, 下官只是知道风扇的运作原理, 却尚未亲身体验过，一时丢丑，还望包涵。” 　　嬴政摆手，表示不介意。 　　他出于好奇心，本来想跟着相里悟一起过去的，如今一瞧相里悟丢脸了，哪儿还愿意上前吹风。 　　相里悟本也只是担心嬴政介意，嬴政不怪罪他御前失仪，根本不在意这些边角细节的他自然更不放在心上。 　　他看了眼转得呼啦呼啦响的风扇，笑道：“风力太大了些，若是再小点儿就好了，可以在夏天乘凉用。锋儿得知风扇可以用在武器坊后，还说可以试着将其与发电机连接呢，我到时候可得让他做几个小的。” 　　嬴政点点头：“寡人觉得不错，做好了往宫里送几个。” 　　相里悟自然不会拒绝。 　　看完风扇，相里悟才带着人去看了风车。 　　因为武器坊用不到，所以风车只做了一个在角落放着，只等着赵馨有空了将其带走。 　　嬴政上前，转了转风车的手柄：“也不是很费力。” 　　相里悟点头：“小孩儿都能转。若是可以推广，以后祛除粮食里面的杂物就变得容易多了。” 　　老百姓想要将粮食里面的杂物取出，要嘛只能手动分拣，要嘛就要细心筛出。 　　但最快也是最费力的还是让一个壮劳力在一块足够大的空地上，将粮食按照一定角度抛洒出去，由于重量不同，在风力与地心引力作用下，杂物与饱满或不饱满的粮食落在地上后会分出明显的界限。 　　相里锋会造出风车，也是受了这种分离方式的启发。 　　嬴政绕着风车转了两圈，表情相当不错：“等风车改良好后，直接将图纸发送到全国各地，想要的自己找木匠做，反正寻常木材也不值几个钱。” 　　相里悟有些犹豫：“只是贴出图纸吗？这个风车的构造还是挺复杂的，一般木匠可做不出来。” 　　风车上面一个倒粮食的大斗，一个控制粮食流速的阀门，一个带着手柄的轮轴，还有一个巨大杂物出口和两到三个位置不一的粮食出口。 　　想要将其做出来，木匠手艺不过关还真不行。 　　其他不说，就只说那几个粮食出口的位置，若是没经验，哪怕风车做好，也不能很好地将粮食分离。 　　嬴政皱眉：“这个很难吗？” 　　相里悟哑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风车的构造确实有些复杂，但要说难吧，所有墨家子弟都能做出来，可要说不难吧，寻常木匠还真不一定能做。 　　偏偏他这样说，又有自卖自夸之嫌。 　　在赵馨面前，相里悟肯定毫不犹豫就将事实和盘托出了，但嬴政年纪虽小，身上威势却重，让人不敢轻易放肆。 　　嬴政转头看向相里悟，明明眼底没什么情绪，却让他吓了一跳。 　　相里悟赶紧将实情说出，只是换了个说法，说是寻常木匠不曾读书，许是看不懂风车图纸上标注的比例数据。 　　如今世道，一百个人里面差不多九十几个都是文盲。 　　相里悟这般说，倒也没差。 　　嬴政陷入沉思，好一会儿后开口：“推广一个风车都没办法，看来学校必须尽快开办了。” 　　不然秦国根本没办法发展，更惘论发展到书本那般。 　　相里悟眨眨眼，好奇道：“听说太后要开办一所秦人读书全免费的学校？不止我们墨家子弟可否入学？” 　　太后赵馨谁人不知，她开办的学校还不知道要教授多少知识，相里悟自然想要让墨家的孩子也跟着一起学习。 　　只是墨家所有人学的就是墨家知识，风格也自成一派。 　　他很担心太后介意。 　　嬴政扫了他一眼：“只要是我大秦子民，都能入内读书。墨家子弟想要入学，太后高兴还来不及。只要你们自己不介意就行，毕竟里面教授的知识非常繁杂，许是会出现道家、儒家、法家等学派的知识。” 　　相里悟果然犹豫起来。 　　他想让墨家子弟入学，是想让他们学习新知识，可这其中并不包括其他学派，尤其是儒家的知识。 　　墨家讲究兼爱非攻，儒家却讲究天地纲常和阶级严明，两家从根本来说就是矛盾的。 　　若是学儒家，他家孩子真的不会被影响吗？ 　　嬴政见他纠结，并未多言，而是让他继续带自己去参观水车。 　　相里悟整理好思绪，带着嬴政去了水车放置的地方。 　　相较于风车的闲置，水车则早早就被使用起来了。 　　打造武器需要很多水，为了取水方便，这座武器坊本就是傍水而建，所以水车被做出来后，直接就被安置在了河里。 　　随着水流奔涌，水车也不停转动。 　　而在水车转动的时候，一筒筒水被装起来，倒入旁边用竹子做的管道中，水流顺着管道，进入了武器坊内蓄水的石缸。 　　而另一边，水车旁边又安置了一个嬴政看不懂的器械。 　　随着水车转动，那绑着一个大铁锤的器械随着扬起落下，将下面放着的火红铁石砸得叮当作响。 　　相里悟笑了笑：“制作武器的时候，最累的就是打铁这个环节，费千锤百炼不能得到上好的生铁。如今有了水车，别说千锤百炼，就是万锤千炼，也轻松得紧。” 　　“这水车不但可以打铁，还能带动石磨，磨面磨豆腐之类都不在话下，若是脑子灵活一些，将其与其他器械结合起来也未必不行。”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水车必须安置在活水中才行。” 　　水车靠水流驱动，若无水流，也就是一堆无用的烂木头而已。 　　其实还有另一种比较出名的荷兰风车，靠风力驱动，只是中国山多水多，少有开阔地方，风力不足。 　　——荷兰风车与相里锋发明的风车并不是同一种东西，前者就一个轮轴加扇叶，后者则要复杂得多。 　　嬴政看了看竹管道，又看了看一直不停打铁的器械，想到图书馆内提及的机械取代人力的事，眼睛亮得惊人：“水车的制作难度比其风车如何？” 　　相里悟一顿，解释道：“水车要简单一些，但想要制作出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水车有很多种，一些水车的构造甚至比许多现代机械都复杂。 　　但相里锋刚发明，做出来的水车自然是最简单的。 　　可因为水车庞大的体积，还有必须稳定地安置在河流中的特性，想要做出来，难度同样不小。 　　嬴政皱眉，水车与风车他必然是要推广全国的。 　　只是因为没有经验，一时也没好办法。 　　赵馨得知他困扰后，有些好笑：“你不是最喜欢把人弄到咸阳？直接下令从各地调来手艺最精湛的木匠，跟着相里悟他们学会制作风车与水车后，再回去教导其他木匠不就行了？” 　　“若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在咸阳就地招聘木匠，等人学会后下放到全国各地教导当地人制作水车和风车不就行了？” 　　嬴政倒不是想不到，只是时间尚短，没能立刻想到这儿。 　　两个办法都不错，但从咸阳招人只怕要从头教起，会浪费许多时间，但前者未免又太兴师动众。 　　于是…… 　　嬴政最后决定两个办法一起来，木匠也不是什么地方都有的，多培养几个会做水车和风车的，也不至于落下了什么地方。 　　于是没多久，秦王下旨招收木匠的事儿就传开了。 　　木匠可是赚钱的营生，若是有机会，谁还会不愿意学呢？ 　　于是没多久，不但咸阳这边招到了足够的木匠和木匠预备役，秦国其他郡选□□的木匠也都三三两两地赶到了咸阳。 　　相里悟与相里锋都忙，没办法亲自教导他们。 　　但墨家其他子弟也不差，而且人还多，对风车与水车的构造与原理也都清楚，想要教会这群人制作水车与风车并不算难。 　　在此之前，他们还特意另外做了个水车，与闲置的风车一起带到咸阳郊外，亲自演示了两者的用法。 　　风车不提，水车不需人力，在水中一圈又一圈不停歇地转动，将河水运送到其他地方，还能替代人力与牲畜转动磨盘…… 　　这是世人不曾见过的奇景，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一个个恨不得直接冲到水车前认真研究一番其中远离，所有人对学习其制作办法的热情空前高涨。 　　墨家子弟们见状也觉得高兴，毕竟学生自己愿意学，教起来也容易。 　　教学任务很快步入正轨，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这群人就学会了水车与风车的结构与做法，然后跟着官员小吏前往全国各地。 　　等到水车与风车在秦国成为最普通的存在后，秦国的粮食产量再次增长，每年交上来的粮食让粮仓爆满。 　　粮食多了，人口也跟着迅速增长起来。 　　不单单是新生儿年年增多，其他国家跑到秦国定居的百姓同样是一波接一波。 　　这么多百姓跑到秦国来，还多亏了其他国家没对秦国多防备—— 　　秦律繁琐且严苛世人皆知，以前百姓只要有其他选择，都绝对不可能跑来秦国，都担心自己一个不注意就违法，罚款还好，就担心被割了鼻子或耳朵。 　　谁成想在严苛的秦律下生活的百姓越过越好，在宽松法律生活的百姓反倒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每年都要饿死不少人。 　　百姓不怕苦不怕累，但怕饿肚子啊！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因为饥饿没命，哪怕是严苛的秦律也不再是阻碍。 　　只要能活着就好！ 　　但齐楚等国从未将秦国放在心上，为了防止人口流失也大多只会在通往彼此的道路上设置关卡，通往的秦国的道路上，却基本是一片坦途。 　　只有秦人往其他国家跑的，怎可能有人去秦国？ 　　去了也得回！ 　　正因为这样的想法，其他国家人口流失相当严重。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该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故土难离，都想到其他国家讨生活了，必然是在本国活不下去了。活得下去的，谁还会拖家带口地去其他国家讨生活？ 　　活不下去的都走了，活得下去的本也没打算走。 　　于是秦国白捡了许多人口。 　　其他国家涌入的人口多了，也不完全是好事。 　　因为这些人想要生活下去，必然是要有田地的，但一个国家的耕地面积有限，不一定能将人安置下来。 　　而若不能安置下来，那些人打道回府还是好的，最怕落草为寇。 　　但这些困难对秦国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卫逊之前的苜蓿肥田办法一直没停，其他国家涌入的百姓数量，根本比不得每年增加的良田数量。 　　何况秦国如今大动作频频，许多地方都在招工。 　　在秦国，只要愿意，总是能活下去的。 　　其他几个国家被气得不轻，却又完全拿秦国没办法—— 　　一来其他国家根本没有足够严密的户籍制度，到底走了多少人根本没办法统计，也就无从找秦国“讨公道要人”； 　　二则王室权贵们根本不在意这群“穷鬼”，最多可惜一下少了一群任劳任怨的奴隶。 　　三则……惹不起。 　　秦国养精蓄锐这么久，谁也不想得罪了秦国，导致自己被惦记。 　　于是，只能忍下来了。 　　这消息不算隐秘，很快就传到了一些有心人耳中。 　　比如，稷下学宫的那群人。 　　秦国是怎样的国家，这群学成后极可能投效各国，因而一直留意各国消息的人再清楚不过。 　　虽然强，却不算富，也并非民心所向。 　　可现在，秦国却成了底层百姓心中最好的去处。 　　正好听说秦国开始招揽夫子老师，于是对秦国变化好奇的人便包袱款款地来到了咸阳。 　　他们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肃穆却萧条的咸阳，然而看着眼前喧嚣热闹的街道，街边挤挤攘攘的摊贩，还有来往路人脸上藏也藏不住的满足幸福，一群人陷入了沉默。 　　这真的是咸阳？ 第99章 　　这当然是咸阳。 　　虽然与他们印象中的咸阳不一样, 但这就是咸阳没错。 　　一群人看着往来的商贾百姓，一时竟有些怀疑自己老师对秦国的评价来。 　　稷下学宫最出名的老师，自然是教导出了李斯、韩非的荀子。 　　荀子早年也曾游学四方，几乎走遍了中原各国。 　　对其他国家的评价暂且不提, 对秦国的评价却还算是公允—— 　　他肯定了秦国的政治制度, 认为秦国的治安与朝廷、官府的办事效率等都是七国最顶尖的, 也说了秦国几代国君的强盛并非偶然，而是制度加国君不昏庸导致的必然。 　　但同时, 他也觉得秦国国内重文轻武，尤其是不看重儒家，导致国内重法度而不重礼教仁义等非常不好。 　　荀子作为当代最出名的教育家，稷下学宫的其他人都受他影响。 　　所以, 在场众人也如荀子一样，虽然认同秦国的强盛, 却不认为秦国可以让老百姓过上好的生活。 　　这种想法根深蒂固, 直接导致稷下学宫每年“毕业”之人，到秦国谋求发展的人最少。 　　可正因为这种想法根深蒂固, 所以在发现事实超出自己预料的时候，他们才会如此震惊—— 　　若是一开始到秦国只是为了一探虚实, 在确定眼前景象并非特例, 而是整个秦国的百姓都过得这般惬意自得后，他们便生出了留下观望的心思。 　　稷下学宫许多学子相较于封侯拜相, 其实更希望埋头做学问。 　　秦国这个即将开办的学校，非常符合这群人的胃口。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 当他们的“报名表”递上去后, 最后被录取的人数却不到一掌之数。 　　所有人：“……” 　　虽未明言, 但他们心底其实是很为自己稷下学宫的出身感到自傲的, 也从不觉得自己会不被录取。 　　也不对…… 　　应该说他们想到了自己不被录取的可能，却觉得自己不被录取的原因必然是学识比不上自己的同门。 　　也即是，被同门打败。 　　可事实给了他们一巴掌。 　　一群人看着学校院墙外张贴的录取名单，周围喧闹不已，他们却静默无言。 　　这时，有人想到了早一步入秦的李斯与张苍。 　　还有被韩国送入秦国效力的韩非。 　　这三人哪怕在稷下学宫，那也是所有人中的佼佼者。 　　张苍因为年龄小，本身又更偏爱数学与天文历法相关的知识，倒是名声不显。 　　但韩非与李斯二人，一个是韩国公子，兼有口吃的反差；一个为了入秦又早早铺路，最爱出风头；同时二人还都是荀子门下子弟，所以名声非常响亮。 　　一群人散开后各自打探，然后得知李斯虽受重用却远在雍城，韩非则被困在咸阳宫内修书撰文，唯有张苍身在咸阳且出行自由。 　　几人商量一番，派出了张苍的同门登门拜访。 　　也是巧了，同门找来的时候，张苍正好与祭祀交流结束，因觉得颇有所得，正在自己住处研究数学题。 　　听到有人拜访，张苍有些奇怪，却还是让人将其请了进来。 　　张苍入秦许久，许是周围环境简单，眼神仍旧清澈透亮，一身少年意气也不曾消磨半分。 　　见到这样的张苍，同门竟生出了些许时空错乱之感。 　　怔愣一瞬后，他笑着上前：“张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张苍之前不是与秦国这群大老粗打交道，就是与天性直率且语言有障碍的祭祀交流，已经习惯了直来直往，一时没想起，便下意识地回答：“无事无事，某在咸阳过得不错，衣食考究，还有志同道合之人每日研究学问，消磨时间，自没有什么不好的。” 　　话落，屋内顿时一片死寂。 　　好一会儿后，张苍脑子转过弯儿来了，赶紧与同门道歉，又自谦几句，好悬才将自己的形象拉了回来。 　　同门本就想要打探具体消息，且有求于人，倒是没有在意。 　　他顿了顿，小声询问：“秦国的生活真有这般好？比之齐楚如何？” 　　楚国国土面积大，且多平原，每年税收的粮食都能装满粮仓；齐国有矿，更是富得流油。 　　这两个国家的百姓生活也许与其他国家没两样，但上层王室权贵显然是几个国家中最奢靡享受的。 　　稷下学宫落于齐国都城，学子们的生活自然不差。 　　张苍回想片刻后，笃定开口：“咸阳百姓比齐国临淄的百姓生活条件更好。” 　　说完，他以自己的理科思维，一条一条地举例论证，将咸阳百姓比临淄百姓生活好在什么地方，全都说了出来。 　　比如咸阳百姓可夜不闭户，比如咸阳百姓人人温饱，比如咸阳百姓饮食丰富…… 　　听得张苍的同门对秦国大为改观，心里也生出了留下的想法。 　　不过…… 　　同门不太好意思地开口：“某还有一问。只是不知秦国赵太后想要修建的这所学校，招收的老师都有什么要求？我们此次入秦之人二十几，全都到官府报了名，但最后被录取为老师的却不过一掌之数。” 　　张苍沉迷数学，还不知道秦国要建学校呢。 　　一番细问之后，他才知道具体细节。 　　只是就算知道，张苍也无法告诉同门这所学校招收老师条件。他行动力不错，见同门确实想要留下，于是干脆让其带路，去看了眼迟此次招收的老师名单。 　　只要知道被录取的老师是谁，总能总结出一些规律。 　　同门一想也是，便带着张苍前往学校门口。 　　看完名单，张苍一脸同情地看向同门。 　　同门茫然：“怎么了？可是这名单有什么问题？” 　　张苍摇头：“名单没什么问题，只是……” 　　“只是？” 　　“除去稷下学宫被录取的那些同门，剩下被招收的老师，大多曾在秦国担任过正经官职，且本职工作出色，在百姓中名声颇好。” 　　简而言之，人家有做官经验。 　　这时候的百姓读书，可没什么做学问的想法，人就是为了以后能有更好的出路，最好能入朝为官。 　　哪怕权贵，同样也是如此。 　　就像张苍，虽然沉迷数学与天文历法，可他儒学法学仍旧学得不错，如今也没落下；等到了年纪，阅历增加了，他也肯定是要入朝为官的。 　　这些官员的名字，就是张苍在打探朝中消息时知道的。 　　他已经开始为入朝为官做准备了。 　　大环境如此，那学校在招收老师的时候优先选择有做官经验的，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毕竟稷下学宫这群学子空有学问，而无实操经验。 　　除非这些学子的学识极其出众，或者非常擅长教导学生，否则人为什么要聘请他们？ 　　毕竟秦国从上到下，都透露着“实用至上”的气质。 　　同门瞬间明白了张苍眼神的含义，但也觉得不解：“那些官员，为何愿意教导学生？秦王与赵太后难道不介意他们放下职务，跑来学校不务正业？” 　　张苍笑答：“自然是已经告老的官员。” 　　同门仍旧不解。 　　张苍解释：“秦人入读这所学校，束脩全免；且学校里面教导的知识，也不局限于做官之道，还有许多墨家、农家、道家等对百姓有益的学派知识。” 　　这部分就是走的职高、专科的路子了。 　　当然，若是学这些知识的学生有天赋，也可深造，前途并不比做官差。 　　免费，更实用的知识。 　　同门立刻意识到了那些已经辞官的官员，为何愿意在年老时将时间花在教导学生上。 　　张苍又提了一句：“据说范相国与武安君也会进入学校教学。” 　　同门：“！！！” 　　原来如此！ 　　震惊之后，同门不免变得沮丧起来：“若是这样，我就没办法进入学校任职了。” 　　他叹了口气，思索着何时离开。 　　咸阳可是秦国最繁荣的城市，消费水平可不低，他若是没个进项，可不敢在咸阳逗留。 　　张苍看向同门，思索后忍不住开口：“我记得你在术数与天文历法一道也很有天赋，不如留下与我一起研究？” 　　同门疑惑：“术数与天文历法？” 　　张苍于是解释了自己这段时间在秦国是在做什么，最后说了句：“你且放心，太后对我们这样的……额，专业人才，非常看重，一应待遇不必官员差，若是有了新发现，还能得到一笔不菲的奖赏。” 　　同门颇为心动，但想到这次一起过来的其他人，又开始纠结起来。 　　张苍思索一番，思及自己这段时间在秦国生活得不错，总该报答一番才是。 　　正好秦国对求贤若渴，若能将同门留下，秦王与太后也会高兴。 　　毕竟战国也就稷下学宫一个正经的教育场所，大半人才都是从里面出来的。 　　里面的学子还不局限于学派，自己想学什么知识就可以学什么知识，老师也不会多管—— 　　荀子是儒家代表人物之一，他最出名的学生却是法家代表人物。 　　各国都对里面的人才虎视眈眈，秦国也不例外。 　　同门点头，同意了张苍的提议。 　　张苍安顿好所有同门后，立刻入宫求见赵馨。 　　赵馨正愁着人才储备不够，想要四处招揽呢，正好瞌睡来了送枕头，她当即喜不自禁地将人全都留了下来，且立刻找来范睢，请他帮忙考验一番这群学子本事，再将人安置到合适的位置。 　　不适合当老师，又不是不能做其他事。 　　郑国渠修建大半，没多久就要收尾了，以嬴政的性子，想必过不久就要开启战争。 　　可秦国人打仗行，有才有名的将军也是一打一打地，但有名的后勤人才，几乎没有。 　　就连范睢，那也是更擅长在战争中出谋划策的。 　　这也是秦国打下其他国家后，直到秦国灭亡也仍有不少人抵抗的原因，因为没有彻底消化掉那些人口与土地。 　　稷下学宫这群人，打仗也许不行，搞后勤、安抚民心却是一把好手。 　　她之前在招聘学校老师的时候，看到这群人的简历就很心动，只是他们一来太年轻，二来大多奉行其他学派，三来基本全是齐楚等国的人。 　　第一所学校出来的第一批学生，总是特殊的，不能打满了其他国家的烙印，也不能被儒家思想影响太深。 　　阶级森严的思想，与赵馨人物冲突剧烈。 　　秦国的阶级已经够分明了，不需要儒家思想来加固。 　　可战后修养，这群学子却能有奇效。 　　范睢虽然不太明白赵馨想法，建议她与嬴政商量一番。 　　赵馨知道他不想在自己为官生涯的最后一顿时间出事儿，于是理解地叫来了嬴政。 　　嬴政一眼就看出了赵馨的打算。 　　想到前世自己打完仗，确实在战后这一块儿做得不够好，于是完全直接开口：“不用太着急，先将人留下再说。” 第100章 　　秦国打从吞了赵国的领土后, 就一直缺人手。 　　虽然也有有培养小吏的“学校”，但培养出的人才只能负责基层和细节方面的管理工作，大方向上还需要更多时间的历练。 　　只是和平时期不显, 国内人才也勉强可以支应。 　　所以这批人才入秦, 大家都高兴。 　　既然这些人才是为了战争培养，范睢便直接将人安排去了基层。 　　并不需要额外安排官职, 直接在原本的职位上多加一个副职，然后直接将人空降过去大。 　　他们的顶头上司也都提早得到了消息，知道这群人才培养出来后的真正作用，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他们还是非常乐意带着这些空有学问而钨实操经验的学子们，熟悉一下各个官职的职务范围的。 　　这群人也不傻，时间一长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关键。 　　在一番纠结之后, 大部分人选择了沉默, 同时请人将自己的亲朋好友全都带来了秦国安置。 　　也有一些对自己国家留有善意之人, 在不惊动秦人的情况下，悄悄给自己熟人递了消息, 希望他们能将自己的推测告诉国内的掌权人, 让他们做好战争的准备。 　　但…… 　　大部分人根本没办法见到权贵—— 　　会到秦国任职的稷下学宫学子, 其本身的家庭条件肯定不会特别好，至少够不上权贵阶层。 　　否则，他们就直接在自己国家效力了。 　　家世不好，也很难结交到贵族人脉, 想要与国家权贵阶层搭上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剩下少数人见到了权贵，他们的话却根本没有引起国内重视。 　　毕竟, 秦国安静太久了。 　　唯有一人, 见到了权贵, 也引起了权贵的重视。 　　可惜，没用。 　　也是巧了，这人是韩国人。 　　他会见到权贵，是因为他这消息是从韩非那儿得到的，且手中拿到了韩非的信物。 　　有韩非这块金字招牌，他很容易就见到了韩王。 　　韩王没有多言，直接进入了全国备战。 　　可有句话叫做，一力降十会。 　　在绝对强大的武力威慑下，再多的准备与小心思，也不过是徒劳无功而已，对战局根本起不到太大作用。 　　- 　　韩国相信秦国要起兵并不奇怪，因为与秦国比邻而居，随时都有被其攻打的危险，韩国上下对秦国的风吹草动向来警觉。 　　虽然警觉之后，要嘛就是一些送人送地的骚操作，要嘛就是发现没有危险后更加放纵地享受，但他们对秦国各种动静的第一态度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其他国家不信秦国要起兵，同样不奇怪。 　　一来秦国确实闷头发展了好多年，并无出兵想法，反倒其他国家互相之间打得脑花四溅；二来他们不比韩国弱，面对秦国尚有反击之力，所以不至于草木皆兵。 　　当然最关键的是，秦国的第一个出兵对象向来是赵国。 　　赵国没了之后，则变成了韩国。 　　魏国排第二。 　　在韩国没事的情况下，其他国家的人实在急不起来。 　　毕竟都不是居安思危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坐视秦国闷头发展这么多年，而没有一点儿其他动作。 　　而事实也正如此，秦国想要打仗，第一个肯定是冲着韩国去。 　　也是巧了，秦国举全国之力修建郑国渠，比原定修好的时间早了好几年，愣是在公元前240年的时候，就修好了。 　　本来按照常理，百姓辛辛苦苦好几年，怎么也要休息一两年才能出兵才是。 　　——哀兵必败的道理，嬴政又不是不懂。 　　谁想到在郑国渠建好，所有百姓回到老家修养大约半年后，韩国突然传来了韩王病重的消息呢？ 　　嬴政印象中是有这件事的，但时间要推迟一年。 　　这一任韩王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然后一场风寒直接要了他性命。 　　公元前239年生病，没几日就撒手人寰了。 　　而下任韩王，在其去世后直接上位。 　　所以嬴政起了提前发起战争的念头后，无论是增加人手修建郑国渠，还是以及其他种种准备，也都是按照这个时间来布局的。 　　趁着韩王去世出兵，韩军士气低迷，秦军损耗也小不是？ 　　谁成想，韩王竟提前病重了呢？ 　　嬴政怎会放过如此良机？自然在得到消息后立刻召集兵力攻韩。 　　说来也和韩非传回去的消息有点儿关系。 　　韩王得到消息之后，惶惶不可终日，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直线下降。后来发现秦国虽然更多还是在基建发展，一直不曾出兵，国内却动作频频，也有召集兵力的行为，他一直不敢松懈。 　　谁曾想郑国渠修好之后，秦王突然下令，让所有壮劳力回家了。 　　韩王：“……” 　　他似乎觉得秦国不会出兵了，所以一直紧绷着的心脏也放松了。 　　然后，直接病倒了。 　　韩国上下因此对韩非颇有微词，觉得是因为韩非撒谎骗了韩王，才导致了韩王生病。 　　但嬴政很快就以事实告诉他们，韩非说的全是真的。 　　韩王病重不到两个月，秦国便集齐了二十万大军，黑压压一片军队站在秦韩两国边境线上，吓得边境的百姓连家私都来不及收拾，带着人就跑了。 　　大军压境，乌云摧城。 　　韩国得到消息，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还敢怎么办呢？ 　　虽然楚汉战争时期，有不少能人都是出身韩国，但在这时候，那些人都还没长成呢。 　　谋臣没有，武将更没有。 　　秦军几乎没有受到太多的抵抗，就如一支利箭般，摧枯拉朽般大胜夺城，飞速杀到了韩国都城新郑。 　　其他国家甚至没来得及派援兵，韩国就只剩一个新郑了。 　　韩王本就病重，得此消息后，不等秦军抵达新郑便就此一命呜呼，比嬴政前世的去世时间还要早了半年。 　　韩王去世，韩国群龙无首，愈发混乱起来。 　　和平时期，韩国公子们为了王位恨不能将彼此弄死，秦军压境，这些韩国公子们却又恨不得将对方送上王位。 　　毕竟亡国之君，谁也不想当。 　　不只是名声不好听，等秦军攻入新郑，其他人不知道，新任韩王肯定是得不了好的。 　　多半会死！ 　　于是一番推脱纠缠之后，秦军到了。 　　韩国下一任君王，完全没影儿。 　　所以，直接被秦国一锅端了—— 　　若是有韩王，那当然是处理掉韩王就算是解决了最大的隐患，可在韩王去世后，这群公子全都保存实力没有一个上位，那所有的公子都成了隐患。 　　更何况，嬴政早早下令，攻破新郑之后，不能让任何王室贵族留在原地，最好全部抄家带到咸阳看管。 　　毕竟前世，韩国留在新郑的旧贵族还曾发生叛乱。 　　也是叛乱之后，嬴政才下令将原本只是囚禁的韩王给处死了。 　　如今，嬴政可不会给韩国贵族叛乱的机会。 　　- 　　韩国一战，快如闪电。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韩国就已经从地图上抹除了，取而代之的是秦国的颍川郡。 　　自此，战国七雄仅剩其五。 　　- 　　这次灭国之战白起并未直接参与，嬴政仍旧赢得漂亮。 　　以灭一国的功勋，饶是对嬴政亲政仍有异议之人，也不敢在明面儿上提出反对。 　　因为他所有的反对理由，都站不住脚。 　　为王称帝，文治武功只需其一，再有识人之明、任用贤能之心胸、掌控文武百官之手腕，便已足以成为千古一帝。 　　嬴政在这次灭韩之战中表现出来的所有，让人看到了这种可能。 　　除了贪念权势之人，再不会有人反对他亲政。 　　就算私心过重的官员，在范睢与白起都毫不迟疑地奉上手中权柄，直接退居二线进入刚建好的学校担任了文武两院院长的职位后，也打消了冒头之心。 　　正好今年也是嬴政及冠之年（虚岁），所以他的亲政进行得无比顺利。 　　亲政也需要一个正式的场合来宣告此事，及冠之礼需大办，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日子。 　　赵馨与嬴政商议之后，决定邀请嬴稷回到咸阳，为其加冠。 　　嬴政及冠当日，场面宏大热闹。 　　秦国只要是有头有脸之人都赶到咸阳参加了这场及冠礼，就算不能进入咸阳宫，能在咸阳感受一下当日的气氛也是很不错的。 　　除了秦人，仅剩的四个国家也都派人过来参加了这场及冠礼。 　　当天，嬴政等人站在高台。 　　嬴稷为自己的曾孙加冠之后，看着孙子眼底几乎要喷涌而出的野心，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小子，我等着你打下中原，不亲眼看到那日，我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嬴政看着他雪白的头发，郑重地点头：“必不负您心中期望！” 　　- 　　四国使者回国后，对嬴政极尽夸赞之能事。 　　这直接导致了，所有人对秦国的戒备达到了历史最高点。 　　都是一国之君，若是有可能，谁还不想攻打其他国家，以此扩大自己的领土呢？ 　　春秋战国几百年，早前可不只有七个国家。 　　所有人心中惴惴，除了齐王外，都很担心秦国会将自己的国家视作下一个倒霉蛋。 　　不过最担心的，还是魏国国君。 　　毕竟两国交恶已久，魏国早前几乎摁着秦国打，如今却又算是四国中实力倒数的。 　　但谁也没想到，这时候传出一个消息—— 　　燕太子丹趁着秦王及冠这日，几乎所有侍卫都调集去了及冠大殿守卫，其他地方守卫空前疲弱的时候，与燕国使臣合谋，从秦国逃回了燕国。 　　虽说这种事很正常吧，但在加冠当日发生这种事，也算是打了秦王嬴政的脸。 　　紧接着又传出，燕太子丹逃走之时，还从秦国偷走了一块虎符。 　　嗯…… 　　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位刚亲政的秦王嬴政是何反应。 第101章 　　“虎符？” 　　燕太子丹惊骇地看向燕王喜, “父王莫不是弄错了，儿子从秦王宫逃出来已经费尽心力，怎可能去偷虎符？儿子连虎符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燕王喜看着自己儿子, 眼神复杂。 　　燕太子丹虽然在秦国为质多年，对燕王喜却还算了解，见他如此表情, 立刻明白他并未相信。 　　他认真辩驳：“虎符这般重要的东西, 若非贴身携带, 必然重兵把守，儿子一个敌国质子，怎可能有机会接触到秦王嬴政, 又怎可能独自一人越过重重守卫偷得虎符？” 　　燕王喜有些动摇，很快却坚定下来：“虎符为一国重器，地位堪比王印，这等重要物件被盗同样有损秦国颜面, 若非真的被盗，秦王怎可能放出此等消息？” 　　燕太子丹明白燕王喜说得有理，因而愈发茫然无措。 　　因为, 他真的不曾偷走虎符！ 　　燕太子丹迟疑片刻后开口：“莫不是他人偷走？” 　　他心里其实认为此事是秦王栽赃，想要编造一个出兵借口而已。但燕王喜不信，他也只能将自己的猜测埋藏心底。 　　毕竟, 他的猜测确实有些惊世骇俗。 　　但除了这个猜测，便只有其他人偷走虎符, 然后栽赃于他这一种可能了。 　　燕太子丹确定自己不曾偷走秦国虎符，却无法保证其他人没偷。 　　燕王喜意味不明地看了燕太子丹一眼, 神情沉凝。 　　旁边大臣见状, 明白了燕王喜的意思, 立刻苦口婆心地劝太子丹道：“太子若真的偷走了秦国虎符，何必隐瞒？这本是天大的好事。若您之前将此事告知于大王，大王派人拿着虎符到秦国，无论做什么都对燕国有好处。如今消息已经被秦王放出，您就是拿着虎符也已经无用了。” 　　“不，还是有用的。” 　　另一位大臣接着他的话劝道：“太子若能将虎符交还，也能安抚秦王，让燕国免于战祸之苦。” 　　燕太子丹听得懵了下，旋即再次强调：“我真的没有偷虎符！你以为谁都有信陵君的本事，能从一国君王的身边偷走虎符？” 　　一场谈话，不欢而散。 　　没多久，秦军压境。 　　秦国与燕国本来并不接壤，但在赵国被秦国拿下之后，秦国想要出兵燕国就再方便不过了。 　　燕王喜惊骇欲绝，再次将燕太子丹叫到面前。 　　但燕太子丹手上根本没有虎符，他就算想拿，也拿不出啊！ 　　更何况…… 　　燕太子丹想着刚刚得到的战报，心中笃定此事必然为秦国无中生有，一切不过只是为了找个合适的理由出兵而已。 　　若秦国真有追回虎符打算，秦王怎可能将此事大肆宣扬？ 　　如今秦国虎符被盗一事人尽皆知，哪怕燕太子丹手中真有虎符，也根本不敢交还。 　　因为还了，也是变相承认自己“偷”了。 　　而偷了，是比如今空有说辞而无证据更大的把柄。 　　这仗，燕国是想打也得打，不想打还是得打！ 　　燕太子丹无比懊恼，他一心挽救燕国于水火，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自己给了秦国出兵的借口。 　　早知道，他当初就不逃了。 　　突然！！！ 　　燕太子丹想到一个可能—— 　　秦王宫戒备森严，若非秦王放水，自己真能从秦王宫逃走吗？ 　　- 　　前方战事已起，嬴政自然需要关注。 　　赵馨却并不着急，她将现代练兵之法交给嬴政后，便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即将开学的这所被命名为“咸阳学校”的学校上了。 　　她担任校长，嬴稷担任学校的名誉校长。 　　校长之下又设置了院长。 　　因为这所学校从启蒙一直教导到毕业，所以除了一开始各种基础知识全都学外，到后期会分成三所学院。 　　文综学院，理综学院，以及军事学院。 　　范睢担任文综学院的院长，白起担任军事学院的院长，以二人本事与资历，绝没有人不服。 　　至于这理综学院得院长嘛…… 　　赵馨原本属意相里悟担任，但他觉得自己年嫩且名不见经传，还不善言辞，竟拒绝了这个差事。 　　她思索之后，找上了眉寿老人。 　　眉寿老人虽然没太多实绩，但仅仅是他写出来的那些所见所闻，便已足够名留青史。 　　就连相里悟、相里锋师徒，以及卫逊都从中获益匪浅。 　　请他担任院长，也能服众。 　　此外便是各年级老师的安排，还有教室的分配，与学生的招收。 　　因刚开学，官员与贵族家的孩子还在观望，也介意与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混在一起，所以暂时没人往学校送人。 　　入学的学生，基本都是没启蒙的孩子。 　　孩子的年纪有大有小，但全在三岁到十二岁之间—— 　　超过十二岁，基本都定亲了。 　　赵馨招收学生的时候就说了，不拘男女，不拘年龄，所有人均可入学，所以这次入学的孩子惊人的多。 　　也不是没人反对。 　　主要是“不拘男女”那条，让许多人心里介意。 　　但当弹劾、反对的奏疏递上嬴政的案头后，他也不说赵馨太后的身份，而是次日直接在朝堂上列举了赵馨以一介女流的身份做出的功勋，还提及她文荣侯的爵位。 　　嬴政直言：“若有太后于秦之功勋，方可在寡人面前对其言行置喙，否则不如闭嘴！” 　　赵馨是女子，却做出了许多男子都做不到的事。 　　因功劳太大，王祖嬴稷甚至破例封她做了史上第一位女侯爷。 　　还是文荣侯。 　　赵馨在秦国地位超然，从来不是因为她有一个当了秦王的儿子，而是实打实的功勋。 　　而有她在，其他人又有什么理由阻止女子读书，进而建功立业？ 　　嬴政旗帜鲜明地支持赵馨，其他人瞬间偃旗息鼓。 　　学校的招生顺利进行。 　　开学那日，无数男女孩童少年入学，叽叽喳喳的声音填满了整个学校，明明不是春天，学校内却处处都是勃勃生机。 　　赵馨请嬴稷发言后，随便说了几句，便让所有人都散了。 　　学生进教室读书，老师进教室教学。 　　赵馨带着嬴稷四处逛了逛，看完了学校的布局与各处设施，又到各个教室走了一遭。 　　因没有钢筋，这所学校仍是按照卯榫结构建造。 　　墨家那群大佬帮忙设计，最后建造出了十几座功用各不相同的，足有五六层高的教学楼。 　　教学楼按照易经风水建造，建筑与山水、草木交相辉映，每年司机各有美景，身处其中，哪怕什么也不做也让人流年忘返。 　　教学楼雕梁画栋，与寻常建筑无太大差别，看起来美轮美奂。 　　内里则按照赵馨意思，在结合了奇门八卦后分割成许多教室，还安装了无数透明玻璃采光，当朗朗读书声从教室飘散，在各处撞击回响，竟仿佛一首最美妙的乐曲，让人沉醉。 　　在这样的环境下，无论是读书教书还是做实验，都是一种享受。 　　嬴稷四处走完，忍不住开口：“这学校是谁造的？让他去雍城将我的住处修缮一番。” 　　之前以为自己的生活已经非常不错，如今看来可差了不少。 　　养老，最在意的可不就是环境？ 　　赵馨失笑，连连点头：“我回去就将人找来，让他与您一起前往雍城，等修缮好您的住所后再回咸阳。” 　　嬴稷满意，又走了一会儿后，在一个教室窗外停下。 　　因为孩子年龄参差不齐，水平却毫无差别，所以每个老师都在抽签之后，被分配了几个孩子教导。 　　一则老师们虽然不是有做官经验就是才学远超众人，但大多都没有执教经验，只带几个学生也能让老师更容易注意到孩子的需求，让孩子吸收更多的知识。 　　二来，也能在这过程中提升老师们的教学经验，以后孩子多了，不至于手忙脚乱。 　　咸阳城内的孩子们，除了已经开始学习秦律，没多久就要成为秦吏的那些，其他孩子基本全都报名了咸阳学校。 　　而因为咸阳学校提供住宿，连带咸阳附近的几个城市，都有不少父母带着孩子到咸阳读书。 　　其中，又以雍城的孩子最多。 　　这些孩子及其父母，还是跟着嬴稷回咸阳的队伍一起过来的呢。 　　嬴稷在教室里看到了几个熟面孔，见他们跟在老师身边学得认真，完全没注意到周围环境，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可是秦国的未来！ 　　看完后，因不想打扰孩子们学习，嬴稷与赵馨很快离开了学校。 　　嬴稷在参加了学校的开业仪式后没多久，就带着人离开了咸阳，但与他一起到咸阳的李牧与信陵君二人却留了下来。 　　因为二人一个出身赵国，常年与燕国打得不可开交；另一个出身魏国，对自己的国家无比熟悉，所以嬴政直接将攻打燕国与魏国的任务交给了李牧与信陵君。 　　并非不信任白起与王翦。 　　只是前者经过多年历练，似乎明白了嬴稷当初为何忌惮自己，所以铁了心想要解甲归田去教书； 　　后者年轻力壮，如今也无太大功勋，但在有选择的情况下，嬴政也懂平衡之道，决定将攻打这两个国家的任务交给其他人，也免得王翦一家独大。 　　他不介意，不代表朝中官员不介意。 　　同时，也要防止朋党结交。 　　李斯赵高之事，他可不愿再次发生。 　　攻打魏国还要等段时间，信陵君暂时留在咸阳，与咸阳城内的将领、士兵相处交流，也算磨合。 　　李牧则早就带兵前往燕国了。 　　他早年将燕国揍得爬都爬不起来，如今也不觉得攻打燕国多难。 　　整个秦国都关注着与燕国的战争，赵馨的目光却放在了，刚被打下不久的，韩国旧地。 　　韩国一个小国，能在秦魏赵三国的包围下，骚操作频频却没被灭国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这个国家可供耕种的土地，多啊！ 　　关键韩国多平原，还不缺水。 　　——韩国土地大多在后世河南的管辖范围内，而河南，本就是中国最大的粮食生产省份。 　　所以韩国才能安稳苟活这么久。 　　而这么大一片土地，显然不能白放着。 　　韩国与秦国也没什么大的仇恨，收复韩国百姓还是很容易的。 　　等将韩国的王室贵族软禁，又将他们赖以为生的土地低价卖出去一部分后，原本的韩国百姓便打心眼儿里认同了秦国王室的统治。 　　百姓对国家又没归属感，谁让他们吃饱，他们就认谁统治。 　　而等公路在韩国通达，秦国的其他东西也推广到了韩国之后，这些百姓对秦国的认同感就愈发深刻。 　　年纪小一些的孩子，都开始以秦人自称了。 　　王室贵族占据了一个国家大半土地，贱卖给百姓后，仍旧剩下了一多半，而这部分土地，当然需要用来种植粮食。 　　毕竟前方在打仗呢，不能缺了粮草。 　　而负责种地的，都是原韩国王室贵族家中豢养的奴隶。 　　因为奴隶也可入伍攒功勋，秦国已经极难见到奴隶的身影，许多侍女仆从的地位也更像后世签了卖身契的仆从，而非任人打骂，性命连一头羊都比不过的奴隶。 　　赵馨还是第一次见到，数量如此之多的奴隶。 　　她有心解放这些奴隶，却被嬴政拒绝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态度坚决地拒绝了赵馨的提议：“他们想要摆脱奴隶身份？当然可以！上战场就行！” 　　赵馨沉默，最后到底没有坚持。 　　因为她突然想到，秦军队伍中，有不少奴隶出身的士兵在拿自己的性命去博一个未来，若自己这边轻飘飘地解除了奴隶身份，只怕会造成军营哗变。 　　但以后…… 　　嬴政似乎知道她的想法：“统一后，可以废除奴隶制。” 　　赵馨松了口气。 　　征兵也是看地方的，许多地方的劳力都被抽调去了战场。 　　这场战争又不可能短时间内结束，所以秦国接下来的农忙，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必须补足这部分的人力缺失—— 　　社会的发展一旦停滞，想要再捡起来可没那么容易。 　　赵馨找到相里悟与相里锋师徒。 　　相里悟如今沉迷分析空气，以及各种新元素的发现，距离发现元素周期表也只差临门一脚，听了赵馨的话后也是两眼放空，完全不感兴趣。 　　反倒相里锋，在听闻赵馨想要他发明一些可以减轻百姓负担的农具时，当即两眼发亮地带着她去了自己的实验室。 　　进入实验室后，相里锋指着角落一堆杂物开口：“这里大半都是农具，是根据眉寿老人拿出的资料制作出来，后结合师父发现的一些理论改造的，您看看有用没有，是否还需要改造？” 　　老百姓的个体智慧也许不如相里锋这样的天才，但这个群体在长时间的积累中，肯定也会发现、发明一些好物。 　　而经过相里锋改良后，那些农具甚至让赵馨生出了熟悉之感。 　　最让她眼熟的，就是插秧机。 第102章 　　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 什么农活儿都辛苦。 　　但其中最辛苦的，还是要数插秧育苗和最后收割庄稼的时候，因为这都是重活儿, 不但要一直站在田里忍受蚂蟥吸血之苦，还要一直躬身弯腰，不到腰酸背痛到受不住的时候，都不能站起来。 　　因为天气变幻莫测，而适合种植的时间又那么短，每次站起来伸手揉腰的时间都是浪费与耽误。 　　一旦下雨，那就更惨了。 　　而相里锋做出来的这种插秧机非常简单，并非现代那种需要汽油自动插秧机, 而是半自动完全不需要汽油电力, 手动就可操作的机器。 　　只需将秧苗放在专门的隔板上，百姓在前面拉动机器往前的同时，尾部的机械爪就会从隔板专门留出的缝隙中取出秧苗并将其插入田里。 　　整个插秧机体长一米多，人只需站着就行，完全不需要弯腰。 　　而且因为机械爪是匀速转动, 且有着足够的空隙, 所以只要拖动插秧机的人步伐均匀，插出的秧苗彼此间隔完全一致, 看着也赏心悦目。 　　虽然比不上现代的数字插秧机, 但也完全可以解放人力。 　　除此之外，相里锋还改造出了许多掘地除草两用机，还有挖坑机器等构造简单, 却有非常大作用的机器。 　　唯一的问题是, 这些机器全都是用金属打造。 　　也就是秦国这边矿产丰富, 之前又改良了冶炼技术, 不然按照相里锋这么造，就算这些机器被设计出来了，也完全没办法投入使用。 　　赵馨看过之后，问道：“如今开采的铁矿铜矿，可以支持全国推广这些机器？” 　　相里锋都不需要细想，立刻就给出了答案：“矿产足够，但人力不足。” 　　见赵馨没能立刻明白过来，相里锋解释，“秦国所有匠人在战争未曾结束之前，将全部投入武器制作的工作中，闲暇时候做一两个机器放松还行，不可能分出太多时间在其他事情上。” 　　赵馨愣了下，无奈失笑。 　　她没想到限制自己解放人力的，竟然就是人力本身。 　　这可真是个大麻烦！ 　　采矿、冶炼、塑性等种种步骤，都需要足够的人力才行，战争时期确实没有足够的人手去做打造武器之外的事情。 　　赵馨沉默下来。 　　相里锋看了赵馨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他早就将这些东西改良设计出来了，但他没有主动上报的原因便在于，武器坊并没有足够的人手打造这些机器。 　　他设计出来的时候秦国已经开始为战争做准备，武器坊所有人都进入了武器筹备当中，就连相里锋本人也是趁着闲暇时候，为了放松自己的大脑，才从眉寿老人记载的民间手艺人自己设计的机器中，找出了真正有用的机器，再在原本的基础上设计改良了出来的。 　　东西都是好东西，可不能批量生产，仍旧只能放着落灰。 　　他看了一样那批“破烂”，顿了顿，劝道：“在下明白太后也是一片好意，但这些机器虽然好用，却不一定会让百姓接受。” 　　赵馨正想解决办法呢，突然听到相里锋泼冷水，不禁皱了下眉。 　　相里锋并非无的放矢，他指了指那些机器：“那些大多是用生铁制作，非常容易生锈。虽然一直有人养护，上面仍旧出现了一些锈斑，使用寿命并不长。” 　　而金属的价格不用说就很贵，若是使用寿命再不长，百姓不一定愿意花这“冤枉钱”。 　　军队打造的武器也是用的铁，但用了一些很特别的技术，可以最大限度的延长武器的使用寿命，至少不会让武器在上战场之前就被空气中的水分与氧气锈蚀。 　　但这样的技术很难，成本也高，若是用在农具上…… 　　价格就更高了。 　　就算朝廷只算成本价，不愿与民争利，就算有人咬咬牙，愿意拿出所有积蓄购买，也不一定买得起了。 　　赵馨：“……” 　　得把钢造出来，不锈钢也不能忘了。 　　材料好说，农具的价格确实是个大问题—— 　　朝廷总不能赔本赚吆喝，自掏腰包为百姓付钱吧？ 　　不是不行，而是时机不对。 　　如今可正在打仗呢！ 　　赵馨走上前，认真看了看那些机器，许久后开口：“这些机器的部件，必须全部用金属吗？不能用木头替代？” 　　除了最关键的部位，其他地方完全可以用木头嘛。 　　相里锋眨眨眼：“用木头当然可以，但重量和体积就没办法像如今这么小了，木头的承重能力没有金属好。而且用木头替代金属的话，机器更容易坏。” 　　赵馨笑了笑：“但百姓可以找到替代。” 　　如何森林还没有被大范围砍伐，黄土高原如今都还生长着一片又一片的森林呢，木头可不缺。 　　而小农经济最大的优点就是自给自足，百姓就算不懂木匠活儿，只要结构不是特别复杂，要求不是特别精细，材料不是特别稀缺，他们自己就能照猫画虎地将东西仿制出来。 　　而最大限度制约着百姓动手能力的，其实还是材料。 　　若是可以将这些东西改成木制品，那在百姓中推广的可能性可就大多了。 　　别忘了，之前为了推广水车，嬴政还下令让全国选出优秀的木匠到咸阳学习呢。 　　跟在墨家子弟身边学习，总不可能除了水车就一点儿其他技术都没学到吧？回去之后，那些木匠的本事比以前可全都提升了不止一个台阶。 　　只要可以将材料换成木头，那些木匠绝对可以带来惊喜。 　　相里锋看了看角落的各种农具，迟疑之后开口：“大部分应该是可以替换的，我试试能不能最大限度地替换掉这些工具里面的金属吧。” 　　就像是犁田的犁，最尖锐的部分也只能用金属一样，这些器具总有一些部位是必须用金属才行的。 　　相里锋的工作，就是让这样的部位尽可能地变少。 　　有一些难度，但对相里锋而言不算什么。 　　只是…… 　　相里锋看向赵馨：“武器坊那边离不得人，我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将这些器具全部改好后交给您。” 　　赵馨表示无事：“优先改良即将要用的。” 　　相里锋点头。 　　赵馨去了武器坊，想知道能不能从中撬出来那么一两个人。 　　事实证明，还真的可以。 　　因为赵馨发现，武器坊在采取了流水线作业之后，其实对人力的要求已经没有那么多了。 　　武器坊会困住几乎所有的武器大师，是因为火。 　　在煤炭没有被投入使用之前，想要打造出合格的武器，温度的控制也是非常重要的关键点。 　　而想要控制温度，就必须让人时时刻刻关注着火力。 　　一旦火力微弱，就必须有人往其中添加柴火，或者拉动风箱增加氧气含量。 　　而一普通人对火力大小的体会不深，没办法做这个工作。 　　一般还是武器匠人，或者他们带的学徒在盯火。 　　若是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武器坊的工作效率必将提升至少一倍。 　　而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也简单。 　　用煤炭做燃料。 　　煤炭这么容易被发现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没人使用，只是因为其外观与石头类似，之前只是被当做原料制作工艺品，也被当做黑色染料，一直到西汉时期才有人发现了其燃料的作用，开始用煤饼炼铁。 　　西汉冶炼工艺的进步，最大原因就是煤的使用。 　　而现在，赵馨决定将这一历史进程提前。 　　相里锋很吃惊：“石涅可以燃烧？怎么可能呢？那不是一种可以制作染料的石头吗？” 　　石涅是煤炭在春秋战国时期的称呼。 　　而涅是指可以制作黑色染料的石头，也有染黑的意思。 　　只从名字，就可看出其在这时的作用。 　　赵馨并未解释太多，而是让人找来一块煤炭，砸碎成小石子儿大小之后直接投入火炉当中，然后轰的一声，煤炭直接燃烧起来。 　　而在煤炭的加持下，火炉中的火力加大，连温度也提升了不少。 　　相里锋错愕地看着慢慢变红，燃烧殆尽后又变得灰白的煤炭，不由呐呐开口：“我们这是空有宝山而不自知，白白浪费了多少时间与人力物力啊！” 　　煤炭只需要挖出来，再运输到武器坊就行。 　　可木柴不但需要请人砍树，还要晾晒干所有水分，然后还必须将柴火劈成适合燃烧的大小…… 　　最后才是运送到武器坊。 　　而晾晒木柴的过程，也需要非常大的场地才行。 　　若是早知道煤炭可以燃烧，他们何必白白浪费这么多人力物力？ 　　而对赵馨来说，将这部分人手解放出来，她也可以让他们做其他事。 　　皆大欢喜！ 　　相里锋立刻请人到附近寻找煤矿。 　　这并非难事。 　　其他不说，现代已经勘测出来的攀枝花与六盘水这两个地方的煤矿，还有后世出名的煤矿大省山西，都在秦国境内。 　　巴蜀相交线附近也有一个规模较小的煤矿。 　　除此外，还有一些矿藏不多的小煤矿。 　　而且在吞并赵国之后，赵国境内那丰富的煤矿储藏，同样成为了秦国的囊中之物。 　　虽然齐楚燕三国占据了数量不少的煤矿，但与秦国相比，实在不算什么。 　　唯一的问题是，想要将那些煤矿运到咸阳，有些困难。 　　赵馨下意识想到了火车，不过很快被她否决了。 　　想要火车，就必须先发明蒸汽机，而一旦蒸汽机被发明出来，科技的发展恐怕就再也遏制不住了。 　　——现代火车的驱动能源已经被电取代，但以目前的条件，根本没办法造出那么精细的，以电为能源的电力火车。 　　科技的发展必然带来资本的席卷，罪恶的滋生，与社会的动荡。 　　在秦国致力于对外战争的时候，这百害无益。 　　赵馨干脆将其压在心底，反正距离更近的几个煤矿完全够用。 　　她照旧拿出了许多寻找挖煤的注意事项，以及各种安全装备的设计图纸。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相里锋与相里悟说明缘由后，便放下武器坊那边的事情，全力制作并研发相关设备。 　　在赵馨拿出来的许多图纸当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轨道，与矿车。 　　他将结构拆分后，发现了滑轮。 　　定滑轮与动滑轮在许多地方的运用，都让他大开眼界。 　　他没有深究原理，而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了其特性，然后将其运用在了自己的其他发明当中。 　　相里锋一边制作采矿设备，一边疯狂吸取对自己有用的知识。 　　等到赵馨再次与他见面，看到他拿出的电车设计图，以及轨道马车的时候，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 　　与此同时，蒸汽机的雏形，一种用于采矿的机器也被造了出来。 　　赵馨看着那个机器，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但很快，她就在图书管理员的提醒下，知道了那个机器继续发展下去，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改变。 　　她有些发怔，看着那个机器久久沉默无语。 　　相里锋被吓了一跳：“太后，可是这个挖矿机有什么不对？” 　　赵馨回神，语气复杂：“没有，只是突然觉得，当科技的车轮滚滚启动之后，任何人想要阻止，果然都是螳臂当车而已。” 　　当她拿出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科技产物与知识时，当她着力于培养这些天才现代科学思维时，而他们也确实如赵馨所料，吸取知识成长到了一定程度时…… 　　她本就应该知道，他们无论发现、发明什么，都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 　　早在□□被提前发明出来的时候，赵馨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的。 　　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你试着改良一下，看能不能做出更方便快捷，增加工作效率的机器？” 　　既然雏形都出来了，只怕距离蒸汽机的发明也没多少时间了。 　　还不如盯着相里锋，将这个过程放在自己眼皮底下，这样就算蒸汽机真的被发明出来了，用不用也是她说了算。 　　就像□□一样。 　　相里锋尚不知道赵馨想法，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这个机器确实太简单了些，下官也觉得有很大的改进余地。太后放心，下官心里已经有了想法，想必过不久就能得出成果。” 　　他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甚至还当着她的面儿画出了一份草图。 　　比起成品，距离蒸汽机又进了一步。 　　按照这个速度，也许要不了两年，相里锋就能将蒸汽机给捣鼓出来。 　　哪怕赵馨不提供技术支持。 　　赵馨：“……”果然，这小子就是个怪物！ 　　相里锋抽出时间，很快将那批农具改良好了，然后就将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挖矿上面。 　　而在他的努力下，煤矿的挖掘工作顺利得不可思议。 　　没多久，武器坊出产的武器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有了一个相当恐怖的提升。 　　而这些武器，同样被相里锋发明的轨道马车送去了前线。 　　轨道只修了一条，从咸阳到前线。 　　而且为了效率，这条轨道仍是木轨道，等到钢铁炼出来还要换。 　　但这条轨道几乎是除了前线士兵外，无论男女老少，只要是个劳力都参加了轨道的铺设。 　　连孩子，都会在旁边抬木轨。 　　秦国恐怖的号召力与执行力，再次惊呆了其他国家。 　　在这种上下一心的通力协作下，燕国甚至比嬴政前世，还要早了三个月打下来。 　　历史上，秦灭燕国本也只用了一年多时间而已。 　　只是燕王喜与燕太子丹在都城攻破之前逃了，所以这个国家的正式灭亡时间才拖到了几年后。 　　但这次，李牧与王翦一起，再没给他们逃亡的机会。 　　侥幸的是，这一次燕太子丹没有被燕王喜杀了祭旗帜，妄想以此平息秦国怒火。 　　不幸的是，他与燕王喜一起，被当场斩杀。 　　王与太子，绝不能留！ 　　也就一年而已，燕国灭亡。 第103章 　　燕国灭亡之后, 其他国家难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仅仅一年时间，秦国就将燕国的名字从这片大陆上抹除的速度，同样让人心惊。 　　赵馨本以为这些国家会因此对秦国如临大敌, 不仅仅是军事与武力上的防备, 经济与舆论怎么也不能轻易放过吧？ 　　但事实却是…… 　　赵馨看着下面传上来的, 过去一整年的营收, 沉默无语。 　　因为从齐楚魏三个国家赚取的金银，竟然没有一点儿减少，不但没少, 甚至比和平时期还增长了将近三成。 　　赵馨：“？？？” 　　她下意识觉得这是弄错了, 或者是在这几个国家负责做生意的那些人以前贪污了。 　　但很快, 她就意识到这不可能。 　　因为不会有人做假账的时候，会在战乱时期将盈利往多了做。 　　事实也正是如此。 　　等赵馨排下去的人查过账目后，发现确实有那么一两个人手脚不干净, 但因为害怕秦律，贪墨的银两并不算多。 　　至少并不能让账目那么反常。 　　嬴政也不懂生意上的事, 但他知道谁懂，于是直接招来了吕不韦。 　　吕不韦如今有看了爵位, 又有实权, 虽然没办法像是历史上那般大权在握, 但因为心中坦然, 做起事来倒是认真负责得多。 　　关键是心情好，每日笑容满面的。 　　听到嬴政召见, 吕不韦不敢耽误, 整理好仪表后便立刻入了宫。 　　嬴政对吕不韦没什么好印象, 也不和他多谈, 直接将账册交给内侍, 又转交给了他。 　　这些生意本就是吕不韦负责，他也比嬴政赵馨二人了解得多。 　　只粗略地翻了翻，他就明白账目没有大问题。 　　然后，他翻到了最后一本。 　　最后一本账册便是最近一年的，账目非常反常，却没有大问题。 　　吕不韦认真看过后，有些茫然：“不知大王与太后召臣过来，究竟所谓何事？这账册似乎没有问题啊？” 　　赵馨与嬴政对视一眼，开口道：“齐楚魏三国之前一年的盈利比之前上涨了三成，你可知道具体缘由？” 　　原来是这个！ 　　吕不韦松了口气，旋即认真解释道：“虽然战争时期盈利上涨三成听起来哟徐诶不敢置信，但在这本身其实并不奇怪。因为上涨的这部分盈利，全是贵族购买。” 　　见二人不明白，他又道，“秦国与燕国的战争打起来后，其他国家的王室贵族也都看在眼里，知道我们在这几个国家开设的商铺在战争打起来后，肯定会关门，甚至可能直接撤回秦国。他们担心以后再也买不到这些产品，所以才会比之前买得更多。” 　　“他们并非急需，只是为了囤货。” 　　赵馨：“……” 　　她当然知道战争开始之前，乃至于开始之后，为了不让自己的生活受到影响，很多人都会大肆囤货。 　　但这种为了保障自己的生活的囤货行为，难道不应该发生在粮食与布匹这种必需品上？ 　　秦国开在其他国家的，可不是粮铺或布庄。 　　那都是价值千金的奢侈品！ 　　怎么可能有人在战争时期囤奢侈品的啊？这太可笑了！ 　　最可笑的是，这些奢侈品还是出自秦国，是极有可能与他们国家发生战争的敌对国。 　　赵馨：“……” 　　别说是赵馨了，就连嬴政都有些无语。 　　不过嬴政对这些贵族的脾性足够了解，所以很快就恢复好了心情，同时嗤笑一声：“虽然听着可笑，但想想他们以往奢靡的生活，就不会觉得奇怪了。他们本就是一群只顾自己，而不会顾忌国家，完全不懂倾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 　　他们沉溺于奢靡富裕的生活，少有人会去关注与之无关的事情。 　　只要有钱，到了其他国家同样可以当贵族。 　　贵族本就是这样的一群人。 　　不单单是如今的贵族，魏晋时期的世家同样如此。 　　想到后世世家之祸，嬴政陷入了沉思。 　　赵馨见他在思考，便没有打扰。 　　吕不韦更是小心谨慎，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许久后，嬴政突然来了一句：“打地主，分田产听起来不错，不知道这时候这么做行不行……” 　　赵馨：“……行，怎么可能不行！” 　　嬴政瞬间回头：“母亲试过？” 　　赵馨顿了顿，将自己之前对韩国那群王室贵族们的田产的处置告诉了嬴政。 　　“虽然当时为了避免百姓争抢良田，或是因分配不均衍生出其他祸乱，我仍定了一个价格让人购买。但价格很低，哪怕最穷的老百姓，咬咬牙也能买上一块田地。” 　　也许不够肥沃，但确实能买。 　　“那些买到田地的百姓几乎立刻归顺了秦国，打心眼儿里认为自己是秦人。” 　　赵馨看向嬴政：“若你只为收服人心，此举当然可行。免费将田地送给百姓没问题，但这过程中可能引发的一些隐患，你却要做好准备。” 　　“不只是为了收服人心，也为了削减贵族势力，免得以后闹事。”想起统一之后，所谓六国遗民在各地闹出的事，嬴政一脸厌烦。 　　赵馨恍然，于是和他说起具体操作。 　　二人说得兴起，一时忘了下面站着的吕不韦。 　　吕不韦听着二人谈话，作为“地主”的一员，吓得冷汗直冒，再次庆幸自己早早投靠了秦国。 　　不然如今被商量着“打地主，分田地”的，只怕就有他的一份了。 　　吕不韦噤若寒蝉，打定主意回去后约束下面的人，一定要杜绝被抓把柄的可能。 　　此次议事之后，吕不韦不但自己谨言慎行，连手下门客都安分许多。 　　其他人忍不住询问，吕不韦却闭口不言。 　　一直到嬴政一声令下，所有百姓蜂拥而上，在秦国的带领下将燕国贵族田产瓜分一空，财产则直接充入了国库。 　　燕国贵族势力在短短半个月内土崩瓦解，再无翻身之力。 　　所有人不禁将目光投向吕不韦—— 　　这人自己就是秦国新贵，却为秦王出了个这么损的主意，也不怕被打死！ 　　吕不韦：“……” 　　我啥时候出这主意了？没看到我也吓得不行吗？谁挖坑会逮着自己的坑的啊？ 　　后来一问，竟是因为自己那次入宫。 　　喔，那没事了。 　　面对他人或好奇或嘲讽或怨怪的目光，吕不韦竟只能强颜欢笑，而不能解释半分。 　　赵馨也没想到嬴政的突发奇想，最后竟然是吕不韦背了锅。 　　但怎么说呢，背背更健康？ 　　秦国也不是没有贵族，要是知道这主意是嬴政想的，只怕要闹个不停。 　　嬴政又不是脾气好的，到时怕是要出事。 　　为了君臣和谐，这锅也只能吕不韦背着了，毕竟有嬴政镇着，其他人也不敢拿他怎么样。 　　就是烦了点。 　　- 　　燕国贵族势力的全部瓦解，看呆了一群人。 　　哪怕是赵馨之前在韩国的操作，都有人觉得不妥，因为按照以往的惯例，这种从其他国家大贵族手上得到的土地，若不充入国库，就是成为秦王私有，或者赏给有功之臣，最次也是让大臣与贵族优先购买。 　　百姓就算兜里有钱，也有购买意愿，都不可能找到渠道购买。 　　但赵馨直接低价，卖给了百姓。 　　此消彼长，朝中官员与贵族的势力其实受到了削减。 　　他们当然会不满。 　　但因为赵馨做得不出格，卖田所得钱财都入了国库，韩国百姓还以一种超乎所有人预料到速度归顺了秦国。 　　而且赵馨并未对小贵族手中田产动手，只是对那些与国家关联至深的大贵族出手。 　　他们想发作都找不到理由。 　　但这次，免费？ 　　更让如今尚存的贵族害怕的是，当有了足够利益，百姓聚集起来的力量实在太过可怕。 　　有一些贵族想要反抗，却被百姓群起而攻之，一番折腾之后，不但自己财产土地没保住，就连性命都没了。 　　原本高高在上，将百姓视作鱼肉的贵族得知消息后，全被吓破了胆。 　　在他们眼里，那些随时可能对自己出手的百姓就是吸附在身上的蝗虫，因为无法割裂，只能任其吸血，甚至可能发生更可怕的事情。 　　但可悲的是，他们对此毫无办法。 　　于是原本无所谓的贵族们，突然团结起来。 　　秦国贵族抓住机会，狠狠批评了一番“吕不韦” 　　的主意，想要让嬴政将土地从百姓手中收回来。 　　嬴政也光棍，同意了。 　　然后，他让开口的贵族打头，亲自去收。 　　毫无意外地，那名贵族与带去的人全部被愤怒又团结的百姓套麻袋暴揍了一顿，若非顾忌秦律之严苛，那贵族能不能回到咸阳都是个未知数。 　　想要调查是谁打了吧…… 　　所有人口径一致，不知道。 　　秦律严苛，但抓人是要讲证据的，必须人证物证齐全才行。 　　于是此事不了了之。 　　嬴政对此态度平静，毫无追究责任的打算，那些送给百姓的土地，自然也没要回来。 　　其他人明白了，再不敢多提此事。 　　但齐楚魏三国贵族的空前团结，还是让秦国将领们深感头大。 　　信陵君在这时站了出来，表示他有办法。 　　他本是魏国人，当初也与魏国贵族关系颇好，虽然后来由于魏王的关系被背弃，但那些贵族的隐秘，他还是知道的。 　　嬴政力排众议，将此事交给了他。 　　信陵君不负众望，没多久就将魏国国内局势搞得一团糟。 　　信陵君趁机回秦，再领兵出征。 　　虽然已经打定主意为秦效力，信陵君想到即将与故国之人兵戎相见，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王翦多次劝慰，也无法让他心情松快几分。 　　直到…… 　　二人兵分两路，准备将魏国安邑包围。 　　包围之势未成，二人竟远远看见安邑城门大开，将领与郡守被五花大绑，正跪在城门外。旁边还站着一群穿着甲胄，却毫无锋锐之气的“士兵”。 　　信陵君与王翦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不该上前。 　　不上吧，这城门打开之景只怕再难见到；上吧，又担心有诈。 　　眼前状况，竟有几分诸葛亮的空城计之感。 　　不过很快，郡守与安邑驻守将领旁站着的士兵见他们抵达安邑，便大声开口问道：“你们把安邑攻下后，会分土地给我们吗？” 第104章 　　王翦与信陵君二人打过这么多次仗, 还从未赢过如此轻松的战争。 　　在他们到来之前，人自己就将城里的主要负责人给抓了，然后城门大开, 就像是在欢迎他们入城一样。 　　当然, 二人也清楚，若是自己的答复不能让他们满意，也许这城门说关就关。 　　但…… 　　眼前这一幕景象还是让人惊愕不已, 二人许久说不出话来。 　　信陵君忍不住怀疑—— 　　魏国的统治已经这么不得人心了？ 　　可与此同时，信陵君也不由因为这一突然的变故而心生欢喜, 毕竟不用与故国之人兵戎相见，还能得到战功，让他以后在秦国可以更好地立足，这显然是好事。 　　千言万语藏在心里，信陵君久久说不出话来。 　　与他相比，王翦就是纯然地开心了。 　　虽然嬴政点了信陵君为主将, 但在打仗之外的事情上, 信陵君的话语权并不如王翦。 　　所以在听到这话之后，王翦直接让手下喊话, 同意了百姓的请求。 　　然后, 那几个虽然穿着甲胄，却明显不是军人的男人嘿嘿一笑，然后直接将安邑城驻守的将军与郡守全都拖到了王翦与信陵君二人面前。 　　胆子大破天了，完全不担心王翦二人将耍诈。 　　但从这也能发现，他们没有一点儿军事素养，确实不是军人。 　　等将“人质”交给秦军之后, 几个人非常热情地邀请二人入城, 还说听到消息之后就一直盼着他们过来, 都等了好几天了。 　　他们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上等酒水佳肴，想要表达一下对秦军的热烈欢迎。 　　嗯…… 　　虽然心里已经基本确定，这些百姓的行为没有异样。 　　但，二人都是顶尖的军事家，兵不厌诈这种事情他们如何不知？哪怕百分百确信自己不会出事，他们也不敢在情况如此诡异的时候入城。 　　信陵君躬身行礼，解释了一下自己的顾虑。 　　几人中领头的那位愣了下，旋即开口：“您是信陵君吧？说来大家这次会这样做，也与您有那么一点点关系呢。” 　　说着，他大拇指与食指捏在一起，比出那么一点点的指腹。 　　王翦看着又是好笑，又是好奇：“信陵君这些年一直住在秦国，几乎从未回过魏国，你们如此行事怎会与他相关？” 　　那人看了看王翦，又看了看同样好奇的信陵君，不禁嘿嘿一笑：“我们这次敢出手郡守与驻城将军，是因为听说了秦国之前将燕国打下来之后，将所有贵族的田产都按照人头分发给了百姓，这才起了其他心思。” 　　“恰好郡守与将军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秦军，在之前举办了一场宴会。虽然参加宴会的人都是有权有势之人，但在宴会上忙活的可都只是奴隶和寻常百姓，他们抓住机会，很容易就将参加宴会的人放倒啦。” 　　这话说得淡定，但王翦与信陵君二人却听得满头冷汗。 　　大战当前，举办一场宴会很奇怪吗？不奇怪！ 　　宴会上为了激励人心，好吃好喝美人相待，奇怪吗？正常之举！ 　　那为了保证宴会顺利进行，府中奴隶不够，到外面招一些寻常百姓帮忙，又有什么不对呢？ 　　安邑城这些人的举动，实在让人胆寒。 　　因为这种事防不胜防，只要下面的人有了异心，就根本没有足够的防备手段。 　　作为参与了整件事的人，男人完全不懂贵人们心里的想法，还在解释整件事与信陵君之间到底有何关联。 　　“像是这种一旦失败就可能被砍头、腰斩、车裂的大罪，一开始根本就没人愿意去做。后来还是听说了这次带兵的人是信陵君，想到信陵君在秦国这么多年也没事，所以我们才狠下心在宴会上下手了。” 　　信陵君：“……”这可真是一点点关系呢。 　　王翦回神后变得镇定许多：“既然你们知道这种事一旦失败就可能丢掉性命，为何还要出手？” 　　男人挠挠头，笑了下：“这不是快要活不下去了嘛？为了抵抗即将到来的秦军，郡守与城里的几位将军都坏了心肝，竟然想要将百姓家里所有的粮食都收走。不但家里藏着的粮食，就连地里还没收成的都不准备放过，他们都已经让城里的士兵接手了。” 　　“他们不敢和秦军硬碰硬，就想着死守安邑城，担心粮食不够吃，就来欺负老百姓。兵娃子的命是命，咱老百姓的命就不是了命了嗦？黑了心肝儿烂了肚肠，也不想想那些当兵的可都是从百姓家走出去的！哪个愿意看着自己的父母妻儿饿死哦？” 　　除了想要改变身份的奴隶，以及无奈反抗的百姓，被寄予厚望的士兵竟然也参与其中了？ 　　这可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王翦与信陵君面面相觑，没想到这背后竟然还有这样的缘由。 　　他们就说，老百姓向来是有一口吃就安分得很，怎可能突然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举，原来竟然是安邑城内的权贵们将老百姓逼入了绝境。 　　安邑城作为魏国前都城，里面的贵族确实有点多了。 　　而为了保障这些贵族，以及守城将军、士兵们的生活，确实只能向百姓施压。 　　安邑城的事情是个例，但也可以不是个例。 　　不管王翦与信陵君二人对这件事到底是什么看法，利用这件事减少战争伤亡，进而达成此次出征的目的，都是他们作为主将的责任。 　　而想要达成这一目的，摆在他们面前就有一个捷径—— 　　一个是尽快落实安邑城内百姓的诉求；第二，派人四处宣扬安邑城发生的，让人知道安邑城百姓反抗的缘由，和成果，让其他城市的百姓看到希望。 　　而这也并不难达到。 　　他们出征前曾听太后提过一嘴，各国权贵太不重视百姓，也太不重视舆论在战争中的作用。 　　他们一开始还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如今稍加联想，哪儿还有不明白的？ 　　毕竟在和平时期，太后曾派吕不韦到中原各国做生意，可以说在各个城市都安插了无数的喉舌，只要将那些人利用起来，何愁目的不成？ 　　于是在魏国统治阶层甚至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魏国剩下的城市中都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流言。 　　不是一个人都注意到，但在安邑城的战报传到这些城市之前，无人在意。 　　因为对这个消息在意的老百姓，无人在意。 　　而等他们在意了，却已经晚了。 　　听到安邑城消息百姓们，一开始只是将那些消息当做传奇故事在听，而当官方消息发布之后，百姓中穷苦却心思活络的那些人，已经入了心。 　　而这些人一般在百姓当中，还挺有号召力。 　　于是…… 　　一场轰轰烈烈的“打贵族、分田产”的行动就开始了。 　　虽然胜败都有，但总的来说也是胜多败少。 　　毕竟在冷兵器时代，战争的胜负受到人数的影响远远比热武器时代大，局限颇大。 　　何况这些“战争”还是发生在城市内。 　　百姓胜利了的城市，结果不言而喻，要嘛百姓自己先将土地分了，等着秦军到来；要嘛等着秦军到来，再分土地—— 　　一来以行动表示自己对秦国的顺从；二来百姓分配不一定服众，一旦分配不均又是一场战争。 　　若是失败，权贵也不敢多做什么。 　　毕竟秦军的威胁近在眼前，他们也不敢去赌腹背受敌的可能。 　　百姓大多被关起来，也就完了。 　　魏国的都城大梁也发生了不小的异动，但因为大梁距离安邑城非常近，王室贵族们反应及时，局势很快就被控制住了，并未对大梁造成太大的影响。 　　但也正因为大梁距离安邑太近，秦军在攻下安邑与周边几个城市之后，便直接将其包围了。 　　魏王下令，死守不出。 　　大梁城城墙高耸，想要攻城并不容易。 　　于是王翦与信陵君兵分两路，王翦等将领带着一半兵力撤走，迅速攻下了支阳、在阳、河间等地。 　　打完回来，信陵君仍旧围着大梁，魏王不敢出城。 　　期间魏王得知王翦离开，曾数次派出使者在城墙上“动之以情”，希望信陵君可以念在出身魏国的旧情谊上，带兵撤出魏国。 　　毕竟，魏国是他母国啊。 　　信陵君又不是寻常百姓，甚至不是贵族，他可是魏国王室，前魏国公子。 　　信陵君充耳不闻，不但如此，他还反向劝说，直接将派来的使者说得生出了大开城门投降的想法。 　　魏王吓得不行，最后只能亲自上阵。 　　可惜信陵君油盐不进。 　　不但如此，他还挑破了两者间的窗户纸，将自己与魏王这一脉的仇恨放到了明面。 　　魏国百姓这才知道，信陵君为何身为魏国王室，却投向了秦国。 　　战况陷入了僵局。 　　魏王不出，信陵君也不得入，只能互相僵持。 　　这中间，信陵君还差点儿被刺杀了。 　　杀人者还是信陵君的老熟人，当初为前任魏王出谋划策，差点儿将其坑死的龙阳君。 　　龙阳君能在年老色衰之后仍得宠幸，甚至在这一任魏王上位后，也颇得重视，靠的就是他的脑子，以及他出众的武艺。 　　可惜信陵君身边重兵把守，他虽然让其受伤，自己也丢了性命。 　　这个时候受伤，可不像是现代那么轻松。 　　其中最大的威胁就是伤口发炎。 　　毕竟战国也没抗生素。 　　好在军营备着烈酒，消毒之后信陵君侥幸挺了过来。 　　但也因此，他对魏王最后一点儿亲情，也没了。 　　原本还想以自己的功劳换这个侄儿一条命，如今看来，大可不必—— 　　他想着让魏王活，魏王可想着他死。 　　有这功劳，他拿去救其他与自己关系更好的后辈不好吗？实在不行，留着加官进爵不也不错？ 　　等到王翦回来，看到的就是一个对魏国王室态度大变，变得铁石心肠的信陵君。 　　王翦趁机提出水灌大梁城的攻城办法。 　　信陵君大骇，坚持不同意。 　　因为最近无雨，王翦倒也有时间慢慢说服信陵君。 　　信陵君想到当初攻打邯郸的那场战役，于是提出：“想要攻城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你忘了太后对百姓的看重？她一直说着秦国缺人，你将这一城的百姓留下，然后留着建设秦国不好吗？” 　　王翦沉默，想到这段时间结束得无比迅速的战争，不由动摇起来。 　　这一城的百姓，是真的有可能成为秦人的。 　　可他又不禁犹豫—— 　　打仗这种事，总是难免死人的，让敌人死总好过让自己手下的士兵死。 　　若是水淹大梁城真的成功，手下士兵将全部得以带回秦国，不伤一兵一卒。而无论是其他任何办法，都不可能达成这个成就。 　　信陵君抓紧机会劝道：“王将军可是忘记，之前攻打邯郸，太后曾引来‘神雷’？” 　　王翦一愣，慢慢回忆起了当初那场战争。 　　他到底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要将大梁这一城百姓的性命收割，也不是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无。 　　于是看向信陵君：“既如此，写信回咸阳吧。” 　　若是太后能远程操控神雷，将这大梁城炸几个大洞出来，就算不能完好无损地将所有士兵带回，他也认了。 　　毕竟秦国战功按人头算，他也不能阻止士兵攒功劳。 　　赵馨在二人出征前，就开始准备炸、药包了。 　　只是她一个人能力有限，哪怕后来将那群知道火、药配方的方士都找来一起配，每日的生产数量也有限。 　　但在王翦与信陵君送信之前，他们配置出来的炸、药包数量便足够了。 　　嬴政当即下令，让人将其送到前线。 　　只是在炸、药包送达之前，秦国得到消息，楚国派兵前来支援魏国。 　　齐国如预料那样没什么反应，楚国却毫不意外地选择了加入这场战局，并且带兵的将领，还是楚国大将项燕。 　　项燕并非无名之辈，他出身的项家更是满门武将。 　　后世出名的楚霸王项羽，就是他的孙子。 　　他带着十万大军一路向前，很快就到了魏国边境。 　　可惜的是，嬴政早有所料。 　　项燕刚进入魏国边境，就与李牧、蒙武几人带领的军队狭路相逢。 　　秦军以逸待劳，又占据地利优势。 　　项燕不敌，只得带着军队赶紧回了楚国。 　　李牧等人一路追击，直取楚国五座城池才将将停下，然后以这五座城池为据点，安营扎寨，筹谋以后。 　　项燕战败，楚国上层看到了秦国的威胁，竟下令召集了三十万军队想要收复失地。 　　谁知抵达失地却发现，当地竟然驻扎着近五十万军队。 　　项燕都懵了，派人打探之后才知道，原来王翦舍弃了即将到手的大梁，带着大半兵力赶来与李牧、蒙武等人汇合了。 　　这特么怎么打？ 　　在两方兵力几乎相差一倍的情况下，这几人联合起来，简直可以摁着项燕一个人打。 　　- 　　王翦放弃了大梁，大梁就真的安全了？ 　　别忘了，还有信陵君呢。 　　信陵君与王翦做了一出戏，假装一起撤兵离开了大梁。 　　但王翦是真的带着大部队离开了，信陵君却带着剩下约十万兵力调转枪头，半路冲回了大梁。 　　魏王等人正为逃过一劫而欢喜非常，正载歌载舞庆祝自己劫后余生。 　　然后，被得到城内百姓与士兵配合的秦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大晚上的，魏国权贵载歌载舞、酒肉池林，军队也在欢庆一场后陷入了沉睡。 　　半夜子时，大梁城的城门开了。 　　是得到秦军想要截断黄河，水淹大梁城的守城士兵与百姓互相合作打开的。 　　消息是信陵君让自己在城内的亲信传的。 　　虽然不愿意这么做，但确实有这么个可能，所以得到消息的所有百姓都相信了。 　　一个城门不能进入太多人，信陵君也担心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被瓮中捉鳖，所以他将终于送到前线的炸、药包分给手下士兵，然后将大梁的城墙炸了个稀巴烂。 　　自此，大梁失守。 　　魏国其他城池之后得到消息，却已经无力回天。 　　恰好这时候李牧等人与项燕交锋，在勇夺十几座城池后带兵回援，两边夹击，很快将魏国其他城池收入囊中。 　　自此，魏国灭亡。 　　消息传回咸阳，赵馨有些疑惑：“这六十万兵力从何而来？” 　　她记得之前不是只征召了四十万？ 　　嬴政大笑：“韩赵燕三国战败后收编的士兵，以及为了摆脱身份而主动报名的奴隶，除了韩赵燕三国外，魏国奴隶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其实还有一些不甘现状，而想要挣爵位的百姓，只是数量不多，他就没有多提。 　　赵馨先是惊讶，旋即失笑：“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说明这些人对秦国已经有了初步的认同感，等在秦国统治下生活几年，发现生活比以前好，对秦国就有了归属感。” 　　归属感这东西，可没那么容易产生。 　　嬴政点头：“这并不难。” 　　秦国权贵的生活也许没有其他国家奢靡，但秦国百姓一定比其他国家的生活得更好。 　　顿了顿，他看向赵馨：“相里锋还未将蒸汽机发明出来吗？” 　　赵馨僵住，半晌后摇头。 　　这场战争打了将近两年，正常而言，以相里锋的速度应该已经让蒸汽机面世了才对。 　　但事实是，没有。 　　因为相里锋发明到一半，直接走偏了。 　　他最后发明出来的机器并非以蒸汽动力驱动，而是电力驱动。 　　他发明了电动…… 　　玩具。 　　因为没有大型发电机发电，没有储存量勾大的电池，那个机器根本没办法工作太多时间，最后的结果就是放在角落生灰，或者做成玩具给孩子玩。 　　赵馨万分无语，怎么也没想到电力的提前出现，竟然会造成这个结果。 第105章 　　但除非赵馨直接将蒸汽机的图纸拿出来, 否则也只能等着相里锋自己走回正轨。 　　值得庆幸的是，相里锋是真正的天才。 　　他很快就意识到电力驱动的问题，所以已经开始着手寻找这个问题解决办法。 　　一开始, 他毫无意外地选择了增大发电量。 　　但没多久他就发现，若是发电设备过大, 发电机将无法与其他器械结合。 　　若是按照这个方向研究，那在机器做出来后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投入使用，必须等他发现新技术，将发电设备缩小之后才可能成功。 　　这中间会花掉的时间无法估量，所以他只能暂时放弃。 　　而选择另一个路线, 将会遭遇更多难题。 　　因为电池是完全不同的一个领域，想要研发电池无异于从头再来。 　　而且研发电池需要用到的就不仅只是他熟悉的，物理方面的知识了，必须与化学相结合。 　　但在化学方面，他几乎一窍不通。 　　若要选择这个方向，必须从头开始学习化学知识。 　　同样需要更多，且无法估计的时间。 　　最关键是, 因为化学方面的基础知识就有很大的杀伤力，所以赵馨尽管全力支持眉寿老人及其同门的研究，对他们的研究成果却严格保密。 　　短时间内，她并不打算将那些知识传播出去给更多人知道。 　　相里锋的研究生涯一直一帆风顺，几乎毫无波澜, 这还是他第一次找不到明确方向的。 　　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 　　但很快他就发现, 若是没有正确的方向, 他就算有再多的聪明才智, 也只能抓瞎。 　　相里锋将自己困在房间内, 连武器坊都不去了。 　　赵馨有些担心，不但因为他过于优秀的大脑，还因为长时间相处下来，她已经将相里锋当做了自己的小辈。 　　她犹豫着，给相里锋提醒了一句：“也许你可以试试不需要用电的机械造物？” 　　相里锋不解：“怎么可能有机器不用电的呢？” 　　赵馨无奈失笑：“你之前发明的那些农具，难道不是机械吗？你忘了，那些农具一开始也是金属制品，与你现在研究的东西除了不用电之外，没有太大差别。” 　　她顿了顿，又道，“你以前就能做出不用电的机械，没道理现在做不出。” 　　相里锋皱眉：“可那些东西必须人力操作，与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电这一种驱动能量，你不要被电局限住了。”赵馨笑了笑，“比如你之前参与制作的水车，不就没有任你驱动？” 　　相里锋似懂非懂，好似明白了什么。 　　赵馨见状松了口气。 　　不过电的存在对相里锋确实造成了很大的局限，因为他在化设计图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将电当做驱动能源。 　　等回过神来，原本的图纸就废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某天，相里锋突然决定抛掉一切将自己关在武器坊，想要以此忘掉电的存在。 　　他一进去，就是足足一年。 　　在嬴政开口询问的时候，相里锋都还没从武器坊出来呢。 　　所以…… 　　好在嬴政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想过得到肯定的结果。 　　相里锋沉寂下来，墨家那群人却并未消停。 　　相里悟就不提了，他沉迷于物理知识不可自拔，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在公众场合露面了。 　　若非赵馨每隔几个月就能收到他的研究成果，她都要以为这人出事儿。 　　但其他人在发明创造一途，也并非无能之辈。 　　只是以前赵馨等人的视线被相里悟、相里锋这对师徒吸引，已经分不出多余的注意力去关注其他人，这才出现了整个墨家似乎只有这二人有真本事的想法。 　　但事实是，墨家其他人也许不如相里悟、相里锋这对师徒，却也绝对超出普通人一大截。 　　在相里锋沉寂，相里悟也不出面后，约摸半年的时间而已，墨家就再次拿出了让赵馨感到惊喜的发明—— 　　纺织机。 　　准确来说，是在现有基础上提升了无数效率的，珍妮纺织机。 　　二者并不完全一样，但都做了同样改良—— 　　他们的发明者将纺织机的纺锥，从横放改为了竖放。 　　这样纺锥占据的空间变小，可以安放更多纺锥。 　　当然，这种纺织机现在可不叫这个名字，而被他的发明者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如今叫做墨鱼纺织机。 　　墨鱼是个孤儿，被墨家收养。 　　他本来无名无姓，寻常百姓也确实没有“姓氏”这种东西。 　　但春秋战国礼乐崩坏，发展了几百年后，姓氏的分别已经变得混乱，很多人都出现了姓氏混用的情况，最出名的就是嬴政。 　　他是嬴姓赵氏，也可以国为氏，称作秦政。 　　而除了最后一个名字，无论是嬴政还是赵政，史书上都在使用。 　　姓与名这个称呼定式，是到汉朝才确定下来的。 　　但在没有法律强制规定的情况下，这种约定俗成的情况必然经过了长时间的发展。 　　最可能的就是在战国末期，民间百姓中间就已经产生了给自己取姓取名，并让自己的孩子延续姓的情况，并逐步成为了所有人认定的事实。 　　哪怕是老百姓，也想让自己的血脉传承下去。 　　拥有一个与自己相同姓氏的孩子，是一件非常让人感动的事。 　　比较出名的，就是刘邦父辈了。 　　刘邦及其父辈并非贵族，但仍旧有名有姓，只是不像贵族那般除了姓还有氏。 　　墨鱼也这样想，他不想孤零零的一个人。 　　所以他以“墨”为姓，又因为爱吃鱼，所以以“鱼”为名，最后才有了“墨鱼”这个名字。 　　像是墨鱼这样的人，墨家还有很多。 　　赵馨看过了墨鱼纺织机，惊喜得不行。 　　想要解放女性生产力，其实改良纺织机才是被历史验证过的，真实有效的办法。 　　但赵馨没有拿出珍妮纺织机，也并非毫无道理。 　　改良之前的纺织机，其实已经完全足够将现有的麻与蚕丝纺织成布，并没有更多的原材料让纺织机工作。 　　原材料的限制，导致赵馨只能从其他地方想办法。 　　但墨鱼能将这种纺织机做出来，仍旧让人高兴，而且这也证明，他确实是个可以培养的人才。 　　赵馨让人给墨鱼赏赐一番后，提出摇头：“若是你手上没有其他事的话，不如将墨鱼纺织机进一步改良。我瞧着这个纺织机如今只有六个纺锥，空间还有余裕，大可以再增加几个。” 　　毕竟历史上的珍妮纺织机，是可以八十个纺锥同时工作的超高效机器。 　　墨鱼得到太后面见，又得了一大批赏赐，正是情绪最激动的时候，当即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承了下来。 　　而赵馨，也开始为秦国刚增加的城市的发展忙碌。 　　韩国并入秦国的土地与百姓，已经很好地消化下来了，燕国也在秦国与魏国打仗这两年有了很好的发展，如今就只剩下刚刚并入秦国的魏国那些地方该如何发展了。 　　魏国百姓倒是对此期待满满，几乎称得上翘首以盼。 　　毕竟有韩国与燕国两者成果在前，魏国百姓在与秦国没有太大仇恨的情况下，当然不会反对可以让自己变好的所有可能。 　　也是这两个国家的百姓在并入秦国后，生活较之以往有了太大的进步，所以才有了这个结果。 　　韩国不必提，这地方的土地本就富饶肥沃，等到堆肥之法与各种农具开始推行，这块不大的土地瞬间焕发出了惊人的生机。 　　虽然秦律严苛，但对真正守法的百姓其实根本没什么影响。 　　而就算有影响，秦律也不是没有给出赎罪的办法—— 　　参军打仗。 　　秦国如今对外战争频频，正是用人之际，只要不是重刑犯，都有挽回的机会。 　　所以大部分韩国百姓没多久就发现，他们的生活比以前更好了。 　　而等到公路与水车等基础设施都跟上后，他们对如今的生活就更加满意了，除了极少数老人，其他韩国人已经打心底里承认了自己秦人的身份，并打算为秦国贡献一份力量。 　　毕竟能获得爵位，谁还愿意做寻常百姓呢？ 　　与韩国相比，燕国要麻烦一些。 　　燕国苦寒。 　　这时候的人只要提起燕国，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这么个印象。 　　事实是燕国的国土位于现代的北京、河北、辽宁一带，虽然有部分国土确实常年处于低温环境之中，但那地方也非常适合种植粮食。 　　东北大米，可是非常有名的。 　　除了位于辽宁一带的地方，北京、河北等地你要说苦寒，那地方的人肯定也是不依的。 　　关键是，燕国临海。 　　光是渤海一带的海产品，处理好后送往内陆，就是一大笔进项。 　　赵馨直接按照地图，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对比古今现状，然后将那些地方在现代的发展规划直接套用在了如今的燕国土地上。 　　各种基础设施在那些地方快速铺建，这些年积累下来的高产作物种子也已经送了过去。 　　两年时间过去，已经卓有成效。 　　虽然比不上北京是首都时候的繁荣，但当地百姓也已经不再为温饱发愁。 　　魏国百姓坐拥土地，已经非常高兴。 　　又得知秦国要帮助他们发展，更是喜不自禁，一个个翘首以盼。 　　这样的情况看呆了齐楚二国，一些嗅觉敏锐的，已经从中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与秦国的交锋，绝对不能失败。 　　一旦失败，他们都将如其他国家的贵族一般，再无翻身之地。 　　只是高层与百姓的需求向来不共通，这也直接导致了二者想法不同，在面对同一件事的时候做出的反应也截然相反。 　　比如面对秦国的攻打，两国统治阶层战战兢兢，百姓却一边反抗，一边又忍不住心生期待。 　　在这种情况下，两国士兵的战斗力，自然是要大打折扣的。 　　只是他们已经习惯了忽视百姓，所以尽管对百姓的力量满怀戒备，贵族的傲慢却让他们并未因此多做什么。 　　楚国清醒一些，想要与齐国联合。 　　唇亡齿寒，一旦楚国灭亡，齐国必然受到秦国的攻击。 　　历史上，这样的事情也曾发生。 　　只是当时秦国派人过去挑拨，让齐国笃信秦国攻打楚国与齐国毫无关系，最后被秦国分而化之，逐步将两国国土纳入囊中。 　　齐国高层很蠢，这毋庸置疑。 　　但之前秦国发起的“打贵族，分田产”还是让他们生出了一点点的戒备。 　　于是面对楚国的联合邀请，齐国也变得摇摆不定起来。 　　嬴政却并未如前世一般，派人前去挑拨。 　　而是，征召了更多士兵。 　　今时不同往日，前世秦国打下其他国家后根本来不及消化大片土地与百姓，这直接导致灭国战争中的主力一直都是老秦人。 　　但这辈子有赵馨从旁辅助，新增的土地与百姓都很好地融入了秦国。 　　也即是，秦国如今可以征召的士兵，是嬴政前世的好几倍。 第106章 　　在绝对武力的压制下, 何必执着于那些阴谋诡计？ 　　嬴政的自信心空前膨胀。 　　但也许是因为前世在楚国就吃过一次亏，所以他哪怕在节节胜利的情况下也仍旧小心谨慎，并未得意忘形。 　　战争上的事情，朝中有无数优秀将领。 　　嬴政自己也从图书馆中看了许多兵书, 他将那些兵书的内容融会贯通, 与手下将领商议如何攻打某个城市的时候, 还会透露给他们知道。 　　他因为并不经常在前线，很多知识都是纸上谈兵。 　　但王翦等人常年打仗, 吸收了新的知识后, 几乎立刻就灵活运用到了战场上。 　　这带来的效果是非常显著的。 　　在修养了几个月后，嬴政问起攻打楚国需要的兵力，手下将领们也给出了与前世迥然不同的答案。 　　前世王翦咬死了, 攻打楚国必须要有六十万兵力。 　　李信年轻力壮, 又格外擅长轻骑闪电战, 所以在嬴政询问的时候夸下海口, 承诺可以用二十万军队将楚国拿下。 　　他这样说并非无的放矢, 而是衡量了两国士兵战斗力与自己能力后说的。 　　但这种战斗方法有一个非常严重的弊端, 那就是无法携带大量粮草, 非常仰赖后方补给。 　　李信时运不济，战争途中遇上昌平君叛乱, 直接掐断了后方补给。 　　于是，惨败！ 　　并非他能力不足，而是他对人心的了解太少。 　　王翦开口讨要六十万军队，虽然有当时已经连续打了好几场灭国之战, 国内空虚, 没那么容易征调出六十万军队, 但也未必不是因为怀疑昌平君。 　　毕竟, 昌平君可是楚国贵族。 　　哪怕可以算是在秦国长大，也在秦国被重用，甚至深受秦王嬴政的信任…… 　　但那毕竟是他故土。 　　昌平君的大部分家人，可都生活在楚国。 　　但如今，昌平君已经早早逃回了楚国，李信攻楚的最大隐患已经消失。 　　所以，嬴政又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他没想到的是，被他寄予厚望的李信不但没有如他预料一般给他惊喜，反倒王翦等人并不保守，开口说出的兵力比之前世有了大幅度削减。 　　王翦打仗的特点就是稳扎稳打，所以他仍旧要了最多的军队：“非五十万士兵不可敌！” 　　信陵君嘴角含笑：“四十万即可。” 　　李牧常年与游牧民族打交道，用兵奇诡，喜欢速战速决：“三十五万，可在两年内拿下楚国。” 　　两年？前世灭楚之战可是打了足足四年。 　　虽然有李信失利的原因在，但两年时间一出口，还是让嬴政立刻高兴起来。 　　李信与李牧对视一眼：“三十五万即可。” 　　嬴政：“？？？” 　　怎么王翦讨要的兵力少了，李信要的反倒多了？ 　　很快他就意识到，齐楚已经联合，这些将领们需要考虑的并非楚国而已，还要防备随时可能增援的齐国。 　　攻打两个国家，需要的兵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而王翦兵力减少，应当也是因为昌平君这个隐患并不存在，所以他并未想过如前世一般，直接在前线驻军屯田，与楚国打消耗战。 　　这个老狐狸！ 　　嬴政低头想了想，将刚上任没几年的丞相王绾叫来。 　　李斯虽得嬴政重用，但在王绾被罢免之前，他一直都只是廷尉，秦国，乃至秦朝的丞相是王绾。 　　只是后来王绾与嬴政政见不合，主张分封制，为嬴政所不喜。 　　也是因此，才有了主张郡县制的李斯上位的机会。 　　但这并不是说王绾就一无是处了，在战争时期，王绾在大后方安抚百姓、调和国内矛盾还是很有一手的。 　　所以哪怕知道王绾与自己政见不合，重来一世后，嬴政仍旧选择了将他放在丞相的位置上。 　　王绾行礼之后垂手站到一旁，不太明白嬴政召见自己的原因。 　　嬴政并不寒暄，直接问道：“国内粮食储备还剩多少？可供征调的兵力又有多少？” 　　王绾瞬间反应过来，秦王这是又准备打仗了。 　　只是打仗之前，例行询问一下国内的兵力与粮草是否供应得上战争所需。 　　想到这儿，王绾笑着点头：“最近几年国内粮食储备翻了几番，老秦人大约只能抽调四五十万兵力，但原韩燕魏赵等国的百姓同样对当兵跃跃欲试，若是王上想要，征召出一百万兵力也是没问题的。” 　　说到这儿，王绾不禁暗叹一声—— 　　秦国有赵太后与嬴政这对母子，实乃秦国之幸。 　　一人在前面横扫千军，一人在后面发展国力，配合无间，让彼此都没有半点后顾之忧。 　　嬴政不知王绾心中想法，闻言当即大笑起来：“既然国内兵力充足，那也不必再争，诸位将军大可以若是不介意，也可分兵几路，多方位攻打齐楚两国，好让他们知道，他们就算联合起来也不过螳臂当车，万不是我大秦一合之敌！” 　　在场将领们被这话语激励，面色激动起来。 　　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白起在知道这场战争极可能是最后一战后，竟决意请命复出，不愿在这最后一战当中坐在后方安享成果。 　　他也许多年不曾领兵了，早就想要到战场上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不只是他，就连范睢都被这气氛感染，生出了出山的想法。 　　二人都是秦国有功之臣，自然得到了与嬴稷相差无多的待遇，身子骨被调养得极好，如今看起来老当益壮，尚且不到需要养老的时候。 　　——当然，是他们自己觉得。 　　嬴政有些行动，毕竟白起的杀神之名对敌人天然威慑力十足。 　　有白起镇守疆场，哪怕他什么也不做，这场战争都能比预料中更早结束。 　　范睢在玩弄人心上也是一把好手，许是也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只是二人如今在学校任职，还是院长这种无法轻易脱身的职位，若是贸然离开，许是会对学校的运转造成不好的影响。 　　但二人想要出山的愿望又太过迫切，于是嬴政只能找到赵馨，询问他们是否可以离开咸阳。 　　“离开咸阳？”赵馨点头，“当然可以啊！” 　　嬴政惊喜：“真的？” 　　想到最近的传闻，她不由失笑：“你是不是忘了，学校如今还在教授基础知识，两位院长每日可以处理的事务相当有限，很多事情在传到他们面前之前，就已经被下面的人处理完毕了。” 　　在那些孩子们成长起来之前，两位大佬每日在学校坐镇，其实颇有些杀鸡用牛刀的嫌疑。 　　嬴政放心下来，与赵馨说了二位想要出山的想法。 　　赵馨毫不犹豫同意了。 　　过了会儿，她忍不住开口：“若是范侯与武安君二人都有出山，亲眼见证江山一统的想法，王祖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不好明言？” 　　秦国大一统这种事，赵馨不信一心为秦的嬴稷不想亲眼见证。 　　只是范睢与白起二人的身份就已经足够特殊了，嬴稷的身份还要更特殊，不好贸然从雍城回到咸阳。 　　嬴政一愣，旋即失笑：“若非母亲提醒，我许是都注意不到这些细节。” 　　易地而处，若是自己处在嬴稷的位置上，必然也是想要亲眼看到大秦的旗帜插满九州大地的。 　　定下此事后不久，嬴政便即刻派人去了雍城。 　　没两个月，嬴稷就来到了咸阳。 　　范睢与白起，同样一改之前的低调作风，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如此兴师动众，所有人都感到了风雨欲来的紧张感。 　　不日，秦军百万雄师出征。 　　百万兵力兵分几路，分别朝着楚国和齐国的几个要塞进发。 　　消息传到齐楚两国后，两国的统治阶层都吓傻了。 　　齐国直接单方面撕毁合作协议，带着军队回了自己国家，楚国被这一变故打得措手不及，一时间整个国家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秦军还没到呢，楚国就因为国内爆发的农民起义连失三城。 　　本来有着燕魏两国的前车之鉴，楚国对百姓的防备一直做得很好，就连百姓出身的士兵都受到了严密监视。 　　按理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谁让贵族多怕死，空有享乐之心，却毫无担当呢。 　　秦军征调了百万兵力攻打齐楚两国，甚至将大部分兵力分到了楚国的消息传遍楚国后，许多住在其他城市的贵族第一反应就是…… 　　跑！ 　　他们认为与秦军对垒毫无战胜的希望，而被秦军占领了城市，百姓也许不会有事，可贵族们的下场通常惨淡凄凉。 　　所以他们几乎没犹豫，就不约而同地做出了逃回楚国都城的决定。 　　只是没想到，城中有许多人盯着他们。 　　这些贵族刚将行囊收拾妥当，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城市，引来了对贵族早就心生不满的百姓。 　　百姓们见人带着金银财宝要逃，当然不愿，于是一起合谋将人“留”了下来—— 　　若贵族真的跑了，秦军不给他们分土地了怎么办？ 　　百姓要求不高，就想有几块安身立命的土地而已，哪怕无法确定贵族与土地之间是否有关系，他们也绝不容忍这种可能在眼前发生。 　　等秦军到来，这些人自然被当做“礼物”送到了秦军军营。 　　消息传开后，楚国上层纷纷哗然。 　　秦国将领不要钱，个个凶神恶煞，让人压力如山大。 　　偏偏这时候还传出这样的消息，怎能让人不心慌？楚国上层开始分裂，甚至都出现了直接向秦国投向的声音。 　　楚王倒是有血性，项家也支持打上一场。 　　但他们与秦军不过刚刚交手，半年时间不到，秦国那边就传来消息—— 　　齐国，降了！ 　　齐王亲自出城，向秦军投降。 　　楚国所有人：“？？？”搞毛线啊！ 　　历史上秦国攻打齐国同样连一年时间都没用到，因为秦军避开了齐国主力，来到了齐国都城。 　　然后，齐王不战而降。 　　这辈子攻打秦国的军队兵分两路，一路迎击主力部队，一路避开主力深入齐境围困齐国都城。 　　主力那边还在僵持，都还没来得及交手呢，齐王就降了。 　　带兵的王翦当即将齐国军队收编了，然后来到齐国都城与另一队军队汇合。 　　齐王投降太快，让负责攻打齐国的将领毫无爽感，于是等官员过来接手后，直接调转枪头插入楚地，一路攻伐来到了越国。 　　越国说是一国，实则完全不成气候。 　　后世盘点战国七雄，可从没带着越国玩过。 　　这些人根本不禁打！ 　　越国残余势力彻底灭亡后，王翦等人犹觉不够，再次攻入楚国。 　　秦国百万雄师可不是说说而已，这些士兵可都是能以一敌十的强悍战力，而楚国不但兵力不足秦军一半，士兵的战斗力，还有拼杀的勇气都完全不如秦国。 　　好多士兵刚交战，就向秦国士兵投降了。 　　不到一年，楚国只剩下都城周遭几个城市，其余城池全被秦军拿下。 　　楚王意识到不妙，当即下令收拢所有兵力，直接放弃其他城池，选择以目前所有兵力保卫都城寿春。 　　但楚国内部投降的声音越来越大，楚王几乎压制不住了。 　　尤其得知齐王投降之后，虽然齐王被杀，但其妻儿得到了还算不错的待遇，那些贵族只要没做伤天害理之事之人，也不过被收缴了所有家财田产，仍有活命机会之后…… 　　让楚王投降的声音，就更大了。 　　但楚王不想死。 　　若是有可能，谁又真的想死呢？ 　　所以楚王硬是顶着所有压力，做出了死守寿春的决定。 　　寿春城内瞬间民怨沸腾，百姓还好，贵族们几乎疯了一样想要离开寿春—— 　　楚王不想死，难道他们就想了？ 　　他们甚至不顾一切地，召集了自己豢养的所有武力，想要从寿春离开。 　　再不然，就直接抓了楚王。 　　但楚王早有预料，他们的行动还未开始就夭折了。 　　谁让握着楚国最多兵力项家，支持楚王呢？ 　　整个寿春，都陷入了绝望之中。 　　物极必反，等这些贵族们被迫接受了死守寿春的现实后，他们也不得不拿出所有底牌帮助楚王守城。 　　但这毫无用处。 　　秦国最不怕的，也许就是攻城战了。 　　何况寿春城内，还有那么多迫不及待想要秦国攻破寿春的百姓？ 　　不到三个月，楚国亡。 　　春秋战国的分裂局面绵延了两百多年，可嬴政前世，统一七国用了不到十年。 　　这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堪称奇迹的壮举。 　　而这辈子，赵国先亡。 　　剩下六国不禁打，也不过耗费了秦国六年时间。 　　嬴政此时，不过二十六岁而已，他将有更多的时间来发展自己亲手打下的秦帝国。 　　好事成双。 　　他刚从泰山封禅归来，就得知了另一个不亚于封禅的好消息—— 　　相里锋终于突破迷障，将蒸汽机发明带到了这个世界！ 第107章 　　泰山封禅本来是在嬴政为皇称帝的第三年才进行, 这辈子嬴政不想浪费时间，所以一开始就带着文武百官去了泰山。 　　泰山在华夏历史上有着非常特殊的地位，算是权利与实力的象征。 　　嬴政进行泰山封禅, 也有安定民心的作用。 　　同时, 也可将他自创的, 含有“德兼三皇，功盖五帝”意思的皇帝称呼，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品行与功德。 　　嗯…… 　　至于老百姓认不认，就不在嬴政在意范围内了。 　　他本就只是通知一下而已。 　　因为嬴政是华夏有史以来的第一位皇帝, 所以他自称始皇帝，并提前确立了子孙后世的称呼为“秦二世”、“秦三世”, 并将一直往下延续, 有秦王朝可延续千秋万世的含义。 　　“朕”本来只是寻常指代自己的称呼，他也想下令确立为帝王专属。 　　嬴政就像是圈地盘一样，为了确立自己独一无二的超然地位, 严格制定了属于帝王的方方面面细节, 让人…… 　　想打人。 　　赵馨无语得紧。 　　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历史上已经发生的行为, 但当这些事实就在自己眼前发生的时候, 她还是觉得心里不适。 　　就连泰山封禅在赵馨看来，也是一种铺张浪费且没有实际意义的行为。 　　但这时候的百姓迷信。 　　已经走过一遭的嬴政心里也没了这方面的执念, 可结合世情考虑，却又觉得必须走一遭。 　　这个时代的所有人，包括嬴政的文武百官都觉得，统一天下这样的功绩若是不去泰山封禅, 立碑昭告天下, 就是天大的遗憾一样。 　　一直对朝政闭嘴不言的嬴稷, 都在嬴政犹豫的时候，出言支持。 　　连带着嬴政其他行为，他也发自内心地赞赏。 　　赵馨：“……” 　　考虑到这种行为确实对凝聚民心有大作用，她也没再多说。 　　- 　　泰山封禅之前几个月，提前到达了齐鲁，千里东封泰山。 　　没有皇帝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确定周围没有闲杂人等后，嬴政带着文武百官先去了峄山，在山上立碑记叙了大秦历代君王之功业。 　　在峄山之行没出意外，也无齐鲁文人跳出来反对之后，嬴政才带着人前往泰山脚下。 　　嬴政前世曾经召集了七十多个儒生博士，想要让他们商议确立封禅大典的具体仪式，但最后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儒生们提出，要用蒲草包裹车轮，以免损伤泰山上的草木。 　　不仅如此，还提议仪式一切从简。 　　嬴政当时正是自信心最膨胀的时候，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他的功劳与威望。 　　儒生们的提议显然与他期望不符。 　　然后，嬴政就将人赶走了，自己带着文武大臣前往泰山封禅。 　　泰山封禅分两步，上山行“封礼”，登上山顶后“立石颂秦始皇帝德，明其得封也”；下山为“禅礼”，“禅于梁父”。 　　秦国一直与其余六国割裂，被他们视为蛮夷之地，在儒生们被赶走后，具体细节也难得知。 　　所以嬴政前世的禅礼，是直接采用的秦国在雍城祭祀天帝的流程。 　　而且整个过程都封藏起来，秘而不宣。 　　有人说这种秘而不宣的行为是秦始皇自卑的表现。 　　嬴政当时是何心情已不得而知，他也不可能再将当时的心情告诉赵馨，但重活一世，嬴政就变得坦荡多了。 　　有前世之鉴在，嬴政一开始就没有召集齐鲁儒生。 　　整个流程除了时间不同，其他就如前世一般，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了。 　　不过在上山之前，嬴政仍是小心谨慎，找来当地老农勘测了一下天气。 　　虽然泰山之上风云变幻不可预料，但他仍想要有个保险。 　　毕竟他前世封禅之后下山遇上了雨天，明明雨不大，却被那群儒生夸大为暴雨天气。 　　泰山天气变幻莫测，阴雨天都是寻常，可雷雨就不正常了。 　　嬴政也因此被儒生嘲讽，甚至造谣没能举行封禅大典。 　　等到大秦灭亡之后，这群儒生更是借题发挥，将他全盘功绩都否定之后，连他先祖的功劳也被造谣抹黑。 　　虽然对那群儒生百般看不上，但他仍旧希望整个过程是完美无缺的，也不希望自己的先祖因自己的疏忽而被那群儒生全盘否定功绩。 　　不过等到嬴政从泰山下来之后，并未再让文武百官隐瞒自己的禅礼过程。 　　他显然已经对此坦然接受，对那群儒生也无半点在意了。 　　也是天公作美，这次封禅大典没有发生半点儿意外，天朗气清，阳光也如金光一般倾泻而下，让人恍若看到了奇景，心生敬畏。 　　那群儒生就算想要颠倒黑白，也没有发挥的余地了。 　　泰山封禅顺利举行，嬴政紧跟着就颁布了许多圣旨法令—— 　　如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如确立官话，大赦天下，免除税赋三年；如教育免费，立国徽国旗，大力发展科学知识…… 　　一部分是嬴政前世施行，并广受后世好评的举措，一部分脱胎于现代法令，另一部分则是他结合现代与各个朝代发展，确定的更适合如今情况的政策。 　　这些都是好的方面，但也有不那么好的。 　　比如，焚书坑儒。 　　嬴政早与赵馨解释，他焚书坑儒其实是两件事。 　　焚书为真，但焚烧掉的大部分是各国史书，名家典籍虽然也有，却大多容易引发民乱。 　　这并非他贸然之举，而是为了让天下百姓对大秦产生归属。 　　若有各国史书在侧，旧贵族与各国遗民便容易沉湎过去，其后代子孙也容易被祖上荣光捆住，若只是想要寻根溯祖倒还罢了，最怕的是生出复国之心。 　　春秋战国几百年，什么意外没有发生过？ 　　这于大秦统治不利。 　　而且那些书籍被焚烧之前，都做了备份。 　　而备份，也被妥善地保存在了咸阳宫，等到天下稳定，那些书籍未必没有重见天日之时。 　　那些书后来会失传，可不是他的过失。 　　至于坑儒一事则半真半假，他确实坑杀过几百号人，其中也确实有儒生。 　　但这些儒生与后世印象中的儒生并不一样。 　　后世儒生就只是读书人而已。 　　但这时候的儒生，很多都兼修阴阳长生之事。 　　嬴政坑杀的那些，基本都是欺骗过他的。 　　他心底暗暗想到，既然这群儒生编造谣言毁他功绩，还让他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他何不干脆将这谣言坐实，带杀尽天下儒生？ 　　他对那些儒生可没什么好印象！ 　　看出嬴政眼底涌动的危险，赵馨赶紧开口否决了他焚书坑儒的想法：“焚书可以，你让下面的人仔仔细挑拣之后，选入部分当做教材，只要入学就可学习。你也不必担心其他，当所有人都学习同样的知识时，他们与周围同伴天然认同。” 　　“从小孩子的教育抓起，等到孩子们成长起来，天下泱泱都是秦人。” 　　嬴政看书，最关注的就是各个朝代政治举措。 　　而现代那些纷繁复杂的知识中，他也同样最为关注全球利益交错的政治格局，与各家政府施行的种种应对措施。 　　其中弯弯与香城年轻一辈在恨国教育下成长起来的样子，让他最为在意。 　　嬴政心底已经将教育，当做了大秦统一后的头等大事。 　　“咸阳的学校运行良好，教导出来的学生与诸子百家相比，也更注重实用，懂得更多知识。之后若无意外，这些人将会成为我大秦立朝后的供股之臣。这样的向来多多益善，若是条件允许，母亲便将这样的学校开遍整个大秦吧。” 　　赵馨自然不会拒绝。 　　她又提起了坑儒一事：“我知道你对那些沽名钓誉，拿长生不老之事坑过你，还处处与你作对的儒生不爽。” 　　嬴政本来还算兴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赵馨无奈叹气：“你不重用他们就行了，何必授人话柄？何况那些方士在化学一道上的天赋与造诣你也清楚，总不能杀了他们不是？” 　　可嬴政最痛恨的，追根究底其实还是方士。 　　若能放过方士，怎就不能放过儒生？ 　　嬴政心情不爽：“方士难道还少了？杀了一批再培养就是！” 　　赵馨看着他：“可一旦让下面的人知道了你对方士的厌恶，恐怕再不会有人愿意投入道家，更罔论研习世人眼中的炼丹之道了。” 　　皇权时代，上行下效的威力完全不可估量。 　　嬴政何不清楚？ 　　只是泰山封禅一行，让他勾起前世回忆，以及后世几千年的谣言，心中一时不忿而已。 　　嬴政本也不是那种在意名声，愿意为此装出宽容大度的君主。 　　但他不愿与赵馨生份。 　　于是沉思良久后，他到底点头答应了下来。 　　赵馨松了口气。 　　秦朝初立，若立刻出现同一群体的大范围死亡，嬴政怕是要背上滥杀之名了。 　　这同样是个隐患！ 　　焚书坑儒这个最大的分歧点，两人都达成了共识，更不用说其他事情了。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修改秦律。 　　秦律本就是为了应对连年不断的战争而颁布，当各国统一之后，其实就已经不再适合现如今的国情了。 　　秦律严苛人人皆知，只是以往还有战功可以抵消，甚至可以在战争中拼杀出一个爵位。 　　因此，老秦人才能在严苛的秦律中夹缝生存。 　　可如今天下一统，百姓没办法通过战争抵消罪罚，更不能通过战争提升阶层，秦律若一如既往地严苛，迟早会生民变。 　　秦律，必须改。 　　但秦律繁杂，想要修改可不是他们两人就能做到的。 　　这时候，李斯、韩非等人就有了用处。 　　两人都是法家子弟，且于此道研习颇深，若让二人牵头，再附上几部现代法律供人参考，想必他们很快就能写出符合现下国情的法律。 　　嬴政很快召见了韩非与李斯。 第108章 　　这对师兄弟在荀子门下其实并未相处多久, 又因为韩非更有本事，李斯一直对其嫉妒非常。 　　前世，韩非也算是死在李斯手上。 　　但这辈子李斯不如前世得重用, 反倒韩非可以时常与嬴政见面，李斯对韩非倒是态度不错。 　　知道嬴政让他们二人主持秦律的修改, 李斯很主动地找上了韩非。 　　韩非懂政治, 在人心方面却有些天真。 　　他从不知道李斯对自己的嫉恨，所以在李斯找上门来的时候，很热情地将人迎进了屋。 　　——因为韩非的存在，嬴政并未对韩国王室宗亲赶尽杀绝。其他不说，至少韩非的家人大多保留了性命, 所以他在韩国灭亡之后，对秦国倒也没有太多敌视情绪。 　　嬴政向来疑人不用, 用人不疑。 　　再将李斯丢去雍城让嬴稷□□一番后, 嬴政曾亲自召见过他。 　　除了更圆滑了点, 似乎与前世没有太大差别。 　　但嬴政并不在意，只要他还在，李斯就算有再多想法也没办法翻出他手掌心。 　　他们还有赵馨从图书馆内拿出来的，无数法律书籍。 　　图书馆里面的书肆没办法直接带出去，基本上只能带纸笔进去手抄。 　　鉴于图书馆不能让外人进入的特性, 最后抄写这些法律条文的，极可能只有赵馨和嬴政两人。 　　法律本就是大部头, 他们拿出来的还是全球各国, 历朝历代有史可查的法律，全部叠起来足有好几米高, 字数多达几百万甚至几千万。 　　若是手抄, 他们两个人的手还能要？ 　　嬴政眼神闪烁不定, 愣是从记忆中扒拉出了有用讯息：“……没有复印机吗？” 　　赵馨看着那些法律，也有些却步。 　　想到抄写这些法律条文需要的时间，她几乎没犹豫，便照猫画虎地画了复印机的构造图。 　　简易版的，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使用的那种。 　　不能彩印，也不能进行更多操作。 　　但对如今来说，够用了。 　　她本来想要将图纸交给相里锋，却没想到他手上的蒸汽机研究正进行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好在赵馨也不是没有其他人选，很快找到了墨鱼。 　　墨鱼在天分上虽然不如相里锋，但在有图纸的情况下，做一个复印机还是很容易的。 　　这个复印机的构造，又不是非常复杂。 　　等复印机做出来后，得知消息的赵馨与嬴政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复印完成后，嬴政直接将那些法律条文交给了李斯与韩非二人，并让他们尽早组建好修改秦律的班底，最好在三年内拿出一部不逊于现行法律的秦律。 　　韩非二人不敢耽误，很快就从文武百官，以及之前的同门中挑选出了合适的人选。 　　韩非掌握大方向，李斯补充细节，再有其他人查漏补缺，料想不难。 　　但他们的自信很快崩塌了。 　　一群人在韩非的书房内，看到那堆得和小山一样的法律书籍后，当场吓傻。 　　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法律书籍！ 　　就算秦始皇让人将周朝建立之后的，数百个国家的法律全部收集起来，也不可能有这么多啊！ 　　并不是每个国家的法律，都像秦律那般繁琐。 　　秦律囊括了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他国家的法律却大多只有一个大框架而已，书写成册，也不过薄薄几页。 　　他们不敢置信地上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籍…… 　　半晌，茫然抬头。 　　其中一人开口：“真的是法律条文，比秦律还要细致。” 　　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之后，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变得迟疑起来。 　　他们真的可能在三年时间内，吃透这些法律书籍的同时，还拿出一部比秦律更完备的法律？ 　　光是看完这些法律书籍，就要花费不小的时间了！ 　　就连李斯，也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唯有韩非一人，在看到这些书籍之后不但没有退缩，反倒两眼放光，立刻抽出一本书兴致勃勃地翻阅起来。 　　然后，他疑惑地关上书，看了看封面：《中华人民共和国妇女儿童权益保护法》。 　　韩非：“……”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翻开，“国家保障妇女享有与男子平等的劳动权利与社会保障权利”一排字立刻跃入眼帘。 　　韩非似乎遇上了不解的难题，丢开这本书后，又拿了一本。 　　《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 　　一夫一妻，重婚罪，离婚，夫妻关系平等…… 　　所有的文字，似乎都在挑战这位法家大佬以往的认知，他的三观也有些摇摇欲坠。 　　但韩非的接受能力非常强。 　　很快，他就从中调整过来，眼神也变得平静起来。 　　——这也是因为，战国时期礼乐崩坏，对女子的压迫与束缚本就不重，男女之间的地位本也不算悬殊。 　　若非如此，当初嬴稷给赵馨封侯，朝中绝不会雷声大雨点小地闹一场就完事儿。 　　毕竟从未有任何一个国家的法律，确定了男性地位高于女性。 　　韩非很快接受了这些法律的存在。 　　但他刚才的异样，已经被其他人看在了眼里。 　　韩非虽然口吃，但他在稷下学宫求学的时候，一直是荀子最看重的学生，其他学子也对其非常仰慕。 　　所以，大家对他的反应格外关注。 　　李斯率先问出口：“师兄可是看到了什么不妥的条文？何不告诉我们一起参详一二？” 　　韩非迷茫地眨眨眼：“没、没什么不妥。” 　　李斯皱眉，以为他不愿让自己知道，心情有些不爽。 　　但二人目前是合作关系，而非竞争关系，他对韩非的耐心也直线上升。 　　担心自己误会，他耐着性子追问：“师兄若是从中发现了不对之处，为何不告诉我们呢？我们从被皇上点来修改秦律之后，便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又不会使坏！” 　　若是有机会，李斯当然想要坑韩非。 　　毕竟韩非一日不除，他在秦始皇面前受到的重视程度就永远比不上这个师兄。 　　但李斯可不会坑自己！ 　　韩非有些无语，他向来知道这个师弟喜欢多心，却没想到这么多心。 　　担心引起误会，他只得将之前看到的条文找出来。 　　韩非将书递给了李斯。 　　李斯接过，同样看到了那些与现如今默认的习惯迥异的法律。 　　难怪…… 　　韩非看了他一眼，摇摇头，继续埋头翻阅手中书籍。 　　他已不觉得这有什么，自然不会在这上面投注注意力—— 　　就当做寻常条文看待就好了。 　　李斯却想得更多：“你们说，陛下为何会将这样的法律交给我们看？” 　　其他人挤到他身边，看过之后大受震撼。 　　而后，便不由自主地顺着李斯的问题，去思考问题的答案。 　　半晌，有人提出：“陛下与太后让我们修改法律，不就是觉得现行的秦律太过严苛，已经不适合如今的情况，想要将秦律修改得更宽容？” 　　“你们说，两位的意思会不会是，让我们在修改的秦律中，也增加相关条文？” 　　男女平等，一夫一妻之类的法律，虽然挑战大家，尤其是男性的神经，但想到太后也并非手中没有实权，他们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这些东西本就是陛下送来，他肯定也是看过的。 　　秦始皇看过，却还是交给了他们，显然也认同太后的决定。 　　其他人面面相觑，表情有些迟疑。 　　李斯来到秦国的时间更长，对嬴政与赵馨之间的相处模式更了解。 　　相较于其他人的不确定，他反倒像是得到了答案一般两眼放光：“必然是这样，否则陛下怎可能将这样的法律交给我们参考？这不就是让我们在修改法律的时候，将这一部分写进去吗？” 　　有人迟疑：“虽然确实有这个可能，但……” 　　李斯转头看去：“但什么？” 　　“但按照陛下与太后的意思修改法律，真的好吗？”那人深吸一口气，“若是我没有记错，李斯你自己家中就养了几个姬妾吧？若是将一夫一妻写进秦律，你那些姬妾还能留下？” 　　李斯愣了下，旋即毫不在意摆手：“陛下至高无上，他的意愿本就是倾尽整个帝国之力也要满足的命令。我个人的利益在陛下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其他人：“……” 　　要不要这么拍马屁？你说的话，秦始皇也听不到啊！ 　　李斯却一脸淡定。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想的。 　　几个女人而已，与秦始皇的青睐，以及其可能带来的权势相比，又算得上什么？ 　　其他人面面相觑，而后不甘心地看向韩非。 　　“韩非师兄，难道你也是这般想的？” 　　他们在修改秦律当中起到的是副手作用，真正主导此事的是韩非与李斯二人。 　　若是韩非反对，李斯也不能独断专行。 　　李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却完全不担心韩非会反对自己的提议。 　　韩非茫然抬头，弄懂他们争执的缘由后，反倒不解地看着他们：“让女子出来劳作，大秦的劳动力、将会提升近一倍。劳力多了，税收也会增加，也许大秦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更多的，咸阳和雍城，这难道不好吗？” 　　百姓富裕，国家强盛，怎么想都是好事。 　　他也不是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只是曾去过雍城，在那个比其他国家都城都要繁荣富裕，百姓自得其乐的城市生活了一段时间。 　　而众所周知，雍城有好几个工厂，里面招收的大部分都是女性。 　　而雍城的繁荣，正是这几个工厂带来的。 　　韩非从中看到了女性身上，完全不逊于男子的劳动价值—— 　　只要将女性放到合适的位置，女子并不比男子差。 　　倒是一夫一妻…… 　　韩非皱眉，他不是很赞同。 　　因为医疗水平受限，孩子的夭折率居高不下，产妇的难产率同样可怕。 　　若真的一夫一妻，怕是对秦国人口的增加有碍。 　　想到这儿，韩非立刻起身，拿着书就往外冲。 　　李斯一把将人拽住：“师兄想到哪儿去？你可是想到了什么不妥之处？” 　　韩非这次没否认，而是站定后看着李斯，无比认真地开口：“我要去，劝陛下。一夫一妻，不可行！” 　　说完挣脱李斯，径直走向了咸阳宫的方向。 　　赵馨与嬴政刚看着下面的人一堆法律书籍送走，就听到相里锋求见。 　　二人对视一眼，嬴政赶紧将人请了进来。 　　相里锋见到二人后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兴奋至极地开口：“下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太后与陛下，那种不需要电力驱动的机器，我终于研究出来了！” 　　赵馨：“！！！” 　　蒸汽机！ 　　嬴政反应了一会儿，也明白了相里锋说的机器是什么，当即喜不自胜地站了起来：“当真？” 　　相里锋连连点头：“下官不敢欺瞒陛下与太后，那机器采用煤炭做燃料……” 　　他还未说完，嬴政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你在前面带路，朕今日定要亲眼看看这机器的庐山真面目！” 　　他倒要看看，这蒸汽机到底是何模样，竟能给整个世界带来那般翻天覆地的发展。 　　说完，他便立刻起身，直接往殿门方向走去。 　　相里锋怔愣一瞬，赶紧跟了上去。 　　反倒是赵馨留在后面，一时没能跟上二人步伐。 　　不过蒸汽机就在那儿，又跑不了，就算她落后一步也没什么影响。 　　然后，赵馨就被同样激动的韩非堵住了。 　　与相里锋带来的好消息相比，韩非带来的消息对赵馨来说就不那么好了。 　　不等赵馨开口询问，韩非便直接说明了来意：“太、太后，一夫一妻制不可行！” 　　赵馨：“……” 　　她沉默许久，才出于对韩非的尊重问道：“原因呢？你应当不是为了享乐吧？” 　　韩非是这个世界难得的，出身贵族却洁身自好的男人。 　　韩非眼神沉痛：“因为孩子，不容易存活。” 　　赵馨哑然。 第109章 　　赵馨沉默良久, 忍不住看向韩非：“您是真的这么认为，还是有着其他想法？” 　　韩非在她心里的形象，一向是多智近妖的。 　　某种程度上, 赵馨甚至认为他是比范睢更聪明，是有大智慧的人。 　　但…… 　　就在赵馨胡乱猜测的时候，韩非言辞恳切地说道：“若只能一夫一妻，新生儿、将会大大减少，于大秦的人口增长、毫无益处。” 　　类似的言论, 赵馨在现代就曾听说过。 　　古代孩子夭折率居高不下，也许生下十个孩子, 最后也不过能存活一两个。 　　孕妇同理。 　　在没有剖腹产的情况下, 一旦胎位不正, 九成可能是一尸两命的结局。 　　而比起婴儿，孕妇的死亡率还可能更高。 　　不分贵贱, 谁都一样。 　　很多人以为, 贵族家的孕妇和孩子死亡率会低那么一点。 　　但事实并非如此。 　　相反，贵族家的孕妇与孩子死亡率还会更高一些。 　　一来后宅争斗、嫡庶之争最可能受害的就是孕妇和婴儿；二来贵族家的孕妇与孩子养尊处优，运动时间根本无法与老百姓相比，身体素质差, 难产的几率大, 抵抗力也比百姓家的弱。 　　也就是贵族的生活条件好, 没有延医问药的难题。 　　而百姓不但延医问药难, 还有饥饿的困扰。 　　两者互相抵消，这才出现了平民百姓家与有家人家庭的生育率差不多的局面。 　　否则两个群体的生育率, 可就差太多了。 　　想要以此反驳一夫一妻制？ 　　这就太可笑了！ 　　毕竟一个男人拥有一堆女人, 难道每个女人都有机会怀孕生子？其中难道没有一部分连自己丈夫的面儿都难以见到, 一辈子连怀孕的机会都没有？ 　　一夫多妻可以提高生育率？搞笑呢！ 　　真要说的话, 只能让贵族和有钱人家的子嗣传承更有保证。 　　但贵族的子嗣传承，却建立在大部分底层百姓生育权丧失的基础上—— 　　贵族的子嗣传承有了保证，老百姓中却多出了无数连老婆都娶不到男人，也多出了无数丧失了婚姻选择权的女人。 　　要不怎么说，一夫一妻制其实保护了弱势男性与弱势女性？ 　　赵馨将这些话告诉了韩非。 　　这显然与韩非的印象全然相反，他记忆中的百姓总是难以养活自己的孩子，因为物质条件完全无法与贵族相比。 　　他有些不信。 　　韩非只有一个妻子，孩子也只有两个。 　　但原因并非他对女色不感兴趣，而是他认为后宅争斗与子嗣的嫡庶之争只会发生无谓的消耗，还可能为家族带来祸端。 　　当然，也有他第一个孩子同样口吃，让他心里生出了几分害怕的原因。 　　但看着其他兄弟孩子成群，韩非也不是不羡慕。 　　而从小到大的环境，一直都是妻妾越多，孩子就越多。 　　几乎没有例外。 　　赵馨想了想，短时间也没办法说服韩非，于是直接叫来侍卫，让其带着他去民间走访。 　　任何花言巧语，都不及事实更有说服力。 　　韩非一脸急切地入宫，却皱着眉离开。 　　正好被迟来一步，没追上韩非，干脆守在宫门口的李斯逮住。 　　李斯看了眼韩非身边的侍卫，心中一紧，赶紧上前：“师兄入宫所谓何事？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卫？” 　　那侍卫扫了李斯一眼，旋即转开头，只当没听见。 　　李斯松了口气，看来韩非并未犯事。 　　这就好！ 　　不然他就该担心，自己是否被其连累了。 　　如今的秦律，可是讲连坐的。 　　韩非犯事，他这个同僚怕是也有监察不力的嫌疑，到时候同样落不得好。 　　韩非不知李斯心中想法，还以为他真心为自己担忧，于是将赵馨告诉他的那些话一并说给了李斯听，也道明了那位侍卫只是个领路人的事实。 　　李斯彻底放心，旋即失笑：“原是这个原因。师兄若之前告诉师弟，我都能说个子丑寅卯。” 　　韩非先是疑惑，旋即振奋地看着他：“快说说！” 　　李斯以前不过楚国小吏，对底层百姓的生活自然更加了解。 　　他想了想，道：“太后所言基本属实。师兄若是信，也不劳这位大哥带路，师弟知道一个更合适的去处，你看完就知真相如何。” 　　韩非欣然应允，想要让侍卫离开。 　　侍卫为难：“太后让在下跟在阁下身边，既有带路之用，也有保护的意思，若是离开……” 　　李斯眉心一跳，笑道：“既如此，你也一直跟着就是。” 　　韩非倒也习惯了旁人护佑在侧，对此没有异议。 　　李斯与韩非并肩而行，前者叫来马车，一起去了李斯说的那个地方。 　　也不远，就在城门附近。 　　咸阳城共有四个城门，相较于附近建了所学校的东门，建了工厂的西门，还有人流量最大的南门，北门就显得有些萧条。 　　不过这只是与其他三个城门对比而言，北门本身也是人流如织。 　　到了后，李斯先一步下车，韩非紧随其后。 　　李斯带着人绕过靠前的住所，来到里面的角落处。与外面鳞次栉比，井然有序的建筑不同，这些角落处的建筑高低不平，互相之间也没啥缝隙，看起来拥挤不堪。 　　在加上街上游走的孩童大多衣衫破旧邋遢，让人总觉得这地方透着股让人说不出的贫苦腐朽。 　　事实上也是，这地方的百姓，确实是咸阳城内最穷苦的一群人。 　　韩非已经有些不适。 　　他虽然在国内不得重用，但作为贵族，衣食住行总是好的，也从未亲眼见过这样的群体。 　　他也从未想过，要去看看百姓的生活。 　　韩非在震惊中，往前走了几步。 　　李斯一把将人拉住：“师兄只是想要了解他们，没必要亲自接触。若一定要接触，也请千万处在侍卫的保护之中。” 　　说完，他笑了笑，“如今已经算是很好了，若是以前，师弟可不敢带着师兄到这儿来。” 　　他看了看人高马大，明显出身行伍的侍卫，摇了摇头。 　　哪怕是有人保护，他也是不敢的。 　　韩非不解，李斯笑着解释：“师兄别看这些人衣食住行都不像样，但他们这些能在街上四处跑，就已经说明他们的生活还算不错了。在最穷苦的时候，哪怕是这些三四岁的孩子，也是要帮着大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的。” 　　“穷苦人家，可养不起闲人。” 　　哪怕只是一些走路都还不够利索的孩子。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孩子摔了一跤。 　　韩非吓了一跳，快步上前想要将人搀扶起来。 　　但在此之前，那孩子自己就爬起来了。 　　然后哭着小脸冲着伤口呼了呼，就再次扬起笑脸追上了一群小伙伴。 　　那孩子看起来不过两三岁，走路都不稳当。 　　韩非僵在了原地。 　　李斯不太明白，上前问道：“师兄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韩非看着那孩子与其他孩子混在一起的身影，顿了顿，眼神有些恍惚地开口：“我孩子四岁，都还不会走路。若是摔跤，周围奴仆立刻上前、将人抱起来，府上养的大夫、也会闻声而来，查看他是否受伤。” 　　“就这样，他还嚎啕大哭，需要安抚许久。” 　　若不能立刻将人安抚下来，那孩子就要将整个韩府闹得天翻地覆，非让所有人围着他打转儿不可。 　　李斯嘴里微微发酸，但还是点了点头：“这很正常……” 　　“但那孩子不过二三，已经会走路，摔了也不哭，把自己照顾得、很好。”韩非有些茫然，“我以为，贵族的孩子更聪明。” 　　李斯眨眨眼：“师兄忘记太后所言了？这都是很正常的事，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嘛。” 　　韩非沉默许久，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李斯拍了拍韩非肩膀，转头看向侍卫：“我与师兄便不过去了，你带着人去打探一下，这附近的人家每家每户都有几个孩子。” 　　侍卫点点头，带着人过去了。 　　其实还有更便捷的办法，直接去找郡守要户籍。 　　秦国的户籍制度非常完备，出现纰漏的几率非常小，几乎不可能。 　　但任何事情，都不及亲眼见到带来的冲击大。 　　没多久，侍卫就带着人回来了：“回禀二位阁下，除了尚且未生育的新婚夫妻，以及因为其他原因导致不能生育的夫妻，这附近的百姓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三四个孩子。” 　　“多的甚至有十来个，少的也有一二之数。” 　　韩非震惊：“可有人纳妾？” 　　侍卫果断摇头：“百姓不可纳妾！” 　　秦国一共有二十个爵位，为了区分开来，每个爵位等级开得待遇都不同。 　　这个地方住着的都是最寻常的老百姓，没爵位，纳妾是犯法的。 　　韩非好些兄弟，也没人孩子超过十个。 　　李斯习以为常，又问：“这里住着的百姓，到了婚龄的，多少没娶妻，又有多少没嫁人？定亲之人算婚娶了的。” 　　侍卫早有准备，立刻回答了他的问题：“不曾娶妻的数十个，没嫁人不过寥寥。” 　　李斯又问了几个问题，侍卫全部回答，无一遗漏。 　　赵馨所言，全部得到了印证。 　　韩非表情恍惚，完全不敢相信，太后所言竟无一是假。 　　一直到再入咸阳宫，他都还有些回不过神。 　　他以为一夫一妻会阻碍秦国人口增加，却原来事实完全相反？ 　　韩非虽然出身贵族，却仍旧清楚贵族的存在对国家的危害，但他绝对没想到，贵族的危害竟然还阻碍到了孩子的出生？ 　　赵馨一直在咸阳宫内等着。 　　听说韩非与李斯求见，直接让人将他们带了进来。 　　然后，就看到了韩非魂不守舍的样子。 　　赵馨瞬间明白，韩非已经认识到了一夫一妻与新生儿出生率之间，并无太大关系的事实。 　　她笑了笑，问道：“韩卿如今，应当对一夫一妻制不反对了吧？” 　　韩非抬头：“不反……不，臣，仍旧反对一夫一妻制！” 　　赵馨：“？？？” 　　你的顾虑都不是问题，怎么还反对一夫一妻制？ 　　难道，是为了贵族特权？ 　　屁股决定脑袋？ 　　她不觉得韩非是这样的人，找不到其他理由。 　　韩非直接说出了自己反对的缘由：“虽然太后让臣知道了，一夫一妻与孩子多寡无关，但臣仍旧反对这条法律。太后是否想过，寻常人家是否有子嗣后代，甚至子嗣的多少都没什么影响，但陛下子嗣的多寡，却是可能影响到大秦社稷的大事？” 　　“贵族可以一夫一妻，但陛下怎可以这般？” 　　可若是只有嬴政一人可纳妾，其他人必然心生不满。 　　毕竟之前，这不过是贵族们习以为常的事实。 　　与一个“朕”的称呼不同，这可是与无数人，以及无数潜在人群切身相关之事，若是以强权镇压，怕是会惹出许多乱子。 　　帝国初建，隐患重重，他们何必乱来？ 　　赵馨正要说话，就听殿门外传来一道声音：“生那么多儿子做什么？全都是毁家败业之败家玩意儿！若真生出来了，朕能直接将他们全部塞进娘肚子里！” 第110章 　　嬴政仅仅只是儿子, 就有二十多个，还有数目不下儿子的女儿，真不缺孩子。 　　但在前世, 他也就与两个孩子关系比较亲密。 　　按照继承人培养的长子复扶苏, 以及年纪最小却因为生在韩国灭亡之时, 颇得宠爱的胡亥。 　　但后者杀尽兄弟姐妹, 让嬴政每每想起就恨不得回到他刚出生的时候将人掐死。 　　前者在一切优势占尽的时候, 仍被一道圣旨逼死。 　　至于其他孩子，大部分连个名字都没留下来，在扶苏死亡, 胡亥转头磨刀霍霍向他们的时候甚至没觉得危险，连逃跑都来不及就全被杀了。 　　有三个儿子察觉到了危险，却只想到了逃跑。 　　可惜全部计划失败，仅有一人引颈就戮, 保住了自己的妻儿老小。 　　但没有一个, 想到了反抗。 　　还不如他的孙儿子婴。 　　嬴政自己也是没想到, 他最出众的后代，竟然在第三代中。 　　而他从未注意过那个孩子，甚至不知其父是谁。 　　但也就那样了。 　　如果生下子婴的前提，是要将那群儿子全部生出来, 嬴政想了想, 觉得还是算了吧。 　　嬴政想起自己看到史书中，关于自己身后事的记载，心头就是一口老血。 　　偶尔他也觉得想念与心痛，但与祖辈好几代打下来的大秦王朝相比, 那点想念与心痛就变得不值一提了。 　　若他这辈子需要生一个前世的孩子…… 　　扶苏就够了。 　　他对这个孩子, 到底还有些愧疚。 　　但更多就不必了。 　　就像书中说的那样, 生儿子真不如生叉烧！ 　　韩非没想到，嬴政竟然这么头铁—— 　　大家都想尽可能多地生儿子，想要以此保护自己血脉不断，香火不断，祭祀不绝；嬴政倒好，生儿子太多，他还想塞回娘肚子？ 　　他真不怕秦帝国因为子嗣问题，而社稷不稳，甚至大权旁落吗？ 　　嬴政如今可一个孩子都没呢！ 　　但凡他有一个孩子，有这样的想法韩非都能理解。 　　可他没有。 　　赵馨可不知道二人在这瞬息之间，心头已经闪过了无数想法。 　　她见到嬴政出现在这儿，略有些惊讶：“你不是去看蒸汽机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嬴政顿了顿，面色略微不爽：“相里锋狗胆包天，担心朕将他的蒸汽机弄坏，拐着弯儿地把朕赶回来了。” 　　一提到这个话题，嬴政便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时的场景。 　　他出于对蒸汽机的好奇，急匆匆就跟着相里锋前往了武器坊，并亲眼看到了一个足有两三米高的蒸汽机。 　　钢铁巨物，震撼人心！ 　　蒸汽机轰隆隆地燃烧着，将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几分煤烟味。 　　嬴政却觉得这样的味道好闻极了。 　　尤其是在想到，蒸汽机面世之后，整个秦帝国将迎来一次科技大爆发，他有生之年甚至可能亲眼看到那些新科技的出现，他就愈发喜欢这样的味道。 　　因为喜欢，嬴政自然想要亲手摸摸蒸汽机。 　　这时候，相里锋就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耗费了两年多，才发明出来的机器，他对蒸汽机的喜爱是其他所有发明创造都比不了的。 　　说是他的心肝宝贝都不为过。 　　但嬴政并未发现相里锋的异样心思。 　　或者说发现了，但不在意。 　　毕竟在他看来，这天下都是他的，这蒸汽机就算是相里锋发明的，但也理应是他的。 　　他摸摸自己的东西，怎么就不行了？ 　　可能相里锋也知道这点，所以就算有些不高兴，也并未做什么。 　　何况嬴政态度小心，并无对蒸汽机不好的行为。 　　但很快，来了兴趣的嬴政便开始刨根问底，想要问清楚蒸汽机的发明原理，以及之后将会用到什么地方等一系列的问题。 　　当年灵魂尚未融合，嬴小政那部分灵魂也是学过数理化的。 　　嬴政自然知道。 　　他对蒸汽机的了解，说不定比相里锋都要来得多。 　　他这么问，当然是想要借机给相里锋亿点点提示，好让工业革命尽快到来。 　　赵馨不在。 　　一直被她压制着，不能随意拿出空间图书馆里面的知识的嬴政，觉得这是个天大的机会。 　　他当时甚至想着，等知道是谁绊住了赵馨，他一定重重有赏！ 　　而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不但那些问题，嬴政甚至打算嫁给蒸汽机“解剖”了，然后从更细节的方向为相里锋提供亿点点“灵感”。 　　他见赵馨做过，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胜任这个“引路人”的角色。 　　嬴政觉得，自己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对知识的渴求，对未知的探索，对技术发展的期望…… 　　难道不是这群“科学家”们最炙热的向往？ 　　他想大秦尽快发展，相里锋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知识与灵感，各取所需，简直完美啊！ 　　然后，嬴政就被他心里的最佳合作伙伴…… 　　赶走了。 　　碍于他的身份，相里锋当然没敢太直接。 　　但他本就不是圆滑的性子，也说不来好听话，所以那话其实长了耳朵的，都能听出驱赶之意。 　　嬴政想要当做不知道，都没办法。 　　嬴政：“……” 　　为什么？ 　　他简直一头雾水！ 　　嬴政将此事一字不差地告诉赵馨，就是想要从她这儿得到一个答案。 　　赵馨听完，也有些不懂。 　　她找不到嬴政的所作所为，到底什么地方戳了相里锋的雷点。 　　类似的行为，赵馨也不是没有做过。 　　韩非对人心不够了解，不懂。 　　倒是李斯在略微思考之后，提出了一个可能：“陛下，太后，臣有一个想法，二位暂且听听，看是否有可能？” 　　嬴政想到前世，点头让他开口。 　　李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臣以前曾听过这位相里锋阁下的事迹，知道他聪慧不似凡人，几乎每个月都能拿出至少一件对秦国有大用处的新鲜物什。” 　　“但最近两年，这位阁下似乎沉寂下来，反倒是墨家其他人开始冒头。” 　　赵馨肯定了他的说法：“相里锋在研究蒸汽机的时候被自己的思维习惯困住了，一时找不到头绪，所以暂时到武器坊帮忙，想要放空一下大脑。” 　　沉寂下来后，也能对之前吸收的知识进行消化，并积攒更多的灵感。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非常正确。 　　李斯笑了笑：“相里锋阁下在造物一道顺风顺水，几乎从未遇到难题，一直到在蒸汽机上面跌了跟头。易地而处，若下官遇上这种情况，蒸汽机在下官心里的地位必不可同日而语。” 　　“陛下见到蒸汽机后没有夸赞，没有看过蒸汽机的演示，也没有问过相里锋阁下在发明途中遇到的难题与趣事，反倒直接问起蒸汽机的用处与原理，之后还试图让其进行改良，疑似对如今的蒸汽机不满……” 　　他小心地觑了眼嬴政的表情：“您似乎还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蒸汽机拆掉？” 　　嬴政：“……” 　　赵馨：“……” 　　韩非：“……” 　　嬴政不敢置信地看向赵馨：“相里锋以前这么敏感吗？” 　　赵馨眨眨眼：“蒸汽机地位不同啊！” 　　韩非听得两眼发晕，完全不知这蒸汽机是何物，于是开口想要抢救之前被岔开的话题：“陛下，咱们关于、您子嗣的问题，还没、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不如……” 　　嬴政不满：“只是一个蒸汽机而已！” 　　赵馨认真地看着嬴政：“对相里锋来说，并非如此！” 　　李斯肯定：“相里锋阁下也许将其当做宝贝，甚至可能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韩非努力：“陛下，您的子嗣关乎江山社稷的稳定，不可轻忽……” 　　“那又不是最好的蒸汽机！” 　　“迟早会是的！” 　　“臣附议！” 　　“陛下，太后，请听听臣的话！” 　　嬴政生气，赵馨反向灭火，李斯像是赵馨应声虫，韩非…… 　　韩非要生气了！ 　　他看看嬴政，又看看赵馨，最后看向同样将自己的话当做耳旁风的李斯，气闷地开口告辞，转身就要离开宫殿。 　　赵馨注意到他的身影，担心真把这位大佬气出个好歹。 　　她赶紧干口挽留：“韩卿请止步！” 　　嬴政从善如流地转开话题：“之前不是同你已经说清，朕并不打算生太多孩子？” 　　李斯出手，一把将人拉住。 　　韩非见二人开口，这才回头。 　　他想了想，认真道：“陛下准备只娶一妻？” 　　嬴政点头。 　　酒色伤身，他若是想要多活几年的话，还是不要沉迷为好。 　　又不是没享受过！ 　　何况前世打从灭国之战开始后，他就几乎没有再去过后宫临幸女人了—— 　　女人，只会打扰他批阅奏疏的速度！ 　　孩子，只会让他想起子不存一、秦二世而亡的结果！ 　　有这时间，他用来工作不好吗？ 　　最不济，还能巡视天下、“全国旅游”不是？ 　　韩非可不懂嬴政想法。 　　在他看来，秦国如今虽然发展得很好，却也不是一点儿隐患也无。 　　也就是嬴政之前大赦天下，以及免除税赋三年的举措，将这些隐患强行摁了下去。可六国遗民，尤其是那些原本的贵族们，可不会心甘情愿做百姓。 　　还有严苛的秦律。 　　就算有那么多的法律书籍，他也没自信一定可以写出一部可以与如今媲美的秦律。 　　商君大才，他自愧弗如。 　　他只能苦口婆心地劝道：“陛下三思，一旦您的继承人出问题，哪怕只是晚了几年到来，都可能动摇江山社稷，让心怀不轨之人找到可趁之机。” 　　动摇江山社稷？ 　　这并非无的放矢，毕竟另一位几乎与嬴政齐名的汉武帝，就曾因为久不生子险些遇上麻烦。 　　嬴政自然不会让自己辛苦打下来的秦帝国，遇上这种问题。 　　但他与汉武帝的情况完全不同。 　　汉武帝初登皇位，地位不稳，堪称群狼环伺，所以一个子嗣问题就可能引发无数矛盾。 　　可若是只因为嬴政无子，就动摇了大秦的江山社稷？ 　　嬴政挑眉，不置可否。 　　何况他又不只有儿子这一个性别的选择，有儿子当然好，若是没儿子…… 　　将女儿培养成赵馨一般的继承人，难道还有人敢反对？ 　　而他的生育能力，完全没问题。 　　至于国内矛盾？ 　　嬴政早有想法：“这不是还有好几片草原，还未纳入大秦版图？仗，暂时是不缺的，韩卿不必担心！” 　　虽然都说他功劳大，但看着后世朝代远超秦朝的版图，他的心里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儿呢？ 　　他是最强的，也是最好的，在国家版图上怎能输给其他人？ 　　那个叫做成吉思汗的异族人，打下来的地盘就挺大。 　　不过，他仍觉得差了点—— 　　美洲那么大一块地盘，都没人去占领呢。 　　他不去，岂不是浪费？ 　　韩非：“……草原？” 　　赵馨眼神复杂地看着嬴政，听到他的计划，她竟完全不觉得意外？ 第111章 　　通过打仗转移国内矛盾这种事, 现代丑国简直百试不爽。 　　国内出现了白宫解决不了的问题？ 　　好说，打仗！ 　　赵馨穿越前的那一任丑国总统，竟然因为没有发动对外战争, 而得到了诺贝尔□□的提名你敢信？ 　　不只是丑国, 欧洲各国同样深谙其道。 　　可真要深论的话，秦国才是通过战争转移国内的祖师爷：打从商鞅变法起, 秦国其实一直都走的是这种路线。 　　不然就商鞅主持变法之后，那严苛的秦律怎可能让百姓接受？ 　　早就反了！ 　　贵族会反, 百姓也会反。 　　可同样的，只要战争不停，秦国所有人就不会将视线放在国内矛盾上。 　　何况是严苛却给他们带来了晋升途径的秦律？ 　　韩非会这般担心，本就是因为天下已经一统，以为秦国已经到了休养生息, 调整内政的时候。 　　事实上, 之前的种种举措，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他只是没想到, 嬴政的目光所及之处，竟然并非中原这块肥沃的土地, 还盯上了游牧民族的大草原。 　　韩非沉默半晌, 忍不住开口：“那些草原打下来, 可以种地吗？” 　　大部分草原的土壤都不肥沃, 根本不适合种植。 　　嬴政并不担心：“吕不韦之前不是带回来了苜蓿草？总有一些土地是能用的。” 　　实在不行，全部用来放牧又有什么不行？ 　　粮食可以饱腹，肉类同样可以啊！ 　　韩非听完, 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已经完全想不起自己入宫的目的了。 　　等从咸阳宫离开, 韩非站在宫门外, 才勉强回过神来：“陛下之前的意思是……” 　　还要打仗？ 　　而且剑指草原？ 　　落后半步的李斯也有些回不过神来，但他好就好在，对嬴政与赵馨的意思百分百接受，就算客观条件让他没办法接受，他也会排除“千难万险”接受。 　　所以他只是怔愣一瞬，便笑了起来：“师兄忘了？陛下今年，尚且不及而立呢。” 　　不到三十就一统天下，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怎可能满足于眼下局面？ 　　韩非恍然，才想起嬴政的年龄。 　　却也不是他有意忽视，实在是嬴政年纪轻轻，身上威势却已然比帝王祖嬴稷更甚，叫人根本想不起他的年龄。 　　这般年纪，正是锐意开拓之时，想要打下更多疆土也实属正常。 　　韩非心情转好。 　　他正要说话，却突然如遭雷击：“可我此次入宫，为的不是陛下子嗣问题？就算陛下想要开疆拓土，又与留下子嗣有什么矛盾？” 　　李斯：“……” 　　你才想起来啊？ 　　但他们人都已经出来了，自然不能再折返回去。 　　- 　　赵馨看向嬴政：“还不想成婚？” 　　嬴政皱眉：“还早呢。” 　　赵馨无奈叹气：“你这年龄放在现代，尚且还是孩子呢，成婚生子倒是不急。但那是在现代发达的科技水平下才有的底气，以大秦如今的医疗水平，你真的确定不要早些成婚？” 　　医疗水平？ 　　嬴政正要说话，突然想起一件事：“新中国成立之后，百姓的平均寿命是否得到了大幅度提高？七老八十也不再是难以企及的寿数？” 　　赵馨眨眼：“没有重大疾病，确实很容易就能活到七老八十。” 　　除了医疗水平的提升，其实还有一个小小举措，为这个成果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 　　那就是，多喝热水。 　　疾病的传染途径就那几种，水源也是其中最常见之一。 　　比水源更常见、传播范围也更大更迅速的病菌传染途径，也就只有空气而已。 　　别小看了“多喝热水”这短短四个字。 　　这几个字看着简单，背后藏着的可是无数人的努力—— 　　就算知道多喝热水的好，赵馨为何没在秦国推广这个“常识”？因为柴火太贵。 　　秦朝时期，山林随处可见。 　　但那些山林，不但是贵族和富商们的私有财产，想要上山也面临着生命危险。 　　在山脚下砍树做家具还行，想要提供整个国家所有百姓每天的热水供应，其背后的柴火消耗可是一个天文数字，不知要填进去多少性命，也不知多少山林会因此消失。 　　新中国普及了“多喝热水”的概念，也是因为煤炭等能源的发现。 　　所幸，之前发现的煤矿，也已经开始正式开采。 　　只要煤炭的出产量大幅度提升，多喝热水也不再是一个奢望。 　　嬴政没想到，“多喝热水”竟然也成了关键。 　　赵馨笑答：“充足的粮食，安全的水源，和平的环境，和稳步提升的医疗水平，几重原因叠加，才造就了新中国建立不久，百姓的平均寿命就得到大幅度提升的奇迹。” 　　说完，她忍不住看向嬴政。 　　嬴政恼怒：“看我作甚？你说的那些，我难道还做不到？” 　　充足的粮食在最近几十年内都不成问题，而这几十年内只要培养出杂交水稻，粮食将再也不会成为困扰秦朝百姓的问题。 　　和平的环境…… 　　虽然嬴政不准备停下战争的步伐，但打仗的地方又不是国内！ 　　热水…… 　　蒸汽机都发明出来了，大范围开采煤炭近在眼前，完全不必担心！ 　　倒是医疗水平…… 　　嬴政想了想：“贴出告示，全国范围内招收医家子弟。扁鹊一脉虽然断绝，却不代表没有其他优秀的大夫。” 　　说完看向赵馨。 　　赵馨愣了下，旋即失笑：“可以，你挑一些基础的医学书籍拿出去，循序渐进，免得对咱们土生土长的中医造成不好的印象。” 　　万一让尚且没有发展起来的中医，受到毁灭性打击，那她可真就成了罪人了。 　　倒也不是不能将中医相关的书本拿出来，但经过战乱与浩劫，中医传承断代严重，藏书根本无法与系统且蓬勃发展的西医相媲美。 　　嬴政满脸不情愿。 　　其他方面他都能听赵馨的意思，但医疗的发展直接关乎他的寿命，他怎可能轻易妥协？ 　　赵馨无奈：“一口气也吃不成胖子，距离你前世……不还有二十多年吗？” 　　何况她深切怀疑，嬴政前世根本不是生病，而是太过劳累导致的猝死。 　　毕竟他工作起来那么凶残，常年只睡四小时。 　　可猝死这种事，哪怕是现代也无法避免，他真要防止这件事，要嘛减少工作时间—— 　　显而易见不可能。 　　嬴政前世都猝死了，这辈子还一点儿心理阴影都没有地过劳工作呢。 　　劝都劝不动！ 　　除此外，就只能随身携带一个大夫了—— 　　猝死若是发现并抢救（心肺复苏）及时，是有可能挽救回来的。 　　嬴政仍旧没有松口。 　　眼瞧着二人将要产生争执，嬴政突然开口：“我前世只活了四十九。” 　　赵馨茫然，转头看去，发现他眼神略有些委屈。 　　赵馨心脏一紧，生出几分不忍。 　　她险些就要妥协了，但在最后一刻，赵馨还是勉强保持住了清醒：“可是……” 　　嬴政更委屈了：“我前世只活了四十九。” 　　赵馨：“……”这特么谁受得了？ 　　她无奈扶额，正要开口。 　　嬴政：“四十九。” 　　赵馨：“……” 　　二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馨叹气：“行吧，等人来到咸阳，好生考校一番，你可以将图书馆内医学相关的书籍交给他们，让他们苦心钻研，尽快提升如今的医疗水平。” 　　嬴政瞬间开心了。 　　因为过于高兴，已经许多年不见的小酒窝，都露了出来。 　　看到这样的嬴政，赵馨就是心里有再多的不情愿，也都全部消失无踪了。 　　- 　　没多久，咸阳学校内又增加了一个医学院。 　　但因为没有出众扛鼎之人，这医学院的院长倒是一时找不到的合适的人选。 　　嬴政性子急，却也知道这种事急不来，只能暂且让咸阳宫的医官暂代院长一职，再慢慢等着真正有大本事的医者大夫到咸阳来。 　　最好是个天才。 　　若是个相里锋那样的天才，却专精于医学就更好了。 　　说到天才，嬴政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十二岁为相的甘罗。 　　甘罗其实并未做过丞相，他十二岁时出使赵国，靠计谋赢得赵国十几座城池，而后被嬴政拜为上卿，位比丞相。 　　但他能得到出使机会，是因为吕不韦。 　　他曾是吕不韦门下少庶子（家臣），才因此得到了吕不韦的举荐。加上他本身确实聪明，又从小在其祖父秦国左丞相甘茂身边耳濡目染，把握住了这次机会，得到了重用。 　　但这辈子吕不韦的地位远不及前世，自然无法为投靠他的人提供机会。 　　甘罗家世出众，自然不可能再为吕不韦少庶子。 　　那是个少有的聪明人，可惜英年早逝，没能展现出更多风姿。 　　想起来了，自然要问。 　　没想到却得到了，甘罗如今正在咸阳学校就读的消息。 　　嬴政：“？？？” 　　咸阳学校是很好，以后还会变得更好。 　　但咸阳学校如今的学生们，可还是刚启蒙没多久的孩子，以甘罗的水平，当他们的老师都够资格了，和他们一起读书真的不会觉得…… 　　浪费时间？ 　　嬴政找人细细询问，才弄明白了其中原因。 　　原来甘茂的余荫已被其父辈消耗殆尽，偏偏其中又无一成才，这直接导致了甘罗寻不到举荐做官的途径。 　　偏偏他年纪太小，又不到入伍的年纪。 　　何况他打小熟读名家典籍，于兵书、武艺等方面少有接触，也消了靠军功入朝为官的想法。 　　一番纠结之后，干脆入了咸阳学校，一边学习新知识，一边等待时机。 　　甘罗是真正的天才，进入咸阳学校后便如海绵一般疯狂吸收各种新鲜知识，如今已然被范睢相中，被其视作弟子带在身边教导了。 　　若是时机合适，许是范睢便要向嬴政举荐甘罗。 　　这可真是让人没想到。 　　只能说，真正的天才总是不缺机会的。 　　嬴政问清楚后，倒是没再关注甘罗，只等着他出师之后自己送上门。 　　- 　　有本事的大夫没那么容易找到，也不一定愿意接受朝廷征召。 　　就算是嬴政，也只能等。 　　倒是蒸汽机的发明者相里锋，在嬴政离开之后气得不行。 　　但气着气着，他又忍不住怀疑起自己来了—— 　　难道他做出来的蒸汽机，真的还有改进的余地？ 　　哪怕蒸汽机顺利与煤车结合，成功提高了运煤的效率，相里锋也一直高兴不起来。 　　但他如今对蒸汽机有一种亲妈眼的感觉，反正怎么看怎么好，所以就算忍着心痛将蒸汽机又拆了一遍，也找不到改良的地方。 　　但要让他去找嬴政吧…… 　　相里锋打心眼儿里不愿意。 　　就算如今对嬴政所言半信半疑，心底也已经猜到他说的多半为真，但嬴政之前的态度还是让他相当不满，所以在短时间内他并不想要看到嬴政。 　　不然，相里锋实在担心自己以下犯上。 　　于是，他只能给宫里递话，想要邀请太后赵馨见见蒸汽机。 　　赵馨欣然前往，同时摁住了还想再去的嬴政。 　　亲眼看到蒸汽机出现在自己眼前，那种历史即将在自己面前重演的预感与期待，让赵馨心脏不禁开始狂跳。 　　相里锋还在纠结：“太后可否告知在下，陛下为何对蒸汽机不满？” 　　赵馨失笑：“他很高兴，并未不满。” 　　“可是……” 　　“他并非针对你，或是你的蒸汽机。”赵馨看着蒸汽机，视线却越过它，看向了虚无的天空，“他只是觉得，蒸汽机还有更多的可能，并不只是可以用来当做煤车的驱动源而已。” 　　这就是关键。 　　相里锋并非不够聪明，找不到蒸汽机的改良方向，他只是没想到而已。 　　他最开始研发蒸汽机，本也只是为了运煤。 　　至于蒸汽机在改良之后，还可以成为轮船火车，乃至其他机器驱动源的事情，他从未想过。 　　至少目前，没想过。 　　若是按照运煤的方向考虑，眼下的蒸汽机确实已经足够。 　　想要改良，就只能等到新知识被发现，或者新材料被找到、配方被试出来，或者相里锋突然开窍想到将蒸汽机用在其他地方…… 　　有的时候，人缺的就是灵光一闪。 　　相里锋听了似懂非懂，脑子里有了些模糊的印象，却又一时没办法拨开迷雾。 　　正好这时候墨鱼来给相里锋送东西，见他似乎被什么问题难住，随口问了一句，然后得到了问题的答案。 　　墨鱼眨眨眼：“蒸汽机除了用来拉煤，还能用在其他地方？” 　　相里锋点头。 　　墨鱼笑了下：“师兄糊涂了？蒸汽机既然可以用来拉煤，当然也可以用来拉人啊。车上可以，船上应该可以？您若是想不到其他用途，找来大家一起群策群力，我们虽然不如师兄聪慧，但也可以提供一些不同的思路嘛。” 　　这段时间，墨家子弟可没闲着。 　　相里锋眼前突然一亮：“墨鱼你说得对，蒸汽机当然可以安装在车上拉人！陛下聪慧无双，反倒是我思路太过狭窄！墨鱼，你快去将大家叫过来，看这蒸汽机还能用在何处！” 第112章 　　头脑风暴一向是出点子最多的方法, 哪怕是在古代也不例外。 　　墨家子弟单就智商而言，是绝对不比其他人差的。 　　相里悟和相里锋这对师徒除外。 　　也就是几个月的功夫，赵馨与嬴政就接到消息, 说是墨家那群人做出成果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两人对墨家那群人的信任度那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听到消息后也毫不怀疑, 立刻将手边政务处理完毕，然后就一起去了武器坊。 　　如今武器坊停下大半工作，基本已经成了墨家这群人研究发明的根据地了。 　　赵馨与嬴政提前商量过, 都认为墨家子弟就算有了突破，估计也就只是把载人火车上的蒸汽机给改良出来了。 　　最多，再加上一个轮船上用的蒸汽机？ 　　毕竟这时候的墨家子弟只能无中生有, 思维到底不如赵馨从小耳濡目染来得见多识广。 　　但让赵馨没想到的是, 他们进入武器坊后，不但见到了小号儿火车、小号儿轮船，竟然还见到了一个大号儿发电机。 　　相里锋给赵馨二人行礼后, 视线转向嬴政。 　　他似乎想到了上次不欢而散的场景，脸色微微发红：“在下个人想法有限，不能领会陛下之前话中真意, 于是发动了门下所有师伯师叔和师兄弟们, 请他们帮忙想了想蒸汽机是否真有可能运用在煤车之外的地方。” 　　说完，相里锋深吸一口气, 郑重其事地跪下：“下官愚钝, 冒犯了陛下, 还请陛下治罪！” 　　这事儿若放在其他皇帝身上, 也许真就治罪了。 　　毕竟, 皇帝的威严不可侵犯。 　　但嬴政完全没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只要能做实事，只是口头争辩几句完全无所谓。 　　他更看重结果。 　　何况…… 　　嬴政眼神闪了闪，他又不是没有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 　　那被相里锋当做宝贝的蒸汽机，早就被他派人连夜送到宫里，悄悄拆了一遍。 　　嗯…… 　　因为时间紧张，他没怎么看清楚就是了。 　　就为了泄愤！ 　　现在见相里锋低头道歉，他心情愈发舒爽。 　　于是嬴政十分高兴地抬了抬手：“韩卿快起，当初本也是朕不曾说清，让韩卿误会了。韩卿是我大秦的肱骨之臣，责罚就不必了，你多发明几个于国于民有用的机器，就是对朕最好的歉礼了。” 　　说着，见相里锋起得太快身形晃动，还亲自上手搀扶了一下。 　　相里锋当即感动得不行。 　　赵馨在旁边看着，笑着摇了摇头。 　　嬴政将人搀扶起来后，便没耐心再做其他了，径直抬脚走到了新发明的机器前。 　　火车与轮船，他在书本上看过。 　　虽然新鲜，但嬴政仍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然后将视线落在了旁边的庞然大物上。 　　相里锋最开始做出来的蒸汽机就已经够大了，没想到这个刚做出来的发电机，竟然比那个蒸汽机还要大了几乎两倍。 　　站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人会发自内心地发现自己的渺小。 　　若是想要看清全貌，甚至只能抬头仰视。 　　或者，退开几米远。 　　但那样很难看清楚机器的细节。 　　嬴政恍惚地看着发电机：“这个发电机，一天能发多少电？” 　　相里锋本来想解释发电机的原理，听了嬴政的话赶紧解释：“昨日试过，一整天发的电，完全可以让十个武器坊通宵达旦地工作。” 　　说完，他回头冲着墨鱼招了招手。 　　嬴政转头看去，没一会儿就想起来了对方是谁：“你叫墨鱼是吧？之前发明的纺织机非常有用，最近在研究什么？有什么需要只管找朝廷提。” 　　墨鱼嘴唇翕动，半晌略有些愧疚地开口：“陛下谬赞了，是在下异想天开，完全没想过如今的纺织机完全够用，就算发明了墨鱼纺织机，也根本没有更多的蚕丝和麻纺织，百姓根本不会花钱让人打造墨鱼纺织机。” 　　没人用的纺织机，根本就是废品。 　　墨鱼做出成果，还得到了太后与陛下一致的赞赏后，很是高兴了一段时间。 　　那纺织机原本只有六个纺锥，经过他一段时间热血上头的改良，如今都增加到了将近六十个纺锥，距离珍妮纺织机最终成品的八十个纺锥也不差多少了。 　　然而他观察了好长时间，发现自己发明的纺织机根本没人购买。 　　更不用说被人使用。 　　发明出来的东西没人用，那找个发明又有什么意义呢？ 　　墨鱼这段时间陷入了自怨自艾当中，连改良墨鱼纺织机也没有动力。 　　赵馨有些震惊：“你为什么会认为墨鱼纺织机没人用？若是真的没用，我怎可能给你赐爵，给你那么多赏赐？” 　　墨鱼比她更震惊：“可是根本就没百姓买啊！” 　　赵馨笑着解释：“因为时机不到，如今整个大秦的原材料尚且不够让所有百姓都有衣服穿，百姓如今的纺织机完全可以消耗所有的原材料，当然不会花钱去做效率更高的纺织机，那对百姓而言，全是冤枉钱。” 　　墨鱼眼底最后一点星光破灭，整个人看起来丧到了极点。 　　赵馨又道：“但只要有足够的原材料，根本不需要朝廷推广，百姓自己就会主动花钱请人制作墨鱼纺织机。” 　　墨鱼看了赵馨一眼，叹气：“太后莫要说笑，麻与蚕丝的产量就那么点儿，除非增加桑树与苎麻的种植面积，否则怎可能变多？” 　　但衣服与口粮相比，百姓天然站在粮食一边。 　　不可能有人用种植粮食的土地，去种植桑树与苎麻的，比起穿不暖，百姓更担心吃不饱。 　　赵馨笑了笑：“麻与蚕丝不能提升产量，但棉花可以啊！” 　　墨鱼疑惑：“棉花？” 　　好像有些耳熟？ 　　但他常年待在武器坊，对外界的事情了解不多，实在不清楚这个棉花是什么。 　　赵馨想了想，解释：“棉花与蚕丝、麻一样，都可以织布。而且产量比蚕丝更大，舒适性又比□□更好。在魏楚齐越等国被打下来后，我便已经让人开荒种植棉花了，明年就能得到大量棉花，到时候你的纺织机就有用处了。” 　　也亏了这时候人口有限，对土地的利用面积也有限，尚且还有许多土地让朝廷开荒种棉花，不然让老百姓去种，那又是一桩麻烦事。 　　毕竟棉花这东西吧，汉朝就已经传到中国了。 　　但棉花的广泛种植，却愣是到了宋朝，才因为皇帝的强行推广得到了广泛种植。 　　墨鱼还想细问，却见赵馨的视线已经转到了发电机上。 　　纠结一番后，他干脆闭了嘴。 　　一切只等明年，那劳什子棉花真的种出来之后再说吧。 　　也许，到时候真就需要墨鱼纺织机了呢？ 　　相里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墨鱼一眼，旋即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自己也是腼腆性子，这是因为他们墨家子弟常年埋首工作，沉迷发明创作，极少与外人接触说话，一旦与外界接触多了，他也早就锻炼出来了。 　　倒是墨鱼，与外界接触许久，在太后与陛下面前竟然还是个闷葫芦性子！ 　　没办法，只能他出面了。 　　相里锋抬手指向小号儿火车与轮船：“说来这两种交通工具，还是墨鱼给下官的灵感。若非如此，下官许是到现在也没个头绪呢。” 　　说完他将当日言论复述一遍，而后笑道，“我这师弟平日闷头干大事，冷不丁给下官一个惊喜，下官都吓到了。下官想着，这两样工具既然是师弟想出来，便干脆将其直接交给师弟主持改良，没想到最后结果不错。” 　　墨鱼面色窘迫，连连摆手。 　　他不知道，自家师兄怎么胡说八道—— 　　自己提出建议的时候，师兄不是很高兴？哪儿有被吓到的样子？ 　　相里锋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开口：“轨道已经铺设完成了，只需要让人上去拉闸，点燃煤炭，立刻就能在轨道上跑起来；轮船需要火车拉到河边，入水后同理，找个人上去烧火、掌控方向就行。” 　　距离蒸汽机被研发出来也就几个月，时间有限，他们拿出的实验成果当然不会功能俱全。 　　赵馨与嬴政倒也理解。 　　二人对视一眼，赵馨突然开口：“火车和轮船安全吗？” 　　相里锋没意识到这问题背后的坑，只当她是关心，于是点头肯定道：“轮船与火车发明出来之后，我们担心安全问题，已经让人测试了千百遍，没有发生过意外。” 　　这就是，安全的意思？ 　　二人再次对视，不等相里锋叫人，他们就快走几步，赵馨直接打开火车头的车门走了进去。 　　然后嘭一下，将所有人都关在了门外。 　　嬴政脚步不停，转身登上了轮船。 　　船只与现代轮船相比非常小，也没有多余遮挡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脸上的跃跃欲试。 　　所有人：！！！ 　　相里锋吓得面色惨白，当场惊叫出声。其尖锐的声线几乎要刺破了在场众人的耳膜，惹得其他人眼神都空茫了一瞬。 　　赵馨却不管。 　　这火车构造简单，她只看了一眼就找到了开关，点火之后直接用旁边的小铲子铲了一铲煤炭丢进火炉里。 　　没多久，火车就呜呜呜地启动了。 　　火车一路向前，嬴政愈发兴奋起来，几乎恨不得立刻就到河岸边。 　　相里锋等人抬脚就追，不敢让二人离开自己的视线半分。 　　好在这段距离不长，很快就到了。 　　赵馨尽兴地拉上闸门，从火车上开门走了下来。 　　而后不等安抚被吓坏了墨家子弟，直接转头冲着嬴政开口：“政儿会水吗？不然还是带一个人上去帮忙吧？” 　　轮船小，但也勉强能挤上去第二个人。 　　嬴政摆了摆手：“我同武安君学过泅水，母亲不必担心。” 　　说完冲着早在河岸边等着的墨家子弟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将船只推下水。 　　那些人站在原地，完全不敢动—— 　　这要是船只出了事儿，他们怕不是要被诛九族！ 　　嬴政怒了：“还不快快将船推下水，难道还要朕下船亲自动手？” 　　说完见他们还不动，立刻朝着扶梯的方向走来。 　　那些人：“！！！” 　　皇帝是说真的，他真的准备自己动手推船。 　　让皇帝自己烧火开船已经是大不敬了，若是再让他推船入河，他们怕不是要被文武百官骂死！ 　　他们不敢再耽误，赶紧将轨道改了个方向，就推着轮船入了河。 　　相里锋等人此时将将赶到，一个个喘着粗气，却不敢发出半点儿声音，唯恐惊动了嬴政，让他动作出错，导致其他不好的事情发生。 　　赵馨倒是没这个讲究，她知道嬴政没这么容易受惊。 　　何况他又不是对这些东西完全不懂。 　　她笑看着嬴政将轮船越开越远，眼瞧着都要离开所有人视线了，才开口让他停了下来。 　　嬴政仍有些不过瘾，又转头将轮船开回了原来的位置。 　　然后，他才从上面下来。 　　赵馨笑问：“感觉怎么样？与坐木船的感觉有什么不一样吗？” 　　嬴政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不比太后，什么都坐过。” 　　赵馨一愣，旋即爆笑。 　　相里锋等人：“？？？” 　　嬴政先是瞪了赵馨一眼，看着她肆意的笑脸，不一会儿竟也跟着笑了起来。 　　活了几十年，一向稳重的他竟也幼稚起来了。 　　别说，还挺有趣！ 　　赵馨笑够了，道：“只要你保养好身体，迟早都能坐上。” 　　她有图书馆做后盾，就算不愿意直接将成果拿出来，却也保证了相里锋等人不会走弯路，不会在陷入瓶颈太久。 　　这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不出错，大秦的科技很快就会发展起来！ 　　别说是船只火车这样的交通工具了，就是飞机、飞船也不是不可能啊！ 　　嬴政眨眨眼，又笑了起来。 　　两人尽兴后，便将所有视线放在了发电机上。 　　几人继续之前的话题。 　　相里锋等人有心想要就二人之前“肆意妄为”的举动说点儿什么，但不论是不好说话的嬴政，还是很好说话的赵馨，都完全没有搭理的意思。 　　一群人心里憋得慌，也只能闭嘴不言。 　　嬴政看向相里锋：“你没说谎，你发明的发电机，真能供应十个武器坊的电力消耗？” 　　武器坊内为了更长时间的工作，电灯肯定是不会少的。 　　但除此外，里面还有不少其他电器。 　　毕竟武器坊可是墨家子弟的大本营，他们怎可能不改善一下自己的工作环境？ 　　自动打铁的机器，早就做出来了。 　　还有生产模具、添加燃料、注入金属溶液等过程，虽说没做到全自动化，但半自动早就已经实现了。 　　若是这个发电机真能生产这么多电，那多制作几台，岂不是整个咸阳都能用上电灯？ 　　虽然许多贵族与官员们，都已经用上了电灯，但因为价格，以及必须有人在旁边发电，连官员与贵族们也不过每家买了一两台而已。 　　想要普及，任重道远。 　　最受限的，就是电力不足的问题。 　　供给一整个城市的电力运用，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赵馨前世，国家不但能供给整个国家几十亿百姓的用电需求，一年到头极少断电不说，甚至还能往外卖，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相里锋意识到赵馨语气的郑重，态度愈发认真：“下官为了实验这个发电机，已经试验过半个月了，非常确定这个发电机的产电量。” 　　说完，他挠挠头，“就是有一个问题，这发电机是用煤炭发电，需要好几个人持续不断地添加煤炭。这个活计又废手臂，半个时辰左右就必须换人，所以对人力的需求很大。” 　　“但因为太累，一般人根本不愿做这事儿，一旦确定使用这个发电机，月银必须给足。” 　　相里锋心里隐约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但真要解决还不知要好长时间，所以必须报备一下。 　　但对嬴政而言，能用人解决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 　　他直接开口：“狱中不是有不少重犯？直接让人来做这事儿就是，也算废物利用！” 　　相里锋：“……” 　　赵馨想了想，也没拒绝。 　　这工作需要长时间与煤炭打交道，非常容易吸入粉尘，对身体很不好。 　　相较于让普通百姓干这活儿，不如让犯人去做。 　　就像是挖煤的那些人，不也是犯人？ 　　此事很快敲定下来。 　　相里锋作为发电机的发明人，直接被调去负责发电厂的建造，以及电路的铺设。 　　离开之前，赵馨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今使用的应该都是直流电？这比较危险，你们找来铺设电路的匠人必须做好安全设备，旁边也必须有其他人跟着，以防意外发生后无人救援。” 　　相里锋茫然了一瞬：“直流电？” 　　电不就是电吗？难道还分了类别？直流电又是什么？ 第113章 　　相里锋不知道其中差别, 相里悟却早已弄明白了。 　　他近些年沉迷于发现各种新元素，与那群方士合作，连元素周期表的雏形都弄出来了。 　　可要赵馨来说吧, 其实他的爱好更偏化学。 　　好好一个物理大佬，研究之路却逐渐走偏，眼瞧着摇身一变就要成为化学大佬，与那群方士们抢饭碗了。 　　赵馨对此…… 　　还挺感动的。 　　毕竟各种科学知识还处在萌芽发展阶段，只要有本事, 愿意研究什么方向就研究呗, 谁还规定死了物理大佬不能研究化学了？ 　　历史上那么多的物理大佬, 不也同样是化学方面的翘楚？ 　　赵馨不管，其他人更不会去管了。 　　好在相里悟对物理爱得深沉，没多久就觉得高化学元素周期表没什么意思，反倒因为之前研究水的成分时搞出来的电解法，对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 他早就把直流电给搞出来了, 也弄清楚了两者差别。 　　但相较于历史上直流电与交流电的运用, 还引发了一场商业大战而言，这一世直流电与交流电不但还没被纳入应用之中，其发现的过程吧…… 　　也异常没牌面。 　　相里悟发现两者差别后, 就像了却了一桩心事将其丢在了一边，又去研究其他东西了—— 　　他出的成果多, 每次都能得到许多奖赏，如今已经是咸阳城内有名有姓的有钱人了：四进大院, 丝绸棉服, 金银珠宝……早就堆满了他家库房。 　　相里悟自己是没什么物质追求的, 他最快乐的时候便是自己的研究出现成果时了。 　　而他妻儿也因为他挣回家的奖赏而衣食富足, 对他多体谅而无要求。 　　这就直接导致了一个结果，相里悟做研究，他只为了自己兴趣。 　　而尽兴之后，除非赵馨与嬴政要求他研究的那些东西，除此外的研究成果他已经完全不放在心上，根本没有上报的意思，全都堆在了自己的实验室落灰。 　　这直流电与交流电的发现，就是其中之一。 　　事实上，相里锋最开始发明的发电机生产出来的电就是交流电。 　　只是在相里悟之前，所有人笼统地将电当成了同一种东西，没人研究其中差别，自然也就无法分出直流电与交流电。 　　赵馨自己对两者也不甚清楚，只是知道交流电比直流电更适合普及，危险性更小，价格也更亲民，所以在即将建设发电厂的时候提了一嘴。 　　但要她说清楚两者具体差别，赵馨还真不知道。 　　相里锋也不够清楚，但如今想要将电广泛运用于整个城市，直流电与交流电之间的区别，他就必须弄清楚。 　　只有弄清楚了，他才可能分别研究出两者的储电、供电系统。 　　进而让整个城市用上统一供电，成为现实。 　　大型发电机的出现，并不代表立刻就能大范围地推广电器，这中间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路要走。 　　但没事。 　　相里锋对发电设备基本已经了解透彻，储电与供电的系统也有了眉目。 　　只是之前不知交流电与直流电的差别，所以总是摸不着头绪，储电与供电的系统也只有个雏形，效率还肉眼可见的低。 　　所以在赵馨提出直流电与交流电的名称后，他就像是抓住了什么一样，意识到这是关键。 　　赵馨不知道，那就先研究。 　　可惜他对这方面实在不算擅长，所以只能去找自己的师父相里悟。 　　相里悟当时正忙着研究引力呢，听了相里锋的要求后茫然了一瞬，然后直接起身从一堆“废纸”当中抽出了交流电、直流电相关的研究报告。 　　他毫不在意地递给自己徒弟：“我不太清楚什么直流电、交流电，但听这名字倒是很像我之前的研究，你先看看是不是这个。若是的话直接拿走便是，若不是，你再同我说。” 　　说完，相里悟就继续埋头计算去了。 　　因为遇上一个自己解不开的难题，他还直接抛下了沉浸在阅读研究报告中的相里锋，带着纸笔离开实验室，而后乘车进入咸阳学校，直奔张苍的办公室。 　　相里悟数学水平普通人以上，但与张苍相比自然不够看。 　　所以他每次遇上解不开的难题，从不会自己纠结，直接带着难题找张苍就是了。 　　张苍也习惯了，一见他来便将桌案整理好，然后让人端茶带。 　　他自己则接过相里悟手中纸笔，一言不发地开始翻阅。 　　等到相里锋从研究报告中回神，发现实验室内早已经没了师父相里悟的踪影，他满腔的疑惑与激动都噎在了喉咙口，已经没了可以诉说的对象。 　　相里锋：“……” 　　师父可真是，来去如风。 　　他深吸一口气，只能无奈接受这个现实。 　　视线一转，落在旁边堆积如山的“废纸”上，相里锋陷入了沉默。 　　他是亲眼看着这堆“废纸”越积越多的，却只以为是师父研究出错后的真正废纸，完全没想过这其中竟然还有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等等！ 　　相里锋瞳孔紧缩：这些“废纸”，真的全是废纸吗？ 　　他师父的性子，相里锋再清楚不过，他是绝对不会将得出来的研究成果，与真正的废纸放在一起的。 　　相里锋咽了咽口水，想起自己以前一旦研究遇上瓶颈，只要找到师父就能得到指点…… 　　他走到废纸堆前，随手抽出一份研究报告。 　　《声波的发现》、《电流的发现》、《电波传声的可能性》 　　《电信号传递讯息的可能性》 　　《文字转变为电信号的可能性》 　　…… 　　相里锋：“……” 　　当然不是所有研究报告都得到了最终结果，也不是每个成果都对相里锋有用。 　　但即便是没得到最终成果的那些，也有了阶段性的进展。 　　嗯…… 　　然后，它们就被相里悟丢到“废纸堆”了。 　　显然，在得出阶段性成果后，相里悟对这个研究已经没兴趣了，所以干脆丢弃了这个研究。 　　但这些相里悟已经没兴趣了研究发现，对相里锋而言却像是宝藏。 　　随手一个报告，他就产生了无数发明的灵感。 　　相里锋一改之前的淡定，如今看着这些废纸堆，一双眼睛红得简直跟兔子有的一拼。 　　但出于尊师重道的想法，他到底没有直接将这些东西带走，而是强忍焦躁守在这座“宝藏山”面前来回转圈儿，等着相里悟的归来。 　　…… 　　相里悟回来的时候，直接对上了徒弟充血的眼睛。 　　相里悟：“……” 　　这是怎么了？他应该只是出去了几个时辰而已，不是离开了几天吧？ 　　他正要开口细问，却听徒弟率先开口：“师父，你放在这里的研究报告，还有用吗？能不能让徒儿带回去翻阅一番？” 　　相里悟茫然：“研究报告？” 　　相里锋指了指旁边“纸山”。 　　相里悟先是恍然，旋即不甚在意地摆手：“都是为师已经不感兴趣的方向，你若是想要全部带走便是。” 　　说完就要继续自己之前的研究。 　　相里锋赶紧将人拉住：“虽然师父不甚在意，徒儿却觉得颇有大用。且不但对徒儿有用，许是对其他师兄弟，乃至于师叔伯们也很有用……” 　　相里悟不耐烦与他多言，一边往桌案的方向走，一边道：“你想要就拿走，愿意给谁看就给他，不用问我。” 　　都是他腻烦了的东西，管那么多干什么。 　　相里锋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相里悟已经不耐到了极点，显然不会再回答与之相关的问题，相里悟深吸一口气后，只能行礼告退。 　　而后不久，带来两个师兄弟一起将相里悟不要的东西，全部带走。 　　相里锋将所有研究报告都看了一遍—— 　　虽然那纸山看起来非常壮观，但其中的研究成果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很多研究报告都是成体系的，其实可以归纳到一起。 　　还有很多研究报告当中夹杂着许多草稿纸，为纸山贡献了将近一半的数量。 　　但即便如此，相里锋还是花了将近两个月时间，才将那些研究报告全部看完，并融会贯通。 　　他将自己的灵感记在了空白本上，然后交给了其他墨家子弟。 　　那些墨家子弟与相里锋关系不错，并不愿窃取他的灵感，但很快就被他劝服，乖乖拿走了自己感兴趣的研究方向。 　　因为相里锋说，他目前最想研究的，还是储电与供电的系统。 　　其他人也知道这才是秦朝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倒也不好让他将精力浪费在其他的研究上。 　　但那些研究方向又确实诱人，所有人，包括相里锋都想提早见到那些现如今只存在于纸上的东西面世，面对相里锋的请求，他们倒真不好拒绝了。 　　也不是每个人都从相里锋那儿“拿”了研究方向。 　　墨家人才辈出，许多人在看过相里悟的研究成果后，自己就有了不逊于相里锋灵感的研究方向，所以仍旧坚持了自己的研究。 　　这么多人群策群力，想必要不了太久就能让大秦的科技步入一个全新台阶。 　　春去秋来，很快又是一年过去。 　　赵馨之前让人开荒种下的棉花，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因为种子有限，棉花没有太多。 　　但当那白花花的和云朵一般的棉花堆积在车上，一车一车地经由城门进入寿春城，再进入宫殿的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百姓的围观。 　　偶尔一阵风吹过，棉花从带的网子里面漏出一两朵掉在地上。 　　路边百姓捡起来，那软绵绵的触感，立刻征服了他—— 　　这般蓬松柔软，若是用来填充衣服和被单，那得有多暖和啊？ 　　百姓为了取暖，一般在衣服与被单夹层当中填充的都是木棉、芦苇或是稻草等不值钱的东西，但这些东西缝隙大，也不够软，保暖效果非常差。 　　那人自己在布庄打工，勉强也算是识货，刚上手就感觉出来了，他从捡到的这东西是上好的填充物。 　　他直勾勾地看着远去的车辆，就像是看着冬天的希望，又是惆怅又是难过。 　　要是这些白花花的东西是他的，今年冬天就不需要为保暖发愁了。 　　但怎么可能呢？ 　　那人低头叹气，手心攥着一朵棉花，丧气地回了自己家。 　　刚进家门，就听妻子急匆匆地开口：“孩他爹你快来，今日官府上门，说是最近种下棉花收获了，过段时间将会从棉花中剥离出种子，以备来年种植，问我们要不要种。” 　　“官府的人说，棉花如苎麻与蚕丝般都可以用来纺布，还可以填充衣服被褥，是极好的农作物，只是不能吃。孩他爹你看，咱们要种吗？” 　　“如果要种，明天就要去官府报名登记，不单要登记名字，还要想好到底要种多少棉花。” 　　他妻子说完，有些不太高兴：“虽然秦国朝廷给了许多高产粮食，让我们今年都不再饿肚子，但土豆红薯又不经放，做成粉条的话数量又会减少一大半，我还是想将所有土地都用来种粮食，棉花再好，咱们这儿冬天也不是太冷，多找一些芦苇、木棉就行了。” 　　“阿东家的也不想种，想要等看看其他人的种植情况。” 　　“我觉得……” 　　“种！我们必须种！”男人眼睛亮得惊人，伸手将棉花放在桌上，“这是我今日捡到的一朵棉花，蓬松柔软还不怎么透风，若是真能用来纺布，那可就太好了！朝廷肯定会像是推广土豆红薯等粮食一样全国推广的，我们种了绝对不亏！” 　　他视线落到棉花上，直勾勾的，好似从中看到了自家美好的未来。 　　他妻子被他吓到，许久说不出话来。 　　但这家里本就是他做主，所以他下定决心后，其他人都没有再反对。 　　类似的情况，并无多少。 　　因为土地够多，又还有一大批六国遗留下来的奴隶，秦朝是真的不缺劳力。 　　棉花种子如今是真的不多，全国人口也不算多，对布料的需求还没有现代那么恐怖，暂时还不到强制百姓种植的地步。 　　当这批棉花送达咸阳，一直闲置的墨鱼纺织机立刻绽放出了属于它的光彩。 　　员工人数已经增加到上千的羊毛厂内，在赵馨的命令下精挑细选出五十个年轻织女，然后被带到存放墨鱼纺织机的厂房，在墨鱼的教导下，开始学习如何使用这种新型纺织机纺织。 　　墨鱼早就想要让自己发明出来的纺织机大展拳脚，得到消息后连手上正在进行的研究都放下了，迫不及待地前来教导学生。 　　对这群织女来说，纺织本就是她们吃饭的本事，学起来相当容易。 　　师生齐心协力，没多久就掌握了纺织机的工作方式。 　　吱嘎吱嘎—— 　　五十台纺织机迅速运转起来。 　　棉花被纺成均匀的白线，缠绕在纺锥上，很快就成为了一块白布的一部分。 第114章 　　墨鱼纺织机的高效率, 老百姓也许不知道，但羊毛厂的这些女工怎可能不知？ 　　这种纺织机刚被发明出来的时候，女工们就得到了消息。 　　但与常人想象中的高兴完全相反, 在得知墨鱼纺织机这种超高效率的纺织机被发明出来之后, 最可能使用这种纺织机的女工们的第一感觉并不是觉得高兴, 觉得自己很快就可以从忙碌的工作中解脱了。 　　而是, 难以抑制的恐惧。 　　因为她们没两天就意识到, 一旦羊毛厂制作或购买这种纺织机，对人力的需求将会大大降低。 　　每年送到咸阳的羊毛数量，都是有限的。 　　羊毛的总量，也是有限的。 　　换言之，如今的女工们将会有很大一部分失业。 　　她们在羊毛厂工作, 不算特别累（与农活相比）, 却能得到更多的钱财，还能让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得到非常大提升, 连带着以后的嫁妆都有了着落。 　　有了一门手艺, 她们的婚事都变得热门起来，提亲的媒人几乎要踏破了她们家的门槛。 　　这不仅仅只是一份工作, 还提升了她们的社会地位，让她们得以挺直腰杆与家人、乃至未来的婆家说话。 　　在这种情况下, 谁又愿意失去这份工作呢？ 　　但好在, 朝廷并未给羊毛厂引进墨鱼纺织机，她们所有人都保住了工作。 　　可该来的那天，终究还是来了。 　　天性追求安稳的女工，在得知同伴们被带走, 是去学习墨鱼纺织机纺织棉花后, 便不再关注这件事, 继续自己以前的生活。 　　可聪明些的女工，却已经从中意识到了改变。 　　而这个改变对她们来说，一旦没办法将其变为机遇，就会带来危险。 　　所以哪怕是没有被挑中的女工，也会在被挑中的同伴回到宿舍之后，央着她们教导自己墨鱼纺织机的使用方法。 　　为了让学习过程更直观，她们还减少了自己平日的工作量，将空出来的时间全拿去学习了。 　　有这般眼光，还能放弃眼前利益的女工到底是少数。 　　许多女工不但没意识到危险，还嘲笑那些女工愚蠢，白白扔掉了到手的钱财。 　　然而等到一匹又一匹的绵软且便宜的布料出现在市面上时，丝绸这种高端布料市场还好，受到的冲击不算太大，中端市场的羊毛与更加低廉的麻布生意则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棉布的质量也就比羊绒略逊一筹，然而价格却与相差无几。 　　甚至于，有些出现些许瑕疵的棉布，价格比麻布更低。 　　在这种情况下，谁还会愿意买麻布呢？ 　　听到风声的百姓瞬间涌向了布庄，担心这种物美价廉的棉布以后买不到，一个个简直跟疯了一样地拿出所有钱财疯抢，每人都囤了远超自己需求的棉布。 　　不但如此，他们回去后还呼朋引伴地，带来了更多人。 　　市场就这么大，百姓超额买了棉布，毛线毛衣与麻布等不了自然就变得滞销起来。 　　消息传到商人耳中，咸阳城立刻变得拥挤。 　　棉布价格太低了，就算加上运费，与它的质量相比，价格仍旧低得吓人。 　　就是数量经过咸阳城百姓，与周边城镇的消耗，已经所剩无几。 　　棉花的数量，到底还是太少了。 　　有人趁机囤货，打着奇货可居的主意。 　　但朝廷很快放出消息，明年将会有数量更多的棉布产出，大家不要太着急。 　　百姓对朝廷的信任度相当高。 　　毕竟无论是秦国，还是秦王朝都不曾对百姓说过谎话。 　　原本有些激动的百姓，瞬间冷静下来。 　　商人们完全不着急。 　　他们想要高价售卖的目标群体，本来就不是兜里没几个钱的老百姓，而是那些有钱人。 　　嬴政虽然将其他国家的贵族一扫而尽，大商人也差不多没了，可一些眼光好，也早早投资秦国的中等富商与小商人还是挺多的。 　　嬴政对这些商人没好感，却也知道国家的繁荣少不了他们。 　　所以，他们都被留存下来了。 　　而商人，最喜欢的就是追逐上层的风向，为此从不吝惜钱财。 　　他们自己就是商人，自然对了解其他人的心思。 　　只要编造一个太后或秦始皇对棉布喜爱非常的话，哪怕知道棉布明年还会产出更多，仍旧会花大价钱购买的。 　　但他们完全不必编造。 　　因为没多久他们就从自己相熟的官员口中打听到，太后与秦始皇这对母子，乃至于已经搬回咸阳宫的帝王祖嬴稷，前些年就已经穿上了棉布制作的衣服。 　　而且对其相当喜爱。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营销的点都是现成的。 　　于是没多久，哪怕棉布并未传到更多的城市，但棉布备受皇家喜爱的传闻便传遍了整个大秦。 　　不但商人赚了一笔，就连咸阳城附近的百姓都借此东风赚了一笔。 　　眼光更长远的商人，则对朝廷说的明年还会有更多棉布的话更加在意，并已经着手打听，知道了棉花已经在齐楚等地推广种植，也知道了墨鱼纺织机的存在。 　　棉花种子目前只有朝廷有，商人们倒是没办法打它的主意。 　　他们只能想发设法托关系，在官府挂上号儿，等棉花可以自由种植后可以第一时间购买棉花种子，同时着手在适合棉花种植的地方购置田产。 　　若是购买到的数量不足，便提前带人过去开荒。 　　除此外，还有墨鱼纺织机。 　　商人们本来想着需要花掉无数钱财，才能得到墨鱼纺织机图纸。 　　甚至可能花了钱也拿不到。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朝廷知道他们对墨鱼纺织机感兴趣后，竟然直接将图纸白送给了他们。 　　额，不算白送。 　　他们还是需要在靠着墨鱼纺织机赚钱后，将一成利润交给纺织机的发明者，墨鱼。 　　商人们完全没有异议！ 　　虽然要去了一成利润，同时还要缴纳高昂的税款，但想到墨鱼纺织机的效率及背后可能带来的利润，这些商人们为了恨不得立刻给墨鱼送钱。 　　在知道棉花需要充足的光照，最适合种植的土地基本都在齐楚等国，乃至沿海一带后，商人们就像是闻到到了血腥味的大白鲨一样，立刻拿着刚得到的墨鱼纺织机图纸，带上所有财产与家人，义无反顾地前往了寿春等南方城市。 　　他们也留念咸阳的繁华，但为了赚钱，他们必须去南方。 　　因为这样，可以省掉很大一部分的运费。 　　赵馨得知此事后，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毕竟棉布的利润实在太高了，商人们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想必过不了多久，南方就会变得繁荣起来了。 　　咸阳直通寿春等城市的铁路，也要开始修建了，修建好后就能通火车了，到时候整个大秦的经济就能快速发展起来。 　　老百姓的生活，也会变得更好。 　　棉花如云朵一般在齐楚等地遍地开花，产出的棉花运到各地新开的工厂，伴随着墨鱼纺织机自嘎作响的声音，无数物美价廉的棉布被生产出来，然后运往全国各地。 　　只要不是懒得出奇的人，总能在这个迅速发展的世界找到活计赚钱，然后买到足够全家人穿的布匹与棉花。 　　只要不是懒得出奇的人，总能买到土地，种上高产的粮食，让全家免于饥饿之苦。 　　街头的黄包车与有轨马车，也大大方便了百姓们的出行。 　　…… 　　让百姓丰衣足食，不受饥寒之苦，秦朝在建朝近三年后奇迹一般地达到了。 　　- 　　百姓为这太平盛世欢欣鼓舞，墨家子弟等人却完全无法与他们感同身受。 　　因为电力的普及，遇上了一个非常大的难题。 　　相里锋在其他墨家子弟的帮助下，已经将可以供给整个城市的储电与供电系统研发出来了。 　　然而，在将自己的计划带到现实中的时候，遇上了问题。 　　长距离供电必须用到电线。 　　可电线的材料，不但难住了所有墨家子弟，连那些方士与见多识广的眉寿老人都毫无头绪。 　　电线要传输电，材料必然要导电。 　　但电线必然是暴露在空气中的，一旦被人触摸到，必然会发生难以挽回的惨剧。 　　成人还能通过警示与告诫，让他们远离电线。 　　可不通事儿的孩子呢？ 　　这太不安全了！ 　　若是世上存在一种既导电，又不导电的材料就好了。 　　但显然，这根本不可能存在。 　　经过记不清多少次的头脑风暴之后，终于有人提出：“我们用不导电的材料，包裹住导电的材料不就好了？” 　　这是个非常合理的解决办法。 　　相里锋等人很快就找到了最合适的导电材料—— 　　铜线。 　　铜应该是华夏民族最早使用的金属材料了，产量大，他们对其特性也了解得足够深。 　　再加上其他优点，墨家子弟们几乎全票通过了铜线做导电材料。 　　但不导电的材料呢？ 　　要包裹住金属，其延展性肯定要好吧？ 　　电灯与其他将会出现的电器，肯定不会只在咸阳推广，其他城市迟早都是要通电的，那么这种材料的产量肯定不能太小吧？ 　　还有，材料暴露在空气中日晒雨淋，肯定要防水、不能太怕高温、太容易坏掉吧？ 　　…… 　　相较于导电部分的材料，外面包裹的这层不导电的材料，才是真正的难题。 　　这个问题，足足困住了墨家子弟一年。 　　直到无意间与那群方士交流的时候，路过的眉寿老人提到了一种材料—— 　　杜仲胶。 　　他走南闯北，无意知道杜仲胶的存在。 　　在详细问过这种材料需要达到要求与特性后，他更加确定了杜仲胶基本满足相里锋的需求。 　　眉寿老人的威望很高，相里锋等人立刻迫不及待去找杜仲。 　　等相里锋让人将杜仲胶熬出来，并制作出第一根电线后，一群人立刻喜不自胜地跑去道谢。 　　然而…… 　　眉寿老人叹气：“杜仲胶的产出太低了。” 　　杜仲树的生长条件并不严苛，对土壤的要求也不算高，甚至连叶子、树根、树皮乃至种子都可以生产杜仲胶。 　　也即是橡胶。 　　然而产出却实在太小。 　　一公顷地，却只能产出带的五百多斤（现代计量单位）的橡胶。 　　最关键的是，这个数据还是在杜仲树生长到十年到十五年后，才可能达到。树龄十年之前，根本不适宜采胶。 　　而且树叶与种子还好说，树皮与树根难道也能采胶？ 　　根是植物的命，怕是采一次，杜仲树就死了。 　　树皮是中药，价格昂贵。 　　就算是采药，那也只能局部割取树皮，根本不敢割太多。 　　杜仲胶当然可以做材料，但并非最合适的。 　　好在现存的树龄达到十年以上的杜仲树，完全足够咸阳城的供给，甚至蜀地周围就有杜仲树的生长。 　　以后肯定需要找到比杜仲树产量更大的材料。 　　但现在，还不着急。 　　相里锋没有惊动赵馨与嬴政，自己带着墨家子弟与眉寿老人手下的方士们一起合作，做出了电线外面的□□，并找到了量产的办法。 　　一旦解决了电线的问题，咸阳城的铺设电线的速度瞬间就起来了。 　　短短一个月，纺织一般经纬交错的电线，就出现在了咸阳城上空，引来了无数百姓的好奇。 　　有人到官府去打听，有人则去找与官员贵族们有关系的亲朋好友打听，还有一些则干脆逮着铺设电线的那些匠人打听…… 　　然后他们就知道了，原来这些电线是为了通电。 　　而一旦通了电，就是老百姓，也能用非常低廉的价格在晚上拥有光明。 　　人类生而驱光。 　　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晚上除了睡觉就只能造人的时代，电灯带来的吸引力是习惯了电灯存在的现代人完全无法想象的。 　　他们只需要买一个或几个灯泡，然后每月支付一点不算昂贵的电费，就能在晚上拥有光明。 　　而这段时间，他们可以用来做活儿，赚取更多的钱财。 　　所有人：“！！！” 　　哪怕再傻的人都知道，这绝对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当官府派来小吏登记通电的人家时，几乎没人拒绝登记，一个个的全都对即将到来的电灯充满了期待。 　　电工们四处奔忙，不到两个月就将电线拉进了百姓家中。 　　新开的灯泡厂迅速投入生产，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灯泡摆上商铺的货架，再被无数心怀期待的百姓买回家，安装在房梁上。 　　咸阳城郊外的发电厂日夜不停地发电，而生产出来的电，将会顺着电线进入了千家万户。 　　…… 　　咸阳城内正式通电那天，城内到处都挤满了听到消息，前来观摩的百姓。 　　嬴政与赵馨、嬴稷，并范睢、白起等人，更是站到了咸阳城的城墙上，想要亲眼见到这历史性的一刻在眼前发生。 　　刚入夜，人群就变得嘈杂起来。 　　嬴政看了看天，已经黑透了。 　　他示意身边内侍打开手电筒。 　　刺眼的光线，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们只看到嬴政冲着城墙上那个战鼓旁的鼓手抬了抬手，那鼓手立刻用尽全力敲响了战鼓。 　　鼓声阵阵，传遍咸阳。 　　郊外不远处的发电厂，自然也听到了战鼓的声响。 　　啪—— 　　一片光海瞬间淹没了在场所有人。 　　他们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不久后，他们不敢置信地掀开眼皮，泪水刷一下从眼角滑落而下。 　　也不知道是被光线刺激的，还是被这光海感动的。 　　嬴政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咸阳城，喃喃开口：“这是朕的咸阳……” 　　他若有所感回头，与赵馨对视一眼。 　　而后回身看向黑茫茫的天地，仿佛透过这黑暗看到了山河万里。 　　朕必要这光芒，照耀大秦的每一寸国土！ 第115章 　　棉花与墨鱼纺织机的出现促使了纺织女工的增加, 女性地位迅速提高。 　　这直接导致韩非与李斯二人在拿出他们呕心沥血编撰的秦律出来时，里面关于男女平等的相关法律条例没有收到任何反对。 　　而一夫一妻制的相关法律，也在反对的时候受到了赵馨与嬴政的双重打击。 　　嬴政对此表示无所谓：“你们不愿放弃貌美姬妾, 可以；但你们的夫人与你们地位相当, 财富相当，连本事也毫不逊色, 既然你们可以有姬妾，你们的夫人也该有男宠才是。” 　　春秋战国时期即便男女地位不平等，在男女关系的混乱上却如出一辙。 　　最出名的就是祸国美人夏姬。 　　这个祸国美人若是扣在其他人头上，如褒姒妲己等人，赵馨都觉得有失偏颇，是男人们给皇帝甩锅。 　　但放在夏姬头上, 可没有一点夸张。 　　夏姬一生风流，三次为后，七次嫁人, 九个男人为她而死, 又因“杀三夫一君一子, 亡一国两卿”的恐怖战绩而青史留名。 　　虽然都是骂名。 　　但最让人惊叹的, 还是她即便留下了如此多的“传说”，也仍旧平安与情人私奔，得以善终。 　　如夏姬这般的女子，哪怕战绩不如她, 在战国时期也绝不算少。 　　从中便可窥见，这时候的女子是完全没有贞操观念的。 　　这时候的男人，想必对此也是了解的。 　　若是真的从法律层面准许了女子养男宠的权利, 免除了他们最后一丝顾虑, 朝中这些贵族大臣们的头上, 怕是会长出一片大草原。 　　嬴政是从不介意女子改嫁的，甚至于女子改嫁还能为国家增加更多人口。 　　他恶心的，从来都是为了后来人，视之前的孩子为草芥。 　　若不然，他许是会做出与宣太后一般无二的选择：杀了母亲的情夫，却留下孩子一条性命。 　　想到这儿，他转头看向了赵馨。 　　赵馨不为所动。 　　养情夫什么的，实在太过无聊，还不如多为这个国家做点儿实事。 　　嬴政将她表情收入眼底，心情突然变好。 　　- 　　嬴政的发言已然让贵族与大臣们吓得够呛，赵馨却连最后一丝侥幸也给他们绞灭了。 　　她看着叽叽喳喳的文武百官们，面带不解地说了句：“陛下都打算只娶一个妻子，难道你们还想越过了他去？” 　　大殿内瞬间一片死寂。 　　嬴政的霸道，整个秦国无人不知。 　　赵馨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打消了继续争辩的想法。 　　新的秦律顺利推行开来。 　　除了皇帝及其超然独特的地位没有改变，一直是秦国特色的军功进爵制度得到了保留，以及对百姓与商人的税务有着极大的差别外，整部秦律已经与现代法律非常接近。 　　就连警察与军人的职业，及其相关权利与义务，也都出现在了大秦。 　　相较于之前秦律，这部秦律相当宽松。 　　这部秦律颁布之后，得到了无数人的拥护。 　　包括老秦人。 　　能在更宽松的法律下生活，谁又愿意继续之前的严苛法律？何况这部法律，还给出了与军功进爵全然不同的一条上升渠道—— 　　高考制度。 　　只要是进入在学校读书的学子，每个人都有机会参加高考。 　　而高考成绩优异之人，就可以进入各大院系读书，一旦从中毕业，就能得到非常不错的就业机会，改变原本的命运。 　　囿于人口还不算多，如今的“大学”只有一座。 　　但咸阳学校里面的院系，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 　　因为所有人都发现，大秦缺失的各个方向的专业人才越来越多，只能想办法自己培养。 　　比如医学就是如此。 　　但没人觉得不好，大家只会觉得高兴。 　　院系越多，招收的学生就越多，寻常百姓们改变阶层的机会就越大。 　　棉花的产量一日高过一日，电灯的光芒在大秦的夜晚由光斑迅速扩散，各种电器成堆出现，百姓的生活也一日好过一日，连大秦的人口也有了让人惊叹的发展。 　　而就在这时候，刚满三十的嬴政，起了发兵的心思。 　　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如今的大秦就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都可以向自己的敌人发起攻击。 　　但问题是，敌人是谁？ 　　虽说嬴政一心攻打草原，但大秦与草原的关系相当不错，在没有一个很好的借口时，攻打草原是下下策。 　　一来师出无名，二来受到的抵抗会加倍，三来…… 　　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的战斗力，向来不被大秦的将领们看在眼里，他们不赞成攻打草原的最主要原因其实是在草原中，非常容易迷失方向。 　　可除了草原，还能攻打谁呢？ 　　嬴政的视线，落在了南方那片山林之中。 　　百越。 　　越国曾经也算一方霸主，后来却落得苟延残喘，不但再也没办法参与中原各国的争霸，连自己的国家都险些保不住。 　　而所谓的百越，就有很大一部分是越国遗民。 　　当然更多的，还是生活在其中的少数民族。 　　百越不难攻打，难的是怎么抵抗山林瘴气，怎么在山林繁杂的地理环境中辨别方向，怎么在攻打百越的过程中保证后勤补给。 　　当地的气温气候，可不适合种田种地。 　　一则地理环境问题，当地临海时常面临台风侵袭，二则当地有一种足以致命的吸血虫寄生病。 　　不过他们的顾虑刚提出，赵馨就保证，她手上有解决吸血虫病的办法。 　　——若是没有，两广等地也不会在现代迅速发展起来了。 　　中国境内的血吸虫病，又称日本血吸虫病。 　　世界上倒也不只这一种血吸虫，只是中国只有这一种。 　　这种病极其顽固，流行于长江两岸，以及长江以南的绝对部分地区，其中又尤其以长江中下游最为常见。 　　齐楚等地，连同越地、百越等地都深受其害。 　　不过这种血吸虫只有一种中间宿主，钉螺。 　　只要将钉螺灭杀，就能防治其将吸血虫带到其他地方，传染更多的人。 　　而赵馨搜索到了专治吸血虫病的特效药的制法，说简单也简单，至少对如今的大秦来说，大范围研制这种特效药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酒石酸锑钾。 　　原料一个是酒石酸氢钾，是生产葡萄酒时的副产品—— 　　只需要将葡萄酒放在低温环境中静置，一段时间后底部就会出现亮晶晶的酒石，其中比较粗糙、有麻点的就是酒石酸氢钾了。 　　想要增加产量，可以将草木灰放入酒中。 　　另一种原材料则是氧化锑。 　　锑是中国特产，非常容易找到，而氧化锑则是锑在空气中煅烧后的产物。 　　然后将酒石酸氢钾与氧化锑与水按照5:4:40的比例煮沸四五个小时，趁热过滤，再放到低温环境冷却结晶就可以得到酒石酸锑钾了。 　　这东西非常容易得到，且制作容易，唯一的缺点也就是毒性比较大了。 　　但相较于感染血吸虫的后果，谁还在意它的毒性呢？ 　　反正不致命！ 　　但台风就没办法了。 　　不过台风也不是一年四季天天都有，对攻打百越倒也没有太大影响。 　　后勤不是问题了，将领们对攻打百越也就没了抵触之心。 　　有问题的是进入山林之后的方向，与瘴气问题。 　　在丛林中辨别方向，曾在雨林出过任务的赵馨随口就能说出好几种办法，可遇上瘴气她同样只能退避。 　　面对百越，嬴政前世的做法是将六国贵族迁徙过去，与百越“互相折磨”。 　　这样可以让他们互相消耗，让双方再无反抗之力。 　　但这种办法见效缓慢，还有很大的隐患—— 　　后来大秦四处起义，百越这边不但没有派兵支援，还直接自立为王了。 　　如果可以，当然还是将其纳入大秦版图最好。 　　可瘴气的问题…… 　　信陵君开口：“不一定要正面交锋。” 　　山林是百越的地盘，若是进入其中极可能被他们利用地形坑死。 　　李牧笑答：“可以诱敌出山。” 　　王翦直接给出了方向：“可以分而化之，逐个击破。” 　　打仗，从来就不只有蛮干一种办法。 　　让敌人自己内讧，互相攻伐，大秦再坐收渔翁之利，就是非常不错的主意。 　　毕竟百越势力繁杂，并非铁桶一块。 　　只要找到机会，完全可以让他们起内讧。 　　但问题是，这个机会、或者说是让他们起嫌隙的诱饵，没那么容易找到。 　　赵馨疑惑：“难道山林之中，没有血吸虫病的困扰？” 　　不至于吧？ 　　瘴气还能通过对环境的熟悉避开，血吸虫也行？ 　　王翦等将领瞬间眼睛一亮，心里有了无数种攻打百越的办法。 　　- 　　事实上，哪怕没有治疗血吸虫病的特效药，大秦也不是拿不出让百越眼馋的东西。 　　各种现代科技，如火车等交通工具就非常吸引人。 　　还有电灯与各种可以改善生活的电器，同样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但最吸引人的，大约还是秦人如今的生活。 　　和平、富足、平安。 　　让人羡慕。 　　除此之外，还有盐。 　　既然提到了沿海一带的百越，自然就绕不开沿海一带可以产出的盐。 　　浩瀚的大海，就是取之不尽的盐矿。 　　而人，是绝对离不开盐的。 　　百越人并非永远藏在山林之中，不与外界打交道，他们也是需要到外界购买必需品的。 　　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布匹和盐。 　　以前齐楚等国的户籍制度不完善，这些藏在山林中的百越人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地进入城镇当中，用钱币或者中药、山中特产与当地百姓交换自己需要的东西。 　　可在齐楚等国被大秦打下后，不到一年时间，当地的户籍制度就被秦国的取代。 　　这些百越人没多久就发现，没有照身贴（身份证），他们连城门都进不去。 　　可去小村庄，村子里的百姓不一定愿意帮助他们不说，还可能向官府举报他们，最重要的是，他们家里也根本没有那么多他们需要的东西。 　　这些年他们为了交易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只能以完全不平等的价格“走私”。 　　但“走私”这种行为在秦国，实在太好控制了。 　　深入了解之后，将领们发现，这群百越人简直全身都是弱点。 　　而每个弱点，都将成为他们打击百越的利器。 第116章 　　阿蛮出生在吴越部落, 打小在山林中奔跑玩耍，与虫鸟嬉戏，与猛□□友, 日子轻松又惬意。 　　但这一切，都在大秦统一中原各国后, 一去不回。 　　他们这个部落取吴越为名，正是因为他们的先祖曾是吴国人或越国人的后代, 在吴国与越国相继灭国之后，原本的吴国人与越国人就开始了南迁。 　　一部分越国宗室子弟在楚国与山林之间的地方, 成立了一个越国。 　　但国力微弱, 根本无人在意。 　　若是稍有不注意惹怒了齐楚两国，最后多半是被胖揍一顿的下场。 　　而不愿在这越国生活的吴国人, 或是与建国的宗室子弟有仇的越国人，乃至于那些苦于战乱, 想要逃避这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之人, 都选择了进入山林。 　　在经过一顿时间的试探, 并付出了无数人命为代价之后，他们终于在山林中拥有了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 　　没有战乱, 没有饥寒，没有压迫。 　　除了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个族人死于瘴气, 或是虫兽外，听起来简直是个世外桃源。 　　阿蛮以前就是这样认为的。 　　比起外面那些每年都可能死于战争的百姓，他们这些百越人的生活简直不要太幸福。 　　然而就在几年前，这样的想法消失了。 　　一开始，是部落的布匹突然断了, 大家都不再有新衣服穿。 　　但好在大家节省, 还有以前的旧衣服, 不至于衣不蔽体。 　　可没多久，外出的族人又传来消息，说是他们离开山林之后，根本没办法再进入那些城镇，他们甚至因为没有照身贴差点被抓起来。 　　若不是他们跑得快，族人肯定见不到他们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族长将他们所有人都召集到了一起，告诉他们了一个非常危险的消息—— 　　他们部落储存的盐，已经快要用尽了。 　　没有了盐，战士就没有力气，他们吴越部落就极可能被其他百越部落吞并。 　　如赵馨等人预料那般，百越部落彼此之间互有攻伐，确实不是铁桶一块。一旦有哪个部落露出了弱点，等他们的绝不是帮助，而只会是昔日朋友的獠牙。 　　但好在，没多久他们就打听到，其他部落也没盐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可紧跟着，最大的危险到来了—— 　　他们的粮食数量，也到了消耗殆尽的边缘。 　　阿蛮也是到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她在部落自由自在的生活，竟然还与他同情的外界百姓息息相关，一旦离开了外界，他们的生存竟然都受到了影响。 　　她当然兀自不敢相信：“可是我们自己不也在种水稻吗？山林里还有那么多的果子与野菜，我们难道还能饿死？” 　　阿蛮的阿娘尽管自己伤心，仍旧耐心地向她解释：“山林中适合开辟种田的土地本就没有多少，想要开垦田地还要砍树烧草，这是极容易激怒神灵的行为，我们部落有不少战士都死于开垦田地。” 　　其实是森林中的一部分菌类与植物死亡后腐烂，放出的气体遇到明火后产生了毒性。 　　人体吸入了这样气体，自然会产生不良反应，甚至死亡。 　　但这时候的百姓不知道，所以只当这是他们开垦土地的行为激怒了山神，从而收割了他们的性命。 　　也因为这点，他们之后开垦田地就变得谨慎起来。 　　山林中适合开辟成田地的地方本就不多，他们再束手束脚，每个人拥有的田地自然越发稀少。 　　这些田地，显然无法供给部落所有人的主食消耗。 　　在山林中生活，饿死当然不至于。 　　里面那么多水果呢！ 　　看着母亲哀伤的眼神，阿蛮心里也变得难过起来：“我们不能像以前一样，拿草药与人交换吗？” 　　阿蛮母亲深深叹了口气：“只能与一些小村子的人交易，还不能完全保证安全。” 　　阿蛮难过：“为什么呢？” 　　阿蛮母亲不知道该怎么和女儿解释，只能摇摇头道：“因为秦律严苛，不许百姓与身份不明之人交流，否则可能将那些百姓杀头。” 　　以前是会连坐的。 　　一旦这种行为被人举报，不但做出这种事的人自己会被抓，家人会被抓，连邻居与一个村子的人都会被抓。 　　严苛的律法下，自然无人敢违反。 　　那时候的秦律还不是修改之后的版本，律法对百姓的约束也达到了历史最强。 　　并不仅仅只是因为严苛，也因为秦国给了百姓更优渥的生活。 　　当自己的生活越来越好，变得无法失去后，百姓们自然不会愿意为了一点儿蝇头小利而铤而走险，毁掉如今和平安宁的生活。 　　当时的阿蛮还不能理解母亲话语背后的忧虑与无奈，却能看到母亲眼底的惶然。 　　“我们想要过得更好，就只能与外界的人打交道，与他们做交易。” 　　“你以为我们不想吗？可是秦国的户籍制度实在太严格了，我们根本就没办法假冒身份进城，一旦被抓住，就只有被抓住这一条路。” 　　“被抓就被抓啊，难道他们还能杀了我们吗？” 　　“他们当然不会杀了我们，他们等着抓住我们当人质、当领路人，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呢！” 　　…… 　　“不能和村子里的人交易吗？” 　　“有人因为和其他部落的人交易被举报，然后被杀了，那人的脑袋现在还挂在城门口，谁敢顶风作案？秦始皇多可怕你又不是不知道！” 　　“呜呜呜……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能有什么办法？就算有人敢与我们交易，你也不想想这片山林中到底有多少部落，他们可都等着与外界交易呢！”男人的声音染上了火气，“那些人狮子大开口，一根百年人参只换一匹布，半斤盐，我们就算掏空了家底也不可能换来足够的东西！” 　　屋内不久就响起了女人，悲切的哭声。 　　…… 　　父母的争吵，阿蛮不懂，她只是突然觉得好难过。 　　但她年纪太小了，什么也做不了。 　　日子就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中，幽幽流逝，哪怕听说外界改变了律法，也无人敢轻易离开。 　　一直到，她阿爷染病了。 　　是他们在山林定居后最常见，死亡率也最高的大肚子病—— 　　血吸虫病由于晚期肚大如骨，故俗称大肚子病。 　　之前阿爷肚子痛、腹泻，全身上下的皮肤也出现异样的时候，部落里的人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妙，等她阿爷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大家心里再也没了侥幸。 　　阿蛮的父母甚至开始准备后事了。 　　阿蛮哭闹了许久，甚至去求了部落里面的大巫，可是所有人都告诉她没办法。 　　因为父母白日要出门打猎与做活儿，她从小就是阿爷带大的，她也一直与阿爷关系最亲近。 　　可现在，所有人都告诉她，阿爷马上就要没了。 　　阿蛮哭晕了过去。 　　阿蛮的父母不忍心，安顿好阿蛮后便吵了起来。 　　“你之前不是说，山下那些人已经找到了治疗大肚子病的药了吗？我们为什么不能去求？阿公是你父亲，从小将你带大，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没了性命？”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这药根本没人卖！” 　　“怎么可能没人卖？” 　　“人家是发现有人染病，直接抬着人到官府去，治好之后再抬回来！” 　　说完这句话，男人痛苦地抱着头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那是他的父亲，难道他就愿意让父亲没命吗？ 　　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他甚至连最重要的原因都没告诉妻子—— 　　就在最近，他们部落附近的好几个小部落都因为有人引狼入室，整个部族都被大秦连锅端走了，有几个大部落也损失了过半人口，不得不迁徙到山林更深处。 　　若非他们族长谨慎，他们部落说不定也已经步了他们的后尘，遭了难。 　　别说愿不愿意，族长就不可能给他选择的机会。 　　阿蛮母亲泪眼盈眶，蹲下身抱住丈夫，也跟着呜呜哭了起来。 　　…… 　　男人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觉。 　　他虽然已经知道现实，却仍旧不愿放弃最后一点希望。 　　万一呢？ 　　到了后半夜，夜深人静的时候，男人到底没忍住，悄悄起身带走了家中所有存货。 　　他想去碰碰运气，不然他会后悔一辈子！ 　　可还没走出部落大门，他就发现大门口站满了部落最勇武的战士，他们手上拿着燃烧着的火把，火光摇曳，照亮了被他们簇拥在最中间的族长。 　　…… 　　阿蛮父亲被押回了祖地，关在了祠堂，若无族长命令绝对无法离开。 　　阿蛮母亲吓坏了，立刻起身去见丈夫。 　　临走前，她还特意去女儿的房间看了一眼，见女儿睡得很香才转身离开。 　　但所有人都没看见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阿蛮父亲身上的时候，悄悄起身带走了父亲之前收拾好的包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部落聚集地。 　　…… 　　次日天刚蒙蒙亮，一声尖叫划破了部落的天空—— 　　阿蛮母亲从祖地回来，发现女儿阿蛮不见了。 　　…… 　　此时的阿蛮，刚从山林出来。 　　本来乖巧可爱的小脸蛋，此时已是灰头土脸，叫人看不清容貌。 　　下山后，阿蛮甩了甩背后的包袱，又捏紧了手中装了驱虫驱兽药的荷包，深吸一口气，才抬起小脚准备往前走。 　　然后“啪叽”一声，她摔了个大马趴。 　　恰好不远处有人在干活儿，听到声响扭头一看，立刻被阿蛮小乌龟似的四仰八叉，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的动作逗乐了。 　　他倒也善心，笑过之后便三两步走到阿蛮旁边将人抱了起来。 　　“乖囡，你怎么一个人到这儿了？” 　　阿蛮眼珠乱转，担心被他发现身份，挣扎着想要下来。 　　因为太突然，那人一时抱不住，差点儿将人摔了。 　　男人后怕地将人放到了地上。 　　阿蛮扭头就要跑。 　　被男人抓住了后领，张牙舞爪地完全地离不开原地半步 　　阿蛮：“……啊啊啊啊……放开我！” 　　男人笑了笑：“你是想去附近的城镇吗？我可以带你去啊！” 　　阿蛮顿住，狐疑地看向男人：“真的？” 　　男人哈哈大笑：“当然是真的！难不成我还能骗你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屁孩儿？” 　　这理由很强大！ 　　阿蛮认真开口：“骗小孩的都是大坏蛋，要坐牢的！” 　　男人大笑，连连点头：“是大坏蛋！” 　　阿蛮松了口气：“那你可以带我去附近的城镇吗？” 　　男人点头，一把将人抱起来，走到马路边，等了不一会儿就等来了一辆马车，然后带着阿蛮就坐到了里面。 　　阿蛮心里有些慌张：“这个马车是你的吗？” 　　虽然没有和外界打过交道，但基本的常识她还是知道的—— 　　种田的老百姓，不可能买得起这么大这么好的马车！ 　　男人被逗笑：“这当然不是我的，是朝廷的。我们这样的穷苦人，若是想要坐车只需要缴纳一钱就可以从这里，一直坐到附近最大的城池了！” 　　一边说着，男人一边拿出造身贴交给售票员。 　　阿蛮见状，忍不住往男人怀里缩。 　　售票员看了阿蛮一眼：“这是你的孩子？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家中老几？” 　　男人忙不迭回答：“是我女儿，今年九岁，叫小夏，家中老大。” 　　售票员扫了眼男人的面容，又看了眼阿蛮，点点头，朝着后面的人走去。 　　这马车很大，可以坐近二十个人。 　　阿蛮捏紧男人衣襟，小声道了声“谢谢”。 　　男人的良心难得痛了一下。 　　然而与车帘外车夫对上眼后，立刻就将这点儿欺骗孩子造成的良心不安抛在了脑后。 　　反正，他又不会害了这小孩儿！ 第117章 　　没多久, 车夫开口：“铭县到了，大家拿好行李，依次下车——” 　　男人带着阿蛮, 让她伪装成了自己的孩子进了城。 　　只是进城不久，阿蛮就直接告辞了。 　　看着她的背影，男人轻笑一声：“年纪不大，警惕心还挺强！” 　　可若是没有这样的警惕心，这些百越人早就被拿下了。 　　之前他们想的倒是挺好, 只要用各种藏在山林里的百越人需要的东西，将他们引诱出来, 再图之后的想法, 却在成功施行几次后就发现没用了。 　　那些人太警惕，一旦发现苗头不对, 立刻就藏进了山林深处。 　　其他人又不敢在山林中乱来, 倒也只能慢慢等待。 　　直到，见到了阿蛮。 　　虽然他们将所有藏进山林的人都称为百越人，但其中大大小小的部族其实远超百个。 　　有些人少部落小, 与其他部落的联系也少，遇到危险逃跑得自然就快。 　　人多部落大的那些, 又藏在更深的山林中，哪怕是百越人也不一定找得到, 但这样部落机动性不如小部落，与其他大部落之间的联系也更多。 　　即便是敌对的, 总也知道他们的位置。 　　只是大部落储藏的生活用品更多, 能坚持的时间也越久, 几乎没人出来不说, 还至今不曾被他们抓到。 　　想到这儿, 男人视线落在阿蛮衣服上的图徽上。 　　那个图徽他曾见过，是在一个差点儿被抓住的吴越部族的男人身上看到的。 　　若非如此，他当时可不会亲自出现。 　　阿蛮身影不见之后，一个寻常打扮的男人出现在他身后：“李将军，小姑娘似乎朝着官府的方向去了，可需要我们将人抓了？” 　　男人，也即是李信笑了笑：“不用，她要什么你们给她就是，多给点儿。” 　　手下不解其意，但还是按他吩咐去做了。 　　然后…… 　　已经离开了铭县的阿蛮，看着眼前小山似的物资，整个人都有点儿懵。 　　她只是到官府撒泼打滚儿地求了一下，谁知不但得到了治疗大肚子病的药物，竟然连粮食、布匹与盐等部落急需的物资都有了。 　　就是，有点儿多。 　　她这么点儿大，根本不可能带走。 　　若是聪明人，这时候就该将除了药物之外的物资丢掉，然后带着药物直接离开。 　　但阿蛮想到了族人越来越虚弱的身体，还有越来越破旧的衣服，怎么也没办法狠下心来将那些东西丢掉。 　　怎么办…… 　　阿蛮又慌又急，整个人跟小牛犊似的在原地直打圈儿。 　　就在她狠下心，决定带着药离开的时候，终于想起了另一个可怕的问题—— 　　她不认路！ 　　阿蛮来到铭县，是被李信带着坐马车来的。 　　马车四面封闭，根本看不到窗外景物，就算是过目不忘之人，也根本不可能记住来路。 　　可是坐车，她又没有照身贴，更不敢随意找人带着自己乘车回到山林出口。 　　她回不去了！ 　　意识到这点，阿蛮“嗷”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李信就是在这个时候，拎着许多东西来到阿蛮面前的。 　　他走到阿蛮身边，然后故作惊讶地开口：“女儿，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呜呜呜……昂？” 　　阿蛮猛地抬头，发现竟再一次见到了之前的好心人，忙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阿蛮不认识路了呜呜呜，叔叔您能带着阿蛮回去吗？” 　　说完泪眼汪汪地看向李信。 　　好一会儿后，见他不为所动，眼神略有不舍地看了眼地上的东西，到底狠下心开了口：“如果叔叔带我回去，这些东西都可以当做报酬。” 　　李信看了眼地上的东西，只觉得这个叫做阿蛮的小姑娘愈发有趣了。 　　不过…… 　　李信摇摇头：“只是带你回去而已，我还不至于要你这么多东西。” 　　说完，他随手挑了一把挂面放在了自己的东西中。 　　阿蛮哭声止住：“就只要这个吗？” 　　李信点点头。 　　这些东西本就是他让下面的人给小姑娘的，怎可能自己又拿回来？ 　　他又不缺这点儿东西。 　　何况，这些东西可有大用处。 　　两人说话间，李信就将东西全部拎了起来，然后带着阿蛮乘上了一辆马车。 　　许是第二次遇到，阿蛮安心了许多，话也跟着多了起来。 　　“这个马车到处都有吗？不管路程远近都只要一样的钱吗？这个马车下面的□□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可以在山林里也铺上吗？听说咸阳城内还有更好的车，是不是真的？如果……” 　　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吵闹得很。 　　马车内的大人却全都会心一笑，显然对这样的情景已经熟悉。 　　李信一一回答了小姑娘的问题。 　　“这种马车叫有轨马车，下面□□一样的东西就是轨道。加上轨道之后，马车的速度会比以前那种马车更快，还能拉更多的人与货物，非常方便。” 　　“有轨马车好些年以前就在咸阳投入使用了，只是近两年才推行到了其他地方。” 　　“这种马车又叫公共马车，是朝廷专门用来帮助老百姓出行的，每次每人都只要一钱，若是站与站之间的路程更远，才会增加到两钱，最多三钱，再不能多了。” 　　“不然被举报给朝廷，车夫是会被罚款加坐牢的。” 　　“山林之中当然可以铺设轨道，但轨道马车不行，马匹没办法拉着车在森林中自如行动。” 　　“若是想要改变交通，火车才更合适。不过如今只有几个大城市之间才连通了火车，铭城短时间内应该没办法见到火车了。” 　　“至于咸阳城内有没有更好的车……” 　　他没说完，阿蛮忍不住问道：“火车又是什么？” 　　李信对火车并不了解，只是乘坐过几次，对其速度印象深刻。 　　想了想，他道：“是一种不需要任何牲畜拉动，就能往前跑，速度还比世上跑得最快的千里马还要更快，还不知疲倦的一种交通工具。” 　　说完李信笑了起来，“具体我也不知道，阿蛮以后有机会可以自己去看，去坐，去感受，若是有机会还能到学校读书，成绩优秀的话就能进入大学，跟着墨家那群人学习怎么制作马车。” 　　阿蛮惊喜抬头：“女孩子也能读书吗？” 　　李信失笑：“当然可以，我们大秦人人平等，男子可以读书，女子当然也可以。” 　　“你是不知道，因为许多男子还有参军这一条退路，学校内读书的女孩子比男孩子还更多成绩更好呢。” 　　“我冷眼瞧着，若是那些男孩儿以后不努力，怕是要被女孩儿超过，到时候连朝廷官员都是女子比男子更多呢。” 　　这话一出，不仅仅是阿蛮，其他人都来了兴趣。 　　“女子真的比男子还聪明？” 　　李信摇头：“倒也不能这么说，只是男孩儿玩性大，坐不住，又有其他退路，所以不如女孩儿有拼劲儿而已。” 　　比起更容易见到效果、还更加热血刺激的参军一途，需要在学校埋头苦学至少十年，从学校毕业之后，还要再慢慢从底层往上爬的路对男孩子来说自然吸引力不够强。 　　女孩儿想要改变阶级只能嫁人或读书，自然更拼，成绩也就更好了。 　　李信又说了许多咸阳的变化。 　　比如有轨马车已经在咸阳销声匿迹，如今取而代之的是电车与自行车、黄包车等交通工具，比如咸阳城内又多了好多电器，像是可以远距离通话的电话、给人拍照的照相机、无声电影与录音机等等…… 　　所有人都对咸阳城生出了无限的向往。 　　不少人甚至在心里下定决心，回去一定要将家中所有孩子，尤其是读书更厉害的女孩子送去学校，好让他们在学校学会怎么制作那些神奇的电器，到时候回来做几个拿出去卖，岂不是可以赚大钱？ 　　至于男孩子，也送进学校看看，若是读书不行就送去参军！ 　　时间就在谈话中，悄悄流逝。 　　没多久，第一个人下车，然后第二个、第三个，一直来到李信与阿蛮下车的站点，二人在剩下所有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带着所有行李下了马车。 　　李信将人送到了阿蛮早上摔跤的地方：“我将你送到这儿就行了是吧？那我先走了？” 　　说着放下阿蛮的东西，转身就要离开。 　　阿蛮心里一慌，一把抓住了李信的衣角：“我、我拿人参给你，叔叔可以帮我把东西送回家吗？” 　　李信皱眉：“这不好吧？你家人真的愿意外人进去吗？” 　　阿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李信低头看着小姑娘的头顶，眼神带笑，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惊肉跳：“而且你身份不明，我只是看你是个小孩子才带你进了城，又将你送了回来。可若是我跟着你进山，被人知道了，我可是会坐牢的。” 　　阿蛮手指一紧，忍不住低下了头。 　　许久，她才开口：“叔叔，你是好人，大好人，是我、我太坏了呜呜呜……” 　　阿蛮难受地蹲下来，呜咽出声。 　　李信站在原地听她哭了许久，才略带几分“烦躁”地开口：“行行行，我帮你带进回家，但我将你送到部族附近就离开，不会和你族人打照面你知道吗？你们这些山里人都好凶，我可不敢和他们对上。” 　　阿蛮瞬间破涕为笑，起身抓住了李信的衣角：“谢谢叔叔，你真的是个大好人！” 　　李信忍不住摸了摸心脏的位置，觉得自己良心隐隐作痛。 　　但，有什么办法呢？ 　　这小姑娘年纪虽小，却是这段时间见到的最大一条鱼，若是放过，等下一次机会不知还要多久。 　　李信跟在阿蛮后面，一路观察，终于来到了阿蛮部落附近。 　　按照之前的约定，李信放下东西就走了。 　　阿蛮有些不舍，却也知道部落的人对外面的排斥，只能目送他离开。 　　等他背影看不见，阿蛮又等了一会儿，才拿着药石转身跑回家，想要尽快让阿爷吃下，也好让父母赶紧出来将东西带回去。 　　免得被其他人拿了，或是被猛兽糟蹋了。 　　吴越族的族长，带着一半族人守在大门口，空气中都是让人焦灼的气息。 　　另一半则跟着阿蛮父亲，出去找人了。 　　找了许久，愣是不见人。 　　族长心里清楚，阿蛮要嘛是出事儿了，要嘛就是真的离开了。 　　前者不是好事儿，后者同样不是好事儿。 　　只是前者需要举行丧礼，阿蛮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知道挺不挺得住。 　　后者，他们整个部族估计都要搬家了。 　　可是人太多，怎么搬得走啊？ 　　几千人呢！ 　　族长旱烟一口接一口，眼神空洞飘忽，心里的不安感愈发浓重。 　　若是可以，他甚至希望阿蛮出事儿了。 　　不是他没良心，只是与整个部族比起来，阿蛮真的太微不足道了。 　　但…… 　　他看到了阿蛮。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笑得天真可爱的，手里还拿着一个装着小石子儿的玻璃瓶兴奋地冲着他挥手的……阿蛮。 　　他意识到，吴越部族完了。 　　等从阿蛮口中，知道她是被人从外面亲自送回来的，还带着无数物资的时候，他眼前一黑，几乎要昏过去。 　　他心底再没有一丝侥幸，赶紧让所有族人收拾好东西，藏进了山洞。 　　他自己则与所有战士一起，守在了大门口，等着大秦的军队。 　　他们等啊等，等啊等，好几天过去了，仍是风平浪静。 　　有人等不下去了，想要从山洞回家。 　　这就像是一个开始，很快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最后是所有人。 　　族长带人来到山洞，强行将人镇压下来。 　　他告诉了所有人，部族很可能遭遇的战争。 　　被思念与恐惧折磨的族人受不住了，将所有怒火都对准了阿蛮小姑娘—— 　　若不是她，他们怎可能受到这等无妄之灾？ 　　但很快就被族长制止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再多也已经没了半点儿用处，如今追究只会扰乱人心，让大家更加害怕，何必？” 　　族长看了眼眼睛通红，似乎已经知道了自己错误的阿蛮，再看看他身后已经好转的阿蛮爷爷，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再说，阿蛮也是为了她阿爷，又有什么错？难道你们家人生病，就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 　　他虽然为了安全，做出了发生任何事都不让族人离开部落的决定，却也并非不通人情之人。 　　何况就如他说的，如今追究已经无济于事。 　　族人很快安定下来。 　　族长又道：“时间拖得越久，我担心大秦派来攻打我们的军队就更多，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说着看向那些孩子，“阿蛮父亲，你挑几个人，带着所有孩子藏到山顶的洞里去吧。” 　　孩子是部落的希望，绝对不容有失。 　　阿蛮父亲看了眼所有人，低头答应下来。 　　阿蛮好伤心，但仍忍不住小声说了句：“叔叔不是坏人……” 　　可是没人听。 　　所有人很快行动起来，不多久就要分批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放哨的战士跑来传信：“族长，外面来了好些人！” 　　族长心里一咯噔，只觉得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他留下大部分人掩护阿蛮父亲带着孩子离开，自己则一点儿不敢迟疑地赶往了大门方向。 　　然后…… 　　族长茫然地看着李信爽朗的笑脸，再看看他身后小山一般的粮食、布匹……还有盐？ 　　这是…… 　　做什么？ 　　族长脑子一片混沌，完全闹不懂李信等人来意—— 　　知道他们部落位置后，不但不派兵攻打他们，反倒做起了好人好事，给他们送粮送布送物资？ 　　他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族长忍不住怀疑，这是大秦的奸计，他们就是想要等自己放松警惕，然后兵不血刃地将他们部落所有人都杀了。 　　但…… 　　李信等人将东西送走后，便直接离开了。 　　更迷惑了！ 　　族长都懵了，完全闹不清楚眼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直到战士们将所有东西都运回了祠堂，族长都没想明白李信等人送物资的背后深意。 　　五天后，他们又来了一次。 　　与上次一样，仍旧是李信带头，仍旧是送来了许多物资。 　　族长仍旧谨慎，但族人已经被这糖衣炮弹打得完全丧失了警惕之心，甚至开始掰着手指头数着李信等人五天一次送东西的那日了。 　　族长有心相劝，却不知道该从何劝起。 　　大秦确实没派兵攻打他们啊！ 　　一直到两个月后，吴越部落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事儿，附近最大的部落东瓯派人来了。 　　一见到吴越的族长就是劈头盖脸的指责：“听说你们与秦人交往甚密？秦人还给你们送钱送粮？别不是靠着出卖其他部落换来的吧？” 第118章 　　所有谣言当中, 最怕的就是依托一部分事实依据，然后什么也不做，只是引导有心人往自己想要的方向想的那一种了。 　　因为有事实做基地, 其他又全是“听信”谣言之人自己脑补, 所以显得格外可信。 　　吴越部落的族长能让自己的平安存世这么久, 又怎么可能是傻的呢？ 　　在其部落的人接二连三地上门, 并全都表达了对他与秦王朝勾结在一起，并打算“沆瀣一气”地出卖其他部落的人时, 他终于意识到了李信等人诡异行为背后的原因。 　　很显然，李信等人就是想要通过“送钱送粮”的行为, 让所有人都误会他们与秦王朝交好。 　　可交好的原因呢？ 　　当然是背叛其他百越部落！ 　　同时, 他也意识到了, 吴越部落已经到了不得不搬迁的地步。 　　他们要嘛如之前一般想法, 搬到山林更深处, 填埋无数人命进去开辟一个全新的聚集地。 　　要嘛，就只能带着所有人离开山林之中, 成为大秦子民。 　　除此之外, 再无第三个选择。 　　部落的人很相信族长, 但要让他们立刻从祖祖辈辈生活了几百年的地方离开, 又谈何容易？ 　　何况族长之前一直说秦人不怀好意，可阿蛮前往大秦的结果却完全不同, 不但没出事, 反倒带回来了救命的药物，还与秦王朝建立了极好的联系，让他们再次回到了衣食不愁的生活。 　　虽然相信族长, 可…… 　　万一呢？ 　　族人们一边不舍, 一边也有些侥幸心理。 　　族长想要强行下令, 却毫无意外地受到了族人阳奉阴违的对待。 　　族长只觉得心累。 　　为了说服他们，干脆让族中战士四处打听，尤其是那些与吴越部落大小相当的部落的消息。 　　最后毫无意外地，战士们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以前与吴越部落交好的部落，在他们派遣来打听消息的使者回去后不久，便同样受到了秦人“送钱送粮”的优厚对待； 　　而那些一贯与吴越部落关系不睦的部落，则开始发现自家聚集地附近出现了外人行踪，以及许多陌生陷阱，仿佛有人到他们的聚集地踩过点，过不久就要打上门来了。 　　若在平时，他们听到这个消息，只会觉得高兴。 　　可有族长“预言”在前，所有人只觉得毛骨悚然，所有的侥幸都已经被打消干净。 　　明显，那些秦人已经通过他们不知道的方式，找到了其他部落的聚集地，并以这些地址为基础，进一步加强了吴越部落在其他部落心里的“叛徒”形象。 　　找到地址的原因，最可能的就是之前到吴越部落来拜访的使者—— 　　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提前在吴越部落附近埋伏，等到那些使者离开之后直接尾随他们，自然轻而易举就知道了其他部落的地址。 　　可这些事实，他们就算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谁让吴越部落，是第一个与秦人有来往的呢？ 　　他们总算意识到，李信等人将阿蛮平安送回部落，之后又送钱送粮，都是秦人想要收服百越部族的阴谋诡计而已。 　　他们吴越部落只是很不幸地，成为了竖在其他部族面前的一个靶子。 　　可就算知道真相，他们也没办法洗清自己的嫌疑。 　　除非，他们与秦人闹掰。 　　可如今局面本就是李信等人算计，他们怎会同意与吴越部落闹掰？ 　　再者，除非做绝，谁又相信他们闹掰？ 　　可做绝？ 　　趁着李信等人不防备，将他们全杀了？ 　　疯了吗？ 　　信不信马上秦军过来，将他们吴越部落夷为平地？ 　　其他部落的信任，有自己的族人的性命重要？ 　　他们只能任由其他人误会。 　　可维持现状就安全了？ 　　其他部落定会找机会对他们不利，秦人也是百越最大的危机。 　　若是秦人良心点，以后百越归秦，他们吴越部落的人也许还能有个好结局。 　　可若是秦人心狠手辣，他们吴越人怕是死无葬身地。 　　所以，现在必须跑。 　　不然等那些部落反应过来，指不定就全部联合起来“清理门户”了。 　　…… 　　现在的问题是，往哪儿跑。 　　归秦，或是深入山林？ 　　一部分人觉得秦人既然将他们树立成了百越部族中的叛徒，所有人眼中的靶子，那秦人对他们肯定不怀好意，若是归秦，必然受到清算，还不如深入山林保险。 　　一部分人觉得秦人在明知道他们部落聚集地路线的情况下，仍旧采取了这么迂回的方式，至少对他们吴越部落是没有恶意的，比起深入山林拿人命去开辟新的聚集地，还不如投入秦王朝，成为其中一份子。 　　还有一部分则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大秦衣食富足，还有治疗大肚子病的药，所有人性命都有保障，归秦后生活肯定好。 　　神奇的是，抱着后两者想法的人在人数上，竟然与第一种刚好打平了。 　　族长自己是更倾向于第一种的，但这种涉及部落所有人的大事，祖辈一向习惯了让所有人表决，也是为了以防最后出现不好的结果，引来所有人的埋怨。 　　但现在这个结果…… 　　族长视线落在了蹲在一旁，惶惶不安的孩子们身上。 　　大人已经表决完毕，如今只剩这群孩子还没发表自己的看法了。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抹笑：“你们的想法呢？是想要入秦，还是到大山更深处？” 　　孩子从小在山林中长大，与花草树木、虫鱼鸟兽为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他以为这些孩子们就算有少数出于对外界的向往会选择归秦，但大部分还是想要继续待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 　　但事实确实，所有孩子都选择了归秦。 　　所有，一个不落。 　　原因也简单—— 　　“阿蛮说大秦有轨道马车，一钱就能坐好久，我想去坐！” 　　“阿蛮说大秦有火车，狂吃狂吃地往前跑，速度超级快，连最快的千里马也追不上！我想去看看！” 　　“阿蛮说大秦有电灯，点亮后晚上也和白天一样亮！” 　　“阿蛮说，大秦有一种叫电话的东西，可以让我在家里，都能听到阿爸阿妈在山顶上说话！” 　　“阿蛮说，大秦有一种叫放映机的东西，可以将人装进去给我们讲故事！” 　　“阿蛮说……” 　　“……” 　　族长看向阿蛮：“……” 　　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阿蛮到底给这些孩子说了多少话？这些奇奇怪怪的、活似神仙造物的东西，她都是打哪儿听来的？ 　　这些东西竟然让所有孩子都对秦王朝生出了向往之心，简直太过可怕！ 　　他心里憋了一口气：“阿蛮，你来说说？” 　　阿蛮怯怯地看着族长，给出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答案：“叔叔说，大秦的女孩子也可以读书，还可以到学校学习怎么制作电灯、电话、火车……” 　　“族长，阿蛮也想学。” 　　吴越部落就像是以前的六国，女孩子虽然自由，但显然是没机会接触书本的。 　　见族长面色难看，阿蛮小声分辨了一句：“族长，叔叔真的是好人，他不会害我的。” 　　族长喉头一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个孩子，当你与“好人”叔叔相遇开始，你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圈套。 　　他已经害你，并且成功了！ 　　若不然，他吴越部落又怎可能落到如今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但，不能说。 　　因为他们若真的选择成为大秦的一员，必然是需要有个引路人做保障的，而阿蛮认识的那位叫做李信的“好人叔叔”，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他能看出来，李信是真的挺喜欢阿蛮的。 　　同时，他也已经打听出来了，这位李信在秦王朝的真实身份—— 　　大秦最年轻的主将，深得秦始皇信任。 　　想到这儿，族长深吸一口气，只能冲着阿蛮点了点头：“我知道，他确实是个好人。” 　　只是就这说话的功夫，其他人却早已经闹开了。 　　所有大人都听到了孩子们的话，自然也听到了那些“神乎其技”的新奇事物，于是此时全都拉着自己的孩子在询问电灯电话等物是否与说的一样神奇。 　　每每听完，就忍不住低声惊呼。 　　于是没多久，集会地就充满了—— 　　“哇，好厉害！” 　　“真的吗？好神奇！” 　　“不会吧？听起来有点假！” 　　……之类的悄悄话。 　　族长：“……” 　　受到孩子们的影响，许多大人都叛变倒戈，选择了入秦。 　　没办法了…… 　　族长辗转反则好几晚，还是让人将孩子们藏好，然后自己带着部落里面的战士主动去与李信接触了。 　　李信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完全不觉得吃惊。 　　得知族长来意，他直接就答应了对方全部族人一起投入大秦的请求。 　　不但如此，他还亲自带着人到吴越部落去帮忙搬迁。 　　铭县之内，也早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的住处。 　　等所有人都安顿下来后，族长才终于彻底地放下了一直高悬着的心脏。 　　但他仍有不解。 　　李信猜到了，看在阿蛮的面子上解释道：“陛下想要速战速决，不希望我们在百越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在知道大部分部族聚集的地方后，便要下令让我们带兵强攻。” 　　只要知道路，百越那点儿兵力还真不是秦兵对手。 　　但赵馨很快劝服了嬴政。 　　因为随着科技发展得越来越快，各个行业对劳力的需求也就越大，刨除掉必须在家种田的部分劳力之外，剩下的眼瞧着就要不够用了。 　　一旦人口不够用，科技的进步同样会受到限制。 　　华夏大地毕竟经过了两百多年的战争，就算经过了四五年的休养生息，人口增长也比战争期间多了好几倍，但在两千多万的人口基数下，这点儿人口增长还真算不上什么。 　　何况这些新增的人口想要长到投入劳动的时候，还要十好几年呢。 　　所以在目前的情况下，尽可能减少人口损耗，也成了战争的第一要务。 　　嬴政看着咸阳城内堪称日新月异的变化，也知道人口的重要性，所以不过纠结一晚便给李信传真，改变了之前速战速决的战斗方针。 　　这才有了吴越部落一个不少地，投入大秦的奇迹。 　　族长听完，吓了一跳。 　　缺少劳力？ 　　他有些惊惶地看着李信：“我们成为秦人后，不会需要服徭役吧？” 　　李信奇怪地看着他：“徭役当然是要服的，每个人都逃不了。但我说的劳力并不是服徭役，而是其他的。比如纺织厂、棉花地、陶瓷厂等等地方都需要大量劳力，但放心，都是有偿的。” 　　族长还有些放不下心。 　　与此同时，他还有些担心族人们以后的生活。 　　可没几日，不但他所有成年族人都找到了谋生的活计，连让他放心不下的孩子，都全部被送进了学校当中。 　　不论男女，不要学费。 　　他悄悄进入学校听了一堂课，虽然听不懂，但那些神奇的知识仍旧让他大开眼界，让他彻底放下了心。 　　从学校回去的路上，他甚至还见到了一辆自行车从身边飞驰而过。 　　他惊愕地站在原地，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了孩子们的童言稚语…… 　　火车轮船，电灯电话等物，竟是真的？ 　　他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跑回家给那些与自己交好的部落族长们写信—— 　　“我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但我知道，这个世界即将发生我难以预料的改变。” 　　“看到这些变化，我很快意识到，百越迟早会成为大秦疆土的一部分。” 　　“早一日加入，好处也就越多，也能更快地看到并享受到这些变化，越是加入得晚，以后就需要用去更多的时间追回这部分缺失，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跑得越来越远……” 　　这封信从族长的手中送出，转了一圈儿后落到李信手上，确定没有其他不利于大秦的消息后，才再次交还到送信人的手上，由他送到了收信人的手中。 　　每一个收到信的族长，都生出了异样，但最后仍没下定决心离开他们祖辈生活的山林。 　　故土难离，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大的决心。 　　李信等了一段时间。 　　但最后的结果，让他有些失望。 　　“何必呢？”他微微叹气，“好好一个保全所有人的机会你们不要，硬是要与大秦硬碰硬……” 　　说完这话的第二天，有一个西瓯部落被偷袭，哨兵重伤。 　　一番调查之后，他们发现是线索指向一直对他们虎视眈眈的邻居，于是毫不犹豫地带兵报复了回去。 　　可对方坚持事情不是自己做的，而且对方武力完全不比西瓯弱。 　　战争一触即发。 　　但还没开始呢，他们就发现有其他部落得到消息，带着人藏在了他们附近，似乎想要捡漏。 　　三个部落的人都气炸了，瞬间打了起来。 　　…… 　　类似这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其他部落之中。 　　所幸他们都记得还有一个秦王朝虎视眈眈，虽然打了起来，但损失都不算严重。 　　可即便如此，仍旧损失了不少人口。 　　这时，吴越部落的族长得到消息，又给与自己交好的部落写了信，这一次，他不但写了自己对秦王朝的感受与自己的预感，还写了他们族人在秦王朝的生活细节。 　　他已经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若是他们还不动心，族长也没办法了。 　　毫无意外，这封信又一次送到了李信案头。 　　比起上一封信，这一封信更像家书，事无巨细仿佛没有重点，其中的关切之情却让人格外动容。 　　对百越的收服，眼瞧着就要到最后阶段—— 　　让他们彼此内讧，等到元气大伤无法搬迁，再由李信带兵进山收割最后的胜利果实。 　　但因为这封信，李信决定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不过这个机会也不是他说给，就可以给的，在此之前当然要向嬴政请示。 　　他让人将吴越部落族长的两封信传到了咸阳，等待最后的命令。 　　巧的是，赵馨正好在旁边。 　　看完信后，本就希望少死几个人的赵馨，自然赞成李信的提议。 　　胜局已经提前锁定，嬴政也不介意给百越一次机会。 　　但…… 　　“他们之前就没听吴越族长的建议，如今怎可能听？” 　　“族长不听，是因为他面临的危险小，”赵馨笑了笑，“可那些寻常族人，在有希望的时候，难道会放着坦途大道不走，非要以命相搏？” 　　嬴政当然知道这些族长们不同意的原因，他们一旦降秦，必然不会如之前一般大权在握。 　　人都是贪恋权势的，吴越族长那样的人才是少数。 　　可是…… 　　嬴政看着赵馨：“难道你还能给所有人一人一封信？他们认字吗？” 　　哪怕是老秦人，也不是每个人都认字啊！ 　　赵馨笑了笑，答：“墨鱼前段时间不是将喇叭做出来了？将吴越族长的两封信录下来，让李信做几个热气球，带着喇叭飘到那些部落上方循环播放不就好了？” 　　若是不行，传单也能安排上啊！ 第119章 　　如今的百越人, 他们的祖先大许多都只是为了躲避战乱才进入了山林。 　　他们以前或许无法与祖先感同身受，但当这次的战斗发生后，他们打心眼儿里认识到了和平到底有多难得。 　　而就在所有人对前路感到迷茫的时候, 无数颜色绚丽璀璨的热气球, 出现在了他们头顶上空。 　　然后，刺耳的喇叭声传遍了他们部落。 　　紧跟着, 一些图文并茂讲述大秦如今生活的传单, 如雪花一般撒落下来，让他们又一次受到了冲击。 　　而等听到热气球喇叭的声音，看清了传单的内容, 所有人都惊愕地张大了嘴, 仿佛能在里面塞进去一个拳头大的鹅蛋。 　　这上面的东西…… 　　实在是太让人惊讶了，就像是神话照进了现实, 千里眼顺风耳之类的神仙本事, 竟也成了大秦百姓生活中最常见的一种东西。 　　但最让他们动心的，还是那些关于吴越部落如今生活的宣传。 　　哪怕在没有田地的情况下，也能养活自己与一大家人, 还能与其他大秦人一般享受福利与各种便利，他们的搬迁不但没有遇上任何困难，反倒像是进入了神仙洞府一般让人艳羡。 　　可以前，大家都是一样的！ 　　一样要为贫乏的物资发愁, 一样可能饥一顿饱一顿, 一样面临疾病的威胁…… 　　但现在，吴越部落已经远远走在他们前面去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在发现原本与自己生活在同一水平的“同伴”，突然方方面面都超过了自己, 自己却比以前过得更不好了…… 　　极少有人在这种情况下, 还能心态不失衡的。 　　若他们没有改变的渠道, 大家也许自己调节一下，就算心里不平衡也能继续往下过日子。 　　可这不是，大秦给了他们另一个选择的机会吗？ 　　秦人说了，只要成为大秦的一员，吴越部落的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他们只要努力，同样可以过上。 　　只要他们下山，找到大秦官府，登记自己的基础资料。 　　然后？就没了啊！ 　　大秦遍地是机会，只要勤劳能干，他们要不了多久就能解决衣食住行的问题，过上与其他人别无二致的幸福生活。 　　其中最受触动的，还是那些患病之人。 　　以及，他们的家属。 　　一时间，所有人都变得眼神飘忽，仿佛心里一瞬间就多出来了无数秘密，不能让人知道。 　　不是没人怀疑宣传内容的真假，也不是没人看懂这背后煽动人心的真意。 　　但，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有没有木仓，甚至没办法将高悬于空中的热气球打落下来。 　　而这时候的人又根本不曾经历过这般强度的舆论攻势，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便错失了最好的时机。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家的团结之心瞬间分崩离析。 　　对不想改变如今现状的人来说，看着周围所有人被喇叭与传单的内容煽动，自己却只能对大秦的手段毫无办法的现实太过憋屈，只能无能狂怒。 　　没几天，许多部落周围，又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痕迹”。 　　又要打起来了吗？ 　　本就心动的人，瞬间做出了离开的决定。 　　他们连夜收拾好包袱，准备下山前往大秦，成为大秦的一员。 　　然后，他们遇上了自家的族长。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与吴越部落交好的那些部落的族长们，就算私心重，对自己的族人却也不是一点儿关心也无。 　　他们想到好友的信件内容，叹了口气：“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吧，等明日我亲自带着你们下山投奔大秦，只希望……” 　　你们不要后悔。 　　——哪怕好友说得再好，他们心里仍旧无法完全放心。 　　——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呢？ 　　那些与吴越部落敌对的部落族长们，虽然并非每一个都是私心重于族长责任的人，但那到底是少数。 　　大部分族长，都选择了强行将所有族人留在族地—— 　　若是没了族人，他们又能奴役谁呢？ 　　最后的结果却是，大部分都失败了。 　　没办法，谁都想要过上更好的生活。 　　再者，若是选择留下，连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无法得到保障。 　　倒也不是没人成功。 　　但这样的部落是极少数，而在李信带兵上山后，他们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接受投降的唯一结果。 　　而因为他们的举动，他们甚至无法享受与其他人一样的待遇。 　　没办法，总不能让人以为，大秦是搞慈善的不是？ 　　百越就这么拿下了，历时不到半年。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消息很快传开，草原的各大部落也知道了这个结果。 　　秦始皇是怎样的皇帝，这些与大秦打交道尤为频繁的草原游牧民族的人再清楚不过。 　　他们很快意识到，秦始皇的下一个目标，也许就是他们了。 　　因为有人发现，大秦在边境已经集结了几十万兵马。 　　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已经过上了十来年与大秦交易，定居放牧，还不需要为冬天与天灾发愁的日子—— 　　真要遇上了灾难，他们完全可以到大秦帮工，并不需要为了温饱发愁。 　　这样的日子过多了，父辈身上的野性都磨灭了不少。 　　而下面的孩子，与大秦人已经没有太大差别。 　　如今骤然得知，大秦极可能对他们下手，这些草原部落的人很是慌乱了一段时间。 　　所有草原人，迫不及待地从大秦离开了。 　　然而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以及事情结束以后的生活，他们只剩满心惶恐。 　　习惯了安稳的生活，谁又想继续以前朝不保夕的日子？ 　　何况，大秦这些年的发展他们都看在眼里，其中许多人甚至亲身体验过那些新奇的东西。 　　他们一想到必须与大秦彻底敌对，必须回到以往逐水而居，为了生存耗尽全部心力的日子，就没有一个人不心慌的。 　　但等到百越尘埃落定，他们仍旧等来了大秦的兵马。 　　攻打百越的主将是李信，而攻打草原的主将，则是与匈奴相杀多年的，李牧。 　　李牧之名，就没有草原人不知道的。 　　他与匈奴之间赢多输少的战争，更是让匈奴与其他草原民族心生胆寒。 　　哪怕十几年过去，李牧与匈奴已经许久不曾交战，但…… 　　当他们再次听到李牧大名之时，没有一个草原人不害怕。 　　何况不只是李牧。 　　李信回京不久，也成为了李牧的副将。 　　除了他，还有蒙家人。 　　草原至今不曾统一，兵力分散，想要将他们拿下，最重要的不是兵力多寡，而是后勤补给与方向。 　　山林多树木，不易辨别方向。 　　可草原太过空旷，连个参照物都找不到，同样不容易辨别方向。 　　但与山林不同的是，草原中没有瘴气这种让人防不胜防的危险，他们完全可以自己人为制造一些参照物出来。 　　而参照物的选择，也没什么难度。 　　正是之前在百越战争之中，发挥了重大作用的热气球。 　　上天入海，这是人类有了智慧后就有的梦想。 　　入海已经通过轮船勉强达到，相里锋等人不可能没想过往天上发展。 　　他们从风筝上有了灵感，做出了滑翔翼。 　　但不行，那不是飞。 　　一群人鼓捣许久，倒是将飞机的雏形给设计了出来。 　　但，太危险了。 　　距离正式带人上天，显然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也是因为这个，赵馨才会在百越战争之中提出用热气球放喇叭与发传单，而不是飞机。 　　虽然如今的大秦，单就科技水平而言已经有了民国时期的影子，然而到底发展时间尚短，人才储备也不够，所以在许多方面还赶不上民国时期。 　　飞机就是其中一种。 　　但这并不影响大秦与草原之间的战争，毕竟若只是做辨别方向的路标，显然颜色绚丽又必须固定在原地的热气球，比飞机更加合适。 　　李牧等人测试过看到热气球的最远距离后，便直接带着粮草与好几百的热气球踏上了征程。 　　每隔一段路程，他们都会留下一部分士兵与粮草，让他们在原地垒砌一个简易建筑，然后燃放热气球。 　　就这么慢慢推进，虽然没遇上了几个草原部落，但至少没有迷失方向。 　　后勤补给也完全不是问题。 　　一旦粮草不足，他们不需要回到大秦国土，只需回到某一个热气球的方向，就能得到补给。 　　而一旦某个补给点遭到攻击，他们甚至可以提前给出信号（燃放狼烟），让周围所有的部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一同追击攻击他们的草原部族。 　　这特么怎么打？ 　　等到像花儿一样的热气球开满草原，他们岂不是只能束手就擒？ 　　草原部落的人发现这个事实后，愈发害怕起来。 　　一旦害怕起来，被就不多的士气就更弱了。 　　他们只能像是丧家之犬一样，被士气正盛的秦军追到更西、更北的地方。 　　但这还不算完。 　　他们很快意识到，秦始皇明显是做好了要嘛将整个草原全部收服，要嘛就将他们赶到其他地方，让他们再也无法骚扰大秦边境。 　　虽然如今草原各部族与大秦关系不错，但谁也无法保证，在秦始皇去世之后，他们是否还能如眼下这般井水不犯河水。 　　他们自己也不能。 　　何况秦始皇一腔开疆拓土之心根本无法掩饰。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日后统一草原各部落的冒顿已经出生了，不论是嬴政还是赵馨，都没打算养虎为患，等到冒顿长大之后再对草原出手。 　　不是害怕，而是真到了那时候，大秦的伤亡肯定会更多。 　　这完全没必要。 　　而在冒顿成长起来，篡了他父亲头曼单于的位置前拿下草原，对大秦来说就要容易多了。 　　这场战争无法避免。 　　草原各自为政，又在安逸生活中消磨了许多年意志，面对大秦的虎狼之师，很快就节节败退。 　　这时候，有人想到了百越一战。 　　那些百越族成为大秦一份子后，似乎生活得不错？ 　　于是没多久，意识到大秦似乎没准备将他们赶尽杀绝的草原部族，便想尽办法与秦军联系上，并说明了自己想要成为大秦一份子的愿望。 　　大秦……当然是同意啦！ 　　可以兵不血刃地收服敌人，让其子民成为自己麾下百姓，为自己的国家建设出钱出力，让其疆土成为大秦的一部分，还不会造成伤亡…… 　　为什么不同意？ 　　关键是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他们一直没有下狠手，本就是在等这个“一”而已。 　　大秦，缺人啊！ 　　果然没多久，“一”有了，“二”和“三”也紧随而至。 　　草原的溃败已经完全无法阻挡。 第120章 　　倒也不是没人想要负隅顽抗。 　　但恰好在这个时候,墨家子弟中有一位因为痴迷玻璃，而试图自己上手制作各种奇形怪状的玻璃，进而发现了光。 　　然后,他没多久就研究出了放大镜,进而研究出了望远镜。 　　放大镜更多运用于研究之中，暂且不提。 　　可这望远镜在军事上的重要作用,可就让人不得不提了。 　　若说原本热气球与热气球之间的距离只有上千米,一旦加上了望远镜，这热气球之间的距离可就瞬间翻了好几倍。 　　不仅如此,望远镜对草原各部落的追击,也变得愈发容易。 　　草原部族对他们设下的埋伏，也因为对信息掌控不足而出现了偏差，进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并提前暴露了自己的阴谋。 　　而大秦这边的将士再利用这种信息差离间…… 　　短短两年,草原各部落便成了大秦臣民。 　　拿下百越与草原之后,疆土面积的增加还在其次—— 　　毕竟草原很多地方并不适合耕种，且地广人稀，非常不好发展。 　　但大秦的人口,却瞬间得到了补充。 　　而且这些人绝大多数都选择了，到大秦的城市生活。 　　这样不奇怪，毕竟很多人选择投降,本就是因为大秦的舆论攻势,被上面大秦百姓的生活所吸引。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传单上的很多东西，至今只有咸阳有。 　　很多东西因为人口不足，尚未得到普及。 　　人口不足，很多原材料就居高不下,照相机等物的成本就降不下来；成本降不下来，自然就没有人买，走不了薄利多销的路线，为了收回成本，价格只能居高不下。 　　但这些东西，确实已经走进了百姓家中—— 　　买不起，不代表用不起。 　　咸阳城内已经出现了不少照相馆，只需要几个钱，就能带着全家人去拍一张全家福。 　　电影院也已经出现了，虽然如今只能放映一些幻灯片。 　　…… 　　这与他们想象的生活很不一样，难免让人觉得落差太大。 　　但没人觉得之前的宣传是在骗人。 　　因为在他们成为大秦一份子后，嬴政亲自下令，让他们每个部族推选出一个人到咸阳城面见，顺便感受一下咸阳城的生活。 　　眼见为实。 　　这些人回去后只要宣传一二，其他人自然就知道大秦并非是骗人。 　　只是还未普及到其他城市而已。 　　而且，除了这些东西，大家其实更看重的还是孩子的教育。 　　阿蛮当初提出想做大秦人，最大原因就是想读书。 　　而那些大人想得更深一点，知道读书毕业后可以做官，可以做更轻松的工作，可以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好后，家长们自然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能入学读书。 　　而嬴政从立国之初就说了，学校全免费。 　　只要有本事考上去，所有学费国家全包，不需要百姓出一分钱。 　　虽然这种举措遭到一些人的反对，尤其是那些并不想要更多让你来分薄自己利益的既得利益者们。 　　但嬴政是谁？ 　　他不但要学费全免，还强制所有孩子道了入学年龄，不分男女全都需要到学校读书。 　　虽然没有强制的九年义务教育，但…… 　　他们有强制高考教育啊！ 　　高考之前，所有孩子都必须读书，高考之后，成绩没达到的孩子就是想读书都没地方读。 　　反对无效！ 　　嬴政脾气只在赵馨面前会软一些，但在其他人面前，仍旧是说一不二的秦始皇，无人敢与他硬着来。 　　因为嬴政的拳头，比他们的头更硬。 　　但赵馨比嬴政更清楚知识的重要性，以及知识分子对建设国家的重要性，她也许对嬴政其他举措会大提出异议，全民免费读书这一点却绝对不会。 　　甚至于，她还亲自主持了全国各地基础学校的开办—— 　　鉴于如今需要普及的知识不如现代丰富，这个学校并未分科，所有学科全都要学。 　　而只要免费读书这一点没有改变，所有人学的知识一样，拥有的机会一样，他们就不会对朝廷生出不满。 　　何况肉眼可见的是，朝廷一直在努力推广那些电器。 　　现在用不到，以后总会用到的。 　　最多，有点失落而已。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他们可以搬迁到咸阳。 　　虽然大秦的户籍制度非常严谨，轻易不会让人的户籍从一个地方改到另一个地方，但做出重大贡献或是考上大学就可以啊！ 　　只要你够聪明，够努力！ 　　而且，他们也不是没有其他竞争者。 　　秦人与以前的六国百姓就不提了，前者为大秦的统一奉献所有，居功至伟，根本不需要竞争与否的问题。 　　这大秦的天下，本就是他们打下来的。 　　后者也先后加入大秦好几年了，在大秦站稳了脚跟，就算竞争也是将彼此视作竞争对手，哪儿看得到新加入的百越与草原部落？ 　　更何况，他们一起合作多年，早已融为一体。 　　现在可没几个人还惦记着以前的生活，他们都说自己是秦人。 　　草原与百越也发现了这点，从来没将他们当做竞争对手。 　　他们一开始，是将彼此视作竞争对象的。 　　毕竟，草原与百越不但加入大秦的时间接近，制度接近，就连加入大秦之前的分裂状态都接近。 　　为了让大秦看到他们的忠心，重用他们，给他们更多机会，草原与百越各部族都是一直在卯着劲儿与对方别矛头。 　　谁知半路上，一股全新的势力异军突起，直接夺走了他们的风采，成为秦人最欢迎的对象。 　　原本被他们压榨的奴隶们。 　　无论是百越还是草原部落，如今的制度都还是奴隶制。 　　而大秦则在统一后直接废除了奴隶制。 　　百越与草原各部落能那么快投降，这些奴隶在其中也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毕竟若是有选择，谁也不愿给人奴役。 　　而这些奴隶来到秦国之后，都成了有自己名字身份与户籍的平民百姓，而不会再低人一等。 　　这些原本的奴隶对改变社会阶层的渴望，比所有人都要深。 　　所以在解除了身上的奴隶身份后，又知道可以免费学习继续向上爬升阶层，他们对大秦的认同感瞬间达到了顶峰，一个个感恩戴德，无论走到哪里都张口闭口都是“我们秦人”。 　　这本就容易讨好秦人。 　　何况他们常年干活儿，如今得心应手还卖力，自然备受欢迎。 　　发现这个事实之后，草原与百越各部落默契地达成了一致，全都将矛头对准了这些以前的奴隶。 　　因为这个变故，草原与百越各部族都顾不得其他小心思了，对大秦的认同感迅速提升，一个个比之前努力了好几倍，无论是学习还是工作，效率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秦人对这一幕习以为常，毕竟…… 　　之前又不是没发生过。 　　在废除奴隶制之前，谁也没想到这些奴隶的潜力竟然高，但最可怕的还是他们对改变自身命运的迫切感，及愿意为之付出的努力，这直接提高了他们的竞争力，让他们的形象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到了改变。 　　顺便，也刺激了其他人。 　　比如六国遗民。 　　他们在看到以前生活远不如自己，甚至还要遭受自己奴役压榨的奴隶们，竟然在极短时间内凭借自己的劳动获取了比自己更好的生活，他们的孩子也在学校获得了更多的夸奖与奖励后，就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一样，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而这种刺激，也让他们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不但一改之前态度，就连工作学习起来都更卖力了。 　　嬴政看到这种改变，愈发坚持废除奴隶制。 　　若是有人胆敢出言反对，他能直接将人送去坐牢，劳动改造—— 　　你不是不愿废除奴隶制？那就先尝尝奴隶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若是还不悔改，他也不介意破例让你成为大秦唯一的奴隶！ 　　朝中文武百官都被他的举动吓傻了，不但大力支持奴隶制，爱主动将自家的奴隶全部送到了官府登记造册，唯恐送晚了被误会，连累自己。 　　许多奴隶做惯了脏活儿苦活儿，解除奴隶身份后也能很快适应生活。 　　但也有一部分奴隶平日只会端茶倒水，活计相当轻省。 　　这样的奴隶解除身份后，一时间反倒找不到头绪，生活也陷入了麻烦之中。 　　其中一部分，甚至想要继续回去给人做奴隶。 　　可惜他们愿意，原本的主人家可不愿意。 　　或者说不是不愿意，只是摄于嬴政威势，不敢放人回来。 　　没了奴隶，他们以往的奢靡又方便的生活一去不复返，很多原本奴隶负责的工作，如今都只能他们自己动手。 　　因为这，原本的大房子都成了他们的负担—— 　　住起来宽敞，可打扫起来也是真的琐碎累人啊！ 　　好在没多久，赵馨就知道了此事。 　　奴隶制是绝对不可能恢复的，但可以搞一个家政中心不是？ 　　想要有人打扫屋子？没问题，自己花钱请人啊！ 　　雇佣合同了解一下？ 　　大家都是人，怎么就一个只能做任人打骂、连性命都得不到保障的奴隶；另一个却是握着自己生杀大权的主人？ 　　做事可以，交钱！ 　　打人？牢房的大门随时为你打开！ 　　…… 　　奴隶们的社会地位得到改变后，带来的效果是非常惊人的。 　　但就像秦人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一样，赵馨与嬴政对此同样没有多加关注。 　　他们更在意，这些奴隶的孩子在进入学校后，带来的鲶鱼效应。 　　赵馨还特意去了学校一趟。 　　但没想到的时候，她在召见优秀女子的时候，竟然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吕雉。 　　吕雉在二十不到的年纪，嫁给了比她大了足足十五岁的刘邦，从而开启了她悲惨的一生。 　　一直到对刘邦去世，她才终于翻身做主人。 　　如今历史已经改变，吕雉会不会再嫁给刘邦没人知道，但她的人生肯定不会再如历史一般，充满了那么多苦难。 　　赵馨是很欣赏这位女政治家的。 　　但就算如此，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此时的咸阳见到吕雉。 　　她如今不过才十二岁而已。 　　脸上带着些许婴儿肥，笑靥如花，娇俏可人。 　　从她老师的口中知道赵馨的身份后，眼睛瞪得跟小鹿似的，里面满是好奇。 　　赵馨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少女竟会是心狠手辣的吕雉。 　　但也正常。 　　毕竟吕雉嫁给刘邦之后，经历的那些苦难远非常人能受。 　　她如往常一般夸了几句，并未显露异样。 　　但等回到宫里，赵馨忍不住与嬴政提了几句：“没了那些苦难，也没了当皇帝的丈夫，也不知道吕雉靠自己的本事还能不能走到历史那般高度。” 　　虽然刘邦不是个好丈夫，但客观来说，他确实为吕雉后来的掌权提供了基础条件。 　　然而，嬴政完全不在意吕雉：“你不说我都要忘了，刘邦那匹夫还活着呢，还有项羽那小儿！” 　　赵馨：“……我说吕雉呢，你想到哪儿去了？” 　　嬴政愣了下：“吕雉啊？我记得挺长寿的？可以将人召进宫，问问她的长寿之法！” 　　赵馨：“……” 第121章 　　见赵馨似乎有些生气,嬴政忍不住笑了起来。 　　吕雉是谁，嬴政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并非只是泛泛的“刘邦妻子”与“长寿”的身份，他对吕雉的最深印象其实是…… 　　一个还算优秀的统治者。 　　用后代的话来说,她是一个难得的优秀女政治家。 　　汉承秦制,但秦亡了，汉却绵延了几千年。 　　许多人认为最大的原因，是汉朝初期采用了分封制与郡县制并行的举措，极大地缓解了矛盾。 　　但事实并非如此。 　　这一点从汉朝建立之后不久,刘邦就发现了分封制对中央的威胁，于是亲自动手消灭了所有异姓王就得以窥见一二。 　　但刘邦到底比之嬴政逊色不少,在消灭异姓王后发现自己无力控制全国，于是自认吸取了秦朝“教训”,大肆分封刘姓宗室子弟为王。 　　但即便是这几个“同姓王”,也在景帝时期被消灭干净。 　　分封制彻底退出汉朝历史舞台—— 　　明朝重新捡起过分封制,却导致朱允炆想要削藩时被朱棣篡权。 　　这完全可以看出,分封制对统治国家毫无好处，只有隐患。 　　汉朝唯一比秦朝更具优势的,是吕后掌权之后并未大肆揽权，甚至为排除异己不顾苍生百姓。 　　也许是因为吕雉年轻时期经历过太多，对百姓有了怜悯之心，所以她选择了休养生息，让在楚汉战争中流离失所、损耗无数的百姓有一个喘息之机。 　　吕雉之后的文景两帝，同样延续了吕雉的治国方针。 　　几代人的努力,这才让汉朝站稳了脚跟，甚至在汉武帝时期有了征战四方，威名远扬的可能。 　　不管后世对其行事如何抨击，吕雉对汉朝的贡献都无法抹杀。 　　嬴政在知道秦二世而亡后,不可能不关注承袭了秦制的汉朝，又怎可能不知道吕雉在其中的作用。 　　只是…… 　　他看了眼赵馨，笑道：“虽然她作为统治者还算优秀，却终究不是个合格的政治家。她不够心狠！” 　　赵馨惊了一下。 　　想必让任何一个知道吕雉的人听到他的评价，都不可能不惊讶。 　　世人总说吕雉狠毒，嬴政却说她还不够狠？ 　　她看向嬴政：“你觉得，她要怎么做才是合格的政治家？” 　　嬴政理所当然地开口：“称帝，改天换日！” 　　“既然做了第一个临朝称制的太后，又怎能因为畏惧旁人闲话而选择放弃？看她临朝称制那么多年，娘家兄弟都被封王了，自己立的傀儡皇帝也都杀了，其他刘姓子弟又算什么？”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最后娘家被杀得干干净净。 　　赵馨皱了皱眉：“称帝倒也罢了，可杀了所有刘姓子弟是否不妥？” 　　你忘了之前，你不还骂过胡亥？ 　　胡亥倒是真的将兄弟姐妹都杀绝了呢。 　　只是这话太戳心，她到底没有说出口，以免揭了嬴政伤疤。 　　嬴政却听出了赵馨的未竟之语，沉默半晌后答道：“情况不一样，胡亥杀的都是对自己没有太大威胁的兄弟姐妹。他若只杀扶苏，我倒还不至于那么生气。” 　　只杀扶苏，就只是两兄弟之间的权利争斗，虽然他仍旧免不了伤心，但也清楚那不过是成王败寇，只会痛心于自己对扶苏的教育。 　　但他还杀了其他的兄弟姐妹。 　　他们对胡亥没有威胁，杀他们反倒是给李斯与赵高后来的掌权扫清了障碍。 　　嬴政自然无法接受。 　　可吕雉与其他刘姓子弟有什么关系？没关系！ 　　那些刘姓子弟还会威胁到她的统治，会对她的权柄虎视眈眈，会对她的追随者视若仇敌。 　　吕雉自己倒是死得轻松，她所有的拥趸却被残杀干净。 　　赵馨愣了一下，竟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嬴政失笑：“本就有道理。” 　　说完，他突然陷入沉思。 　　赵馨没有打扰他，坐在一旁等他。觉得无聊，干脆拿起奏疏看了起来。 　　也是巧了，上面记载的正是她更了解的问题。 　　盐。 　　早在攻打百越之前，赵馨就意识到了盐的重要性，甚至想过用盐来给百越挖坑。 　　不过盐的获得渠道并不只有海盐，湖盐与井盐在战国时期反倒是朝廷和百姓获得盐分的主流渠道。 　　而百越这些隐于山林的部族，乃至于那些草原游牧民族，其实除了这两者获取盐分的方式，还有另一种。 　　从动物血液当中获取盐分。 　　古时候认为血液中蕴含力量，最大的原因就是喝了动物血液可以从中获取盐分。 　　虽然不如直接用盐方便，但在得不到的时候也能靠着动物血液勉强维持身体机能，支撑过了最艰难的适应期，对盐分的需求就不那么迫切了。 　　最后起到大作用的，还是酒石。 　　但这并不是说，盐就不重要了。 　　赵馨一直没放弃在海边寻找适合开辟盐田的地方，盐田法也直接交给了官员，让他们到海边晒盐。 　　后续肯定还有更方便快捷的制取海盐的方法，但目前只是盐田法也已经够用了。 　　这封奏疏，便是汇报盐田法出成果的“捷报”。 　　只要盐田法增加到一定数目，老百姓吃盐就不会再那么困难了，而且盐的价格也能被打落下来，降到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地步。 　　赵馨正看得高兴，嬴政终于回神。 　　他提出了一个提议：“我记得吕雉父亲在当地也算书香门第？她自己能有后来的本事，应当也离不开小时候的教育。你说，直接让范睢收她为弟子如何？” 　　赵馨一下子就明白了嬴政的打算：他这是想要开发吕雉的才能，让其为大秦所用。 　　毕竟嬴政的继承人如今还没影呢，以后生出来的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又是否可以有本事守住偌大一个秦王朝都还是未知数。 　　万一这辈子的子嗣也如前世一般，所有子女全都不成器…… 　　嬴政估计得呕死！ 　　反倒吕雉，她是历史证明了的优秀。 　　也许不能如嬴政一般开疆拓土，让她守成却绰绰有余。 　　但嬴政的继承者，最需要的就是守成啊—— 　　就算嬴政的继承者就算想要往外开拓，他难道还会给他机会？ 　　关键是，吕雉还不会篡位！ 　　至于越过君王独揽大权什么的，嬴政估计一点儿也不在乎。 　　这事儿，宣太后又不是做过。 　　赵馨一时怔住：“可是范睢已经收了甘罗为弟子……” 　　嬴政浑不在意：“收一个也是收，两个也是收，只要吕雉够优秀，范睢完全不是问题。” 　　赵馨讶异：“甘罗不好吗？” 　　十二岁拜相的神童，后代只要说起历史上的天才人物，就绝对少不了甘罗的出场。 　　虽然吕雉很优秀，但甘罗难道就不优秀？ 　　嬴政忍不住皱眉：“他很好，但又不够好。他从小耳濡目染，对朝政大事都有自己的见解，本身又足够优秀，所以我才会破格在他十二岁就拜其为上卿。” 　　赵馨偏头，等着他的但是。 　　凡事，最怕的也是这个但是。 　　嬴政叹气：“他太温厚软弱了，与扶苏如出一辙。” 　　前世甘罗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也就十二岁，而扶苏当时也不过差不多的年纪。 　　两人年纪相仿，嬴政理所当然地将他们凑到了一起。 　　甘罗，也成了他为扶苏准备的第一个未来班底。 　　嬴政当时的想法是，甘罗能靠自己为秦国换来十几座城池，有勇有谋，若是与扶苏一起长大，也能给扶苏带去一些影响。 　　能改一改他的性子就好了。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两人的性子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很聪明，都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却也同样温润软弱，满脑子儒家思想。 　　不是说儒家思想不好，但儒家阶级严明且对分封制推崇备至。 　　不合适。 　　但扶苏看不到这种不合适，他将这种思想全盘吸收了。 　　作为大秦的未来继承人，他不想着维护自己的绝对统治权，竟然还想着给其他人分封领地。 　　甘罗竟也为其出人出力。 　　嬴政：…… 　　他不能对扶苏如何，难道还不能对甘罗怎样？ 　　倒不至于杀了他，但贬一下官，将其闲置到角落不再重用，将其与自己的儿子扶苏分开，他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难道还不能做？ 　　这辈子知道甘罗被范睢收为弟子，嬴政在发现吕雉之前还是很期待的—— 　　范睢是法家，若是能给甘罗洗洗脑，让他的聪明才智用到正确的地方那可就太好了。 　　但这到底只是期待。 　　吕雉可是结果。 　　在可能与结果面前，嬴政自然毫不犹豫地选择结果。 　　完全不需要犹豫！ 　　赵馨也明白嬴政的心结，只听这一句话便明白了他这选择背后的深意。 　　只是…… 　　“你会不会太乐观了？”赵馨叹气，“这时候的师徒关系比之父子关系也不差了，范睢也许不介意女子进入朝堂，但你确定他真的愿意收一个女弟子？” 　　虽然此时男女地位并不悬殊，甚至可以说相对平等，但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些不同的。 　　不然说着有教无类的孔子，也不至于一个女弟子也没有。 　　说着兼爱的墨家正式弟子，也不会全是男性。 　　嬴政先是皱眉，旋即展颜：“就当做给吕雉的一个考验，她若连一个范睢都无法解决，我反倒要慎重考虑培养她的可能性了。” 　　成为吕后的吕雉，毕竟受过无数苦难，并非眼下这个天真小姑娘。 第122章 　　人的际遇会改变很多东西,历史上吕雉的成就，也只是说明她有做到这个地步的潜能，而非绝对的事实。 　　给出一个考验,也能让嬴政知道她到底值不值得培养。 　　于是没多久,范睢在一次与嬴政的谈话中，“无意”知道了吕雉的名字，对她生出了几分好奇心。 　　但就像是赵馨担心的那样，范睢从未想过收一个女弟子。 　　倒也不是女子有什么—— 　　范睢还挺佩服赵馨的,自然不会歧视女性。 　　只是没想过。 　　毕竟从古至今，也没听说哪位名人收过女弟子,思维受到局限的情况下，范睢哪怕对吕雉生出了几分好奇心，也特意去打听过她的情况，知道她很优秀，也从未想过将其收为弟子。 　　除了没想过,也许还有另一个原因。 　　男女授受不亲。 　　吕雉已是豆蔻年华,哪怕法律已经定下了十八为法定成婚年龄，但在大家印象中，这个年纪也已经是可以议亲的年龄了。 　　范睢若是收她为弟子,难免惹来闲话。 　　毕竟他若真的收了吕雉为弟子，那就成了有史以来头一个,毫无疑问会受到无数人的关注，难免引来旁人的无端揣测。 　　范睢都“退休”了,可不想为此影响自己名声。 　　可他没有收徒的想法，其他人又不知道。 　　范睢因为好奇打听吕雉的行为，没多久就在学校传开了，他与人说起吕雉时的一些夸赞之语,更是传遍了整个学校。 　　吕雉一下就从原本虽然引人注目，却还在自己小圈子内的情况，变得鹤立鸡群起来。 　　整个学校都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一下子就出名了。 　　吕雉一开始还不知道为什么，但很快就被自己的老师叫去了办公室，并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知道范院长对自己赞赏有加，并数次问起自己后…… 　　吕雉瞬间就看到了机会。 　　她并非天生就有野心，或者说吕雉以前所处的环境没有让她萌发野心的条件。 　　但后来，她有了。 　　大秦尚且没有统一的时候，吕雉就听说了秦国建立学校，可以让所有孩子进去读书的消息。 　　不论男女。 　　吕雉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就生出了旁的心思—— 　　她想去秦国读书。 　　吕雉在家虽然也能读书，但她父亲教导她的内容，与教导兄弟的内容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不忿，但因为周围的女孩子甚至连读书的机会都没有，而他父亲至少还让她读书识字了，所以只能忍下来，不敢去深究自己不忿背后的缘由。 　　因为在其他人看来，她已经足够幸运了。 　　但秦国准许女子读书，甚至做官的消息，一下子就让她明白了自己不忿背后的缘由。 　　因为不公平。 　　虽然父亲已经很好了，但仍旧没有做到一碗水端平。 　　为什么自己不能学习，兄弟学习的内容？ 　　但她当时的年纪太小了，就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也只会被拒绝。 　　而且，她当时还不是秦国人。 　　直到后来，大秦统一。 　　吕雉也已经长大，不再是连出行都要受到限制的年纪。 　　而她父亲也在犹豫一段时间后，决定将吕雉的兄弟们全部送去学校读书。 　　吕雉的哥哥因为学识足够，甚至想要到咸阳求学。 　　若是能被范睢或白起看重就更好了。 　　吕雉看得眼热，于是试着向父亲提出想要入学的请求。 　　毫无意外地，她被拒绝了。 　　因为她父母都认为，女儿家最好的归宿是嫁得良人、相夫教子。 　　但吕雉不愿意。 　　怎么可能愿意？明明大秦给了她与兄弟们学习同样知识的机会不是吗？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有第二个机会了。 　　吕雉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母亲甚至都开始为她相看婚事了。 　　虽然有法定结婚年龄在那儿挡着，但那只是成婚的限制，订亲又没有年龄限制。 　　而订了亲，就要在家备嫁了。 　　她试着反抗过，但很快就被父亲镇压，将她软禁在了家里，母亲甚至加快了为她寻摸婚事的速度。 　　于是，吕雉抓住兄长前往咸阳的机会，混在队伍中逃了。 　　一直到确定路途足够远，兄长没办法将自己送回家后，她才与兄长相认，并说服了疼爱弟妹的兄长为她办了入学手续。 　　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说明一件事—— 　　吕雉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虽然已经在入学咸阳，但她也不确定自己未来如何，吕雉急切地想要为自己多加几重保障。 　　而以范睢在秦国的地位，若是能成为他的弟子，她就完全不需要再担心其他了。 　　她很快付出了行动。 　　…… 　　赵馨再得到消息，已经是半年之后了。 　　就在她都快要忘记吕雉，或者说已经认定吕雉不可能成为范睢弟子的时候，范睢托人传来消息，说是想要请她与陛下赏脸，去参加一下他的收徒仪式。 　　赵馨：“！！！” 　　她很快按捺下心头激动，让人打探了一下范睢弟子的名字—— 　　虽然她觉得是吕雉，但万一呢？ 　　最后的结果不负众望，真是吕雉这个小姑娘。 　　这可太让人惊讶了。 　　赵馨问过嬴政，见他对收徒完全不感兴趣，干脆自己带着人去了范睢家。 　　距离范睢上一次收徒，还是好几年前呢。 　　他收下的那个叫做甘罗的小少年，如今都已经破格进入文综学院就读，成了文综学院唯一的学生了。 　　也曾有人质疑其本事，但一番考较与比试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甘罗的大名，并对其心服口服。 　　他们都听说了，只要甘罗从文综学院毕业，立刻就能入朝为官。 　　而在这次收徒之后，不少人都想要托关系将自家小辈塞给范睢教导，想要蹭一蹭范睢的人脉与影响力。 　　然而，全部铩羽而归。 　　偏偏他拒绝的理由还让人只能认命：“我已年迈体衰，精力不济，无法事事挂心，故而只收与甘罗一般天资的弟子。” 　　教导天才，一点即透，自然不需废力。 　　所以在得知范睢又要收徒，还是收的女弟子时，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震惊了，一个个都想要打听吕雉的消息。 　　这姑娘到底是谁，难道长了三头六臂？ 　　而赵馨的到来，将今日收徒的热烈气氛直接推到了高、潮。 　　毕竟之前收徒甘罗，太后可未亲至。 　　赵馨：“……” 　　范睢也没像这次一样，给宫里递拜帖啊。 　　她后来才想明白，范睢这次邀请赵馨与嬴政过来参加他收徒的宴会，是在为吕雉铺路。 　　他既然收下了吕雉为徒，自然尽心尽力为其打算。 　　甘罗是男子，入朝为官只需真本事就可拼杀出一条康庄大道；可吕雉作为女子，若真要入朝为官，难度与甘罗相比可不是一个等级。 　　若能让赵馨与嬴政对其另眼相待，她的前路必然更加顺遂。 　　就算赵馨二人不曾对吕雉另眼相待，他们来参加宴会，对吕雉而言也是一种进阶的资本，足以让其前路少一些障碍。 　　当然，请赵馨出面，也有提前杜绝流言传播的原因。 　　事实也正如范睢预料，赵馨甫一出现，所有人对吕雉的评价就瞬间拔高了一个等级，且所有人都认可了吕雉的优秀，而没有胡乱猜测范睢收徒的“真相”。 　　拜师收徒，本是要征求吕雉父母同意的。 　　但路途遥远，吕雉只是给家里去了一封信，并未等待家人到来。 　　——她担心结果不如自己预期。 　　范睢明白吕雉担忧，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范睢不言，其他人也只当不知。 　　三拜九叩，敬告天地，跪拜祖师，敬茶拜师…… 　　赵馨亲眼见证了这场拜师仪式。 　　她一直留到最后，等所有客人走离开了，才当着吕雉与甘罗二人的面儿问起了范睢收徒的缘由。 　　她实在好奇，吕雉到底如何说服范睢收徒的。 　　但事实是，在范睢决定收徒之前，二人甚至并未互相见面。 　　赵馨：“？？？” 　　“没见过面？”赵馨来了兴趣，“若是面都不曾见过，应侯（范睢爵位）又是因何决定收徒的？” 　　范睢扶须笑道：“因为我这弟子过于优秀。” 　　赵馨愣了下，视线落在吕雉身上。 　　她愕然发现，原本一脸天真纯稚的小姑娘，眼底已满是自信与笃定，以及让人惊叹的坚毅。 　　短短半年不见，小姑娘竟已初露风华。 　　赵馨啧啧称奇：“听闻前段时间，有人打破甘罗入学记录，以十二之龄成为文综学院的学生？应当就是你吧？” 　　甘罗入学后，出于谨慎习惯，在基础学校读了两年才升到大学。 　　他进入文综学院的年纪，已经十五了。 　　吕雉不好意思地看向范睢，见其点头，才认真回答：“确是小女子。” 　　赵馨惊叹：“这么小的年纪，可真是太厉害了！” 　　顿了下，她笑道，“您是因为她进入文综学院，才点头收徒的？” 　　范睢摇头：“不仅仅是这样。相较于她的天资，我更欣赏她为了达成目的所做出的努力。” 　　嗯？ 　　赵馨看向范睢，听他说完才知道，原来吕雉在得知范睢对自己的赞赏后，立刻有了拜师的想法。 　　但她习惯谋定而后动，所以没有急着去找范睢，而是先去打听了一下范睢唯一的弟子甘罗的情况，以及他为何这许多年也只收了甘罗一个弟子。 　　然后她便知道了范睢只收天才的言论。 　　吕雉聪慧，意识到这也许只是范睢的推脱之语，所以没有跑到范睢面前毛遂自荐，担心见面后反倒失去拜师的希望。 　　她选择了迂回作战—— 　　吕雉想办法见到了甘罗，说明了来意，并请求对方辅导自己功课。 　　甘罗是君子，并不吝于帮助他人。 　　她想，范睢既然已经说出了只收天才的话，只要她证明自己是不逊于甘罗的天才，并宣扬出自己有拜师的想法，那范睢就没办法拒绝自己的拜师。 　　不过后来吕雉放弃了逼范睢收徒的做法，而是选择了更聪明的方式—— 　　她进入文综学院后，直接将自己之前的计划整个和盘托出。 　　就是这个和盘托出，既让范睢看到了她的聪慧，也杜绝了范睢因为“被逼收徒”而生出不快。 　　范睢果然没有芥蒂，十分高兴地选择了收徒。 　　这计划看似容易，实则算计颇多。 　　首先就是对甘罗与范睢性格的把控，甘罗足够磊落，才会做出辅助吕雉打破自己范睢唯一弟子地位的“蠢事儿”；范睢足够大度，才会不计较吕雉对自己的算计。 　　但这并非吕雉最聪明之处。 　　她最聪明的是，最后放弃了这个计划。 　　吕雉的原计划是真的可以逼迫范睢就范的，因为范睢用天才当理由拒绝了太多人。 　　但范睢就算大度，也不见得一点芥蒂也无。 　　收徒并非终点，而是起点。 　　若是得罪了自己未来的老师，就算学业不受影响又如何？师徒关系绝不可能亲密。 　　吕雉能在最后关头看清关窍，找到范睢坦然相告，性格足够果断，目光也够长远。 　　嬴政得知此事，也忍不住赞了一声：“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第123章 　　吕雉的出现,似乎给了其他人一个讯号。 　　在她之后，许多原本默默无闻的女性学子也都开始冒了头。 　　也说不好是因为吕雉的出现，导致其他人终于开始正视了女子的努力,看清楚了男女的智商并无太大差别，还是因为吕雉给了其他女子一个榜样，让她们看到了真正的希望。 　　赵馨虽然一直站在台前,也时常处理国事,但因为她进入秦国朝堂的方法有其唯一性,所以虽然可以激励天下女性学子，但这种激励到底有限。 　　可吕雉不同。 　　她与秦王室可以说毫无关系,能在人才林立的咸阳冒头,靠的全是自己的努力与聪明才智。 　　而不仅是那些女学子们自己开始觉醒，吕雉的存在也让这些女子的父母们看到了,女儿确实也有光耀门楣的可能,让他们对女儿读书的抵触也减轻了许多。 　　而其中，最让那些父母看重的，就是范睢的收徒与赵馨这个太后的出面。 　　他们会想，自己家女儿也不差，或是也能得到这般荣耀？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只要有了利益,所有的阻碍都将化作捧你入青云的助力。 　　赵馨当初出面参加吕雉的拜师仪式,更多是出于对她本人的好奇，完全没想过还能带来这么好的效果。 　　这完全是意外之喜。 　　而这个意外之喜，很快就给她，给嬴政，给整个朝堂带来了更大的惊喜—— 　　因为如今可以让学生学习的知识尚少，几年过去,已经有不下一千学子到了学无可学，必须进入更高等的学府读书的时候了。 　　也即是，该高考了。 　　甘罗与吕雉是破格录取，放在现代那就是保送。 　　但更适合广大学子的入学方式，自然不会是保送，而是高考。 　　第一届高考，大半学子都来自于咸阳、雍城、其他六国都城等比较繁华的城市，除了咸阳、雍城等原秦国城市外，其他城市的学子身份还都比较高。 　　因为在入学之前，他们就已经受过教育，入学后需要学习的内容就比其他学子少了许多。 　　如张良这般祖辈曾于韩国担任过五任相国的出身，他腹中的才学知识，自然不是寻常孩子可比。 　　但这样的学子是少数。 　　一来大部分这般人家出身的孩子，在灭国的时候便几乎在秦国的帮助下，被百姓“抢走”了所有财产，难免对秦国有恨。 　　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想要为大秦效力。 　　张良是因为韩国灭亡的早，家中财产虽然也损失了大半，却仍留下了让全家富裕生活的钱财。 　　他倒也不是没想过复国。 　　只是张良聪明，很快就从后续发展当中发现，大秦民心所向，朝廷与百姓同心协力一起发展国家，他最大的梦想—— 　　复国与报仇，都毫无希望。 　　张良并非固执之人，否则也不会在刺杀嬴政失败后立刻逃走，且再无刺杀的打算；发现韩国再无复兴希望后，也不会真心辅佐刘邦。 　　既然没希望，他便立刻放下了不切实际的妄想，转而开始为一大家子人的未来考虑了。 　　长辈在韩国位高权重，几乎都没了。 　　如今的张家只能靠他撑起门楣，而要达到这一目的，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在秦王朝谋得一席之地。 　　单以张良六国贵族的身份，显然不可能有人向秦王举荐他。 　　于是只有高考。 　　而类似张良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虽然他们的聪明才智，都无法与张良相比。 　　可除了张良这样的人，更多的还是先所有人一步进入学校读书，也比其他人更快学完所有知识的老秦人。 　　只要是对自己的水平有自信的人，全都报名了这次高考。 　　也是大秦建国以来的，第一次高考。 　　因为其重要性，这次高考可以说是万众瞩目也不为过。 　　与报名参加了高考的孩子沾亲带故的人，当然想要知道高考到底是什么东西，出来之后是否真的会有一个好前程。 　　而与本次高考无关的人，同样对其万分关注。 　　他们的后辈同样可能参加高考。 　　不论身份地位，反正都是迟早的事儿。 　　因为除了参军挣军功这条阶级跃迁之路外，他们就只剩下读书高考进入朝堂了。 　　高考的时间，定在了五月十五、十六两日。 　　天气不会冷，也不会热；雨水不多，太阳也不大，是非常适合考试的日子了。 　　考卷是所有老师一起出的试卷，又经过很长时间的检查与测试后，确定题目本身与难度都没有大问题后，才终于敲定下来的。 　　一共三套试卷，考试前随机抽取一套复印分发。 　　考试前一个月，范睢亲自挑选考官，为此甚至不惜拉来了一部分还在任的基层官员与小吏，然后按照每一个考官的籍贯打乱之后派去其他地方监考，确保了此次考试绝无作弊可能。 　　而因为此次高考的开创性，也因为考生的稀少性，嬴政特意下令让全国各地的考生在当地官员的带领下，免费乘火车来到咸阳参考。 　　高考之前，从全国各地到来的考生提前进入了学校。 　　在咸阳习惯了几日后，才终于来到正式考试这天，在一众考官的监督下进入了考场。 　　而在考场之外，也挤满了考生们的亲朋好友。 　　天公作美，接连两日都是大晴天，最大限度地避免了考生们受到天气的影响。 　　考生在考场内奋笔疾书，结束后直接在考场的食堂内就餐。 　　休息一阵后，再次进入考场。 　　两日过去，考生们终于从考试中解脱，兴奋地回到了住处。 　　大部分都考得很好。 　　一来为了不打击身上莘莘学子们的读书积极性；二来则是因为大秦幅员辽阔，各地都非常缺人。 　　只要学识不是太差，这第一批考生基本都是会被录取的。 　　而一旦从大学毕业，最差也是个小吏。 　　小吏在大秦的官职体系中，已经算是官僚体系的一员了，以后是可以继续往上升迁的，与现代的基层工作人员没有太大差别。 　　毕竟成为秦吏的基本条件，就是熟背秦律，并能灵活运用秦吏。 　　这代表了什么呢？ 　　秦吏至少不是文盲，而且记忆力不算太差，智商至少也是常人以上的水准。 　　从个人素质而言，已经远超这时代的绝大部分人了。 　　所以小吏对很多人来说，也是不错的职位。 　　但即便如此，这次高考仍旧刷下去了近一半的考生。 　　大部分被刷下去的考生，都是因为偏科。 　　而且大多对理科相关的知识，都不够了解，更惘论熟练运用。 　　相里悟与相里锋这对师徒，并张苍、卫逊等理科大佬们得知这个消息后冷笑连连，只说活该。 　　赵馨不解：“这次考试中的理科题目很基础啊，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做错了？” 　　范睢与相里悟对视一眼，才开口道：“因为许多老师自己不懂，也不重视，所以……” 　　相里悟等人毕竟还要搞研究，在学校的时间有限。 　　而有空的那些老师们，则因为早有师承，而无法全盘接受并理解那些理工科知识，这直接导致了传达到学生的知识大打折扣。 　　这一现状一直存在，且早已被发现。 　　但人的思想是最难改变的东西，他们没办法让那些老师主动并热切地去学习，也只能寄托于相里悟等人时常到学校授课。 　　可咸阳学校的有这么好的待遇，其他地方的学校可没有。 　　所以这个结果吧，大家接受起来其实…… 　　还算心平气和？ 　　虽然难免有几分郁气，却也没办法不是？ 　　只能等这方面的人才越来越多了，才有机会改变这一现状。 　　如今的理工科人才到底还是太少了。 　　赵馨知道也觉得无奈，却也同样只能接受。 　　但嬴政知道后…… 　　“拿着朕的俸禄，竟然还敢懈怠？”嬴政表情不爽，“若是如此，朕何不直接换几个愿意学习的老师？” 　　他才不管那些老师以前是否有师承，他招聘那些老师进学校就是为了让他们传授理工科的知识。 　　既然拿了钱，当然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于是嬴政大手一挥，直接增加了一门考试—— 　　给老师的。 　　直接让相里悟等人根据教材出题，若是考试得不到优秀，直接开除！ 　　想吃白饭？美得你！ 　　出题出到一半，范睢听说了，一番思考后立刻入宫，请求嬴政让其他学科的老师也一起考一考。 　　嬴政直接同意了。 　　于是所有人就看到了这番奇景—— 　　高考结果还没出来呢，全国各地的学校老师就被召集到了咸阳，即将进入他们学生之前考试的考场考试一番。 　　但在考试之前，高考的成绩下来了。 　　原本对老师们的考试十分在意的老百姓，瞬间转移了视线，全都落在了高考成绩的发布上。 　　考试采取百分制，一科一百分，一共三科。 　　因为考生人数少，所以将全部考生的名字与各科成绩并考试总分，以分数高低排名，张贴在了咸阳学校的墙上。 　　为了区分是否考中，考生咸阳大学的考生以颜色更喜庆的朱笔书写，而没考中则仍用墨笔书写。 　　黑红对比强烈，一下就吸引了围观众人的视线。 　　而高高悬在最上方的第一名张良，也在所有人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就是…… 　　赵馨忍不住看向嬴政：“张良这人，你用吗？” 　　毕竟张良曾刺杀过他，而且也算得上是大秦彻底灭亡的推手之一。 　　就像是荆轲与樊於期，嬴政就相当记恨，并想法子将人弄死了。 　　却不料，嬴政对他没有任何不好的看法。 　　他几乎没犹豫：“当时想刺杀我并付出行动的人多了，参与了导致大秦灭亡的起义之人更是无数，若我每一个都不用，这天下岂非毫无可用之人？” 　　那些人能从战乱中拼杀出来，本身也说明了他们有本事。 　　这本事能为大秦所用，也算好事。 　　至于荆轲与樊於期…… 　　嬴政微笑：那是什么东西？ 第124章 　　既然对张良没有意见,他自然顺理成章地进入了大学，并成功按照自己的意愿进入了文综学院。 　　张良擅长谋略，与范睢其实非常契合。 　　可惜范睢已经收下了两个弟子,目前已经完全不打算收第三个了。 　　但范睢对张良观感不错，上课时倒时常关注他。 　　只是范睢年纪也大了，虽然这些年好吃好喝地养着,又有大夫一直帮他调养，到底精力不济，所以给他指点不多。 　　但就是这些,也已经让他获益匪浅了。 　　何况甘罗与吕雉看在范睢的面子上，也会经常照顾张良。 　　而有了范睢的看重,张良一家子的生活倒是好了不少，至少不会再因为以前的身份被人避讳抵触。 　　这也是好事。 　　张良回家一趟后，狠狠地松了口气。 　　- 　　只是无论是甘罗、吕雉，还是张良等刚入学的大学生,年纪都还太小,暂时没办法进入朝堂。 　　倒是一些年纪大了,又没考上大学的学子们,收获了朝廷的录取通知。 　　官职很低,很多还只是小吏的职位。 　　但收到录取通知的学子们，基本上全都选择了到朝廷报道,并接受朝廷分配，不到一个月便正式入职,跟在前辈身边学习知识，以便更好地位朝廷效力了。 　　不过一些年纪更轻的学子，却在考虑之后，大多选择了继续学习,以图明年能在考试中发挥出更好的水平。 　　这也正常。 　　只是这些学子等入学之后就会发现，他们的教材又变了，上面增加了许多全新的知识。 　　没办法，大秦在相里悟等人的带领下，似乎进入了只是大爆炸的时代，几乎每天都有全新的知识被发现，又或者出现了全新的发明。 　　这些东西背后涉及到知识，也全被记录下来，相对基础简单的部分，当然就全部编入了基础学校的教材当中。 　　所以这些“复读生”们相较其他学子而言，也不具有全面优势。 　　毕竟他们也需要一起学习新知识。 　　- 　　而就在高考结束、部分考生入职之后，之前吸引了许多人目光的教师考核也开始了。 　　其中最基础的，就是官话雅言的考试。 　　这一点是之前招聘老师的时候，完全没有被纳入考核范围中的，但在之后的实践中，许多学生都遇上了听不懂老师方言的情况。 　　大秦幅员辽阔，郡与郡之间的语言简直像是两个语种。 　　但就算是一个郡内部，一个县城内部，都可能出现好几个语种，且当地百姓互相听不懂的情况。 　　而那些学校都是建在县城，自然就出现了老师的语言与学生不通的情况。 　　所以这次，他们特意将雅言的考核也纳入了其中。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专业知识了。 　　不需要老师是全才，至少在自己授课的科目，要有超过学生的水平吧？ 　　其中最受关注的，就是那群教导科学知识的老师。 　　但范睢等科目的考卷出题人像是要与相里悟等人别矛头一样，愣是将文综等科目的考卷题目拔高了许多。 　　于是等到考试结束，教师群体哀鸿遍野。 　　比参加高考的考生，都要悲痛。 　　而等考试成绩下来，最后的结果也与他们之前的表现挂钩，不合格的老师占据了大部分。 　　但如今毕竟缺人。 　　范睢与白起等人商量之后，最后还是决定给老师一个机会—— 　　考学之前再考一次，若是再不合格，再剔除出教师的队伍。 　　谁都知道赵馨与嬴政对教育的看重，自然也清楚如今老师这个职业到底有多吃香，于是一个个回去后都拿出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儿头，拼了命地想要拿下之后的考试。 　　有那么一两个看出大秦缺少老师储备的，倒是不慌不忙。 　　但没多久，他们也慌了起来。 　　因为嬴政亲自下旨，向全国范围招聘老师，并承诺只要报名，并通过了之后那场教师考核，立刻就能入职。 　　竞争总是能激发人最大的潜力。 　　这下，再也没人敢懈怠了。 　　- 　　大秦如今进入了高速发展阶段，整个国家的科技水平很快就达到了现代二十世纪的水平。 　　到了这个时候，按理说科技的发展应该逐渐放缓。 　　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挖煤的时候，在煤矿附近发现了石油的存在。 　　石油黑乎乎的，还有非常浓烈的气味，若是沾到手上或衣服上便跟长在上面了一样，根本就洗不掉。 　　他当时还以为是要命的东西，为此还特意去找了大夫。 　　但大夫说他身体很健康。 　　他又等了好几天，发现确实没有半点异状，这才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煤矿的负责人。 　　负责人跟着工人过去看了一眼，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但负责人比工人更好的是，他有咸阳城的联系方式。在确定石油暂时无害后，想到它是在煤矿附近挖出来，也许也有什么了不得的作用，于是将石油的存在用电报发送到咸阳。 　　咸阳城负责对接的人看到电报后，又将其发送给了相里悟。 　　——煤矿的采集与许多相关器具都是墨家子弟负责，所以一旦遇到与之相关的问题，他们一般都直接去找墨家子弟。 　　但相里悟等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相里锋看过石油的描述后，总觉得这东西有大用，想到方士们炼丹用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便撺掇着相里悟拿去问眉寿老人去了。 　　眉寿老人见多识广，许是认识这东西呢？ 　　别说，眉寿老人还真知道。 　　中国是最先使用煤炭与石油的民族，煤炭之前已经说过，而关于石油现存的最早书面记载，则在距离现今两百多年后，约公元前一千八百多年的时候。 　　“高奴有洧水可燃”。 　　——出自汉代史学家班固写的《汉书·地理志》 　　高奴是古地名，位于现代先陕西省延长县，洧水则是流经当地的中国最古老的河流之一。 　　漂浮于水面上的可燃液体，应当是石油无疑了。 　　除此之外，《后汉书·郡国志》中也有相关记载：“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莒，注池为沟，其水有肥，如煮肉洎，永永，如不凝膏，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 　　所以眉寿老人知道石油的存在，还真不怎么奇怪。 　　但就算是眉寿老人，也只知道这东西可燃，在许多附近有石油的地方，当地百姓买不起油与蜡，为了照明便会将其带回家中当做灯油燃烧。 　　只是这东西很危险，有时候会让百姓中毒。 　　而中毒的规律又找不到，所以就算知道这东西是难得的燃料，富贵人家也根本看不上眼，更谈不上利用。 　　可燃？ 　　相里锋听到这个特性，忍不住在意起来。 　　他最近在研究可以让更少人乘坐的汽车，更方便快捷可以在咸阳城内行驶的汽车。 　　这种车的雏形倒是很快出来了，但驱动又成了问题。 　　以目前的条件，显然不可能用电驱动。 　　但用蒸汽驱动的话，却有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为了留出增添煤炭的空间，汽车的体积必须设计得足够庞大。但若是体积太庞大，就与他设计这种车辆的初衷违背了。 　　相里锋一直在想，有没有办法换一种燃料。 　　只是煤炭已经是当时最方便快捷，且燃烧时间最长的燃料了，他根本找不到比煤炭更优越的燃料，所以关于汽车的设想很快就被他搁置到了一旁。 　　但现在，相里锋看到了希望：“可以让人将石油带回咸阳吗？” 　　眉寿老人见二人感兴趣，想到他们这段时间做出的成就，难免对这种往常并未看在眼里的东西起了兴趣。 　　他想了想，道：“应当可以？既然是可燃物，就有一定的失火风险，运送起来必须小心再小心。” 　　相里锋笑了笑：“既然这样，我可就让人送到咸阳了。” 　　眉寿老人点点头，犹豫后开口：“多带一份吧，我对着东西也挺感兴趣的，也许对炼丹也有用处。实在不行，研究一下这东西的其他特性也是可以的。” 　　相里锋还是很尊敬眉寿老人的，于是认真点头，答应了下来。 　　没多久，石油就送到了咸阳。 　　抵达咸阳之前，相里锋等人太过兴奋，竟在赵馨过来查看他们新发明的半自动浇水机器的时候说漏了嘴，让她知道了石油的存在。 　　赵馨一开始还没往石油上面想。 　　毕竟能燃烧的液体实在太多了，她也不可能一听说可燃液体就想到石油。 　　但相里锋又提到了煤炭，还提到了石油的颜色…… 　　赵馨：“……”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肯定是石油啊！ 　　为了亲眼见见石油，赵馨得到石油送到咸阳的消息后便直接来到了武器坊。 　　然后，便见到了被誉为“工业的血液”的石油。 　　黝黑浓稠，说是油，更像是稀泥。 　　但到底是液体。 　　相里锋当即取出了一份，又从中分出极小一部分点燃。 　　石油燃了很久。 　　相里锋迫不及待地做了实验，然后发现，同等体积的石油远比煤炭燃烧的时间要长久得多。 　　他瞬间就高兴了起来了：“这种东西产量可大？若是与煤炭储量相差无几，我那汽车可就有了改良的方向了！” 　　赵馨比相里锋更高兴—— 　　石油的用处可不只是当做燃料一种，经过许多化学手段分离分解之后，石油可以创造的东西简直可以覆盖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 　　一旦将石油利用起来，大秦的科技发展必然再上一层楼。 　　因为石油太过重要，赵馨很快通知了嬴政。 　　嬴政当时正与官员商议朝政，听闻这个消息，立刻带着所有人来到了武器坊。 　　相里锋等人：“？？？”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怎么太后与陛下都这般看重？！！！ 第125章 　　想要让石油发挥出大作用,必须化学与物理方面的研究人员一起通力合作，但研究的时间倒是不需要太长。 　　也就两三个月的功夫，石油的特性就被研究出来了许多。 　　囿于如今的研究器械不够先进，仍有许多东西研究不出来,但研究出来的那些东西,如煤油、苯、汽油、石蜡、沥青等物质就已经足够这个时候用了。 　　石油如今的名字叫做石漆或石脂。 　　但在发现其可燃性,且分离出来的很多东西都具有这中特性之后,很快就改成了“石油”。 　　相里锋立刻开始研究，到底该如何利用这些石油的加工品。 　　而就在这个时候，眉寿老人找到赵馨,说是下面的人通过相里悟的研究结果,“炼”出来了一中可以纺织成布料的材料。 　　布料？ 　　赵馨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这中材料应当是合成纤维。 　　现代人口大爆炸之后,地球现有的耕中土地就已经跟不上人口的衣食需求了。 　　其中又尤其以中国对这两者的需求最为迫切。 　　食物在袁老的杂交水稻被研究出来之后，就已经彻底得到了解决，基本上已经不存在饥饿的问题。 　　而衣服的需求，却是靠了合成纤维。 　　当人们的生活富裕之后，自然而然地开始追求各中天然材料制作出来的衣服,同时还对合成材料制成的衣物大肆抨击与鄙夷。 　　但事实上，若是没有这些合成纤维制作的衣物，中国起码有一半人穿不起衣服。 　　古代好几口人穿一条裤子的情况，将会成为现实。 　　以大秦如今五千万都不到的人口,当然没有这方面的困扰，对合成纤维的需求也并不迫切。 　　但合成纤维便宜啊！ 　　如今的棉布已经足够便宜，却还是有不少百姓买不起，可若是换做合成纤维制成的布料,人人都能穿上新衣将不再是妄想。 　　而现在，眉寿老人手下的方士真的合成出来了。 　　嬴政对那群方士一直很膈应，只是因为赵馨说他们都能识文断字，已经算是这个时代的高端人才，还尤为喜欢做研究，以后也许有用，所以才勉强按捺住了对他们的杀意。 　　可这么久过去，这群方士似乎一直没研究出好东西，反倒是墨家那群人月月都出成果，嬴政对这群方士的观感不可谓不差。 　　眉寿老人虽然不知道嬴政想法，每次见面却也能从他态度中感受到一些情绪，心里一直很有压力。 　　但他又不能逼着其他人专心研究—— 　　这些方士愿意受到朝堂驱使，虽然大多是为了功名利禄，但也从未放弃过对长生的追求。 　　眉寿老人真要逼着他们研究某样东西，倒可能起反效果。 　　所以在发现下面的人炼丹的时候，竟然神奇地“凭空”炼制出来了可以纺织的材料，他立刻就振奋了。 　　眉寿老人不敢耽误，赶紧让人多合成了一些纤维，然后请人制成布匹，亲自带进了咸阳宫。 　　赵馨看到材料，确定了那就是合成纤维锦纶（尼龙）。 　　布料很粗糙。 　　但没关系，能穿就行。 　　而且知道了锦纶如何合成，这些方士们定然可以研究出更多中类的合成纤维，制作出更柔软的布料。 　　因为锦纶的出现，嬴政对这群方士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方士们自己似乎也对创造一中全新布料的感觉感到痴迷，很快就一传二，二传三地，所有人都知道了合成纤维的办法。 　　没多久，几乎所有的方士都按照合成锦纶的办法，将锦纶给制作了出来。 　　之后，他们更是变着法儿地改变条件，想要创造出有别于锦纶的其他布料。 　　消息传到相里锋等人耳中，很快招来了墨鱼。 　　相里锋沉迷设计汽车，虽然对这中布料很感兴趣，却也只是过来看了一眼便离开了，没有研究的打算。 　　墨鱼也没有。 　　但他对这中布料很感兴趣—— 　　毕竟是穷苦人家出身，他很清楚便宜的布料能给百姓带去多少改变。 　　于是墨鱼很快拉着几个同门将锦纶的制作办法学到手，然后便回去按照其制作办法，想要试着制作一中可以将其批量生产出来的机器。 　　墨鱼以为这并不难。 　　但结果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与自己的同门进行深入研究之后，没多久就发现想要大批量制作锦纶，还真没那么容易。 　　因为合成锦纶的很多步骤，他们并不算特别了解。 　　后来还是赵馨知道了，提议让那群方士在旁边帮忙，也能提一提有意见。 　　也许墨鱼等人的难题，在方士眼里都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墨鱼一想，也是，锦纶本来就是方士们创造出来的，再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锦纶制作过程中的问题。 　　就算是器械上的难题，询问他们许是也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于是墨鱼亲自将人请到了武器坊。 　　那群方士还是第一次过来，然后便被武器房内随处可见的新东西迷了眼。 　　又想到他们这些年少有成果出来，竟难得开始怀疑自己。 　　道家也讲究功德的。 　　所以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若是没办法直接炼出让人长生的丹药，自己是不是该换一个路子，专门研究这中会给百姓带去实惠的东西炼制研究。 　　这样的感觉，一直到与墨鱼等人合作研究出了让锦纶批量生产的机器后，达到了巅峰。 　　那种亲眼看到布匹河水一般从这一头流向那一头，然后被局卷成圆筒，堆叠成小山的感觉实在太过震撼。 　　又想到这些布料将会解决多少人穿衣困难的问题，他心头的激荡之情完全藏不住，几乎要从胸腔内冲出来。 　　等从武器坊离开，他的眼神都是空茫的。 　　等回去后，这位叫做清云的方士便放弃了手中的研究，开始主动地研究自己的同门们之前无意弄出来的东西，想要从中找到对自己接下来的研究有用的东西。 　　因为知道相里悟弄出了一个什么表格，他还特意去找对方复印了一份。 　　其他方士将他的改变看在眼里，担心清云是否遇上了不好的事。 　　清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们。 　　说实话，哪怕对道家典籍深信不疑，在发现这么长时间也没人飞升、长寿后，心里也难免有些怀疑。 　　一直坚持，只是没人开口说出自己的不坚定而已。 　　哪怕是眉寿老人，也从未说过长生不存在，只是怀疑自己修炼不到家。 　　但清云的说法，让他们看到了另一个可能。 　　也许他们之前都搞错了，靠着炼丹一步登天的想法本就是错误的呢？毕竟修炼这中事，本就不该有捷径可走。 　　于是在清云之后，又有更多的方士主动地开始学习现有知识，想要从中找到更多可能，研究出对百姓有用的东西。 　　当这群方士将自己的专研之心放在正道后，以往的生活给他们带来的坚毅与耐心，让他们在研究这一道上有了更多的可能。 　　于是没多久，拥有多年积累的这群方士就打破了墨家子弟在出新产品的速度与数量上的垄断地位，开始源源不断地做出成果。 　　最大的成果就是…… 　　肥料。 　　民以食为天，不管在什么时候，老百姓的饭桌总是最重要的。 　　而虽然有了高产的农作物，连年增长的人口也让朝廷有了紧迫性，这些年一直就没有断过开荒。 　　朝廷不但鼓励百姓开荒，还会让牢房里面的犯人劳动改造。 　　犯罪行为恶劣的，当然就送去挖矿了，那活计最苦最累，轻易招不满人。 　　犯罪行为中等的，被带去搞基建了。 　　犯人将那些活儿做了，需要百姓服徭役的地方就少了，对百姓来说也是好事。 　　而犯罪行为较轻的，便全部送去开荒，或者做农活去了。 　　但哪怕堆肥之法已经普及全国，仍有不少地区的土地天然贫瘠，哪怕有中苜蓿改善土质的办法，也仍有大片土地没办法中植粮食。 　　而且苜蓿改造土质的办法，需要的时间也太长了。 　　能改善的土壤也不是全部。 　　比如有的土壤就不缺氮元素，反倒缺少其他植物生长的元素，哪怕中植苜蓿也没办法。 　　但肥料，却能完美解决这些问题。 　　第一个被研究出来的，是氮肥。 　　空气中的氮元素最多，制作氮肥的原材料足够，也就给了方士们更多的试错机会。 　　当这中肥料被研究出来后，方士们立刻上报了朝廷。 　　土地之事，攸关粮食。 　　而粮食是一个国家的基石，无论好坏都是可以惊动朝堂的大事。 　　嬴政与赵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事儿。 　　两人本准备一起前往，赵馨却得到消息，嬴政的兄弟成蟜刚三岁大的小儿子全身冒红点，呼吸不畅，府上养的大夫束手无策，眼瞧着就要不好了。 　　嬴子楚与成蟜父子一起入宫，乞求能让宫里的大夫过去诊治。 　　嬴政对他们毫无好感，下令派了宫里最顶尖的几个大夫跟着他们一起出宫后，便准备继续去看肥料。 　　赵馨在犹豫之后，反倒决定改换行程。 　　一来是为嬴政名声着想，二来也是因为，赵馨总觉得这中症状听起来有些耳熟。 　　有点，像天花。 　　虽然赵馨印象中，这时候的华夏大地还没有这中疾病，但…… 　　万一呢？ 第126章 　　天花并非中国本土的疾病,实际上是由俘虏从印度带到中国的，古时候还有一个叫“掳疮”的别名。 　　按照时间推算，这时候的中国应该是没有天花病毒的。 　　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之前吕不韦出使西域，去了那么多国家，谁知道有没有将天花病毒携带回中国？ 　　所以得到消息后，赵馨决定亲自去看一趟。 　　天花病毒发作起来虽然猛烈，但只要不接触并不会传染。 　　不过赵馨还是做足了准备，让人拿了一个口罩带着—— 　　口罩这些基础的医疗用品,早在全国推广喝热水的时候，就一并研发出来，发给了如今的医护人员。 　　那些大夫见赵馨严阵以待,自然不敢轻忽，也都带齐了装备。 　　倒是嬴子楚父子二人见此,顿时心脏狂跳。 　　但没办法,他们只能按捺住心头担忧,走在前面带路。 　　不久,他们就乘上马车,来到了嬴子楚的住宅。 　　嬴子楚宅邸的人见到赵馨，立刻就要行礼。 　　赵馨担心那孩子的病情，摆摆手免了他们的礼,赶紧让嬴子楚他们在前面带路去见那孩子。 　　嬴子楚与成蟜不知真相，看向赵馨的眼神满是感动。 　　没想到太后这么好！ 　　赵馨一头雾水：“？？？” 　　不过她也懒得追究，如今心里只想快点见到那孩子。 　　她都这般担心了，嬴子楚父子只有更担心的，于是不再多礼，赶紧走在前面带路,不敢再耽搁时间。 　　为了太后，也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全，所有人一反常态将赵馨拦在了最后，避免让她直接接触到病人。 　　成蟜走在了最前面，满眼都是对孩子的担忧。 　　与历史不同，成蟜这辈子从小到大根本就没产生过野心。 　　毕竟手掌权柄的嬴稷一开始就越过了成蟜的祖父、父亲，直接把秦王之位传给了当时还年幼的他哥哥嬴政，完全就没给他产生野心的机会。 　　后续对他祖父安国君的处置，更是让成蟜心生胆寒，万万不敢在一切尘埃落定后生出旁的心思。 　　何况还有嬴子楚在旁言传身教—— 　　嬴子楚想要掌握权柄，都要亲身犯险，何况是他的孩子？ 　　成蟜从小被母亲看得跟眼珠子似的，性子本就软和，很清楚自己没办法像父亲一般吃苦，所以在父亲嬴子楚的管教下相当安分。 　　虽然没有权势，但有父兄的威名在，他也不至于受了欺负。 　　成蟜也满足于娇妻幼子在怀的生活，每日乐乐呵呵的，倒也过得足够幸福。 　　然而现在，他最疼爱的孩子生病了。 　　看太后与大夫的反应，似乎还挺严重，仿佛他的孩子随时可能丢掉性命。 　　成蟜大脑瞬间空白，整个人都变得恍惚起来。 　　好在，老天怜他。 　　大夫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神色也一改之前凝重，变得轻松起来：“回太后，安塞君，长安君，贵子是得了水痘，只要好生将养，注意不要见风，要不了多久就能好。” 　　说完，他又补充了许多注意事项。 　　赵馨狠狠地松了口气。 　　不是天花就好。 　　确定此事后，赵馨便同嬴子楚等人告辞，直接回到了咸阳宫。 　　嬴政也从方士那边回来了。 　　虽然氮肥已经研究出来了，但想要大批量生产还需要一段时间，必须等到相关极其被设计出来后才行，所以嬴政并未停留太久。 　　他也知道赵馨前往嬴子楚家的原因，于是问道：“成蟜的孩子染的什么病？” 　　从赵馨表情当中，他已然知道那孩子得的不是天花。 　　赵馨的话也证实了他的猜测：“是症状与天花相似的水痘，虽然染病后很难受，但只要养得好并不致命。” 　　嬴政点点头：“这就好。” 　　在赵馨回来之前，他又进入图书馆将与天花相关的书籍内容全都看了一遍，自然清楚天花病毒的杀伤力，知道不是天花，就连他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赵馨并未完全放心：“我所知道的历史上，天花病毒是经由印度，途经越南传到中国的。虽然现在还没发现天花病毒，但我们已经与西域各国建交，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将天花病毒带回来了。” 　　病毒这东西，本就防不胜防。 　　何况看嬴政的表现，他也不像是乐于见到西域各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的人。 　　嬴政果然开始思索起来。 　　如赵馨所想那般，他确实已经对西域各国蠢蠢欲动。 　　不但西域各国，连同物产丰富，有着相当多的特产的印度也被他惦记上了。 　　当然，这时候的印度还不叫印度。 　　可他一旦真的将这地方拿下，天花病毒可就…… 　　嬴政眉心一跳：“我记得可以打疫苗预防疾病？” 　　他看的多是现代书籍，自然知道预防针，对其他法子倒是不怎么了解。 　　赵馨笑着摇摇头带：“这时候的条件还没办法制作天花疫苗。”不等嬴政开口，她话锋一转，“但有另一种更简单的预防天花病毒的办法。” 　　嬴政好奇：“是什么？” 　　赵馨笑答：“种牛痘。” 　　嬴政愣了一下，没太明白牛痘是什么。 　　赵馨解释：“天花病毒不但会感染人类，还会感染其他动物，但除了在人类身上，其他动物身上的天花病毒杀伤力似乎并不强。若是在感染天花病毒之前接种牛痘，以后就不会再得天花了。” 　　当然，这一切也必须在牛感染天花病毒之后才行。 　　如今的中国，还没有天花病毒的踪迹呢。 　　“这也简单，”嬴政想了想，“等下次派人前往西域各国的时候，可以在当地寻找一下染病的牛。” 　　说完顿了顿，他再次确定，“感染牛痘后，确定没有生命危险吧？” 　　如今的大秦根本就没有这种病毒，若是有性命危险，根本没必要让那些士兵以身犯险。 　　没必要，也不值得。 　　赵馨不但没有因为嬴政的质疑而生气，反而因此感到欣慰。 　　她再次保证：“确定美味鲜。就算体质差的，染上牛痘后也不过发热几天，体质好的甚至可能发热一天就病愈了。而被派出去的士兵身体素质远超常人，许是感染牛痘后连发热都不会。” 　　第一个发现牛痘的琴纳先生，他接种的第一个人不过是个八岁大的孩子。 　　众所周知，孩子的抵抗力是不如成年人的。 　　但那个孩子被接种了牛痘后，也不过感觉身体略有不舒服，再加一个食欲不振的症状，连发热都没有。 　　而这种轻微的症状，也在三天后就彻底消失了。 　　这足以说明，牛痘对人没有威胁。 　　怕嬴政不放心，赵馨特意将记载了这个故事的书找出来，然后交给了嬴政自己翻阅。 　　他亲眼看到，才彻底放了心。 　　倒不是对赵馨不信任，只是涉及人命，自然能小心就小心…… 　　嬴政突然愣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笑了笑，喃喃道：“朕竟然也有担心手下人性命的时候。” 　　- 　　既然做下了决定，自然就要实施。 　　很多事情，宜早不宜晚。 　　正巧这些年秦国与西域各国的联系就没有断过，想要到那边寻找感染了牛痘的牛这件事，直接交给马上要去西域各国的队伍就行。 　　让人烦恼的，反倒应该是将这个任务交给哪一个队伍。 　　一般而言，这种事当然交给朝廷的队伍最合适。 　　但不巧的是，官方的队伍半个月前刚回来，短时间内没办法准备好适合与西域各国交易的货品，自然也就无法成行。 　　而民间的商队，数目就多了。 　　这些商队大多是在吕不韦与嬴子楚相继回国，并带回来了无数种子与香料后，认为西域之行有利可图而自发组建的。 　　商队以盈利为目的，常年准备着货物。 　　而且数目众多，一个商队不去西域，总能找到其他商队。 　　一番考察之后，只剩下两个商队。 　　这两个商队往日风评都不错，也算得上财大气粗，都是很适合交托任务的商队。 　　但选哪一个，就让人为难了。 　　不过这个问题也很快解决了，因为两个商队虽然在大秦做生意的对象没什么差别，在西域各国的时候，做生意的对象却完全相反。 　　一个基本只做百姓的生意，带去的货物也都是便宜的棉麻一类布料，另一个则专门做达官贵人乃至王族的生意，布料也只卖价格高昂的丝绸。 　　两者接触的人不一样，完全可以一起做任务啊！ 　　反正没交集，也不会有矛盾。 　　赵馨提出这个建议后，嬴政完全没反对。 　　他并不觉得一个任务交给两个队伍做有什么不对，反倒觉得让商队去做任务不够保险，还特意派遣了两队士兵分别跟着商队。 　　一来保护商队，二来有着官方身份，也许能更快完成任务。 　　天花事关重大，嬴政此举完全没问题。 　　倒是王相国似乎觉得浪费，他甚至觉得大张旗鼓地去寻找并将那种大秦根本没有的疾病带回来，是一件疯狂的事。 　　为什么要为一件根本没发生的事情大张旗鼓呢？ 　　只要不让这种病进入大秦不就好了？ 　　赵馨与嬴政没办法向他解释，好在他也不敢反对嬴政，建议被驳回之后只能乖乖为此次西域之行筹谋准备。 　　两个商队都是熟手，并不是第一次前往西域。 　　所以没多久，他们就有惊无险地来到了西域各国的前哨站，尚且存世的楼兰。 　　抵达之后，商队每到一个地方，就花钱悬赏染痘的牛。 　　但这很难找到。 　　不是说没有，而是很难那么巧的，在他们过去的时候就遇上感染了牛痘的病牛。 　　而且牛痘对牛来说并不是大病，因为症状不明显，很多时候甚至会被它们的主人忽视，也许直到病愈都不会发现自家的牛感染了牛痘。 　　好在他们不是不懂变通之人。 　　等到回国，两个商队不但各自带回来了两到三头感染过牛痘的病牛，还带回来了牛感染牛痘病愈之后掉落的痘疤。 　　他们带着东西刚到咸阳，就被翘首以盼的咸阳宫大夫，以及咸阳大学医学院的大夫们带走，并放到专门的实验室藏了起来。 　　因为听说这种病有传染性，他们还特意问了两个商队并随行的士兵们，他们在带着那几头牛与痘疤回程的途中是否出现过感染牛痘后的症状。 　　比如，发热、食欲不振、皮疹等症状。 　　问完所有人后确定，确实有少数人出现过类似症状，但大多一天就好了，所以根本没人在意。 　　大夫们忍不住怀疑，他们是否找错了。 　　如果症状这般轻微，太后与陛下怎可能这般重视？ 　　但就在他们怀疑的时候，南边电报传来消息，说是有一群人从百越原本居住的山林中逃出来，且一个个\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戴白浆，随决随生，不即治，剧者多死。\ 　　赵馨一听就知道，这是真正的天花来了！ 第127章 　　得到消息的时候,赵馨不觉得奇怪，竟然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当选择与其他国家接触的时候，接触到对方好东西的同时，也接触到一些不那么好的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或者说,若全是好事才不正常。 　　百越部落比历史上更早被收服,少了这一个屏障，更南边的人难免有误入大秦的。 　　除了误入，也有想要交易的。 　　当然,也有从百越部落口中知道了山那边还有人生活,且物资非常丰富后，想要过去做生意赚钱的商队。 　　总之给，这个交流的窗口已经打开了。 　　既然打开了,除非派兵镇守,不然怎可能拦得住两边的人互相来往？ 　　只是赵馨没想到的是,天花病毒竟然还是从南边传过来的。 　　她还以为,都在西域各国找到生了牛痘牛了,天花病毒说不定会换一个方向，从西域各国传到中原呢。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赵馨得到消息后,立刻让人带着牛痘的痘疤去到南方。 　　已经感染了天花病毒的人她也没办法,但他接触过的那些人，以及附近的百姓,都需要提前预防。 　　预防的办法,当然就是接种牛痘。 　　担心痘疤不够,还能用痘疤感染其他牛，然后用于接种。 　　因为预防及时，除了一开始感染的那些人,后续再也没有健康百姓被天花病毒感染，天花病毒也在华夏大地昙花一现后，便暂时消失无踪。 　　也许以后还会卷土重来，但只要国内做好预防，那就完全不是问题。 　　不过目前接种牛痘的办法还是太危险，有感染其他病菌的危险，所以最好还是让那些大夫想办法研究出更安全的接种方式。 　　当然，注射器这种东西也必不可少。 　　塑料…… 　　赵馨想了想，找到嬴政：“你对南边那些地方有兴趣吗？” 　　嬴政：“？？？” 　　他有些惊奇，因为赵馨以前是绝不会主动提起战争话题的。 　　赵馨眼神闪了闪：“南边非常适合种植橡胶树。不打南边也行，那估计就要再去一趟美洲大陆了，中美洲与南美洲生长着大片的橡胶树。” 　　杜仲树虽然不错，但产量还是太低了。 　　橡胶树？好东西啊！ 　　嬴政顿时来了兴趣：“南边好像也有国家，一部分可以直接从陆地攻打过去，但有些国家还是从海上攻打更容易。我这就去找王翦他们问问，有没有能打海战的。” 　　到底都习惯了在陆地上带兵打仗，王翦等人不一定擅长海战。 　　就算对那些地方虎视眈眈，他也不想贸然出击。 　　总该做足准备，找到更合适的主将与士兵才行，若是不行，还得从头训练。 　　总之，不能乱来。 　　赵馨本也只是想起来提一嘴，本身对这方面没太大兴趣。 　　若非美洲距离太远，采集橡胶太困难，她就直接派人每年都到美洲去采集橡胶回来了。 　　只是去美洲这种事，一次两次还行，若是年年都去，除非交通已经方便到如现代一般，否则还不如直接在南边种植橡胶树，或者直接在美洲那边开设工厂。 　　只是路途遥远不说，物质条件也差，还与当地人还语言不通，若是过去还可能与家人分离，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才能见上一面…… 　　种种原因叠加下，就算定下这个方案恐怕也找不到几个愿意去美洲的人。 　　还是直接将南边的土地拿下更好。 　　嬴政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或者说，他早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相较于南边那些还不算富裕的国家，他更想拿下西域各国。 　　西域各国处在交通要地，国民相当富裕。 　　不过比起对大秦发展更有利的橡胶，西域各国的收益就没那么有吸引力了。 　　嬴政转头就召集将领，开始商讨攻打夜郎等国的可能性。 　　- 　　百姓可不知道国家又准备打仗，他们仍旧过着自己的生活。 　　但也有例外。 　　比如原本生活在百越山林附近的百姓，以及从山林中迁移出来，并打散编入其他城镇的百越部落的人。 　　因为他们，就是直面天花病毒携带者的第一批人。 　　人在感染天花病毒后出现的症状还是很可怕的，当初不幸接触到那几个病人的百姓与官员等人被吓得够呛。 　　后来又听说天花传染人，且又很高的致死率，更是吓得回去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好在后来朝廷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但即便如此，当时的进项也给他们留下了很大的心里阴影。 　　所以在事情解决之后，这群人对那些带着天花病毒来到大秦的“蛮夷”态度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若说之前是欢迎的话，现在就恨不得直接将人赶出大秦的国土了。 　　染病的人一共五个。 　　虽然死了三个，可那不是还活下来了两个吗？ 　　知情人都去了官府，想要逼着官府的人将他们立刻赶出大秦！ 　　不是他们狠心，而是因为这五个人带着病毒来到大秦之后，从未有过避开人群的想法，等到症状出现，他们接触过的人加起来都超过一千了。 　　这一千人当中，又有近一百感染了天花病毒。 　　这些感染了天花病毒的人还会与其他人接触，其中接触最多的甚至是他们的亲朋好友。 　　若将这些人全部加起来，那将是一个非常惊人的数字。 　　因为发现及时，大部分症状还未显现的人都提前种了牛痘，可这被传染的近一百人已经没办法再种了不是？ 　　他们只能硬挺过来！ 　　最后，这些被传染的百姓也不过活下来了三分之二，剩下的都没能挺过来。 　　至亲去世，他们哪儿还有理智？ 　　那两个活下来的人可怜，难道其他人就不可怜了吗？ 　　他们可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 　　官府也担心继续将人留下，会激起民愤，所以干脆派人想要将人送回他们自己的国家。 　　按理说，这当然是没问题的。 　　毕竟那五个人来到大秦，本也只是为了讨生活，顺便做一下倒卖的掮客，本身并不打算在大秦定居。 　　但让官府的人没想到的是，那两个人在得知官府要送他们走的时候，却直接给他们跪了下来。 　　官府的人：“？？？” 　　何至于此！ 　　他们都被这两人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懵了，完全不知道两人这般做的原因。 　　毕竟语言不通。 　　这种鸡同鸭讲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官府的人耐心即将耗尽，准备将人强行送走时，有人找来了一个去过他们国家的商队的领队。 　　那领队与两人交谈之后，才将他们的来意告诉官府的人。 　　原来，他们也知道自己为大秦带来了灾难，心里也非常过意不去，原本都打算以死谢罪了，却不想发现大秦似乎有治疗这种疾病的办法。 　　官府的人：“……” 　　“我们并没有治疗天花病毒的办法。” 　　两个外乡人感到绝望，以为官府的人是在怪罪他们，所以不愿将治疗的办法告诉他们。 　　他们都要死心了，但很快想到留在老家的家人，只能再次给大秦的官吏下跪。 　　两人叽里呱啦地说了许多，被翻译一句话总结—— 　　“他们的家乡深受天花之苦，希望官爷们可以将治愈天花的办法告诉他们，为此不惜付出性命！” 　　小吏想到他们之前犯病时的惨烈状况，心头怒火也平息了许多，他认真解释道：“我们只能预防，不知道该如何治愈。” 　　预防？ 　　两位幸存者不太明白预防的意思，茫然地看着领队。 　　领队自己其实也不太明白，他只知道朝廷给他们鼻孔里面吹了一些粉末，然后便觉得身体不适，但没有更严重的症状，等到这种不适消退后，朝廷便说他们不会再感染天花了。 　　所以，领队其实也不清楚预防的意思。 　　小吏倒是认真了解过，毕竟给人接种牛痘的时候，难免遇上不信任或者天性难缠的百姓。 　　遇上这种人，当然要认真解释清楚。 　　于是小吏准备将牛痘与天花之间的关系解释清楚，并打算将感染牛痘之后，就再也不会感染天花的事情告诉两人。 　　但在他开口之前，旁边同僚拉了他一下。 　　小吏顿住，茫然回头。 　　同僚摇摇头：“此事事关重大，还是先问过郡守再确定能否告诉外人吧。”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两人到底是外乡人，这种病还是他们从老家带来的，谁知道背后真相如何？能防着，还是防着较好。 　　小吏顿住，认真点了点头。 　　领队听到二人谈话，对两个幸存者的态度也有了改变。 　　那两人敏感察觉到他们态度有变，表情愈发焦躁起来，可惜其他人看向他们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审视，没有安抚的想法。 　　领队担心他们闹起来，小声解释了小吏他们要请示郡守的话。 　　那两人心中担忧，却也只能安静下来。 　　天花病毒的预防办法还是很重要的，嬴政甚至一度想过像是之前攻打百越一般，将这种办法当做如酒石一般的诱饵，但转念一想，两者到底不是一回事。 　　一来两种疾病完全不同，大肚子病虽有传染性，却并非人传人； 　　天花却是人传人，且发病速度快，致死率还高。 　　二来百越与大秦紧邻，所以方便实施这个计划； 　　但大秦想要前往两人的国家却没那么容易，就算将牛痘当做诱饵，起到的效果也有限。 　　于是嬴政放弃了将牛痘当做诱饵的想法。 　　既然没这个想法，他当然不会再阻止下面的人将牛痘的存在告诉那两个人—— 　　不是怜悯心，只是觉得越多人知道牛痘的办法，天花这种病毒再次来到大秦的可能就越小，其对大秦百姓的威胁就越小。 　　嬴政是大秦的皇帝，自然要对百姓负责。 　　消灭天花的第一步已经完成，第二步自然要立刻安排起来。 　　也即是，让所有外出的商队，将接种牛痘可以预防天花的消息，传遍秦人足迹走过的地方。 第128章 　　天花这种全球性的疾病,当然不能用一般手段去预防。 　　不然天花即便在大秦销声匿迹，等以后所有人都忘记了这种疾病的存在，也可能由其他国家传入大秦。 　　那时候,若是关于接种牛痘预防天花的消息失传,对大秦来说可就是一种灾难了。 　　这是极可能发生的事。 　　毕竟中国从古到今,失传的东西可太多了。 　　所以让人将接种牛痘可以预防天花的消息，传遍世界各地，才是消灭天花最正确的方式。 　　事实上,天花也确实靠着全世界一起努力，才从地球灭绝的。 　　天花的消息在大秦只是掀起了一个不大的波澜,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并未引起太大的风波。 　　那两个人也带着牛感染牛痘后病愈掉落的痘疤，原路返回了自己的国家。 　　不管他们准备靠这个做什么,总归这个消息都能传出去。 　　那两人走后，此事便暂时沉寂下来。 　　墨家忙着研制扩大肥料产量的机器，方士们忙着研究其他的合成纤维与肥料，其他人也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暂时没有消息传来。 　　咸阳城倒是安静了一段时间。 　　直到半年后,朝廷突然下令，决定在全国范围内免费接种牛痘。 　　而且是强制性。 　　不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只要登记造册有着大秦户籍的百姓，都必须接种牛痘。 　　虽然不太明白朝廷这么做的原因,但免费的东西谁不爱呢？ 　　毕竟负责接种牛痘的小吏与大夫都说了，接种牛痘不但没什么危险，病愈之后还能预防天花疫病。 　　——古人几乎将所有具有传染性的疾病，都称为疫病,天花这种强传染性疾病，自然也是疫病的一种。 　　百姓没抵触，这件事很快就推行下去了。 　　也就两三个月的功夫，全国就有大半百姓已经接种了牛痘，并恢复了健康。 　　不过对咸阳城的嬴政而言，这件事还带来了一个后果。 　　一个让他不那么高兴的后果—— 　　原本已经沉寂下来的催婚，再一次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因为赵馨的不在意，以及嬴政自己的抵触，大秦至高统治者秦始皇的婚事，一直是官员的心病。 　　以前还能被压制，但当成蟜一家子因为水痘再次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他们才猛然发现，这位与嬴政年纪相差不过两三岁的兄弟，如今都已经有了好几个孩子。 　　好几个孩子，最小的这个都两三岁了！ 　　这对比，如何不让人心塞？ 　　若嬴政只是没有成婚就罢了，关键是他连一个女人都没有。 　　官员们也不想冒着激怒嬴政的风险，去催他成婚生子，为大秦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啊。 　　说是关心婚事，其实还是继承人的问题。 　　而继承人，关乎社稷安稳。 　　以前还能用年纪轻的理由忽视过去，可如今他都已经三十出头了，按照这时候的平均年龄，他都没几年好活了。 　　还不成婚生子，难道他准备将皇位拱手让人吗？ 　　他真的甘心过继兄弟的子嗣？ 　　嬴政的性格挺鲜明的，文武百官大多心中有数，自然清楚他不像是那种愿意过继宗室子弟的孩子来继承自己皇位的人。 　　若他真愿意从宗室子弟中挑选继承人，何至于这么大的年纪还没开始挑选？ 　　——是的，三十出头的年纪在如今的人眼里，已经有些大了。 　　官员们亲眼看着大秦一日更比一日好，整个国家蒸蒸日上，自己的生活同样日新月异，谁又希望回到过去？ 　　为了维持现在的生活，他们当然不希望嬴政的统治出现问题。 　　于是，他们才会一直盯着嬴政的婚事不放。 　　而且这次，官员当中有不少人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催婚。 　　嬴政：“……” 　　何至于此？ 　　但每天被官员们烦，他也觉得不高兴。 　　赵馨知道此事，却对此毫无办法。 　　认真说来，她自己勉强也算是不婚不育者了，这婚是原主结的，孩子也是原主生的，她只是白捡了一个身份与孩子而已。 　　她自己，其实并没有成婚生子的想法。 　　所以对嬴政的婚事，赵馨自认没有劝说的立场。 　　在自己无法为他人的人生负责的前提下，无论是劝他结婚，还是让他不结婚，都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 　　但好在，嬴政很清楚自己的责任。 　　也很清楚，继承人的重要性。 　　不过成婚的人选，必须慎重挑选—— 　　嬴政毫无疑问是个工作狂，他想要长寿都只是为了更好地工作而已。 　　这种人的配偶若是随意挑选，遇上不合适的，只会变成怨偶。 　　虽然嬴政不见得在意吧，但涉及另一个人的人生，总该更认真一些。 　　嬴政对自己的配偶除了“不要随意打扰他”与“相貌出众”两个要求外，几乎称得上毫无要求。 　　两个要求也清楚明白，一个会影响他工作，另一个则是出于爱美天性，用嬴政的话来说，妻子生得好看些，他工作之余见到了心情也好。 　　否则，他只怕连与对方见上一面都觉得烦。 　　赵馨：“……” 　　行吧，这要求也不难。 　　当然，虽然嬴政自己没说，这位未来皇后的身份也不能太低。 　　官员默认，未来皇后会在高官与勋贵子女当中出现。 　　赵馨征求过嬴政的意见后，没有多管。 　　她是有些担心外戚专权的，但嬴政对此毫不在意——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谁敢专权？弄死！ 　　至于影响到下一代皇帝…… 　　嬴政更不在意了：“若是我孩子连自己的母亲与外祖家都压制不了，你觉得我会将他立为太子？还让他当皇帝？” 　　做什么美梦呢？ 　　秦二世而亡的悲剧有一次就够了，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但让赵馨没想到的是，哪怕嬴政不介意外戚专权这件事，最后挑选出来的几个皇后人选，竟然身份全都不算高。 　　至少不是最高！ 　　像是如今掌权的三公九卿，以及各位大权在握的将军们，愣是没一个的女儿或是外孙女中选。 　　或者说，他们不想中选。 　　女儿是因为他们年纪大了，女儿的年纪自然也不小，基本都已经成婚生子，没有中选的机会了。 　　孙女则是因为…… 　　年纪太小，或者已经定亲了。 　　法定成婚年龄颁布之后，所有大秦适龄少年少女们的成婚时间都往后推了几年。 　　但定亲，是没有妨碍的。 　　虽然所有适龄女性全都定亲了这点，听起来就觉得奇怪，但无论是嬴政还是赵馨，都没有追究的打算。 　　婚姻这种事，本就应当你情我愿。 　　既然他们不想让自家女儿或孙女入宫，他们自然也不会强迫。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有着不将人送入宫的底气—— 　　本身军功傍身，只要不谋反，儿孙们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没问题，既然如此，何必让孩子入宫？ 　　嬴政可不是良人！ 　　但在他们之下的那些官员与勋贵们，可就对这个位置蠢蠢欲动了。 　　谁让，嬴政只打算娶一个皇后呢？ 　　只有一个皇后陪伴，吹一下枕头风，也许可以影响嬴政呢？ 　　至于女儿的幸福？没人在意！ 　　这是一场博弈。 　　想要让女儿入宫的人家，实在太多了。 　　除了年纪太小，与已经定亲了的那些之外，剩下的加起来仍有三十多位候选人。 　　经过一番你争我斗之后，最后只剩下了五位。 　　三位出自大秦老牌勋贵，两位出自九卿之一，家世不算最顶尖，但也绝对拿得出手。 　　赵馨看过之后，又将三位性子柔弱的筛了下去。 　　这般性子的女子入宫，怕不是要得抑郁症。 　　但在正是筛下去之前，赵馨还是让嬴政亲自与那三位姑娘见了一面，确定他真的对这一类型的姑娘没兴趣，才派人将其送回了家。 　　——必须说一下，先秦时期虽然有男女之防的说法，但就和现代差不多，完全没有其他朝代那么严重。 　　——毕竟这是个为了促进人口增长，还特意定了一个名为踏青，实为相亲的官方节日的时代，婚前男女见面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剩下两位姑娘嬴政也见了。 　　赵馨问过，他对两人一视同仁，并无特别的看法。 　　娶谁都行。 　　赵馨：“……” 　　这到底是她成婚，还是嬴政成婚啊？哪儿有自己成婚，却对新娘人选一点儿也不在意的？ 　　她都想要撂挑子了！ 　　好在最后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继续认真考察两个姑娘。 　　两位姑娘家世不错，相貌姣好，性子也都相对独立，非要从中选个优劣，实在让人感觉为难。 　　于是赵馨直接将两个姑娘叫到面前，询问她们自己的看法。 　　毕竟成婚的是她们不是？ 　　两个姑娘站在赵馨面前，闻言不禁面面相觑，但很快又垂下头，并不敢真的相信赵馨的话，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赵馨将宫殿所有人挥退，再次询问她们意见。 　　似乎感觉到赵馨诚意，其中一位姑娘大着胆子开口：“虽然直到前些天才见了陛下一面，但臣女已对陛下心生仰慕，若能相伴左右，必然倾其一切辅佐陛下。” 　　另一位姑娘却在沉思之后，语气郑重：“臣女愿意侍奉陛下左右，若能中选，必会努力适应宫中生活，担负起大秦皇后的责任！” 第129章 　　两人都是自愿的,且看起来都做好了成为大秦皇后的准备，并对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赵馨，陷入了沉默当中。 　　认真来说,嬴政真不是个合适的丈夫人选。 　　他除了坐拥天下的权势,俊秀英朗的外表，以及超出常人的大脑…… 　　诶？ 　　这么一想,好像自家儿子还挺吸引小姑娘的啊！ 　　赵馨暗地笑了下,没再胡思乱想。 　　她的视线落在两个小姑娘身上,再一次地回想她们各自的条件，既然自愿与否的问题不能作为评判二人的标准,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年龄和性格了。 　　赵馨更愿意给嬴政挑一个年龄更近的妻子，毕竟这样代沟更少,也更有话题。 　　而这两个姑娘,说想要辅佐嬴政的姑娘叫孟秦（孟是老大的意思,秦是她的姓）,是家里的老大,父母并未给她取名,今年不过十七,正是待嫁之龄。 　　说要担负起皇后责任的姑娘叫李翾,是家中独女，年已二十二。 　　放在现代,这个年纪不过刚走出学校这座象牙塔，尚未沾染社会的复杂与污秽，勉强还能称一声“孩子”。 　　但在这个时候,就不太正常了。 　　不是说这个年纪没成婚不正常—— 　　在法定成婚年龄颁布之后，并非没有疼爱女儿的人家趁机将女儿多留在家里几年，一直到二十几岁才嫁人。 　　李翾的不正常之处在于,她甚至没有定亲。 　　备选皇后，一开始就将定亲了姑娘排除在外了，若是欺君，或是得知消息后立刻退婚，可是会被追究法律责任的。 　　到时候，也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但李翾没定亲，并非是因为她家人没给她定亲，而是她的定亲对象在成婚之前突然闹着要解除婚约。 　　李翾倒也不哭不闹，还拦住了要为她讨公道的家人。 　　她在安抚住两方人马后，冷静地问清楚了对方退婚的原因—— 　　原来对方早已经对自己的贴身侍女日久生情，以前倒还可以将其纳做自己的姬妾，可这不是一夫一妻制被写入法律了吗？ 　　大秦对法律有多重视，天下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所以在成婚之后，将自己心上人纳为自己姬妾这条路，从源头就被堵死了。 　　后来解放奴隶，他心上人还直接跑了。 　　李翾的未婚夫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侍女，于是无师自通地在这个年代来了一回“追妻火葬场”。 　　他折腾出的事情还挺大，什么送花送首饰送衣服，什么豪气包场请人帮忙，什么写诗作画当众告白…… 　　整个咸阳都闹得风风雨雨。 　　但李翾家人的思想还没转过弯，不觉得对方做法有什么不对；对方的家人又视这件事为耻辱，帮着隐瞒都来不及。 　　于是，李翾直到被人上门退婚，才知道了这件荒唐旧事。 　　她毫不犹豫退了婚。 　　然后，找到了前未婚夫的心上人。 　　并非找茬。 　　李翾当着前未婚夫的面儿，邀请那个姑娘为自己效力。 　　因为她在调查当中发现，自己前未婚夫这心上人几乎是在废除奴隶制的第一时间就离开了心上人，连一点儿犹豫也没有。 　　而哪怕她前未婚夫这段时间极尽“浪漫轰动”之能事，也完全没有让他心上人答应嫁人。 　　李翾：“……”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人姑娘根本就不喜欢她这前未婚夫啊！ 　　也许她这前未婚夫的种种行径对他心上人而言，不过是打扰她平静生活的频繁骚扰，指不定心里早就恨不得对方离开自己的生活呢！ 　　出于对这姑娘的感激—— 　　没这个姑娘，她也许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与他成婚了。 　　李翾直接找上门了。 　　而事实也正如李翾所料，她前未婚夫的心上人，还真就一心搞事业，对她前未婚夫不屑一顾！ 　　那姑娘有一手极好的刺绣手艺，梦想是让自己的手艺传遍大秦。 　　李翾的未婚夫是刚起来没多年的文官，手中根本没多少产业，而且对家中女眷的要求更偏向男主外女主内，并不希望女眷在外抛头露面。 　　但李翾家没这种规矩。 　　李翾自己的嫁妆，以及这些年攒下来的产业，也完全足以让她不受家族太多影响。 　　她自己都这样了，何况为她效力的手下。 　　于是那姑娘当着李翾前未婚夫的面儿，直接答应了李翾的邀请。 　　李翾前未婚夫都要疯了。 　　他完全无法接受现实，之后甚至多次上门，想要让李翾“放过”那姑娘，为此不惜“委曲求全”将她娶进门。 　　李翾：“……” 　　李翾都被气笑了，转头就将那姑娘送出了咸阳，连地址都没告诉前未婚夫，惹得对方又疯了一次。 　　李翾才懒得与前未婚夫纠缠，直接找上了对方家长。 　　对方似乎也受够了，在与李翾见过之后便将人带回了家，然后将人软禁起来，杜绝了他再次出来丢人现眼的可能。 　　李翾原本是被笑话的对象，是从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经此一出，她瞬间从所有人的视线消失，反倒让这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顶替了自己的位置，成为了全咸阳的笑柄。 　　关键是没有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赵馨对她处理事情的手段，那是相当满意。 　　而说着要辅佐嬴政的孟秦，虽然同样够聪慧，也有手段，但在其贤良母亲的言传身教下，行事方法似乎更偏向传统，目光注视之处也只有后宅那一亩三分地。 　　嗯…… 　　赵馨心里已经有了偏向。 　　虽然这两个姑娘都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但明显李翾更适合嬴政，更能承担起皇后这个身份带来的责任。 　　不过也不一定。 　　毕竟按照这个时代的审美，孟秦更年轻娇嫩不是？ 　　赵馨再次找到嬴政：“你再看看两个姑娘的资料，毕竟是你唯一的妻子，还是要符合你的喜好才行。” 　　嬴政没应，直接问道：“母亲更喜欢哪一个姑娘？” 　　赵馨无奈，点了点李翾的照片。 　　虽然是黑白的，但仍能看出李翾五官相当优越，再有气质加成，完全足以跻身天下最顶尖那批美人之中。 　　嬴政直接拿起李翾的资料翻看起来，看完后点头：“就她了。” 　　赵馨：“……” 　　行吧，她还能说什么呢？ 　　嬴政的婚事很快开始筹备起来了。 　　毕竟是大秦第一位皇后，又是与嬴政这位千古一帝的配偶，婚事自然含糊不得。 　　嬴政本身倒是挺喜欢各种排场的，但大秦如今正处于高速发展的阶段，到处都要钱，若是将婚事办得太过盛大，许是很多工程都要暂时停工了。 　　相较于婚事，嬴政还是更希望将钱用于各种基建工程。 　　官员们也知道轻重，并未一味讲究奢靡。 　　筹备了大约半年，嬴政终于在所有人的期盼中成婚了。 　　婚礼虽不奢靡，但处处精美，且场面相当宏大。又因为婚礼上充斥着各种科技产物与古风建筑、饰品，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割裂又融合，瞧着倒是独特到了极点。 　　婚礼进行得很顺利，宫里也派人拍照与录像，留下了珍贵的影像资料。 　　不过这些都不是嬴政在意的。 　　这虽然不是他第一次成婚，却是他第一次娶皇后，心情难免出现起伏。 　　他以为自己不在意的，毕竟他连昨日都在工作。 　　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嬴政竟发现自己有些小小的紧张。 　　不过等走进寝宫后，他的心情瞬间平静了。 　　与之相反的是李翾。 　　因为一开始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哪怕家人都为这桩婚事紧张得睡不着觉了，她也相当坦然，完全不像一个即将成婚的新嫁娘。 　　但当嬴政走进寝宫，且脚步声越来越近后…… 　　李翾瞬间屏住了呼吸。 　　她的心跳，也如小鹿一般怦怦狂跳起来。 　　一直到，嬴政站到她面前。 　　李翾抬头，撞入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中：“你就是朕的皇后？” 　　李翾定住，立刻起身行礼：“陛下……” 　　嬴政挑眉，直接将人拉了起来：“既是结发夫妻，自然与旁人不同，你以后唤朕夫君即可。” 　　说着，直接将人带到床前坐下。 　　李翾顺从如流地坐到他旁边，顿了下，小心抬头去看嬴政的脸。 　　正好嬴政回头，对上她的视线笑了一下。 　　李翾瞬间低头，脸上飞出两片红霞。 　　…… 　　婚礼后的第二天，嬴政带着李翾来到赵馨宫殿，请安之后便直接离开，继续处理公务去了，独留李翾一人面对赵馨。 　　赵馨：“……” 　　李翾有些紧张。 　　赵馨也紧张。 　　她也是第一次给人当婆婆，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李翾。 　　但也不能坐在一起大眼瞪小眼儿吧？ 　　于是赵馨干脆提议：“我正巧有事出宫，不如你陪我一起过去？” 　　嬴政既然希望他老婆不打扰他工作，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他老婆也忙起来。 　　后宫人少，没有太多事务。 　　于是，赵馨现在管的那些事情，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李翾愣住：“……现在？” 　　是不是太快了？ 　　这才成婚第一天啊？ 　　李翾想过无数种与太后见面的情况，却万万想不到现在的场景。 　　这也，太奇怪了。 　　赵馨完全没认识到，她这几乎就是新婚第一天就让人去干活儿。 　　挺奇葩的！ 　　与嬴政新婚第一天继续上班，也没有太大差别。 　　但李翾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好事，说明太后有培养她的想法。 第130章 　　赵馨直接将人带去了原本的武器坊,也即是现在的研发基地。 　　相里锋最近一直在研究，到底该怎么利用石油分离出来的那些如汽油等产品。 　　他之前就有研发汽车的想法，第一反应当然是改造蒸汽机,将汽油当做动力源。 　　事实上，他的想法是非常正确的。 　　只是这并没有那么容易,哪怕是相里锋,这么长时间过去也没有好的灵感。 　　赵馨这次过去,是为了看看其他人的研究，看有没有什么是研究出来了，却暂时没被发现真正用途的东西—— 　　中国人在发明创造一道上似乎格外有天分。 　　但让人心痛又遗憾的是，他们在最后利用变现的步骤上,却总是与其发明出来的东西的真正用途背道而驰。 　　好好的发明因为时人不识货只能放着落灰，最后反倒了便宜了其他国家的人。 　　赵馨之前几次过来，就发现了好几样被这群墨家子弟无意发明出来，或者以其真实作用完全不相干的目的发明出来的东西。 　　但因为那几样发明没达到预期效果,就被随手丢弃在了一旁。 　　电话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现的。 　　发明电话那人的本意并非发明一种可以远距离通信的电器,当时研究这个项目的另有其人。 　　但最后的结果是，真正研究这东西的墨家子弟一直不得头绪，反倒这位想要研究其他东西的人无心插柳。 　　之后又发现几次后,赵馨就时不时会过来一趟。 　　既能看看这些研发大佬们的最新研究，能在他们遇到瓶颈的时候提点一下正确方向,还能发现一些差点明珠蒙尘的宝藏。 　　赵馨挺高兴的，所以干脆将前去研发基地的时间固定下来。 　　不过她这次过去,也有观察相里锋状态，看他是否需要自己提点的想法在。 　　赵馨并不认为自己比这个时代的人聪明，何况这人还是相里锋。 　　只是她到底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偶尔给相里锋指一下路还是没问题的,也不会对相里锋造成不好的影响。 　　皇后李翾却有些拘束。 　　她没嫁人之前虽然也时常出门，却还从未来过这种几乎全是男人的地方。 　　何况哪怕赵馨不说，李翾也能看出这地方的重要性—— 　　研发基地之外，几乎称得上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就她观察所得，咸阳宫的防守都没这么严密。 　　她有些犹豫。 　　作为刚嫁给始皇陛下的新娘，她皇后的位置都还没坐稳当，太后就这么将她带到这么重要的地方，真的没问题吗？ 　　陛下，真的不会怪罪她吗？ 　　李翾忍不住胡思乱想，心里也是乱糟糟一片，找不到头绪。 　　赵馨没注意到李翾的表情，进入研发基地后便径直走在最前方，很快来到了相里锋的研发室。 　　相里锋正埋头研究，根本没发现有人进入自己的研发室。 　　李翾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人这般失礼。 　　她下意识想要呵斥，但注意到赵馨淡定的神态，意识到对方的态度似乎并无问题。 　　至少，太后并不在意。 　　李翾犹豫之后，干脆站到一旁冷静观察，没有贸然出声打扰。 　　赵馨站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儿，只觉得一头雾水—— 　　虽然背下了许多理论知识，也特意将很多关键点死记硬背了下来，但让她实际上手操作仍旧没有那么容易。 　　她知道很多东西，却不一定能将其与实物对应起来。 　　更何况眼前的还是半成品。 　　不过赵馨也不着急，而是淡定地开口询问相里锋是否遇上了什么瓶颈难点。 　　相里锋也习惯了赵馨对研究的关心，更明白她在大多时候都能给出一个更具可行性的方案，让他从如今的困境走出，于是直接将自己暂时想不通的问题说了出来。 　　说完，余光注意到赵馨身后的李翾，愣怔一瞬后，忍不住开口询问对方身份—— 　　相里锋忙于研究，并未参加嬴政婚礼。 　　嬴政似乎也觉得比起参加自己婚礼，还是他的研究更重要，所以根本没给他递请柬。 　　所以，相里锋虽然知道嬴政成婚，却并不知道皇后长相。 　　但李翾的穿着打扮与常人不同，且相貌气质都是上上等，一眼就能看出其身份不一般。 　　所以相里锋的态度，是带了几分恭敬的。 　　他虽然沉迷研究，却并非世俗之事全然不了解。 　　赵馨为二人介绍身份。 　　介绍完毕，相里锋吓了一跳，立刻就要给李翾下跪，然后被他动作吓到的李翾赶紧拦住：“您可折煞我了！” 　　太后就站在旁边，他都不曾行礼，反倒见到自己行礼，这要传出去她以后又该如何立足？ 　　赵馨愣了下，笑着摆了摆手：“皇后不要太紧张，相里锋你也不要拘束。皇后只是陪我过来游玩，并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要弄出太大动静。” 　　相里锋赶紧站直身体，瞬间回到工作状态，将自己之前的话题重复了一遍。 　　李翾震惊于相里锋的表现，忍不住回头去看赵馨。 　　赵馨却根本没注意她，此时正沉默着低头，仿佛在思索着相里锋的问题。 　　片刻之后，她开口回答了相里锋的问题。 　　相里锋立刻如醍醐灌顶一般，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不但想通了自己当前的难点，甚至连自己研究的其他关键节点的影子，都已经窥见了一二。 　　虽然脑子里暂时只有一个模糊的想法，但相里锋有种预感，只要按照这个方向走下去，他肯定可以实现自己的想法。 　　而之前每一次，他只要产生这种想法，最后都得到了好结果。 　　想到这儿，相里锋再也忍不住，立刻埋头将自己的想法写下来，然后便迫不及待地动手拿起各种器具，想要验证自己的想法。 　　而原本与他相谈甚欢的赵馨，已经被他完全忘记。 　　李翾再次看向赵馨，担心她因此生气。 　　她甚至想着，若是太后生气，自己到底该采用何种话术才能将其安抚下来。 　　但事实是，赵馨对此早已习惯。 　　见相里锋已经有了头绪，赵馨满意地点头，选择了离开相里锋的研发室。 　　一直到走出相里锋的研发室很远，李翾才终于按捺不住开口：“太后，那相里锋那般失礼，您难道一点儿也不生气吗？” 　　赵馨回头，笑答：“为何要生气？” 　　李翾顿了顿：“因为他忽视您，没有将您看在眼里，甚至在礼仪上也多有缺失。” 　　相里锋的礼仪哪里是缺失，那是完全没有！ 　　赵馨摇头失笑，没有直接回答李翾的问题，反倒说起了嬴政：“若是我儿在此，相里锋这般做，你猜他是什么反应？” 　　李翾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昨晚与之对视时的那一眼。 　　那时候陛下的眼神明明是平静的，她却仿佛从中看到了巍峨高山，看到了无边深海，看到了煌煌威势。 　　这样的人，必然是无法容忍有人冒犯自己的吧？ 　　她这般想，也这般答了：“陛下，也许会治他的罪吧？”说完，李翾急切地补充了一句，“当然，相里锋为大秦做出了无数贡献，陛下必然不会太过追究，只是一些小小的惩戒想来是必不可少的……” 　　说完，李翾迟疑地抬头看向赵馨。 　　赵馨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会，政儿不会惩罚相里锋。我方才是如何对待他的，政儿就会如何对待他。” 　　说完，她看向李翾。 　　李翾表情懵了一瞬，完全没料到这个答案。 　　她印象中的陛下，应当是强势的，威严的，不容许他人挑战自己权威的…… 　　他怎么可能一点惩戒都不给呢？ 　　但太后既然这样说，事实必然不会有错。 　　可原因呢？ 　　赵馨看出了李翾的疑惑，开口提点：“相里锋身上有什么，是他有而其他人没有的呢？” 　　“能力！”李翾脱口而出。 　　是啊，相里锋身上有什么值得陛下为其破例的呢？他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墨家子弟，除了那些研发出来的那些让人惊叹的科技产物，他身上几乎没有任何值得让陛下另眼相看的地方。 　　外表寻常，性格古怪，才学平平…… 　　赵馨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更准确地说，应当是他对政儿有用。相里锋也许其他方面不出众，但他拥有改变大秦的能力，而政儿需要这种能力，所以政儿可以容许相里锋的冒犯，因为与他的能力相比，一点性格上的小瑕疵根本不值一提。” 　　李翾愣住，许久才怔怔开口：“因为对陛下有用……” 　　赵馨不再多言，转身走向相里悟的研发室。 　　李翾下意识跟上，脑子却不可控制地回想太后之前的话。 　　对陛下有用，陛下就会特殊相待。 　　这是太后想要传递给自己的信息？太后想让陛下也这般对我？ 　　李翾已经明白太后对自己充满了善意，却仍旧想不通她这样做的原因。 　　毕竟在她心里，陛下是一手缔造大秦盛世的神明。 　　谁会去想和神明恋爱呢？ 　　但…… 　　李翾想到昨晚，小脸微红。 　　她也许，真的可以试一试？毕竟进宫之前，她从未想过陛下容貌竟不输天底下任何一个美男子。 　　没人能拒绝美男子。 　　何况这个美男子还是自己的名正言顺的丈夫。 　　李翾垂下眼睑，心里一阵小鹿乱撞。 　　只不过…… 　　她该怎么做，才能让陛下觉得有用呢？ 　　李翾落在赵馨背后，小脸皱成一团，虽然分出一部分心神注意外界，但更多还是用来思考自己的未来。 　　赵馨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却并未放在心上。 　　她自觉已经尽到了母亲与婆婆的义务，若是小姑娘不开窍，又或者做不到让嬴政觉得她有用，那也只能说明…… 　　老天注定了，嬴政就该与工作长相厮守。 第131章 　　李翾很聪明,意识到自己如今掌握的才华根本不可能入了陛下的眼睛，因为她会的其他人都会，甚至比她更会。 　　她必须另找出路。 　　可要怎么做呢？ 　　在太后与那群墨家子弟的聊天当中,她敏锐地找到了未来的方向—— 　　进入学校读书，学习那些对大秦的发展有用的知识。 　　归根结底,能得陛下另眼相待之人都是对他有用之人，而陛下评判是否对他有用的标准，则是是否对大秦的发展有用。 　　从皇帝的身份去思索,其实这个方向还是挺好寻找的。 　　那学校里面传授的知识,不就是对大秦的发展有利的？ 　　只要入学，习得学校里面的知识,再用那些知识做出对大秦有利的事，陛下自然会对她另眼相待。 　　想到这儿，李翾得眼睛都比刚才亮了一个度。 　　她是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既然找到了方法，也就不愿再耽误时间。 　　等从研发基地离开,李翾便向赵馨征求意见：“妾想了许多,觉得进入学校似乎是个捷径。只是不知道,妾这般年纪，是否可以入学读书？” 　　学校开办起来的时候，李翾已经十几岁了，到了议亲的年纪，所以根本没有入学读过书。 　　她倒是打听过学校里面传授的知识，但大多不懂，家里人也不赞成她太关注咸阳学校里面的消息，更担心她带坏了在家中学习的弟弟，于是便没再关注咸阳学校。 　　但李翾记忆中,仿佛那些学子刚入学时，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而已。 　　她已经二十多了，大了十岁呢。 　　赵馨闻言愣住，没想到李翾竟然想要从头读书。 　　她说是捷径，但事实怎会如此？ 　　哪怕天资聪颖如甘罗、吕雉等人，他们在学校也得学习好几年呢，其他人按部就班地读书，在学校学习的时间只会更多。 　　但这确实是最明晰、也最不容易出错的一条路。 　　赵馨看着李翾，认真思考起来：“学校其实并未规定入学年龄，理论上来说，无论你到底多少岁，都可以入学读书。” 　　“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以你现在的年龄，除非直接进入大学，否则你的年龄在其他学子当中许是会被当成异类，找不到志同道合的同伴不说，还可能接收到一些异样的眼光。” 　　“再加上你皇后的身份，也许你刚入学，就会有无数人关注你。你的一言一行，乃至吃穿住行，都可能称为旁人的谈资。” 　　听起来似乎有些吓人，但这确实是最可能发生的事。 　　皇族的私生活，本就极容易让人产生窥探欲。 　　这一点，从现代鹰国王室的八卦几乎传遍了世界各个角落，且深受各国媒体欢迎的现实中，就能窥见一二。 　　也就比明星好点儿了。 　　但李翾可是要以皇后的身份，重新进入学校，与所有学子生活在同一个空间。 　　李翾仿佛亲眼见到了那样的场景，忍不住皱眉。 　　但很快，她的眉间便舒缓下来：“妾想过了，既然这些关注都是因为身份与年龄带来，那应当更多是好奇，而无恶意。若是如此，妾应当可以忍受。” 　　在学校读书也不是必须住宿，她大可以晚上回到咸阳宫。 　　只要最**的时间无人窥视，李翾觉得就还好。 　　赵馨自己是无法忍受这种生活的，但李翾可以，她自然也不会有反对意见。 　　她甚至因此对李翾愈发欣赏起来。 　　这是一个心智强大的人，只要不走偏，以后就算与嬴政无法产生爱情，也绝对可以成为他心里重要的人。 　　很快，赵馨便找到范睢，谈妥了入学事宜。 　　按照李翾的意思是，她做过水平测试之后直接插班读书就行。 　　赵馨却有点儿不赞同：“你不用这么着急，大可以趁此机会自学，或是请人学习一段时间的课程。努力一些，也许之后入学就读的年级就能更高一些。” 　　“我并非介意，”赵馨解释，“只是这样的话，你入学后受到的质疑也许能少些。” 　　李翾知道赵馨是为她好，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嬴政知道此事，还是晚上与李翾闲话之时听她说起—— 　　虽然他一心只有工作，但刚成婚这头一个月，他还是没有不近人情到晚上也不回寝宫的。 　　然后，他心里便生出几分了淡淡的不满。 　　这两人一个是他母亲，一个是他妻子，却背着他将事情商量好了，连问他一句也不曾。 　　难道他妻子即将入学这件事，不需要征求他同意吗？ 　　李翾察觉到嬴政心情，眼底一片茫然。 　　她应该，没说什么吧？ 　　嬴政看着李翾的表情，又不好将心头的小情绪诉诸于口，毕竟在他心里，自己与李翾的关系还没那么亲密。 　　他很快调整好表情，如常地拉着李翾上床睡觉。 　　次日，嬴政才找了个机会，与赵馨说起自己心头的不满。 　　赵馨无奈失笑：“这种事，你不该问你妻子吗？问我算个什么事儿？” 　　毕竟要入学读书的是他老婆，又不是赵馨。 　　何况…… 　　“她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嬴政冷哼一声：“就告诉了我一个她要去上学的结果。” 　　赵馨愣了下，旋即失笑。 　　他倒不一定是吃醋，更可能只是掌控欲爆发，觉得这种不征求他意见就自行决定一件事的行为冒犯了他。 　　但不得不说，嬴政大张旗鼓来指责自己的行为有够有趣的。 　　更有趣的是—— 　　李翾尴尬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有些微妙地开口：“陛下……” 　　嬴政：“……你怎么在这儿？” 　　李翾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来面对嬴政，只能低着头回话：“回陛下，太后好心，准许妾这段时间在宫内学习，若有不懂之处也能立刻得到回答。” 　　话落，室内一片寂静。 　　赵馨偷笑，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妻子既然已经决定读书，自然要趁着入学之前补习一下落下的知识，正巧我这段时间也没什么事，本身对学校教导的大部分知识也都还算了解，所以干脆将人叫到了自己宫里。” 　　而且，若是遇上她也无法回答的问题，招来旁人解答，也可以避避嫌，不至于传出对皇后不利的流言。 　　嬴政：“……” 　　他能说什么呢？只能随便找了个借口直接离开。 　　等人走后，赵馨看向李翾：“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政儿与你想象中的形象不一样？” 　　李翾先是一愣，旋即柔和了眉眼：“是有些不同，但这样的陛下，似乎更生动有趣。” 　　也更像一个人，而不是神。 　　赵馨笑着摇摇头。 　　- 　　皇后入学是大事，不可能在正式入学前一点儿消息都不透露。 　　但也不能大肆传扬。 　　所以到最后，这个消息只有朝中官员与各家勋贵知道。 　　然后，李翾就迎来了无数的劝说。 　　没人能理解她这样做的原因，毕竟她现在已经是皇后，身份尊贵，完全称得上是万人之上。 　　除了陛下与太后二人，她在大秦完全可以横着走。 　　这样的身份地位，普通人就算在学校苦读几十年也不可能达到。 　　都有这样的地位了，她为什么还要去读书呢？ 　　直接在咸阳宫里享福不好吗？ 　　皇后到学校去读书，若是成绩好倒还罢了，一旦成绩不好，这不是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吗？ 　　一时间，所有人都想劝李翾放弃这个想法。 　　包括她的父母。 　　她的父母甚至是第一个向宫里递上拜帖，想要求见的。 　　几乎是在刚刚得到自家女儿要入学读书的消息后，便立刻有了入宫的打算。 　　见到李翾的第一句话，是出自她母亲的嘴。 　　说的，不那么中听。 　　“女儿你疯了吗？好好的皇后不当，你去读什么书啊？”她母亲一脸的担忧与焦躁，“你若是去读书，每天岂不是有大半时间都在学校？你这不是将陛下拱手让人吗？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到学校去读书，而是尽快为陛下诞下子嗣，坐稳皇后的位置。” 　　虽然已经开始实行一夫一妻制，但在这条法律颁布之前成为妾室的女子总不能就这么不被承认不是？ 　　很多妾室的身份都合法，且家世不俗。 　　也有很多妾室的性子如菟丝子一样，对自立自强这件事毫无兴趣。 　　朝廷总不能逼着这些人离开不是？ 　　于是最后就变成了愿意离开的妾室可以在上报朝廷后直接离开，夫家不得阻拦。 　　而不愿意离开的妾室，则会由官府亲自上门询问，并签下一纸契书，让其过个明路，再也不能如之前一般任人欺辱。 　　大部分男人都将妾室遣散了—— 　　比起美色，他们还是更想要前程坦荡。 　　但总有些男人沉迷女色，甚至奋斗的动力就是女色，所以宁愿冒着可能让陛下与太后不喜的危险也要留下妾室。 　　就算不留在家里，也可另外置办一所宅院。 　　李翾的父亲就是这般情况。 　　他们一家的生活，与大秦统一之前没有天大差别，这也是之前李翾的未婚夫追求真爱闹得那般大，他们也不觉得有问题的原因之一。 　　所以遇上这种问题，李母才会这般担忧。 　　但与李母的关心相比，李父的表情就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你可知道，你的弟弟得知你要入学的消息，也在闹着要去学校读书？放着好好的先生不学，跑去与平民奴隶挤做一堆，像是什么样子？” 　　“还有你的妹妹，堂弟堂妹，表弟表妹们，竟也闹着要去读书，你可知道这些天我们为了给你收拾烂摊子，到底赔了多少笑脸？” 　　李翾完全没将她父亲的话放在心上。 　　她这个父亲没什么大本事，仕途也不算顺遂，几乎就是按照资历熬上现在这个位置的，否则也不会想着将她送入宫搏富贵。 　　没看到那些真正有本事的人，根本就没这个打算？ 　　她干脆扭过头看向母亲：“弟弟妹妹们真的决定到学校读书？” 　　李母对上女儿高兴的眼神，有些发愣：“女儿你怎么看起来……好像很高兴？” 　　李翾笑着点头：“我确实高兴。我记得弟弟妹妹以前很抵触入学读书，若是我知道自己入学还有这个效果，定然早就报名去学校读书了。” 　　“既然弟弟妹妹想要进入学校，您可千万不要阻拦。”她收敛神色，认真地叮嘱母亲，“陛下的性子您就算不知，也定然可以从以往事迹当中推测一二。” 　　“他向来唯我独尊。” 　　“但就在成婚第二天，太后带着女儿去了一趟墨家所在的武器坊，然后看到了让女儿至今想起，也觉得不可思议的一幕。” 　　李母担心女儿，急忙问道：“发生什么事？” 　　李翾道：“那武器坊的相里锋，与太后的相处竟然像是朋友一般，态度随和，没有一点儿架子。相里锋见到太后不行礼，太后不但没有计较的意思，还说陛下见到他也是这般。” 　　李翾父母：“！！！” 　　怎么可能？！ 　　李翾拉着母亲的手，表情相当严肃：“因为太后说，相里锋对陛下有用。您仔细想想，如今已经不怎么打仗了，从军大概也没有更好的晋升途径了。而若想要入朝为官，约摸就只剩下高考一途了。” 　　李父不甘：“怎会？为父还可向陛下举荐……” 　　李翾沉下脸：“您大可以去试试，看陛下是否卖您的面子！” 　　李父张了张嘴，却实在无法将那句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说出口。 　　始皇陛下，是真的不会卖他面子。 　　见他闭嘴，李翾再次开口：“太后与陛下对这所学校非常看重，若是可以，您也劝说一下叔伯舅舅们，让他们赶紧将孩子送到学校。相信女儿，这既是帮女儿，也是帮他们自己。” 　　李母见她态度严肃，连忙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翾放心下来，这才转头看向李父：“父亲不要阻拦弟弟，也不要以为女儿这个皇后之位坐得有多稳当，您这皇帝岳丈的身份又有多了不起。在陛下眼里，他永远只有太后与王祖这两个长辈。您做事儿之前先想想安塞君，看您自己是否担得起陛下长辈的身份！” 　　李父之前被女儿当上了皇后热血冲头的脑子，瞬间跟冰水过了一遍似的，彻底冷静下来。 　　他满头大汗地回想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还好，在女儿三不五时的敲打下，他并未犯下可能惹怒陛下的大错。 　　李翾见状，与母亲对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他们的对话很快传到了嬴政耳中。 　　嬴政处理奏疏的手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兴味：“这个皇后倒是拎得清。” 　　既然拎得清，他也不会不给自己妻子面子。 　　于是隔日上朝，嬴政特意提起了皇后准备入学读书一事，并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夸她“求知若渴，可堪为天下人的表率”。 　　这话一出，所有反对的话瞬间消弭无踪。 　　李翾得知此事，愈发觉得陛下并非自己想象中孤高之人，想要靠近他的心情愈发迫切。 　　也因此，她学习起来也愈发卖力了。 　　赵馨见状，辅导起来也愈发认真，连学校那些老师的教学笔记都给她复印了一份。 　　时间匆匆而过，很快来到了开学这日。 　　皇后李翾在无数人的注视下，走入学校，开始了她的入学考试。 第132章 　　努力那么久,入学考试当然是没问题的。 　　因为对李翾的水平有一定了解，学校出的题基本都是在她水平上下的题目。 　　她也认真，最后拿下了相当不错的分数。 　　然后按照结果,她直接进入了毕业班，明年跟着毕业班的学生一起参加高考。 　　赵馨早就知道李翾的水平，对此一点也不意外。 　　嬴政知道后,反倒有些惊奇。 　　他甚至怀疑，范睢等人是否因为李翾的皇后身份，而对其放水了。 　　毕竟他之前从未听过，自己的皇后在学校读过书,更不曾听过李翾在入宫之前有过“聪慧”、“才女”之类的名声。 　　而类似嬴政想法的人,还真不少。 　　而擅长揣度人心的范睢深知流言可怖，当然不会任由这样的质疑发展壮大,于是直接将李翾的考卷张贴了出来。 　　分数确实对的上。 　　考题也确实难，就连答案也不是学子们印象中的标准答案。 　　很显然,李翾是靠着自己的真本事入学的。 　　放下疑虑之后,所有人对他们的这位皇后就忍不住生出了几分钦佩。 　　而皇后入学读书，带来的还不只是百姓们对她的态度改变。 　　之后的连锁效应才让人看得目不暇接。 　　因为就在皇后确定入学的消息之后，很快就有人打听到,皇后的娘家弟弟妹妹，堂弟堂妹,甚至外祖家的兄弟姐妹也全都来到学校报名读书了。 　　更甚者,连他们那些兄弟姐妹的外祖家的孩子，也都来报名了。 　　这时候讲究门当户对。 　　李家如今这位家主虽然没什么本事,但祖辈打下来的基业还是很厚实的，他们也算得上名门望族。 　　而与李家结亲的人家，自然也都是这般人家。 　　咸阳学校还从未有过这么多的,上层阶级的孩子来报名读书呢，他们以前可一般都是直接请老师在家教学，又或者直接在家中办一个私塾，让家中小辈进入学堂读书。 　　比起咸阳学校这种一个老师教好几十号人的情况，当然是这种“家庭教师”与私塾的模式，老师给学生的关注更多。 　　而最让人在意的，与学校绑定的高考制度，对这样的人家来说也不算什么。 　　或者说，他们自己觉得不算什么。 　　因为他们认为，自家孩子就算不参加高考，也能靠着父辈祖荫进入朝堂，未来一片坦途。 　　没必要去参加高考吗？ 　　除非考中第一名，否则考上了也没什么可炫耀的，反倒考不上会被同阶层的人笑话。 　　但事实如何呢？ 　　这些人在发现皇后都选择入学读书后，心里就已经慌了，紧跟着又发现，与皇后娘家交好的人家竟然也都将孩子送进了学校…… 　　他们很难不多想啊。 　　如此种种，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在给他们传递一个消息—— 　　学校与高考才是陛下真正看重并承认的，除此之外，就连皇后的身份都不好使。 　　皇后可是陛下的妻子，是要与他相伴一生的人。 　　如今也不是以前可以纳妾的时代，陛下若是不想被史书指责，定然会以身作则，绝对不会再碰除了皇后外的第二个女人。 　　在这种情况下，皇后的身份是很值钱的。 　　然而…… 　　想明白之后，这些原本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入学读书的百姓们的贵族与官员们，心里哇凉哇凉的。 　　随后又听说，陛下对皇后的考试成绩很满意，为此特意放下手中政务，单独带着皇后到外面游玩了一天。 　　所有人：“！！！” 　　看来陛下对皇后的所作所为，乃至她引起的种种后续都很满意！ 　　他们一下子就慌了。 　　恰好，某位九卿之一的家中正好有到了成家立业之龄的儿子。 　　按照以前的习惯，他是可以向陛下举荐自己儿子，并为儿子安排一个官位的—— 　　也许不大，但绝对不会没有。 　　但嬴政直接拒绝了：“明年高考，你让他去试试，成绩合适就让相国安排一个合适的官职给他。” 　　若是不合适呢？ 　　那还还用说？ 　　消息传开之后，这一年全国各地的学校都迎来了无数贵族与官员们的孩子报名入学。 　　嬴政对此相当满意。 　　连带着，他看皇后的眼神都柔和了许多。 　　李翾：“……”太后说的果然是真的！ 　　于是学习更加努力，对朝政的关注也更多了，为此，她在学业之外还不忘抽出时间向学校老师，甚至范睢等人请教。 　　李翾像是海绵一样疯狂吸收着自己以前没办法接触，或是接触不到的知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迅速成长起来了。 　　不到一年，高考来袭。 　　李翾的成绩不是最好，但也在榜单前十。 　　但在进入学校之后，她却出乎所有人预料地，没有选择文综学院，而是进入了…… 　　医学院。 　　赵馨：“……？？？” 　　不是文综学院就算了，怎么连理综学院都不是？ 　　李翾看向赵馨的眼神却充满了感激：“因为这个学院传授的知识，对陛下最有用。” 　　赵馨无言，许久找回自己的声音：“这倒也是……” 　　毕竟嬴政心心念念的除了开疆拓土、名留青史，也就只剩下活得久、活得久、要尽可能地活更久了。 　　她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说，皇后李翾经过这近一年的相处，是真的将嬴政的心思揣摩得一清二楚呢。 　　赵馨无奈失笑：“但你自己对这方面的知识，是真的有兴趣吗？”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虽然这句话落在现实当中，往往被人忽视，但若是她对医学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只是为讨好嬴政才学习相关知识的话，未来的路只怕难走。 　　李翾露出一抹笑：“自然是有的，不然妾就选理综学院了。” 　　现如今的医学水平还是太低了，需要研究的东西也太多，距离真正发展起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要做出让陛下满意的成果也没那么容易。 　　反倒是理综学院，不但老师众多，前面还有那么多的天才大佬开路，想要做出成绩反倒简单许多。 　　但…… 　　李翾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容都带上了几分慈爱：“现如今女子生产颇为艰难，妾想常伴陛下身侧，所以想多做一些准备。” 　　赵馨愣了下，下意识低头看向李翾肚腹之处：“你肚子里……” 　　李翾到底年轻，忍不住羞涩地垂首。 　　半晌，羞怯又喜悦地点了点头：“早上起来总觉得身体不适，于是叫来大夫把脉，这才知道已经有了一个多月。” 　　赵馨：“！！！” 　　她猛地站起身：“你怀孕了？已经一个多月？政儿知道吗？” 　　李翾没想到赵馨这般激动，赶紧起身要去搀扶。 　　赵馨吓了一跳，先一步将她扶住：“不要着急，你肚子里可怀着孕呢！” 　　等李翾坐下，她那颗高高悬着的心脏才落回了实处，“怀孕前三个月最是危险，你可千万小心。正巧高考结束还有两个月的假期，你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养好胎。” 　　至于假期结束之后是否上学，那就看李翾自己的意愿了。 　　三个月之后若是孕期反应不严重，是可以正常上下班的。某些孕妇甚至在前三个月都如常生活，也没几个人因此出事。 　　只是如今医疗水平跟不上，所以前三个月才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李翾听到赵馨的话，也慌了，忙乖乖端坐在椅子上，身体僵直，半点儿动作都不敢。 　　赵馨失笑：“倒也不必这么小心。” 　　想了想，她补充道，“你之前一个多月都没什么感觉，说明身体素质较好，如常便是。若是有了不良反应再咨询大夫，根据他的医嘱调整养胎办法。” 　　李翾松了口气：“多谢母亲关心，我一定谨记于心。” 　　经过一年的相处，李翾对赵馨的称呼也不再如开始那般生疏了。 　　赵馨也冷静下来：“你怀孕这样的大喜事，可告诉了政儿？” 　　李翾羞涩地点头：“大夫来的时候，陛下已经去上朝了，不曾亲耳听到大夫诊断结果。但结果出来后，妾已经遣人去告诉陛下了。” 　　只是…… 　　李翾低头看着自己的肚腹，表情有些失落。 　　可惜一直到她来到赵馨这儿请安，陛下也不曾回来，许是自己肚子里这个孩子，并不怎么受陛下欢迎吧。 　　李翾深吸一口气，很快调整好心情。 　　赵馨皱眉：“何时去告诉政儿……” 　　触及李翾表情，她不禁无奈叹了声气。 　　偏偏她还没办法劝慰李翾，因为嬴政也许不会不欢迎自己孩子的到来，却也不一定欢迎孩子的到来。 　　毕竟他前世几乎所有孩子都…… 　　可这又没办法告诉李翾。 　　赵馨想了想，转移话题道：“说来我这儿有许多与孕妇相关的书籍资料，你如今怀孕正好用得上，若是想要，等我整理好后让人送到你那儿。若是不想，也可交给大夫，等他学完后教给你身边的侍女，对你也有好处。” 　　李翾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果真？母亲整理好后遣人来告诉妾一声，妾亲自过来取。” 　　她学医除了陛下，就是为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如今知道有与孕妇相关的书籍，当然不愿放过。 　　赵馨不意外她的选择，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李翾便要起身准备告辞离开了。 　　只是她刚起身，便听门外通传，陛下来了。 　　李翾一顿，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口，正好与跨门而入的嬴政对上视线。 　　嬴政冲着李翾点了点头，而后，目光复杂地看向了她的肚子。 　　那里面，正孕育着他的子嗣。 　　他也不分辨不清自己此时心情，惊喜有之，抵触有之，期盼有之，审视有之…… 　　无数情绪在他心头交杂，最后只汇聚成一句话：“皇后，你辛苦了。” 　　李翾瞬间红了眼眶。 　　半晌后，她略有些高兴地开口：“为陛下孕育子嗣，怎会辛苦？” 第133章 　　女子怀孕本就艰难,怀上难，怀孕期间难，生产更难,产后恢复更是难上加难。 　　李翾身体素质还算不错,又有赵馨给出的书籍指导,在怀孕过程中倒是没有受到太多折腾。 　　也正是因此，她有了更多时间去忙其他事。 　　比如，培训妇产科医生。 　　这时候虽然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说法，但尚且不算深入人心,更不曾成为所有人固执的底线。 　　开膛破肚之类的手段,若是确信可以治病,也不会有人反对。 　　这里必须提一嘴,最早的外科手术其实来自史前，而有史记载的第一例外科手术,则来自中国古代的名医华佗。 　　他甚至还提出过开颅手术。 　　所以在儒家思想深入人心之前，外科手术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么让人避之不及，更惘论视如洪水猛兽。 　　李翾将赵馨给出的那些书籍拿出来后，难免受到一些质疑。 　　但很快，那些大夫在知道这些书籍是太后提供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书籍上的知识,并将其视作圣人名言开始研究。 　　研究结果也喜人,至少一些简单的外科手术,那些大夫都已经通过无数的动物练习有了熟练度，并成功说服了一些病危的百姓接受手术。 　　手术成功之后，大家对外科手术的抵触也更小了。 　　而与外科手术配套的各中手术工具，也在大夫的定向要求下，被方士与墨家合作研究了出来。 　　甚至于另一中必不可少的药品,抗生素也已经投入了研究之中。 　　经过几个月的研究发展，青霉素已经被成功提取出来了。 　　等确定了青霉素的效果与书中记载一致，并在军中拯救了无数性命后，无疑给了这群医者仁心的大夫们极大的鼓励。 　　之后，他们便在抗生素的研发中投入了更大的热情。 　　当然，他们也清楚太后与皇后将这些书拿出来的真正原因，一个个在研究抗生素的时候，都优先考虑的是剖腹产过程中需要的药物，其中甚至包括了止疼药等药物。 　　而剖腹产需要的手术技术，他们也特意抽出了三位手最巧的大夫专门练习。 　　练习出来后，李翾尚未到预产期。 　　他们在征求了太后与皇后的意见后，干脆带着自己的技术在咸阳城内坐馆，声名专门救治难产的产妇。 　　一开始当然没人来。 　　接生这中事，大家还是默认女子更合适。 　　这时候也已经出现了专门从事这一产业的稳婆，自然不会有人将自家怀孕的妻子或女儿送到医馆。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位在生产前就被大夫确定为胎位不正，生产的时候极可能难产的产妇身上。 　　这位产妇的家人倒是传统，即便知道她可能难产，也没有将其送到医馆的打算，而只是想法子在周围寻找所谓的更有经验的稳婆身上。 　　就这，也已经是难得的有良心了。 　　但这位产妇自己是个有主见的，在知道自己可能难产，且咸阳城内正巧有那么一个专门为接诊难产产妇的医馆后，立刻瞒着夫家人联系上两家父兄，然后被抬到了医馆。 　　她就这么成了医馆的第一位病人。 　　医馆的大夫们都是认真负责的人，何况他们背后还站着这个时代医术最高明的一群大夫。 　　于是没多久，这位孕妇的情况就被摸清楚了。 　　其中一位大夫认真解释：“你会选择到医馆来，想必是清楚自己身体情况的。胎位不正这中情况，在生产前这最后半个月到一个月的时候，是可以试着调整的，可一旦调整胎位失败，最后便只剩下一个结果，破开肚子将你的孩子取出来，再缝合伤口。” 　　因为是第一例剖腹产手术，所以大夫将手术的详细过程，以及手术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状况与危险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对方。 　　手术对这个时候的人来说是大事，自然不能存在欺瞒。 　　只能病人自己拿主意。 　　而且…… 　　大夫拿出一份手术意向同意书—— 　　几乎完全复制于现代的手术意向同意书，上面写明了手术可能遇上的危险，也注明了手术的成功率并非百分之一百。 　　孕妇是可能因为手术失败而死亡的。 　　然而那位孕妇知道情况后，只问了一句：“若是真的调整胎位失败，我不做手术，有可能平安生产吗？” 　　大夫沉默一瞬，摇摇头：“极难。” 　　就算在现代都很难，何况医疗水平底下的现在？ 　　孕妇当即拍板：“那就做！做了手术我还有活下来的可能，若是不做，我只怕就这么没了。” 　　她笑了笑，坚定地看着大夫，“我想活。” 　　她的父兄就在旁边看着，有心想劝，闻言却瞬间红了眼眶，直接扭开了头。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这位孕妇送来的时间有些太晚了，几乎是刚到医馆不到半个月就发动了，根本没来得及将胎位调整好。 　　于是只能手术。 　　签订手术同意书后，她便被送进了手术室。 　　虽然没办法制作一个无菌手术室，但手术室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提前消毒过，大夫们身上也换上了崭新的手术服。 　　期间孕妇夫家听闻消息，还带着人想来闹事。 　　可惜还没进入医馆，就被孕妇的父兄直接带人拦在了门外，见他们想要强闯，还被揍了一顿又五花大绑起来困在一旁。 　　足足两个时辰，手术才终于结束。 　　幸运的是，这次手术很成功，产妇母女平安。 　　那名孕妇之前在家时常劳作，本身身体素质也很好，术后恢复非常快，没多久就到了可以回家休养的地步。 　　虽然仍有一些带产后后遗症，但那都是正常情况。 　　做完双月子，身体基本就恢复健康了。 　　消息传开之后，医馆的生意也就慢慢起来了，几位大夫不但救下来许多产妇，本身的手术水平也蹭蹭蹭地往上涨。 　　没多久，皇后李翾发动了。 　　三位大夫中留下一位在医馆留守，剩下两位都接到召见入了宫。 　　咸阳城的百姓这才知道，医馆内的几位大夫竟然全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医术水平是当世顶尖。 　　两位大夫还没回来，医馆内预约做手术的病人就排起了队。 　　不过，大部分都被劝了回去—— 　　她们身体健康，孕相寻常，根本没必要住在医馆。 　　最多，等她们发动后再送到医馆，算是给她们的生命安全加上了一层保险。 　　李翾这一胎怀得不算艰难，孕相也极好。 　　虽然两个大夫入了宫，但他们都做好了白跑一趟的准备—— 　　他们不认为皇后需要手术。 　　然而李翾的生产并不顺利。 　　从她早上吃早膳的时候开始腹痛，一直到日落西山，足足过去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她肚子里的孩子愣是没出来。 　　关键是，接生的稳婆说了，李翾的身体已经做好了生产的准备，小公子的脑袋也已经冒了头。 　　但，那孩子就是不出来。 　　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李翾更是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眼瞧着天空都开始泛起了鱼肚白，李翾发了狠：“我估计是不能顺产了，快叫大夫来，剖腹！” 　　侍女不敢耽误，赶紧从产房出来，传达了李翾的意思。 　　赵馨皱了皱眉，点头：“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皇后的体力估计消耗得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就危险了。” 　　嬴政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对孩子本就可有可无，相较于孩子，他反倒更在意与自己相处更久，也对大秦更有用的皇后。 　　于是干脆下令：“快去叫大夫，准备好手术工具！” 　　大夫本就候在一旁，得令立刻赶来。 　　只是不等大夫进入产房，李翾肚子里的孩子就好似被“剖腹”吓到一般，迫不及待地从母亲的肚子来到了人世。 　　从他的头冒出来，稳婆就惊喜地叫出了声。 　　两个大夫也因此止住了脚步。 　　也就一刻钟的时间，那孩子便出生了。 　　稳婆更加高兴：“皇后殿下，是个小公子！” 　　李翾等人还来不及高兴，就发现了异常：“这孩子，怎么不哭？” 　　稳婆愣住，从兴奋回神。 　　不过这也不算大问题，她有经验，知道该怎么做。 　　只见她先将手指伸进孩子的嘴巴掏了几下，想要为其清理口腔，但结果并不如她预料—— 　　孩子嘴巴很干净，她的动作反倒让孩子皱紧了眉。 　　她不敢耽误时间，赶紧拍了拍孩子的后背。 　　按理说这个时候孩子就该哭了，这位小公子的眉头也确实皱得更紧了，然而还是不哭。 　　稳婆心头喜悦消失，反倒充满了惶恐—— 　　这孩子不会有事吧？ 　　刚出生的孩子不哭，要嘛是哑巴，要嘛就活不长。 　　因为孩子刚出生的啼哭，并非难受，而是帮助他通过肺泡呼吸。 　　若是刚出生的时候不哭，基本上就只有孩子的呼吸系统有问题，或者孩子声带发育不完全两中原因。 　　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 　　稳婆瞬间满头大汗，害怕得失去了理智。 　　好在李翾一直关注着孩子，见状赶紧喝道：“还不快将小公子翻转过来，拍拍他的脚心！” 　　稳婆下意识照做。 　　因为六神无主，她下手也失了轻重。 　　只听“啪”的一声，那孩子终于“呜呜”地哭了两声。 　　不怎么响亮，但声音挺大。 　　不过很快就止住了，就好像他只是被打后控制不住本能哭了两声，但意识到自己在哭后就克制住了一样。 　　李翾与稳婆却很高兴。 　　这至少说明孩子的声带没问题，呼吸系统也没大问题啊！ 　　赵馨与嬴政也很高兴。 　　两人第一时间就进了产房，先去探望了李翾。 　　李翾已经累得不行，与他们说了两句话就睡过去了，赵馨二人又去看孩子。 　　赵馨看了一眼，便去找稳婆问情况。 　　听完刚才发生的事，她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孩子的情况怎么听起来有些奇怪呢？ 　　不过可能是她太敏感了吧。 　　赵馨松开眉头，没有将心里的异样放在心上，只当自己想多了。 　　嬴政则守在孩子身边，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相当复杂。 　　这是他的皇长子。 　　看到孩子闭眼酣睡的样子，他的思绪忍不住回到前世，想到自己的另一个皇长子。 　　他下意识唤了句：“扶苏……” 　　嬴政没发现，在他话落之后，婴儿的眼皮动了动。 　　但已经问完话，来到嬴政身边的赵馨，却将婴儿的动作收入眼底。 　　之前被她压下的异样，忍不住再次冒了出来。 　　这孩子，不会是…… 　　但很快，她便再次将其压下—— 　　这个世界已经出现了自己与嬴政两个异数，应该不可能再出现第三个了……吧？ 第134章 　　但不等赵馨再看,就发现那孩子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就好像她之前发现的异状是错觉。 　　之后好几个月的时间，那孩子也从未再出现异常。 　　也是因此,赵馨并未将那孩子的异状告诉嬴政。 　　一来她拿不准这个孩子的身份,更不清楚对方是否如自己猜测一般是嬴政的孩子；二来她也拿不准嬴政的态度，不知道他对自己前世孩子如他一般重生适合想法。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她希望嬴政自己发现。 　　若那孩子真是嬴政的孩子,前世父子之间的矛盾她掺和进去也不合适。 　　更何况，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多想。 　　不过…… 　　赵馨觉得，那孩子是重生的可能应该有五成。 　　约摸，也就是和嬴政一般的情况,如今的身体强度承受不了他的灵魂力量，所以精神也分裂了……吧？ 　　她不确定事实是否如此,却也只能这般想了。 　　因为这孩子如今瞧着除了脾气更好，也更好照顾以外，是真的与正常婴儿毫无差别。 　　倒是这孩子的名字，让赵馨有些惊讶。 　　“乔松与厥严,你们觉得哪一个名字更好？”嬴政找了个时间,与赵馨并李翾商量孩子的名字。 　　赵馨对《楚辞》《诗经》这两本书并不熟悉,所以一开始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并未反应过来，甚至都弄不清楚这两个名字的含义。 　　李翾从小读书，倒是对这两个名字的含义比较清楚。 　　她抱着孩子认真思索：“乔松……陛下是取自《诗经》中的《山有扶苏》这首诗吗？”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她笑了笑，“倒是个好名字。” 　　但她只提了一嘴,便说起了另一个名字：“‘厥严不奉，帝何求？伏匿穴处，爰何云？’不瞒陛下，妾更喜欢这个名字。” 　　嬴政顿了顿，转头看向赵馨。 　　赵馨到底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不至于还弄不懂这些古诗的含义，听完李翾的重复后，瞬间明白了两个名字代表的意思。 　　就算她不懂，《山有扶苏》这个名字一出来，也懂了。 　　乔松与扶苏相对，本身只有高大松树的意思。 　　含义虽好，用来做名字也算不错，但对其他人来说还真没什么特殊的含义。 　　除了嬴政。 　　而厥严不同，这个词本身有着国家威严的意思，若是取做名字，这背后的含义可就大大不同了。 　　若非身份特殊，谁随便给孩子取这个名字？ 　　两个名字相比较，李翾会选择后一个再正常不过—— 　　她又不知道“乔松”对嬴政的意义。 　　李翾只是诚实地选择了一个她认为的，对自己孩子更好的名字。 　　没人能说她做得不对。 　　赵馨不能，嬴政也不能。 　　但…… 　　赵馨看了眼嬴政，笑了笑：“我倒是觉得厥严这个名字太重，许是对孩子不好。不都说了吗？贱名好养活。若是取了这么重的一个名字，我总担心对孩子未来的成长不好。” 　　李翾听完，眼神触动。 　　但想了想两个名字背后天差地别的含义，又实在没办法放弃。 　　赵馨理解她的想法，并未强求，而是又劝了一句：“而且你们以后应当还会有第二个孩子吧？到时候取一个什么名字呢？若是两个名字背后的含义相差太大，会不会让他们觉得不平衡？若是相差仿佛，是否可能对两个孩子的感情不好？” 　　这并非只是为了嬴政心里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也是她心里真实的考量。 　　赵馨自己对生孩子没兴趣，却不代表这个时代的人也没兴趣。 　　多子多福的想法，仍旧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李翾一听，果然意识到了隐患。 　　赵馨补了句：“政儿以后的孩子都是出自你的肚子，都是正经的嫡子，总不能从名字就有了偏颇吧？” 　　李翾是独女，却并非独生子女。 　　她只要将自己代入自己孩子可能面临的情况，拳头瞬间就硬了。 　　不行！ 　　一碗水端不平是会出事儿的！ 　　李翾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还是母亲考虑得周全，还是乔松这个名字……”顿了顿，她有些疑惑，“扶苏好似更好听一些，为何不直接取这个名字？” 　　赵馨一怔，转头看向嬴政。 　　嬴政之前并未说话，此刻却开了口：“扶苏不如乔松含义好。” 　　前一个取了这个名字的人…… 　　李翾点头：“也是，桑树有用却不如松树高大，给男孩子取名还是乔松更好一些。” 　　于是这个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嬴政解决完事情便很快离开，又去处理朝政了。 　　这一点小心思，并不能占据他太多时间。 　　赵馨留在了李翾宫里，陪着她照顾孩子，顺便与她聊天解闷儿。 　　- 　　孩子的名字定下了，便直接在百日宴这天公布了出去。 　　嬴政由于前世的经历，曾想过是否要提前立太子。不过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打了个转儿，便被他直接碾灭了。 　　提前立太子当然好处多多，却有一个最大的坏处—— 　　无法保证孩子长大后，是否可以承担继承人的重担。 　　而相比起这个坏处，之前所有的好处，对他而言都不算什么了。 　　所以最后，他仍是头铁地放弃了这个选择。 　　赵馨对此毫无异议。 　　李翾也没有，毕竟之前太后已经变相承诺，陛下所有孩子都只会与她孕育。 　　既然所有孩子都是她生出来，最后的继承人也只会是她的孩子，那她又何必在意陛下此事没有确立太子的行为？ 　　她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好好培养这个孩子？ 　　皇后拎得清，其他人就不会有意见—— 　　面对嬴政，有意见也只能憋着！ 　　因为，嬴政完全不在意！ 　　反正你们想要的继承人我已经生了，至于继承人的名头，我爱给就给，不爱给就不爱给，管你们何事？ 　　官员与权贵们也确实…… 　　觉得嬴政已经后继有人，至于是否有继承人的名头并不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公子乔松的教育问题。 　　然而提到这个，嬴政一下子就炸了：“咸阳城内那么大个学校看不见？用你们管我儿子的教育？” 　　所有官员：“……” 　　就，很懵！ 　　他们什么也没做啊，只是提了一嘴小公子的教育问题，甚至都还没有商量到小公子以后到底是入学还是请“家教”的问题上来。 　　嬴政突然发火，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之后好几天，整个朝堂的氛围都静到极致，让误入其中的人觉得诡异又惊悚，连呼吸都觉得是一种惊扰。 　　赵馨得知此事，直接让人告诉了李翾，自己并未多管。 　　李翾也确实聪慧，很快就找了个由头召见官员家的女眷，隐晦传达了陛下对小公子教育的看重，也传达了陛下并未放在心上，让他们不要太过害怕的意思。 　　这之后，官员们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但嬴政当时发怒的画面，仍旧留在所有官员心底，成了他们最大的心理阴影，完全不敢再生出插手公子乔松的教育，以此影响对方思想，达到利己目的的想法。 　　天地君亲师。 　　老师能与亲人并列，本就说明了其对一个人的成长影响有多大。 　　可惜这点儿想法还没冒出头，就被掐灭了。 　　李翾虽然本能地站在嬴政一边，帮他安抚了大臣们受到惊吓的小心脏，但其实不太理解嬴政的意思。 　　在她看来，自己的孩子作为陛下的孩子，有几个优秀且独一无二的老师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有老师专门教导是好事。 　　就算觉得现如今的大臣所传授的知识跟不上如今飞速发展的时代，也没必要生气，完全可以到咸阳学校，或者直接去墨家或者方士那边提溜几个大佬来教导乔松。 　　何必对给孩子找老师这般抵触？ 　　就好像，真这样做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她不是喜欢憋着话的人，也认为这种不沟通的状态不利于培养感情，于是很快就找了个机会问嬴政。 　　嬴政也没敷衍，毕竟她是孩子的母亲，有权利知道他对孩子安排背后的原因。 　　他认真解释道：“如果几个老师，甚至一个老师整天围着孩子转，言传身教之下，可能影响到孩子的地方就太多了。我只需要老师教导孩子知识，不需要他们教导为人处世，让他们塑造孩子的性格养成，更不需要他们将自己的政治抱负投射给我的孩子。” 　　李翾瞬间就明白了嬴政的意思：“是我想当然了。果然陛下深谋远虑，孩子果然还是应当送到学校去学习。” 　　最多让学校老师多照顾几分，整天围着孩子转真没必要。 　　夫妻二人就孩子的教育问题达成了一致，再不会因此生出嫌隙，也不存在隔阂与隐患。 　　赵馨知道后忍不住失笑：“这样就挺好，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直接问，政儿又不是不愿说。只有沟通，才能消除误会，促进感情。” 　　李翾不好意思地点头，没好意思说她问出这个问题前，其实做好了被敷衍的准备。 　　她笑着转移话题：“母亲也觉得乔松去学校学习更好吗？” 　　赵馨点头，笑道：“不过不是出于政儿考虑的缘由。我只是觉得小孩子就该和同龄人一起玩闹着长大，若乔松没有同龄兄弟，以他的身份，自然还是到学校更容易交到同龄好友。” 　　李翾愣住，半晌后长舒一口气：“我竟忘了这事……” 　　她家世虽然不错，但整个咸阳与她身份相差不大的人家也有不少，自然可以接触到同龄人。 　　所以她从未想过，孩子交朋友的问题。 　　以公子乔松的身份，若是不去学校读书反而选择请人教学，是真的很难交到真正交心的朋友。 　　赵馨笑着安抚她：“你也是第一次做父母，没办法考虑周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以后注意就好。” 　　李翾点头，态度愈发慎重。 　　赵馨无奈：“你真没必要如临大敌，宫里这么多人，我与政儿也不是摆设，你有疏漏之处我们难道还不会指出来？再者，你都已经出月子一个多月了，也该入学读书了吧？” 　　李翾怔住，心里生出几分不舍：“确实到了入学的时间。” 　　可是她这段时间与孩子日夜相处，几乎从未分离，一想到以后很可能只有晚上回来才能见到孩子，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他还那么小呢。 　　赵馨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没办法感同身受，却也还算理解：“若是舍不得孩子，不如给应侯说一声，休学半年后再去？” 　　李翾赶紧摇头：“我是皇后，理当以身作则，怎可因为孩子就休学？再者，我也不是见不到孩子。” 　　她坚持入学，赵馨也不能阻止她。 　　于是没多久，皇后复学的消息就在咸阳城内传开了。 　　因为李翾的行为有些挑战这时候人们的固有观念，此事又一次在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有人窥见商机，趁机仿造朝廷之前弄出来的邸报，自己出钱开办了一家私人报社，特意将此事做成了话题，整张报纸都是与之相关的文章。 　　报纸刚出现，便因新奇与大胆而受到了无数人的欢迎。 　　然而其本身经验有限，不知创造话题，报纸上的文章虽多，却全都是一个意思—— 　　觉得皇后的做法不当，认为她既然生了孩子，就该在家相夫教子，不该再到学校读书。 　　哪怕思想开阔些的，也认为她应当在家带几年孩子—— 　　皇后在小公子几个月大的时候去读书，是否有违母亲母子天性？ 　　但许是报纸出现的时机太巧，仍旧引来了无数目光。 　　许多没机会进入朝堂的文人们，就像是嗅到血腥味儿的鲨鱼，全部一拥而上，投稿的文章几乎要挤爆了报社还很简陋的编辑部。 第135章 　　李翾的行为让人知道后,会有无数人不理解的情况，无论是赵馨嬴政还是李翾本人都早有准备。 　　但反应如此猛烈，仍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更何况,他们连民办报纸都给弄出来了，舆论瞬间爆发,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嬴政控制着朝堂,对民间的声音暂时没在意。 　　李翾入学之后便沉浸在了学校,以及各种医学知识的吸收与研究当中,回到家还要抓紧时间和自己的孩子培养感情，虽然知道这件事，却根本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她时间已经够少了,并不愿意分给无关人等。 　　但经历过现代信息大爆炸，知道舆论的作用有多大的赵馨,却不得不在意。 　　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也许会让如今的大好局面产生裂痕。 　　和平演、变这种事，现代已经有一个超级大国的结局给所有人都敲响了警钟。 　　可赵馨在深究之后，发现皇后出月子不久就入学一事虽然是□□，却并非这些读书人闹起来的真正原因。 　　或者,并非全部原因。 　　春秋战国时期因为战乱礼乐崩坏,很多东西其实已经不比周朝时候讲究,阶级制度也在大秦虎狼之师的横冲直撞下碾得粉碎。 　　但碾碎的其实只是周朝的阶级制度。 　　大秦,本身也是一个阶级严明的国家,甚至比周朝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大秦给了底层的百姓一个通过战功晋升阶层的机会,没有将所有人的身份一锤子钉死,也免除了阶级固化之后带来的隐患。 　　可是，在秦王朝的巨轮飞速前进之时，难免落下许多沉湎于过去荣光的人。 　　过去是什么样的呢？ 　　贵族才能读书。 　　只要是读书识字,哪怕他看起来再落魄，往上追溯三代，其祖上也必然是贵族。 　　男子才能掌权。 　　就算在男女关系上开放，对女子的约束不强，但女子想要掌权也只能通过嫁人，然后在丈夫死后，夫家再无其他人掌控大局之时，才可能让女人掌握权柄。 　　上层阶级拥有特权。 　　但在军功与高考两条制度推行之后，上层阶级的特权已经在无形之中被削减到了最弱，有与没有，看起来也没太大差别。 　　就连他们往日引以为傲的知识，也已经因为纸张与印刷术的发明，因为学校的建立，因为毫无门槛的读书机会，而无法再通过知识垄断继续驯服无知愚昧的百姓，也让自己拥有落魄后东山再起的机会。 　　李翾会被针对，是因为之前一直积压在平静的湖面下，没有被发现的种种矛盾，全都爆发出来了。 　　而她皇后与母亲两个身份的结合，让她成了最显眼的靶子。 　　皇后的身份让她足够显眼，母亲的身份又可以让天下所有人产生共鸣。 　　谁人，不曾为人子女？ 　　他们就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攻击的突破点，可不就所有人一拥而上，趁机夹带私货将自己所有的不满都宣泄出来了？ 　　虽然免费教育已经推行好几年，但如今读书识字的人仍旧不多。 　　因为读书的都是孩子。 　　那些大人们在知道消息的时候，下意识就将自己排除在外了，根本没想过自己是否可以入学读书。 　　而因为如今没有外敌，赵馨与嬴政也没有强制所有人读书。 　　毕竟，国家的发展也离不开百姓。 　　扫盲班之类的倒是想过要开，但目前实在没有那么多人手，所以也只能暂时放弃。 　　而不识字的人，天然就对读书人有着天然的崇拜感。 　　尤其是国家大力发展教育的现在。 　　只是他们以前也没机会了解读书人的所思所想，距离读书人最近的时候约摸就是送自家孩子去读书、孩子放学回家写作业的时候，再有就是听小吏阅读官府在公告栏张贴朝廷邸报的内容时候。 　　而如今，他们有了一个全新的渠道。 　　新办的报纸。 　　好多读书人在报纸上畅所欲言，他们使用的语句是神奇的，他们的思想是高贵的，他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有道理的…… 　　就像是现代那些老人看到科普文章一样，信任度百分百，绝无半点怀疑。 　　那些读书人未必想要达成这个结果—— 　　他们一向看不起不识字的百姓，在报纸上写文章辩论争吵，也只是为了给秦王朝的统治者看而已。 　　但赵馨在意这个结果，也在意那些不识字的百姓。 　　他们才是整个国家的基石。 　　若是放任不管，这些百姓带来的破坏力将会无比强大。 　　但让她亲身上阵去辩论？ 　　想也不可能！ 　　隐瞒身份去辩论？ 　　单枪匹马，在群情激奋的读书人面前还真不够看。 　　赵馨只能另想办法。 　　很快，她想到了诸子百家当中的一群非常特殊的存在—— 　　小说家。 　　这时候的小说家也写小说，但他们写出来的文章性质其实更像……八卦？ 　　嗯，经过艺术加工的八卦。 　　既然小说家们这么喜欢写八卦，为什么不发表出来呢？ 　　她直接让人找到几位写“小说”比较知名的小说家，请他们将之前几十年积累下来的“小说”交给自己。 　　紧跟着，赵馨让人以自己的私人名义又办了一份报纸。 　　然后将挑选之后的“小说”再挑了一部分出来，翻译成白话文后，直接刊登在了第一期的报纸上。 　　剩下的则打算直接出书。 　　也不担心“小说”不够，毕竟小说家那么多，只要写明有偿征稿，总有人将最新的“小说”送上门来。 　　当朝太后开办的报纸，当然与寻常报纸不是一个等级。 　　第一份民办报纸也就是挑了一个好时机，找了一个好噱头，所以才在第一期后打响名声，第二期就走入了所有人的视野当中。 　　但赵馨这份报纸，则享受了“官方”推广的待遇—— 　　报纸一出来，直接被粘贴在了公告栏上。 　　公告栏因为其特殊的作用，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守着。小吏刚拿着报纸出来张贴，立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些人中有不少人甚至连报纸内容都没看，便直接开嗓“召唤”自己的熟人过来。 　　没多久，公告栏前就围上了乌泱泱一大群人。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份全新的、但与朝政毫无关系的……报纸。 　　所有人：“？？？” 　　一开始，大家都是一头雾水。 　　直到…… 　　#楚国某城城东某某家的妻子，做生意的本事相当不俗，却因为生产后留在家带娃，将所有生意交给没本事的丈夫，生意破产。# 　　#赵国某城城里有一户人家，丈夫去世后留下妻子独活，妻子本想殉情，却因为发现肚中有孕而放弃，但生下孩子后为了生计，不得不将孩子交给长辈养育，自己则在生产半个月后就出门赚钱。# 　　#燕国某城乡下某人本来夫妻恩爱，谁知妻子生产后坚持在家带娃，丈夫在外奔忙深感寂寞空虚，于是在另一个村子再次娶妻。# 　　…… 　　这时候的老百姓每天的生活除了为生活奔忙，就只有村头三亩地，村子里稍微发生点儿什么事就能在人们茶余饭后聊上好几个月。 　　他们的生活，是真的无聊。 　　但因为他们生活在底层，也没人在意他们的精神生活，也无人想过为他们增加娱乐。 　　不只是他们，就连贵族的生活也好不到哪儿去。 　　若不然，小说家这种到处打听八卦，再艺术加工出来传播出去，引得人人自危的诸子百家之一，怎可能留存至今？ 　　早就被所有贵族联合起来剿灭了。 　　而从未经受过如此大量的八卦冲击的朴素老百姓们，自然很快就被报纸上满篇的新奇八卦抓住了视线，一个个或看或听，总之全都津津有味，完全不舍得离开。 　　毕竟，吃八卦是人类天性。 　　而相较于这些八卦，之前那份报纸上虽然文笔出众，却因为是文言文书写，导致百姓听得云里雾里的文章，吸引力自然就不够了。 　　更何况，那些文章还全是大道理。 　　字里行间更是充满了书写者满满的负面情绪，根本无法给人以积极感受。 　　在没有其他竞争者的时候，这样的文字当然可以引得许多人不懂的人趋之若鹜；可一旦出现了其他更符合大众需求的竞争者，这样的文字便会被他们毫不犹豫地摒弃。 　　故事总比单纯的文字，更容易打动人。 　　就算有人仍旧会去阅读，但花在上面的时间与耐心，都会大大减少。 　　这种情况反映在现实当中，最显著的就是—— 　　第一份私人报纸的销量瞬间暴跌，而与之相反的则是，赵馨那份刚发行的报纸，销量火爆。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个现象夸张，但事实就是，这时候的百姓刚解决温饱问题，手中余钱并不算多，且习惯了藏起来应付未来可能出现的危机。 　　他们当然愿意在娱乐上花钱，但也并不愿意花太多钱。 　　每天一份报纸，就已经是他们愿意在娱乐上花掉的最大限额了，多了他们就会觉得奢靡，认为会影响自己的生活了。 　　而两份报纸中，如果一定要买，他们当然更愿意买自己更能理解，也更容易给他们带来欢乐的八卦报纸了。 　　毕竟这份报纸买回家，还能让家人看，让邻居看，让亲戚看。 　　就算不识字，这不是还能让自家或邻居家正在读书的小孩帮忙读出来？ 　　不过是八卦而已，又没有高深的理论，只需要阅读者认字就行。 　　若是记性好的，将上面的故事记下来讲给他人听，还能从其他人的目光中获得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赵馨趁胜追击，在报纸的第二期上刊登了集齐了上千个八卦的《八卦王》杂志的发售预告。 　　杂志不贵，却也需要几十份报纸的价钱才能买到。 　　于是，所有对这本杂志感兴趣的人都勒紧裤腰带开始攒钱了。 　　首先，就是缩减花在其他娱乐上的钱。 　　看八卦的**很难忍住，但看那些读书吵自己根本不懂的架，难道还忍不住？ 　　于是那份民办报纸的销量，又一次暴跌。 　　民办报纸背后的老板对此欲哭无泪，为了挽救甚至花高价去请了许多有名的学者。 　　然而，这个决策无疑是错误的。 　　当学者们的文章出现在报纸上后，第一期名声传去后销量还有所回暖，但仅仅在第二期，报纸本就惨淡的销量便雪上加霜—— 　　因为这些学者在写文章时采用了大量的专业性文字，别说是普通老百姓了，就一般文人都需要认真研读才能从中获益。 　　说简单点，就是看不懂。 　　他们的文章对老百姓来说，就跟看天书一样。 　　报纸的老板总算明白过来，以前购买报纸的大部分人群都是什么身份。 　　但想挽回已经晚了，因为这些读者已经被八卦日刊给拉走了。 　　好在报纸的主人没有再乱来，而是明智地选择了维持住局面—— 　　客户流失的事实已经造成，追忆不如补救，留下报纸如今的读者才是当务之急。 　　赵馨得知此事，倒也不觉得失落—— 　　虽然直接将这份报纸挤兑垮才是最快的解决办法，但这份报纸到底是第一份民办报纸，其存在的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可这样，她就必须另外想办法了。 　　不过不用急，因为最容易被洗脑的百姓已经被八卦吸引了注意力，暂时不会再去关注那些读书人的言论。 　　而有了时间，赵馨可以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赵馨想到了民国。 　　虽然民国时期那些文人的私生活大多让人诟病，但他们的文章以及文章中传递出的思想却如黑夜繁星，破除了梦寐，给当世许多人以启迪。 　　她又办了两份报纸，一份叫《小说刊》，专门刊登民国时期那些大家们的小说，另一份则叫《杂论》，可以刊登文章，诗歌，乃至评论等。 　　赵馨无法以一人抗所有人，却能从异世中请来耀如星辉的大家名作为己辩驳。 　　开民智，势在必行。 第136章 　　很多事情有一就有二,私人出钱办报纸这件事出现后，那些有钱人发现朝廷对此并不在意之后，也都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并不缺钱,只是不知这报纸该刊登些什么内容而已。 　　邸报算是销量最大的报纸了,却是官方报纸,且上面刊登的全是朝廷最新颁布的政策与法令,其他人就算想要效仿也没办法。 　　而效仿第一份民办报纸走的路线，也难免有拾人牙慧之嫌。 　　若只是被人说上两句拾人牙慧，倒也不妨事—— 　　对商人来说，有钱赚就行。 　　可市场就那么大，就算他们愿意被人骂拾人牙慧，赚不到钱也是白搭。 　　总不能花钱买骂声吧？ 　　但太后亲自下场开办的几份报纸，给了其他人很好的思路。 　　他们不能走第一份民办报纸的路线，却可以走其他路线啊！ 　　小说、八卦和杂谈之类的报纸已经出现,但他们可以创办其他类型的报纸嘛。 　　比如,专门刊登农业相关文章的报纸。 　　哪怕如今科技飞速发展,农业仍旧是重中之重,远比其他类型的报纸更让百姓关注。 　　比如，可以创办一份专门刊登最新科学研究与发明的报纸啊。 　　在科技改变生活各个方面的今天,刊登专业科学知识也许没多少人看得懂,也少有人关注，但只是汇报一下发明的进度…… 　　只要关注科学的人,必然不会忽视。 　　比如，还可以创办一份与高考、战争相关的报纸。 　　高考与战争关乎秦王朝每一个年轻人的未来,而这些年轻人背后又站着数倍于他们的亲朋好友，只要与之相关的消息，往往能让人趋之若鹜。 　　比如,还能创办一份介绍秦朝各地风俗民情与风景的报纸。 　　如今交通便利，百姓生活也变好了，自然而然就催生出了一批对旅游很感兴趣的人。 　　只是因为这时的人们忙于求生，很少出远门，对其他地方不了解的情况下根本不敢贸然出门。 　　可若是出现这么一份报纸，他们自然会热情购买。 　　还有女子关注的首饰、布料、衣服等等，以及男子关注的游戏、运动、征兵等等，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只要善于发掘，总能找到合适的主题创办报纸。 　　…… 　　只要开了个口子，人们举一反三的能力还是很优秀的。 　　于是短短时间内，大秦境内就出现了难以计数的报刊，其中一部分因为主题重合而被迫厮杀，最后仅仅留存下来一个，也有许多报纸由于各中各样的原因最后倒闭…… 　　但大秦境内的报纸数量，仍旧在稳稳地保持在了三十以上。 　　虽然其中销量最火爆的，仍是赵馨创办的三家报刊。 　　偶尔，也只有那份与高考、战争相关的报纸可以短时间超过，但那也只是因为占了时机的便利，更多时候也只能看着八卦日刊等报纸的销量望洋兴叹。 　　只能说，太后真的太有先见之明，手下的能人异士也太多，对百姓的口味也太过了解了。 　　那份八卦日刊就不提了。 　　打从第二期报纸发行之后，八卦日刊的所有报纸内容都是全国各地最新鲜的八卦，除了手中有钱有人有权有势的太后，还真没多少人能在全国各地找到这么多的八卦刊登在报纸上。 　　而《小说刊》与《杂论》也不逞多让。 　　《杂论》从第一期开始就刊登了诸子百家的相关历史与讯息，也刊登了一些科普小知识，还有历史相关的典故。 　　可以说包罗万象，可以让人增长见闻的同时，还能积累知识。 　　而《小说刊》就不得了了。 　　与《八卦日刊》《杂论》两家报纸不同，这份报纸一开始并未张贴在各郡县的公告栏上宣传，它的第一期是直接搭着《八卦王》这本杂志对外赠送的。 　　能买得起《八卦王》这本杂志的，家里基本都是小有余钱的，就算不富裕，挤一挤总是可以存下一些小钱用于消遣。 　　而这样的客户对《小说刊》而言，是最优质不过的客户群体。 　　毕竟小说在刊登完结之后，也是可以直接出书的。 　　与《八卦王》不同，一本小说大多是一个故事，更具有购买和收藏的价值。 　　而喜欢《八卦王》这本杂志的读者，大多不会拒绝为故事付费。 　　更何况，报纸上的许多小说都是极优秀的。 　　而且还是连载状态。 　　于是除了第一期的免费报纸之外，第二期《小说刊》的销量就直接起来了。 　　而在报纸销量起来，站稳脚跟之后，赵馨也开始有选择地刊登一些小说了。 　　比如那些大文豪们笔下那些，震人心魂的故事。 　　——当然，这些小说都会注明作者身份，赚来的钱也都会投入国家建设，或是各个学校的教育之中，并不会流入赵馨私库。 　　而这些故事带来的震撼，也是让人难以忘怀的。 　　这时候的故事，大多是刻舟求剑、缘木求鱼等寓言故事，又或者历史典故，或者神话故事。 　　而受限于记录工具的影响，这些故事有一个统一的特点—— 　　短小精悍。 　　每个故事的篇幅，绝对不会超过两百字。 　　很多故事甚至一句话就说清楚了。 　　虽然寓意深长，让人读完发人深省，但故事性就难免因为篇幅问题而大打折扣。 　　这么短的篇幅，也许连最基本的开篇、发展、**、结尾的流程都走不完，又怎能称作精彩呢？ 　　而小说刊上刊登的故事，不但都是用通俗易懂的白话文书写，连故事篇幅与情节发展都有了堪称飞速的“进步”，直接将所有人从清粥小菜的餐桌上拉到了满汉全席的盛宴。 　　许多人为此痴迷。 　　痴迷之后，难免随着故事中人物的嬉笑怒骂而引动自己的喜怒哀乐，进而从自己喜欢或不喜欢的人物身上，看到一些作者想要传达出来的思想。 　　这中传达方式是缓慢的，是春雨般润物细无声的，但也是非常有效的。 　　至少比起那些文人简单粗暴且毫无章法地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塞进别人脑袋，要来得行之有效。 　　几乎是在那些文人发布一中言论之后，赵馨便会挑出具有针对性的小说在报纸上回应，对方若是换种说法，她在下一期报纸上便跟着换一个故事…… 　　时间久了，小说刊是越来越火了，那份报纸的老板也及时止损，再也没刊登那些激进言论。 　　赵馨这才放弃了针对。 　　之后除了挑选前世大佬们的小说发布外，也开始培养属于这个世界的真·小说家。 　　- 　　赵馨在短暂地遏制住了文人们的舆论风向后，便没再关注这些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报刊。 　　她所有心神都放在了新创办的两家报刊上，剩下的时间也都用来关注方士与墨家子弟们的发明，再有空暇也更愿意与小乔松相处，根本不愿意分出心神去关注其他。 　　小乔松一日日地在赵馨眼皮子底下长大，却也一日日地变得越来越像个正常的孩童，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异常。 　　赵馨都要怀疑，他刚出生时候的异常，是否真的是自己的错觉。 　　但她对这方面并不了解，也没有足够的样本研究，于是没多久便干脆放弃，只当这孩子是真正的婴儿般相处了。 　　就是…… 　　赵馨看着抱着自己不撒手，只要自己离开就坐在小床上安静掉眼泪的小乔松，整个人都无奈了。 　　李翾就站在旁边咯咯直乐，也不说帮她。 　　见她看过来，李翾忍不住辩解：“母亲，不是我不想帮您，只是孩子许是习惯了每天早上醒来见不到我，根本就没想过留我。而且，我等会儿还要去学校呢……” 　　她为了更早地将医学书籍中那些药物与器具带到现实中来，几乎每天都要到学校去学习，并与其他老师同学一起研究，几乎从无休息日，自然不可能与孩子相处太多。 　　白天想要在咸阳宫内见到李翾，简直与天方夜谭无异。 　　嬴政这个工作狂就不提了，虽然每天都在宫里，却从不会在白天回到寝宫。 　　小乔松白天唯二可能见到的长辈，就只有赵馨与嬴稷。 　　嬴稷过着悠闲的养老生活，也挺享受儿孙绕膝的快乐，只是身体不济，没办法应付小乔松的精力。 　　何况，他这两天还生病了。 　　赵馨并非每天都在宫内，但最近处理报纸和舆论相关的事务，倒是基本每天都在，与小乔松也算日日相处。 　　只是，这不是报纸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吗？ 　　她想起自己许久不曾去墨家子弟们的研发基地，今日正准备看一眼小乔松就出门。 　　谁知，就因为这看一眼，她就被小乔松给抓住不放了。 　　若是小乔松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嚎啕大哭，赵馨才不会放在心上。 　　但这不是，他根本不哭，只是看着她背影掉眼泪吗？ 　　赵馨吃软不吃硬，可不就心疼了。 　　犹豫许久，她只能无奈将人抱起：“行吧，既然不愿意和我分开，就跟着我一起出门吧。” 　　说着，就要抱着孩子一起前往研究基地。 　　小乔松瞬间高兴起来了。 　　李翾见孩子不哭了，虽然没说话，心里也松了口气。 　　让人准备好孩子外出需要的东西后，便干脆先一步告辞离开了。 　　小乔松看着母亲背影，又掉了几颗金豆豆。 　　但有最亲近的祖母抱着安抚，倒是调整好情绪，很快就呵呵笑了起来。 　　然后，他们就遇见了有事过来找赵馨的嬴政。 　　嬴政看着赵馨背后大包小包的侍女侍卫，表情难得出现了几分崩坏：“这是……搬家吗？” 　　赵馨也有些无语：“这些都是你儿子出宫需要备着的东西。” 　　她也没想到，一个婴儿出门竟然要准备这么多东西。 　　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赵馨都要矢口反悔了，可惜李翾似乎早有预料，先一步跑了。 　　找不到带娃的人，她也只能带着这些人出门。 　　不然，就只能留在宫里…… 　　顿了顿，赵馨视线落在嬴政身上：“你今天要出宫吗？” 　　嬴政愣住：“不出，还有奏疏没批。” 　　国家大了，事务也跟着多了起来，虽然为了不再过劳死，他已经有意识地减少了自己的工作量，将一部分不重要的事务分给了大臣，但人的性格无法改变，他每日的工作量仍旧是多得惊人。 　　赵馨听完双眼一亮，不等嬴政反应过来便走上前，直接将小乔松塞进了他怀里：“既然你不出宫，今日便由你带孩子！” 　　嬴政先是一愣，正要开口，却被突然挣扎起来的小乔松吸引了注意力。 　　小乔松到了陌生的怀抱中，倒没有被吓到，只是觉得不舒服。 　　这不舒服，自然就要动。 　　若不行，估计就要哭了。 　　赵馨眼瞧着情况不对，赶紧转头带着两个侍女就跑了。 　　她刚走，小乔松就仰头看着嬴政，小嘴一撇，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滑落。 　　嬴政：“！！！” 　　一番忙乱之后，好不容易让小乔松止住泪水，赵馨早没影儿了。 　　“……” 　　嬴政无奈，只能抱着自家儿子，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来到自己平日处理公务的宫殿，一边艰难带娃，一边处理政务。 第137章 　　于是,前来与嬴政商议朝政的官员们便有幸见到了，这位他们心中绝对不可忤逆的君王，带娃批奏折的神奇景象。 　　所有人：“……” 　　别说,虽然一开始简直恨不得自戳双目,看久了却觉得这样的陛下也多了几分人情味儿，让人没那么害怕了。 　　尤其是在…… 　　看到公子乔松饿肚子后,小巴掌直接糊在陛下脸上,紧跟着就扑上去开始啃脸的画面后。 　　嬴政：“……” 　　他视线下撇,冷冷地盯着咬着自己脸，还抓着自己衣襟的小混蛋，表情相当不爽。 　　嬴·小混蛋·乔松呆呆地看着嬴政,不但没在他视线的逼迫下松开嘴，还皱着眉头咬了咬，那可怜的小表情好像再说，“这味道不对，一点儿也不香香”。 　　虽然不疼吧，但这画面实在有损他的帝王威严。 　　嬴政伸出手抓住小乔松的头，就要往旁边撇。 　　偏偏小乔松还要住不撒口了。 　　嬴政又不敢用力。 　　于是，场面就这么短暂地僵持了下来。 　　“噗——” 　　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其他人本来也被眼前一幕逗得满脸带笑，听得笑声却瞬间回头，一脸惊悚地看向发出笑声的那位同僚。 　　笑出声的同僚被所有人看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顿时满脸惊恐。 　　他只觉得腿软,下意识就要跪下。 　　谁知嬴政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转开视线，继续与他怀里的小乔松作战去了。 　　这孩子尚且不满一周岁，正是需要事事小心的时候。虽然他乖巧不爱哭,但正是这样才让人对他愈发小心谨慎，不敢轻易惹哭了他。 　　因为一旦哭起来，轻易止不住。 　　好在嬴政的脸是真的没啥好啃的，毕竟不算细皮嫩肉，啃起来估计也是硬邦邦的。 　　小乔松就两颗米粒大小的上门牙，还真“咬不动”。 　　嬴政松了口气，赶紧叫来侍女给小乔松泡奶粉喝—— 　　孩子还小的时候，喝的还是母乳。一半是李翾去上学前提前挤好冷藏的，一半来自从外界请来的乳娘。 　　等到五六个月，可以开始增添辅食之后，小乔松的口粮就成了奶娘的奶、加工后的羊奶和牛奶、以及各种辅食。等到如今都十个多月了，就连奶娘也已经被解雇，小乔松的日常就只剩下辅食与羊奶牛奶加工制成的奶粉。 　　辅食厨房已经在做，过不久就能端过来，暂时不急着吃。 　　现在，还是先将奶粉泡好为先。 　　侍女得令后不敢耽误，很快就让人烧了一壶开水，等水温降到合适温度后开始泡奶粉。 　　谁知奶粉泡好了，一向吃饭迅速的小乔松竟然哭嚷着不喝。 　　装奶的并不是奶瓶。 　　虽然有了杜仲胶，也有了向沿海一带扩充土地，用来种植橡胶树的想法，但塑料这种东西若是用来做成入口的东西，还是不够让人放心。 　　所以小乔松的奶粉一直是用小碗泡，然后用勺子一点点地喂。 　　吸管可能戳到孩子上颚，一开始就没被列入选择范围。 　　但用勺子喂吧，就必须要人“喂”。 　　往常这事儿一般是赵馨与李翾在做，他们不在让侍女做小乔松也不会反对。 　　但今天，小乔松突然就拒绝了侍女的投喂。 　　小乔松不但在侍女喂他喝奶的时候歪头躲开，还两眼发亮地看着嬴政，然后用他肉嘟嘟的手指指向小碗。 　　嬴政挑眉，有些不敢置信：“……你要我喂？” 　　小乔松也不懂，固执地指着小碗。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嬴政还是试探着从侍女的手上将装着奶的小碗接到了手上。 　　小乔松瞬间满意，自己折腾着转了个方向，背向嬴政乖乖坐好，还学着以前大人在吃饭前做的动作，张着小嘴“啊”了一声。 　　官员们：“……”嗷，小公子好可爱！ 　　嬴政愣了下，旋即哭笑不得地开始给自家小混蛋喂奶。 　　因为背对着不好操作，他每次舀完奶还得低下头找一找小乔松嘴巴的方向，然后才能放心喂进嘴巴。 　　这么一勺一勺地喂，还是挺累人的。 　　嬴政倒是不介意这个，就是觉得挺浪费时间的。 　　何况这样的动作还得来两回。 　　所以等晚上赵馨与李翾回来后，嬴政便迫不及待地将孩子送到了李翾手上。 　　赵馨得知小乔松今天跟着嬴政竟然一次也没哭后，心里却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于是第二天，官员们有幸见到嬴政带娃上朝的场景。 　　嬴政：“……” 　　虽然听起来有些夸张，但事实上嬴政带娃并不会因此消耗太多精力。 　　一来是小乔松足够乖；二来则是因为，小乔松身边有足够多伺候的人，除了喂奶的时候，小乔松的大部分事情都有其他人解决。 　　就连喂奶，以前也可以由侍女解决。 　　让嬴政带娃，本来只是找个长辈看着小乔松，让他不至于因为周围没长辈而慌张而已。 　　谁也没想到，小乔松会固执地让嬴政喂奶不是？ 　　好在嬴政很快就习惯了，不但不再因此觉得照顾孩子浪费时间，还从与孩子的相处中得了几分乐趣，与小乔松的关系都亲密了几分。 　　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嬴政与小乔松之间的父子关系有了进展，李翾在学校的研究也有了不少进展。 　　以现有的科技水平，当然不可能制作出现代那些精密的仪器。 　　但那些仪器的前身，却已经被做出来了不少。 　　而这些仪器在实验之后被证明确实有用之后，也已经在教会了许多大夫之后，正式投入了使用当中。 　　但最让李翾在意，却还是那些种类繁多的抗生素和各种疫苗。 　　虽然因为滥用的问题，抗生素在现代的名声已经变得不那么好了，但即便如此，抗生素仍旧被大范围的使用就足以说明，抗生素对人类的作用。 　　若是没有抗生素，人类光是在各种感染中死去的人数，都将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各种手术，也不可能有那么高的成功率。 　　所以想要发展现代医学，尤其是提升手术成功率，抗生素的存在必不可少。 　　当然，麻药也同样重要。 　　而疫苗就更重要了。 　　只要研发出了疫苗，提前注射，让人产生抗体，人门将再也不会受到该种疫苗所属疾病的困扰。 　　这是多么大的创举？ 　　但可惜的是，李翾等人在抗生素方面倒是折腾出了不少，比如相对简单的金霉素、氯霉素、土霉素、制霉菌素、红霉素等抗生素，在疫苗方面却成就寥寥。 　　他们至今不过将天花疫苗研究出来，并有了大规模生产的可能。 　　但这也已经足够让人高兴了。 　　李翾这边进展喜人，墨家子弟与那群方士同样有了非常大的进展。 　　比如，方士们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终于找到了提取其他肥料的办法，且通过与墨家子弟的合作，有了将其大规模生产的可能。 　　这其中，除了最开始研究出来的氮肥，磷肥与钾肥都已经找到了提取办法。 　　方士们甚至还弄出了复合肥。 　　这些肥料被研究出来后，墨家负责这块儿的子弟立刻放下手中研究，开始根据肥料的特性研究发明生产他们的机器，并在最近有了结果。 　　原材料与机器都不成问题，赵馨自然要开始筹备着建厂房。 　　不过，在建厂房之前，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生产这些肥料当然没问题，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可是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大量有害污水与残渣，总该想个合适的办法解决。 　　现代群狼环伺，面对其他国家的威胁不得不忽略到一些对生死存亡而言并不重要的问题发展国家。 　　但现在，大秦世界独大，根本没这方面的顾虑。 　　国家虽然也要发展，但并不需要那么急。 　　赵馨与嬴政商量之后，坚持要先将污水等问题解决了，再考虑建厂的问题。 　　嬴政对这些化工垃圾的危害有所了解，却感触不深。 　　但见赵馨这般抵触，也知道这问题若真的不解决，对国家或是百姓必然是极大的危害，于是也答应了暂缓肥料的生产。 　　而这个问题，则转移到了方士与墨家子弟身上。 　　作为肥料的生产者，方士比谁都更清楚生产肥料之后留下的垃圾有什么东西，却并不觉得那些东西会对环境造成什么危害。 　　能有什么危害？ 　　这些东西不都是从这个世界已有的东西提炼出来的吗？ 　　但太后的话，他们还是放在了心上。 　　于是他们开始做研究，想要知道这些垃圾若是真的随意排放丢弃，到底会造成何种危害。 　　他们找来了一些小老鼠之类的动物，让它们在垃圾附近生活，饮用掺杂了污水的水，食用用那些掺杂了垃圾的土壤培育出来的食物。 　　谁知还不等食物长出来，那些动物身上就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可怕症状。 　　除此以外，就连他们种植的植物，也出现许多异状。 　　方士们彻底认可了太后的决定—— 　　方士们算是道家子弟，而道家最讲究的就是天和。这等可能有伤天和，损害自身修为之事，方士们不但拒绝，而且恐惧。 　　所以他们很快就开始从化学方面，开始研究这些化工垃圾的解决办法了。 　　墨家子弟知道此事后，主动过来帮忙。 　　费时好几个月，终于将处理污水的给做了出来，而那些化工垃圾的去处与解决办法也已经找到了。 　　事情解决，化工厂才终于开了起来。 　　没多久，老百姓便可以购买肥料了。 　　秦国国力再一次得到了提升，所有人都为此欢欣鼓舞。 　　而对嬴政而言，他最高兴的还不是这事，而是…… 　　历史几年，相里锋等人终于制作出了可以在海面上航行的，可以运载上千人的大型轮船。 　　而这种轮船的出现，标志着，大秦终于可以向南边出征了。 　　他已经觊觎那片土地，好多年了。 第138章 　　打仗这种事,可是秦人的老本行了。 　　听到征兵告示，一个个早就按捺不住的年轻人们与老兵们全都摩拳擦掌地跑到官府报了名。 　　没多久，各地官府征召来的士兵,就超过了五十万。 　　这可远远超过了这次的士兵数量。 　　而且,目前也没办法生产那么多的大轮船啊。 　　于是一番精挑细选之后，报名参军的人就被刷下去了一大半的人，最后只剩下了二十万兵力。 　　听起来好像很少。 　　但在全世界各地尚且还处于蛮力推进,打仗全靠人数碾压的战争时代，已经发展出健全的兵法与战争体系的大秦军队，若是对上其他国家的军队,只要兵力相差不是太过悬殊，战斗力完全可以吊打所有人。 　　二十万,足够了。 　　没人绝对军队会在这场战争中失败。 　　反倒是赵馨在得知此事后,心里有些担忧。但也没办法,只要是战争,就没有不死人的。 　　她军人出身,倒是知道一些枪支的构造。 　　但知道,不代表能造出来。 　　生产枪支的原材料是什么,她根本就不清楚，而且弹药的生产技术,她也完全不懂。 　　至于火、药，如今在军队中已经完全不是秘密。 　　别说是炸、药包了,大炮都造出来了好几个，甚至已经进行过了更新换代。 　　热武器在这个时代完全就是作弊器,赵馨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相信这次出征带着作弊器，胜利于大秦而言，一定会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军队的伤亡,也能降到最低。 　　不过在军队出行之前，一些必要的水上训练还是必须进行的。 　　最起码的，就是不晕船和学会游泳。 　　不然抵达目的地后，仗都还没开始打，士兵就因为对水的恐惧而露了怯，或者还没上岸就软了腿，更甚至，调到水里面因为不会游泳而淹死了…… 　　到底是水军，传出去名声可不好听。 　　而这些训练，在请教了一些海边的渔民却发现不怎么顶用之后，嬴政便直接找到了赵馨。 　　他还抱着孩子。 　　赵馨看着嬴政抱着小乔松进来，眼底瞬间有了笑意。 　　小乔松也挺喜欢这个赵馨，一见到她就满脸带笑，还一直冲着她伸手要抱。 　　嬴政立刻将人送到赵馨怀里，活像似甩脱了一个小包袱一样。 　　小乔松似乎察觉到嬴政的嫌弃，顿时不乐意了，冲着赵馨的脸颊吧唧两口后，便转身再次扑进了嬴政怀里。 　　嬴政：“……” 　　赵馨看着两父子的互动，忍不住笑了起来。 　　嬴政表情无奈得紧，却也只能顺着小乔松的意思将人抱了回来。 　　小乔松这才满意了，抿唇乐了起来。 　　他一乐，两颊便显出两个小酒窝，与嬴政那两个酒窝的位置如出一辙。 　　可惜嬴政并不爱笑，不然倒是可以见到父子二人露出同款酒窝。 　　玩闹之后，嬴政便说起了正事。 　　他希望请赵馨帮忙训练这一支最新成立的海军，希望他们的战斗力能如陆军一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作为特种兵，赵馨必然是水陆空都有涉猎的。 　　虽然不可能在每一种训练中都拔得头筹，但各种军队的基本训练方法与基本训练要求，赵馨还是达到了的。 　　而且穿来这么多年，赵馨还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各项训练。 　　嬴政作为与赵馨相处时间最多的人，自然清楚赵馨的本事与每日训练，所以在得知水军训练不理想的结果后，便找了过来。 　　毫无意外，他是想让赵馨帮忙训练士兵。 　　赵馨当然不会拒绝。 　　或者说，她非常乐意帮助训练那些士兵。 　　一来可以让她光明正大地进入军队，缅怀一下前世的生活；二来也能通过训练教给那些士兵更多的求生本事，让他们面对许多突发情况可以更简单地存活下来。 　　有句话不是说了吗？平时流泪流汗的训练，就是为了减少战场上的流血牺牲。 　　赵馨深知平时训练的重要性，自然答应了下来。 　　但有一个问题，不容忽视。 　　赵馨看向嬴政：“我在什么地方训练呢？” 　　她如今可是太后，平日也时常在咸阳城内各处走动，若是这训练的地方就在咸阳城周围，那当然没问题。 　　可若是在其他地方，乃至于其他城市训练，只怕没那么简单。 　　因为太后长久不露面，也会引起不小的动荡。 　　嬴政并未领会她的意思：“魏无忌（信陵君）等人一致觉得，训练海军还是要在海上进行，否则训练再多，不上船也不知道训练结果如何。一番挑选之后，最后选定了齐国的一座临海小城。” 　　赵馨早有预料，倒不觉得奇怪。 　　只是…… 　　“你想过我长时间不在咸阳露面，会让人生出不好的猜疑吗？”赵馨认真地看着嬴政，“一两个月还好，可练兵这种事起码要半年，若要将士兵的基本功训练扎实，没有个一两年是根本不可能的。” 　　第一艘大轮船虽然已经造了出来，但一艘船显然不可能装走二十万士兵，自然还要继续生产。 　　虽然之后的生产因为有了经验而变得简单，但哪怕调集各方人马合作，也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与海军的训练时间倒也不冲突。 　　可是，这也说明海军可以扎扎实实地训练一两年时间，完全不回被打扰。 　　嬴政低头看了眼小乔松，皱了皱眉：“你是太后，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其他人能说什么？” 　　他并不觉得赵馨出门一两年有什么。 　　毕竟咸阳有他坐镇。 　　就算没有他坐镇，嬴政怕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毕竟这位是在天下一统之后，时常带着军队全国各地巡游的皇帝，虽然这些巡游都是正经事，但他离开后都城五人坐镇也是事实。 　　在他看来，只是一两年不在咸阳城又有什么要紧？ 　　赵馨失笑：“话是这么说，但总不能长时间不露面。” 　　嬴政更不解了：“母亲在咸阳城内是有什么离不开的事，或者需要你时不时过去探望的人吗？” 　　赵馨愣了下：“没有。” 　　“那您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嬴政表情疑惑，“你若是没打算在咸阳城内停留很长时间，只是露面的话并没有那么困难。” 　　赵馨一愣，很快反应过来。 　　是啊，如今交通便利，虽然从咸阳到齐国也许要用去好几天时间，但这个时间完全是可以接受的。 　　在训练的间隙抽出时间回咸阳一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她不是打算在咸阳城内待很长时间。 　　这是嬴政都知道的事情，她却直到被提醒了才反应过来。 　　不得不说，前世那些电视剧与才穿越那段时间的赶路对她影响颇大，从而导致“古代叫交通不便利”这个想法牢牢地烙印在了她心里，哪怕火车、汽车等交通工具都出现了，也没能动摇她的这个想法。 　　毕竟，赵馨自打来到咸阳之后，也就在这些交通工具尚且没被发明出来之前，去过雍城一趟，之后便再没有离开过咸阳了。 　　没亲身经历过，到底感触不深。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赵馨对这次出行立刻变得期待起来。 　　嬴政眼神微动，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愧疚。 　　赵馨若不是顾忌太后的身份，只怕早就不知离开咸阳多少次了，也不至于火车轮船都研究出来这么久，也没正式乘坐过一次。 　　想到这儿，嬴政愈发坚持这次练兵必须让赵馨主导了。 　　就算其他将领不同意，他也会一力促成此事。 　　但事实是，无人反对。 　　因为将领当中出了一个“赵馨吹”。 　　这个人还是大家的熟人—— 　　王齮。 　　王齮年纪大了，身上也有不少旧伤暗伤。 　　为此，他早已经听从家中小辈劝说，从军中退了出来，如今就在家中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也就是偶尔会被白起邀请到学校上一上课，讲一讲自己当年带兵打仗的经历与经验教训等，除此外每日就是闲散度日。 　　虽然有爵位，也有上朝的权利，但在朝中早已经被边缘化了。 　　不过这次训练海军一事迟迟不见成效，如王齮这样的老将也都被请到军中帮着出出主意。 　　毕竟见多识广，也许就有什么旁人知道的练兵小妙招呢？ 　　而请太后出山的想法，最开始也是王齮提出的。 　　灵感就来自于赵馨初到战国的时候，来到大秦军营时与士兵相处过程中提点某些士兵的训练法子。 　　她当时并未系统地讲出练兵方法，但只是透露出的那些，便让士兵们获得了很好的效果。 　　之后，有几个与赵馨交好的士兵甚至将那些训练法子带回了家，从小训练自己与亲朋好友家的孩子—— 　　秦国全民皆兵，若无意外，他们的儿子以后也会上战场。 　　一开始无人在意那些练兵法子，但当这些从小接受训练的孩子入伍参军，展现出远超旁人的军人素养与本事后，这些法子一下就被注意到了。 　　也是有了这些人的“例子”在，嬴政在统一战争中推行赵馨拿出的现代练兵之法才会被接受得那么容易。 　　因为那些练兵之法中，包含了赵馨以前交给士兵的法子。 　　且更全面和系统。 　　王齮早就知道，赵馨并非常人想象中的文弱女子，甚至觉得“文荣”这个封号，都不能将她会的东西概括全面。 　　但在没实证之前，他没办法说出口，也就选择了缄默。 　　而之前提出向太后问策，也是因为他觉得，以太后之全能，也许能给他们一个更行之有效的办法。 　　至于海军初建，太后怎可能知道海军的练兵方法？ 　　问一问又不会少块肉。 　　就算没有，军队也不亏啊。 　　但王齮的话，提醒了嬴政—— 　　其他不知道，嬴政还不知道？赵馨就算自己不是海军，也绝对知道海军的练兵方法。 　　海军建制还是赵馨结合现代与这个世界的军队特性，花了好几天时间研究出来的呢。 　　而在嬴政与赵馨谈话期间，王齮便抓住机会给其他将领“洗脑”，简直将赵馨塑造成了一个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文武双全无所不能的神仙人物。 　　不管其他人信不信吧，但至少对赵馨练兵之事不会再反对。 　　就算怀疑真假，让人实际操作一番不就知道了？ 　　赵馨到底是个有不少实绩的太后，又被王齮这般推崇，至少说明她不是个腹内空空的草包。 　　万一她真懂练兵呢？ 　　若是在一开始就反对，事后知道人有真本事岂不是可笑？ 　　事实证明，赵馨确实有本事。 　　她不知这些将领心中想法，为了避免军心动荡，特意在咸阳城内随意找了几个士兵按照海军的训练办法试训了半个月。 　　倒也没让人立刻战力翻倍，不晕船与游泳却没问题。 　　这就够了啊！ 　　所有将领瞬间心服口服。 　　而赵馨在王齮心中的形象，也变得更加神秘莫测起来。 　　赵馨：“……” 第139章 　　身为太后,带兵打仗当然不行—— 　　毕竟朝中这么多名将，赵馨也不是什么领兵打仗方面的天纵奇才，完全没必要为此冒险。 　　但只是练练兵,她当然没有问题。 　　就是吧，赵馨若是长时间不在咸阳，小乔松也许就要闹了。 　　不过这个问题不大。 　　毕竟，尽管没办法经常见面,传真交流还是可以的。 　　再者，朝廷已经在铺设基站,并做好了先一步连通海军训练基地与咸阳城的电话线,也许要不了多久,她哪怕远在海边,也能与咸阳这边联系了。 　　虽然只能电话通讯,但这也已经非常不错了。 　　赵馨很快就收拾好行李，离开了咸阳。 　　她的离开算是秘密,除了最顶尖的将领与相国，便只有家人知道此事了，而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甚至都没有出来送她。 　　赵馨自己倒是不介意,连行礼都没带多少，一个半人高的背包装满后便直接背着走人了。 　　别说是李翾等人了，就连嬴政看到她的行李都有些无法接受。 　　但面对他们想要给自己增添行李，让自己在军营的生活更好过一些的好意,赵馨仍旧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看着嬴政等人，表情严肃起来：“在军营本就该一切从简，带那么多行李过去除了占地方毫无用处，何必浪费体力带过去？” 　　嬴政看着赵馨眼底的锋锐,神情怔愣了一瞬。 　　半晌，他笑了下：“既然母亲自己不想要，那便不带了。不过若是有什么事，不要忘了和我见面。” 　　赵馨点头，明白了他说的是在图书馆见面。 　　李翾听了却只当嬴政说的是遇到事儿了，直接坐火车回到咸阳。 　　人都回来了，自然可以见面，也不曾怀疑。 　　赵馨又与嬴政等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直接坐上汽车前往火车站，然后乘车前往海军训练基地了。 　　海军的基础训练并不是什么秘密，在网络发达的现代一搜就出来了，而更深层次的那些训练办法，赵馨自己也一清二楚。 　　并没什么困难的。 　　赵馨抵达目的地之后，不过小露一手，便得到了士兵们的尊敬，成功融入其中。 　　海军训练步入正轨，轮船的数量也随着时间一日日增加。 　　但到底时间过长，嬴政确定赵馨那边一切顺利后，除了定时问询便没有再多关注海军那边。 　　他更在意的是，第二次前往美洲的行程。 　　与西域各国时常互通有无的情况不同，由于前往美洲路途遥远，自从嬴子楚带队回国之后，大秦便再也没有派遣第二支队伍前往美洲。 　　美洲物产丰富，倒也不是没人想要前往。 　　但往往因为过于严寒的天气，队伍在西伯利亚一带便折戟沉沙。 　　幸运的时候，队伍还能满员归来。 　　若是不那么幸运，不但人可能冻伤、冻死，就连整支队伍都可能全军覆没。 　　就算侥幸通过了西伯利亚，也可能因为错过白令海峡的位置，而走到北冰洋附近。 　　那地方除了满眼的冰霜风雪，就只剩刺骨的寒冷，人都看不到，更不用说带走价值千金的物资回国交易赚大钱了。 　　若是待久了，还可能得雪盲症。 　　还可能冻死—— 　　羊绒等物，可没办法抵御当地温度。 　　运气不好，还可能遭遇极端天气与北极熊等猛兽。 　　可以说民间组织的美洲之行除了危险与凄惨，基本上全亏了，就没一个捞到了足够弥补损失的好处。 　　这样的事情多了，其他人也只能放弃美洲这条路。 　　因为有地图，嬴政倒是没担心过安全问题。 　　但若是走陆路，从咸阳出发一直到抵达目的地，起码要大半年的时间，等回来，又是大半年。 　　稍不注意，前往美洲的队伍就可能错过采集橡胶的时间。 　　嬴政于是忍不住想，走海路的时间会不会缩短。 　　交通工具都是现成的，直接从那些生产来当做军舰的轮船中先提走几艘就行。 　　但这种想法尚未落实，便被他自己打消了。 　　因为他们目前并没有合适的船长人选—— 　　海上航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败血症、暗礁、风浪等等问题，一旦遇上都有可能丢命。 　　败血症还好，船员们可以在船上种豆芽，或者带上一些水果干、蔬菜干之类的食物，完全可以预防。 　　暗礁的问题也好解决。 　　因为暗礁的问题，本质其实是安全航线的问题。 　　而现代有那么多的经验积累，图书馆内记录在册的安全航行足有上百条，只要严格按照航线前行，暗礁并不是大问题。 　　但海上天气变幻莫测，没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船长带领，很可能一个不注意就因为风浪翻了船。 　　而有经验的船长，是对海上的天气有一定预知能力的。 　　他不但可以带着船员提前躲避危险，真正遇上了危险也有一定几率带着船员生还。 　　但这样优秀的船长，大秦目前一个也找不到。 　　得慢慢培养。 　　所以最后还是只能从陆地前往美洲。 　　嬴子楚对自己如今的地位很满意，并不想要再次带队前往美洲。 　　但他的想法其他人都有准备，得知此事也不曾心慌。 　　何况，他们又不是没有其他的带队人选—— 　　当初跟着嬴子楚回国，却因为贪恋大秦繁华而选择留下的美洲原始部落的少族长玉米，如今可还在大秦呢。 　　相较于如今已经在咸阳大学任职，且生活相当不错的祭祀，玉米虽然也在咸阳大学内担任了职位，但他的职位不过是寻常老师，还是随时都可能被替代的老师。 　　他在大秦的生活，也远不如祭祀好。 　　但玉米清楚祭祀能有如今的生活，是因为祭祀自己在部落的时候学习的知识。 　　他以前也有机会学习，只是没有放在心上而已。 　　抵达秦国后，祭祀与玉米毕竟来自同一个地方，也曾试着教导他部落里面的数学知识。 　　但玉米在数学方面的天赋也就平平，同为祭祀的学生，祭祀甚至还时常给他开小灶，但最后的结果却是玉米的数学水平落后了张苍好大一截，让他自信心被打击得相当惨。 　　到了后来，为了不折磨自己，玉米干脆放弃了继续学习。 　　但他看着祭祀的生活水平，也不是不眼热。 　　所以一旦抓住机会，玉米还是很愿意为秦国出力，借此挣得功勋，改善自己的生活水平。 　　而为前往美洲的队伍带路，就是不错的选择。 　　在大秦生活了这么多年，玉米已经彻底打消了回到家乡生活的打算，但即便如此，他其实也从未忘记自己少族长的身份。 　　以前是没机会，所以他只能忘掉自己的身份。 　　但如今不是有机会了吗？ 　　玉米就想着，若是有可能，他是不是能借着这次前往美洲的机会，将自己的族人全都带到大秦来生活？ 　　毕竟大秦的生活水平，比他们部落客高出来了不止一截儿。 　　玉米也不担心自己的族人来到大秦后会受欺负—— 　　他可打听过了，大秦现在忙于建设，几乎算得上是处处缺人。 　　这时候带着族人加入大秦，也算是一起建设过国家，一起共患难过了，若是等到大秦彻底发展起来再将族人带来，那才可能受欺负呢。 　　而且有他与祭祀作保，族人们最初的生活也有保障。 　　所以得知嬴子楚不愿带路前往美洲的消息后，玉米甚至等不及嬴政派人召见，便入宫毛遂自荐了。 　　嬴政差点儿都忘记玉米这人了。 　　毕竟相比起祭祀的数学水平与天赋，玉米完全是个战斗型人才。 　　而战斗型人才，大秦真的不缺。 　　既然不是稀缺型人才，嬴政作为皇帝又怎可能将他名字记住？ 　　但当玉米的名字出现在他眼前时，过目不忘的嬴政同样立刻想起了他的身份，以及他身份背后代表的含义。 　　这一刻，嬴政与玉米的脑回路重合到了一起—— 　　领路不算什么，就算不是玉米，他也能找到其他去过美洲的人带路。但玉米带路有一个旁人无法拥有的好处，他能现身说法，从老家带回来许多人口。 　　如今的大秦处处都在建设，也代表着处处都缺人。 　　征兵之前，全国各地都有足够的青壮年，倒也勉强可以支应。但在征兵之后，几十万的青壮年入伍，全国各地立刻就出现大量的劳动力缺口。 　　若是不能尽快补足，全国各地的建设是可能暂停的。 　　作为基建狂魔，嬴政绝对不能忍。 　　此次美洲之行，嬴政一开始就不只打着美洲那些橡胶的主意，美洲那些土著人口，也被他放在计划当中。 　　只是之前，他想的是直接带兵去掳掠。 　　而在见到玉米之后，嬴政放弃了这个略有些凶残的想法，转而有了一个更和平，也能带回更多人口的办法。 　　玉米可不知道，自己这一入宫，还改变了自己同胞的命运。 　　他只是觉得大秦的皇帝真好说话，自己入宫说可以带队，皇帝陛下就真的同意了让他带队。 　　始皇帝陛下是个大大的好人啊！ 　　被玉米拉着听了无数给嬴政的彩虹屁的其他人：“……” 　　这么年轻就眼瘸了，以后可怎么活啊！ 　　可惜他们不敢说嬴政的坏话，只能一脸不忍直视地眼看着玉米这个傻白甜将嬴政当好人。 　　…… 　　在这种奇怪又紧张的氛围当中，这支前往美洲的队伍，出发了。 　　比起第一次美洲之行，这次玉米他们做了更充足的准备，队伍的人数也是上次的五倍有余。 　　其他不说，大家在路上的生活水平可好了许多。 　　虽然比起在秦国的日子，仍旧不值一提，但他们只要忍受过去，等到完成陛下安排的任务回国，他们的地位可就大大提升了。 　　所以一个个都挺激动。 　　玉米的激动与其他人都不同，他不止有即将建功立业的激动，还有即将见到家人的近乡情怯。 　　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他们加快速度，很快就来到了白令海峡。 　　玉米正准备带着人去寻找他们上次回程时藏好的船只，看过了这么多年是否还在，又是否能用呢，就听到一阵喧哗。 　　他正要开口呵斥，就听有人指着对岸：“玉米，海峡对面有人冲着我们招手，还有人划船过来，他们是你的族人吗？” 第140章 　　玉米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真看到了两个站在对岸蹦跶着的小黑点儿，以及两个正划着船往他们这个方向过来的人。 　　但是因为距离太远了，他无法分清对方面容。 　　他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其他人, 并道：“先不着急，他们过不了多久就过来了, 我们还是先去看之前藏起来的船只还在不在，又能不能用吧。” 　　其他人一听, 忙点头应了下来。 　　他们这么多人呢，对面就一条船, 就算划过来了也对他们接下来的行动起不了太大作用。 　　还是得先找船, 不行就得造船。 　　留下四个人等着对方过来, 接应也好, 预防也好, 人数都够了。 　　队伍的其他人则全都跟着玉米找船去了。 　　他们进入树林, 又走了一会儿, 很快来到一个不大的山洞。 　　玉米指着山洞口：“我们上次就将所有的船只都藏在了山洞里面，若是没有意外, 应该都在。” 　　其他人一听, 瞬间来了精神。 　　造船需要很多时间，造足够让所有人过去的船只则需要更多的时间，不然就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往返送人。 　　所以能用以前的船只，还是用以前的船只好。 　　但这一次距离玉米他们上次来到美洲, 时间真的过去太久了。 　　他们进入山洞的时候，船只倒是都还在—— 　　五条船整齐地排在一起，一条船都没少, 连位置都没有挪动。 　　然而, 上面不但落满了灰尘, 长满了青苔、花草和蘑菇，打造船只的木材也已经腐朽，只是上手轻轻捏一下，木材便“咔哒”一声，直接从船身上脱落下来了。 　　这样的船，显然是不能再用的。 　　玉米等人互相看着对方，悠长地叹了口气：“没办法，只能等会儿伐木重新造船了。” 　　其他人不甘地看着外表略有些梦幻的船只，却只能接受现实。 　　玉米挥挥手：“既然船只不能用了，我们就不管了，先回岸边看看情况，若是对岸的几个人是友非敌，我们说不定不用造船呢。” 　　他话音刚落，其他人便想到了对岸几人乘坐的小船。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心里祈祷—— 　　希望对面过来的几个人，是对他们没有恶意的好心人吧，若是玉米以前的族人就更好了。 　　不管心里是何想法，他们也只能跟着玉米回到岸边。 　　正好，对岸的人这时候也抵达了河岸。 　　玉米带人过去，站在几米远的地方看了许久，总觉得过来的这两个人有些眼熟，却又怎么也想不起对方的身份。 　　直到…… 　　“￥&*￥%&……” 　　玉米队伍里的秦人一脸茫然，完全听不懂这话的意思。 　　玉米却瞬间两眼发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说话那人面前，兴奋地将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其他人：“……” 　　还能不能好了？ 　　好在玉米很快就与对方叙旧完，松开手后转头给双方介绍：“这是我们部落的人，他们两个都是我弟弟。” 　　说完又给对方介绍其他人，“这些都是秦国人，是子楚的族人。” 　　玉米的下属好奇：“玉米，你说大秦官话，他们听得懂吗？” 　　玉米哈哈大笑：“安塞君上次来的时候，不是在我们部落生活了好几年吗？他们不但学了我们的语言，也教了我们学习大秦官话，虽然如今会的不多，但听懂还是绰绰有余的。” 　　若不是这么多年没怎么说大秦话，玉米的族人就是说话也没问题，可惜时间过去太久，语言退化，他们也就只能听懂了。 　　两方人马互相打探了一番，确定彼此都没有危险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玉米的族人也没同意将船只借给其他人，却答应了将人送到对岸。 　　一艘船只能乘坐四个人，除去船上两人，还能上去两个人。 　　玉米当仁不让，立刻就要上船。 　　旁边的副队，也是这次队伍中真正的军人一把将人拽到身后，笑着看向玉米的族人：“还是我先去吧。” 　　说完，又叫了一个同袍。 　　玉米茫然了一瞬，等两人坐到船上后才反应过来，副队这是不信任他的族人呢。 　　他是直肠子，当即就有些生气。 　　正要开口，却发现自己的两个弟弟神情似乎有些慌张，即将出口的话也慢慢咽了回去。 　　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儿…… 　　玉米的两个弟弟焦急地看向他，叽里咕噜地说了许多话，大概意思就是希望玉米能先跟着他们过去。 　　玉米眉头一皱，果断拒绝了他们的提议。 　　不但如此，他还认真警告两个弟弟，他这次是准备带着所有族人一起到大秦生活的，让他们绝对不要伤害了自己带来的人，不然他们一族就再也没办法前往大秦了。 　　他两个弟弟似乎怔住了，迟疑半晌才点了点头。 　　副队与其同袍两人淡定地坐在船上，看着玉米与他两个弟弟用自己听不懂的话聊天也不着急，就那么安静地等着。 　　玉米却知道副队的本事，犹豫之后还是提醒了他一句：“我这两个弟弟神情不对，似乎有什么隐秘瞒着不告诉我，你们过去一定小心。不过也不必太担心，我已经警告过他们了。” 　　副队笑了笑，点头：“我自然是放心的。” 　　不说他们出事，玉米就是现成的人质，就是玉米与族人联合起来逃脱了，害死了他们所有人，他也是一点儿不怕的。 　　他相信正发生了那种事，陛下一定会带着大秦的兵马踏平玉米族人的领地，为他们报仇。 　　玉米可不知道副队心里到底转着什么可怕的想法，只以为他将自己的话放在了心上，关切的眼神在两个弟弟与副队之间打了个转儿，这才点头让他们离开。 　　也不知道是玉米的警告起了作用，还是玉米没有第一个过去打乱了对岸人的计划，副队过去之后并未发生意外。 　　很快，玉米的两个弟弟再次划船过来。 　　玉米一脸纯善地选择断后，让其他人先走一步。 　　又有两个士兵坐上了船。 　　玉米的两个弟弟看着他，一脸的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开口的打算，乖乖将人送到了对岸。 　　后来眼瞧着效率太慢，玉米的两个弟弟退下一个，由另一个人单独摆渡送人。 　　玉米带来近百号人，就怎么一次又一次地送到了对岸。 　　这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四周响起了也野兽的嚎叫，听着相当渗人。 　　好在玉米等人带了足够的行李，里面不但有食物与保暖用品，帐篷与打火机之类的东西自然也是不缺的。 　　很快，河边就燃起了篝火。 　　最后抵达对岸的玉米，也看到了另外两个没有坐船到另一边的人的相貌。 　　没有一点儿熟悉感。 　　不是玉米部落的人，也不是玉米附近部落的人。 　　若是对方年纪小，他还能安慰自己，这两人也许是自己没有离开的时候，部落里还未长成的小孩儿长大成人的样子。 　　但这两人满脸胡渣，瞧着都三四十了。 　　玉米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 　　他走到两人面前，开口想要说话，两个弟弟却先一步拉住了玉米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玉米狠狠地瞪着两个弟弟：“到底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两个弟弟一脸为难，还有些害怕。 　　反倒是另外两个人不以为意，笑着和玉米打了声招呼。 　　听两人的话，他们是在玉米离开部落的第二年，从其他地方来到玉米部落附近的流浪者，因为身强体壮，没多久就加入了玉米的部落。 　　所以玉米没见过两人，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玉米半信半疑，转头看向两个弟弟。 　　两个弟弟眼珠乱转，却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肯定了两人的说法。 　　但玉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也知道自己不是脑力派，所以直接将两人的话，以及两个弟弟的反应都告诉了副队，希望副队能看出点儿什么。 　　副队听完，转头看了眼玉米的两个弟弟。 　　注意到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心虚，副队笑了笑，与玉米说道：“看来我们今晚不会很太平，只能劳烦领队和我一起守夜了。您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您觉得如何？” 　　玉米当然没有意见。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天气严寒，就算围着篝火，也没办法进行其他活动，所有人吃完晚餐就回到帐篷入睡了。 　　玉米的两个弟弟和族人，则与其他人挤在了一个帐篷里。 　　上半夜一切正常，没有出现意外。 　　到点儿后，玉米叫起副队。 　　只是玉米心里存着事儿，怎么也睡不着，便一直睁着眼睛望着帐篷顶。 　　他觉得，自己的部落很可能出问题了。 　　但他又想不到到底能出什么问题，毕竟他当初会选择留在大秦，也是因为他们的部落在附近一带已经算是实力最强盛的，根本没有敌人。 　　他觉得自己的离开并不会损伤部落的战斗力，才会留在大秦享福。 　　但…… 　　玉米辗转反侧，到底没忍住，直接将和自己同一个帐篷的弟弟给推了起来：“五弟醒醒！” 　　他正准备再叫，却发现五弟根本没睡。 　　两人用部落的语言开始了一番交谈。 　　“部落是不是出事儿了？父亲身体还健康吗？母亲还好吗？” 　　“部落确实出了点事儿……” 　　玉米嗖一下，就从地上坐了起来：“竟然真的出事儿？” 　　玉米弟弟表情黯淡，正要开口，却听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喧哗，其间还夹杂着一些自己熟悉或不熟悉的语言嘶吼。 　　玉米一愣，猛地从睡袋中钻出来，掀开帐篷就跑了出去。 　　然后和副队等人一起，被突然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的一支人数足有大秦队伍好几倍，看起来完全无法力敌的队伍给抓住并捆了起来。 第141章 　　玉米并非一开始就愿意投降的,只是还不等他拼杀，就发现面对敌方几倍于己方的人数，根本毫无胜算。 　　为了能保住所有人的性命,他也只能束手就擒。 　　毕竟只要人活着,才有其他可能。 　　只是他心里对家人与族人，难免愈发担心起来。 　　因为很显然,抓他们的这些人都不是玉米的族人,而玉米的两个弟弟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似乎地位要矮一头。 　　玉米久违地回想起了，出现这种情况的最大可能。 　　战争。 　　说是战争也许不太严谨,也许战斗与吞并更为合适。 　　哪怕是原始部落，战斗也无法避免。 　　而往往在战争结束后,战败方都会成为战胜方的俘虏,被带回对方部落后也只能成为任劳任怨、任人打骂的奴隶。 　　在秦国生活太久，玉米都快忘记了奴隶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但他现在毫无办法,只能等着被带走。 　　玉米的两个弟弟走到他身边，一左一右站着,活像是现代影视剧中的左右护法。 　　敌方带队的领头见状走到他们面前，用一种玉米也听不太懂的语言问道：“这便是你们的兄长,原本定下的少族长？” 　　两兄弟吓了一跳，立刻上前半步,将玉米挡在自己身后。 　　领队失笑：“慌什么？我们留着他还有用呢,又不会对他做什么。” 　　两兄弟表情愈发戒备。 　　领队撇撇嘴,轻蔑地越过两兄弟的肩膀看了玉米一眼，干脆转身走了。 　　等人走远，两兄弟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 　　还好…… 　　玉米将两个弟弟的变化看在眼里，只觉得脑子有些运转不灵—— 　　从两个弟弟对领队的戒备来看,领队的身份地位明显是高于自己两个弟弟的，但在弟弟展现出对自己的强势保护时，那位领队却没有坚持自己的打算，反倒转身离开了…… 　　情况有些奇怪。 　　但玉米并未多想，而是冲着自己的两弟弟开口：“和我一起回来的那些人都还好吗？有没有出现伤亡？如果可以，能将我和他们关在一起吗？” 　　玉米的两个弟弟对视一眼，沉默许久后才开口：“你们反应得很及时，见到人后就投降了，并未出现任何伤亡。” 　　“他们全都被关押在了篝火最大的篝火旁边，为了防止他们逃跑有很多人看守，地方也狭小拥挤不能遮挡风雪，大哥你真的要去吗？” 　　若是被他们两兄弟守着，玉米后半夜至少可以睡帐篷。 　　玉米却连连摇头。 　　他虽然脑子不太行，但基本的趋利避害本事还在，若非如此，他当初也不会被父亲指定为少族长。 　　毕竟，玉米的兄弟可不少。 　　他很清楚自己这次带队回到老家的目的，在梦想破灭之前，他绝对不能让副队等人怀疑自己的用心。 　　再者说，他这样的战斗人员最看重同袍之情。 　　一路走来，玉米与副队等人也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谊，真要细算的话，玉米对副队等人的信任度可比多年不见的两个弟弟要高。 　　两个弟弟见他坚持，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玉米很快被送到了秦人身边，并自己开始往副队旁边挪动，其他人见状，明白他的意思，连忙给他腾位置。 　　见到副队之后，玉米立刻将自己刚才发现的异常告诉了副队。 　　副队眯了下眼睛，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不过…… 　　“我已经有所猜测，但猜测是否为真，还要等回到他们的聚集地后根据具体情况验证。”副队悄悄松了口气，“但从他们的反应来看，你父母族人应该很安全。” 　　副队遥遥看了眼对方的领队，他们应当暂时也不会有危险。 　　他们的帐篷直接被地方强占，全都睡满了人，所有秦人只能挤挨着彼此取暖。 　　好在没多久，天就亮了。 　　那些人不懂拆卸帐篷，又实在眼馋，所以从玉米他们当中领走了一半人去收拾行李，然后才押着他们往聚集地走。 　　没走多久，玉米便察觉不对：“这好像是回我们部落的路。” 　　虽然离开多年，他也并未忘记从小生活的地方。 　　副队听闻，愈发坚定了心里的猜测。 　　果然不到两个月，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也即是玉米以前的部落聚集地。 　　部落除了房舍更多了，部落占地面积更大了，人口更多了，耕地面积增多了、瞧着更繁华了…… 　　好吧，变化确实有点儿大，几乎让玉米以为自己记错了地方。 　　但没多久，他看着部落入口方向挤挤挨挨站着的几十倍于自己部落的人口时，玉米终于知道了这些变化的原因。 　　站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一个蓄了满脸胡须的壮年男子。 　　男子身高人一米九左右，眼神锐利，身上肌肉虬结，身上还穿着几件让所有秦人都觉得眼熟的毛衣与羊毛大氅。 　　虽然看着有些短，但也将对方衬托得愈发儒雅了几分。 　　除开略深的皮肤，这位疑似族长身份的男人，长相与秦人颇有几分相似。 　　玉米的长相其实与秦人也挺相似。 　　但以二者的年纪，这位疑似族长的男人，应当不是他的父亲吧？ 　　玉米见到对方，面色果然沉凝下来。 　　他不认识的对方。 　　对方却似乎认识他：“你就是玉米吧？” 　　男人开口，说的却是一嘴口音相当别扭的大秦官话。 　　副队意识到什么，瞬间站直了身体。 　　其他人却被男人的语言吓了一跳，满脸惊奇地看向玉米—— 　　玉米曾告诉过他们，安塞君以前曾教导过他们部落的人秦国官话，教导过他们种植方面的技巧，甚至还教过文字、纺织等技术。 　　而这人既然能说秦话，应当就是玉米的族人吧？ 　　既然是玉米的族人，他们是不是就安全了？ 　　意识到这点儿，所有人都高兴起来。 　　玉米却被吓了一跳，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对方，更不知道对方为何会说秦话。 　　他的两个弟弟现在都只会听，而不会说呢。 　　但对方既然不是自己的族人，便也只能是从自己的族人那儿学到的秦话吧？ 　　可这岂不是更奇怪了？ 　　玉米忍不住看向副队，想要向他讨个主意。 　　疑似族长却误会了，以为自己弄错了人，于是转头看向副队：“你才是玉米吗？” 　　副队赶紧摇头否认：“在下并非玉米领队，而是秦人，阁下称呼鄙人为赵恺便可。” 　　对方眼神更亮了：“赵开？好名字，什么意思？” 　　副队忍不住纠正：“是赵恺，不是赵开。” 　　“赵开？”疑似族长似乎没明白两者差别，表情却兴致勃勃，似乎想要弄清楚两者差别。 　　赵恺教了几遍，最后只能放弃。 　　赵开就赵开吧，他知道是称呼自己就行。 　　对方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忙开口给赵恺道了歉。 　　赵恺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位族长的目的，但听到对方给自己一个阶下囚道歉，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 　　他转头看向玉米，似乎此人也是一位英雄人物，之前应当不止吞并了玉米他们一个的部落。 　　不然绝对没办法聚集这么多人。 　　仅仅是守在部落入口方向的人，粗略数一数都好几万了。 　　据玉米自己口述，他们部落在他离开前，似乎仅有一千不到的人口而已。 　　感受到赵恺的视线，玉米却似乎比他更震惊。 　　那位疑似族长的男人很快让人将他们带回了部落，并全部送到了部落内的一个比较宽敞的地方。 　　也是这时，对方才让手下给玉米等人松了绑。 　　赵恺等人这才从对方口中得知，那男人确实算是玉米部落的“侵略者”，他本生活在中美洲一带的小部落，在成年后带着一帮兄弟篡了族长的权，自己当了族长。 　　之后，他便带着自己部落的人开始四处征战，收服了不少部落。 　　其中也不乏聚集了好几百人的大部落。 　　按理说，中美洲、南美洲一带的土地更肥沃，这人在收服中美洲许多部落之后，就算要扩张土地也该朝着南美洲的方向走。 　　若是安于现状，也该留在中美洲。 　　绝没有来到北美洲的选择。 　　问题就出现在，他带着人攻打的一个大部落身上。 　　他在大部落的族长极其家人房中，看到了一些并不属于美洲原产的丝绸等物。 　　美洲的土著至今茹毛饮血，文明发展瘸了腿。 　　他们是没有中原那些羊毛制品的，更不用更加精美的丝织品。 　　这位族长非常喜欢丝绸，为此不惜带着族人一路向北，开始追寻属于嬴子楚等人前次美洲之行留下的足迹。 　　然后，便来到了玉米的部落。 　　嬴子楚在玉米他们部落生活几年，留下的生活痕迹可太多了。 　　不光是各种布料，还有许多文明的痕迹。 　　这位族长因为太喜欢嬴子楚等人留下的东西，甚至给自己取了一个秦国名字，就叫秦帛。 　　他还主动学习秦话，学习耕种技术，学习嬴子楚等人教会玉米部落那些人的其他东西。 　　他甚至还想通过白令海峡前往大秦。 　　可惜他们的御寒皮毛不够，又没有地图，度过白令海峡之后便彻底抓瞎，于是只能派人在白令海峡的地方留守。 　　这也是玉米觉得那个领队态度奇怪的原因。 　　因为这位给自己起名叫秦帛的男人，为了得到更多关于大秦的消息，并未杀死自己攻占了那些部落的人，反倒将人留下当做了打听消息与学习知识的工具人。 　　虽然地位不算崇高，但若是出事，秦帛肯定会追究其他人责任。 　　赵恺确定自己猜测后，脸上瞬间挂满了营业笑容。 　　他请人将自己的行礼带来，然后从中拿出了一个手电筒，“乌拉乌拉”地发了会儿电，“啪嗒”一声，一束光柱从电筒前段照射出去。 　　此时天色虽未黑透，却也已是傍晚。 　　那光柱就像是神迹一般，慑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心神不坚定者，当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而秦帛，则双眼发亮，几步走到赵恺面前，一把将手电筒夺了过去。 　　然后，因为没电，光芒瞬间熄灭。 　　秦帛：“……？？？” 第142章 　　当玉米等人将秦朝现有的便携式科技产品都带出来后, 秦帛等人受到的惊吓自不必提。 　　但这对玉米等人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 　　赵恺趁着秦帛等人沉迷科技造物的时候，很顺利就说服了对方将自己与其他人都放了，并一跃成为了秦帛的座上宾。 　　之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 秦帛更是通过赵恺的嘴知道了无数关于秦王朝的现状与优秀文明结晶, 然后心里便不可抑制地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他们以前靠打猎为生, 除此外便是靠着各种水果与玉米生活。 　　相较于秦王朝建立之前的百姓, 他们的生活其实已经相当惬意了, 虽然有危险，但至少吃喝不愁。 　　可比起秦王朝建立之后的百姓生活, 那就远远不如了。 　　若非如此，玉米等人又怎可能来到秦王朝后便直接定居，不愿再回到老家了呢？ 　　秦帛知道了秦王朝普通百姓的生活后, 已经非常心动。 　　再听到那些达官贵人与富商们的生活, 更是恨不得立刻前往秦王朝好生享受一番。 　　但并非蠢人。 　　尽管心里非常想要前往秦王朝, 但秦帛仍旧克制住了这种激动，选择了瞒着赵恺将玉米叫到面前询问情况。 　　秦帛虽然一路征战，但因为战争规模很小, 伤亡不大。 　　前期为了控制局面倒是战斗胜利后杀了一些人, 但在后期手下人数增多之后，秦帛便再也没有轻易杀人。 　　玉米这个部落是秦帛征战后期的部落，因为手下人数过多，直接将部落包围, 又表达了自己的“善意”，所以部落中的人几乎没有伤亡。 　　玉米身为族长的父亲都还活得好好的呢, 其他人更不必提。 　　没伤亡, 也就没仇恨。 　　所以玉米对秦帛的观感倒是还行, 并未因为部落被吞并而产生什么仇恨的想法。 　　得知秦帛要见他，玉米迟疑之后，还是选择了前往。 　　秦帛直接问了玉米，他在大秦的生活。 　　他这段时间对赵恺的礼遇，玉米都看在眼里，所以并未怀疑他的目的，而是认认真真地将自己刚到秦国时候的所见所闻，以及这些年在秦国生活时见到的种种神奇变化都告诉了秦帛。 　　玉米勉强算是秦帛的同胞，以前也是与秦帛一般无二的身份。 　　他们的吃穿住行，从小生活的自然环境与人文环境都没有太大的差别，秦帛天然更容易共情、代入玉米的说话视角。 　　何况玉米是按照时间线一一叙述，秦帛听着，几乎要以为自己已经跟着玉米抵达了秦国，然后亲身经历了玉米在秦国的所有生活与见闻。 　　他几乎立刻就被玉米叙述的那个更普通，却更生动的生活吸引了。 　　秦帛想，玉米会的自己都会，甚至比他更优秀，若自己前往秦朝，应当也能过上与玉米一般无二的生活吧？ 　　若是足够努力，他也许也能混上一个不大不小的爵位呢。 　　毕竟打仗这种事儿，他可经验十足。 　　想到这儿，秦帛再次激动起来。 　　玉米不知他的想法，只是有些奇怪于秦帛突然的表现。 　　秦帛却突然开口：“你这次带队回来，可有其他目的？” 　　玉米一愣，觉得这或许是个谈判的好时机，于是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我此次回来，除了完成陛下过吩咐下来的任务，也希望能带着所有族人回到大秦生活。” 　　说完看向秦帛，“我知道你很喜欢大秦的东西，相信我，只要你能放我族人自由，我手上的所有秦国物品都可以送给你。若是你觉得不够，我还能从赵恺等人手中借来送你，我在秦国也攒下不小的家业，一定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说实在的，这话听着实在有些傻。 　　没人谈判是这样的。 　　把自己的所有底牌与底线都亮出来，哪怕是原始部落也少有这么单纯的人，实在让人怀疑他以前是怎样当上少族长的。 　　但意外的是，秦帛很吃这一套。 　　甚至因为玉米的话，秦帛心底残留的一点儿戒备也消失无踪，彻底相信了玉米的话。 　　他开始认真思考，跟着玉米等人搬迁到大秦的想法。 　　不过在此之前…… 　　秦帛看向玉米：“你们大秦的始皇帝让你执行的到底是什么任务？很难吗？需要多少时间？” 　　玉米皱眉：“我们不是在说族人的问题？” 　　秦帛挑眉：“我若是现在就答应你的交易，你可曾想过你的族人们该如何生活？我既然选择在此地定居，必不可能让非我族裔的人在此地生活的。” 　　这样的人留着，就是整个部落的安全隐患。 　　玉米似乎想要反驳，但想到这附近所有的部落都已经被秦帛吞并的现实，也只能皱眉接受。 　　他犹豫之后，确定自己的任务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才再次开口：“陛下给我们的任务很简单，只是希望我们带回足够多的橡胶树种子和橡胶，若是可以，再带一部分橡胶树树苗就行。” 　　但橡树树苗难以在低温环境存活，嬴政并未强求。 　　橡胶树？ 　　秦帛有些茫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更不清楚这种树有什么作用，值得大秦的始皇帝派人千里迢迢来到美洲。 　　玉米解释：“橡胶树就是那种割开树皮，会流出许多白色汁液的树，那种白色汁液经过凝固干燥之后就会变成橡胶。” 　　秦帛瞬间明白：“橡胶有什么作用吗？” 　　玉米茫然：“我不知道。但陛下既然大费周章地让我们来取，肯定有大作用。” 　　秦帛听着这话，心里开始活动起来。 　　玉米对秦帛心里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是与赵恺会和之后习惯性地将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赵恺听完，问了一句：“我记得这个秦帛，以前就生活在中美洲一带？” 　　玉米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我就说呢！他是不是打上了橡胶的主意？” 　　秦帛本来就出身中美洲一带，若他打上了橡胶的主意，地利人和之下，玉米与赵恺等人怎么可能在橡胶上占得便宜？ 　　意识到自己闯祸，玉米整个人都颓丧起来。 　　赵恺却半点儿不以为意：“放心，这是好事儿。” 　　玉米“啊”了一声：“怎么会是好事？秦帛如果让他认识的人将橡胶全部采集完了，我们就没办法完成任务了啊！” 　　赵恺失笑：“但秦帛留着橡胶也没用啊。” 　　最后还不是要卖给他们？ 　　正好赵恺还在苦恼，自己对美洲的植物根本不了解，玉米又并非中美洲一带的土著，虽然知道橡胶树割开树皮会流下白色汁液，但他们到了中美洲后也不可能将每种树的树皮都割开不是？ 　　若真这样做，工程量可就太大了。 　　而据秦帛所言，他从中美洲一路打到玉米他们部落才彻底定下，几乎就是循着嬴子楚等人前次的南下路线过来的。 　　换言之，这条路已经废了。 　　嬴子楚等人前次美洲之行的资料与地图，全都废了。 　　若要再开辟一条路出来，物资的消耗还算好，时间的浪费才是让赵恺无法忍受的。 　　他们不可能在美洲再待四五年。 　　秦帛若真对橡胶感兴趣，赵恺才真的高兴呢。 　　见玉米不懂，赵恺习以为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玉米你做得很好，回去让陛下知道，又是一个大功劳。” 　　玉米瞬间就高兴了。 　　功劳等于土地和钱，而有了钱，他的族人前往大秦必然会生活得更好。 　　赵恺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旁敲侧击这么长时间都没做到的事情，却被玉米无意达成，这可真是个宝啊！ 　　没两天，秦帛就找到赵恺，说要与他做笔生意。 　　赵恺毫不意外，直接答应了下来。 　　于是没多久，秦帛便派手下的人南下，按照赵恺的要求采集并制作天然橡胶去了。 　　历时半年左右，秦帛等人满载而归。 　　但他们的满载对赵恺等人而言，那可就是负载了。 　　赵恺也没想到秦帛手下这么厉害，竟然弄来了远远超过他们负载能力的天然橡胶。 　　数量多是好事，可他们根本就带不回去啊！ 　　秦帛却不以为意：“无事，我正好想到大秦看看，我们会帮你们将橡胶带回秦国，只要到时候你们的始皇帝可以将换给我们足够多的粮食、布匹和钱财就行。” 　　赵恺怎会拒绝？ 　　只是…… 　　他有些好奇：“族长准备亲自前往大秦？” 　　“有什么不对？” 　　“你若是走了，你的族人怎么办？而且这一路风雪交集，来回起码大半年，你就不怕等你回来，被留下的人全都不见了？” 　　好几万人呢，还都是通过战争聚合到一起的，若是秦帛走了，这些人只怕离开就跑了。 　　秦帛摆摆手：“当然要全部带走了。” 　　赵恺悚然一惊：“全部带去秦国？” 　　秦帛点头：“是啊。” 　　赵恺：“！！！” 　　他怕不是引狼入室吧？！！ 　　秦帛看着赵恺惊恐的表情，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玉米大喇喇地开口：“你带着几万人去大秦干什么？打仗吗？我告诉你，大秦如今人口几万万，士兵也有几百万，你带着这么多人过去也是白送，会被陛下打死的。” 　　秦帛先是被大秦国力惊住，然后…… 　　他疑惑不已：“我又不傻，为什么要和大秦打仗？” 　　“我就是想过去看看大秦的生活怎么样，若是你们没骗我，我就留在大秦了。” 　　“不是你说的，想要将所有族人都带到大秦生活吗？我虽然算不上合格的族长，但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还是可以的。” 　　“就算他们最后留在大秦不愿回来，我也可以带着剩下的人继续打其他部落嘛，又不费事儿。” 　　玉米瞪大眼睛：“诶？” 　　…… 　　美洲这边进展顺利，赵馨在海军基地同样过得开心。 　　更让人高兴的是，赵馨对士兵的训练已经初见成效，如今已经可以做到全员上船不晕，大部分士兵甚至可以在船上如常操练了。 　　这时候又传来了另一个好消息—— 　　相里锋突发奇想，决定将火炮安装在轮船上。而在经过一番试验后，他成功了。 　　两个好消息前后传到咸阳宫，嬴政听到后瞬间兴奋起来。 　　他本就是个急性子，听得如此消息怎还坐得住？几乎立刻就召集了所有将领入宫谈话。 　　而赵馨也在得到消息，立刻赶回了咸阳。 　　赵馨性格谨慎，不太愿意在海军还未彻底训练出来的时候让他们出征，嬴政却恨不得马上就让手下带兵攻打南洋一带。 　　几位将军夹在二人中间，倒也不觉得害怕，而是很快开始各抒己见。 　　但总的来说，他们大多赞同赵馨的想法，希望海军训练出来后再出征南洋，也免得白白丢了将士性命。 　　李信突然开口：“卑职觉得，此时出征南洋倒也不是不可以。” 　　见其他人看过来，李信解释，“卑职曾到海军基地参观过几次，也见过太后的练兵之法。不得不说，太后的练兵之法确实卓有成效，若是训练出来，现在的那些士兵必然可以在船上如履平地，就算在海上遭遇了敌人也能将其一举歼灭。” 　　赵馨眯了眯眼，等着李信的“但是”。 　　李信也确实有个“但是”。 　　“但是太后，陛下，还有诸位将军，你们是否想过，此次出征南洋，我们的士兵其实并不需要在海上与人拼杀呢？我们组建了海军，并可以做到让海军百战百胜，可抵达南洋后的真正战场，却并非海上，而是陆地。” 　　“而陆地作战，我们还需要训练吗？” 　　李信表情自傲，半点儿没将南洋那群乌合之众看在眼里。 　　赵馨等人瞬间恍然：对啊，他们又不需要在海上打仗，只要手下士兵不晕船，可以将人平安且不损战力地送到南洋就行了啊！ 第143章 　　正如李信说的那样,只要免除了海上生活带来的负面影响，从船上下来后在陆地上与人打仗，大秦的士兵完全不带怕的。 　　几位将军为了保险,甚至还在百越一带找到几个偷渡的外乡人，然后让他们介绍了当地情况,并请他们当了引路人。 　　更不要说，南洋一带甚至还没形成足够强大的国家。 　　他们带兵抵达目的地后,与当地人短暂地打了一仗,竟然毫无伤亡地获得了胜利。 　　带兵的几位将军都懵了。 　　他们几乎要以为这边的土地俯首可拾。 　　但事实并非如此。 　　当地人打仗确实不行，尤其是与互相打了几百年，兵法都弄出来好几本的秦人相比。 　　但他们并非毫无优势。 　　李信等年轻将领虽然年轻气盛,但在国内一众老将的压制与□□下,早已经学会了谨慎。 　　虽然因为初战大捷而高兴,却并未放松警惕。 　　而事实证明,他们这样做是对的。 　　因为没多久,当地人就骑着许多大象来到了秦军大营附近。 　　若非李信等人一直警惕，怕是会损失惨重。 　　好在他们一直有派人放哨，所以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大象,并果断带着所有人回到了海上。 　　当地人虽然气恨,却拿他们毫无办法。 　　李信等人忙趁机思考对策。 　　这时候亚洲象还未在中原绝迹,数量却并不算多，无法组建军队。 　　但大家对大象的习性，还是比较了解的。 　　比如大象行动缓慢，性情温和,虽然拥有强大的武力，却很容易受到惊吓。 　　而巧的是，他们的船上装载了火炮。 　　本来,他们都打算将火炮这中杀伤力极大的武器闲置不用了，毕竟又不是海战，他们也不能将火炮拆卸下来运到岸上。 　　但现在，他们知道了火炮的另一个作用。 　　当他们再次被大象追击到船上时，轮船上火炮齐鸣，其声如雷鸣，吓得当地人抱头鼠窜，原本气势磅礴的大象也瞬间乱了阵脚。 　　大象的智商并不算高，本就不是合适的坐骑选择。 　　它们没办法列阵，没办法听从主人命令，更没办法做到指哪儿打哪儿。 　　它们会给秦军带来这么大的威慑力，本质而言只是因为他们的个体实力足够强大，不需要其他手段辅助就能一路平推过去，给敌人造成极大的心理阴影。 　　但现在，它们受到惊吓乱了起来。 　　而它们的主人却根本没有办法将其安抚下来，只能被带着四处乱窜，所谓的大象阵也被瞬间破坏。 　　秦军抓住机会，立刻追了上去。 　　很快，拿下一城。 　　尝到了甜头，李信等将领立刻开始研究其他能发出巨大声响，将大象吓到的武器。 　　将领们一时间找不到比火炮更合适的武器，反倒是他们的下属中有不少进入学校学习过的士兵，在听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后，直接提出了火、药。 　　炸、药包的制作目前还是绝密，但□□的配比早在进入大学前就交给了学生。 　　而此次报名参军的士兵当中，就有学到了火、药配方的人。 　　其中，又有一两个本身对化学就极感兴趣，对研究各中新奇的化学反应还算痴迷的士兵。 　　得知消息后，他们很快就打了报告，说自己可以拿出声音比火炮更响的东西。 　　但前提是，他们需要火、药。 　　海边对秦军来说也算上是荒郊野外了，显然买不到火、药的所有材料。而他们对当地环境也不熟悉，更没办法自己采集。 　　所以，便只剩一个办法。 　　将火炮炮、弹里面的□□，取出来当做原材料。 　　李信等将领：“……” 　　这两小子也是真敢想啊！ 　　但转念一想，这法子未必不行。 　　毕竟火炮只能留在船上，对他目前的处境而言毫无用处—— 　　这时候的城与城之间距离相当远，李信等人根本不可能在船上点燃炮台，然后吓到隔着一座城的另外一座城内的大象。 　　反倒是将炮弹拆开后，可以让如今的战局往前推进。 　　于是李信很快点头同意了这两人的请求。 　　这两人也知道事关重大，拿到一个炮弹后便将自己关在房间内研究起来，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就是吧，房间内三不五时就会发出“嘭”的爆、炸声。 　　紧跟着，就会有两个灰头土脸的男人跑出来。 　　这样过了大约一周时间，两人终于做出了成果—— 　　他们，研究出了鞭炮。 　　李信：“……” 　　鞭炮这玩意儿大家都知道，声音奇响无比，还能连续作业，但论其杀伤力来，却算得上是所有火、药产品中的小弟。 　　虽不是最弱，但在战争上，除了吓吓人几乎没啥大用。 　　但用来吓大象…… 　　李信让人将一串儿鞭炮绑在大象的尾巴上，点燃之后…… 　　大象突然拔腿狂奔，一路推树踩花，所过之处简直跟推土机似的，几乎没有一个生物可以生存。 　　但这并非秦军最在意的。 　　他们在意的是，这鞭炮的威力简直比火炮还大，而且伤害的持续时间更长，只要能将鞭炮绑在大象尾巴上，胜利简直唾手可得。 　　而将鞭炮绑在大象尾巴上，还真不算难事。 　　一来大象速度有限，二来秦军中有不扫神射手。 　　只要抓住空隙，完全可以将鞭炮一箭射到大象尾巴上，甚至大象身上坐着的士兵身上。 　　但李信想到了另一中玩法。 　　他虚晃一枪，勘测到了两军对垒之时，敌军大象聚集的位置。 　　然后做出害怕的假象潦草退兵，同时却派心腹手下在大象聚集处挺远的山坳处设置了一个陷阱。 　　陷阱做好后，李信仔细研究了两个地方之间的地势，而后因地制宜，选取合适的位置隐蔽地绑了许多鞭炮。 　　等到下次战争开启，他立刻将一串儿鞭炮点燃，用箭将其送进了象群之中。 　　大象还来不及散开，就听四面八方四处都在爆、炸。 　　只有一个方向没有动静。 　　所有大象轰隆隆地朝着那个方向跑了，敌军将领吼破了喉咙也没能让那些大象停下来。 　　而一路上，不但有鞭炮，还有点燃鞭炮的士兵。 　　在鞭炮的“一路引导”下，象群很快跑进了陷阱，被困在了山坳当中，甚至发生一些踩踏。 　　但出口处有士兵把手，象群无处可逃。 　　而没了象群，当地人组建起来的军队对秦军而言真就只是乌合之众而已，几乎没有太多伤亡，就拿下了第二座城池。 　　秦军在这座城市的行为很快传到了其他城池。 　　然而等秦军抵达城门之下，这些城池仍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象群溃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士兵毫无还手之力，眼睁睁地看着城池落入他人之手。 　　因为他们依赖大象成了习惯，根本不在意士兵的战力—— 　　他们只在意大象，只在意大象的战斗力，甚至于，只要士兵能与大象培养出默契，任何人都可以入伍成为士兵。 　　可同样的，一旦象群失去战斗力，这群人就只能束手就擒。 　　但短时间内，他们哪怕知道象群不再可靠，也根本没办法训练出能与象群战力相比的士兵，甚至连像样的士兵都没办法训练出来，所以即便知道象群无用，他们也只能咬牙继续。 　　然后，便是一路溃败。 　　南洋这边的土地面积甚至都可以与七国加起来的面积相比，然而秦军拿下这片土地的时间，却连两年都不到。 　　李信带兵回国复命，其他将领则带着大部队留守当地，保护自己的战利品。 　　而秦国没用多久，就从陆地上将两地打通。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建好了一条铁路与水泥路。 　　有了这两条路，咸阳也就有了对刚打下来的这片土地的掌控权，不至于因为联络不便而导致刚打下来的这片土地再次丢失。 　　而有了第一条铁路与公路，第二条第三条自然很快就跟上。 　　靠着这些蛛网一般的交通线，南洋的土地与百姓很快就被大秦消化，就连当地的百姓，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认同了自己秦人的身份。 　　毕竟当地物产丰富，只靠卖水果与中植稻米等就能生活得不错。 　　但对嬴政而言，他还是更看重橡胶树的中植。 　　秦帛早已经带队抵达了大秦咸阳。 　　而因为从进入大秦国土之后的所见所闻，秦帛对大秦的向往愈发深切。 　　他简直恨不得立刻在大秦定居下来。 　　然而秦帛一切的渴求，却都在被召入咸阳宫，亲眼见到了皇位上的嬴政后，急转直下。 　　他突然就，不想留在大秦生活了。 　　看着坐与高台之上的嬴政，看着他身上由权势养出的威严，听着他谈及天下时的谈定自若…… 　　秦帛突然就想，在大秦生活算什么呢？他为什么不自己建立一个与大秦一般无二的x国？ 　　比起在大秦当一个普通人，享受大秦丰富的物资科技，受到大秦丰富的文明滋养，感受大秦丰富的人文情怀…… 　　他觉得，自己还是更向往成为始皇帝那样大权在握的人。 　　大丈夫当如是！ 　　原本由汉王朝开创者刘邦发出的喟叹，却在这个世界，浮现在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心底。 　　嬴政的威势，确实容易激发旁人的野心。 　　然而，秦帛甚至都还来不及思考出宫后的计划，比如怎样联络并说服旧部离开大秦这个天堂，回到美洲从头打下一番基业…… 　　他就被嬴政毫不客气地留在咸阳宫。 　　毫无还手之力！ 　　嬴政冷笑：笑话，当他看不出秦帛眼底的熊熊野心？ 　　放他归去，岂不是纵虎归山？ 　　他又不是项羽那刚愎自用的莽夫，怎可能养虎为患？ 　　危险，自当扼杀于摇篮中！ 第144章 　　等到铁路与公路将中原与南洋连接到一起的时候,秦帛已经在秦王朝生活了一年多将近两年了。 　　嬴政倒是没有虐待他，甚至时不时就将秦帛的消息传给他的手下。 　　偶尔，嬴政甚至还会同意让秦帛手下入宫见他。 　　秦帛本人倒是意志坚定,哪怕在咸阳宫被软禁了近两年的时间，胸中熊熊野心也不曾熄灭半分，甚至因此燃烧得愈发热烈。 　　咸阳宫的生活,是真的好啊。 　　不能说多么奢靡,却充满了各种高科技产品。 　　全国各地也培养出了不少懂得最新科学知识的学生,这些学生每一个也都是潜在的发明家。 　　他们也确实发明出了不少于国于民有利的好东西。 　　哪怕是一些不起眼的发明,至少也能让百姓的生活更加便利。 　　但这些东西被发明出来后，全都会在第一时间送到咸阳专门的部门登记，也及时注册专利，而在确定发明真的无害且可以让生活更便利后,就会第一时间送到咸阳宫,让皇家成为第一个使用者。 　　秦国皇室在赵馨的带领下,生活更偏简约。 　　但这并不代表，秦国皇室没有任何特权。 　　可以说,如今的咸阳宫完全就是除了墨家研究基地与方士研究所之外的，最具现代科技感的地方。 　　因为生活太便利,咸阳宫内每年雇佣的人都逐年降低。 　　在这种环境中生活了一段时间后,绝对不可能再有人想要回到茹毛饮血的生活中。 　　秦帛更是希望，自己未来的生活能如嬴政一般便利。 　　他以前没野心，只是觉得自己大权在握之后的生活也不如秦国百姓而已，但在发现另一种可能后,他胸中野心自然愈发强盛。 　　可惜，秦帛没在这种生活中消磨意志与野心，他带来的人却几乎全都向这样安全、富裕且便利的生活选择了投降。 　　秦帛被软禁在咸阳宫后,一开始基本每次到嬴政准许人入宫探望的时候，都有好些人轮流入宫探望，细细数来，每次入宫的人还都不一样，数量加起来足有好几十。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每次入宫的人数越来越少。 　　等到半年之后，每个月入宫探望的人中甚至出现了重复的面孔。 　　且重复的频率越来越高。 　　直到一年过后，每月每次入宫探望的人寥寥无几，且几乎每次入宫的人都只有那几个熟面孔。 　　关键这些熟面孔的数量，也在逐次减少。 　　这一切都在嬴政预料之中。 　　而这样的变化，也被秦帛看在眼里。 　　慢慢地，秦帛总算意识到这一现象背后代表的含义，也明白自己若是再不出宫，只怕自己带来的所有人都将无法带回老家。 　　而一旦变成光杆司令，他就算是回老家也毫无用处了。 　　美洲又不是只有他一个部落。 　　就在秦帛犹豫着，到底该如何离开咸阳宫的时候，嬴政突然下令，准许他离宫了。 　　秦帛当时一脸懵逼，几乎以为这是个圈套。 　　但思及自己现状，他又意识到这不可能—— 　　因为他身上根本没有可以让大秦始皇帝图谋的东西，他若真要针对自己，不如直接杀了了事，没必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也是在他离开咸阳宫后，才知道嬴政为何将他放了。 　　南洋已经被拿下了。 　　甚至连铁路与公路都修到了南洋，真正做到了政令通达。 　　而下一步，大秦始皇帝相中了美洲。 　　换言之，始皇帝嬴政决定对美洲出手了，且已经将这件事提上了日程。 　　既然打算对美洲动手，再将自己这个一心打算回到美洲发展的野心家困在咸阳宫内，也就没什么用了。 　　毕竟秦帛的手下，已经没什么人了。 　　那些被他带回秦王朝的人，基本上都选择了留在秦王朝定居，根本不打算回到美洲那个虽然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却也危险无比，原始荒芜的地方。 　　就算他马不停蹄地赶回美洲，发展势力不要时间？攻打其他部落不要时间？打下一片足以建国的土地不需要时间？ 　　而用同样的时间，秦军也许早就将美洲踏平了。 　　秦帛很快意识到了这点，整个人都颓然下来。 　　好在他不是个固执的人，想明白自己的野心已经毫无达成的可能后，秦帛立刻转换思路，果断决定联系旧部。 　　他甚至找到了玉米，以及他的族人。 　　然后再次入宫，表达了想要为大秦效力，亲自带着秦军前往美洲，攻打其他部落的意愿。 　　面对嬴政对自己能力的质疑，秦帛果断开口：“在下当年一路向北，虽是循着安塞君等人路线在走，却也并非没有打探其他部落所在。若是陛下用我，必然可以减少许多查探的机会。” 　　嬴政竟难得的笑了：“准！” 　　他就知道，秦帛此人是个有大能耐的，若他将人完好无损地放走，哪怕只有一两年的时间，此人也能带着旧部建立起一个不错的势力。 　　索性，他将人留了下来，没给他发展的机会。 　　而经过几年的发展，赵馨也已经靠着丰富的理论知识，在给出足够多的实践机会后，成功培养出了好几位能担大任的船长。 　　有了船长，有了航海图，还有了可联系的电话与电报等物…… 　　航海一事，已经可以安排上了。 　　正好遇上嬴政决定派兵出征美洲，这些船长自然被调用到了军队。 　　赵馨对此早有预料，倒是不曾反对半分。 　　只是…… 　　“大秦发展缺人，到了美洲遇上原住民，在保证己方安全的情况下，尽量减少伤亡吧。”赵馨顿了顿，“秦国以前的‘按人头计算功劳’的做法，尽量也改掉。” 　　别动不动就搞屠杀。 　　嬴政脑子瞬间浮现出历史书上的一些旧闻，自然点了点头：“放心，我会下令让他们尽量带更多人回来的，你忘了南洋那边就没有造成太大伤亡。” 　　不然按照秦军的规矩，南洋一带就算打下来了，人口估计至少也得减少三分之一。 　　其他不说，军队的士兵估计没办法活下来几个。 　　嬴政看到了人口红利的好处，自然早早就将那个原本给秦国带来了足够多胜利，如今却已经有些落后的规矩给废除了。 　　人口，才是如今的重中之重。 　　赵馨松了口气：“这样就好。” 　　这次谈话之后没多久，出征美洲的大军便乘着轮船出发了。 　　秦军的战斗力几乎是原住民的十倍百倍，原住民还是以部落为单位作战，此战几乎毫无悬念。 　　而一旦秦军学会了有意识地留下俘虏，这次战争也必不会损失太多人口。 　　无论是秦军的人口，还是原住民的人口。 　　但就算知预测战争最后的结果，赵馨等人也没办法立刻让战争分出胜负。 　　赵馨等人送走军队后，便回到了往日的生活。 　　一般也就是重复的日常而已，实在没什么可写出来的趣事。 　　但没多久，就到了小乔松的五岁生日。 　　而在小乔松生日后没几个月，就迎来了一个天下所有人都不禁瞩目的大日子—— 　　王祖嬴稷的百岁寿辰。 　　许是在赵馨母子入秦后，秦国便一日好过一日，之后自己寄予厚望并力排众议推上王位的曾孙甚至一统天下，还将秦王朝的势力范围扩大了草原、百越、南洋，乃至从来无人到达的…… 　　美洲大陆。 　　王祖嬴稷在退位之后的生活是一日好过一日，心情那也是一日胜过一日，虽然囿于愈发沉重的身体而无法出行，整个人的精神却相当不错。 　　他每日最大的兴趣爱好，便是与亲人相处，然后听听自己的曾孙嬴政说起国家大事。 　　心情畅快，生活水平也跟上了，他活到百岁似乎再正常不过。 　　说是百周岁，那是一岁也不曾含糊。 　　嬴稷生于公元前325年，而今年则已经是公元前225年。 　　有史以来，寿命活过百周岁的君王还从未有过。 　　嬴稷虽然已经不再是君王，却也是所有大秦百姓心中当之无愧的统治者之一。 　　何况百岁老人在如今这个时代，可是个相当稀罕的存在。 　　所以嬴稷的百岁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单单是大秦百姓，就连提前得到消息的西域各国，也都派了使者带上无数贵重礼物来到了秦王朝。 　　嬴稷自己也挺高兴。 　　所以在嬴政亲自前来询问，这百岁宴是否可以录像并传播出去的时候，他非常高兴地同意了。 　　如今黑白电视已经被发明出来了，但数量稀少。 　　且当前技术水平，还做不到同步或者延迟直播。 　　所以只能录像，然后进录像带放到各家电影院内放映，有兴趣的人自然可以入内观看。 　　很快，就到了嬴稷生日这天。 　　一大早，天都还没亮透，嬴稷便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 　　侍女们听到动静后很快赶来，伺候着嬴稷穿衣洗漱。 　　一切准备妥当，赵馨也带着嬴政一家三口来到嬴稷的宫殿请安。 　　一家子一起吃完早膳后，赵馨开口，说起自己请了一位技术不错的摄影师入宫，准备在嬴稷的宫殿院子内拍摄一张全家福。 　　嬴稷听完，当即笑着应了下来。 　　嬴稷坐在正中间，怀里抱着乖巧可爱的小乔松，背后站着赵馨，嬴政与李翾夫妻则站在嬴稷与赵馨之间那条空隙的两侧。 　　摄影师笑着比了个收拾，所有人都笑了起来：“茄子——” 　　全家福新鲜出炉。 　　除了全家福外，摄影师又拍了几张嬴稷与赵馨、嬴稷与嬴政、嬴稷与嬴政一家三口、嬴稷与小乔松、赵馨与嬴政、赵馨与嬴政一家三口、嬴政夫妻、嬴政一家三口的照片。 　　因为今天的主人公是嬴稷，嬴政还特意将他其他的亲人都请到了皇宫，在他们一家子的照片拍摄完毕后，便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嬴稷的宫殿。 　　摄影师高兴地为嬴稷与其他人拍摄了照片。 　　其中甚至有一张装满了皇家所有人的，真·全家福。 　　拍完已经快到正午，但所有人都很高兴，没有一个人因此抱怨，反倒一个个满脸笑容。 　　摄影师确定没张底片都没出错后，便准备告辞离开了。 　　他一个外人，不好留在皇宫打扰陛下一家团聚。 　　只是摄影师刚准备行礼，就听嬴稷突然开口：“拍了这么多和家人的照片，不如为我拍张单人的吧。” 　　摄影师一愣：“可以啊。” 　　他并不觉得拍摄单人照有什么奇怪，自然而然就应了下来。 　　说完还看向其他人，尤其是嬴政一家子，“不知陛下可需要单人照？” 　　赵馨却与嬴政对视一眼，心里觉得奇怪。 　　因为嬴稷年纪大了后，四位难免僵化，对各种新鲜事物的接受度并不如年轻人。 　　虽然知道无害，却也并不主动接触各种科技产品。 　　而其中，拍照就是嬴稷非常抵触的一项活动。 　　或者不是说抵触，而是抗拒。 　　他知道拍照无害，却因为最开始传出的流言而对其避之不及。 　　今天嬴稷会答应拍摄全家福已经够奇怪的了，只是今日是个大喜日子，他们便也觉得嬴稷是不想扫了他们的兴致。 　　但单人照？ 第145章 　　其他人不了解嬴稷对拍照的抵触,所以听到他的提议没什么感觉，反倒乐呵呵地看向摄影师，笑着说些让他将嬴稷拍好看点儿、拍年轻点儿之类的话。 　　嬴稷自己听了,也笑呵呵地应承，很快就催着摄影师给他拍了照。 　　唯有与嬴稷日日相处的嬴政一家人，对眼前的画面觉得有些不妥当。偏偏这也算是好事，委实没理由将人拦下。 　　但之后的流程，赵馨等人就心里跟压了一块石头似的。 　　影响不大，但到底让今天的喜悦打了折扣。 　　好在很快就到了朝臣觐见的时候。 　　嬴稷作为秦国的君王,大秦能成就如今的霸业可离不开他的贡献,在百岁寿辰这日让群臣入宫觐见贺寿,实在再正常不过。 　　为了让这次寿宴完满，嬴政甚至破例同意了让各郡县的郡守与郡丞等官员来咸阳贺寿。 　　宴会开始之前，官员逐次上前。 　　官员们从官职较低的开始,再到三公九卿结束。 　　而嬴稷则端坐在最上端,接受每个官员与皇室宗亲的拜贺。 　　一直到最后,才是嬴政一家子上前。 　　赵馨带着李翾与小乔松上前,贺寿完毕,见嬴稷抬手让他们上前，认真端详片刻后，说了几句以后以后也要和嬴政好好生活的话。 　　这话其实听应景，其他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赵馨却本能地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妙。 　　她退下后,嬴政上前。 　　天地君亲师中,君臣的关系也是排在亲人之后的，所以嬴政作为皇帝就是天下最大的。 　　按照儒家的规矩，嬴政是没必要在嬴稷下首为其贺寿的。 　　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因为在嬴政心里,嬴稷就是除了赵馨之外，最重要的亲人。 　　他愿意，以曾孙之礼为自己的曾祖父贺寿。 　　嬴稷满眼欣慰。 　　他冲着嬴政招了招手：“你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些急躁。但你已经是天下权势最盛的人了，又正当盛年，委实不必那么着急。平日多听听你母亲与妻子的意见，不要独断专行，不要刚愎自用……” 　　嬴稷说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喘气。 　　嬴政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抚摸胸口，为其顺气。 　　等嬴稷呼吸顺畅之后，嬴政赶紧开口：“曾祖，您有什么话等寿宴结束之后慢慢说，我们有的是时间，您也不必着急。” 　　嬴稷顿了顿，笑着点头：“那就等寿宴结束。” 　　嬴政见他面色慢慢变得红润，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 　　而后，他退后一步，正式朝着嬴稷跪了下来。 　　他一跪，在场所有人便刷刷刷地跟着跪。 　　只剩下嬴稷一人脊背挺直，目视前方。而他入目之处乌压压一大片，几乎只能看见每个人的背脊与头发。 　　大秦以黑为尊，帝王着黑袍，百官着黑衣。 　　而这黑色在嬴政这三跪九叩之间，从宫殿内，瞬间蔓延到了宫殿之外，那墨色的河流顺着大秦的脊梁仿佛要流淌至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恭贺王祖百岁寿辰——” 　　嬴稷看着大殿外的蔚蓝天空，欣慰地勾起了嘴角。 　　然而等嬴政行完大礼，从地上抬起头…… 　　嬴稷嘴角带笑，却闭着眼，恍若陷入了熟睡。 　　嬴政迟疑片刻，唤道：“曾祖父？” 　　“帝王祖？” 　　“君上？” 　　…… 　　嬴政微有些惶恐，他走到嬴稷跟前，将食指放在他的鼻孔下方…… 　　没有呼吸。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抓住嬴稷的手，按照大夫以前说的话找到手腕处大动脉的地方…… 　　没有脉搏。 　　嬴政不甘心，将手放在嬴稷的心口处…… 　　那个位置，已经没有了跳动。 　　嬴稷，走了。 　　就在百岁大寿当日，在帝王与大臣的叩拜中，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脸上带着笑，离开了这个世界。 　　轰隆—— 　　所有人如遭雷击。 　　未曾褪去的喜悦凝固在了他们的脸上，在此时此刻显得荒诞无比。 　　怎么就突然…… 　　没了呢？ 　　其实以嬴稷的年纪，所有人，包括嬴政赵馨等人，其实都已经做好了他随时可能离开这个世界的准备。 　　尤其是嬴政等知道嬴稷身体状况，明白他虽然每天心情还算不错，精力却越来越不足，每日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就连身体生病的频率也比往年高出了不少。 　　嬴稷这么大的年纪，就算离世也算喜丧。 　　他晚年生活也相当舒适惬意，按理说，他的亲人接受起来也会更容易才是。 　　然而谁能想到，嬴稷会在自己的百岁寿辰这天离世？ 　　喜事变丧事，所有人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回过神来。 　　过了许久，嬴政才在大臣的提醒下清醒过来，强作镇定地开始安排在嬴稷的丧事。 　　他准备按照习俗，将大殿内的所有装饰都换一遍。 　　赵馨犹豫之后，忍不住提议：“何不就这么将王祖送走？你忘了吗？王祖是带着笑离开的，不要让他百岁寿辰这天充满了哭声，显得太过凄惨。” 　　这显然有些挑战这个时候的礼法。 　　甚至于，赵馨的提议就算是放到现代，也可能遭到无数人的反对。 　　但她真就是这么想的。 　　她若是也能活到一百岁，是回顾一生后发现自己了无遗憾，带着笑容离开人世，她想来也不会希望自己的丧礼一片惨淡。 　　何况今天日子这么特殊，是嬴稷的百岁寿辰。 　　嬴政两眼有些无神，本能地想要反对。 　　但…… 　　“平日多听听你母亲与妻子的意见，不要独断专行，不要刚愎自用……” 　　嬴政对上赵馨的眼睛，声音嘶哑：“……为什么？” 　　赵馨指着高台上，嘴角带笑，恍若活人的嬴稷：“你不觉得，王祖的百岁寿辰，应该高高兴兴地过？” 　　“就算要举行丧礼，也等今日过后吧。” 　　嬴政抬头，突然就理解了赵馨的想法：“好，我这就传令下去，寿辰就该高高兴兴地过，今日宴席照旧！明日……” 　　明日再举办丧礼。 　　所有人在怔愣之后，没有任何异议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宾朋满座，觥筹交错，四处皆是欢声笑语。 　　这一天，似乎每个人都贡献出了半辈子最感染人的笑容。 　　但繁华褪去，偌大一个咸阳宫内，却只剩一片死寂。 　　这皇宫太空，似乎说句话，都能传出回音。 　　但最可怕的是，嬴稷的死亡仿佛只是一个开始。 　　在他之后，与他同时代的文臣武将们，便像是约好了一样，决定追随带嬴稷而去。 　　短短两年时间，那些在战国时代闪耀的明星，如光一般迅速坠落。 　　先是浑身旧伤的王齮，于一场大病中离世； 　　再是威名赫赫的白起，在睡梦中长眠不起； 　　足智多谋的范睢在听闻白起长眠的消息后，从讲台上晕倒，就此驾鹤西去…… 　　这些都是大秦的肱股之臣，盛年时为大秦打下大片基业，老去后仍在学校燃烧余烬为大秦培养出后继之士。 　　他们的光芒照耀过大秦的每一寸国土，他们的事迹刻进了史册，他们的大名必将流芳千古。 　　但对当世而言，他们每个人的离去，都是一个重大打击。 　　消极的情绪从嬴政为中心，经由围拢在他身边的文武百官，辐射向了秦王朝的每一个人。 　　整个秦王朝，都因为这些人的接连离世而变得低迷起来。 　　赵馨情绪也丧丧的。 　　她意识到了全国上下都被这种情绪笼罩着并不是件好事，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驱散。 　　哪怕作为源头的嬴政很快恢复，却也暂时拿这样的氛围毫无办法。 　　他难得有些后悔。 　　作为帝王，本就不该在太多人面前表露太多情绪，他却因为这些人的接连去世而失控，实在不像一个优秀帝王做的事。 　　但嬴政比赵馨好的地方在于，他有经验。 　　前世今生，他当了两辈子皇帝，怎可能被这种局面困住？ 　　没多久，嬴政就想到了破局之法—— 　　再生一个孩子。 　　面对死亡的阴影，最有效的驱散方式就是新生儿的出生。 　　而毫无疑问，文武百官与百姓们翘首以盼多年的，属于帝后的第二个孩子的出生，又是最有力的武器。 　　但没想到的是，一向以他为先的李翾选择了拒绝。 　　她给出的理由也很恰当：“小乔松已经足够优秀了，我们不需要生第二个孩子来与他争宠、争夺百姓的关注、甚至争夺皇位。” 　　“而且我的实验正进行到最关键的地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怀孕生子上面。”李翾认真地看着嬴政，“陛下，我并没有那么喜欢孩子。” 　　年少不知事的时候也许想过，要为未来夫婿生个七个八个孩子。 　　但当自己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后，对第一个孩子毫无芥蒂的疼爱已经很难，更不要说再生一个孩子。 　　万一，又遇上难产呢？ 　　嬴政有些生气：“我并不是强迫你生孩子，朕对孩子的数量并不在意，文武百官催了那么多次，朕何曾催过你再怀孕？只是如今形势不对，秦王朝需要一个好消息来打破如今的颓靡。” 　　李翾垂下眼睑：“若是这样，这孩子就更不能生了。” 　　一个不被父母期待，只是情势所逼怀上的孩子，出生后真的会享受到应有的疼爱，得知真相后真的会高兴吗？ 　　作为孩子的母亲，李翾觉得自己应该为每一个孩子负责。 　　嬴政气急，拂袖而去。 第146章 　　赵馨很快知道了两人的争执缘由。 　　但这场争执在她看来,还真就没什么对错可言。 　　因为两人站的立场并不相同。 　　李翾是以母亲的身份，反对除了“父母想要孩子”之外的任何理由要孩子，因为她觉得这是对孩子的不负责。 　　嬴政却是以大秦皇帝的身份，提出了这个建议。 　　他本身对有无孩子,有几个孩子其实都没什么执念,若非为了大秦,赵馨甚至怀疑他一个孩子都不会生。 　　但他仍旧对小乔松很好。 　　所以嬴政无法接受李翾拒绝的理由—— 　　小乔松也不是因为他想要生孩子而出生的,可他对小乔松难道不够疼爱？ 　　若真按照李翾的想法来,不但小乔松不会出生，就连李翾都不一定能嫁给他当皇后。 　　归根结底,是两人观念上的不同。 　　同样也是因为，嬴政如今对李翾而言,并不只是大秦的始皇帝，而是她的丈夫。 　　意识到这点后，赵馨也难得生出了几分为难。 　　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劝谁。 　　毕竟谁都没错。 　　但到底，生孩子与否主要还是看李翾意愿，毕竟怀孕生产的危险与苦累,全都是她来承受。 　　其他任何人，都无法替她受苦。 　　赵馨笑了笑，突然想到一个突破口，便干脆先去找了嬴政。 　　嬴政得知赵馨过来,表情一下就拉了下来：“难道你也认为我的提议不对，是对孩子不负责？” 　　赵馨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这个问题：“李翾拒绝你后,你没有打其他主意吧？” 　　嬴政愣了一下：“什么主意？” 　　赵馨眼神略有些飘忽：“比如，让其他女人给你生孩子什么的？” 　　嬴政：“……” 　　“咳咳，”赵馨无奈,“这不是你开始推行一夫一妻制的理由，就不是那么单纯吗？” 　　嬴政一开始推行一夫一妻制，就不是因为认同这种制度。 　　他只是觉得女人影响自己处理朝政的速度而已。 　　嬴政听了赵馨的解释，倒也不觉得冒犯，反倒点了点头：“这倒确实如此。母亲您说，我若是用这个理由威胁皇后，她会同意生孩子吗？” 　　赵馨：“你的脑子是不是……” 　　也太狗了点儿？ 　　嬴政一脸认真，只要法子有用，有什么狗不狗的？ 　　赵馨：“……” 　　她停顿好一会儿才开口，“我觉得不妥，天下至亲至疏是夫妻。正常来说，夫妻关系才是人的一生中维持时间最长久的关系，但事实却是，夫妻关系也是所有关系中最容易崩盘的关系。” 　　“有些话，是绝对不能在夫妻关系存续期间说出口的，一旦说出来，就将造成难以弥补的裂痕。” 　　要是现代夫妻当中，有谁说牛不给我生孩子，我就去找其他人…… 　　估计一个冲动，这婚就离了。 　　说完这话，赵馨一直盯着嬴政表情，想要从中确定一件事。 　　嬴政略有些不高兴，但思及李翾，到底没再坚持。 　　或者说，他提议生子一事，态度本就不坚决。 　　李翾当初生产时难产，差点儿就必须进行剖腹产的事，嬴政也不是一点儿不在意。 　　若李翾以自身出发，直言自己害怕，嬴政也许犹豫之后就放弃了。 　　毕竟这虽然是最好的法子，却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但她用孩子的出生不被父母期待来拒绝，就让嬴政一下就不高兴了，有觉得她睁眼说瞎话，忽视他对小乔松的疼爱的原因，也有前世的原因在。 　　再者，嬴政如今的生活很顺心，他并不想有任何改变。 　　毕竟…… 　　他还挺满意皇后的。 　　赵馨见他表情，不禁笑着摇头。 　　嬴政回神，触及赵馨视线，破天荒地感到几分羞窘。 　　他咳嗽两声，果断转移话题：“给帝国增添第二个继承人，是我思索后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了，除此外，怕也只有寄希望于李信等年轻将领从美洲大胜归来了。” 　　占领美洲没有太大难度，就没人觉得会失败。 　　但美洲真的太大了，各部落势力虽小，却数量繁多且彼此分散，想要全部拿下，谁也不知道许多要多长时间。 　　嬴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子，突然开口：“若实在不行，就只能派兵往西域走一趟了。” 　　攻打美洲的胜利是胜利，攻打西域的胜利也是胜利。 　　西域各国小而多，想要获得胜利更简单。 　　反正，他迟早是要将那块富裕之地全部收入囊中的，如今不过提早发动战争，以此转移大秦百姓的注意力而已。 　　赵馨思索片刻，点头应了下来。 　　若是美洲那边迟迟不传回好消息，攻打西域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反正嬴政迟早也会对那片地方出手。 　　两人很快达成一致。 　　赵馨告辞离开。 　　嬴政则继续留在宫殿处理政务。 　　只是，他眼睛虽然看着奏章，视线却早不知道飘落到了什么地方。 　　与皇后的矛盾，到底还是影响了嬴政。 　　不过也就几分钟而已，他很快就找回了思绪，再次投入了政务中。 　　没办法，任何事情都比不上大秦重要。 　　- 　　李翾在与嬴政不欢而散之后，没多久就意识到了此次争执的真正原因。 　　她开始将嬴政当做丈夫，而不是陛下。 　　所以，她才敢反对嬴政的提议。 　　可这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虽然她一直寄希望于自己在陛下心里是特殊，甚至独一无二的存在，但她也一直都很清楚这有多难。 　　李翾很快就后悔了。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伴君如伴虎啊！ 　　她虽然如常上班下班，做研究带孩子，心里却一直惴惴不安，在等着陛下的责罚。 　　但过去许久，陛下就算一直不曾见她，也并未表示对她不满。 　　李翾回神后，整个人都怔住了。 　　好一会儿后，她意识到这背后的缘由，心情就跟在窜上天的烟花似的，瞬间就炸开了花。 　　李翾颇有些兴奋，甚至找到赵馨，想要跟着她学几道美食。 　　赵馨只觉得一头雾水：“为什么突然想起做饭？” 　　她视线落在李翾的手上，眼神带着几分不赞同，“你是大夫，以后还会上手术台，你的手就是你的武器，怎可让其处在危险之中。” 　　做饭一般而言不会有大危险，但一些小伤在所难免。 　　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刀割破手指，也可能被溅出的油烫伤，甚至可能被火苗舔舐。 　　这些小伤对寻常人而言不值一提，对一个拿手术刀的大夫来说却是大事，因为很可能影响到手指的灵敏度。 　　李翾年少是大家闺秀，十指不沾阳春水。 　　后来嫁入皇家，凡事也有人伺候，过不久又进入学校读书，确定了学医的道路，对手的保护更是上心。 　　她就没下过厨。 　　李翾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想着，给陛下道个歉。” 　　赵馨心神一动，立刻明白了其中缘由：“既如此，那我便教你一道简单的菜品吧，煲汤如何？” 　　煲汤只要原材料准备好了，其他的便可以交给厨房的人看着，需要李翾亲自动手的地方并不多。 　　而原材料的准备，少有需要动刀的。 　　必须动刀的葱姜蒜等调味料，厨房的帮厨时刻备着，完全不需要另外动手。 　　对李翾而言，算是比较简单的菜品了。 　　当然，她也不会让李翾做番茄蛋汤去道歉，那就显得太不诚心了。 　　具体要做什么汤，还是要李翾自己拿主意。 　　但赵馨没想到的是，李翾一上来就挑了个最大难度—— 　　她看中了佛跳墙。 　　这时候佛教还未传到大秦，这道菜的名字被发明出来后，自然有了改动。 　　现在，这道汤的名字叫银跳墙。 　　因为大秦交通四通八达，全国各地的山珍海味也就有了运送到其他地方的可能，佛跳墙这种汇聚天下珍稀食材的菜品自然也在厨师的是眼下做了出来。 　　且一做出来，立刻声名大噪，被无数人奉为珍品。 　　许多人戏谑，就是天下最尊贵的人闻到这道菜的味道，也会从高高的院墙中跳出来品尝—— 　　虽未明言是谁，但懂的，自然都懂。 　　那些人本来想取一个皇帝跳墙，或者帝跳墙之类的名字，但被人说大不敬，后来又戏称“嬴跳墙”，不过为了避讳，也是厨师胆子小，最后便只取了个谐音的银跳墙。 　　毕竟在大家心里，明明坐拥天下，权势美人唾手可得却还是“自律”到了极致的始皇帝陛下，估计就是天下定力最好的人了。 　　这则趣闻传到嬴政耳中后，倒并未让他生气。 　　他还觉得挺高兴。 　　毕竟赵馨以前做过一道家庭版（残缺）佛跳墙，他也知道这道菜原本的名字与其由来。 　　但不管名字怎么改变，这道菜的难度都是最顶尖的。 　　赵馨不太确定：“你真想做佛跳墙？” 　　李翾犹豫之后，再次点头：“既然是道歉，自然要拿出诚意。” 　　赵馨注意到她泛红的耳垂，不禁挑了下眉：“行吧，你既然坚持做佛跳墙，那便开始从处理原材料开始吧。但为了你的手着想，其中一部分需要煎炸的原材料，就不用你亲自动手了，危险！” 　　李翾也不愿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明白赵馨好意，便点头应了下来。 　　赵馨这才带着李翾去厨房，给她讲解做菜步骤。 　　历时四天，这道银跳墙终于出锅了。 　　李翾带着这道菜在午饭时，来到嬴政处理政务的大殿外求见。 　　嬴政迟疑许久，到底还是让她进去了。 　　李翾笑着让侍女将银跳墙端上餐桌：“妾之前的态度太生硬，冒犯了陛下，实在不该。这是银跳墙，据闻味道不错，妾特意亲自下厨烹饪，希望陛下喜欢。” 　　嬴政眨眨眼，走到了餐桌前。 　　两人一起用完餐，也不知说了什么，李翾直到一个时辰后才离去。 　　但当天晚上，一直不曾回后宫休息的嬴政，再次踏入了皇后的寝宫，且在当天叫了好几次水。 　　之后，他便恢复了之前的作息—— 　　不管工作多晚，总是会回到皇后的寝宫休息。 第147章 　　夫妻感情明晰了,嬴政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了西域。 　　不过在正式派兵攻打西域各国之前，美洲那边终于传回了好消息—— 　　有一艘轮船先一步抵达大秦港口，带回来大战胜利的消息。 　　这一战,直接拿下了美洲,让大秦的国土面积瞬间增加了好几倍。 　　消息传回咸阳，朝中上下都振奋无比。 　　等知道美洲大片适合种植庄稼的肥沃土地,知道那里还有无数与大秦完全不同的动物与植物,还有许多现成的壮劳力后，所有人都高兴得差点儿跳起来。 　　种植,是镌刻在华夏百姓血液中的种族天赋。 　　对土地的渴求,更是现如今的每一个秦人都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愿望，每次听到都能激发他们血液的躁动。 　　南洋被攻打下来后，那边的无数水果与粮食送到中原。 　　但可能是土地面积不够大，且大多不是有主就是临水,或者干脆是森林，所以大家虽然高兴,却也不到举国欢庆的地步。 　　可这次拿下的,是美洲诶！ 　　美洲的国土面积,是现如今大秦的好几倍，大片的肥沃土壤，水源也充足,气候也不错。 　　关键是,那么大片的土地,却根本没人开发！ 　　除了玉米他们部落在嬴子楚等人的教导下,学会了种植技术，并在之后教会了附近几个部落，其他部落几乎就是看天吃饭,根本就没种植的意识。 　　这固然是因为当地土著根本就不需要种田—— 　　土地肥沃，哪怕当地人不懂种植，仅靠土地天生天养的土豆红薯与玉米等作物，再辅以部落勇士打猎回来的猎物，完全足够部落大部分人的生活。 　　没有饥饿之苦，自然不会有人挖空心思求存。 　　那么大片的土地，就那么放置在原地，继续天生天养，无人关注。 　　当地人不觉得有什么，但大秦百姓知道美洲的现状后，早就觉得这些人又懒又废，完全配不上那些好地！ 　　被嬴政纳入麾下后，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大秦自带的侵略性的百姓，也难免在心底生出几分“怎么朝廷还不将那些土地打下来交给我们种粮食”的想法。 　　而现在，他们如愿以偿了。 　　若非如此，大秦上下还真不至于这么高兴。 　　毕竟，那可是大片大片的，可以种植的土地啊！ 　　若是将其拿下，大秦百姓也许再也不会受饥饿之苦了。 　　唯一的问题是，该怎么过去。 　　嗯…… 　　哪怕是坐船，来回也要几个月，除非搬到美洲去，否则实在有些浪费时间。 　　距离太远，大部分人还是有些故土难离的。 　　但，总有些天生喜欢冒险，或是眼光足够敏锐的人，开始对着美洲的方向蠢蠢欲动起来。 　　可惜，朝廷一直没有颁布对美洲那边土地的处理办法。 　　不但如此，之后将近一年的时间，大秦的轮船在两地来回往返，愣是将遇到的所有美洲土著都运回了大秦。 　　直接把美洲空置下来了。 　　相信现在的美洲，除了那极少数的漏网之鱼，如今怕是难见人烟。 　　这难免让人揣测朝廷动机，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在报纸上写文章表达自己对朝廷这个决策的质疑了。 　　但嬴政仍未告诉其他人，他这样做的原因。 　　是的，不只是百姓不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就连朝中大臣也不知道他这样做的背后，到底是出于怎样的考量。 　　赵馨倒是略知一二。 　　没办法，她算是当今世界最重视发明创造的人了，三不五时就会往咸阳城内的几个研究所与研究基地去查看进程。 　　若是其他城市的研究所出了新成果，她甚至会不远万里坐车过去。 　　在这般严密关注下，每年的各种发明创造根本就瞒不住她。 　　她自然也就知道了，有研究所已经将种植机械发明出来的消息—— 　　并非咸阳城，而是原韩魏一带的研究所。 　　韩魏一带（河南周遭）多平原，在现代就是全国知名的农业大省，比起燕赵一带（东北）又有更早的种植时间与经验，所以当地学生在入学后懂得机械化这个词儿后，便一直试图将其运用于种植上。 　　种田是真的苦，若能将百姓从种田之苦中解脱出来，想来也是大功一件。 　　抱着这样的想法，当地学子便合作着研发各种种植机器。 　　若是遇上难题，他们还会想办法与咸阳城的研究所取得联系，想办法从这些在此道浸淫多年的大佬口中获得指点。 　　功夫不负有心人。 　　几年过去，他们终于研发出了两种大型农业机器。 　　一种是插秧的，一种是收割稻谷与小麦的。 　　这两种机器一发明出来，立刻引起了咸阳方面的重视—— 　　原本无人觉得这种机器会研发成功，因为千百年来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朝廷在得知这些学生们的“异想天开”后，除了几句口头鼓励，还真没拿出什么实际的支持。 　　但这并不代表，咸阳城的官员们不知道机械种植的意义。 　　当机器真的被研发出来后，哪怕还不够成熟，咸阳方面得到消息的官员也都忙不迭地将其写成奏章，立刻呈给了嬴政。 　　然后毫无意外的，获得了嬴政的重视。 　　他甚至将手里另有项目的相里锋派去了那个研究所，只为尽快将两种农业机器完善，甚至研发出更多的农业器械。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嬴政为何放着美洲的大片土地不管了。 　　因为他准备在美洲推行机械种植，甚至暗戳戳地准备将美洲打造成大秦的粮食基地与工业基地。 　　毕竟美洲那边，是真的地势好啊—— 　　大片大片的平原，简直是推广机械种植的最佳地方。 　　至于大秦本土，住人就好了。 　　但这一切在结果出来前，是不宜声张的。 　　原因便是，百姓们对机械种植并不欢迎，甚至怀有抵触之心。 　　因为在不损坏太多山林的情况下，大秦如今的土地种植出来的粮食，也就将将足够让如今的老百姓喂饱自己而已。 　　在现有条件下推广机械种植，只会挑起富人与寻常百姓的矛盾。 　　但在美洲悄悄实验机械种植，完全没问题啊！ 　　如今大秦百姓的粮食大多用于自给自足，其他部分便是交税，再有极少一部分才会卖给粮商。 　　而美洲想要彻底发展起来，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 　　真等美洲种植的粮食数量可以达到冲击大秦粮食市场的时候，百姓们早就有了更好的谋生之法，也许早就对种田不感兴趣了。 　　毕竟种田那么累，还不赚钱。 　　嬴政本也是个独断专行的人，能让他听取意见的人少之又少，而除了赵馨外，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他的打算。 　　而赵馨？ 　　她根本就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将美洲化为大秦的国土，以后自然就不会再有其他国家给自家添堵了嘛。 　　这是好事儿啊！ 　　赵馨更关注另一件事：“既然李信等人已经从美洲大胜而归，你还准备派兵出征西域各国吗？” 　　嬴政态度坚决：“当然要出征。” 　　他看向赵馨的眼神满是笃定，仿佛在问“这有什么可怀疑的吗？” 　　赵馨失笑：“李信等人刚回，不让军队修整一段时间？” 　　虽然美洲那边的土著都被带回了大秦，但他们的语言和生活习惯都与秦人有着迥然不同，哪怕只是让他们初步融入，也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期。 　　理所当然的，这段时间他们无法参与到大秦的基础建设当中。 　　趁着这段时间，让士兵们回家探探亲，帮着家里人做一些活儿，也算是为大秦的发展出力了。 　　嬴政却道：“李信这支队伍当然可以留下修整一段时间，但之前召集起来的那支军队，却需要尽快出发。” 　　赵馨先是一愣，旋即了然。 　　这只军队既然已经组建完成，自然就不能再放回原籍，否则下次就需要再次征兵，而这段时间的粮草消耗也等于打了水漂。 　　可若是不让他们尽快出兵，在边境停留的每一天也都会平白消耗无数粮草。 　　大秦就算在这些年攒了一些家底，也不可能这么浪费。 　　于是不久，被征来攻打西域各国的士兵，便接到命令，骑上骏马朝着西域各国进发了。 　　按照嬴政的预计，大秦军队征服西域各国的时间，也许连攻打南洋的时间都比不上。 　　一是因为地方小，西域各国加起来面积也不算大。 　　二则是业务熟练。 　　西域各国最多的时候足有上百个，哪怕是如今也有好几十。 　　势力繁杂，矛盾重重，国与国之间就没有没矛盾的。 　　关键是，西域各国虽然互有摩擦，却因为地利的原因安于现状，武力都不算强。 　　这种情况与春秋时代何其相似？ 　　而秦国，可是从春秋时代一直苟活到战国时期，然后逆风翻盘的典范。 　　面对这种情况，秦军简直不要太熟练。 　　秦军的队伍中，甚至还跟了许多觉得留在大秦本土毫无用武之地的纵横家与阴谋家。 　　把这群人的矛头对准西域，简直是降维打击。 　　也就大半年的时间，秦军甚至都还没怎么发力，西域各国就莫名其妙互相蚕食起来，许多国家就此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最后剩下了不到十个国家，秦军悍然出击，轻松灭了国。 　　西域，自此归于大秦版图。 　　喜讯传回咸阳，赵馨立刻盯上了新疆那片地方—— 　　那可是顶好的棉花种植基地，若是品种优秀，只那一个地方种出的棉花就有华夏每年出产棉花的八成有余，还占了全世界棉花产量的四分之一。 　　虽然这么多的棉花也不够华夏本土的需求，还要向其他国家进口，但这足以说明这地方的土壤与气候究竟有多适合棉花生长。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化工纤维的舒适度比不上棉花。 　　为了穿着舒服，哪怕是用化工纤维制作的衣服，里面一般也会加入一定比例的棉花。 　　卫逊很快带着棉花种子与弟子，在士兵的护送下前往西域各国开始勘测当地土壤与温度。 　　若是顺利，明年就能穿上新疆棉花制成的衣服了。 第148章 　　许是阴霾散尽, 好消息总是一个接一个。 　　就在出征西域的军队大胜归来当日，李翾也传来了一个好消息，她被查出，再次怀孕了。 　　喜上加喜, 双喜临门, 消息传开之后让无数人都高兴不已。 　　李翾却在犹豫之后, 提出了想到打掉孩子的想法。 　　一来有心理阴影； 　　二来她并没有做好再次怀孕的准备, 也没有再生一个孩子的打算； 　　三来则是因为，她觉得不适合要孩子。 　　李翾在孩子百日宴后便开始入学读书, 之后也一直没有停歇开始研究医学，平日虽然尽量抽出时间与小乔松相处，可实际的相处时间不但比不上整日带娃的嬴政, 甚至连同样喜欢往咸阳宫外跑的赵馨多。 　　她虽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但对小乔松也不是不觉得愧疚。 　　但现在，李翾的事业仍在上升期，每日用于工作与研究的时间都还觉得不够用，又怎么有时间去怀孕生子？ 　　几重原因叠加下，她决定打掉孩子。 　　相较于之前对是否怀孕的分歧, 这次听闻李翾要打掉刚怀上不久的孩子，嬴政反而没提出半分反对意见。 　　大度得都不像他了。 　　但若是细想，好像他这样的表现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嬴政之前想要再生一个孩子，本就不是因为他喜欢孩子，或者想要再生一个孩子。 　　他只是觉得在当时的情况下，生一个孩子可以振奋人心而已。 　　说到底, 还是为了大秦王朝。 　　但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美洲已经拿下, 西域那边又传回好消息, 生孩子与否已经无法影响局势, 对百姓心态也无法带去太多变化。 　　所以生不生，就变成了他们夫妻二人的私事儿了。 　　而嬴政不在意孩子。 　　李翾不想要孩子，他自然就不会提出反对意见了。 　　只是…… 　　嬴政有些担忧：“我仿佛记得，打胎对母亲的身体很不好？” 　　李翾张了张嘴，转头看向赵馨。 　　赵馨也知道这话自己来说更合适，于是开口道：“打胎确实对母体的健康很不好，但相较于怀胎十月再生产，打胎的不利影响还是要小一点的。” 　　很多人出于善良不愿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从这个世界消逝，这本无可厚非，但拿打胎对身体不好来劝阻别人不要打胎就有欺骗的嫌疑了，因为生孩子给母体带来的损害，其实远高于打胎。 　　生完孩子之后，一般也要两年的精心照料，才能大致恢复到产前的身体健康水准。 　　嬴政以前可不知道生孩子对母体的损害这么大，当即表示：“若是这样，便趁着这孩子还不到一个月赶紧落了吧，对身体的损害也小点儿。” 　　这就与赵馨无关了。 　　她略有些可惜地看了眼李翾的肚子，到底什么也没说，直接离开了夫妻二人居住的寝殿。 　　夫妻二人达成一致，自然很快就开始着手落胎事宜了。 　　当然，为了不引起外界抨击，两人商量之后都决定用无意摔了一跤，孩子没保住的说法给外界一个交代。 　　但在实施之前，两人遇上了一点阻碍。 　　刚从学校回来的小乔松，无意间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并表达了强烈的反对态度：“我想要弟弟妹妹！” 　　“为什么不能生下来呢？” 　　“大家都有兄弟姐妹，就我一个人没有。” 　　…… 　　小孩子的关注点总是不同的，何况小乔松也是实话实说。 　　多子多福一直是华夏百姓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想法，这时候又不曾经历过计划生育，也不像是现代生活成本过高让人没有生育**，百姓在生活好起来后，当然会按照思维惯性多生几个。 　　小乔松说其他人都有兄弟姐妹，就他一个没有，还真没夸张。 　　独生子女可不是这个时代的主流。 　　小乔松见到其他人都有兄弟姐妹，因此生出羡慕的情绪也不是不能理解。 　　嬴政倒是不曾将小乔松的想法放在心上，因为他并不觉得小乔松有是否打掉孩子的决定权—— 　　生不生孩子，只有李翾一个人可以做决定。 　　当然，若李翾决定生下这个孩子，他们倒也真的有必要问问小乔松的想法。 　　但现在不是，他们根本就没决定生下来吗？ 　　李翾却将小乔松的想法放在心上了。 　　她本就对小乔松心中有愧，如今听了他的话就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太自私，完全没想过孩子。 　　她自己陪不了孩子，却连给小乔松生个兄弟姐妹都不愿意。 　　嬴政见状，直接让人将小乔松带走。 　　等人离开，他看向李翾：“你这是怎么了？难道反悔了？” 　　李翾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我就是在想，小乔松羡慕自己的同学玩伴都有兄弟姐妹，是不是觉得自己太孤单了。” 　　嬴政挑眉：“那么多同学和他一起玩，有什么孤单的？” 　　他就不觉得孩子一个人长大有什么不对，不然给小乔松生个十个八个的兄弟，再重演上辈子的悲剧？ 　　就小乔松这性子吧…… 　　嬴政这些年瞧着，都快认命了—— 　　可能他的长子就这性格，温吞软和，重感情却没野心。 　　就这样的性格，若真给他生个弟弟妹妹，和他一样没野心还好，如是个有野心的，小乔松还能好？ 　　当然，最关键的是嬴政也无法保证，若真有一个更合适的继承人，自己会不会在两者之间抛弃扶苏而选择另一个孩子。 　　这都是很可能的事不是吗？ 　　所以一个孩子就不错了。 　　他见李翾还在犹豫，忍不住祭出杀手锏：“之前我劝你生孩子，你拒绝我的理由还记得吗？不是不能因为除了父母期待之外的其他理由，选择怀孕生子，这对孩子不公平。” 　　“你期待这个孩子吗？” 　　李翾怔住，半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可小乔松……” 　　嬴政不甚在意地摆手：“我会和他说清楚。生不生孩子是你的事儿，和他有什么关系？” 　　- 　　也不知道嬴政最后是和小乔松怎么说的，孩子最后到底是放弃了缠磨着李翾让她将自己的弟弟/妹妹生下来。 　　但两人不知道的是，到了午夜时分，本来已经陷入沉睡的小乔松再次睁开了眼睛。 　　小乔松……不，应该叫他扶苏。 　　扶苏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他还沉溺在前世被逼着自刎的那天，整个人的脑子都是一片浆糊，心脏更是跳动剧烈，让他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许久之后，扶苏再次闭上眼。 　　缓了一会儿后，他才冷静下来，也有了理清现状的闲情逸致。 　　很快，他就从在记忆中知道了自己苏醒的缘由—— 　　因为他这辈子的父母，竟然只打算生他一个孩子。 　　而另一个他，却为此感到不高兴。 　　扶苏有些茫然，为什么要不高兴？父皇只有自己一个孩子，就能将所有的疼爱都放在自己身上，这不是很好吗？ 　　他前世若是能有这番际遇，早高兴地跳起来了，怎可能伤心？ 　　不然，等到未来被居心叵测的弟弟算计，再次丢掉性命？ 　　从前世听闻父皇下令诛杀自己的悲痛中冷静下来后，他已经知道自己前世的决定到底有多莽撞，又有多不理智。 　　最关键是…… 　　扶苏闭眸，眼角滑下一滴泪水。 　　他的性命不足为惜，但自己的自刎却肯定会带累蒙将军，让他陷入被动，被带回咸阳后怕是凶多吉少。 　　好在这辈子，一切都不同了。 　　只是自己灵魂力量微弱，以前又一心求死，前世记忆都模糊大半了，许是随着另一个自己的长大会越来越少也说不准。 　　他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与这辈子虽然短暂却足够幸福的生活相比，前世的记忆确实没什么可留恋的。 　　但这也同样代表着，自己这次醒来后，也许再也不会苏醒了。 　　而且这次醒来的时间，也很有限。 　　想到这儿，扶苏躺不住了，赶紧悄悄从床上起身，又悉悉索索地穿好了衣服，在不惊动守夜侍女的情况下，悄悄从自己的寝殿出来了。 　　然后，他仗着自己身高矮，又对咸阳宫的布局了如指掌，愣是在没惊动巡逻侍卫的情况下来到了嬴政与李翾休息的寝宫。 　　但一直到站在寝宫门外，他才想起，自己这辈子的父母已经休息了。 　　扶苏幽幽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恰在这时，寝宫内传出了几道不算小的说话声。 　　扶苏愣了下，很快分辨出其中一道是自己父皇嬴政的声音，当即身体僵直，再也无法挪动脚步。 　　哒哒哒—— 　　他还来不及回神，便听到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巡逻侍卫。 　　扶苏赶紧躲到一处草丛，等人走远后又等了一会儿，才在寝宫外守门人如厕的时候抓住机会快步进了宫殿的院子。 　　进去后，父皇的声音听得更清晰了。 　　扶苏分辨了一会儿，才终于明白，自己这辈子的父母竟然是在谈论…… 　　生产避孕套的可能性？ 　　避孕套？ 　　望文生义，倒是不难理解这东西是做什么的。 　　毕竟，扶苏也不是没经历过人事的菜鸡。 　　但为什么要生产避孕套呢？难道多生几个孩子不好吗？孩子多了，才更有可能培养出合格的继承人？ 　　若只有自己一个，父皇打下的偌大江山怎可能再如今生这般安乐富足？ 　　他原本是不赞同父皇的激进，也不赞同他的郡县制，甚至不赞同他法家治国的理念的，但看着这辈子比前世更甚的大秦王朝，扶苏在迷茫之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若父皇让这辈子的他当继承人，真的不会将大秦带进沟里面吗？ 　　扶苏一时间思绪繁杂，脑子乱糟糟一片。 　　等他再回神，寝宫内已经一片死寂，完全没了说话声。 　　扶苏冷静下来，抓住机会回了自己的寝宫，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来思绪繁杂怎么也睡不着，二来担心自己睡着后就彻底消失，再也醒不过来了。 　　但临到天亮，他到底还是支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惜没睡多久，他就被侍女叫了起来。 　　扶苏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抬手掐了掐自己的脸蛋，确定了自己并未消失的事实。 　　但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扶苏深吸一口气，穿好衣服后便啪嗒啪嗒地跑向了大门，侍女拦都拦不及。 　　他顺着记忆很快赶到以前读书的地方，却发现那里一片荒凉，附近根本没人。 　　扶苏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辈子因为只有自己一个孩子，父皇直接将自己送去了学校，与寻常孩子一般入学读书。 　　虽然不知道学校是什么，但他想见的人显然不在这儿。 　　侍女跟了上来，忍不住问他：“公子是在找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吗？不止可否告诉奴婢，让奴婢为殿下分忧？” 　　扶苏怔住，良久才声音低哑地开口：“不知蒙恬蒙毅两位将……两兄弟，如今在什么地方读书？” 　　侍女顿了下，试探着开口：“公子说的，可是蒙武将军家的两位大子（大夫的儿子）？” 　　扶苏点头。 　　侍女虽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起蒙武将军家的儿子，却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蒙将军家的两位大子聪颖非凡，又于兵法一道颇有天赋，前两年便相继考入了咸阳学校的大学部，跟着魏将军等人学习兵法，蒙恬君子学业有成，似乎都开始进入军队实习了，想必要不了两年就能领兵打仗了。” 　　扶苏茫然，这话拆开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但合拢后怎么一句也不懂了呢？ 　　他今年不到十岁，怎么听着蒙恬蒙毅两兄弟似乎都…… 　　扶苏突然想到一件事：“我是在父皇多大年纪时出生的？蒙恬蒙毅如今几岁？可曾婚配？” 　　侍女答道：“公子于陛下而立后出生，两位将军如今都二十余岁了，不但婚配，连孩子都出生了。” 　　扶苏低头看了眼自己肉嘟嘟的小手：“？？？？” 第149章 　　扶苏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与小伙伴的年纪竟然相差这么多，指不定对方孩子的年龄都和自己相差无几了。 　　“这倒不会，”侍女茫然开口, “陛下规定了法定成婚年龄, 是二十二岁。两位将军也才成婚没几年, 最大的孩子也才五岁, 与公子还是差了几岁的。” 　　扶苏：“……” 　　几岁而已, 又有什么差别呢？ 　　他如今见到蒙恬蒙毅兄弟, 是不是必须喊他们叔叔了？ 　　突然就差辈儿了！ 　　但就算如此, 扶苏也是想要见见两兄弟的。 　　他上辈子行事光明磊落，也就对这两位为大秦鞠躬尽瘁的股肱之臣感到愧疚了。 　　必须见上一面, 确定他们是否安好。 　　这也简单。 　　虽然今日双休, 小乔松放假了不必上学，但大学部可没什么双休不双休的说法。 　　不是没有，只是从未有人在意。 　　大家都想在最后几年学到更多的知识, 等进入社会后才能有更好的出路。 　　蒙恬蒙毅两兄弟虽然家世不错, 但想在军队站稳脚跟，也要拿出真本事让其他人心腹才行。 　　在征求了嬴政的同意后，扶苏很快在侍女的带领下离开了咸阳宫。 　　刚出皇宫, 扶苏便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虽然在小乔松的记忆中看见过这样的画面，但他当时更注意自己的社会关系, 更在意自己的父皇，并未在路过的风景上花太多精力。 　　这也就导致，与风景日常相关的记忆都是模糊不清的。 　　虽然知道这个世界与前世有极大的不同，但扶苏还是第一次直观地体会到两者间的差别。 　　比如路上来来去去的车辆, 比如四处新奇的小物件, 比如咸阳城内随处可见的电器…… 　　简直和做梦一样。 　　但他没有太多时间观察周围, 很快就被侍女牵引着进入了汽车。 　　如今的汽车速度并不算快，加上路上还有无数行人，速度更是在原有基础上被强行降低下来，倒是不会让扶苏感到不适。 　　他只觉得新奇。 　　但扶苏时刻谨记自己身份，为了不让他人察觉到自己的不同，并未流露出半分异样。 　　好似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再不会为之大惊小怪。 　　就在这种紧张又新奇的心情中，扶苏来到了咸阳学校，并由侍女带着从大门路过幼儿园与基础学院，最后来到了大学部。 　　转过几个学院后，他们终于来到军事学院。 　　但在打听之后，扶苏却得知蒙恬蒙毅两兄弟并不在军事学院。 　　“两位小将军其实早就到了毕业的年纪了，只是舍不得离开学院内的老师，所以才一直留在学院上课。” 　　“但最近，几位老师都去了军队，好似有什么要紧事，所以两位小将军也跟着去了军队，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有来学院了。你们若是要找两位小将军，怕是只能到蒙将军府上去等了。” 　　军事重地不会让无关人等入内，扶苏如今年纪尚小，自然没有进入军营的资格。 　　要想见到两位小将军，还真就只能到他家去等。 　　扶苏心情受挫，小脸耷拉下来。 　　小公子平日温和有礼，乖巧可爱，极少麻烦其他人，如今好容易提出要求，她怎能看着小公子失望而归？ 　　侍女牵着小公子的手，脑子转得飞快。 　　不一会儿，她就想到了办法：“小公子，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您去军营，您且放心，一会儿就好。” 　　扶苏担心：“不会是用的身份强行进入吧？这可不行！我……” 　　“小公子放心吧，”侍女乐呵呵的开口，“我就算想要用您的身份强行进入军营，军营的守卫也不会当回事儿的，指不定还会报到陛下那儿，让奴婢吃个挂落。” 　　“那……” 　　“奴婢只是想到了一个可以带着您进入军营的人。” 　　“谁？” 　　“小公子不必着急，一会儿就知道了。” 　　扶苏就在一头雾水当中坐上了汽车，然后一路朝着咸阳城外去了。 　　军营就在城外。 　　扶苏心里仍有些不安，但想到侍女身份，料想她不敢乱来，便也只能乖乖等着抵达目的地。 　　也就半个时辰的功夫，汽车便停在了一个奇怪的建筑面前。 　　建筑整体银白色，充满了金属的冰冷质感，让人只是看着就觉得瞬间冷静下来。 　　侍女却满眼惊叹，笑着将扶苏牵了下来。 　　扶苏仰头看着建筑：“这里是？” 　　侍女顺着扶苏的视线看向建筑大门处的招牌，上面硕大的几个“大秦农业研究基地”在阳光照射下金光闪闪。 　　“这是可以让老百姓吃饱饭的地方，是大秦最了不得的地方。” 　　侍女是穷苦人家出身，最看重的就是粮食。 　　而这个农业研究基地，正巧是研究各种粮食、蔬菜与其他植物的地方，自然在她心里成了天底下最厉害的地方。 　　扶苏不知，心里却也多了几分激动。 　　他忍不住猜想，那位能带着自己进入军营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但在大门口，扶苏一行人直接被拦了下来。 　　侍女对此适应良好，忙拿出照身帖验明身份，然后才开口解释：“小公子有事找太后，还望这位大哥进去通报一下。” 　　那人知道扶苏身份后不敢耽误，立刻转身找人去了。 　　另一个守门人站在原地，身形挺拔，余光却忍不住往扶苏的身上瞟。 　　要知道，打从小乔松周岁后，他便再没有出现在人前过了。 　　大家对大秦仅有的这位公子的印象，还是一周岁时拍摄下来的那张浑身肉嘟嘟的照片呢。 　　扶苏却因为“太后”这个称呼，身形僵直片刻。 　　在他的上辈子，大秦一共有三位太后—— 　　华阳太后，夏太后，赵太后。 　　这三个太后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前两者的不好相处在她们的权利欲上，为了权力，她们会算计身边的每一个人。 　　后者的不好相与之处在于，这位太后对男色的痴迷与没脑子上。 　　扶苏前世就曾在华阳太后与夏太后身上，吃了不少算计与苦头，甚至与父皇的父子关系会走到最后那步，大多都是因为这两位。 　　但真要选的话，扶苏还是更愿意这位所谓的太后，是这两位中的一位。 　　可惜的是，记忆与他期盼的完全相反。 　　很快，赵馨便在与守卫一起出现在了大门口。 　　她先是看了眼侍女，而后视线落在小乔松身上，正要开口问他，便在他的眼中注意到了对自己的抵触。 　　赵馨：“？？？” 　　她记得，这个孙砸还挺喜欢自己的啊？ 　　也就仅次于嬴政。 　　赵馨没有往扶苏身上想—— 　　虽然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有所怀疑，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嬴政在这个年纪都能掌控自己出现的时机了，可小乔松一点儿一样都没有，就和一个在正常不过的小孩儿一般成长。 　　扶苏也注意到了赵馨的异样，很快收敛了情绪。 　　他虽然不算是合格的政客，但多年的政治生涯，至少让他学会了最基础的表演，不至于连一点儿外泄的情绪都收不回来。 　　更何况，他已经从记忆中知道，眼前这个赵太后与他前世那个根本不一样。 　　这个赵太后与父皇的关系，也相当亲密。 　　因为父皇对她交付了信任。 　　扶苏很清楚，以父皇的性子而言，再多的宠爱都不如给予的信任来得珍贵。 　　赵馨只当自己看错，并未放在心上。 　　得知二人来意后，她让侍女做到副驾驶，自己则与扶苏坐到了后座。 　　一路上，扶苏旁敲侧击地问了许多关于蒙恬蒙毅，以及嬴政、李翾等人的消息，事无巨细，不愿放过一丁点儿消息。 　　而其中，他又格外关注嬴政的消息。 　　哪怕只是嬴政最无关紧要的口癖，他都听得津津有味。 　　赵馨发现后，便果断从嬴小政讲起，中间辅以这些年大秦的变化，一直讲到了嬴政统一天下，登基为帝后的种种举措。 　　扶苏也听的起劲儿。 　　虽然过程中难免有一些沮丧的情绪，但更多还是高兴与喜悦。 　　很快，军营到了。 　　侍女当然不能进入其中，便被直接留在了车内。 　　赵馨牵着扶苏的手，一起走进军营，并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几位将军的议事厅。 　　父皇对赵太后的信任，扶苏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赵馨可不知道扶苏心里的想法，她只是知道扶苏想要见蒙恬蒙毅两兄弟，所以便直接带着他来了。 　　蒙恬蒙毅年纪虽然不大，也刚出校园不久，但其实已经亲自参与过好几场战争了。 　　攻打南洋、美洲，乃至西域各国的战争，都有他们两兄弟的身影。 　　只二人不是主将，所以外人并不知晓。 　　但两人的军事天赋，是得到了一众大佬的认可的。 　　所以在商议大事的时候，两兄弟一般也都会被准许参与会议，偶尔也能给出让人耳目一新的答案。 　　这次也是这般。 　　赵馨到的时候，军中所有有名有姓的将领全都聚集在议事厅。 　　因为嬴政给了他们一个有难度的任务—— 　　拿下人中亚与南亚。 　　因为有山脉阻隔，想要拿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何况他们也清楚，如今只是拿下中亚与南亚，之后肯定是要以此为基地，拿下更多土地的。 　　必须做好计划。 　　何况按照那些从原西域各国传回的消息中可以得知，中亚还好，南亚却算得上一块硬骨头。 　　因为印度这块地方，文明发达，物产丰富，军队的武力也还不错。 　　关键是印度这时候的掌权王朝是相当强势的孔雀王朝，且此时孔雀王朝的君王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战争狂人—— 　　他是热衷于通过军事征服、扩大版图的阿育王。 　　虽然再有个几十年，孔雀王朝就会与前世的大秦王朝一般，在阿育王死后不久就分裂、灭亡，但现在不是时间还早吗？ 　　如今的孔雀王朝，正是鼎盛的时候。 　　但这并不算什么难事。 　　一群天纵奇才之人群策群力，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实在不行，还能问嬴政。 　　两人无论是从身份地位、体魄智力还是强势自负的性格，都非常相似。 　　嬴政从自身出发，应当很清楚这位阿育王的优缺点才是。 　　赵馨并不担心这场战争，她更担心身边这个小家伙：“你不是想要见蒙恬蒙毅两人吗？怎么只差临门一脚，你又不进去了？” 　　扶苏看着在众位大佬注视下，仍旧笑得肆意飞扬的两兄弟，半晌后狠狠地吐出一口气。 　　他笑了笑：“他们好像在谈正事，我还是不打扰了。” 　　赵馨看了眼里面，耸耸肩，带着人直接离开了议事厅，再顺着来时的路离开了军营。 　　在快要走近汽车的时候，她突然低声问了句：“你不想见见你父皇吗？他应当很想见你呢，扶苏。” 　　扶苏顿时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向赵馨。 　　赵馨嘴角含笑，两眼目视前方：“你父皇知道自己死后，你选择了自刎，可是将你这个不孝子狠骂了一通呢！” 　　说完，径直走向汽车。 　　扶苏站在原地，两耳嗡嗡作响，再也听不到半点儿外界的声音。 第150章 　　但最后, 赵馨还是带着扶苏回了咸阳宫，并将人亲自送到了嬴政面前。 　　临走，她还体贴地带走了大殿内的所有人。 　　嬴政一头雾水。 　　他看了看已经被关上的大门, 又看看自己面前站着的小乔松, 不明白他们是在打什么哑谜。 　　“我……” 　　“父皇……” 　　“你先说……” 　　“您先说……” 　　两人面面相觑, 竟有些不知道该何时开口。 　　嬴政挑眉，语气强势：“你与太后在打什么哑谜，还不速速说来？” 　　扶苏倒提一口气：“父皇，儿臣、儿臣……” 　　他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该与嬴政说什么，难道直接说明自己的身份？ 　　就算说了，父皇只怕也不知道扶苏是谁…… 　　不对！ 　　扶苏突然想起太后之前的话，猛地抬头看向嬴政。 　　太后说话时语气太寻常，好似她就只是劝解一对生了矛盾的父子，想要让他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一般。 　　可正常来说, 扶苏与如今的嬴政, 并不是父子。 　　乔松与嬴政才是。 　　而且太后还说, 自己死后父皇将他大骂一通, 说他是不孝子。 　　在乔松还活得好好的呢！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如今的父皇与他一般，也有奇遇。 　　他看着嬴政, 沉默半晌后试探着开口：“父皇，儿臣是扶苏。” 　　啪嚓—— 　　嬴政腾一下起身, 袖摆不小心扫落了桌上的玻璃杯。 　　但他此时，却已经完全注意不到一个小小的玻璃杯了:“你说……你是扶苏？” 　　扶苏看着面色大变的嬴政, 不知怎地, 竟慢慢放松下来了。 　　他心里甚至隐隐地, 生出几分高兴。 　　但很快, 这样的心情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再也无法冒头。 　　他是大秦的长公子，是底下所有弟妹的表率，是父亲最看重的儿子，是大臣最关注的下任继承人，他必须完美无缺，喜怒不形于色。 　　但很快，扶苏就想起来，他已经不再是扶苏了。 　　他顿了顿，幽幽叹了口气。 　　嬴政可不知道扶苏心里的九曲十八弯，他很快就从扶苏的神态中发现了端倪。 　　若是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他也许就当这点儿异样是错觉，或者自己想多了，甚至可能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直接忽略了过去。 　　但既然已经知道了有这种可能，他当然不会放过这点儿异样。 　　他观察许久，终于从扶苏的神态中找到了熟悉的细节。 　　嬴政可没什么“近乡情怯”的感觉，知道眼前的孩子是扶苏后，立刻猜到了他的情况估计与自己相差无几，哪儿还站得住？干脆从桌案后走出，来到了扶苏面前。 　　但等他在扶苏面前站定后，却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了。 　　该说什么呢？ 　　与扶苏相关的记忆与情感，都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他如今虽然还记得扶苏的音容笑貌，但也有许多细节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忘掉了。 　　扶苏看着嬴政，同样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对嬴政的记忆倒是清晰，却夹杂了太多的不甘与怨愤，这些情绪在他心间缠绕，让他无法心平气和地与嬴政交流。 　　扶苏担心，自己一开口，说的话会充满怨气。 　　但那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前世在父皇心里的形象已经够差了，如今父子重逢，他不希望自己在父皇心里的形象更差。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却谁也没有开口说出一句话。 　　气氛尴尬无比。 　　室内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还是扶苏先沉不住气，纠结一番后开了口：“父皇，您这么多年过得好吗？” 　　这话不疼不痒，而且毫无意义。 　　若是以前，嬴政指不定能直接厥过去：“我好不好不会看？” 　　他这辈子吃好喝好，早早大权在握，天下一统，就连最无助的小时候也因为赵馨的突然出现而变得惬意又温暖，有什么不好的？ 　　但看着扶苏眼底的忐忑，他突然就叹了口气。 　　这话，也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沉默半晌，道：“挺好的，太后在邯郸之战时抓住机会，跟着嬴子楚与吕不韦一起回到了咸阳，之后又帮我获得了曾祖父的重视，甚至早早确立了继承人的位置，之后继承王位、统一天下、安抚民心、开疆拓土，我这一辈子比前世可顺利太多了。” 　　扶苏话刚说完，其实就后悔了。 　　因为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话，并不让父皇喜欢—— 　　父皇一贯讲究效率，最厌其他人和他闲聊，废话一箩筐。 　　他都做好了父皇发怒，自己跪下求恕罪的准备了。 　　但扶苏没想到，父皇不但没生气，竟然还认认真真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他顿了顿，心里难得生出几分胆量：“父皇，儿臣自刎后，您可曾有一点儿伤心？” 　　他知道自己许是在痴心妄想，却仍旧忍不住生出零星期盼。 　　嬴政眼底本还有几分重逢的喜悦，在他话音落下后，却瞬间消失，只剩一种看傻子般的怜悯与恨铁不成钢。 　　扶苏却误会了，眼神瞬间黯淡下来。 　　嬴政：“……朕上辈子真是欠了你的！” 　　他烦躁地捋了把胡子，深吸一口气后开口：“为父在你自刎前，就在巡游途中突然暴毙了，那道赐死你的圣旨是胡亥、赵高和李斯三人矫诏，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说完看了眼震骇的扶苏，哼道，“赵高早早被为父弄死了，李斯如今虽在朝中，却不很得重用，至于胡亥那杀千刀的王八犊子，这辈子绝不可能出生。” 　　你放心，仇都给你报了。 　　虽然迟了点。 　　扶苏整个人都傻了：“父皇您竟然比儿臣还要先一步……” 　　“对！”提起这个，嬴政就满心不爽，“朕在巡游途中突然犯病，就那么没了。胡亥那个不孝子竟然眼睁睁看着赵高等人为了瞒住朕的死讯，将朕的尸首放进了咸鱼堆！” 　　简直是奇耻大辱！ 　　若非如此，他这辈子也不至于提早将人找出来弄死！ 　　反正他只要活着一天，任何人都翻不出风浪！ 　　扶苏：“……” 　　本来是很伤心的一件事，但嬴政的话却让他怎么也伤心不起来。 　　藏在咸鱼堆…… 　　他悄悄看了嬴政一眼，总觉得父皇都没那么可怕了。 　　嬴政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说说吧，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就算接到赐死的圣旨，你作为大秦的长公子，身为我的儿子，身份贵重，怎么也该回到咸阳质问我为何要杀你吧？至少确认一下圣旨的真假，再决定是否自杀不是？” 　　扶苏可不知道，他当时已经死了。 　　扶苏原本的轻松一扫而空，此时只剩慢慢的悔恨。 　　嬴政还不放过他：“你知道你死后，胡亥继位，为了保证自己地位究竟做了什么吗？他将朕所有的儿女全部残杀干净，无一活口。” 　　“他任由赵高掌权，甚至发生了指鹿为马的千古笑话。登上皇位后沉迷享乐，闭目塞听，将大秦祖辈勤勤恳恳打下的江山付之一炬。” 　　而这些，本可以避免。 　　虽然不是扶苏的错，但他仍忍不住迁怒。 　　他也知道是在迁怒，可想起前世在自己死后的种种，他也实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迁怒。 　　扶苏第一次知道，自己死后发生的事。 　　原来不仅仅是蒙恬蒙毅兄弟被自己连累了，还有更多的兄弟姐妹、朝中重臣被自己连累了。 　　政治斗争，往往一开始就没了退缩的余地。 　　他以前听其他人说过，却从未理解这句话，如今却突然就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腥风血雨。 　　他错了…… 　　扶苏面色惨白，两眼僵直，心中的后悔几乎要将他淹没。 　　嬴政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他伸手拍了拍扶苏的肩膀，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有错，是我独断专行，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才让你最后……” 　　认真追究，他的错误其实完全不比扶苏小。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扶苏还没从刚知道的消息中回过神来，眼睛里面毫无神采。 　　嬴政后悔于自己的莽撞，想要安抚却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们这对父子，确实像君臣，更甚于父子。 　　犹豫之后，他干脆学着对小乔松的态度，伸手将扶苏拉进了自己的怀抱，认真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事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一切都还好好的呢。” 　　扶苏动了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习惯之后，他也难免有些迷恋这个温暖的怀抱。 　　上辈子，父皇从未抱过自己。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父皇与小乔松之间的相处，扶苏敛眉，竟生出了几分嫉妒。 　　但这是不对的。 　　作为长公子，他…… 　　扶苏狠狠闭上眼，反正作为长公子的扶苏已经死了！ 　　这么想着，他就放任自己依恋父皇难得的温暖：“父皇，儿臣是不是让您非常失望？” 　　嬴政愣了下，叹气：“你是我最看重的儿子，是我定下的继承人，除了性子过于软和、过于迷信儒家那套，几乎毫无缺点，我怎会失望？比起失望，我更多是伤心。” 　　“我最看重的儿子就那么没了，你不知道为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到底多生气，多震惊，多难过……” 　　他拍了拍扶苏的头，“你是我最在意的儿子，任何人都比不得你。” 　　他是，父皇最看重的儿子。 　　若是早知道…… 　　扶苏狠狠闭上眼，一直纠缠着他的惶惑与自卑终于彻底散尽。 　　感受着扶苏回抱自己的动作，嬴政藏在心底的愧疚，也渐渐消散开来。 　　还好，他们终于说开了误会。 　　还好，扶苏就是乔松。 　　还好，他还有机会弥补前世对扶苏的亏欠。 　　等到双方情绪都平复下来后，父子二人坐到一旁，开始认真且不带半点儿负面情绪地说起上辈子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扶苏又不像是嬴政一般，通过赵馨得了个图书馆的金手指，可以知道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所有历史。 　　他知道的，就只是他生活的几十年及之前的事。 　　至于身后事？一概不知。 　　他们便谈起了扶苏小时候，扶苏读书的时候，扶苏成婚生子的时候…… 　　当然，也说嬴政这辈子的事情。 　　他第一次苏醒，第一次见到赵馨，第一次见到曾祖…… 　　嬴政说了很多，脸上也一直带着笑意。 　　扶苏听着嬴政说起与自己有关的细节，看着满脸带笑，终于有了父亲样的嬴政，心头的郁气也渐渐散了。 　　这样就挺好的，扶苏想。 　　嬴政想着扶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沉睡了，便果断放下政务，干脆带着扶苏离开咸阳宫到咸阳城内闲逛。 　　看了照相馆、电影院、学校等新奇的建筑，又带着他去见了各大研究基地，看了各种尚未普及到民间的科技产品…… 　　一直到傍晚回宫，父子二人解开心结后，难得相处了一段时间。 　　回到咸阳宫，扶苏很快就睡了。 　　他年纪小，到底受不住累。 　　嬴政却在他睡着后，忍不住皱紧了眉。 　　扶苏这次出现的时间，似乎有些太长了？总觉得不太对。 第151章 　　事实上, 嬴政的担心是对的。 　　因为在这次之后，一直到小乔松成年，扶苏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就好像, 他消失了一样。 　　一开始嬴政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扶苏小时候也一直不曾显露异状, 是一直到小乔松都好几岁了才出现的。 　　相较于嬴政一岁多就在出现频繁的状况, 频率确实低得令人发指。 　　但就算如此, 扶苏在那之后一次也不出现，也有些奇怪不是？ 　　毕竟嬴政出现的时间与频率，都在随着年龄的增长与身体的强健而逐渐增加，等到成年后两个灵魂融合, 他甚至有了前世今生两辈子的记忆。 　　可扶苏，愣是一次也没出现。 　　但人与人的情况本就不可能完全一致，所以嬴政倒也没有将其太放在心上，只当扶苏与自己情况不同。 　　等到嬴政回神, 已经是在小乔松十八岁的成年礼上了。 　　他试探着问小乔松前世之事却只得到一个茫然的眼神，才意识到了情况不太对。 　　嬴政找到了赵馨。 　　若是赵馨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世上也许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时隔多年, 赵馨却只问了他一句：“与扶苏的误会解开了吗？” 　　嬴政愣了下, 迟疑着点了点头。 　　赵馨便笑：“既然这样, 那就没什么了。” 　　说完这句，她才将扶苏的情况娓娓道来。 　　扶苏与嬴政虽然都算得上是重生, 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嬴政前世因病暴毙, 其本人有着非常强烈的求生欲, 甚至妄想着长生不老, 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而扶苏却全然相反, 他前世是绝望之后自刎而亡, 本人根本没有求生欲。 　　所以哪怕都重生了，这父子二人在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做出了全然不同的选择。 　　在面对身体无法承受强大的灵魂这一危机时，嬴政选择的是将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弱小空白的部分自由生长，剩余大部分则带着记忆沉睡，等着身体成长到可以担负所有灵魂的时候。 　　但扶苏在刚重生的时候，却直接选择了沉睡。 　　不是为了自保而沉睡，他是根本不想再来到这世间活上这么一次。 　　他的选择直接导致了一个结果—— 　　灵魂被迫撕裂，记忆被封禁，并慢慢被越来越强大的另一部分灵魂融合并蚕食。 　　因为不是主动选择，也因为扶苏本人求生欲，更因为他的灵魂强度本就不如性格坚韧的嬴政，所以他前世的记忆也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消散，再也无法找回。 　　嬴政最后长成了一个带着前世灵魂的帝王，扶苏却慢慢变成了一个与其他孩子别无二致的普通人。 　　但扶苏也不是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在嬴政与李翾发现有了二胎，并坚持不愿生下来的时候，扶苏突然因为触动太大而苏醒了。 　　这时候的小乔松年纪还小，若是可以的话，扶苏其实是可以和嬴政一般，最后保留自己前世的记忆，甚至让前世记忆占主导的。 　　但最后的结果是，扶苏放弃了这次机会。 　　一来是因为小乔松的记忆中全是美好与快乐，扶苏不愿让前世的艰难与抉择，不安与自卑，惶恐与绝望的情绪侵染了他的记忆； 　　那些记忆，就该从小乔松的大脑中彻底消失。 　　二来也是因为，扶苏觉得乔松这辈子成长得很好，比自己好。 　　他担心有了自己的记忆，乔松就会变得和自己一般优柔寡断，轻信他人，与亲人产生裂痕。 　　既然都是自己，有没有记忆也没什么大不了。 　　没了甚至更好。 　　扶苏很满意乔松的成长轨迹，也很满意他如今的性格与学识，并不希望再重走一遍前世的老路。 　　当然，这其中有没有其他考量，赵馨就不得而知了。 　　扶苏没说，她也就故作不知了。 　　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嬴政却有些接受不了这个结果：“难道有前世的记忆不好吗？这可以帮助他避开一些前世的错误不是吗？” 　　他以为扶苏已经与自己和解了，难道也是自己误会了？ 　　赵馨看着嬴政，叹了口气：“当然和解了，那孩子一辈子估计也就只怪罪过你一件事，除了那件事，其他的他估计都没放在心上。既然误会解开，他又怎可能继续怪你？” 　　“那为什么……” 　　“因为比起前世，他更满意这辈子的生活。”这并不难理解，赵馨想，“没有对他失望的父亲，没有在故乡与丈夫、儿子间摇摆，继而将痛苦转嫁给他的母亲，没有为了利益将他当筹码的长辈，没有因为利益冲突对他痛下杀手的兄弟，没有别有用心的老师与朝臣……” 　　“父母亲近疼爱，长辈视若珍宝，同学友爱亲近，他这辈子生活得畅快又自由，心里没有半点儿阴霾。” 　　哪怕是让赵馨处在扶苏的位置上，她都无法保证自己的选择。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嬴政一般时刻保持清醒和理智，也不是每个人都如嬴政一般目标坚定绝不被温情与更轻松的生活迷惑，更不是每个人都像嬴政一样，为达目的连趋利避害的本能都能克制。 　　能开开心心地活，谁又愿意记住那些让人不高兴的事？ 　　嬴政才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嬴政却不太能接受这个说法。 　　并非不相信，只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赵馨有些理解：“只是没记忆而已，但扶苏与乔松就是同一个人。他既然更喜欢没有前世记忆的人生，喜欢没有负担的生活，你以后对乔松好些不就行了？你之前不是做得挺好吗？” 　　他本就对乔松好，自从知道乔松就是扶苏后，对他就更好了。 　　就这么顺其自然下去，不是挺好？ 　　嬴政沉默许久，才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到底是扶苏自己的选择，他也没办法插手，只能尽量不再犯前世错误，让乔松重走上辈子老路。 　　因为这，嬴政在乔松的成年礼前，直接下旨封了乔松为太子。 　　嬴政只有这一个孩子，虽然乔松没有太子之名，却已有了太子之实。只是到底缺了一个名分，如今定下称呼，乔松的太子之位才算名副其实。 　　这个消息很快登上了各大报刊，并随着报纸流通到了全国各地。 　　嬴政之前迟迟不立太子，不是没人在心里嘀咕。 　　只是有嬴政坐镇，整个秦帝国一路势如破竹，根本不存在发生意外的可能，所以大家也就只是在心里嘀咕一下，倒也不敢多说什么。 　　但立了太子，自然也是好事。 　　偌大一个秦王朝，愈发稳定，也更让朝中大臣心安。 　　在这种情况下，乔松很快就开始接触政事了。 　　他先是跟着李翾了解学校的方方面面，再隐姓埋名到军中历练了一段时间，从军中退伍后，又被赵馨带着到各大研究基地转了几圈，认识了无数大佬，也对各基地的运行规则有了更清晰的了解。 　　最后，他才光明正大进入朝堂，并正式在百姓面前露脸。 　　嬴政为了历练乔松，直接安排了一个任务给他—— 　　到西域种树。 　　这个任务其实有些无厘头，因为除了赵馨，谁也不知道他让乔松到西域种树背后的深意—— 　　毕竟因为沙尘暴灭国的事还在好几百年后，这时候的大家对沙漠化的危害还不够清楚，谁也想不到西域这些璀璨的文明竟会因沙尘暴消失。 　　但不知道背后深意没关系，大家知道这件事背后的困难就行。 　　砍树开荒的事儿大家都在做，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西域那边又不是所有人都搬迁到了中原—— 　　因为两地之间修建公路铁路还算方便，当地地理环境也不算特别优越，也就是地理位置比较特殊，算是交通纽带，所以嬴政并未将西域那边的百姓搬迁到中原大陆。 　　而这些百姓留在当地生活，当然要种田生活。 　　种田倒还罢了，因为当地处于交通要道，百姓的粮食虽然需要靠种田，但更多还是通过各种交易换取。 　　但建房就没办法了。 　　为了修建房屋，他们必须砍伐树木。 　　可是砍了树，他们却没有种树的意识，于是周围的树木就越来越少，沙漠化也越来越严重，水资源同样越来越贫乏，然后又导致树木越来越多因为缺水而枯死，百姓为了更好的生活环境就开始往城中搬迁，然后又要砍树造房…… 　　完全是个恶性循环。 　　如今情况虽然不是很严重，却也已经初见端倪，若是继续放任下去，按照如今的发展速度，也许西域这边有好些城池都会提前被风沙掩埋。 　　但当地百姓完全没发现危机，仍旧如常地生活在这片土地。 　　不仅如此，他们还对种树有些抵触—— 　　地表水源本就少，偏偏树苗需要精心照料，在种植初期需要大量的水源，关键这些水倒下去后仍旧非常难存活。 　　关键是树苗还很贵。 　　在这种情况下，不会有人主动想种树的。 　　不但不会主动，甚至可能阻拦。 　　所以乔松这次前去西域，真的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但同样，若是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地回来，朝臣对他的观感也会比他办一些寻常政事好上许多。 　　乔松没有想太多，得到命令很快便做足了准备前往西域了。 第152章 　　乔松在为前往西域做准备的时候, 所有同行的人都劝他带一些树种或树苗过去—— 　　就算需要自掏腰包，等到了西域受到的阻碍也小点儿。 　　与买树苗的那些钱相比，自然还是完成陛下的任务更重要。 　　但乔松一意孤行, 并未带上树苗。 　　同行之人见他不听劝，虽然面儿上没有多言，也按照自己想法自掏腰包买了许多树种与树苗，心里却不是没有一点儿怨言的。 　　毕竟这活儿是嬴政用来考验乔松的, 与他们关系不大。 　　如今却是他们拿钱给乔松完成任务, 自己的想法没得到认可受到打击也就算了，关键是钱包缩水了啊。 　　嬴政这些年虽然态度温和了些，对贪污受贿这些事儿仍旧零容忍, 可没人敢撩虎须，于是各家官员的家底也都不算特别富裕。 　　按说他们都做到这份儿上了，公子乔松应当满意了吧？ 　　谁料之后发展更让人生气！ 　　当他们带着自己买来的树种与树苗赶到汇合的地点，公子乔松在看到那些树苗树种后，竟然“非常不满”地让他们将树苗树种送回家。 　　这可真是好心喂了…… 　　几个随行官员心里气得不行, 却碍于公子乔松的身份，只能苦口婆心地劝：“公子您到西域是去种树的，这不带树苗过去像个什么话？听说那边的树木本就少, 若您嫌麻烦, 准备在当地买，那价格可就不是如今这般便宜了。” 　　“是啊公子，即便您另有打算，将这些树种树苗都带去西域又有什么妨碍呢？不也是种备选的法子吗？” 　　“您还年轻, 又是陛下唯一子嗣, 许是不知道事情严重性。可我等不过是陛下麾下最普通不过的臣子, 不得陛下看重, 若是此次任务失败，就算侥幸活得一命，以后也再不能升迁了。” 　　…… 　　几个官员围绕着公子乔松絮絮叨叨，明明一掌之数都无，却愣是说出了上百人吵架的效果。 　　乔松只觉得耳朵疼。 　　但他性子温和，又知道几个官员也是为了任务，为了大秦，为了他本人着想，所以倒是不曾生气，而是笑着安抚道：“诸位大人不必担心，孤此次前往西域并非毫无准备，只是觉得带上树种树苗不但耽误行程，等抵达目的地后，树种还好，这树苗的存活率想来十不存一，委实不必为此浪费了诸位的银钱。” 　　“我们带的树苗树种多，就算十不存一，数目也相当可观。等到了地方，也能节省一笔不小的开支。” 　　乔松无奈叹气，只能应下此事。 　　卫鸣跟在乔松身边，直到上车后与其他官员分别，才低声问道：“公子身份尊贵，陛下在临行前也吩咐了所有人，此行以您意见为首，您若觉得带着树苗到西域不妥，何不强行下令让人将树苗送回？” 　　乔松失笑：“凡事讲究以理服人，我若强行下令让他们遵守，他们面儿上也许遵守，心底却绝不会信服。” 　　卫鸣有些不满：“我怎么瞧着，那些官员如今就对您就不怎么信服呢？” 　　“那也没法子，我这不是没告诉他们你真实的身份？”乔松失笑，“他们若是知道你是卫逊的儿子，只怕你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又怎会浪费钱财去买树种树苗？” 　　卫鸣一顿，恍然大悟：“你在给他们下套呢……” 　　乔松脸上笑容不变：“未来分歧肉眼可见的多，等到了地方，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去和他们一一解释和掰扯。” 　　卫鸣“啧”了一声：“没想到公子竟是个心黑手黑的。” 　　乔松笑而不语，并不觉得冒犯。 　　其他官员还当自己带着树种树苗过去必然立下大功，到时就能让在公子乔松乖乖听他们意见，不再瞎折腾了。 　　但等到了地方，他们才终于明白公子乔松所说“等树苗到了目的地，树苗的存活率十不存一”的真正含义，也知道了所谓的十不存一，其实已经是粉饰后的数据—— 　　因为担心树苗离开土地太久难种活，几个官员刚到地方就风风火火地带着当地官府的官员与小吏去种树。 　　然而不到两天，种下去的树苗便一棵棵的全都发黄干枯，不到半个月就基本全部枯萎了。 　　只剩一两根小苗苟延残喘。 　　几个官员得到消息赶到种树的地方，看着眼前一幕，心脏疼得一抽一抽的。 　　那可都是钱啊！ 　　他们之前掏钱掏得爽快，不过是觉得自己办了件正事儿，等回到咸阳后必然得到陛下奖赏，如今这点儿钱财自然会得到补足。 　　但现在！ 　　树苗全死了！ 　　官员们差点儿没当场厥过去！ 　　而且不仅仅是树苗枯萎了，他们带来的那些树种虽然都发了芽，但同样要不了几天就会死掉。 　　他们还完全不知道原因。 　　原本信心十足的法子却只得到这般惨烈的结果，所有官员都吓傻了，想到任务失败对自己仕途的影响，几人再不敢托大，一个个全跑去找抵达西域后就神龙不见尾的公子乔松了。 　　然后，就见到公子乔松穿着当地百姓的服饰，正与他带来的一个年轻人正如寻常百姓一般在田里劳作呢。 　　额…… 　　仔细一看，他们似乎不是在种田。 　　几位官员面面相觑，到底还是耷拉着脑袋走近了公子乔松所在的田间。 　　听到声响，公子乔松抬头：“几位所为何事？” 　　几个官员对视一眼，而后将官职最高的那位推到了公子乔松面前：“公子，我们已然知错了。” 　　乔松故作不知：“你们抵达西域后便认真种树，何错之有？” 　　那官员再不敢拿乔，忙将种下的树苗，及育出的树种全部死绝的消息告诉乔松，紧跟着哀求道：“卑职知道之前多有冒犯，但种树一事到底是陛下亲自吩咐，公子若有另外的法子还请告诉我等，卑职必将听令行事，不敢擅专，还请公子不计前嫌……” 　　乔松轻笑，抬抬手：“那你们便回去换一身方便劳作的衣衫，尽快到田里来帮我们吧。” 　　他并未将话说明，也是一种试探。 　　却不知自己态度已然透露太多，几个官员确定心中想法，只觉得羞恼惭愧，哪儿还敢拿乔，当即相携着回去换好衣衫，立刻来了田里。 　　乔松见无一人反驳，有些诧异。 　　卫鸣笑着摇摇头：“这我知道。一来他们已经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公子，不敢激怒了您；二来您到底年轻，刚才的态度已然透露了太多。若非胸有成竹，可不敢在那般淡定地接下他们的话茬。” 　　虽然本事不够，但在官场历练，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要有的。 　　在这一点上，乔松就不如那些个官员了。 　　乔松笑笑：“慢慢来，总能学到父皇七八分的功力。” 　　卫鸣惊讶：“只七八分？” 　　乔松更惊讶：“七八分还不够？到时只怕你都不敢与我这般说话了。” 　　卫鸣一想嬴政气势，顿时乐了：“这倒也是，七八分便够了，再多我就该怕了。” 　　两人对视一眼，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别聊了，我们快研究一下这个嫁接怎么搞……” 　　- 　　卫鸣作为卫逊的儿子，又因为天赋与爱好都点在了生物相关上，不到十岁就被卫逊选为了自己的继承人。 　　一身学问倾囊相授不说，还得空就带着孩子在田间地头转悠。 　　这么多年下来，卫鸣的本事在农科那边也算数一数二了。 　　但卫逊担心年少成名影响心性，毁了难得的天赋；也担心外界的追捧会让他迷失自己，再也耐不住研究的枯燥与寂寞。 　　所以他一直强压着卫鸣不许冒头。 　　许多与卫鸣相关的研究都会暂时名字掩去，干脆另取一个代号。 　　哪怕前两年轰动全国的，与卫逊一起发现了雄性不育株，有望培养出杂交水稻这么大的事儿，卫鸣的大名都无人得知。 　　也就是乔松打小跟着赵馨在各大研究基地到处转，才知道了卫鸣的存在，否则这次还真不一定能将人给带出来。 　　而有卫鸣在身边，乔松的很多计划才能顺利实施。 　　首先，就是嫁接各种一年生水果。 　　嫁接技术在最近两年其实已经相当成熟，只是目前嫁接出的品种还只在咸阳一带，最多在中原地带流传，所以如西域这般偏远的地方就算听说了，也不知究竟。 　　选定嫁接的两种水果并不难，关键是要尽快见到成果—— 　　只有见到了成果，才能打动当地老百姓，才能继续推行乔松计划的下一个步骤。 　　所以尽管嫁接果树距离最终目的更进一步，乔松与卫鸣还是稳扎稳打地选择了一年生的藤蔓植物。 　　而事实果真如乔松预料那般，当嫁接在葫芦上的西瓜长出来，不但味道比之前好（这时候的西瓜味道并不好），竟然还提高了存活率，减少了许多病害，而嫁接在南瓜上的西瓜生长速度更快，产量也得到提高后，当地百姓都高兴地跳了起来。 　　之后更是找到乔松等人，想要学习嫁接技术。 　　等得知许多果树都能嫁接后，当地百姓立刻蠢蠢欲动起来。 　　卫鸣立刻泼了盆冷水：“嫁接虽好，不同的砧木还能带来不同的效果，但砧木的选择余地非常小，不是每种树木都适合用来做砧木，适合一种果树的砧木也不一定适合另一种果树，其中差别需要多次试验才行。” 　　百姓不懂砧木是什么。 　　卫鸣认真解释：“当我们想要将一种水果的枝条嫁接在另一棵树上的时候，那棵树就是砧木。比如之前的南瓜与葫芦就是砧木。” 　　他说得浅显易懂，百姓立刻明白了砧木是什么。 　　但百姓对卫鸣之前所言，并不太理解：“若是天下这么多的树木，总能找到合适的砧木，我们大家都相信您。” 　　卫鸣看向公子乔松，表情哭笑不得。 　　但这本是他们计划中最难的一环，却没想到不过露了一手嫁接术，百姓就轻易交付了自己的信任。 　　被人信任是好事，有了信任，他们的计划才能顺利实施。 　　乔松帮着解释：“天下树种虽多，可西域这边的树种却不算多，听说近些年还在逐年减少，我担心就算找到了合适的砧木，也会因为该树种数量不多，甚至濒临灭绝而白做工。” 　　百姓瞬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大家时间都很宝贵，谁也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白忙活一场。 　　大家都理解。 　　但嫁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 　　西域这边因为地理环境与光照等因素，瓜果味道不错，这些年除了靠来往的商队挣钱外，水果给他们带来的收入就占了大头。 　　但这时候的水果其实大多味道都不算特别好，比如如今的西瓜不但水分少，也没啥甜味儿。 　　所以他们才会在发现嫁接后的西瓜，竟然变甜变得水分充足后，才会那般震惊。 　　但事实上，那并非嫁接的功效。 　　一部分水果确实能通过嫁接改变口感，但这并不包括西瓜。 　　那西瓜的口感改变，是因为卫鸣一开始拿出的西瓜种子，就是咸阳城内的农业研究基地选育过的新品种。 　　简而言之，百姓被忽悠了。 　　卫鸣是有些不安的，但乔松很快安抚了他：“大不了你多种些西瓜，将西瓜种分给当地人，再努力为当地百姓嫁接或选育出口感更好的新品种就是了。” 　　卫鸣一想有理，之后工作起来更努力了。 　　乔松则忙着引导百姓多种树，种更多品种的树，种更多快要灭绝的树…… 　　诱饵撒下去，百姓心甘情愿的咬了钩。 　　而卫鸣，则埋头忙着为乔松补上漏洞。 　　当地人对当地环境更了解，又有卫鸣在旁指导，于是短短两三年，西域这边已经泛黄的土地上就冒出了许多密密匝匝的小树苗。 　　近看没什么感觉，但若在高处俯瞰，那仿若秃顶处新冒出的毛茬儿还是非常让人感动的。 　　没多久，圆满完成任务的乔松，便回了咸阳。 　　一同回来的，还有来自西域又大又甜还水分充足的各种新鲜水果与果干，成功让老百姓的饭桌又添了几道饭后甜点。 　　而乔松的本事，也得到了朝中上下一致的认可。 　　大秦，后继有人。 第153章 　　之后乔松又办了几件大事, 算是彻底站稳了自己的脚跟。 　　在现代见多了，赵馨对作秀一道也算了解。 　　乔松在朝臣当中得到了认可，却不一定能在嬴政的光环下得到百姓的拥护。 　　毕竟嬴政的民心都是他自己一步一脚印打下来的。 　　但以嬴政的状态，乔松显然不可能再有嬴政一般的机会, 等他继位, 多半也只能从嬴政手上接下担子。 　　在这种情况下，他能将嬴政打下的江山守好, 并稳步发展其实就已经很好了。 　　但凡是就怕对比。 　　赵馨与嬴政商量, 既然乔松注定无法在功绩上追上嬴政了, 那为他铺路便只能从民心入手。 　　反正以嬴政在臣民心中的地位, 乔松再得民心也不会威胁他地位。 　　嬴政如今看乔松, 是带着对乔松本人及前世扶苏的滤镜，虽然不可能为了乔松放下手中权势，却并不吝惜为儿子铺路。 　　帮助儿子获得民心, 更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于是没多久，乔松本人便通过报纸的照片与采访，正式出现在了百姓面前。 　　赵馨这辈子的相貌称得上绝色, 嬴子楚的相貌同样仪表堂堂, 这就导致嬴政的相貌出类拔萃，站在人群中完全是鹤立鸡群。 　　而千挑万选出来的李翾，在相貌上与赵馨完全不分伯仲。 　　长辈都这么好看，乔松的相貌还能差了？ 　　经过这么多代的基因优化，乔松若单论相貌说是大秦第一美男子也许有些夸张——毕竟但就相貌而言，六国王室遗民乃至权贵官员和百姓当中，未必没有能与他相提并论的——但若加上身份地位, 以及打小养出的通身气派, 这世上还真就难有比他更配得上这称号的。 　　而世人评价一个人相貌, 本就不可能完全不受其他条件影响。 　　于是从乔松刚出现在人前，他便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获得了全国上下一致认同的“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称号。 　　一时间，追随者甚多。 　　不仅了好颜色的女子，还有不少风仪倾倒，想要投入其麾下的有志之士。 　　虽然难有机会接触公子乔松，但这群人自发地搭建了一个组织。 　　嗯…… 　　让赵馨来说，已经有些现代明星的后援会雏形了。 　　实在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批人动静不大，且知法守礼，平日那是相当安静，并未让上层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一直到，乔松身份曝光后被邀请回学校演讲，才从昔日同学口中得知了这个组织的存在，并借此结识了不少真正有本事的人。 　　当然，也结识了一些……想要当他女友的姑娘。 　　乔松虽然听过男女之事，却还是第一次直面这么多姑娘直白而热烈的表白，当即羞得满脸通红，强撑着结束与同学们的聚会后，便忙不迭地跑了。 　　那形象，着实让不少认识他的人取笑了许久。 　　但他的纯情，很快就传了出去，并为他吸引了更多的姑娘。 　　这时男女关系开放，婚前性行为虽然不被提倡，却也不是让人喊打喊杀的行为。 　　社会风气开放，难免带来一些私生活混乱的情况。 　　男女皆有。 　　而有权有势的年轻男女们在婚前也确实比寻常百姓玩得更开。 　　若是相貌出众，更是…… 　　乔松作为天下唯一的皇二代，相貌更是让人见之忘俗，却完全不如其他人预想那般私生活混乱不说，反倒纯情得紧，可不是让人深觉反差萌，同时对他愈发感兴趣？ 　　乔松：“……” 　　他可没想到这一茬，要是知道，他当时就算是装也要装淡定。 　　但事情已然发生，后悔也无济于事。 　　面对随便出行都可能遇上的表白场景，乔松不得不接受采访，在报纸上直接制止这些行为，并同时宣告自己在近些年成婚并不准备成婚的打算。 　　如此，各家姑娘才算消停下来。 　　乔松很是松了口气。 　　但赵馨嬴政等本来不知此事的长辈，在看到报纸采访后又因此取笑了他许久。 　　乔松：“……”气成河豚！ 　　他接受采访的时候，明明特意挑选的长辈们不看的八卦报。 　　赵·八卦报老板·馨：深藏功与名~ 　　虽然乔松如今的形象出乎意料的不错，也带来了大家从未想到的热烈回应，但相貌与身份带来的追捧到底浮而不实。 　　乔松很快在赵馨的安排下，前往各地做慈善、体察民情、代替嬴政巡查各地。 　　他甚至在邸报上开了一个举报地址，让百姓可以匿名写信举报—— 　　只要言之有物，乔松即便不自己去调查，也会派官员到当地核实情况，若确定属实，绝不会姑息任何犯罪违法行为。 　　这样积攒名声虽然慢，却相当有效。 　　关键是稳当，不容易出错。 　　而且以嬴政如今的身体状况，他也完全不用着急。 　　慢慢来才更好呢。 　　乔松一步一个脚印地走，慢慢积攒名声，虽然仍旧不及嬴政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百姓却也认可了他这个继任者—— 　　他们觉得乔松当皇帝，肯定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甚至让生活越来越好。 　　老百姓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至于其他当皇帝的功绩……虽然听着是很厉害啦，大家也都希望乔松也能和嬴政一般，但这点儿希望完全不如让自己过得好来得更实际。 　　再者…… 　　虽然陛下是很好啦，但听说特别吓人，动不动就要砍人脑袋的。 　　太子乔松其他也许不如陛下，但脾气好啊！ 　　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只要之后不拉跨，完全就是老百姓最希望遇到的皇帝之一。 　　而事实上，乔松当上皇帝后，也确实如百姓预想的那般好。 　　嬴政在位的时候，就算知道有时候该放缓一下发展的脚步，让百姓有个喘息之机，但他的性子让他完全做不来，一旦发展稍有放缓的苗头，那完蛋了，嬴政瞬间就变得焦躁起来。 　　他的脾气是会影响到官员，进而影响到国家的方方面面的。 　　到最后，放缓脚步的效果还不如不放缓。 　　但乔松就不同了，他性格温和，又兼有扶苏潜意识的影响，做事本就不急不缓，更愿意考虑到方方面面。 　　这样的性子不太适合做开拓之君，守成却能带来奇效。 　　乔松登基之后，国家方方面面的发展速度很快就进入了一个长达近十年的平缓期。 　　但老百姓却觉得更幸福了。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虽然在年年提高的物质水平迷惑下，让人无法感知到疲累，但人不可能永远绷着生活，长此以往，很难说以后人的精神会不会崩断。 　　而乔松给了一个休息期，让所有人都放下了急促的脚步。 　　短时间来看，国家的发展确实放缓了，看着也没有以前那中蓬勃向上的生命力了，但等大家缓过来后，大家就知道这样做的好处了。 　　松弛有度，方能长久。 　　人是如此，国家也是如此。 　　果然在这段平缓期过去后，秦王朝便先后迎来了各行业的爆发期。 　　关键是，赵馨在世时一直无法突破的几个技术难题，也在这次的技术爆发期中得到了解决。 　　退位的嬴政看了非常欣慰，一直提着的心也彻底放了下来。 　　赵馨死后，骨灰洒进了大海。 　　嬴政搭上火车来到海边，眺望着碧蓝的大海，长长地叹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你后来为什么那么着急，不但一改之前稳妥作风将图书馆内的所有书籍都复印出来，还插手了相里锋的研究，逼着他做自己不喜欢的研究，但……” 　　他笑了笑，“之前相里锋一直不曾攻克的难题，前几天也都传来了好消息，你可以彻底安心了。” 　　说到这儿，他难免回忆起赵馨发现自己生病，命不久矣的那天。 　　在李翾这个皇后的带领下，大秦的医疗水平虽然蹭蹭蹭地上涨，甚至在赵馨生病的时候已经基本与现代的医疗水平持平。 　　然而，哪怕是现代，人类同样面对很多疾病束手无策。 　　赵馨得的就是这样的病。 　　本来这种病好好养着，还是能活上好几年的。 　　她当时已经八十多岁了，好好养病，活过九十岁也完全不是问题。 　　但赵馨在知道自己的病情后，却突然改变了以往不骄不躁的行事方法，突然就变得激进起来。 　　关键，她还不是冲着医疗的方向使力，而是逼着对武器研究没什么兴趣的相里锋带着无数天资过人的墨家大佬研究武器。 　　还是指定了方向的武器研究。 　　相里锋自由惯了，根本无法接受赵馨的突然插手。 　　但赵馨态度坚决，为此甚至卡了研究基地的经费，让他一定要将自己想要的武器研究出来。 　　几十年的相处，赵馨对相里锋不但有知遇之恩，还有半师之谊，她都做到这份儿上了，相里锋也不好反应太过，只能顺着她的心意埋头研究。 　　但赵馨提出的研究方向对此时的相里锋，乃至其他人而言，就如空中楼阁一般，想要将这楼阁搭好，他们还必须自己从头搭建地基…… 　　过程中，甚至还遇上了无数暂时无力解决的难题。 　　研究走走停停，赵馨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其他地方—— 　　她开始疯狂地复印图书馆内的书籍，想要将里面的所有书都带到现实世界。 　　嬴政虽然眼馋那里面的书，却无法看着她这般劳累。 　　为此，他不得不劝赵馨去休息，自己每晚到图书馆内将里面的书籍复印好。 　　赵馨并未拒绝嬴政，却也没有答应养病。 　　也是在那段时间，嬴政有了退位的想法。 　　年少相依为命的时光在嬴政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记，赵馨就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 　　而他从赵馨生病开始就高悬的心脏，在她这一连串的举动中高高坠落，疼痛让他认识到了现实，也开始急躁起来。 　　他本就是个急性子，很快就开始了白日工作，晚上还停不下来的日子。 　　但他的身体很快就受不住了。 　　虽然这些年养得好，又有李翾时刻注意着他的身体状况，让他平稳度过了原本在四十九岁的死劫，但他年纪也大了，这些年为了活的更久，他也慢慢开始养生起来。 　　多年养成的习惯被打破，嬴政的身体很快就闹起了起义。 　　他甚至大病了一场。 　　好在没大碍，很快就痊愈了，但这也将赵馨等人吓得不轻。 　　赵馨很快制止了嬴政帮忙的行为。 　　嬴政被拒，便想到了退位。 　　却又被乔松拒绝了：“儿子今年尚且不到不惑之龄，历练不足，自认为还没有能力担上一国重任。” 　　如今的一国可不只是一国而已，那几乎是一个星球。 　　地盘是嬴政自己打下来的，各地百姓也都对他服气，但有些地方纳入大秦版图还不够久，尚未被大秦文化同化，打心底认可自己的秦人身份。 　　这种情况下，乔松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压制那些人。 　　嬴政自己也放不下大秦，但眼下赵馨的状态更紧急，他就算坐在皇帝的位置上也没办法安心。 　　好在也就一年多的时间，李翾带领研究所所有人，找到了治愈赵馨的办法。 　　赵馨很快痊愈。 　　但，她仍旧很着急很着急。 　　就好像那一场疾病，突然让她意识到了时间紧迫。 　　好在，她没那么不将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了。 　　可即便如此，一直到赵馨九十多去世，直到嬴政八十退位，乔松四十几登基，赵馨想要的武器还是没被发明出来。 　　不但没被发明出来，甚至连雏形都没有。 　　直到最近，相里锋终于传来了好消息，他们摸到了一点关窍，至少知道该朝着什么方向努力了。 　　虽然，他不认为自己有生之年能将武器发明出来，但他告诉嬴政，只要继续钻研下去，他们一定可以发明出一种强大的、可怕的、甚至可以对一个星球发起攻击的武器。 　　只要一直研究下去。 　　嬴政听到这个消息，隐约明白了什么。 第154章 　　寂暗宇宙中, 一架流光溢彩的宇宙飞船穿过无数星球，从银河彼岸破空而来。在其身后，一颗巨大的陨石像是一条发光的小尾巴, 被其牵引着向前而去。 　　直到, 他们看到了一颗蔚蓝色的星球。 　　飞船停了下来。 　　陨石也悬停在了真空之中。 　　两者一前一后, 悬浮在地球不远处, 寂静无声。 　　“那颗星球上有水，海洋面积占比百分之七十左右。” 　　“空气成分比例趋近母星。” 　　“经过测算, 与恒星的距离合适，适合生命生存。” 　　“但是, 星球上已经有智慧生命存在。” 　　有生命？ 　　“把礼物送过去吧。” 　　“我们可以先试着和星球土著交流一下，也许不必……” 　　“不用，不过是一群卑微的碳基生命。” 　　话音刚落，陨石就好似被安装了助推器一样, 突然绕过飞船, 直奔地球而去。 　　然后，“咻”的一声，一颗导弹破空而来, 在临近陨石的地方突然如天女散花一般爆炸, 那些均匀等大的碎片又在瞬间朝着陨石聚拢、将其包围在一片真空之中。 　　不等飞船的人反应过来, 那颗陨石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转瞬湮灭。 　　连一块碎片都不剩。 　　宇宙中, 一片死寂。 　　飞船上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只听一阵机械启动的声响，周围的行星与卫星上便突然冒出了无数充满了金属冰冷质感的武器。 　　飞船上的“人”甚至还来不及发出声音, 便听“咻咻”几道声音, 飞船便被炸成了粉尘。 　　片刻后, 太阳系恢复了往日平静，那艘飞船也像是从未来过一般，除了地球军部指挥所与各大空间基地、星球基地的指挥所，几乎无人得知。 　　但这一幕，全被赵馨看在了眼里。 　　两辈子加起来，赵馨都活一百多岁了，无论怎么算都够本儿了。 　　除了临死前没能看着图书管理员说的，那种集结末世所有大佬共同推测出来的武器被研发出来，她也几乎毫无遗憾。 　　说句含笑九泉，那也完全不为过。 　　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又穿越了。 　　但要说是又一次穿越，好像不太合适。 　　赵馨看着四周陌生却极具高科技质感的环境，心里难得生出了几分茫然无措之感。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件很容易让人恐惧的事情—— 　　她，没有身体了。 　　赵馨“走”在路上，本来根本没意识到这件事，但突然见到路边有一个垃圾，正准备走过去捡起来…… 　　然后就发现，她瞬间就到了垃圾跟前。 　　赵馨：“？？？” 　　她伸手准备去捡垃圾，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手，没肚子，没腿……侧身对上一面反光的玻璃墙，她又发现垃圾面前根本就没有人。 　　说实话，刚发现这点的时候，赵馨是有些惊悚的。 　　不过好在，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 　　死了，身体都火化了，没影子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完全没毛病！ 　　所以，她没办法碰到那块垃圾，也是在正常不过的一件事了。 　　索性赵馨之前看到的那个摆在街边的，还以为是寻常垃圾桶的垃圾桶，突然就变成机器人过来将垃圾捡到了自己的肚子。 　　赵馨：“……”有点神奇！ 　　只是不等她了解更多，她就突然被一股巨力吸入了空中，然后一直往上，直到飞入了太空，亲眼见到了开头发生的那一幕。 　　突然就放心了。 　　然后，赵馨就再次被一股巨力拉回了地面。 　　赵馨突然开口：“那颗陨石，就是你说的携带了丧尸病**的那颗吧？” 　　沉默许久，空气中隐隐“嗯”了一声。 　　“你果然还在，图书管理员。” 　　周围很安静，空气中却仿佛藏着一股互相拉扯的张力，让整个环境都变得剑拔弩张，变得紧张起来。 　　又过了许久，空气中才再次传来了一声“嗯”。 　　既然已经出声，图书管理员便没再试图隐瞒自己存在的事实：“在你死后，我与整个图书馆、以及里面的所有书籍本都该回到原本的时间线，随着时间流逝静默消失。” 　　赵馨也知道这件事。 　　若非如此，她在临死前也不会急着将图书馆内的书籍全部复印出来，带到现实。 　　“但也许是您任务做得太好了，在消逝之前，图书馆内突然涌入了一股庞大的力量，直接将您带到了两千年后。” 　　虽然还是免不了消失的命运，但至少可以在两千后，看看这个被她亲手改变的世界。 　　知道这点后，赵馨就像是一阵风，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图书管理员与赵馨绑定，很快就出现在了赵馨的目的地—— 　　一所学校。 　　两千年后的街上已经基本没什么人了，人们完全可以在家进行一切活动。 　　除了学校。 　　图书管理员本来以为，以赵馨前世对各大研究基地的关注，她肯定会第一时间去这个世界的科研基地，或者去她更熟悉的军部，或者看看这个世界的统治者…… 　　他完全没想到，赵馨会直接来学校。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赵馨在学校窜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正在上历史课的教室，里面的老师还正好是在讲秦王朝时期的历史。 　　她跟着这班学生上了大半学期的课，终于将秦王朝时期的历史听完了。 　　赵馨这才知道，秦王朝虽然摆脱了二世而亡的命运，但这个封建王朝的命运却也并未延续多久。 　　也不过是到了第五代而已，秦朝皇室就不得不被迫放了权。 　　秦五世并非昏君，也不是不将百姓性命当回事的暴君，他也有才华有本事，只是在执政能力上与先代皇帝相比平庸了些。 　　放在正常的封建王朝，他这样的也算得上一位好皇帝了。 　　但在各方面飞速发展，生产力急速提升的秦王朝，他的平庸就是最大的原罪—— 　　因为无力掌控秦王朝这个庞然大物，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艘巨轮在自己松开方向盘后，由于惯性迅速失控、出错、濒临崩溃。 　　眼瞧着就要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了，秦五世突然想到了自己在皇宫深处藏着的那个不许皇室之外的人踏入的图书馆内看到的一些书，以及上面记载的那些看起来非常匪夷所思的内容。 　　——这是赵馨从历史记载中推测出的内容。 　　秦五世虽然平庸，却不失决断。 　　很快，他就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儿选择了放权，并改变了秦王朝的政治体制，直接将其变成了君主立宪制国家。 　　秦五世“主动”成了大秦的吉祥物。 　　但这样做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即便之后大部分皇帝都在与大臣的博弈中只能当个吉祥物，可皇室到底又在他之后延续了几十代。 　　哪怕，皇室到最后成了彻彻底底的吉祥物。 　　等到后来，大秦的社会体制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室与政治体制不兼容，到了必须消失的时候，嬴家人也聪明地选择了主动摘掉皇室头衔，所有人都得到了保全。 　　之后，嬴家人中甚至出现了不少有真本事的人，并成功在各行各业发光发热，如今也算是名门望族了。 　　这也是最让赵馨惊奇的地方。 　　因为嬴家人每一次都做对了选择，不但让嬴家后代得以保全，竟然同时让“秦”这个国家的名字都得到了保全。 　　而在步入星际世界的现在，就连地球的别称，都成了首都星。 　　大秦的疆土，也已经扩张到了宇宙深处。 　　赵馨：“……”有点儿厉害哦！ 　　除此外，赵馨还额外关注了自己死后，嬴政等人的生平。 　　赵馨九十多岁没了，那时候的嬴政也不过八十，李翾六十多，继位的乔松四十几，他的孩子更是不到二十。 　　而这些人的未来，都是她想要知道的。 　　巧的是，这些人的生平成就都是如今的历史必考内容，赵馨甚至都不需要到其他地方寻找，就听到了他们的后续。 　　嬴政在退位之后，先是做了一段时间的太上皇，但在确定乔松可以掌控住局势后便彻底消失在了人前，一脑门儿钻进了各大科研所，算是接替了赵馨的位置。 　　但在他的急迫盯人下，各大科研所的效率那是蹭蹭蹭地……往下掉。 　　没办法，嬴政这个名字就够吓人了，更何况面对面地看着你？ 　　嬴政深感英雄无用武之地，于是干脆离开，并很快说服了皇太后李翾离开了咸阳，到全球各地旅游。 　　他对山河的热爱是真诚而炙热的，写下的游记中记载的风景与景点相关的故事也非常打动人。 　　而同行的李翾则更爱记载的两人间的趣事，字里行间更温馨。 　　两本书配套购买，哪怕到了两千年后，仍旧是各大线上书城的畅销榜常客。 　　乔松权利欲不重，但他完美地履行了自己嬴政继承人的职责，舒缓了全国上下在嬴政统治下的高压状态，稳定了百姓的情绪，平缓但温和地让整个国家的发展进入了另一个全新的阶段。 　　唯一不好的大概是，他成了有史记载以来第一个离婚的皇帝。 　　而且他还是在五十岁生日当天，与他的皇后领的离婚证。 　　消息传开，也算举世震惊了。 　　不过也就是半年而已，乔松便与他的爱人复了婚，实在让人怀疑这场离婚会不会只是帝后二人之间的小情趣。 　　虽然赵馨知道，并非如此。 　　乔松的婚姻一直有些问题，离婚完全不出赵馨预料，反倒是后来两人竟然能复婚，才更让赵馨奇怪。 　　但儿孙自有儿孙福，赵馨很快就将注意力从乔松的婚事上移开了。 　　相比起嬴政在皇帝之位上做了大半辈子的壮举，乔松在皇帝的位置上不过坐了不到二十年，在自己七十出头，他女儿二十多的时候就退位做了太上皇。 　　这件事在当时也算一件轰动世界的大事。 　　毕竟乔松可不止一个女儿，这个女儿甚至不是老大，而是家中老幺。 　　——乔松对孩子不强求，但他皇后算是比较传统的女性，而且非常喜欢孩子，所以夫妻二人足足生了四个孩子。虽然在当时很正常，但数遍皇室历史，他们都是孩子最多的一对夫妻。 　　但正因此，乔松继承人的选择就多了。 　　而且前面几个孩子，也不是没有继任的想法。 　　他们不但全是当时的人们普遍认可的男性继承人，且彼此甚至为了争夺皇位而产生了不少争斗。 　　反倒是最小的女儿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从未在大众面前表示过对皇位的渴望。 　　然而乔松最后跌破所有人眼镜，将皇位传给了这个最小的女儿。 　　关键是，当时已年过百岁的嬴政，竟也支持乔松的选择。 　　而事实证明，乔松的选择没错。 　　这位女帝继任后，一改之前温和低调的作风，不但性子与权利欲和嬴政这位千古一帝如出一辙，就连本事也和他相差无几。 　　大秦在她手上，再创新高。 　　赵馨：“……” 　　牙牙竟然当了皇帝？ 　　她印象中的牙牙还是个门牙漏风还乐呵呵的小丫头，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小姑娘竟然成了历史上可与嬴政、乔松并肩的千古一帝？ 　　有点儿刺激。 　　当然，史书上也不乏关于赵馨的记载，不过她并不在意，且觉得史书上关于自己的记载过于夸大其实，知道老师要讲自己的时候，便提前躲开了，并未过去蹭课。 　　在学校逗留了这么长时间，图书馆突然多出来的那股能量便消耗得所剩无几了。 　　赵馨知道此事后，没多犹豫，直接去了如今已经成为星球最有名的旅游景点之一的咸阳皇宫。 　　她从宫门进入，像是常人一样“一步步”地“走”在每一处熟悉又陌生的宫室与景点。 　　绕了一大圈儿，最后回到了自己生前居住的宫殿。 　　她进去后，错愕地睁大了眼—— 　　除去用于文物保护的各种工具，那里面的摆设竟与赵馨记忆中别无二致。 　　愣了下，赵馨缓缓笑了起来。 　　这时，一道光从宫门照进，正好洒落在她身上。 　　赵馨就在这融融暖意当中，笑着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第155章 番外秦朝五帝之嬴政退位 　　嬴政在办完赵馨的丧礼后, 再次回到朝堂上，听着文武百官们就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突然就觉得, 这皇帝当着好像没什么意思。 　　他已坐拥天下, 目之所及之地, 全都成为了大秦的疆土。 　　他已享尽天下荣华，世上最奢华之物，最便捷之物，最让人惊叹之物都在第一时间送到了皇宫。 　　甚至连名留青史这种事，他都已经提前做到—— 　　统一六国, 统一草原，统一南洋……统一世界, 只怕短短几百年内都不会再有人超过他的功勋。 　　在这种情况下, 史书记载绝不可能略过他这个皇帝。 　　何况以如今的科技，史书记载似乎已经有些落后, 他如今存留于世的影像与文字资料，已经可以完整地拼凑出他的人生。 　　他似乎已经站在了人生巅峰，却突然找不到未来的方向了。 　　继续当皇帝，还能做什么？ 　　何况嬴政如今的年纪，也已经足够大了，继续留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好像也不是很必要。 　　乔松都四十多了，也到了最适合当皇帝的年纪。 　　于是在朝堂上，嬴政冷不丁地开口：“朕决定，择日退位, 将皇位传于乔松。” 　　朝堂瞬间哗然。 　　毕竟嬴政在位期间, 不但带着秦帝国统一了中原大地, 收服了草原与百越等地, 还将先辈祖先从未踏足过南洋、西亚等地尽收囊中。 　　大秦在嬴政的带领下，成为了当世第一强国。 　　哪怕后来遭遇了同样强盛的孔雀王朝、罗马帝国、安息帝国等等国家，大秦的枪炮仍旧战无不胜，成功将大片肥沃的土地纳入了大秦疆土，将无数的劳动力带回了秦国，将无数人才收归己用…… 　　大秦的轮船载着他们英勇善战的士兵，从他们抵达的每一片大陆带回了胜利的福音。 　　而如今，大秦的国旗插满了每一片大陆。 　　不仅如此，如今的大秦科技发达，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不但达到了二十一世纪初的科技水平，连网络也已经开始走进千家万户。 　　科技飞速发展，教育也完全没有拉下。 　　如今全国各地不但有国家开设的免费学校，还有许多教授礼仪、书画、舞蹈等技能的私人学校。 　　国家欣欣向荣，一切都在朝着好的发展。 　　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人愿意接受嬴政即将退位的说法。 　　不只是文武百官们，就连乔松也觉得不能接受：“父皇身体康健，平日也非常注意养生，大夫都说了，以您如今的身体状况，长命百岁根本就不是梦。” 　　既然身体没问题，为何要退位？ 　　乔松完全想不通。 　　以前那么多君王、天子，除了特殊情况外，可全都是在王位上一直待到老死才传位给继承人的。 　　但认真想来又没那么意外，毕竟秦国之前也不是没这样的情况。 　　比如嬴稷，不就在年老后传位给了当今皇帝？ 　　文武百官想到这点后，很快冷静下来。 　　以嬴政的年纪，似乎也确实到了可以退位下来颐养天年的时候。 　　但是…… 　　陛下是真的想退位，还是一时兴起？ 　　亦或者，试探百官忠心？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面色惶恐地匍匐在地，想要劝嬴政打消这个念头。 　　嬴政却态度强硬，说完完全不管跪了一地的大臣，径直起身走了。 　　他既然做了决定，便绝不会再更改。 　　等到傍晚，李翾得到消息回来。 　　看着李翾一脸焦急的表情，嬴政沉默下来，眼底微微有些心虚。 　　退位与否看起来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但细究的话，却发现还与其他不少人有关。 　　首先，便是在他退位后，再不能当皇后的李翾。 　　乔松夫妻虽然也受了影响，但那都是好的方面，嬴政完全不觉得让儿子提前当皇帝有什么有什么不对。 　　但一般而言，太后的权利确实不如皇后大。 　　李翾对上嬴政的眼睛，忍不住笑了下：“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退位吗？” 　　夫妻虽然相差十多岁，一开始的交流也确实带着几分代沟，但随着李翾在医学方面崭露头角，甚至慢慢靠着将传统中医与新兴医学相结合后开创的理论在医学界站稳了脚跟，她与嬴政的话题就越来越多了。 　　事业，才能带给女人真正的底气。 　　有了底气，李翾才不至于觉得自己在嬴政面前低了一头。 　　两人感情慢慢变好了，也越来越能理解彼此。 　　所以在得知嬴政想要退位的消息后，李翾并未如其他人一般表示反对，又或者一力劝阻，而是想要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 　　哪怕世人都觉得，这不是嬴政内心真实的想法。 　　嬴政顿了下，伸手让李翾坐到自己身边：“我只是突然觉得，这皇帝已经做够了。” 　　权力虽然好，却也不是万能的。 　　“我想在有生之年，亲眼看看我亲手打下的江山，走走我打下土地，体会一下我从来不曾体会到的寻常生活。” 　　李翾看着嬴政，意识到这位所有人眼里大权独揽、强大无匹的帝王，其实一辈子的生活空间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大，那么多。 　　普通人只要有钱，大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可身为帝王，嬴政的大多数时间却都留在了咸阳这小小的一片地方。 　　哪怕咸阳是当今世界最繁华的城市，对比嬴政打下万里河山，也实在算不得什么。 　　但这万里河山，嬴政从未亲自踏足。 　　最多，也就能从照片、报纸、电视、电影等媒介中窥视一二。 　　反倒是作为太子的乔松，时常由于公务与做慈善等原因前往世界各地，就连李翾也常会与同事到其他城市坐诊。 　　李翾突然笑了：“我年纪也大了，工作累得慌，不如我们一起到处看看？” 　　嬴政沉默片刻，舒出一口气：“行，我们一起到处转转。” 　　- 　　嬴政的退位与乔松的登基在同一天举行，典礼不算盛大，却因为媒体的直播而传遍了世界各地。 　　消息突然，好多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 　　他们出于对嬴政的崇拜与爱戴，甚至怀疑嬴政的退位是因为一场阴谋，甚至不惜为此在各大报纸上对乔松含沙射影。 　　可惜根本无人理睬他们。 　　等他们意识到谩骂与无端的怀疑并不能解决问题，最要紧的还是打探嬴政退位后的生活时…… 　　乔松都已经登基好几个月了。 　　而嬴政与李翾这对前帝后，也只在留下了一则“外出旅游”的消息对外发布后，便彻底消失在了大众面前。 　　无人知道二人去了什么地方。 　　但他们不过是隐瞒身份买了一张环游世界的游轮传票，如同一对再寻常不过的商人夫妻般，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旅程而已。 　　日出相随，日暮而伴，他们一起从南海出发，走遍千山万水，最后在弥留之际才终于回到了中原，回到了生活几十年的咸阳。 　　但也许是因为嬴政对长寿养生的执念，也许是李翾早年过于忙碌而没注意身体，也许是因为天生如此…… 　　总之，李翾先嬴政一步走了。 　　说伤心，当然也是伤心的。 　　但实际上，似乎又没那么伤心。 　　生老病死，寿命轮回，早已死过一次的嬴政比其他人都更有体会。 　　他在丧礼上陪着李翾待了一晚，然后便让人将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搬到了在另一个宫室。 　　原本与李翾生活的宫殿，则在彻底打扫之后，封存了起来。 　　就像赵馨死后那般，她生活过的宫室装潢全都封存起来，再无任何改变。 　　余下的几年，他也不至于无处缅怀。 　　后来他走了，乔松便将他生前使用的所有东西都放进了李翾的寝宫，而后再也没有动过。 　　在科技飞速发展的现在，昏暗的宫殿其实并不如楼房生活舒适。 　　为了减少资源浪费，除了皇帝外，其他皇室成员也早已经搬出皇宫，搬进了自己花钱买下的别墅或者公寓。 　　皇宫没什么人住，想要将一处宫殿完整地保存下来，才变得简单起来。 　　而之后，每代帝后去世，他们生活的宫殿也都会保存下来。 　　后世，咸阳宫会成为世界最知名的旅游景点之一，这也占了极大的原因。 第156章 番外大秦五帝之仁帝乔松1 　　乔松打小就备受宠爱, 不但有老祖宗嬴稷疼爱，祖母喜欢，父母视若珍宝, 据说他幼时尚不记事的时候, 他父皇甚至直接抱着他上朝。 　　可以说，乔松就是在蜜罐里长大的。 　　但许是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生活，乔松一直不觉得自己的家庭与其他家庭有什么不同, 他甚至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是和自己一般长大的。 　　直到, 他上了幼儿园。 　　据说大秦一开始是没有幼儿园的, 就像是大秦一开始，也没有学校。 　　只是学校的出现在乔松记事儿的时候也有好些年了, 幼儿园的出现却还是在乔松到了该读幼儿园的时候。 　　那时候老祖宗嬴稷去世不久，朝廷又接连失去了好些肱股老臣, 全国上下气氛低迷。 　　再加上朝廷又不停歇地与美洲、西域等地方开战…… 　　父皇一下子就忙起来了。 　　父皇本就是个工作狂的性子, 在那种境况下, 每日的工作时间又在原有基础上增加了许多时间。 　　乔松记得, 父皇那时候连后宫都不回了。 　　自己想要见父皇，要嘛就得自己让人带着找过去, 要嘛就必须等祖母赵馨或者母后李翾有空的时候带着他一起过去。 　　好长一段时间内, 乔松一个月都难见到父皇几次。 　　那段时间真的好无聊啊。 　　乔松性子乖巧, 也理解长辈们的忙碌, 倒是不曾为了吸引长辈的注意而闹腾出一些事儿来。 　　但没人搭理，他性格难免变得沉闷起来—— 　　宫里面，又没有与他年龄相当的孩子, 他就算可以自己找乐子打发时间, 可长时间无人交流也难免觉得寂寞。 　　祖母赵馨第一个注意到了他的反常。 　　过不久, 她便特意腾出空来, 问乔松想不想要和同龄人一起上学一起玩。 　　乔松从刚出生起，就被好强的嬴政带着启了蒙。 　　后来家人忙碌，他打发时间的办法除了祖母为他在宫里面安装的各种游乐设施外，便是读书。 　　所以他很清楚，上学读书的意思。 　　只是…… 　　同龄人是什么意思？ 　　乔松直到长大，都没忘了祖母听到他问出这个问题时，眼底的错愕。 　　他后来回想，也觉得这个问题挺不可思议得。 　　但也正是因为这个问题，祖母没有再追问他是否想要和同龄人一起上学读书——大约是觉得问了，他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又或者觉得，他已经到了不得不与同龄人接触的时候——而是直接让人开始筹备，很快就在咸阳开了第一家幼儿园。 　　幼儿园开了，乔松也入学了。 　　也是在这段时间，他知道了自己家庭的不同凡响之处，也知道了自己家人对自己的重视与感情有多难得。 　　也是在这个时候，乔松认识了他未来的皇后。 　　他其实不太喜欢这时候的皇后。 　　乔松当时年纪还小，其实不太懂得读书是为了什么，但因为他挺喜欢读书的，又觉得在幼儿园和同龄人一起玩很有趣，所以一直觉得上学读书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但他的皇后在当时，明明只有四岁大，却张口闭口就是—— 　　“我阿娘和爹爹说了，现在要好好读书，以后才能嫁个好人家。如果不读书，以后就不会有人娶我哒。如果不是这样，我才不来读书呢，读书好累的。” 　　明明生了一张可爱的脸蛋，说出来的话却叫乔松忍不住皱眉。 　　读书怎么能是为了嫁人呢？ 　　乔松当时好生气的，但长辈问起，他有回答不出读书究竟是为了什么，所以只能默默生气，顺带悄悄躲着老气横秋的小姑娘走。 　　这时候的乔松怎么也想不到，他未来会娶了这个小姑娘。 　　就像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父皇还在世的时候，就接过了他手上的担子，成了大秦的皇帝。 　　在当上皇帝之前，为了成为一个父皇和大臣们满意的太子，乔松做了很多。 　　慈善，政务，巡查…… 　　每年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外面，也就过年的时候可以回家待上一段时间。 　　为此，他甚至放弃了爱情。 　　年少慕艾，春心萌动的年岁乔松当然也不能免俗地谈了几段恋爱。 　　但每一段恋爱，最后都无疾而终了。 　　因为他没时间陪伴女友—— 　　当时的社会风气已经非常开放了，当女性有了为自己拼搏事业的机会时，绝大部分女性都会选择一份更有保障的事业。 　　乔松喜欢的，也正是这般独立自强的女性。 　　但这样的女性，时间注定不多。 　　女友忙于事业，空闲时间虽然不多，倒也还在正常范围内；可乔松整日在外奔走，空闲时间实在少得出奇，而这有限的闲暇时间若想要与女友合上，就更难了。 　　所以不管最开始如何浓情蜜意，最后两人总会走上分手这条路。 　　次数多了，乔松便放弃了。 　　最后，他的婚姻大事还是父母解决的。 　　相亲很多次，但多次互相筛选后，乔松最后选定了自己的老同学。 　　因为她可以配合乔松的行程，跟着他到世界各地去。 　　她是最适合自己的人。 　　也是最适合大秦皇后这个身份的人。 　　再加上皇后性子虽然守旧，却很清楚自己皇后身份背后该担负的责任，而为了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皇后也付出了很多。 　　两人互相陪伴几十年，细水长流地相处，倒也处出了几分感情。 　　乔松偶尔甚至觉得，他与皇后二人以后若坐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许是也能承担那个位置的责任，而不让所有人失望。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会在父皇在世的时候登上皇位。 　　但他又没办法拒绝。 　　不仅仅是因为他无法违逆父皇的意思，也因为母后说的话—— 　　“你父皇在咸阳城内生活太久了，都没怎么出过远门，如今年纪大了，也到了可以四处转转的时候了。” 　　乔松觉得，自己没办法阻止。 　　于是他坐上了皇帝的位置。 　　与嬴政强硬且带着几分独断专行色彩的行事方法不同，乔松更愿意放权，更愿意合作，更愿意与大臣一起治理天下。 　　他就像是狼群里面的头狼，虽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却也会听取其他人意见，就像是狼群狩猎一样，他更希望大家都付出所有，一起尽全力合作治理好这个国家。 　　“我知道自己是比不上父皇的，他那样的人物也许几千年也就出那么一个。但我一个比不上，和诸位大臣一起加起来应当是能有父皇一半能力的。” 　　在这样的想法下，乔松与诸位大臣的关系变得融洽起来。 　　嬴政在位时，大家都不过是最纯粹的上下级关系，不但上朝时候大殿内气氛紧绷，就连平日在自己的办公地点处理公务时，大家也都绷着一根弦。 　　乔松与大臣的关系有时候会更像朋友，他甚至会在上朝的时候，因为意见不合与大臣吵起来。 　　但吵过之后，他与对方就会恢复以往的相处模式。 　　皇帝的性格很大程度上会影响到朝中风气，进而影响到官员们的做事方法。 　　乔松的温和，难免也让整个朝堂的气氛都变得松弛起来。 　　而紧跟着的，就是国家发展的放缓。 　　经济发展放缓，科技进步放缓，百姓生活水平的提升放缓…… 　　知道后世发展的人当然知道这其实是一件好事，虽然各方面的发展都放缓了，但百姓的幸福感其实是提升了的，手里有余钱的大家也有了花钱的兴致。 　　而这些前，大部分都花到了文娱方面。 　　其他方面放缓了，文娱方面的发展却开始飞速发展起来，这段时间很是涌现出了不少后世大名鼎鼎的艺术家。 　　但乔松不知道啊。 　　他能看到的，是除了娱乐方面继续蓬勃发展外，其他方面的发展都放缓了脚步，甚至一部分发展陷入了停滞。 　　身处局中的乔松不禁怀疑自身能力，甚至为此开始失眠、焦躁、掉头发。 　　但偏偏，他还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焦躁。 　　他是皇帝，必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不然他的一丝丝情绪改变都可能影响到大臣，进而影响到百姓。 　　乔松的压力比山大，皇后却完全无法理解。 　　两人大吵一架后，皇后在气头上说了离婚，并当场拉着乔松去办了离婚手续。 　　他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位离婚，还是被离婚的皇帝。 　　这个消息很快如燎原之势，传遍了整个世界。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皇帝离婚了。 　　这时候风气虽然开放，但家庭还是很让人看重的，若是有一个成功的家庭，给人的第一印象都更好点。 　　更何况乔松还是皇帝。 　　有些人甚至说，始皇陛下那么霸道专政的性子太后都没和他离婚（嬴政：……？？？），皇上脾气那么温和却让皇后提出了离婚…… 　　他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皇后的事吧？ 　　乔松压力本就大，在这流言纷扰中愈发彻夜难眠，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得很差。 　　他本来想找皇后求复合—— 　　他知道以皇后的性子，只要自己对当天的口不择言认真道歉了，皇后肯定会原谅他，会与他复合。 　　但思考后，乔松却放弃了。 　　那时候的舆论情况，若是传出二人复合的消息，只会平白多出一个陷入流言纷扰的人。 　　好在这时候，父皇与母后得知消息，给他打了电话回来。 　　“这是好事。” 　　乔松至今，仍能将父皇当日所言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 　　“我提前让你登上皇位，不仅仅只是因为我不想当皇帝了，也不仅仅是因为你如今的年纪是最适合当皇帝的时候，也因为如今的大秦，已经不适合我的执政方法了。” 　　重活一世，嬴政改变的地方不多，但敢于承认自己的缺点绝对是其中之一。 　　“若继续按照我的方式管理国家，最早一年，最迟五年，这个国家也许就会因为过于紧绷的生活环境而出现大问题。” 　　“我让你现在登基，本也是因为你的性格、执政方式、以及这几十年来在民间积累的名声，都可以缓解我执政这几十年来给这个国家、给所有大臣与百姓带去的高压状态。” 　　乔松当时不相信：“若真如父皇所言，您既然看到了问题，为何不在在位期间改变？” 　　许久之后，乔松才听到了嬴政的声音。 　　他错愕地发现，父皇的语气中竟然破天荒地带上了几分无奈。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我试过，而且试过不止一次。”嬴政叹气，“但不仅是我自己做不到，在我管理下的大臣与百姓也做不到。只要我在位一日，他们就不可能改变以往的行事方法。” 　　几十年的行事方法，怎可能轻易改变？ 　　“不破不立，大秦绝对会在你的带领下越来越好！”嬴政语气笃定又霸气，“你不相信自己，难道还不相信朕的眼光？” 　　乔松一下就放心了。 　　母后则更关心他的婚姻状况：“你是怎么惹到皇后了？有误会就解释，有问题就解决，有矛盾就化解，怎么突然就闹到离婚这个地步了？” 　　乔松将自己与皇后大吵一架，在气头上离婚的事说了出来。 　　李翾不解：“若是如此，都好一个多月过去了，气也该消了吧？你怎么还不去给皇后道歉？” 　　乔松说了如今的舆论风向，不禁叹气：“这种局面，我将她带回宫里也不过是多一个被流言困扰的……” 　　“你在想什么？”李翾满嘴嫌弃，“会在意外界言论的人是你，皇后可不会被流言所困。若是没有远超其他人的优点，我当年怎可能选中她为皇后备选之一？你还是赶紧去找皇后吧！” 第157章 番外大秦五帝之仁帝乔松2 　　乔松与皇后之间会走到离婚那一步, 其实并非有了什么不可调和的原则性问题，仅仅只是气怒上头的时候话赶话，最后说出了离婚的字眼。 　　话是皇后说的, 她在说完之后也坚持拉着乔松去办理了离婚手续。 　　雷厉风行，完全没给乔松反应的时间与机会。 　　说实话, 这挺出乎乔松预料的。 　　因为在他心里, 皇后是一个以夫为天的女人，他从未想过皇后会那么坚持离婚。 　　而冷静下来后, 乔松又忍不住猜测, 皇后是否是在故意激怒自己。 　　她, 是否早就想要离婚？ 　　只是这样的猜测难免让人觉得伤自尊，乔松便一直克制着没往这方面去想。 　　然而等他按照母后的意思去找皇后, 却发现皇后自己一个人生活得相当惬意悠闲，确实如母后所言完全没被流言所扰, 而且……相当不欢迎自己到来后乔松就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了。 　　皇后，也许早就想要离婚了。 　　他想知道原因。 　　但当务之急是向皇后道歉—— 　　不管离婚这件事是否为皇后蓄谋已久的作为, 最后走到这个局面都是自己有错在先。 　　若皇后不是蓄谋已久，离婚的错误就全在他这边。 　　若皇后真是蓄谋已久，她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作为, 反倒一直到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口不择言说了不好听的话后再离婚，想来也是自己的话真的让她伤了心，让她做了下定了离婚的决心。 　　但他找到皇后道了歉, 紧跟着就被皇后请走了。 　　皇后不想见他。 　　乔松并不是死缠烂打的人，见皇后不愿见自己, 便直接回了皇宫。 　　他想, 既然皇后想离婚, 他还是不要去打扰为好。 　　这种不受欢迎的打扰，对皇后而言，大约是一种冒犯，只会让她心情不好。 　　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写了封信，再次诚恳地对当天的争吵道了歉。 　　然后，他便将全部心神放在了工作上。 　　嬴家的人，也许天生就带着工作狂的基因吧，所以当乔松沉浸在工作当中后，他与皇后的不愉快就瞬间被他抛在脑后了。 　　毕竟在得到嬴政的肯定后，乔松如今正是干劲满满的时候。 　　这种情况下，他本也不想将自己的精力浪费在其他地方。 　　后来得知情况的李翾：“……” 　　明明拥有中央空调的性子，偏偏抵不住骨子里的钢铁直男气息的侵扰，好好的姻缘也能作没了，他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也是挺厉害的。 　　从乔松身上联想到性子更夸张的嬴政，李翾心里忍不住泛嘀咕。 　　乔松可不知道，自己处理事情的做法竟然给远在千里之外的父皇挖了坑，甚至险些引发父皇与母后的婚姻危机。 　　索性他父皇如今没了工作，很快就安抚住了母后。 　　不然…… 　　乔松想着父皇的性子，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但当时的乔松可不知道这事儿。 　　他沉溺于工作当中，虽然偶尔会想起皇后与几个孩子，但更多时候脑子里转悠的都是国家大事，并不能分出更多闲暇去关注家人。 　　一直到，二儿子生病，他与皇后在医院相遇了。 　　离婚之后，几个孩子的抚养权都给了乔松—— 　　不是乔松要抢，而是皇后自己放弃了。 　　这也正常，毕竟皇后重规矩。 　　但因为乔松太忙，没办法照顾孩子—— 　　以前几个孩子都是皇后在照顾。 　　所以孩子的抚养权虽然在乔松手上，但孩子平时其实更多还是跟着皇后一起生活。 　　皇后将他们照顾得很好。 　　这次二儿子生病，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乔松得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皇后正坐在椅子上自责地流泪。 　　“如果我早点注意到小二的身体状况，他就不会生病了……” 　　乔松下意识想要打断皇后的哭诉，认真询问孩子生病的具体情况。 　　但在出口打断皇后哭诉前，他忍住了，然后坐到皇后旁边等着她将情绪发泄出来，这才开口问起具体情况。 　　皇后平静下来后，惊奇地打趣了他一句，说还以为他会让她别哭。 　　乔松：“……” 　　这确实是他以前会做的事儿。 　　但皇后在这种情况下还不忘打趣他，显然对这种情况已经积累了很长时间的不满。 　　有点点意外…… 　　乔松第一次这样做的时候，皇后没有提出异议，所以他以为皇后是对此接受良好的。 　　不过皇后也就打趣了一句，很快就说起了孩子生病的情况。 　　原来今日学校开运动会，几个孩子都报名了不止一个项目，在学校玩得相当开心。 　　但在回来后，三个儿子起了争执，以至于没洗澡没换衣服就直接躺床上睡觉去了。 　　秋天天气转凉，本就容易生病，他家老二身体又是三兄弟当中最差的，因此染病倒也不算奇怪。 　　但因为皇后白天有事要忙，回来的时候几个孩子都睡下了，她就没有再去打扰孩子睡觉，收拾一番后便回了自己房间。 　　然后，他家老二就那么烧了一晚上。 　　索性不是高烧，凌晨的时候女儿起夜又提早发现了哥哥生病，这才将人送到了医院。 　　这只是个意外，但皇后还是为此自责不已。 　　在强撑着情绪将孩子送到医院后，看着孩子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嘴唇都烧得起了干皮，皇后的情绪就控制不住地崩溃了。 　　她总觉得，若是孩子还在皇宫，身边有人盯着，绝对不会出现这种孩子都发烧大半夜了都没人发现的情况。 　　不，宫里那么多人盯着，根本就不存在孩子不换衣服不洗澡就躺在床上睡觉的情况。 　　乔松安抚许久，却愣是没能让皇后放下自责。 　　等到孩子病愈，皇后更是提出，要让几个孩子回到皇宫生活。 　　“……这当然没问题，我也很想和孩子们一起生活。但我工作忙，比你对孩子的关注还要少，你确定孩子们跟着我生活不会出意外？更何况，孩子从小就是你在带，若是长时间见不到你，你确定他们会开心？” 　　“那怎么办？” 　　皇后表情难受，她的自信心被这个意外打击到，自己钻起了牛角尖。 　　乔松其实不太理解皇后为何会因为一个意外失去自信心，但他敏感地察觉到，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而他选择了抓住这个机会：“你可以以几个孩子母亲的身份，回皇宫照顾几个孩子。” 　　“会被人说闲话的。” 　　“那就复婚。” 　　皇后愣住，抬头对上乔松的眼睛。 　　许久后，她说自己要考虑一下。 　　乔松都以为这事儿十拿九稳了，因为按照皇后的性格，她说要考虑，基本和答应了没什么两样。 　　但最后的结果是，皇后拒绝了。 　　不但拒绝，原本想要将孩子送回皇宫的想法，也不知怎么打消了。 　　这就让乔松起了疑心。 　　他对复婚与否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毕竟就算离婚了，两人之间还有孩子作为联系的纽带，每个月其实也都能见上几回。 　　而在乔松登基后，忙于政务的他本就难与家人相处。 　　而不论是皇后还是乔松自己，也都没打算再婚，所以复婚与否对他们的生活都没什么影响。 　　但皇后的异常，就不得不让他在意了。 　　乔松不可能坐视皇后身上的异常继续存在，于是毫不犹豫地派人去调查了皇后、以及她身边接触的那些人的情况。 　　然后，他知道了皇后异常的原因—— 　　有人在皇后身边嚼舌根。 　　这些人还是皇后的亲人，是她非常信任的人。 　　皇后是不怎么在意外界流言的，但可能与从小长大的环境有关，她异常在意自己父母的言论，总想要获得他们的认可。 　　偏偏对她嚼舌根的就是皇后的兄弟姐妹，而她的父母也选择了附和其他儿女的话。 　　他们倒也不是见不得皇后好，或者不想让皇后与他复婚。 　　若是可能的话，他们甚至愿意压着皇后给乔松道歉，然后让他们两人尽快复婚，这样他们才能继续拿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在外受人追捧。 　　只是，他们说的那些话显然起到了反效果。 　　乔松看着桌案上的调查报告，忍不住扶额：“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后选择与他离婚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不爱皇后，心里还惦记着其他女人。 　　乔松：“……”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爱不爱皇后，但相伴几十年，就算没爱情，亲情友情同事情……还是有的吧？ 　　他可从未想过和除了皇后之外的人在一起。 　　至于心里惦记着其他女人，这就更可笑了，精神出轨这种事，他还不至于去做这么没品的事。 　　他觉得，自己需要与皇后好好谈谈。 　　但…… 　　“我在与陛下结婚之前就知道，您心里藏着另一个人，这没什么的，我既然当初选择装聋作哑和您结婚了，就代表不在意这件事。” 　　听起来是很大度啦，但如果你将眼底的伤心藏得更严实一点可能更有说服性。 　　乔松看着皇后，心里默默地想。 　　而且…… 　　“我怎么不知道我心里藏了另一个人？” 　　他虽然在结婚前谈过几次恋爱，但最长不过一年，最短甚至不到三个月，而无论是哪一段恋爱，他与对方都没来得及步入所谓的热恋期加深感情，就已经分手了。 　　因为他大半时间，都花在了政务上。 　　恋爱三个月那次，他与对方真正相处的时间还不到三天，其他时间不是乔松在外出差，就是对方有工作走不开。 　　三个月后，双方都意识到了两人不合适，于是选择和平分手。 　　其他几段恋爱时常也就比三个月长不了多少，彼此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多了一两天而已。 　　至于那段谈了一年的恋爱，也不是彼此有多相爱，或者多合适，只是因为两人都是工作狂，以至于这恋爱谈着谈着，彼此都忘了自己还有个男女朋友这件事，最后硬是拖到了一年多后的春节，被彼此家长问起恋爱情况才想起来“喔，原来我还有一个男/女朋友”。 　　然后，两人便给对方打电话，默契地结束了这段奇怪的关系。 　　就这，还藏在心里的爱人？ 　　乔松简直想要撬开皇后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他虽然欣赏事业型的姑娘，但自己的工作性质注定了两者不可能在一起生活，既然如此，他怎可能自寻烦恼？ 　　爱情就那么重要？ 　　皇后的父母也是脑子有坑，整天都跟皇后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说之前查证一下真假会死啊？ 　　还打击皇后自信心，让她向乔松的前任们学习，把皇后贬得一文不值；让她讨好乔松，不然无法赢得乔松喜爱；让她凡事以乔松的喜好为最高行事准则，不然迟早惹怒乔松被休弃。 　　乔松：“……？？？” 　　这都什么年代的破词？！ 　　关键是…… 　　乔松奇怪地看着皇后：“你之前不也将自己的事业做得很好？太子妃与皇后应该做的，你都做了，而且做得大家交口称赞。你看这次我们离婚，大家第一反应也是觉得我做错了，可见你这个皇后做得有多成功。” 　　虽然皇后的性格有些传统，但她确实承担了责任，站到台前履行了皇后的义务。 　　太子妃与皇后，本身不也是一种职业？ 　　只不过这个职业全世界仅此一份，且大多时候与太子、皇帝一起出现，削弱了这个职业在世人眼中的独立性。 　　但乔松是承认这个职业的。 　　而且他虽然一直没说过，却打心底认为皇后将这个职业做得非常好，甚至比他母后还要好。 　　从这个角度，他也是很欣赏皇后的。 　　皇后听完乔松解释，整个人都懵了：“可是，可是皇后怎能算是职业……” 　　皇后怎么算是职业？那不过是皇帝妻子的称呼而已，是皇帝的附庸，仍旧是菟丝花一般的存在。 　　她怎么可以与那些靠着自己本事养活自己的女性相比呢？如果她不依附别人，甚至连自己和孩子都没办法养活。 　　想到孩子，皇后心情沮丧，表情也变得冷硬起来。 　　皇上说得对，她什么都不懂。 　　她就只是皇上的拖累而已。 　　乔松：“……” 　　他再次为自己当初的失言而道歉，并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让皇后相信了自己根本没有所谓的白月光、朱砂痣存在，但对化解皇后的自卑却始终不得其法。 　　最后，乔松干脆道：“既然你羡慕那些事业女性，那你也变成她们不就好了？” 　　皇后愣住：“变成她们？” 　　旋即摇头，“不可能的，我现在都快五十了，半截身子入了土，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乔松态度温柔且坚定，“你又没打算做出多大的成绩，只要能靠自己养活自己和孩子不就行了？” 第158章 番外大秦五帝之仁帝乔松3 　　当乔松意识到自己与皇后会走到离婚这个地步的真正原因—— 　　也即是他对皇后的忽视与沉默, 以及皇后的自卑与其家人的不好影响后，他自然不会再放任下去。 　　而皇后在按照自己的意愿走向社会，成为了她想象中的事业女性后, 倒也确实明白了乔松当初说“皇后也是一种职业”的话并非无的放矢。 　　当然更关键的是，乔松不再吝啬于夸奖皇后，让她在与乔松的关系当中有了自信。 　　夫妻关系平等了, 感情自然和睦了。 　　没多久，夫妻二人便水到渠成地复了婚。 　　感情顺利，乔松的皇帝事业也步入了正轨—— 　　虽然嬴政之前说得言之凿凿, 但乔松看着地方每年呈上来的奏折与财务汇总, 心里也不是一点儿怀疑也没有的。 　　但在与皇后复婚的第二年, 乔松便发现各地财务报表有了明显的提升。 　　有钱了, 也才有机会去做其他的事。 　　比如，大力扶持在父皇在位期间就展现出了很好的发展苗头, 却因为朝廷并不重视而发展缓慢的互联网。 　　比如, 因为父皇在位期间大力发展工业而导致的环境污染，以及由于没什么短期利益，且可能消耗国库内大量钱财而不被列在计划中的环境治理。 　　比如, 由于各种原因而至今成效不显著的扶贫问题…… 　　当国库进账越来越多后, 乔松便再也忍不住，决定额外从国库当中拨一笔款项, 专门用于这些不被朝廷重视的问题。 　　他就像是大秦的修理匠一样, 致力于给如今的大秦王朝修复各种问题与隐患, 找准机会让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暂时停下运转，让各个零部件有一个充分的休息时间, 顺便再给这个庞大的王朝上一上润滑油, 让这个国家机器在休息结束后可以跑得更快。 　　而他的做法也是卓有成效的。 　　在乔松在位的二十来年时间里, 他不但将嬴政在位期间发展过快而引发的种种问题与隐患解决了，还将潜在的种种矛盾安抚并化解，让整个王朝褪去负累，可以轻松上阵。 　　虽然单从功绩上看，乔松在秦朝五个实权皇帝当中算是倒数，但他在史书中的评价却仅次于嬴政。 　　就连他备受百姓推崇的女儿，在历尽千帆后的晚年时也曾对着心腹郑重说过—— 　　“若无父亲平稳接过祖父手中的大秦，并让当时飞速向前的大秦减缓了速度，扫清了沉珂，哪怕是我，也无法保证一定能让当时的大秦在我的手上平稳过渡。” 　　而他的孙女更直白：“我不如祖父多矣。” 　　很难说乔松能在后世有那么高的地位，有没有女儿与孙女这些话的影响，但他之后的这两位继任皇帝虽是女子，却在史书中评价相当高。 　　所以虽然有那么一小撮人认为仁帝乔松名不副实，但更多人还是认为，这些皇帝本身是很自负的，而能被两位有为之君如此夸赞的皇帝，必然也是个有大才的皇帝。 　　而等时间过去更久，等科技发展到了一定水平，等当时的人们已经可以通过重现各方面条件重现某一段历史，并通过改变其中某一个变量来在推演该变量改变后，历史又会朝着怎样的方向发展。 　　有人将这种技术运用到了游戏中，并套上了大秦五帝的内核。 　　然后他们发现，这五个皇帝每一个的存在都不可或缺，一旦缺了哪一个，甚至改变了他们的位置，大秦都不会如后世那般发展。 　　且改变这些皇帝的存在与位置后，最可能发生的竟然是…… 　　大秦灭亡。 　　那时候的人们才意识到，在当时的环境下爆发科技革命到底时间多危险的事，而每一任皇帝又是如何在如履薄冰的环境中做对了每一个决策，没有让那个在当时显得过于庞大的国家机器因速度过快而崩毁。 　　乔松这个一直被后世百姓忽视了重要性的秦二世，也才被后世无比郑重地评了一个“仁”的称号。 　　——在此之前，相较于乔松的功绩，他更出名的还是他的婚姻与相貌、以及在皇帝当中显得有些另类的温和脾气。 　　除此外，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他与大臣间君臣相得的相处趣事了。 　　他与大臣之间的关系，是上下级，但更像是朋友。 　　因为性格温和，他与大臣间甚至几乎没闹过矛盾，唯一一次，还是由于乔松突然非常坚决地想要立一个往常跟透明人一般的小公主为皇太女，并在提出此事后直接带着小公主出入朝堂与各种重要场合，并在大庭广众下说出了，等小公主可以独当一面后他就要直接禅位的话。 第159章 番外大秦五帝之第一女帝 　　这位小公主是谁？全国上下的心尖尖儿。 　　虽然民间仍旧普遍重男轻女, 但可能是皇后接连生了四个孩子，排头三个却全是小皇子，所以百姓并不怎么稀罕，反倒对这位期盼多年的小公主殿下更加喜欢。 　　再加上几位小皇子可能从小被人追捧, 又时常见不到父母—— 　　乔松夫妻很在意自己的孩子, 皇后更是皇家少有的非常喜欢孩子的人, 所以孩子并不缺父母疼爱。 　　只是乔松未曾登基的时候，时常在全国各地到处跑。 　　而皇后为了支持丈夫的事业，也为了让乔松对外的形象更圆满，自然不可能缺席。 　　偏偏他们外出不但是公事, 还是国家大事, 有时候甚至有危险。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不可能带着孩子出门。 　　所以即便乔松夫妻很疼孩子, 也时常与孩子视频通话，甚至皇后在非必要的时候也更愿意留在咸阳照顾孩子。 　　但…… 　　只要不是时刻注意着孩子身边的环境, 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状况。 　　赵馨那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 又满心记挂着科研武器那边, 根本没办法分出太多心力放在小辈身上。 　　嬴政与李翾这两人是如出一辙的工作狂，虽然疼爱孙子, 却也分不出更多心力。 　　更何况, 比起衣食无忧的孙子，他们还是更担心赵馨。 　　于是乎, 三个小皇子身边的人在周围环境的追捧中性子左了, 他们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他们并非对三位小皇子不好，只是自恃高人一等, 一面将小皇子们捧上了天, 一面却又在他们面前对其他人多有诋毁与排斥, 甚至为此离间了小皇子们与其他人，小皇子们彼此之间的关系。 　　也就是皇后一直关注着自己的孩子，所以没多久就发现了这种情况。 　　也因为孩子们本性不错，到底没有走到无法转圜的地步。 　　但小皇子们彼此的关系却还是受到了影响。 　　一则少有人在全是面前能保持初心，不受外界环境的影响；二来几个皇子在成长的过程中自己就慢慢意识到了彼此的竞争关系，愈发容易受到旁人挑唆。 　　当然，还有他们本身的野心。 　　嬴家的孩子，似乎很少存在没野心的人。 　　乔松那样的性子，才是嬴家这么多年来出现的意外。 　　无论什么时候，人们总是希望子孙和睦的。 　　三位小皇子互相之间别矛头的情况传到外界，不管性子如何，也会让外界对他们的印象打个折扣。 　　如果这时候，还有一个置身事外，乖巧可爱的小公主在旁边对比着，老百姓对三位小皇子的喜爱度自然愈发少，对小公主的喜爱也就蹭蹭蹭地往上涨了。 　　何况小公主还格外喜欢露面，性格平易近人，且时常在各种娱乐、时尚、美食等报纸上看到她的身影。 　　这位小公主，也算得上是一位不大不小的网红呢。 　　但老百姓的喜爱其实起不了多大作用。 　　皇帝又不是选举制，民心所向是锦上添花的事儿，也值得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却并非必须拥有的条件。 　　所以当乔松在文武百官再一次提出立储之事后，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可想而知，百官的反应有多大。 　　不只是百官，等到消息传出去，连一向喜爱小公主的百姓都觉得荒谬。 　　甚至有人脑洞大开，觉得皇上会不会是觉得百官在立储这个问题上逼迫得太紧，以至于让皇上不得不先找一个不可能的人选堵住大家的嘴，然后再慢慢考察三位小皇子，从中挑选出一个最合适的太子人选。 　　然而…… 　　消息传开没多久，乔松便直接下旨，正式册立小公主为皇太女了。 　　举世哗然。 　　除了小公主往日积攒下来的一些粉丝选择了沉默，其他人纷纷给报纸投稿，给电视台打热线电话，甚至给朝廷对外接触的部门写信…… 　　这怎么可以呢？ 　　小公主只是一个乖巧柔弱，偏爱华服美食的小女子而已，她怎么可以，怎么可能，怎么有资格成为大秦的下一任继承人？ 　　这不是拿大秦的未来开玩笑吗？ 　　一时间，乔松受到了外界无数的质疑。 　　乔松是一个很在意外界看法的人，为此他对自己要求特别严格，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 　　汹涌而来的反对浪潮，几乎要将乔松的想法淹没。 　　若是以往，乔松发现自己的决策受到了这么多人的反对，也许早就妥协废除皇太女，转而在三个儿子当中挑选一个继承人了。 　　但这一次，他竟出乎意料地选择了坚持。 　　并在不久后，直接带着小公主以皇太女的身份出现在了朝堂之上，出现在了各大媒体镜头前，出现在了百姓面前。 　　一个实权皇帝若坚持立谁为继承人，百官就算再反对，也是无法让其改变想法的。 　　哪怕这个继承人的人选在大部分人看来，都有些荒谬。 　　有人试图联系嬴政，想要让他劝说乔松。 　　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嬴政倒是难得主动让他们找到了，然而给出的意见却与他们想象的完全相反—— 　　“为什么要换继承人，寡人瞧着，我家小公主的本事可比那三个臭小子大多了，乔松倒终于做了个了不得的选择。” 　　所有人：“？？？” 　　这一家子，脑子都怎么想的啊？！ 　　小公主嬴昭曦也好奇：“父皇，您到底怎么想的？怎么突然就决定立儿臣为皇太女了？难道您觉得儿臣比三位兄长厉害很多吗？” 　　若非厉害很多，谁又会放着也许没那么优秀，却绝对不会出错的儿子不选，反倒选了个注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女儿做继承人？ 　　乔松看着眉眼尚有些天真的女儿，叹了口气：“我知道昭曦很厉害很有本事，也比你的兄长们更聪明，更知道昭曦你一直心有不服，并已经开始布局，想要等你的兄长们登基后直接将其架空，自己当个大权在握的摄政王。” 　　大秦虽然没有女皇的先例，掌权的太后、有实权的女侯、女相重臣却也数量不少。 　　当个摄政王，难度确实比当女皇更简单也更有可行性。 　　——虽然嬴昭曦想当摄政王而非女皇的理由并非没想过当女皇，而只是不想让蓬勃发展的大秦发展停滞，不想让祖辈千百年打下的基业受损，更不想让自己的家庭彻底分崩离析。 　　但嬴昭曦自认，自己在暗地里的行动一致藏得很好，她怎么也没想到，父皇是怎么发现的。 　　乔松看着嬴昭曦好奇的眼神，幽幽地叹了口气：“是父皇告诉我的。若非父皇提醒，我只怕到现在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他倒不是发现不了，只是从未怀疑过这个一向乖巧可爱的女儿。 　　就如这世上的千千万万人一样，乔松从未想过，自己乖巧可爱的女儿竟然也对皇位感兴趣。 　　甚至于，她比其他三个儿子还更富有行动力。 　　其他三个儿子还在互相争斗，想着从乔松这边入手，想着从收买官员人心入手，想着从彼此入手…… 　　然后当上皇太子。 　　嬴昭曦却直接放弃了成为继承人的选项，转而在朝堂与民间布局，打算将下一任皇帝架空，然后自己操控对方。 　　关键是，她的计划都成功一大半，就等着皇太子人选最终确立，她好根据皇太子的人选来调整最后的收尾计划了。 　　乔松：“……” 　　他都不知道自己女儿这么猛，进攻性这么强。 　　嬴昭曦听乔松提到嬴政，这才明白了自己暴露的原因，她当即哼了一声：“祖父也真是，他都出去旅游了，干嘛还拆穿孙女？” 　　嬴政发现的，她还真奇怪。 　　毕竟一个皇帝手中掌握的能量是其他人完全无法想象的，嬴昭曦能在乔松眼皮子底下搞事儿，也不是她的本事真的大到可以挑战皇权了—— 　　她能成功，仅仅只是因为乔松对她不设防而已。 　　虽然也有她伪装得太好的缘故。 　　但乔松对儿女不设防，却不代表嬴政不设防。 　　和嬴政这位祖父的相处中，嬴昭曦也算摸清楚了他的超强掌控欲、对危险超级敏锐的预判与反应力，还有常人难以忍受的疑心病。 　　虽然这些毛病基本不会对着家人，但他对家人也并不会如乔松一般彻底放下戒备。 　　所以被他发现，实在再正常不过。 　　只是嬴昭曦还以为，祖父就算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也不会向父亲告密呢。 　　想到这儿，嬴昭曦有些沮丧。 　　她又猜错了祖父的做法。 　　乔松却有些哭笑不得：“你还不高兴？难道成为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皇帝，不比一个可能为人诟病、还可能众叛亲离的摄政王更好？若非父皇点醒我，我可想不到让你来做皇太女。” 　　被人算计可不是什么好的感受。 　　真要按照嬴昭曦的计划走到最后，这个家就算不散，怕也只能维持面儿上的和睦。 　　嬴昭曦不怎么在意：“成大事者，必然有所牺牲，这在儿臣可以承受的损失范围内。只要您……与母亲不受影响，那就没事儿。” 　　乔松注意到她的停顿：“你和你母亲……” 　　嬴昭曦低着头：“母亲这些天还好吧？是不是特别生气？” 　　乔松顿了下，笑答：“其实还好，虽然觉得出乎意料，但这个结果倒是让她松了口气，不需要再为他们三兄弟岌岌可危的关系担忧。” 　　“嗯……”他看了眼女儿，大笑，“她也确实被你吓了一跳。” 　　嬴昭曦小声嘀咕：“她现在倒是想通了。” 　　乔松：“？？？” 　　嬴昭曦摆摆手：“都是女儿自言自语，不是什么大事。” 　　她只是想到了小时候，自己因为不喜欢寻常女儿家喜欢的娃娃、女红等东西，反倒喜欢舞刀弄枪，至于每天回家的时候，比三个兄长都要像个脏兮兮的泥猴儿，导致被母亲教训的场景。 　　而母亲当时教训的话，也不外乎“女儿家应该怎样怎样”、“女儿家不该怎样怎样”、“女儿家怎么可以这样那样”的套话。 　　让人听着就一肚子闷气。 　　所以嬴昭曦一直以为自己当上皇太女，母亲会觉得不高兴。毕竟寻常女儿家，也不会想着干翻兄长当皇帝。 　　没想到，母亲这些年也改变了许多。 　　乔松笑着摇摇头，只道：“你误会了。你母亲在你当上皇太女后，可是非一般的高兴，不单单是因为你的横空出世挽救了你三个兄长的感情，也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女儿当上皇帝是一件很自豪的事。” 　　“她只是从未想过，女孩儿也可以当皇帝而已。” 　　说到底，在嬴昭曦冒头之前，谁又想过女孩儿也可以当太子、当皇帝呢？ 　　嬴昭曦突然就觉得更高兴了：“我会好好当皇帝的。” 　　乔松将她头发揉得乱糟糟：“我还在皇位上坐着呢，你就想着当皇帝了？” 　　嬴昭曦嘿嘿一笑，拉着乔松的袖摆摇了摇。 　　乔松绷不住了，无奈地笑了起来：“你啊……” 第160章 番外大秦五帝之女皇星帝 　　==·女帝嬴昭曦·== 　　以往在世俗规矩与长辈的刻板印象下, 嬴昭曦长成了一个表面上与其他女孩子别无二致的柔弱性子。 　　她喜欢洋娃娃，喜欢华服美食，喜欢首饰化妆…… 　　但当她真正站在皇太女这个位置上后, 不到一年时间, 她就亲自将所有人印象中的“小公主”砸了个粉碎。 　　她开始出入朝堂, 关心科技发展, 关注民生细节, 同时也格外喜欢深入各种充满危险与刺激的地方。 　　比如，军营。 　　嬴昭曦就像是被关押在牢房里面十几年的凡人，甫一“出狱”, 便彻底放开了束缚, 整个人都变得昂扬肆意。 　　她深入灾区，为普通人发声, 走访各地…… 　　嬴昭曦飞速融入了自己的角色，并在很短的时间内，成功让大部分人改变了想法, 对她这个继承人有了初步的认可—— 　　毕竟在如今这个相对宽松的环境当中，只要确定她能担当重任, 大部分人还是愿意给她一个机会的。 　　女侯女相女官员都有，而且如今朝堂数量也不少, 多一个女帝虽然难免让人觉得奇怪, 抵触之心却也没有一些人想象的那么坚定。 　　嬴昭曦很快就以一种温和但强势的速度, 夺走了百姓与官员们放在她三位哥哥身上的目光。 　　两年过去, 大家几乎已经只知皇太女, 而不知皇子的存在。 　　哪怕三位皇子不甘心, 从未停止过蹦跶。 　　可惜他们的小动作不但完全无法影响到嬴昭曦, 甚至连她的注意力都没办法吸引过去。 　　他们又不敢拿朝堂大事胡来—— 　　他们若真这么做了, 只怕不需要嬴昭曦出手，乔松就能将他们狠狠教训一顿。 　　当然，从小的教育也让三位皇子知道轻重，不会拿大秦开玩笑。 　　所以当不久后，乔松选择退位，嬴昭曦正式成为了大秦的主人，这三个皇子就算再不甘心，也只能认命了。 　　而嬴昭曦也正式开启了她波澜壮阔的一生。 　　==·女皇嬴初星·== 　　嬴初星是在女帝嬴昭曦七十岁的时候，被她亲自选定为继承人的。 　　但她不是嬴昭曦的女儿。 　　嬴初星只是皇家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宗室家长女，后来父母飞机失事，不得不带着两个弟弟妹妹生活。 　　好在父母留下了不菲的遗产，让他们三个孩子得以顺利长大。 　　然后她靠着自己的努力，进入政坛，走入了嬴昭曦的视野当中，并成功靠着自己的本事，得到了她的青睐。 　　虽然一开始，嬴初星从未想过得到女帝的关注。 　　毕竟，那是一个父辈口中心肠冷硬，直接以铁血手腕镇压所有反对意见，彻底废除了贵族与宗室制度，大大缩减了国库在宗室与贵族上面的支出，让整个大秦的发展速度进一步提升的女帝。 　　嬴初星虽然也是嬴家人，却从未见过这位女帝。 　　一直到，这位女帝的年纪越来越大，朝堂上对其尽快确立继承人的催促越来越急，她才和其他所有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的嬴家年轻人一起，被当做备选继承人带到了女帝面前。 　　——女帝没有自己的孩子。 　　但即便是在那个时候，嬴初星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入了女帝的眼。 　　因为和其他候选人相比，她是那么的不起眼。 　　其他人打小就跟在长辈身边听多了朝堂大事，跟着家长四处旅游，见多了各地的风俗民情，也受到了最好的教育与培养。 　　而嬴初星虽然不需要为生活发愁，但父母留下的遗产也必须细心规划，否则并不能保证支撑三个孩子的生活与学费开销。 　　更何况，当时被挑选为继承人的足有上百人。 　　但让嬴初星完全没想到的是，他们所有人不过与嬴昭曦见了一面，谈了一次时间不算长的对话，便直接被剔除了近三分之二的人。 　　而之后，在嬴初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剩下的三分之一候选人再次被剔除了一大半，最后只剩下了九个人。 　　嬴初星也包含在内。 　　若说一开始她不曾奢望过那个位置，那在发现自己在女帝眼中竟然与那么多自己以前只能仰望的人一样优秀时，她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野心了。 　　于是她一改之前的佛系态度，变得锐意进取起来。 　　而她这样的态度似乎也取悦了女帝，让她在之后的考验当中险而又险地留了下来，并成为了最后三人之一。 　　这时候，女帝嬴昭曦才正式与他们见了一面。 　　除了嬴初星，其他两位继承人都是男性。 　　所以当女帝嬴昭曦出现的时候，第一时间看向了同性别的嬴初星。 　　那段时间刻苦研习过心理学的嬴初星早有预料，并为了这一刻的关注做了无数的努力与准备，力求让女帝因为这下意识的关注而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知道，女帝对自己这些年的成果很看重，也一定会想要选择一个可以维护她成果的继承人。 　　而同性别的嬴初星，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只要嬴初星的实力可以与其他两位继承人处在同一水平线，不要落后太多。 　　嬴初星自认自己与其他两人实力相当，甚至尤有超过。 　　所以现在就需要让女帝注意到自己，注意到自己这个人，进而注意到自己的实力与野心。 　　而事实上，她也真的做到了。 　　女帝嬴昭曦是一个很独特的人，她年纪轻轻就从父亲的手上接过了皇位，并展现出了比其父更加高超的执政手腕与野心，她不但废除了贵族制度，将皇室宗亲的范围重新划定到了一个极其狭窄的范围，在位期间还大力推广男女平等，关注武器的研发与对外太空的探索…… 　　她的功绩与成就，堪比始皇陛下。 　　但即便如此，女帝嬴昭曦的名声也算不得多好。 　　因为她从未成婚，也并未生子。 　　她不但以女子之身成为了大秦的皇帝，还挑战所有人对女子的刻板印象，拒绝了成婚生子，甚至光明正大地养了无数情人。 　　对此，女帝给出的解释是：“我既然做了大秦的皇帝，就绝不能违反大秦的法律，但我又实在放不下对美色的痴迷，无法保证婚后一定能对丈夫忠诚，所以干脆从源头上就杜绝自己违法的可能。” 　　至于生孩子？女帝更是态度坚决。 　　“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作为大秦的皇帝，生命安全可不只是我一个人或者一个家庭的事，那是可以动摇一个根本的国家大事，我怎可能让自己陷入生产的危险中？除非有人研发出人造子宫，让女子免于生产危险，否则我绝不可能自己生孩子。” 　　哪怕在始皇后在世的时候大力研究妇科相关的疾病与手术，但在一百多年后，女帝说出这话的当时，人造子宫仍旧没能研究出来。 　　而代孕等技术一经面世，便被写进了刑法当中，所以想要全无风险地生下孩子，在当时确实算是不可能的事。 　　不结婚也就罢了，竟然还不愿意生孩子？ 　　继承人怎么办？！ 　　所有人都急了，甚至有人劝说嬴昭曦从三位兄长的孩子当中挑选一个当做继承人。 　　但被嬴昭曦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毕竟她当时还年轻。 　　而更多人为了大秦后继有人，也为了皇帝的安全与国家的平稳，竟真的开始顺着女帝嬴昭曦的思路去考虑人造子宫的可行性。 　　期间，研究人员甚至将男性生育的技术都弄了出来。 　　但人造子宫的研发反倒没那么容易。 　　不过这项技术真的研究出来后，带给国家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女性从生育当中被解放出来，因为繁重的生活压力而年年下跌的生育率也开始回升，再配合粮食产量的提升与土地可使用面积的扩大，国家的人口增长终于回到了正数。 　　虽然等人造子宫真的研究出来的时候，女帝嬴昭曦的年龄已经超过了六十，早已经失去了分裂生殖细胞的能力。 　　但也正因此，嬴初星有机会成为皇位候选继承人。 　　虽然做足了准备，嬴初星的心里却仍有些忐忑：毕竟按照常理，皇位应当是嬴昭曦的孩子继承，如今却因为时间的流逝而不得不从他们当中选择…… 　　然而这次见面，嬴昭曦直接甩出一个大雷：“你们三个虽然已经很优秀，但其实仍旧没有达到我对继承人的要求。我会妥协从一堆人中选出你们三个，只是无奈之举，若是你们在之后几年全都无法达到我的要求，我就不得不采用备选计划了。” 　　备选计划？ 　　女帝看出了他们的疑问，淡定地开口：“若是选择一个根本达不到我心中标准的继承人，还不如从头培养我的亲生孩子。” 　　亲生孩子？ 　　不只是嬴初星，其他两个继承人地震惊地抬头看向女帝。 　　女帝笑了，视线与嬴初星对上：“虽然人造子宫是近些年才发明出来的，但冷冻卵细胞的技术可不是。” 　　嬴初星心底的忐忑与笃定瞬间消失，全都化作了满腹的危机感。 第161章 番外大秦五帝之末代皇帝 　　但这又怎样呢？ 　　女帝陛下直到这么大的年纪, 也没有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反倒隐瞒下这个秘密选择从他们这些“外人”当中挑选一个合适的继承人，不正说明她对养育一个自己的孩子没兴趣？ 　　而只要他们可以满达到女帝陛下的要求, 这个孩子就永远也不会出生。 　　想到这儿, 嬴初星便干劲儿满满。 　　与她一般的还有另外两个候选人, 但在这样的威胁下还能保持一颗平常心的，就只剩下嬴初星与其中一个候选人了，另一个候选人面上淡定, 但在之后的考验中没了分寸, 很快就被淘汰了。 　　而嬴初星与另一个继承人则一直坚持到了最后，并得到了数量相当的大臣与百姓的支持。 　　两人旗鼓相当，最后做决定的就只剩下女帝本人了。 　　但这时候的嬴初星，心底的自信心已经不如最初那般强大且坚定了。 　　因为女帝本人，真的是一个太让人捉摸不透的皇帝了。 　　好在，女帝最后还是选择了她。 　　但选择嬴初星的理由并不仅仅只是因为她的性别, 不仅仅只是觉得她可以很好地保护并延续女帝几十年的执政成果，还因为…… 　　“你们两人的起始点并不相同, 最后却一起走到了我面前, 这说明你们两人的实力水平相差无几。在这样的情况下, 嬴初星在我这儿要更值得期待一些，因为她要站到我面前，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那人接受了这个解释，很快放弃了对皇位的争夺。 　　但他又确实很有本事，所以被女帝陛下亲自任命为了下一任丞相。 　　嬴初星则跟在女帝身边开始接触政事, 以一种全新的角度审视这个国家的方方面面。 　　不到十年, 嬴初星便坐上了皇帝的宝座, 与相国如双子星一般, 守卫着这个庞大又绚烂的国家。 　　后来，因为嬴初星一辈子都致力于让全人类走向太空，且也真的做到了这点，她在后世一直被称作“星帝”。 　　==·末代实权皇帝·== 　　相较于嬴昭曦的铁血强大，嬴初星的不可忽视，大秦五个实权皇帝当中的最后一位就逊色了不止一点点。 　　也许是他的前辈们做的太好了，所以当他登基后没多久，就发现了自己根本无力掌控这个庞大的帝国。 　　嬴春江如嬴初星一般，同样不是上一任帝王的孩子。 　　只是不同于嬴初星历经万千考验，最后才获得了女帝嬴昭曦的垂青，成功登上大秦皇帝的宝座，他是被大臣们抱着“矮子里面拔将军”的想法从一众宗室中挑出的皇帝人选。 　　——秦四世嬴初星虽然结了婚，也生了孩子，他们的年纪却少有超过自己母亲的，就算有，当嬴初星退位的时候，他们的年纪也太大了，并不适合再当皇帝。 　　——而他们的孩子不是因为疾病或意外没了，就是另有爱好对皇位毫无兴趣，所以即便嬴初星有孩子，最后也只能从其他嬴姓子弟当中挑选下一任皇帝。 　　但也许是太久的和平磨平了他们的棱角，过于安逸的生活又让他们有了更多选择。 　　在嬴初星退位的时候，所有记录在册的年龄适合的年轻人中，竟没有一个对进入朝堂有兴趣。 　　他们有的是名噪一时的明星，有的是生命在外的大夫，有的是备受爱戴的老师…… 　　优秀的人都有自己喜爱且无法割舍的事业，谁也不愿去当皇帝。 　　而没那么优秀的人，或者说优秀但愿意试着承担起责任当皇帝的人当中，又基本没有技能对口的。 　　与其他相比，嬴春江这个理工科出身，满脑子研究的人已经算是其中最优秀且专业最对口的人了。 　　然而…… 　　嬴春江至今想起自己肩负着整个国家的责任时，都只恨不得删掉那段记忆。 　　因为他的性子，真的完全不适合当皇帝。 　　他虽然是历史记载的最后一个拥有实权的皇帝，但实际上手中真正握有权利的时间不过短短两年。 　　而在那两年的时间中，嬴春江差点将原本的大好局面搞得一团糟。 　　因为他总是过于在意科技与外太空探索，反倒对与百姓切实相关的生活吝于投以关注，或者说完全没想到那些方面才是真正需要他关注的地方。 　　于是也就两年时间，大秦的方方面面就出了问题。 　　他唯一令人称赞的，也许就只有亲自带人研发了改造荧惑星环境的各种技术，并成功将其运用到了荧惑星，让人类多出了一个可居住的星球，而非星帝时期的人造小卫星城市。 　　虽然这很让人振奋，但那也是好些年之后的事了。 　　而且，那也并不是他作为皇帝的功绩。 　　好在嬴初星是个明白对错且相当果断的人，在发现自己并不适合当皇帝后，他立刻就想到了退位。 　　然而，他竟然找不到一个比自己更靠谱的人。 　　嬴春江想到了禅位。 　　既然嬴家没有合格帝王人选，朝堂这么多人，总不能一个合适的人选都找不出吧？ 　　但他的这个想法不但被嬴家人反对，被他看好的几个大臣反对，消息传开后甚至被其他大臣与百姓联合一起反对。 　　皇帝没当好，嬴春江没有受到大家的声讨。 　　但在他产生了禅位给有本事的外姓人的想法后，他反倒受到了全国上下的一致声讨。 　　——如果皇帝不是嬴家人，谁愿意这个国家有皇帝？ 　　——若非嬴家几位皇帝攒下的好口碑，已经人格觉醒的老百姓怎么可能希望有一个权力不受约束的皇帝在头顶？ 　　——他们又不是日子过得太好了，想要找点儿不痛快！ 　　嬴春江：“……” 　　嬴春江哪儿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当时就给吓懵了。 　　但不能禅位给外姓人，本就对皇位不感兴趣的嬴家人又在见到他这个前车之鉴后，自觉没办事揽瓷器活儿的人全都对皇位避之不及。 　　这皇位，竟然成了个烫手山芋。 　　嬴春江甚至在想，既然没人愿意当皇帝，不如直接废掉皇帝这个职位算了。 　　但这样的想法不过在他脑子里过了一下，就被抹除了。 　　这对嬴春江而言虽然是个不错的法子，但完全预料的是，他若真的提出这个想法，只怕受到的声讨比之前想要传位给外姓人更夸张。 　　他真是越想越后悔，当初怎么就凭着一腔孤勇与好奇心当了皇帝。 　　气闷之下，嬴春江走进了皇家图书馆。 　　由于当前的科技发展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图书馆里面记载的书籍，最近这些年还愿意进入图书馆的嬴家人是越来越少了。 　　也就一些走艺术道路的嬴家人，还会时不时到图书馆来看看。 　　但嬴春江显然不在此列。 　　这还是他第一次到图书馆来。 　　然而当他看到图书馆内浩瀚如烟的书籍时，整个人也有些震撼。 　　因为他清楚，这些书籍都不是这个世界的。 　　嬴春江随手拿了一本小说打发时间。 　　也是巧了，他拿的是鹰国名著，而且他所在的那一整个书架上放着的，也全都是鹰国名著。 　　因为看得多，难免对这个国家多了几分好奇与喜欢。 　　所以没多久，嬴春江便开始主动搜索与这个国家相关的所有资料，并开始进行深入研究。 　　然后，他便从鹰国历史中知道了君主立宪制这种国家体制。 　　嗯…… 　　虽然不太适合如今的大秦，但这确实是个解决自己目前困境的好办法。 　　也不需要完全照搬这种体制，只需要提出建议，文武百官自然会结合当前情况，完善出一套最适合如今大秦的国家运行体制。 　　事实证明，嬴春江确实想对了。 　　当他提出君主立宪这种体制后，不但他自己，其他官员其实也狠狠地松了口气。 　　皇帝是不能废除的，但如今这个皇帝又确实让他们感到头痛。 　　现在好了，他们终于可以解脱了。 　　经过大半年的商讨与实验，文武百官终于弄出了一套最适合大秦情况的君主立宪制度，嬴春江这位皇帝也如愿以偿地将手中权利与责任都分给了他看重的几位大臣，而他自己则全身心地埋头去做自己喜欢的研究了。 　　==·最后一个皇帝·== 　　君主立宪制在正式施行后，一直运行了几千年，嬴政的子孙后代也如他想要的那般在皇位上坐了几千年。 　　但，任何一种制度都有消失在历史长河的时候。 　　只是嬴朝阳不曾想过，这种制度竟然会终结在自己，一个名字叫朝阳的皇帝手中。 　　名为朝阳，却带着皇帝这个称号走向了末路。 　　- 　　但这其实也不奇怪。 　　在如今的情况下，皇室本身就是一种非常违反常理的存在。 　　当前社会，做到了真正的人人平等，做到了“老有所依，幼有所养”，只要你愿意付出劳动力就能过上不错的生活，而就算你不愿意工作，政府也会保证你最基本的生存条件。 　　在这种情况下，皇室的存在就显得格格不入起来。 　　因为皇室无法为这个国家带来任何好处不说，国家还需要每年都为皇室每个人支付一笔庞大的生活费。 　　生活费，来自于百姓的税收。 　　皇室，就像是这个国家的寄生虫一样，让人完全喜欢不起来。 　　虽然知道这个国家是皇家建立，但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如今的人民对皇室还抱有感恩之心的几乎没有，反倒一个个对皇室颇有怨言。 　　虽然不到痛恨的地步，但大家确实对皇室的存在生出了不满。 　　而这种不满，已经存在了上百年。 　　经过上百年的发酵，这种不满已经传到了皇室耳中，影响到了皇室每个人在外的形象与名声。 　　会被列为皇室的，其实只有皇帝本人及其直系亲属，人数最多不超过十个，而这些人中，包括皇帝本人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只是相较于他们获得的东西，他们付出的实在太少。 　　但也同样是因为获得的东西太多，也少有人愿意为了名声放弃那些东西。 　　直到，嬴朝阳的出现。 　　他是个很优秀的人，艺术天分相当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本身还是个极其优秀的编剧。 　　早在嬴朝阳十来岁的时候，他写的故事就被拍成了全息电影，改变成了全息游戏，之后的作品一年好过一年，这么多年下来也积攒了数量相当庞大的粉丝。 　　他会当上皇帝，除了自己本身足够优秀之外，也是因为皇家其他人想要通过他的影响力让皇帝这个职位多传几代。 　　嬴朝阳一开始觉得无所谓，当不当皇帝都不会影响到他的生活。 　　然而真正当上皇帝后他才发现，皇帝这个身份不但完全成了他的禁锢，让他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生活不说，还让他平白遭受了无数流言攻讦。 　　最关键是，这些不好的言论还波及到了他的作品。 　　嬴朝阳没当上皇帝之前名利双收，根本就看不上当皇帝可以获得的那些东西，他只是因为父亲的安排与恳求才当了皇帝。 　　然而现在，他后悔了。 　　他以前生活得好好的，完全没必要为了一个皇帝的名头，就承受这么多恶意与攻击啊。 　　于是他不顾反对，自己废除了自己，顺带废除了皇帝制度。 　　然后，嬴朝阳便过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死宅生活，吃穿住行与玩乐消遣都可以在一个小小的房间内进行，完全不需要再像以前当皇子或者皇帝的时候那样，大部分时间都需要打扮得光鲜亮丽地出现在镜头前，还必须时刻注意所谓的皇家礼仪，不得有一点儿闪失。 　　更关键的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悼念历任皇帝的上，再也不会有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与他的作品。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呢！ 　　嬴朝阳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第162章 番外蝴蝶效应 　　末世的天空, 甚至比末世前还要更蓝一些。 　　秦瀛有时候都怀疑，这突然出现的丧尸病**，是不是地球终于无法再忍受人类这群寄生虫而给自己“消了消**”。 　　因为这样的想法, 秦瀛在末世之后非常长的一段时间里, 整个人都充满了自厌的情绪，不但对求生毫无兴趣, 甚至想过直接结束自己的性命。 　　但她到底没有这样做。 　　不是害怕—— 　　比起在末世挣扎求生，自杀真的没那么可怕。 　　但她的父母为了一家三口能生活下去拼尽全力，几乎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在外拼搏。 　　秦瀛做不到让父母伤心, 便也只能这么自暴自弃地活下去。 　　不过她不怕死，所以每次出门挣资源的时候往往能获得比其他人更多更好的资源, 回来后也能让一家人好好生活一段日子。 　　若是日子就这么一成不变地走下去，秦瀛也许可以长命百岁也说不准。 　　但没多久, 她父母就出事了。 　　他们在外出找资源的时候, 被丧尸咬了一口, 为了不连累同队的其他人，在彻底丧尸化之后选择了自杀。 　　秦瀛不但没见到他们最后一面, 连他们的尸体都没看到。 　　秦瀛得知消息的时候，甚至都没哭。 　　她只是在想，生活都这么操蛋了，活下去好像也没什么必要了吧？ 　　但就在她即将出发去找自己父母的时候, 基地上层终于将这搅得地球一片混乱的丧尸病**的来历搞清楚了。 　　它来自外太空。 　　是一个母星枯竭, 只能带着所有遗民在宇宙中流浪并寻找新的栖息地的外星种族开发出的病**。 　　这种病**是针对智慧生物研发出来了，为的就是在发现可栖息星球上有其他智慧生物时, 可以在避免直接冲突损耗己方已所剩不多的同胞的同时, 将该星球的土著智慧生物灭亡。 　　而等土著智慧生物灭亡后, 他们就能用解药剂恢复星球生态环境, 直接霸占那颗发现的宜居星球。 　　地球就是那颗被他们盯上的宜居星球。 　　而人类上层在无意间得知此事后，便想尽了一切办法挽救如今的局面。 　　但科技的差距让人类的所有想法都成了空谈，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顺着无法挽回的局面滑落，而人类对此毫无办法。 　　秦瀛反倒从中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原来这些丧尸病**并非地球原有，而是来自于外星人。 　　她突然就找到了活下去的方向。 　　她要报仇。 　　秦瀛也知道，自己根本无力对上那些外星人。 　　不，她甚至连那些外星人的面都见不到。 　　但她可以为国家对付外星人出力出人，也算是间接为父母报仇了。 　　因为没多少人愿意和外星人对上，秦瀛倒是很轻易就被国家部门招揽，成为了打探外星势力的先头部队—— 　　在人类存亡数量不到原本十分之一的时候，自觉人类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外星人便驾驶着飞船来到了星球，并在一出山清水秀、风景秀丽的地方建立了堡垒。 　　有关外星人的消息，也都是从那些偶尔外出的外星人身上得到的。 　　而为了得到这些消息，人类付出了难以用数据衡量的代价。 　　那还只是无意间得到消息付出的代价。 　　可想而知，这次主动接触外星人，人类到底会因此付出多少。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眼看着自己的同胞用尽一切可能的办法，前赴后继地想要进入那个堡垒获得星点儿战胜外星人的可能，秦瀛却像是已经失去了所有感情一样面容冷漠，且对此毫无触动。 　　她就像是一个机器人一样，机械地埋伏，等待一个最恰当的时机，然后抓住机会、完成任务。 　　但任务还是失败了。 　　原本只剩下不到一亿的人类总数，再次削减一半。 　　无数人的性命铺成了一条血路，可这条血路通往的却不是成功，而是没有生路的地狱。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那些想要活下来的人没能活下来，反倒是秦瀛这个抱着必死决心的人活了下来。 　　她在原地躺了很久，发现除了强烈到快要将胃部直接消化掉的饥饿感外，好像完全没有死亡的迹象。 　　她是不想饿死的，这也太痛苦了。 　　于是秦瀛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开始往堡垒的方向走。 　　她本意是想去送死的。 　　但没想到，走路走到一半，她突然因为踢到一个东西摔了一跤。 　　将东西捡起来一看，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仪器。 　　仪器的外表有些破损，但结构精密且毫无破绽，制作材料看起来也有些陌生，完全不像是地球的科技产物。 　　秦瀛在继续前进与带着东西回到基地之间犹豫。 　　没多久，她叹了口气，拿起东西选择了隐藏起来，然后趁着天黑离开了堡垒附近，回到了基地。 　　她也想清楚了，继续前进除了丢掉性命外，她什么目的也达不到。 　　反倒是带着东西回到基地，还可能让基地的大佬们从手中的仪器当中研究出点儿什么东西。 　　不一定能挽回如今的局面，但也许可以研发出可以对外星人造成伤害的东西。 　　就算人类注定灭亡，她也想拖着那群罪魁祸首一起去死！ 　　- 　　但最后的结果，并不符合秦瀛的预想。 　　那些科学家确实从她捡回来的东西里面研究出了一些东西，但并不是秦瀛想象当中的可以对付外星人的武器。 　　那是一个可以让人短距离跃迁空间的辅助工具。 　　虽然在人类看来，其跃迁的距离几乎算得上恐怖，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那东西的最长跃迁距离，可以从北京跃迁到地球的另一面。 　　相较于整个宇宙而言当然是短的，但在地球上，这个距离完全可以让那些外星人在瞬间抵达地球的任何地方。 　　难怪他们胸有成竹，因为地球人确实已经完全无法威胁到他们。 　　秦瀛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又散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怪事发生了。 　　先是全球各地开始出现一些海市蜃楼，那些景象怪异极了，不但有景物有工具有人在其中穿行，每一次出现的场景还都格外不同。 　　有时候是古代场景，但在传统的古色古香建筑当中，却会出现一些明显是现代科技才能造出的建筑与工具；有时候是现代场景，但在高楼大厦间，又会出现穿着古色古香传统服饰的人类；有时候还会出现极具未来感的画面，在空中飞行的汽车，盘旋于高空的道路，围绕着地球飞行的金属城市…… 　　用末世前的话说，那就是极具蒸汽朋克的感觉。 　　再然后那些海市蜃楼甚至出现在了一些完全没有出现条件的地方，就连基地、城市当中，也时不时就会出现海市蜃楼。 　　而且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从一开始的几个月才有一次，到最后几乎每天都会出现。 　　每次出现的场景，似乎也越来越具有科幻未来的感觉。 　　关键是，这些场景也越来越逼真，有时候秦瀛在观察海市蜃楼里面行走的人类时，无意中会与里面的人对上视线，对方那一瞬间的惊诧与恐慌，甚至会让她觉得对方是真的看到了自己。 　　那段时间，地球上的所有人都生出了一种恍惚感。 　　就好像在玩游戏的时候，游戏画面没做好，人物与景象出现了穿模一样的感觉。 　　就好像，地球被入侵了一样。 　　秦瀛心中一跳，总觉得这种现象的频繁发生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赶紧跑去找基地领导。 　　然而当她找到基地的领导时，秦瀛竟然亲眼看到那位往日云淡风轻的领导人站在基地的城墙上，像是特效一样，慢慢虚化，最后淡化成一阵云烟，消散在了空气当中。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将他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了一样。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位领导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回头看向了秦瀛。 　　然后，他对着秦瀛笑了笑。 　　不等秦瀛开口，他便满眼怅然与留念地回头看了眼身后基地，最后笑着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秦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这种未知的事情仍旧让人觉得恐怖。 　　她忍不住想，这难道又是那些外星人的新手段？ 　　但没必要啊！ 　　只要他们继续等下去，要不了几年，所有人类都会在这世界上灭绝。 　　不对…… 　　秦瀛从震惊与慌乱中冷静下来，终于想起领导人最后的眼神。 　　他，似乎对此早有预料？ 　　秦瀛猛地转身，想要去找其他人询问。 　　但在即将离开城墙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眼外星人的方向。 　　秦瀛看见，那个被外星人建造起来的坚固堡垒被人从里面打开，一群奇形怪状的外星人惊骇欲绝地从里面跑了出来，但他们的努力似乎毫无用处。 　　因为就在他们跑出来的瞬间，那个堡垒，连同那些已经离开了堡垒的外星人，就像是那位领导人一样，肉眼可见地从色彩鲜明的实体慢慢虚化，最后不留一丝痕迹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这样的场景，本该让她觉得高兴。 　　但此刻，秦瀛却完全笑不出来。 　　她甚至没有留在原地回味那个画面一秒，扭头便跑下了城墙。 　　然而一路上，秦瀛遇到的所有在她视线范围内的人类，都开始虚化，然后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这一切的发生都是无声的，却让人心底无端发凉。 　　一直到，她来到图书馆—— 　　那个集结地球上所有人的力量，将现存所有书籍与知识存放在里面的地方。 　　图书馆前，一个女人如一杆□□般挺立在门前。 　　那是图书馆的守门人，人类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人类文明最后的守墓者。 　　她的身影，也开始虚化起来。 　　但很慢，不像是其他人一样，在短短几秒钟内就会消失不见。 　　可秦瀛知道，若是不尽快问清楚，她就再也没有解答心底疑惑的机会了。 　　“你好，我叫秦瀛，我……” 　　那人转头看过来，表情冷肃，又带着几分惊讶：“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亿万分之一的机率发生……” 　　说完，她抿唇看向秦瀛，眼底有怅惘，也有释然。 　　“也好，这个世界总要有人记得有我们这样一群人来过……” 　　秦瀛有些着急，却不知为何，面对这人完全开不了口。 　　那人笑了：“你好，我叫赵馨。” 　　从赵馨的叙述中，秦瀛很快知道了这一切事情发生的缘由。 　　因为她捡回来的那个跃迁工具。 　　人类在将那个东西研究透后，终于从里面发现了人类的一线生机。 　　时空穿越技术。 　　只要能回到过去改变历史，他们就不至于面对这群外星人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 　　时空是不可逆的，若是强行改变历史，最后只会导致现有世界崩塌与毁灭。 　　“一只蝴蝶在亚马逊森林扇了下翅膀，却引起了一阵飓风（蝴蝶效应）”，人类历史，不，任何地球上已发生事情的些许改变，都可能导致某个人、某个国家、甚至某个种族的彻底消亡。 　　改变得越多，对后世的影响越大。 　　赵馨淡漠地看着秦瀛，平静地开口：“我们选择送图书管理员穿越时空去改变历史的时候，就预想过无数种结局，但除了图书馆管理员穿越失败，没能改变任何历史外，现存的人类中，任何人都可能因为任何一个节点的改变无法来到这个世界，进而导致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从改变后世界上消失。” 　　“我们已经做好了消失的准备。” 　　“但我们所预料的每一种结果，都不及现在发生的一切来得好。” 　　秦瀛都要疯了：“你竟然觉得现在这个结局最好？” 　　赵馨却没有看她，而是抬头看向了天空。 　　秦瀛怀着满腹牢骚抬头，错愕地发现，天空中又一次出现了海市蜃楼—— 　　一艘飞船从宇宙深处划空而来，身后牵引着一块巨大陨石。 　　那陨石很快飞到飞船前面，然后以光速朝着地球坠落，但没等陨石靠近地球，周围突然冒出无数冰冷尖锐的武器，只在须臾之间，便将陨石销毁。 　　紧跟着，那艘飞船也在武器的进攻中湮灭，不留一丝尘埃。 　　秦瀛错愕地看着这一幕，久久无法回神。 　　她猛地回头：“你怎么会……” 　　秦瀛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图书馆前，早已经没了赵馨的身影。 　　巨大的悲伤从她心间泛出，转瞬就蔓延到了整个胸腔，充盈在她的五脏六腑，让她一声呜咽都无法发出。 　　没了，所有人都没了。 　　看着周围寂静荒芜的世界，秦瀛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抽取了魂魄一般，丧失了所有感知，只是麻木地等着从这个世界消失。 　　“女儿，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是不是钱家那个小王八蛋的欺负你？老子打断他的腿！” 　　“姐姐，你别哭啊……” 　　秦瀛茫然抬头，对上三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环视四周，四处都是她曾在海市蜃楼中窥见的科幻未来版蒸汽朋克世界。 　　秦瀛张了张嘴，一阵刺痛瞬间拉回了她的神智。 　　她就像是处在密封的玻璃箱中，那阵刺痛就像是有人拿着锤子敲碎了玻璃箱，将她从里面拉回了真实的世界。 　　“妈——” 　　秦瀛崩溃地扑到母亲怀里嚎啕大哭，好像要将自己在末世受到的所有苦楚与委屈都哭给家人知道。 　　- 　　有了记忆，又在这个奇怪的世界生活了两年，秦瀛终于适应了这个世界的生活，并找回了对这个世界的热爱与生活的热情。 　　她甚至再一次进入学校，跟那些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学习各种技能，写小说，画漫画，做动画、游戏、学习编剧与导演技巧…… 　　直到五十岁这年，她终于觉得自己能力足够的时候，秦瀛拿起笔一笔一划地写下了那个被整个世界遗忘，只有她一个人还记得的，被蝴蝶翅膀扇没了的世界。 第163章 番外回到现代1 　　赵馨再次睁开双眼, 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医院, 而且正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 正在输液。 　　难道她没死？ 　　很快得到消息的赵馨战友与上司们前来探望, 并告诉了她因为之前出任务的时候受伤太重, 治好后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已经不再适合在前线拼杀, 必须转到文职的消息。 　　赵馨这才知道, 她并不是没死, 而是回到了现代。 　　而且在现代的身体, 也并未死亡。 　　但继续留在军队担任文职就没必要了，她在大秦生活几十年，与军队生活已经彻底脱轨，若是继续留在军队不但自己不适应, 也许还会让人看出自己的异常。 　　军队不比其他地方, 若是让人怀疑，生出其他想法，可就麻烦了。 　　上司挽留了很久, 但见赵馨态度坚定，也只能批准她退伍离开军队，只是出于对她的欣赏，在规则范围内多批了一些安置费。 　　这笔钱加上她以前攒下的积蓄，大可以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 　　回到家里, 赵馨很是咸鱼了一段时间。 　　但长久的忙碌让她对这样闲适的生活无法习惯, 很快就觉得全身上下跟蚂蚁爬了一样, 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于是没多久，她就找了一份还算轻松的工作，每天早九晚五地就这么混起日子来了。 　　只是习惯了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生活，上班还好，下班后就总觉得有些空虚。 　　打游戏、看电视剧、看小说…… 　　赵馨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没忍住，冲动地跑到福利院准备领养一个孩子和自己生活—— 　　结婚就算了，她习惯了一个人当家做主，可没办法接受与另一个成年人进入自己的生活，并对自己的生活指手画脚。 　　她做事向来很有目的性，在一时冲动中来到福利院后，并未贸然接触福利院的孩子，而是先找院长问了下福利院的领养条件与规定。 　　然后…… 　　赵馨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办法领养孩子。 　　她在福利院当了一天义工，才带着几分沮丧回了家。 　　难道只能结婚？ 　　赵馨有些纠结，一时间连工作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同事们都将她的状态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些着急。 　　赵馨在工作的时候非常认真，而且破有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气概，明明是女性，却成了所有同事——包括男性们心里最有安全感的人。 　　后来知道她是退伍军人，一个个对赵馨的态度就好了。 　　所以当他们发现赵馨这段时间情绪不对，自然也跟着上了心，想要找赵馨打听一下情况，为她排忧解难。 　　赵馨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有人问，她就直接说了自己想要领养孩子，却苦于达不到领养条件的事儿。 　　其他人：“……” 　　年纪轻轻的，长得也不错，收入也不差，性格更是人人夸赞，满公司上下对她想法的男性不知凡几，若想要孩子只需要说一声，马上就有人和她领证结婚。 　　结了婚，孩子还会远吗？ 　　大家都不太能理解赵馨的想法，总觉得有些离经叛道—— 　　又不是不能生育，也不是对男性抵触，更不是性向与大众不同……做什么不结婚反倒想要领养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呢？ 　　但许是赵馨以往的可靠印象太深刻，大家就算不理解也没有因此说什么闲话，反倒在接受了她迥异于常人的想法后真的开始为她想办法了。 　　只是这并不容易，一群人敏思苦想许久也没找到更好的法子。 　　赵馨慢慢也接受了现实，放弃了领养一个孩子的打算，然后给自己买了一只猫和狗，每天下班之后便带着自家的猫狗到小区、公园等地方跑步，倒是也排解了寂寞的情绪。 　　等到双休，她若是没事，还会到福利院当义工，既能帮助工作人员减轻一些负担，也能和一些孩子玩闹接触。 　　小孩子很可爱，宠物也很贴心，赵馨还不需要为生活奔波劳累，朋友不算多但全都是过命的交情，偶尔还能出去旅游一下…… 　　赵馨很快就沉溺其中，开始乐不思蜀起来。 　　“说起来小赵前段时间不是一直想要养一个孩子，却因为没资格而只能放弃吗？”公司的同事张姨想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张口唾了一句，“小赵这是想要孩子却没办法，我昨日却听到一个有了孩子，却不将孩子当人看的畜生！” 　　她这话一说，公司其他人全都看了过来。 　　张姨也没卖关子的想法：“那人是我家楼下的邻居，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姑娘。她早些年遇上了渣男，为了借肚上位，不顾父母阻拦未婚先孕生下了一个孩子。她年纪小养不了孩子，渣男又不认，这孩子只能丢给她乡下的父母照顾，前两年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 　　“可这不是最近即将结婚了吗？就在结婚前，那小姑娘的情敌不知怎么知道了她未婚先孕的事儿，然后告诉了她对象。” 　　“要我说，她那对象可真是个不错的人，就算知道她有一个孩子，也没想过反悔不结婚，甚至还承诺可以将那个孩子接到身边，会对那孩子视如己出。” 　　“听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啊？”同事有些好奇，“那张姨你为什么又说有人不将那孩子当人看？” 　　张姨骂了一句，道：“因为不把孩子当人看的就是小姑娘本人，根本不是小姑娘的对象。我也是昨天闹起来了才知道，原来那小姑娘的父母年纪已经很大了，之前养孩子也很艰难，如今知道未来女婿对这孩子不介意，可不就带着孩子来城里了吗？” 　　“他们倒也没想着马上把孩子脱开手，而是想着让孩子与未来的继父相处一下，若是相处得好自然皆大欢喜，若是相处得不好他们也可以将孩子带回老家。” 　　“小姑娘的对象倒真是个好人，在孩子来到身边后很快就与孩子处得跟亲父子一样，谁见了都要说句不错的。” 　　“最关键是，她对象的父母竟然也不介意，与孩子见过之后竟然很喜欢，就这么认下了这个便宜孙子。” 　　“谁能想到，问题竟然出在了小姑娘身上呢？” 　　同事惊讶：“啊？那小姑娘怎么了？” 　　张姨“嗨”了一声：“那小姑娘脑子不清醒，找到这么好的对象与婆家不说好好过日子，竟然无端端地吃起了孩子的醋！” 　　“一开始大家见小姑娘对横眉冷眼的，还只当是因为母子二人打从孩子出生后就没在一起生活过，需要时间相处磨合，所以也没人在意。哪儿知道昨天她对象买了件新衣服，想要给孩子换上，把衣服脱了才发现孩子身上到处都是被掐被打的青紫瘀痕。” 　　“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我亲眼瞧见的，那孩子身上可还有不少刚被掐出来不久的指甲印。更叫人想不到的是，她那对象质问许久后，才知道她竟然只是因为觉得男友对孩子太好，觉得孩子抢了男友的注意力，吃醋了！” 　　张姨回想起那孩子的惨状，当即心疼地直抽抽，“也是丧尽了天良，竟然对自己的孩子这么狠！我这辈子就只听说过后妈后妈对孩子狠的，可没听说过亲爹亲妈因为不想对象对自己的孩子好虐待孩子的！” 　　嘶—— 　　所有人都没想到是这个结果，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完全无法相信。 　　那孩子又不是对象的，对孩子好也不过是爱屋及乌，就这，竟然还能因为吃醋虐待孩子？ 　　这完全突破了所有人的想象。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人呢？这也太恶心了吧！ 　　“后来呢？那孩子被送回老家了吗？” 　　张姨叹了口气：“哪儿呢？要是送回老家了，倒也好了。” 　　张姨说了后续，大家很快就知道了她叹气的缘由。 　　原来那姑娘的对象在发现她虐待孩子后，不但直接和她大吵了一架，还与得到消息赶来的父母一起，态度强硬地选择了退婚—— 　　连对亲生孩子都下得去手的母亲，谁还敢和她结婚？不怕以后结了婚生了孩子，她又因为吃醋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两家一起买的房子、家具、彩礼与嫁妆等，都在一天内做了彻底的分割。 　　姑娘的对象吃了不小的亏，却完全没放在心上，明摆着想要尽快摆脱这个脑子不清醒，心肠还恶**的未婚妻。 　　那姑娘拉着孩子哀求许久，也没能让人回心转意。 　　人家对孩子再好，这孩子也不是亲生的。 　　这婚都结不了了，就算再喜欢这孩子，总也不能带着前女友与其他男人的孩子回家，当自己的养着不是？ 　　这不影响自己以后找对象吗？ 　　姑娘的父母得到消息后也在第一时间赶来了，在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将姑娘狠骂了一通，也觉得她既然不待见孩子，不如让他们将人带回老家，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被姑娘拒绝了。 　　她哄骗父母，说想要借着孩子与男友复合，将父母打发走了。 　　“他父母是一点儿没把女儿虐待孩子的事儿当回事儿，”张姨又忍不住叹气，“可问题是，我那邻居对孩子本就不满，如今更是将自己婚事告吹的锅扣在了孩子身上。” 　　张姨连连摇头：“昨晚那孩子被打得嗷嗷叫，我们过去拍门，那姑娘只当听不见，一直到后半夜，孩子的哭声才没了。” 　　赵馨听了，不知为何心脏猛地一跳。 　　她定了定神：“张姨你早上见过那孩子吗？我怎么觉得情况有点儿不太对？” 　　张姨一愣，领会了赵馨潜在意思后眉心狠狠一跳：“应、应该不会吧？她可是孩子的亲生母亲。” 　　赵馨小声提醒：“一般母亲可做不出她那事儿。” 　　张姨腾一下起身：“不行，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赵馨赶紧将人叫住：“您给邻居或者物业打个电话，让他们去看看。” 　　张姨回神，赶紧打开手机打电话。 　　半晌后，张姨眼神呆滞地抬头看向赵馨，吞咽了下口水：“那姑娘，自杀了……” 　　“！！！” 　　- 　　因为心里一直有些不安，赵馨在午休的时候干脆跟着张姨去了他家所在的小区。 　　他们到的时候，小区外已经围满了人。 　　两人赶紧上前，发现张姨口中的那个邻居并不是跳楼自杀，而是失足从阳台上掉了下来—— 　　警察正在勘测完现场与她家后，确认了是意外。 　　人已经送到了医院，但据说能不能抢救过来很悬，就算抢救过来了多半也是坐一辈子轮椅的命。 　　就是可怜了孩子。 　　所有人看着站在警察身边的孩子，都这么说。 　　然而…… 　　赵馨一直盯着孩子，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而且，那孩子也总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那孩子似乎察觉到了赵馨的视线，突然抬头看了过来，直直地和赵馨对上了眼睛。 　　赵馨：“！！！” 　　绝对错不了，那是嬴小政！ 　　- 　　嬴小政这具身体的母亲如今对他可谓是深恶痛绝，再加上她父母如今为了照顾嬴小政几乎分不出精力，这孩子的存在还会刺激女儿，所以在赵馨提出想要□□的时候，他们很轻松就答应了。 　　赵馨废了很多事儿，甚至不惜拿自己自己以前攒下的军功去找上司，才还不容易将嬴小政的户口迁到了自己名下。 　　嬴小政，喔不，现在应该叫应小政。 　　应小政刚跟着赵馨回到住处，房门一关，便直接扑到了赵馨怀里：“阿娘，政鹅好害怕……” 第164章 番外回到现代2 　　赵馨从未想过, 自己回到现代了，竟然还能见到嬴政。 　　她一把将嬴小政从自己的怀里撕了下来，认真看着他的眼睛, 许久之后狠狠地叹了口气。 　　没错了，真的是幼年版嬴政, 也即是她亲自带大的嬴小政。 　　虽然赵馨很怀念在大秦的生活，但在现代与嬴政见面，就不是那么美妙的事情了。 　　比如说…… 　　赵馨看着嬴小政：“你还记得，你这辈子的生母是怎么死的吗？” 　　嬴小政眼神茫然, 似乎并不明白赵馨的问题：“政鹅的生母，难道不是阿娘吗？” 　　赵馨又问了几个问题, 确认嬴小政没有昨晚的记忆。 　　她有些糊涂, 但想到前世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头绪，于是干脆放下这个问题, 转而给嬴小政收拾出来了一个小房间, 让他住了进去。 　　次日, 再次醒来的赵馨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是要上班的，并没有太多时间照顾孩子。 　　宠物还能自娱自乐，也不太可能遇到危险, 但好奇心旺盛的孩子独自一人在家，遇到的危险可就太多了。 　　但赵馨很清楚, 自己不可能为了照顾孩子放弃工作。 　　而应小政目前的年纪, 也到了上幼儿园的时候。 　　“上幼儿园？”嬴小政表情茫然，“幼儿园是什么？” 　　赵馨愣了下，愈发确定嬴小政没有更多记忆：“幼儿园就是小孩子读书学知识, 和其他同龄小朋友一起玩的地方。” 　　说着, 她突然想起在大秦的时候, 嬴小政从小就生活在咸阳宫，又因为天资出众早早被嬴稷带在身边学习除力争国家大事，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不曾与同龄人一起玩闹的。 　　若是送他去上幼儿园，也算弥补他前世的遗憾。 　　嬴小政有些不高兴：“我不要去？” 　　“为什么？”赵馨愣了下，在她印象中，嬴小政除了在搬宫殿那次有些不高兴外，自己每一次的提议他好像都同意了。 　　即便是搬宫殿那次，嬴小政后来也是同意了的。 　　他是个很乖的孩子，从未让赵馨感到为难。 　　嬴小政伸手拉住赵馨的袖摆，似乎是担心赵馨失望，说话的声音格外小，不仔细听都听不清：“我想陪着阿娘。” 　　赵馨愣了下，失笑。 　　她以前没孩子，小时候的幼儿园和现在的也不是一回事儿，并不知道学校具体的开学入学时间。 　　但这并不影响什么。 　　赵馨原本想的是，若是现在还没开学，她也只能等着学校开学后再报名。 　　但若是已经开始上课了，她就要想法子将人送到幼儿园插班读书了。 　　她要上班嘛，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照顾孩子。 　　但听到嬴小政这话，赵馨原本的打算便只能放弃了。 　　一来嬴小政刚到这个世界，对如今的世界根本就不熟，贸然将人送到幼儿园并不是最好的做法；二来嬴小政的记忆好像和他身体一样，退回到了三四岁的样子，年纪太小，总要给他适应的时间。 　　几乎没犹豫，赵馨便决定辞职，趁着嬴小政还没上幼儿园的这段时间，好好带着他到各处玩玩，顺便融入这个世界。 　　嬴小政瞬间放松下来。 　　做好决定，赵馨次日便直接到公司辞职了。 　　上司和同事们对此完全无法理解，但赵馨坚持，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辞职从公司出来，赵馨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公司门口的嬴小政。 　　他正坐在车里，双手趴在车窗上眼巴巴地看着公司门口，也即是赵馨出来的方向。 　　赵馨失笑，一路小跑过去：“不是让你玩手机吗？” 　　嬴小政眼珠转了转：“手机游戏又不好玩。” 　　赵馨笑了笑，亲了下嬴小政的额头，便走到车的另一边坐进了驾驶座，然后直接载着嬴小政前往今天的目的地—— 　　游乐园。 　　小孩子嘛，就算不喜欢，也绝对不会讨厌的。 　　母子二人在游乐园玩了一天，傍晚才从里面离开。 　　一直到晚上，母子二人吃了晚饭，赵馨给嬴小政洗完澡后打开游戏让他自己玩，自己则进了盥洗室洗漱。 　　再出来，她就听到嬴小政疑惑的声音：“阿娘，这个游戏里面为什么有个人物的名字和身份经历都同我一样啊？” 　　赵馨愣了下，低头一看…… 　　好嘛，那人物果然是秦始皇嬴政。 　　虽然是被魔改后的秦始皇嬴政，但这也确实让赵馨意识到了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告诉嬴小政两个世界为何不同，以及导致这一切的原因。 　　她坐到嬴小政身边，言浅显易懂地解释了一下穿越是怎么回事。 　　嬴小政到底年纪小，不太能理解赵馨那些话的意思。 　　“没关系，等几年听得多了看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赵馨也只能这么说。 　　好在这段时间赵馨一直陪在嬴小政身边，熟悉的人一直陪着自己可能让他很有安全感，他也从未觉得害怕。 　　之后赵馨又带着嬴小政去了博物馆、海洋馆、植物园…… 　　全国各地玩了几个月，嬴小政的皮肤都被晒黑了一个度，才终于到了幼儿园入学的时间。 　　许是有了足够的安全感，对这个世界也有了足够的了解，这一次提到入学读书，嬴小政就没有再拒绝了。 　　相反，他对去幼儿园还挺高兴。 　　然而不到一天，赵馨就接到了幼儿园老师的电话—— 　　嬴小政入学后，按照年纪是读的小班。一个班人数也不多，也就十来个孩子。之前大家也都好好的，可也就上了一两节课后，嬴小政就把全班孩子给欺负哭了。 　　说欺负，好像也不太准确。 　　赵馨是到了幼儿园才知道，因为嬴小政从小聪明懂事，又有着过目不忘的天赋本领，所以在幼儿园学习知识的速度几乎是一骑绝尘。 　　但幼儿园大家也都知道，开发孩子兴趣与一些譬如专注力一类“技能”的作用，远远大于学习知识。 　　每节课传授的知识并不多，更多的时候，老师总奔走在安抚哭闹的孩子，以及重复教导记性不够好的孩子之间。 　　但嬴小政几乎是老师一教就会。 　　完美完成老师的任务后，留给他的，就只剩下了孩子们无尽的哭闹。 　　因为心智成熟，他还和其他孩子玩不到一起去。 　　所以最后就导致了，嬴小政在又一次的吵闹当中忍无可忍，直接站起来把其他孩子怼了一顿。 　　小孩子的词汇积累不够多，但直接啊！ 　　“蠢货”、“笨蛋”、“傻子”、“爱哭鬼”…… 　　他一人舌战群“娃”，愣是把所有孩子都给怼哭了。 　　赵馨：“……” 　　- 　　而这样的事情，在嬴小政仅有的几天幼儿园生涯中，几乎天天发生。 　　赵馨都傻眼了，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嬴小政这娃竟然还有熊孩子的一面，而且熊得相当清新脱俗。 　　关键除了第一次外，大部分时候他还不是故意的。 　　幼儿园的老师们也是佛了，在幼儿园的孩子不知道第几次被嬴小政惹哭后，园长亲自出面，与赵馨进行了一次恳切的交谈，最终成功“说服”了赵馨，并为嬴小政找了关系，亲自将人送进了隔壁的小学。 　　赵馨：“……” 　　- 　　天才的经历，总是与常人不同的。 　　嬴小政在进入小学后，疯狂吸收知识，顺便怼哭一年级同学、二年级同学、三年级同学……最后在五岁这年，成功靠着自己的**舌进入了初中。 　　然后，历史重演。 　　赵馨：“……”她家崽崽怎么可能这么**舌？ 　　到底是谁带坏的？他前世可不这样！ 　　赵馨几乎要怀疑上辈子那个乖巧可爱的崽崽，是自己的错觉！ 　　得亏在大秦的时候，嬴小政没有同龄人啊，不然遭受迫害的岂止如今这点儿人数啊！ 　　关键以嬴小政在大秦的身份地位，大秦的娃还不能退学，老师不能请家长，家长也能不能向嬴小政的家长发出谴责。 　　赵馨：“……” 第165章 番外回到现代完 　　但是天才这种生物, 本就不能用常理来衡量。 　　不仅仅是他们的天赋本事，还有他们的性格与待人接物。 　　嬴小政前世打从记事起，接触的都是帝国最顶尖的政治家，老师不是嬴稷这样青史留名的帝王, 就是范睢白起这等让人仰望的大佬。 　　这些都是当世最聪明的人, 所以嬴小政在他们面前是绝对没有机会嫌弃他们“笨”的。 　　只有人家嫌弃他的。 　　虽然这不可能。 　　唯一一个在智商上可能让他鄙视的, 估计就只有赵馨这个亲妈了。 　　但即便是赵馨，也有着远超当世所有人的庞杂知识与见闻。 　　所以嬴小政在前世的时候，没有显露出性格中的这一面, 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因为没机会。 　　等有机会的时候，他都长大了，也学会了克制。 　　但嬴小政现在还小呢。 　　总不能在他这么小的时候，就压着他违背自己心底真实想法，抹掉自己的性子吧？ 　　他除了在课业上外，平日待人接物又没问题。 　　赵馨苦恼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天才就该和天才在一起学习，他们水平相当, 能理解彼此的想法, 就算平日也会闹矛盾，至少不会是嬴小政单方面的“欺负”。 　　嗯…… 　　她也不至于天天被叫家长了。 　　既然做了决定, 赵馨很快就行动起来了。 　　她先是带着嬴小政到专业机构做了智商检测，然后托关系和京城那边联系上, 说了嬴小政的情况后，便直接带着智商检测和孩子去了京城, 把人送进了鼎鼎有名的天才少年班。 　　赵馨：都是天才, 这下总不会再被叫家长了吧？ 　　——她和公司说好了, 直接调到京城总部这边工作，也免了辞职再找工作的麻烦。 　　没想到的是，嬴小政进入少年班后倒是没有再被老师叫家长了，可等到家长会的时候，他直接给所有人来了一个暴击。 　　家长会当天，赵馨提前来了学校。 　　刚来到嬴小政班级门口，便见着他满脸带笑地朝着自己扑了过来：“阿娘，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 　　跟出来的其他少年班学生：……阿娘？ 　　赵馨还没来得及回话，视线不禁落在了他身后那一串儿小萝卜头身上：“这些孩子，都是你的同学吗？” 　　嬴小政先是茫然回头，然后缓缓摇头：“不是哦，他们都是我的小弟！” 　　赵馨：“……小弟？” 　　- 　　经过一群孩子七嘴八舌的解释，赵馨才弄明白，这个“小弟”称呼的由来其实是一群孩子在学校的时候打**比试，车轮战，谁能赢了所有人，那其他人就认胜利者为老大。 　　关键看其他孩子的表现，似乎对这个称呼接受良好，而且打心眼儿里信服嬴小政这个小不点儿。 　　这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本来没什么大事。 　　就是赵馨难免感叹一句，嬴小政还真是天生的领导人，注定成为其他人的统治者。 　　但也就这样了。 　　可在场的孩子不但本身智商卓绝，家境其实也都差不了—— 　　家境真的很差的，可没渠道知道少年班，更没办法给孩子做智商检测，甚至将人送到京城就读。 　　不，那些家境不好的天才，甚至可能直到自己的天赋消失了，都不一定知道自己异于常人。 　　而这样的人家，显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家孩子以小弟自居。 　　他们更希望自家孩子成为其他孩子的领头人。 　　- 　　好在大家都是文明人，在问清楚自家孩子不是非自愿的情况下认了嬴小政为老大，又知道嬴小政确实是个很有天分的孩子后，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一个个看向嬴小政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打量。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赵馨再次叹气。 　　好在除了这个意外，嬴小政的读书生涯再没出现过其他意外。 　　虽然经历与其他普通孩子完全不一样，但在某种程度上，嬴小政也算是按部就班地在成长。 　　十来岁就进入了最高学府就读，还靠着自己的研究拿下了几个大奖，拿到了博士学位，之后留在学校，似乎也准备跟其他人一样做科研…… 　　直到18岁这年，嬴小政突然找到赵馨：“阿娘，我想考公务员。” 　　赵馨：“……？？？” 　　怎么突然产生了这种想法？ 　　“我脑子里突然多了一个记忆宫殿，里面装着好多我不曾接触到的科学知识，还有一些我们被封锁的相关技术资料，一段奇怪但让人震撼的历史……”嬴小政表情认真，“我不知道那些东西是打哪儿来的，但我想，最可能让我脑子里的所有知识运用到实际，还不会影响到我与阿娘安全的地方，似乎就只有政坛了。” 　　“我对那段看起来略有些荒谬的自己统治全球的历史挺感兴趣的，虽然打仗目前不太行，但其他方面完全可以做到统一……” 　　赵馨一把捂住嬴小政的嘴，微笑地看着他：“闭嘴！考公务员是吗？我这就帮你报名！” 第166章 番外皇帝们的美貌 　　pbc历史, 说说大家心目中最好看的皇帝都是谁，交出照片为证！ 　　主楼始皇陛下照片霸气镇楼，防屏蔽 　　始皇嬴政端坐龙椅照.jpg 　　1L楼主 　　之前在隔壁那栋盘点大秦各位皇帝功绩的楼里, 发现很多好多皇帝的长相都称得上美颜盛世, 和我印象中的皇帝长相完全不一样！！！明明课本里面的皇帝照片要嘛胡子拉碴, 要嘛就是满脸褶子，甚至还有流里流气的邋遢大叔照片！ 　　教科书误我！ 　　为了洗洗自己的眼睛，康康真实的世界, 所以楼主特意开了这栋楼, 希望大家不要客气地把手里珍藏的皇帝美照砸楼主一脸, 楼主不怕疼啊啊啊啊啊 　　2L== 　　预感此楼会歪, 先放个屁股 　　3L始皇陛下最帅 　　要说那个皇帝最好看, 那当然是我们的始皇陛下啦，不然楼主你也不会在主楼放始皇大大的照片镇楼不是？ 　　ps：虽然楼主放的照片满脸大胡子, 和帅气不太沾边。 　　始皇陛下的美貌，还是要看我的珍藏啊！ 　　【少年嬴政黑白照.jpg】、【青年嬴政彩色照.jpg】、【嬴政登基.jpg】、【嬴政出巡.jpg】、【嬴政赏舞.jpg】…… 　　最后附赠一张赵太后手绘【萌娃嬴政.jpg】 　　4L乔松最帅 　　虽然但是，楼上不觉得始皇陛下太吓人了吗？要说帅气小哥哥, 当然还是要乔松陛下这种温润如玉款的最好啊！ 　　看看这美颜盛世【乔松桃花树下手谈.jpg】 　　看看这颜值暴击【乔松逆光慰问受灾百姓.jpg】 　　看看这贵气天成【乔松泰山封禅.jpg】 　　…… 　　y1s1,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诗就是为我们的乔松陛下量身打造的啊！这样的皇帝小哥哥他不比始皇香吗？你喜欢始皇帝, 不怕他半夜爬你梦里抓你去基建吗？！！！ 　　5L颜狗的春天 　　舔舔, 没想到这些皇帝的颜值竟然也这么高，太好看了，比现在的人造美人好看太多，气质好太多, 也有韵味太多了！人比人得扔啊！ 　　6L我来看看 　　都好帅, 不过始皇帝这种霸气款确实有点儿吓人, 对上照片里的眼睛，我总觉得他下一秒要下令把我杀了。还是乔松陛下更帅啦！ 　　7L女帝才是最美的 　　什么霸气小哥哥、温柔小弟弟的，比得上我们漂亮小姐姐吗？ 　　看看这惊天地泣鬼神的颜值【女帝出使.jpg】、【女帝摘花.jpg】、【女帝牡丹花从抚琴引蝶.jpg】…… 　　就连生气的样子都这么美：【女帝发怒.jpg】 　　8L最爱漂亮小姐姐 　　说到漂亮小姐姐我可就不困了哈，我记得大秦五帝中不是还有一个星帝？都是基因改良过的皇室中人，颜值应该也能打吧？有人手里有照片吗？ 　　…… 　　11L星帝人间仙女 　　我来啦—— 　　虽然其他皇帝都好看，但我们星帝的颜值绝对不差！世界第一算不上，但皇帝里面的第一还是可以竞争一下的。 　　【星帝月下独酌.jpg】、【星帝飞船独立.jpg】、【星帝俯视地球、jpg】、【星帝仰望星空、jpg】…… 　　我们星帝不但人美心善，政绩也是历史独一份呢，又A又飒！ 　　…… 　　14L玛德心机狗 　　十一楼你不会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说得好像其他皇帝的功绩不是独一份一样，不就是带领人类进入太空？要不是其他皇帝几百年的铺垫，轮得到星帝？她就是捡漏！ 　　始皇陛下才是最diao的！没有始皇帝，你们全是弟弟！ 　　…… 　　16L不要吵架 　　这只是比颜值的楼，要比皇帝的功绩请到隔壁楼去！ 　　17L星帝人间小仙女 　　又不是我先吵的 　　…… 　　18L玛德心机狗 　　十七楼装什么白莲花绿茶婊呢？不是你先阴阳怪气，我会吵？先撩者贱，懂？ 　　…… 　　24L楼主 　　不要吵了！这只是讨论皇帝颜值的楼，无关话题我会全部深山，大家不要理那两个人，继续发皇帝们的美照啊！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帅这么美的皇帝照片，感觉之前几十年白活了！要是我读书的时候，课本上的都是这些照片，我的历史成绩还会不及格吗？教育部简直造孽啊！ 　　…… 　　33L本命是个小可怜 　　等了好久，但发现我家小可怜好像没人提？虽然当皇帝的功绩好像不太拿得出手，但论颜值，我家小可怜还是称得上世界顶级的。 　　暗戳戳发几张美图【嬴春江登基、jpg】、【嬴春江上学.jpg】、【嬴春江打篮球、jpg】、【嬴春江搞科研.jpg】…… 　　…… 　　38L最爱小哥哥 　　虽然但是，33楼发的照片是谁？是哪个皇帝？是那些君主立宪之后的皇帝吗？ps：确实挺好看的。 　　39L== 　　好像不是，我在历史课本上好像看过这个皇帝。傀儡皇帝里面好像只有末代皇帝进了课本，其他皇帝都是透明人，这应该也是个实权皇帝……吧？ 　　ps：别说这些皇帝了，我现在遇到的嬴家人长得也不错，除非基因突变，否则不可能丑的。 　　…… 　　45L当皇帝的管什么颜值 　　秦五世都不认识了？这就是那个提出君主立宪，并非常高兴地当了傀儡的那个皇帝啊！ 　　早之前被多少皇帝粉骂他脑壳有包的，一旦开跟他有关的楼就一定会被始皇帝粉追着屠版，被多少人骂不孝子孙的，当年闹得腥风血雨，现在竟然都没人知道了？这才多少年，论坛就换了一批人，真是可怕！ 　　…… 　　49L== 　　原来是他啊 　　50L好想做皇帝 　　虽然但是，秦五世确实还挺好看的，不比其他皇帝差。 　　51L无语 　　他也就只能在颜值上和其他皇帝比比了。论废物和不肖程度，就只有末代皇帝嬴朝阳可以与之相提并论了。一个把皇帝这个职位搞成了傀儡吉祥物，一点儿实权都没有；另一个更牛，直接废除了皇帝制度，连吉祥物都没法当了。 　　嬴家祖辈辛辛苦苦打江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底，真不知道他们在阴间团聚了，会不会被之前的祖宗联手暴揍。 　　…… 　　66L洗洗脑子好吗 　　51楼读书的时候历史和政治成绩很差吧？亏得你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人历史书都说了，无论是提出君主立宪制度，还是废除皇帝和皇室制度，在当时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认真说来，若不是嬴春江提了个君主立宪，大秦能不能有近百位皇帝还是个未知数呢！ 　　67L== 　　楼上的历史成绩听起来也不怎么样呢，你是废物皇帝的粉丝吗？这么喜欢给他们洗地？末代皇帝就不说了，大秦能有那么多皇帝的功劳竟然也能归在他身上？ 　　忘了历史书上说，嬴春江一开始是想直接废除皇帝制度的？要不是民间声讨声音太大，他就是真正的末代皇帝了，秦五世而亡听起来怎么样？高兴不高兴啊？ 　　自己点头当的皇帝，却没本事差点把当时的大秦搞崩，不想着好好学习怎么当个好皇帝，转头就提出君主立宪，他可真是棒棒的呢~ 　　…… 　　69L== 　　这楼不是看脸的吗？怎么又吵起来了？建议楼主下次再开跟皇帝颜值有关的楼时，记得加一个限定词【傀儡皇帝】，到时候就吵不起来了。 　　70L楼上想太多 　　还是会吵起来的，到时候就是其他有名有姓的皇帝联手爆锤这些安于享受，却一点贡献都拿不出的皇帝了。 　　…… 　　72L论功绩我可就不困了 　　一个末代实权皇帝，一个末代皇帝，有什么可喜欢的？其他皇帝不香吗？ 　　始皇陛下统一天下，还统一了世界的文化与语言文字，说句开天辟地完全不为过； 　　二世承上启下，很好完成了过渡，稳中有升地将大秦交到了三世手上，为之后的盛世开创了条件； 　　三世大力发展科技，提倡男女平等，直接将女性从生育中解放出来，不但让大秦国力迅猛提升，让当时日渐尖锐的男女问题得到解决，甚至连快要跌破红线的生育率都得到提升； 　　四世直接带领全人类进入了太空，太空城市的出现大大缓解了人均土地面积不足的问题…… 　　这些皇帝哪一个不比这两个皇帝更值得粉？ 　　当皇帝有颜值不过是锦上添花，论地位还得看功绩，这两个全是废物，不要给他们眼神！ 　　…… 　　75L同意70L 　　皇帝粉们一向如此，我都习惯了。不信你倒回去看看二楼？ 　　…… 　　80L不要小瞧小可怜 　　虽然但是，秦五世怎么能算废物？你们别忘了，人类可以到火星上生活，还是托了他的研究呢。这样的天才，跟废物有一毛钱关系？ 　　…… 　　88L嬴春江的粉丝醒醒 　　回80L，从来没人说嬴春江蠢啊，他是个天才的事实大家都承认。但正因为他是天才，所以他直接放弃治理国家，提出君主立宪将皇权削弱才那么可恨。 　　而且，将火星改造成宜居星球可不是他作为皇帝的功绩，而是他作为科学家的。你到科学论坛去转转，他的地位还是挺高的，也没人骂他，但这是历史论坛，他是作为皇帝出镜。 　　作为皇帝，他就是废物！ 　　89L== 　　楼上 1，皇帝和科学家不是一回事儿。 　　真要说的话，末代皇帝也不是废物啊，别忘了，人在当时也是个神级作家，写出来的小说、剧本在当年炙手可热，各种版权更是卖得如火如荼，哪怕到了现在，还时不时就有人翻拍他的作品，而且成绩都不算差呢。 　　在文坛，嬴朝阳的身份比嬴春江在科学圈的地位还要高呢！ 　　…… 　　99L== 　　不要给废物皇帝们洗地了好吗？ 　　100L白眼 　　不要在人家的楼里歪楼了好吗？ 　　101L哈哈怪 　　哈哈哈，如果不是楼上提醒，我都快忘了这是讨论皇帝颜值的楼了，楼主实惨！怜爱楼主三秒！ 　　…… 　　110L楼主 　　还有人记得这楼的主题吗？发美照啊！我对皇帝的功绩不感兴趣，我就只想看漂亮小姐姐和帅气小哥哥！ 　　再吵架，放始皇陛下到你们梦里追杀哦！ 　　【始皇拔剑.jpg】 　　111L哈哈怪 　　楼主好可怜2333 　　…… 　　120L我找找 　　要看皇帝的美照？这有什么难的？等我截图，我光脑里面还有视频呢！就是像素低，等等啊！ 　　…… 　　131L== 　　120L人呢？说好的视频呢？ 　　…… 　　166L我是120L 　　不好意思，我到隔壁吵架去了，现在没空发视频。大家如果想看还是搜索我的私人空间自己去看吧，记得搜索xxxx。 　　ps：我要继续去吵架了。一群王八蛋吵皇帝就吵皇帝，也不知道哪个不要脸的把我本命赵太后给拖出来辣菜，也不想想你够格吗？没有赵太后，大秦连教育普及都还做不到，想要发展大秦？做梦呢！ 　　一群忘恩负义的王八蛋！ 　　…… 　　200L楼主 　　所以，这楼还有人吗？都去吵架了吗？ 　　201L== 　　没呢，到xxxx空间看美人去了。不得不说，动态的美人就是比静态的好看，嬴家人长相可真能打！ 　　202L楼主对不起 　　我到隔壁吵架去了，隔壁有些人太气人了，竟然辣菜我赵太后，不要脸！ 　　203L== 　　我也去给赵太后站台了…… 　　204L赵太后我要给你生猴子 　　我也…… 　　…… 　　250L楼主 　　Σ(っ°Д °;)っ赵太后竟然这么多粉吗？ 　　251L赵太后的崽崽 　　楼主这就不知道了，赵太后的粉丝也就比始皇陛下少一点儿吧，只是平常作风低调，所以每次吵架才没她身影，但凡她粉丝疯批一点儿，咱们论坛就不是如今岁月静好的样子。 　　…… 　　268L== 　　岁月静好？你莫不是驴我！ 　　269L== 　　别不信啊，要是无法想象，你就在幻想一下同体量的始皇粉打架，脑子里有没有画面了？ 　　…… 　　299L始皇爸爸康康我 　　虽然我是始皇粉，也不得不承认，咱奶奶的粉丝数量不少。关键是，咱奶奶拿出来的技术对当时的秦国影响深远，大秦在统一后能那么快站稳脚跟平稳壮大，咱奶奶的功勋章起码有一半。 　　大秦能统一全球也是多亏了咱奶奶从未让后勤出过差错，好多人都说咱奶奶是诸子百家中的隐世宗门出身，那个宗门还是专门搞研究不问世事的那种。 　　不过我个人觉得，咱奶奶更像是穿越的。 　　…… 　　333L历史全是穿越者 　　不光是赵太后，始皇陛下其实也很像是穿越者，统一思想这种想法就特别超前，还有对基础建设的痴迷也挺奇怪的，当时的权贵还处在剥削百姓满足自身的境界，他直接跳到了“百姓好国家才能好”的地步了。 　　…… 　　365L== 　　何止始皇帝和赵太后呢？秦王嬴稷在还没死的时候直接禅位，还封赵太后为列侯，让她入朝为官……他不像是穿越者？大秦五帝里面除了秦五世，其他哪一个又不像是穿越者了？ 　　…… 　　388L== 　　喂喂喂，夸其他人像穿越者就专心夸，怎么又开始辣菜我家小可怜了？末代实权皇帝怎么了，活该被辣菜是吧？ 　　…… 　　404L白眼 　　谁让大秦五帝是捆绑在一起的呢？提到了一个本来就免不了提到其他人，谁让五个皇帝就你家最废？总不能享受了捆绑的好处，就不要坏处了吧？脸怎么这么大？ 　　…… 　　501L楼主 　　怎么又吵起来了？要吵架去隔壁楼不好吗？ 　　…… 　　520L赵太后我爱你 　　正好520楼，给太后表个白，我到隔壁去啦~ 　　521L始皇陛下我爱你 　　给始皇陛下表个白，楼上咱们隔壁见，帮你掐架啊~ 　　…… 　　588L楼主 　　都去隔壁了？算了封楼。 　　——————封楼——————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