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穿越落点是5T5的铺盖》作者:清淳   文案:   提问:穿越后发现自己正坐在5t5的身上是什么体验?   谢邀,他说我很沉,让我赶紧滚   我跟你说,有些人,真的是凭本事单身:)   ★   林桃对一位白毛大帅哥一见钟情了   此人又屑又疯又直男,追求难度十星开外   不过谁让他好看,林桃表示她可以,她能行   然后她就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代价   你见过面对女友哭成苟,结果直接无视忙着去打架的人吗?   5T5:“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林桃:“尊你口口口!”   如果可以重来,她对天发誓,她就是死,死外面,从高专楼顶跳下去,也不会再追5T5!   系统:您好,强制读档系统诚挚为您服务,检测到您的心灵诉求,现在为您一键还原。   林桃:???   林桃睁开眼,把5T5忘得一干二净   她开始了新生活   她不仅过得很好,还毫无心理负担地找了一个新男友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某天,新旧男友加林桃,三个人在街头相遇了   前男友5T5:……   现男友哒宰:……   什么都不记得的林桃:?   哒宰:什么你的女友,明明是我的女友。   林桃:文静点头   5T5:什么你的女友,明明是我的女友。   林桃:帅哥你谁_(:з」∠)_   5T5:………………   吃瓜群众:打起来打起来~   ★   提问:5T5今天头上长草了吗?   谢邀,没有哦:)   ★   划重点:1v1,正文第一人称,狗血天雷,女主重度颜控,洁党可能引起不适   以及,自割腿肉,私设很多,不考究,OOC肯定有,一切为了攻略到美人服务,喜欢就看看,不喜欢咱们江湖有缘再见,谢谢   内容标签: 综漫 穿越时空 文野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桃,5T5 ┃ 配角:哒宰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从高专悟到教师悟,目标是全要!   立意:我们终究会成长为大人,懂得爱与被爱,珍惜与被珍惜   ---------------------------------------------- 第一章   我,林桃,一个平平无奇的华国人,在某个狂风大作的深夜,毫无预兆地穿了。   落点是一间开着窗户洒满月光的屋子。   作为一个夜视能力和运动神经都非常一般的普通人,我第一反应是,好硬。   就像坐在了一块石头上。   我低下头,想要努力看清自己到底坐在什么样的石头上,结果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只好看的蓝眼睛。   那是一只非常非常漂亮的蓝眼睛,在月光的映照下,流光溢彩,剔透而纯粹,纯白的睫毛眨动间让人想起凛冬的雪。   一个小哥哥,一个看起来17、8岁的超好看小哥哥。   小哥哥戴着一副黑色的眼罩,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掀起眼罩的一边,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用那只露出来的左眼,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唔,他唇形也不错,搭在这张脸上,好看得很。   我被眼前的美色捕获,丧失了言语的能力。   一时间,我们安静地对视,谁都没有说话。   月光静静流淌,就在我快要忘记发生了什么时,我看到对方那只漂亮到了极点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形状优美的薄唇轻轻开合,然后,清朗中带着磁性的男声在空气中响起。   “喂,能先从我身上下去吗?”   咒术高专二年级·没开窍·五条悟对着坐在自己腰上的少女说:“你有点沉耶。”   我:……   不是中文,应该是日语。   好奇怪,我为什么听得懂?现在穿越还带附送语言包的吗,这么高级。   因为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房间很快归安静,我们两个人在空气里大眼瞪小眼。   直到眼看着小哥哥那只蓝眼睛里渐渐多了点不耐烦的情绪,我才反应过来,赶紧试探着说了句:“哦、哦哈哟?”   五条悟:……?   大半夜突然跑出来个少女,坐你身上,你让她赶紧从身上下去,她回你“哦哈哟”?   白发大男孩的一双英挺的眉高高挑起,目光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玩意儿。   而另一边,顺着小哥哥的视线看过去,我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眼前的局面到底有多么多么地,不合适。   我正用着一个很……不可描述的姿势,双腿分开跨坐在对方腰上,双手前伸,撑在了对方的胸口部位。   因为我前倾的动作,他的上衣被揉成一团乱七八糟的形状,线条劲瘦的腰线若隐若现,而我低下头,发现自己因为穿越前的那阵喧嚣的大风,同样衣衫不整。   提问:尬到脚趾抠出三室一厅是什么感觉?   谢邀,人在东京,刚刚落地,我离当场去世只差那么一点:) 第二章   异常宽敞的日式教室里,我被自称是夜蛾正道的老师带到讲台前。   这间教室很大,但总共只放了一排四个课桌(其中一个一看就是新加的),已经有两个人坐在那里了。   一个眼带泪痣的短发.漂亮小姐姐,一个头扎丸子脚踩灯笼裤的单眼皮气质小哥哥。   “家入硝子,夏油杰。”   大叔指着两个人,简短地向我介绍。   虽然点亮了技能,但是日文的名字,念起来真的好长,好难记啊[强颜欢笑.jpg]   早知道会穿到这边,我就不沉迷于某威的帅哥们,而是多看两部日剧,多追追番了。   我抛开心里的无限后悔,学着零星看过一点的日剧里的人那样,微微鞠躬,说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以前听说过,这边的人很注重这些礼节,希望不会带来糟糕的印象吧,不得不说,有点不习惯。   “早啊!”   正想着,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从门口的传来。   我回头看过去,果然看见了那个昨晚提着我丢给夜蛾老师然后一溜烟不见人影的帅气小哥哥,正双手插兜,步伐随意地走进来。   他摘掉了眼罩,改戴一副圆框的墨镜,白色碎发放下来,遮住了英挺的眉骨,露出的半张脸依然好看得过分。   旁边夜蛾老师问他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又迟到。   而他满不在乎地朝对方摆摆手,视线随着动作定格在我身上,然后径直朝我走来。   随着对方的靠近,我一点点仰起头,觉得自己脖子有点酸。   昨晚太黑,我都没发现,他真的好高好高。   感觉都有一米九了。   我在心里暗暗估量。   思考间,对方已经在我的面前站定。   只见他单手将墨镜向上推起,然后,我终于再次对上了那双格外特别的蓝眼睛。   白天再看,对方眼瞳的颜色浅了几分,尤其是当他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甚至有些冷冰冰的距离感,让人想起天空无限延伸的边沿。   时间缓慢流逝,不知道多久后,像是确认了某件事,他眨眨眼,突然朝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嗨,我是五条悟。”   五条悟。   gojo satoru   之后的无数个日夜,这个名字萦绕在我的心间。   我是真的不想承认,就在看到那个笑容的那一刻,我好像,莫名其妙地,一见钟情了。   以上,就是我和五条悟最初的两次交集。   不管是夜晚的初遇,还是后来白天的重逢,都太短暂了。   他只是在教室里坐了不到半节课,便收到了什么通知,起身和那一位单眼皮小哥哥结伴离开,只留下泪痣小姐姐,朝着我友好地笑了笑。   从夜蛾老师的口中,我已经简单地了解到,这里并不是我原来成长生活的地方,而是另一个有点特殊的世界——它特殊的地方在于,有咒力的存在。   咒力,用华国人更熟悉的知识点来形容,和仙侠世界的灵力、武侠世界的内力差不多,总之就是能帮助你做到很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的特殊才能。   而相对应的,能运用咒力的人,叫做咒术师。   我穿越的落点,是一所专门培养咒术师的学校,而五条悟,正是这里的二年级生。   很可惜,我只是个身穿的普通人,经过初步试验,穿越大神除了语言包,并没有送给我成为咒术师的才能,好在夜蛾老师做主,让我目前可以暂住在咒术高专。   话说,咒术师……都是怎么做事的呢?   看着那位低头看书的小姐姐,我有些好奇地想。   是像哈利波特一样拿出魔杖念咒语,还是像数码宝贝一样大喊“暴龙兽进化”?   把五条悟替换成他们的话,怎么想,都违和感满满啊。   尤其是数码宝贝那种,要是围观的人多一点,简直社会性死亡。   我被自己的脑洞逗笑了。   夜蛾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专心看书的小姐姐听到我的笑,抬头看过来。   “啊没事没事,”我疯狂摆手,示意她继续,不用管我,“不好意思。”   小姐姐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朝我弯起来,轻声道:“没关系。”   天呐,她真的好漂亮!   啊啊啊所以说,温柔的小姐姐是世界的宝藏!   这一刻,我在心里悄悄定下一个小目标。   下课前,我要拿到小姐姐的联系方式。   什么?你问我五条小哥哥怎么办?   那是什么,能吃吗:) 第三章   再次见到五条悟,是在三天后。   当时,我正面对着食堂阿姨慈祥的目光以及递到面前的三文鱼寿司,礼貌地告诉对方,我海鲜过敏。   “不好意思,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来份乌冬面吧,麻烦了。”   目光在对方递来的菜单上扫过,我选了土豆咖喱乌冬面,然后便是静静等待开饭。   “阿姨,打包两份便当。”   等待加发呆的间隙里,清朗而特别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果然是五条悟。   他戴着墨镜,穿了一件黑色的开领卫衣,浅米色长裤包裹着两条笔直的大长腿,露出来的锁骨线条有种小小的性.感。   这是一个正在逐渐蜕变成为男人的大男孩,趋于成熟但夹杂着青涩的荷尔蒙该死的迷人。   我闻到一股很淡的洗发香波的味道,认真看过去,发现对方的发梢果然是半湿的状态。   “五条君,刚做任务回来吗?”   我压制住自己有些加速的心跳,和他打招呼。   “是你啊。”   五条悟从阿姨手里接过便当,低头看向我,心情不错的样子:“遇到一个有点难缠的咒灵,不过还是被我和杰解决了。”   咒灵,咒术师的敌人,从特级到四级,能力依次减弱,因为诞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和蟑螂一样杀不干净,了解到这条咒术界的常识时,我简直要为咒术师的敬业鼓掌了。   “嗯嗯,那可太好了。”   我看向他的身后,疑惑道:“夏油君……”   “受了点小伤,休息着呢。”   五条悟晃了下手里打包好的便当,朝我挥手:“那家伙还没吃饭,让我给他带便当回去,拜拜~”   “拜拜!”   注视着白发大男孩,直到看不见对方高大的身影,我方才回头,拿着食堂阿姨新递过的咖喱乌冬面,走到座位就餐。   咒术师很忙。   哪怕是在校的高中生,也要周转于各种任务。   来到咒术高专的三天,我根本没看见其他年级的学生,听说,他们都去出差了。   唉,忙成这样,想必没什么时间谈恋爱,也是惨。   不过……毫无疑问,五条悟是单身。   我夹起面条大大咬了一口,感受着咖喱的清香在味蕾上炸开,心情飞扬。   男神这种东西,果然只有单身的时候,魅力值才能max。   当然,我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要知道超级英雄和超级英雄才会适配度UP,那些和他们谈恋爱的普通人,总是麻烦不断,而且很容易非死即残。   安分守己地对着男神的美丽容颜下饭,不好吗?   何必卷入那些麻烦。   这一刻,我对着自己的良心发誓,我只是看看,绝对不做什么[一本正经.jpg]   ***   事实告诉我,暗恋五条悟这件事,就连“看看”都很难做到。   咒术高专学生的日常和同龄人真的完全不一样,他们的主业是外出任务,副业才是回来上课。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越来越多地了解到咒术的世界,而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个人基本保持着消失两三天,出现大半天的频率,刷新着存在感。   什么就着男神的脸下饭,根本做不到嘛。   垂头丧气。   不过这些天,除了日渐丰富的常识,我还有了其他可喜的收获。   那就是,我发现自己竟然可以看见咒灵。   这件事的起因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个下午。   硝子突然问我,要不要出去吹吹风。   “每天待在教室里学习也太枯燥啦,桃酱要出去看看吗?”   她对着我眨眨眼,声音很轻:“五条他们刚回来,正在后面的操场训练呢。”   “可、可以吗?”   我惊喜地连声问,然后在对方揶揄的目光中,忍不住不好意思起来。   “当然可以了,又没有什么不能看的必杀技,哈哈。”   面对我不同于平常的反应,硝子笑得两眼弯弯,眼角的泪痣在光线明暗中有种别样的俏丽。   她真的是个很温柔的女孩,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和我相处时间最长的就是她了,每次我对她问东问西,就算有些问题简单到令人发指,她都会不厌其烦地耐心告诉我。   她是我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而且……还很敏锐地发现了我对五条悟的那点小心思。   “那个,硝子啊……”   前往操场的路上,我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确定上面的温度已经降下去了,方才压低声音问旁边的女孩:“真的,咳,很明显吗?”   “唔,其实还好,更多是一种直觉。”   硝子对着我微微歪头,同样小声地说:“放心吧桃酱,他脑子里只有变强,只要你不主动说,绝对绝对不会发现。”   我们谁都没有提那个名字,但都很清楚那个人是谁。   虽然早有猜测,不过得到其他人的肯定后,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开心。   “话说,那家伙性格其实很恶劣哦,桃酱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呢?”   咒术高专的场地很大,操场的距离还有一段路程,下楼梯的过程中,硝子有些好奇问我。   “嗨,谁让他好看。”   没错,颜狗就是这么真实,而且大言不惭。   “噗——”硝子笑了,一边笑一边用力点头,“没错没错,这点大家还是都承认的。”   说话间,一个转弯,我遥遥看见了操场上正在训练的身影。   也看见了正在和带着墨镜的五条悟交手的一个庞然大物。   草(一种植物)   瞳孔地震。   那是什么?!   以上,就是我发现自己可以看见咒灵的全过程。   那个和五条悟搏斗的奇形怪状的丑虫子,正是我百闻不如一见的,夏油杰的咒灵操术。 第四章   美好的一天从见到五条男神开始。   “啊——真是累死老子了。”   教室的纸门被拉开,一个高大挺拔的熟悉身影从外面迈进来,语调飞扬地抱怨。   “是‘我’,不是‘老子’。”   夏油杰从后面走进来,语气无奈地纠正对方,他视线扫过教室,看到了正拿着书的我,笑着打了声招呼:“林君,好久不见。”   “什么好久不见,我们只走了一个星期。”   一坐到座位上就呈现躺尸状态的五条悟当场拆台,他翻了个白眼,墨镜下的蓝眼睛看向我,有些惊讶道:“林你已经可以独自看书了吗?”   “简单一些的,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男神当前,我做出一副很文静淑女的模样,微笑回答。   要说看书这件事,真是令人泪流满面。就在确定自己可以看见咒灵的第二天,我意外发现,自己其实只会听和说日语,不会读和写。   没错,我是个文盲,如果可以的话,非常想给穿越大神附送的语言包一个差评:)   好了回到正题,转眼间,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我的学习进度有了稳步上升,已经可以自己看点简单的书了,喜大普奔。   “听说林君决定成为‘窗’了,是这样吗?”   夏油杰在自己的桌子前坐好,隔着五条悟和还没有来的硝子的空位,问我。   “嗯,考虑了很久,决定还是不离开了,所以,以后还请继续多多指教。”   我轻轻点头。   “窗”,通俗点说,就是咒术界里的基层公O员。   包吃包住,工资丰厚,还可以附送一张合法的身份证(没错,我至今还是个黑.户)。   不过相对应的,“窗”的工作很忙,还会有一定的危险。   对于这份工作邀请,夜蛾老师很详细地为我讲解了一通,这些天,我有认真地考虑,自己不可能一直白吃白喝赖在咒术高专不走,就算出去了,没有亲人朋友,也找不到像样的工作,那还不如就留在这里呢。   这么想着,我答应了夜蛾老师的提议。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属于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那种,那就是:   留在咒术高专,我就能经常见到五条悟啦!   “加油啊,林君,以后说不定大家可以一起出任务。”   得到肯定回复,夏油杰语气温和地鼓励我。   “得了吧,她那么弱,跟着我们出任务就是一个死。”   然而,不等我回答,旁边趴在桌子上的五条悟再次不客气地拆台:“到时候,不仅要打咒灵,还得分出精力保护她,麻烦。”   夏油杰皱起眉,不赞同道:“悟,这个世界上,普通人相比咒术师是很弱小,但你不能否定他们的价值,咒术师是为了保护普通人而存在的,我们要做的正是扶弱抑强……”*   “知道了知道了——”*   清朗磁性的男声拉长声音打断了夏油杰的日常说教,五条悟将头扭过我这边,留给对方一个后脑勺。   我听到他小声嘀咕道:“所以说,老子最讨厌正论了。”*   白发大男孩枕在自己的胳膊上,侧脸被压出一个嘟嘟的弧度,嘀嘀咕咕的模样,有种孩子气的可爱。   有点想掐,手感应该会很好。   我克制住自己发痒的手,做出一本正经的表情:“五条君也没有说错,我本来就很弱嘛,这是事实,要是出外勤的话,的确很可能会拖大家的后腿,所以我打算尽快把日语学好,这样就能把精力更多的放在文书工作上。”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在努力,我拿起手里的书晃了晃:“各位超级英雄专心去拯救世界,其他琐碎的工作就交给我吧!”   迎着我认真的目光,五条悟好像愣了一下,他坐起身,推了推因为姿势的原因而有些歪掉的墨镜。   然后用满不在乎的语气对我说:“如果被上面那些讨厌鬼要求必须出外勤的话,你和夜蛾老师申请一下,只跟我和杰的组好了,放心,我们可是最强的。”   放心,我们可是最强的。   说着这句话的少年天之骄子意气风发,白发在光屑中显示出一种奇异的蓬松感,很多年后,我记起少年此时的模样,依然会感到心底一片柔软。   夏天还没有来,但我感觉,很温暖。   很温很温……   五条悟朝我摆摆手,视线移开,突然定格在了我放在课桌一角的盒子上。   “欸?《好—多—的—不—可—思—议》,这是什么啊?”   他歪头问我。   “pia叽”一声,胸口乱撞的小鹿猝不及防摔了一跤。   “……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读物。”   这一刻,我努力让眼神变得真诚,并且决定混过去立马藏起来一个人偷偷看。   “真的?让我看看,我都没看过。”   不等我反应,五条悟已经从盒子里拿起了另一本书,然后大声念出上面的字:“《大猩猩为什么捶胸》。”   我:……   旁边的夏油杰:……   刚刚推门进来的家入硝子:……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半晌,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喷笑出声,三个刚从外面出差归来的少年少女笑成一团,留下我满面通红地跳脚。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有本事你们学中文半个月来跟我背《出师表》啊,日语很难的好不好TAT” 第五章   时间来到半个月后。   车窗外,四周的风景飞速后退,而我坐在柔软的座椅上,抱着怀里的背包,严阵以待。   “不要紧张,林小姐,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观察任务,你即将入住的宾馆是经过挑选后,确认很安全的地方。”   旁边驾驶座上,刚刚认识不久的辅助监督·山田先生轻声安慰我。   辅助监督,和“窗”差不多,都是咒术界的公O员,但人家比“窗”厉害,能配合咒术师做一些简单的辅助工作——事实上,他们同样很忙,我也是第一次见。   “是啊,林君。”   坐在车后座的夏油杰语气温和:“你先在这里远远观察一下,我和悟的任务地点离这边很近,需要对付的只是个一级咒灵,很快就能拔除然后来接应你了,所以,不要紧张。”   “嗯嗯,我不紧张,”我深呼吸,语气坚定道,“放心交给我吧,一定没问题的!”   这是我第一次出外勤。   咒术界人手严重不足,什么专注文书工作果然都是妄想,入职培训仅仅半个月,我就因为突发情况被迫踏上了外勤之路。   根据我接收到的资料,三天前,这里的“窗”在夜间看到了一个非常高大的疑似咒灵的黑影。从那天后,每天晚上,他都可以在午夜时分看见对方暂短地显现。   本来这位“窗”会负责接引前来调查的辅助监督,然后初步判定到底是不是咒灵以及咒灵的大致等级,接着上报,由上面负责派遣咒术师前来处理。   然而,原来的“窗”突然被派去做另一个更重要的任务了,这里的观察就被交给新人的我来做。   没事,不就是大半夜拉开窗帘独自面对黑暗嘛,我可以的!   我最后核对了一遍背包里的东西,深深吸气,打开车门走出去。   “喂,林。”   关上车门前,我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清朗嗓音,回过头,只见靠着窗休息的白发大男孩正透过墨镜看着我。   那双漂亮的蓝眼睛被挡住了,看不清里面的神情,只能看见他形状优美的唇、挺直俊秀的鼻子和线条流畅的半脸轮廓。   他就那样面对着我,用一种让人不太习惯的正经语气说:“有不对就立刻逃吧,记住,面对咒灵时,哪怕只是最低等的,你也只能逃跑。”   虽然对方的口吻像是前辈在教导后辈,但我从中得到了很大的勇气:“嗯,我明白!”   汽车留下一串白色的尾气,消失在街头。   而我抱紧怀里的背包,走进后面的宾馆。   等到我办理好入住手续,外面已经是黄昏,在旁边的小店里吃过晚饭,我回到房间,搬好椅子坐到窗户前,然后对着不远处一栋有些老旧的建筑发起呆。   按照资料的信息,那个疑似咒灵的家伙,每晚都是在那栋老旧建筑的附近出现,不动,也不出声,然后在一分钟左右后,就会消失不见。   唉,希望今晚它能早点出现,一直盯着一个地方,还是在晚上,绝对是件超级枯燥而且累人的事。   也不知道五条悟他们有没有到达目的地,任务还顺利吗?   我托着下巴,决定趁着还没有天黑,打把贪吃蛇打发时间。   玩游戏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天空已经全黑。   很不幸,临到入夜,天阴了。   这无疑给我这个夜视能力一般的普通人增加了难度,而为了增加视野清晰度,我不得不选择打开窗户。   外面正是早春,冷得很,我裹紧衣服,搓搓手,倒了杯热水捧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群的喧闹变低、消失,万家灯火熄灭,深夜的步伐悄无声息地来临,杯子里的热水变凉倒掉又加满,直到暖水瓶里见了底,我都没有见到那个所谓的高大黑影。   难道是我眼神不好看漏了?   低头扫了眼时间,发现时针已经滑过数字3,我打了个哈欠,忍不住自我怀疑。   情报说是午夜,这都快凌晨了。   第一次出外勤,还是最简单的任务,可不能搞砸。   我灌下一口水杯里的冷水,被冰得一激灵,瞬间清醒不少。   然后,也就是一个眨眼打激灵的时间,我发现眼前突然暗了下来。   空气像是凝固了,身体中的第六感开始疯狂尖叫,我呆呆地抬起头,只见一睹肉墙正堵满了我的窗户。   它在移动。   堆叠的肉块擦着窗框和墙壁,一点一点挤进来,深色的粘液滴滴答答流下来,挂了满墙,像是知道我看见了它,那布满尖锐牙齿的吸盘朝我示威一般开合,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恶心,恐惧。   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有不对就立刻逃。】   这一刻,脑海中忽然响起五条悟的声音。   大脑像是突然活过来,我转身朝着房间外跑去。   不是做梦,没有超级英雄,在某威的世界,主角总是能死而复生打败反派,看起来噼里啪啦爽得很,可我从来就是个普通人,除了意外的穿越,什么都不是。   在来到这里将近两个月后,虽然不止一个人和我说过咒术界的危险性,但我始终无法感同身受。   而此时,我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咒术的世界,并不是一场风花雪月的美梦,而是一场与生死竞速的恐怖电影。   冷汗爬了满身,我知道自己遇到麻烦了。 第六章   四周异常安静,像是来到了异次元,耳边只能听到我沉重急快的跑步声。   为了方便观察,我的房间订在了最高的六层,安全起见电梯当然不能使用,我是靠着自己的双.腿跑到旅店门口的。   然后被从门口涌进来的肉块堵了个正着。   情报说的没错,这恶心玩意是真的高!但谁来告诉我,它为什么能在六层和底层同时把身体挤进来?不会撕裂成两半吗?!   顾不得多想,我返回楼梯间开始往上跑。来的时候我就观察过,这家旅馆的下面三层都装了防盗窗,我跳不出去,只能去四楼碰碰运气。   都说生死之间,最容易激发人的潜能,作为一个体育课八百米从来没及格过的战五渣,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我就一路顺着台阶爬回了四层。   心脏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呼吸间,喉咙深处泛起淡淡的腥甜,我扶着膝盖剧烈的喘气,心里没有一点庆幸。   在走廊的东边,有一扇开着的窗户,外面没有防盗窗,也看不见咒灵的影子。   可是,这里是四层。   一个普通人,从四层楼的高度跳下,生还几率是多少?   我爬上小窗台,摸了摸口袋,发现手机被忘在房间里了。   时间突然过得很慢,我拍拍衣服,梳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然后坐在窗台上,亲眼看着那团蠕动的肉块从楼梯间里涌出来,一点点向我靠近。   偶尔几间房子,它会破门而入,然后很快便会传来几声惊恐的惨叫,接着销声匿迹。   原来没有来到异次元,只是其他人比我更加敏锐,全部躲起来了。   我看着眼前的一幕,非常平静地想。   真可惜,大家都是普通人,谁也救不了谁。   当可以清晰地看见吸盘牙齿间模糊的血肉时,我将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然后义无反顾地从身后的窗户跳了下去。   又不是没跳过,怕什么。   反正这两个月,都是白赚的。   呼啸的冷风从耳边略过,刮得脸颊刺痛,剧烈的失重感中,我脑海中飘过的念头是:真可惜,见不到五条悟最后一面了。   好想再看看他的蓝眼睛啊……   靠近死亡的瞬间被无限拉长,冥冥中,上天似乎听到了我的祈求。   我落入了一个混合着淡淡血腥和青草味道的怀抱。   “我说,第一次出任务就能遇到二级咒灵,你运气可真棒啊。”   抱着我的人一双蓝眼睛在昏暗的夜空下依然熠熠生辉,他把手中的墨镜塞到我的怀里,嗓音因为下沉而格外磁性动听:“拿好。”   下一刻,明亮的蓝光在四周短暂亮起,接着就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布满粘液的巨大肉块刹那间四分五裂,还没来得及落下,便化作小团黑气,消散在空气中。   没有夸张的大喊招式,没有漫长的读条和繁复的手势,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爬满墙壁的庞然大物烟消云散,只留下一片断壁残垣,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惨绝人寰的事。   如此简单的,那个大开杀戒的恶心咒灵,被解决了。   除了一句牛逼,我竟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这就是咒术师。 第七章   “回神啦回神啦——”   温暖安静的小店里,晃在眼前的手将我从恍惚的思绪中拉回来。   对面的白发大男孩单手托腮看着我,语调在空气中轻快地转了个弯:“被吓傻了?”   “……你才被吓傻了!”   我直觉回嘴,目光扫过四周,想起我们坐在这里,是在等拉面。   这一家早早营业的拉面店,坐落在距离事发现场两条街的位置,而我、五条悟、夏油杰三个人,是今天的第一批客人。   至于山田先生,他说他还要回去赶报告,所以先走一步,那模样,充满社畜的辛酸。   “很精神嘛,还会顶嘴了。”   五条悟保持着托脸的动作,上扬的嘴角弧度不变,语气随意而轻巧:“还以为你在打退堂鼓了呢。”   我:……   不愧是什么几百年一遇的“六眼”天才,这都能看出来。   没错,在意识到咒术的世界究竟有多么离谱的危险后,作为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普通人,我的确打退堂鼓了。   如果以后的工作,就是围绕那种随时可以让我死无全尸的恶心玩意儿,那也未免太可怕了点。   而且现在再看,原本所谓的高薪其实根本不多!要知道,这可都是买命钱啊!   “林君如果想要退出的话,随时都可以。”   可能是我的表情有点明显,旁边夏油杰温声开口安慰道:“不用感觉到困扰,事实上,这种事在咒术界习以为常。”   “这种……真的很多吗?”   黑发大男孩的眼神温和而包容,让我不自觉便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多了去了,”热腾腾的拉面端上来了,五条悟拿起筷子,百无聊赖地一边搅拌,一边道,“就连咒术师,都会有一部分选择离开,回归正常世界生活。”   “悟说的没错,毕竟咒术的世界实在太残酷了。”   说到这里,夏油杰脸上的笑意变浅:“比如有的前辈,明明几天前出任务时还碰到过,但再次听到消息时,却得知他连具尸体都没有留下。”   “咒术师不存在无悔的死亡。”   五条悟的语气轻描淡写,透过墨镜的空隙,我看到他通透到淡漠的眼睛,让人想起北极浮满碎冰的海面。   感觉到我的视线,他抬眼看过来,和我对视,半晌,突然再次笑容灿烂:“这句话不错吧?其实是夜蛾老师说的哦!”   帅不过三秒,说得就是这个人了吧。   我黑线。   “干嘛这个表情,难道是在纠结怎么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白发大男孩收回视线,低下头自顾自吃了一大口拉面,半边脸颊塞得鼓鼓囊囊,说话声音也变得模糊到可爱:“啊这家拉面真的好吃……唔唔,不用客气,记得发工资后……请我吃可乐饼!”   那你还真是不和我客气-_-||   不过,谁让他好看呢,所以哪怕被吃穷,我也可以!   “没问题,只要是我的工资范围内,五条君随便吃!”   我拍着胸脯,对着埋头干饭的白发美人承诺。   素面也做好了,老板娘笑容温柔地端到我的面前,清清淡淡的配色,可算让我又有了点食欲——最近几天,我想我都吃不下加肉的东西了,尤其是那种拌在红色汤汁里的碎肉,想起来就反胃。   我学着五条悟的动作,夹了一大筷子面条,塞进嘴里。   !!!   真、的、超、好、吃!   少女一双杏眼睁得圆圆,细软的长发卷曲出自然的弧度,衬着白皙秀气的脸颊,温软的漂亮,是那种很容易讨到他人喜欢的类型。   四周安静下来,一黑一白两颗脑袋专心埋头干饭,旁边围观全程的夏油杰对着两人笑着摇了摇头,拜托老板娘帮他们盛点面汤。   谁都没有再提退出咒术界的事,毕竟,眼前更重要的是填饱肚子,不是吗? 第八章   相信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   新找了份工资不错的工作,但是干了半个月就不想干了。然而,此时自己已经付出了很多的时间、精力甚至更多其他东西,一旦辞职就会一毛钱都捞不到。   那么,你是选择坚持干完这一个月,拿到工资再跑路;还是直接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做慈善为公司省下一笔资金?   其他人怎么选,我不知道。   作为一个身无分文,至今一日三餐靠高专食堂养活,外出吃碗拉面还要靠夏油杰慷慨解囊的穷鬼,我在考虑了一个短暂的早晨后,决定继续坚守岗位。   钱不是最关键的(虽然它也很关键吧),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已经麻烦了很多人了。   夜蛾老师、硝子、五条悟、夏油杰、甚至包括山田先生——因为拿不出钱,出外勤的宾馆都是山田先生帮忙垫付的。   没有他们的帮助,在这个真正的异国他乡,语言不通世界大变,天知道我现在会艰难成什么样子。   奶奶总是和我说,不要把他人对自己的好当做理所应当。   看看咒术界的大家,谁不是生活在这片水深火热之中,就这样打退堂鼓,我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所以,不仅要干完剩下的半个月,我还要努力提高自己,争取一直干下去!   以上,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新认识的小伙伴,灰原雄。   这个圆脸清秀,梳着学生头的大男孩笑容阳光地朝我竖起大拇指:“林学姐超棒超勇敢喔!当初我第一次出任务,遇到一个外表特别恐怖的三级咒灵,当场傻掉了呢,还是七海反应快,救了我一命。”   灰原雄和七海健人,咒术高专唯二的一年级生,五条悟他们的学弟,之前因为出差,一直没有见过。   灰原雄是个开朗爱笑的健气少年,属于非常容易亲近起来的那种人,毫无距离感,见面没多久就和我迅速熟悉了。   至于七海健人,金发凤眼瘦瘦高高的小帅哥,他不怎么爱说话,有点显成熟,年纪轻轻就有了种不可说的社畜气息,而且似乎很在意时间——总觉得他毕业后会进入公司享受996福报,而不是成为咒术师ORZ。   “没有你说得那么厉害啦!”   我不好意思地朝灰原雄摆手:“我也做不了什么,都是些无足轻重的杂事,正经和咒灵战斗,还要交给你们来。”   “不不不,这点我可不同意,学姐太看轻自己了。”   灰原雄眨眨眼:“不知道有没有人说过,林学姐有一双很坚定且温柔的眼睛,第一次见你时,我就想,啊,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小姐姐,我要和她成为朋友!”   说着话的少年语气肯定,眼神认真,他的瞳仁比正常人要大,深色剔透的眼珠里倒映出我愣住的身影。   这一刻,我突然有了流泪的冲动。   从小到大,我获得过很多夸奖,什么长得漂亮,学习优秀,懂事,聪明,孝顺……形形色.色的人或真或假地说出好听话,为了讨好站我旁边的那对男女,说得天花乱坠却格外真情实感的,更是大有人在。   可是,从来没有哪句话能让我心中涌出温暖的酸涩。   原来,我是一个这么好的人吗?   明明我还可耻地想要丢下大家逃跑啊。   视野微微模糊,又因为我强行逼回泪意而变清晰,我抬起手,一把掐住了黑发少年圆润的脸颊:“小小年纪,嘴巴就这么甜,长大后还不知道要哄多少小妹妹为你哭呢!”   灰原雄嘴里“哎呀哎呀”地叫唤,却只是随着我的力道歪头,并不挣扎:“学姐不要害羞,我知道你喜欢五条学长,所以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哦。”   “闭嘴啦你!!!”   脸上热度猛然上升,我简直想要捂住这个家伙的嘴。   快速扫过四周,确定只有一个在远处训练、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听到的七海健人后,我忍不住松了口气。   想起来了,五条悟他们今早又领了任务出发,这次还带上了硝子,幸好大家都不在,不然这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泪流满面,我对五条悟的喜欢,已经明显到这种境地了吗?   虽然我现在真的很喜欢他,是越来越喜欢。   话说,既然决定坚持干下去,那么心底里的某个想法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那就是,我,林桃,打算倒追五条悟。   在凌晨最黑暗的夜里,白发少年把墨镜塞给我,嘴角上扬一招制敌的帅气模样,如今每次回想,都会让我心跳过速。   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机会遇到一场“有英雄挺身而出”的生命危险。   我遇到了。   那个救我的人就在身边,还是单身。   所以,我有什么理由不去尝试把他变成自己的男朋友呢?   再定一个小目标,发工资后,约五条悟单独出来吃可乐饼吧。 第九章   从下定决心接着工作,哦不对,是下定决心倒追五条悟后,我断断续续又出了好几次外勤,都是没有技术含量也没什么危险的任务。   据山田先生说,上次的二级咒灵,纯属我撞了大运,普通的“窗”就连直面最低等的四级咒灵的情况,都非常非常少。   怎么说呢,作为一个上课点名必中、买彩票从来不中、玩游戏抽个SSR还要靠氪重金的非酋,我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点想笑:)   好在从那之后,我的衰运好像到头了,工作渐渐上手,就连阅读很多生僻字的文件,我都游刃有余起来。   时间转瞬即逝,继又出了几次外勤,加成功蹭到了好几次夏油杰/五条悟请客的饭后,喜大普奔,我发工资了!   好大一笔钱,穷鬼穷得都快不认识钱了。   发工资的当天,正好赶上五条悟他们做任务回来,于是,我带着心里制定的一百零八项计划,在人烟稀少的小路口将五条悟截住。   这人今天依然是卫衣长裤的打扮,墨镜阻挡了我们的视线,给予我足够的勇气。   我仰着头,穷尽洪荒之力作出一副轻松自然的表情,以一种非常平常且淑女的语气,问他要不要出去吃可乐饼。   “好啊。”   白发大男孩显然又是洗了澡后过来的,微潮的碎发泛出莹润的光泽,只见他形状好看的唇向上勾起,不等我说什么,就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杰,林要请客吃可乐饼,你去不去?”   手机那头的夏油杰:……   手机这头的我:……   你是小女生吗?应异性的约还要带上好姐妹一起?   好在眼前的一幕其实在我的一百零八项计划中,所以我非常淡定地朝着手机的方向抬高声音:“夏油君一起来吧,除了可乐饼,还可以吃寿喜锅,或者有什么别的想吃的,我们也能去。”   我本身也有计划找机会请所有的人好好吃一顿,算作是答谢大家的照顾,现在提前了也不错,就是有些人还在外出任务中,只能分开下次再请。   为了方便我听到好友的回答,某位钢铁直男突然灵光,非常体贴地及时打开了免提。   于是我就听到夏油杰在电话里咳了一声,用一种不太明显的带着笑的口吻说:“这次任务挺累的,我想休息一下,就不去了,谢谢林君。”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瞧瞧人家,多么高的情商!   我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拿着手机的某人一眼。   结果就看见这位不解风情满脑子吃的白发大帅比挂断电话,又拨了另一个号码。   这一次,他直接开了免提。   “喂,五条?找我干嘛?”   电话很快接通,硝子独特的嗓音从话筒里传来。   “能干嘛,林请客吃可乐饼,你吃不吃。”   五条悟语气随意。   短暂的停顿,我听到硝子轻轻地吸了口气,像是槽多无口,又像是有些震惊我的突然出击,然后,她不客气地挂了电话。   显然,这也是一位高情商的人士。   所以说,人人高情商,除了某白毛。   我捏紧手里的包包,想到自己为了今天特意化了一点小妆,还专门跑出去买了裙子和高跟鞋,心里静若止水。   打吧,把认识的有空没空的都问一遍,我等着:)   然而正当我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时,五条悟竟然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既然她也不去,那就我们俩个好了,”白发大男孩耸肩,“本来想着你们女生喜欢带上好朋友一起,她不去就算了。”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体贴。   我淑女地微笑。   “什么时候出发?”   五条悟看了眼时间,问我。   “我们华国有句话叫‘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今天吧,正好能赶上午餐。”   我收拾好心情,回答对方:“不过我不知道哪家的可乐饼好吃,这个就需要五条君来带路了。”   “没问题,交给我吧。”   大男孩语调飞扬地拍着胸口,一副值得信任的靠谱模样。   我觉得,带路这点小事,他应该还是能做好的……………吧?   时间来到大约十多秒后,我晕乎乎地站在偏僻的小巷里,面无表情,不想说话。   提问,如果你知道自己会飞到天上,还在没有遮挡物的情况下刷刷刷地高速移动,那么你会做什么样的装束呢?   马尾辫,长袖衣裤,平底鞋。   好了现在来回想一下我为了今天的“约会”特意精心准备的一套装束。   白裙子,高跟鞋,自然下披黑长直。   我还化了淡妆,涂了会让嘴唇blingbling、据说容易吸引直男目光的果冻唇釉。   众所周知,果冻唇釉这东西,什么都好,除了一点,它容易黏头发,而跑得快就会有大风,大风会吹乱头发……现在,可以来想象一下我当前的造型。   但是!我跟你说,但是!!这已经不是最关键的了!![声嘶力竭.jpg]   相比自己糟糕的外形,我如今更关注的是——我穿的是裙子,刚刚到底有没有走光:)   “五条悟。”   我深呼吸,开口。   “嗯,怎么了?是不是感觉很棒?”   罪魁祸首笑容灿烂,白发蓬松,像只求表扬的猫猫。   对方如此诚恳,以至于到嘴边的话,又被我咽了下去。   五条悟,你他.妈可真是个,恋爱小天才。 第十章   我,林桃,在人生第一场精心准备的约会刚刚开场时,就在自己很喜欢且正在鼓起勇气追求的男神面前,惨遭滑铁卢。   如果没有我们初次见面的工口社死现场来打底,想必我现在一定已经呈现灵魂出窍的状态了。   今天上午下了场小雨,隐蔽的小巷深处见不到阳光,地上还留着小滩水洼。   我深呼吸,借着脚下那点可怜的水影粗略照了下,发现自己的模样竟然比想象中要好很多。   既没有被吹成爆炸头,也没有变成贞子。   还好还好。   我松了口气,抬起手将几根黏在唇上的发丝梳到一边,又简单地用手指打理了一下,然后平心静气,语气温柔地开口:“五条君,下次,我们还是坐车吧。”   猫猫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他只是想要快点吃到可乐饼而已。   所以,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心如止水,不悲不喜.jpg]   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由我单方面策划的约会就此继续,出了偏僻的小巷,转了两个弯,我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左数第二家的可乐饼超好吃。”   身旁的大男孩迫不及待地凑过去,和老板打招呼,显然是常客了。   作为今天请客的人,我加快脚步跟上去,付了钱。   片刻等待,闻着就不错的可乐饼出锅了。   “给你。”   五条悟将第一个出锅的可乐饼回身递给了我:“尝尝看,真的好吃。”   这人竟然懂得女士优先?我还以为此直男会只管自己的一路吃下去呢。   心情变好起来,我接过纸袋子,试着咬了一小口。   刚出锅的可乐饼外皮酥脆,热腾腾咬下去,可以品出浓郁的土豆清香,里面还加了提味的洋葱和鲜香的肉糜,的确很好吃。   就是好烫,烫得我舌头发麻。   纸袋子无法阻隔热度,指尖同样被烫到,我赶紧捏住耳朵不停呼气,眼眶控制不住有些湿润。   “哈哈,林你现在像只小兔子。”   五条悟在一边笑我。   “你才像兔子呢,我看你是只小兔崽子。”   我不甘示弱地吐槽对方:“有本事你别吹完再吃。”   “那怎么行,我可是聪明人,只有笨蛋才会不懂得吹凉点再吃。”   白发大男孩咬了口手里温度只是微烫的可乐饼,一边咀嚼一边拉长声音,活脱脱一只得意忘形的猫猫:“笨——死——了——”   “五条悟——”   所谓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这一刻,什么知书达理温柔体贴统统被挤到一旁,今天经历的那些新仇旧恨一股脑涌上来,“啪”得一声,扯断了我大脑里的某根弦。   对付屑,就要比他更屑!   我跳起来,抓住对方的手腕,然后在他的可乐饼上,大大咬了一口。   五条悟:……   我:!!!   啊啊啊好烫!!!!![泪眼汪汪.jpg]   “喂,哪有你这样吃的。”   耳边传来男孩有些无奈的声音,一个小纸袋子被递到面前:“吐这里。”   顾不得多想,我接过袋子把嘴里温度惊人的食物吐掉,然后大大喘了口气,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大脑也清醒了。   老天爷啊,我刚刚都做了什么?   我擦掉眼泪,埋着头,脸上的温度不降反升,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围很静,只能听到我咚咚的心跳,半晌,一声轻笑传来,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只剩半个而且没有纸袋子的可乐饼递到我的面前。   “这下不烫了,你吃吧。”   熟悉的清朗男声中,我迟疑抬起头,白发大男孩墨镜推到了额头上方,一双蓝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上面有你的口红。” 第十一章   那一刻,对着眼前微微弯起来的通透蓝色眼眸,我突然悟了。   他知道。   五条悟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屑,出于或者懒或者傲或者只是单纯觉得好玩什么的原因,不说破罢了。   这个家伙……   我垂下眼,看着被递到面前的半个可乐饼,沉默了一小会儿,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身体前倾,就着他的姿势咬了口。   “你自己拿着啦,懒死了。”   白发大男孩在头顶上方抱怨,却没有动。   “就不,”只是微烫的可乐饼口感超棒,我直起身,眯起眼慢条斯理地咀嚼,“没看我两只手……都占着呢……”   “那我扔了啊。”   对方作势要把剩下的四分之一可乐饼扔掉。   而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然后踮起脚将那点剩下的可乐饼一口咬住,全部抢过来。   少女柔软的唇.瓣擦过指尖,因为涂了唇膏显得格外莹润漂亮,五条悟动作一顿,看着她脸颊鼓鼓仓鼠一样的满足模样,没有出声。   “呐,给你擦。”   少女目光扫过他的指尖,似乎有点脸红,又很快镇静,从包包里拿出湿巾抽了一张递过来。   而他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挑了下眉,将推到前额上方的墨镜扯下来戴好。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身材高挑挺拔的白发少年一边擦拭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嚷嚷着:“噫——恶心。”   “滚蛋!”   而在他的身旁,少女小脸微红地回嘴。   两个人一高一矮,边吵边走,走到一家大福店,又很快因为挑选口味你一句我一句地开始吐槽对方。   来往的行人视线略过这对青春满满的组合,温和地笑着摇头。   年轻真好,不是吗?   ***   这天,五条悟领着我一路从街头吃到街尾,我们最后选择在一家小店里点了寿喜锅来当午餐。   小店环境清幽,音响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虽然客人不少但很安静。   吵了一路的嘴,简直口干舌燥。   我和服务生要了杯白水,一口气喝下半杯,方才感觉缓过来一点。   讲真,我自认为还算个知书达理的小淑女,可是某只白毛就总有能力让我破功,而且经过今天的事,我也明白了,对付五条悟,淑女这种东西,根本没有卵用。   既然没用,那就换个方式,反正现在这样,感觉还挺自在的。   “突然想起来,有句话一直没机会单独和你说。”   我单手托腮,将另一杯白水推给坐在对面的人:“那天的事,谢谢了。”   五条悟,谢谢你救了我。   周遭的喧嚣远去,我看着对方,以一种亲近且随意的口吻,认真地告诉他。   “小事而已。”   白发大男孩像是愣一下,朝我摆摆手,接过水杯喝了一口,然后突然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只要下次你不要和我抢可乐饼就行。”   “……放心。”   今天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我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说:“下次除非你求我,否则休想我吃你的可乐饼。”   “哦呦,这么自信?”   “过奖,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自信!”   拌嘴是项体力活,我和五条悟显然都有点累,只是说了两句就默契地停了嘴。   正好服务生端了盐焗白果上来,我取了颗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剥起来。   “话说,你有没有想过变强一点。”   对面传来一句问话,我抬起头,正看见五条悟剥好一颗白果扔进嘴里。   “当然想过,只是没有找到什么好办法。”   我耸肩回答。   事实上,有关变强的想法,自从那次死里逃生回来,就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   我是真的想变强。   即使大家都说“窗”基本不需要直面咒灵的威胁,但我脸这么黑,第一次出任务就能中大奖,谁又能保证以后都不会遇到危险呢?   我不能总是等着五条悟他们来救,万一他们来不及赶过来怎么办?而且,这个世界咒灵这么多,就算不出外勤,我怎么保证出门逛街时不会遇到讨厌的咒灵?   所以,那件事回来后,经过一番纠结,我先跑去问了友好度满分、特别适合做倾听者的灰原雄同学。   “学姐你找找夜蛾老师吧,他有好多不用的咒骸,可以借一个,没有咒力也不要紧,我能帮你补。”   灰原雄想了下,给我出主意。   咒骸,类似咒术界的智能机器人,可以设定各种程序,只是机器人依靠电力,咒骸依靠咒力,而夜蛾老师的能力就和制作、控制咒骸有关。   不过,先不说这东西非常贵,损坏了我一定赔不起,就说我没有咒力供它当做能量用,咒力可是一个咒术师赖以生存的东西,难道我还能次次拖着其他人来帮忙补充吗?   PASS。   灰原雄这边找不到办法后,我又去问了好朋友硝子。   “想要变强?这个想法很棒,”硝子肯定地点头,“不然一起和我上训练课吧,我的训练强度可比他们低得多,来试试?”   硝子和五条悟他们都不一样,她的天赋是反转术式,通俗点说,就是奶妈。相信只要玩过游戏的人都会知道,奶妈这种生物,往往伴随着脆皮腿短等等Debuff,而且要是主攻奶这一项技能的话,攻击力还会很低。   这么想着,我抬头挺胸,意气风发。   试试就试试!   …………………………试、试试就逝世TAT   我站在操场边沿,目瞪口呆。   谁来告诉我,为什么,一个奶妈,可以跑成一道残影?!而且一边跑步,一边还能掏出一排小刀,刷刷刷地射中中间的靶子,并刀刀十环?!   你以为这就完了?不!!   比人都高的咒骸出现了!它几步追上那个飞奔的少女,上去就是一拳!我亲眼看见单薄娇小的硝子被它轰到墙壁上,留下一个烟尘缭绕的大坑!而她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爬起来,一边治疗着自己的伤,一边努力躲闪咒骸的追击!   在训练的尾声里,被折断一条手臂来不及治好的硝子,在我呆滞的目光中一跃而起,成功刺中咒骸的眼睛,然后获得了夜蛾老师一句“不错”的表扬。   太强了,吾等凡人,望尘莫及。   蹭训练课?我在想peach!   PASS!!   以上,就是我曾经尝试探索变强之路的全过程,我从中唯一的领悟就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与其做梦,不如多练练跑步,关键时刻,跑得快点说不定还会有点用。   回忆结束,我将这个悲惨的故事讲给了五条悟。   我以为他会像毫不留情地嗤笑,结果他只是点点头,然后问了一句:“咒具呢?没试过吗?” 第十二章   咒具,咒术师用的武器,可以承载咒力,厉害的还能自带咒力,对咒灵造成的伤害远高于普通武器。   这是好东西中的好东西,相对的,也很贵。   很贵很贵。   我露出贫穷的笑容,将钱包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示意对面的人去看:“先不说我拿到咒具也不会用,请看,这是我全部的身家存款。”   五条悟:……   所谓贫穷使我理智,脸黑让我克制。   咒具是什么,华而不实,不如专心练长跑短跑。   可能是我脸上的贫穷太过滑稽可怜,本来难得有了丝正经模样的五条悟当场笑出声,这人性格就这么糟糕,我也习惯了,只是没好气地瞥他一眼。   虽然我们两个人对彼此都毫不客气,但周围的气氛实际上还不错,寿喜锅做好端了上来,对面的大男孩试着尝了一口,正要和我说什么,结果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他接起电话,脸上的笑容变浅、消失,简短地说了两句,便挂断站了起来:“隔壁市郊区出现一级咒灵,已经折损了一名二级咒术师还有初步估计十个以上普通人。”   二级咒术师,在咒术界里实力已经可以了,然而这样的实力依然说没便没了。   好不容易走上正轨的约会显然要半路夭折,而我的心里只有担心:“赶紧去吧,注意安全。”   “一级而已,小意思。”   五条悟语气轻松,可微微皱起的眉头总让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就是恶心了点。”   时间紧迫,没有再说什么,五条悟便离开了,留下我对着刚刚端上来的寿喜锅,没了继续用餐的兴致。   和一个咒术师在一起的代价是什么?随时可能中断的约会、聚少离多这些情况,在展开追求前我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除了一点,我不能接受可能某天会突然到来的生离死别。   我用力甩掉脑海中的念头。   想什么呢,五条悟那么强,打个特级都没问题,一定不会出事的!   这么想着,我还是匆匆结了账,赶回咒术高专,调查五条悟这次的任务。   靠着咒术高专专用“窗”的身份加成,我顺利调出了此次任务的资料,然后对着上面的字句,忍不住也皱起了眉。   难怪五条悟会说恶心。   这是一个喜欢虐杀女性的咒灵,两周前发现了首例受害者,因为尸体特征符合普通世界杀人分.尸的标准,一开始是按照变.态杀人分.尸案来调查,然而很快的,第二个、第三个受害者出现了。   等到死亡人数达到9时,上面终于被惊动了,咒术界派了“窗”去调查,结果这名“窗”是个女性,竟然也惨死,她在死前传出了咒灵的基本讯息,根据她的讯息,初步判定为二级咒灵,便派了一位二级咒术师前去拔除。   结果就是现在的情况,二级咒术师死亡,受害者已经达到十名以上,上面决定派出五条悟和夏油杰这对搭档处理。   希望一切顺利。   我合上资料,心里沉甸甸的。   在咒术的世界,生命太过脆弱,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咒术师,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统统命比纸薄。   不想了,想也没用,我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辅助工作而已。   我拍拍脸颊,打开没有写完的报告继续埋头写起来。   ***   五条悟和夏油杰是第二天清早回来的,顺便带回来的还有两个消息:一个是那咒灵早一步跑没影了;另一个则是,这是一个特级咒灵。   特级咒灵,咒灵里的王者,只有特级咒术师方有能力和它们一战,而且它们往往拥有智慧,有自己的招式,属于最难打的类型。   夏油杰自从回来脸上便见不到往常的笑意,眉间皱出一道很浅的纹路:“那家伙智慧很高,会隐匿行踪,还会制造假的痕迹,我和悟找了很久,还是跟丢了。”   “毕竟是特级,一下子就抓到反而容易有诈。”   硝子皱着眉叹了口气,回头和我说:“桃酱你写个报告吧,新的特级咒灵,需要尽快让上面知悉,发动人手寻找。“   “好的!”   我点头,看了旁边始终没吭声的白发大男孩一眼,打开电脑编辑起来。   相比脸色不好的夏油杰,五条悟一直保持着一种若有所思的游离神情,我猜测他在回想当时遗漏的细节,就没有打扰,结果等我的报告快要结尾时,只听一声“我知道了”,五条悟突然击了下掌。   “杰,我知道我们是在哪里出了问题。”   他回头看过来,眼神明亮:“按照那个三岔路口的咒力残秽,它根本没有往东或者往西,应该是藏到了地下,从下面绕路去了南边!”   “南边?”   夏油杰略一思索:“是东京的方向,那可有点麻烦了。”   东京的人很多,生活节奏快,工作压力大,而咒灵作为人类负面情绪的沉淀品,在东京也就格外发展壮大。可以说,来到东京的咒灵即使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很轻易地吸收到壮大自己的力量,要是它聪明地制造恐慌传播开来,那么力量的增长也将非常可怕。   毫无疑问,那个跑掉的咒灵就属于很聪明的类型,所以它一定会很快再次作恶,只是这种很可能要等到对方伤了人命才能露出马脚的被动感觉,太糟糕了。   茫茫人海寻找一个善于隐藏的特级咒灵,何其困难。   最后一次检查邮件,确认里面的报告无误,我按下发送键,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感到心绪不宁。   此时的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咒灵,会给我和五条悟刚刚有了一点微小进展的感情,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第十三章   发送特级咒灵报告的那天,我们所有的人都以为,很快就会再次收到关于它作恶的消息。   谁想时间眼看着过了大半个月,那个特级咒灵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咒术师的人手太过紧缺,五条悟他们在最初调查了几天后,就转去做别的任务了。   而我也开始忙于各种报告和琐碎的外勤杂活,只除了偶尔闲暇之余想起那个没有消息的特级咒灵,会感到有些忧心。   这大半个月来,我和五条悟断断续续又出去吃了两顿饭,一次带上了硝子灰原雄他们,是场热热闹闹的聚餐;一次是我出完外勤,听说附近有家不错的大福店,打电话问某人要不要捎一份,结果对方说正好刚做完任务让我等他过来,然后顺理成章的,我们买完大福后去了一家烤肉店。   就,还挺顺其自然的。   挠头。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女追男隔层纱?   反正他要是看不上我,肯定不会这样,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暧昧期就暧昧期呗,对着他那张颜值爆表的脸,我都能多干半碗饭,生活美滋滋。   这么想着,我活力满满地继续投入工作,然后眨眼间便又过去了一个星期。   我再次约到了某只白毛猫猫——用巨好吃的超大号冰淇淋[神秘微笑.jpg]   前几次不是准备不充分就是有别人在,这一次,我特意提前到达约定地点,穿上卫衣牛仔裤,扎上清爽利落的高马尾,涂了一层薄薄的雾面不沾杯口红。   这次!我就不信还能翻车!   站在街头,迎着拂面的春风,我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可能是工作日的原因,约好的冰淇淋店里只有我一个客人,店员埋头在擦拭杯子,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静静看着窗外,等待那个熟悉的人出现了。   时钟一分一秒划过,视线尽头处,一个深蓝色的高挑身影出现了。   那一刻,蜜糖一样的快乐涌上来将我包裹,他也看见了我,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抬起来朝着我摆了摆,白发在风中轻轻飞扬,唇边的笑容比阳光还要好看。   而这是我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   我是被一阵窸窸窣窣吵醒的。   睁开眼睛时,视线很昏暗,入目是一个有些熟悉的瘦弱身影,正背对着我蹲在墙角的柜子前面,翻找着什么。   这个背影,很熟悉。   头脑昏昏沉沉的,思维像是生了锈,我用了很久才想起来对方的身份,开口道:“妈。”   听到我的声音,对方肉眼可见地一僵,回头朝我仓促地挤出一笑。   “桃桃醒啦,妈妈回来看看你……你……”   明灭的光影中,女人有张很出色的脸,可惜被放纵和酒色掏得只剩一副残缺的外壳:“你睡吧,继续睡,妈妈……丢了点东西,可能是落在你这了,就来看……”   哦,原来是这样。   “爸快要回来了。”   我微微歪头,开口打断她的话,亲眼看着她面色大变,方才又说:“值钱东西都被爸拿走了,我身上只剩下一百五十块现金,你要是需要的话,我能给你50,剩下的一百我要留着充食堂饭卡。”   “哎呀你这孩子,妈妈还能贪你这点小钱。”   女人被刺了一下,矢口否认,一边说着一边理了理头发,站起来往门口走去,结果临到拉开门又停住了。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她回头低低问:“真没了?桃桃,不要骗妈妈,我记得当初你奶奶明明留给你一块玉,那个你小孩子拿着也卖不出去,不如妈妈帮你卖了,分你……”   “被爸摔了,”我看着她,语气平静,“你卷着金银首饰跑了后,他开始酗酒,喝了酒就到处摔东西,那天把玉从我这里抢过去摔了,结果第二天醒来,他对着玉的碎片又哭又骂,还给了我一巴掌,你说他,是不是很莫名其妙。”   “啊……是吗……”   女人像是被我的目光烫到了,撇开视线吞吞吐吐:“这个……桃桃啊,大人的难处,你还小,不懂……你爸把你养这么大,你要……孝顺……”   丢下两句不比蚊子声音大多少的话,女人头也不回地落荒而逃。   只留下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昏暗房间里,连窗帘都不想爬起来拉开。   我躺在床上,拿出摔坏一角的手机扫了眼时间:202X年3月19日,17:44。   是这个时间没错,可为什么我总有种眼前的一切都发生过,就像我知道自己的父亲的确会马上回来,而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砰——”的一声,我听到了家门被踹开的声音,有急促的脚步声快速接近,然后我的房间门也被踹开了。   “啪——”   灯打开了,刺眼得很。   “看,这就是我女儿,比她那个妈都漂亮,我前妻你们认识吧,当年演戏可红了!”   一个打着哆嗦的男人佝偻着钻进来,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指着我讨好旁边的人:“以她那长相,能抵不少吧,赶紧给我吸点,就一点,我要死了!”   陌生男人打量的目光冰冷细致,让人想起看着猎物的毒蛇,而我对着眼前荒谬的一幕,一阵恍惚。   对,就是这样,之后就轮到对方来拉扯我,而我要做的是……   我看向床旁的窗帘,微风正吹得它轻轻晃动,我知道后面有扇打开的窗户。   绝对不能被抓到,会被拖入地狱。   只是二层楼的高度,没问题的。   男人的怒吼声中,我一跃而起,撩起窗帘爬上窗台,然后直接跳了下去。   心脏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但我知道,不用怕,我可以顺利逃脱,隔壁菜市场正是人多的时候,我可以抓住机会躲在……   一只手拉住了我。   “抓到你了。”   陌生的男人笑容狰狞,嘴角几乎裂开到耳根,粘稠的涎水从他嘴里滴下来,砸在我艰难扬起的脸上,扑鼻的腥臭。   心脏剧烈的紧缩中,他扯着我的手腕,一把将我抓了上去。 第十四章   我被按在窗台上,头晕眼花,手腕痛得快要被折断一样。   “唉,又是一个无聊的故事,人类女性的恐惧为什么总是千篇一律,一点新意都没有。”   滑腻的指尖摩挲着我手腕内部的皮肤,耳边喑哑的声音让人想起指甲刮过黑板的瞬间:“虽然你害怕的东西很无聊,但你有一身很棒的皮,我要亲手剥下来。”   他在说什么。   我怎么听不懂?   而且他这副模样,根本不是人类吧!   都说恐惧积累到某种极限后,反而会麻木起来。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感觉思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浓雾。   我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也许是一个场景,也许是一件事,也许是,一个人。   直到手腕皮肤一凉,对着蜿蜒流下的血迹,我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正在经历什么。   锋利的指甲轻易破开皮肤,神经末梢终于将痛感传到了大脑,理智在疯狂尖叫,危险!!!   顾不得多想,我低下头,用最大的力气咬了对方抓住我的那只手一口。   非常恶心的口感,像是腐烂的呕吐物,皮下还有一个软绵绵的球一样的东西,被我咬得一颤。   我做好了自己做无用功的心理准备,谁想到那个怪物竟然发出一声痛呼,猛地把我甩到了墙上。   背部撞到冰冷坚硬的墙上,血腥气瞬间从喉咙里泛上来,我趴在地上,发黑的视野中朦胧看见那个怪物手腕上,我的齿痕中央位置长出了一只充血的眼睛。   那只眼睛,眼白的部分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血丝,眼珠却像某些昆虫一样分成了很多个复眼,正有红色的液体从里面慢慢趟出来。   “嘶——本来只想剥了你的皮,”复眼眨动,怪物嘶哑地张开嘴,露出一口尖锐密集的牙齿,“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鸡皮疙瘩和冷汗一起生出来,我爬起来,拖着刺痛的身体往外跑去。   房门打开,原本来找我的父亲和其他人都不见了,空荡荡的客厅有种死一样的寂静,我拉开家里的老旧的防盗门,打算从楼梯冲下去,结果对着眼前的场景猛地一呆。   一个一模一样的客厅呈现在我的面前。   客厅旁边的房门打开着,通过房门,我看见那个怪物正站在窗户那里朝我露出渗人的微笑:“跑什么呢,你正在我的领域里,哪里都去不了。”   我选择一把关上了防盗门,转而跑去旁边的另一个房间前推开——意料之中,一模一样的客厅和房间,那个怪物连姿势都没有变。   厨房门、卫生间门、包括我原来的房间门……我一扇扇、一次次打开,看见的永远是同样的场景。   身后,怪物迈步朝我靠近,脸上的怒火早已消失,变成了盎然的兴奋。   “看来你不知道,也是,毕竟你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哪里会懂得其他世界的奥妙呢。”   它一步步靠近,不管我开关、穿越多少次门,跑出去多远,它和我之间的距离永远保持着相同的速度在拉近。   终于,最后一次,我将它用力关在防盗门外,甚至还试着夹住了它的一只手,结果那只手直接就地消失,然后出现在我的脖子上。   “我所有的猎物中,最有意思的是一个女咒术师,”冰冷刺耳的嗓音贴近,钻入我的耳朵,“她还算有两下子,硬是逼我把心脏转移到胳膊上才骗过了她,对了,你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不,我不想知道。   脖颈上的力道让我说不出话,可惜这次对方显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我连摇头的动作都做不了。   低到惊悚的笑声响起,我听到它说:“她是自杀。”   话音落下,我看到它另一只空着的手在我的面前抬起来,然后伸出锋锐的指甲,从我的卫衣上方划拉而下。   那只手划到了我的胸口位置,被我颤抖着伸手抓住了。   巨大的力量从握着的部位传来,短暂的停顿后,我的手被压着一起下移。   耳边的声音在嘲讽:“竟然还在挣扎,你的确拥有一颗比她们都要坚韧的内心,可惜又有什么用呢。”   越来越暗的视野中,我咬牙挤出一句:“就不……”   为什么不挣扎,人定胜天,三分看运气,七分在打拼。如果不是始终坚信着这句话,我不会在17岁那年选择一个人从楼上跳下去。   我混入鱼龙混杂的菜市场,在一堆臭鱼烂虾里呆了一天一.夜,然后用掉身上仅剩的150块钱买了张黑车票,从此一个人踏上孤苦的逃亡之路。   如果不是一场意外,我都攒好钱回去念书了,好在我的运气不算太差,竟然在意外后来到另一个世界,还邂逅了一个很好的人。   是的,我全都想起来了。   失去意识前,我突然松开抓着对方的手,反而选择去掰开他掐在我脖子上的手。   然后趁着它松劲的刹那,喊出了那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五条悟——” 第十五章   【五条悟,你说,要是哪天我又遇到了很厉害的咒灵,结果你们所有人都在外面做任务赶不过来,那该怎么办?】   清幽安静的烤肉店,舒缓动听的流行乐中,黑发少女看着对面的少年,突然问了句。   【那你记得留下点能辨认身份的东西,这样我也好帮你收尸。】   两人拌嘴已经成了常态,白发少年低着头在手机上回复了一条消息,口中随意地说。   【……行,我尽力。】   少女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地点头答应下来。   【……我说笑的,你还当真啊!】   少年有些无语地抬起头,收起手机想了下,突然对着旁边装在盒子里的大福一拍手:【这样,你要是遇到了危险,就大喊“草莓大福——”,这样我要是听到,就会立刻赶过来。】   【大你个头,还草莓大福,我信了你的邪。】   少女不客气地甩过去一个白眼,觉得还不如上一个主意靠谱。   耳边,低低的笑声传来,好听得让人耳朵发痒。   白发少年对着少女单手托起下巴,一双蓝眼睛漫不经心地眯起来。   【笨,】他说,【不喊草莓大福,就喊我的名字啊,只要我听到,就能赶过来。】   ***   “只要我听到,就能赶过来。”   那天,我将困扰自己很久的问题抛给你后,你是这么保证的。   那么,如果我是在咒灵的“领域”里喊出你的名字呢?   五条悟,你能听到吗?   一片混沌中,我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吞进去了一样,还没来得及传播开来,便戛然而止。   正当我感到绝望时,下一刻,天光乍破,一个身影撕裂了黑暗,从外面伸手进来,拧断了咒灵的胳膊。   “嗨嗨,听到了听到了,你不要那么大声,我又不是需要进化的暴龙兽。”   熟悉的清朗嗓音中,一件带着青草味道的外套当头罩下来,盖住了我的视线。   我愣了好一会儿,迟疑地从那件外套里探出脑袋,正看见五条悟一拳将咒灵轰出老远。   他真的来了。   没有食言。   身上的外套很大,带着五条悟独有的气息,几乎将我大半个人都包了起来,我眨眨眼,回过神来,一边安静观战缩小存在感,一边摸索着将它穿好。   袖子太长,即使已经往上卷了三圈,依然松松垮垮的,塌下的领口被扶起来,瞬间便遮住了小半张脸。   系扣子时,我摸到了领口纹路特殊的纽扣——是五条悟的高专校服,今天他也是做完任务直接过来的。   远处,明亮的蓝光闪现,整个领域空间被轰得不停震荡。   我赶紧抓住了旁边的门框,然后在地震一样的摇晃中,忍不住扯开外套的领子,低下头快速看了一眼。   还好还好,卫衣只划开了不到一半,露出了一点点内.衣而已,只有一点点。   估计他也没看见。   呃,要是没看见,那他扔衣服给我干嘛?也就是说,他还是看见了。   话说,这么紧张的关头,我关注这些真的好吗,五条悟那边还没决出胜负呢,未免松懈得太快了点。   我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其他都好说,要是真有情况,最起码要尽力保证自己不能拖后腿。   这么想着,我看向不远处的战斗,集中注意力。   周围还在剧烈的摇晃,那边战斗像是已经接近尾声,我看见几乎成为残影的五条悟突然停下,单手捏住了咒灵的头。   然后用力,拔下。   浓稠的暗色鲜血喷溅开来,四散在空气中,又被挡在了一层透明的物质前,我知道,那是五条悟的“无限”。   隔着咒灵血液组成的屏障,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墨镜不知何时被摘了下来,露出的那双蓝眼睛神色淡漠,却亮得惊人。   说真的,他现在这个状态,手里还捏着咒灵的头,活脱脱一个反派,   不过,好A啊!   我深呼吸,正要跑过去,就看见五条悟突然向后跳开,瞬间闪到我的面前,单手伸过来将我揽住。   我听到他很轻地“啧”了一声,说了句,“麻烦”。   接着,不等我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象骤然一花。   一切定格后,老旧的现代房子消失了,我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院子。   宽阔的庭院,雅致的流水,搭配厚重庄严的纯木质结构,一种浓重的历史感扑面而来。   发生了什么?   这又是哪里?   我环视周围,一头雾水,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再次提起来。   话说,五条悟呢?   “喂,大婶,你谁啊?”   身后不远处传来一个有些莫名耳熟但又让我觉得应该以前没听过的声音。   我回头,一个大约只到我的腰部高,穿着和服的白毛蓝眼小男孩,正站在房屋的门前,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我。   我:…………   我:!!!   小弟弟,你谁啊??!! 第十六章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呀?”   “为什么要告诉你。”   “那,我先告诉你我的名字,然后我们交换,好不好?”   “不好。”   “我叫林桃,不是hayashi momo,就叫lin tao,你可以叫我林,或者林君。”   “哦。”   “告诉你个小秘密吧,我有个男朋友,叫五条悟哦^_^”   “……哈?”   以上,就是我和五条·年幼·悟初次见面的对话。   是的,虽然对方拒不合作,但那蓝眼睛、白毛,以及那性格糟糕傲得没边酷得不行的模样,我很肯定,就是五条悟本人没错了。   目光扫过周围的建筑,我试着靠近站在门框前的小小身影,对方看着我,没有动。   “呃,现在的情况三言两语说不清,总之,你有危险。”   确定这只小五条没有躲开的意思后,我选择走到他的身边,将他小心地拉到了门外,然后探头进去,看了看房间里面。   非常古朴的装设,有种大家族的底蕴,要是一个大人来住,还挺彰显品位的,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未免太过空荡冰冷了些。   我那对父母虽然一直不怎么样的,但在家里富裕时,还真没有在这些方面少了我的。   想到小时候精致漂亮的儿童房,千姿百态的洋娃娃和各种布偶玩具,以及奶奶亲手给我缝的圣诞袜子,我有些心酸地低头看了看身旁的小号五条悟。   难怪性格这么糟糕,有人给他买过玩具吗?   这院子这么大,连个鬼影都没有,没养出自闭儿童都已经很好了。   我深深吸气,原地单膝蹲下,保持和白发小男孩视线平齐的姿势,然后诚恳地、一字一句地问对方:“来,告诉姐姐,现在的五条君,打特级咒灵,难吗?”   TAT对着一个小孩子问出这个问题,我发誓,我也不想的,真的。   虽然刚开始来这里时,我有一点点懵逼,但是回想一下刚才的经历,我可以很肯定的说,那个被摘了头的特级咒灵没有死,我们依然在它的“领域”里,只是从我的“梦境”转移到了五条悟的“梦境”而已。   那个特级咒灵在想什么,我大概能猜到一些。在我还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它说过,我的“恐惧”无聊透顶。加上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可以推断出,这个咒灵的特长应该点在了精神攻击的方面,比如挖出人内心或者记忆里不愿意面对的场景,然后找准时机趁虚而入,通过折磨对方取乐,并杀死。   想来,它发现拼打斗打不赢五条悟,便想办法发动术式,让五条悟落入自己的“梦境”,这样,它就又有了机会。   事实证明,它是有了机会,可我们俩怕是要凉凉啊!   五条悟现在有10岁吗?绝对没有,撑死也就六七岁!我在这个年龄,刚上小学一年级,还因为写不完作业哭鼻子呢!   这都是什么令人窒息的地狱模式!   泪流满面。   我已经做好了交代在这里的准备,结果没想到,眼前的男孩既没有质疑我在说谎,也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眨着那双剔透冰凉的蓝眼睛,回答我说:“可以试试。”   我:“……真的?”   幼年五条悟:“骗你干嘛。”   对方的表情里看不见一丝一毫的恐惧和犹豫,而我发现,自己奇迹般的被这个小屁孩安慰到了。   没错,我就是如此的没出息,只要想到这是五条悟,就会觉得,他既然说自己能做到,那就一定能做到。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吧。   坐以待毙可不是我的信条,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一点灰尘,把那只白毛小猫崽拉到了院落的一角,然后试图通过自己的经历来做点小预判:“五条君,来想想,你的直觉有没有告诉你,接下来可能发生什么?”   我的梦境几乎和自己的记忆完全重叠,除了最后跳窗那里,特级咒灵成了唯一的变数,以此类推,可能五条悟的梦境也是这样呢?   在我充满殷切鼓励的目光中,男孩微微沉思,说了句:“有一个诅咒师。”   他眨眨眼,又加了一句:“还有两个咒灵。”   嗯?什么意思。   我有些跟不上对方的思路。   男孩有些无语地撇我一眼:“大婶,你很笨,他们当然是来杀我的啊。”   我:“……”   六七岁的我还在因为作业哭鼻子,六七岁的五条悟却已经坐在院子里,面色淡定迎接暗杀。   难怪我只是个普通人。   原来,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消化掉这个残酷的事实,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伸出手掐了一把小五条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什么大婶,没礼貌,叫姐姐!”   小号五条悟像是没有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一样,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然后我就亲眼看见,他的耳尖竟然瞬间发红,那双宝石一样的蓝眼睛睁大,脱口而出道:“大、大胆!”   我:“……”好像无意中,开出了一个惊喜的彩蛋。   原来在我面前游刃有余的五条屑,小时候竟然这么纯情吗?   咳,有没有见过炸了毛的小猫崽?   没错,我的眼前就有一只。   还是只有特别场景特定条件才能掉落的超稀有3S级小猫崽。   真、的、萌、爆、了……   这一刻,我恍然间感觉自己头顶上方的某处亮了一下,瞬间掌握到了某些了不得的新技能,什么五条悟可能恢复记忆就这样被我一股脑抛到了脑后。   空出部分心神留意着四周后,我伸出罪恶的双手,抱住小五条的脑袋,然后在对方没有一丝杂质的白发上一通揉.搓:“姐姐我胆子不仅很大,还很肥呢。”   早就想这么做了,这头白发摸起来果然手感很棒>。<   被揉乱毛毛的小猫崽在我的强势作恶下很快从隐忍变成吱哇乱叫,几乎是从我怀里挣扎着蹦出去的,一张白皙漂亮的小脸上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害羞,染上了好看的红。   他身上那种冷漠孤傲的隔离感终于消失,整个人一下子真实起来。   小孩子就要这样才对嘛。   我看向角落的草丛,笑着地从里面揪了把毛毛草,然后指尖翻转,很快编出了一只小兔子。   “呐,送给五条君,不要生气啦。”   以前的世界,奶奶的隔壁邻居家有个弟弟,是个小傲娇,对付这种小孩子,我还真的挺有经验的。   果然,本来想要发火的幼年五条悟对着我的手里的小兔子,一下子沉默了。他停了一会儿,有些凶巴巴又不耐烦地拿走了小兔子,低着头端详起来,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切,”过了一会儿,白发男孩抬起头,发出一声不屑的齿音,评价道,“真丑。”   嘴上说着丑,那你倒是把小兔子还我啊。   我睨了他一眼,体贴地没有拆台,正事要紧,我转而将问题订正回到正轨:“五条君再感受一下,他们大约还有多久来。”   听到我的问题,男孩捏着小兔子耳朵的手一顿,思考片刻,回答:“十分钟左右吧。”   那就是很快了。   我站直身体,四下观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精神高度集中时简直读秒如年,以至于当听到一句平淡的“来了”时,我还有点松口气的感觉。   然后我就亲眼目睹了只有半个人高的五条·团子·悟,将来的敌人噼里啪啦轰成了渣。   在我的目瞪口呆中,白发男孩轻盈落地,将手里的小兔子抛起又接住,轻蔑地扯了扯嘴角,低声道:“杂鱼。” 第十七章   什么叫百年难遇的“六眼小天才”,缩水版的小号五条悟,可以轻松一招干倒来自一个诅咒师和两个咒灵的围攻。   这一刻,我更加深刻地明白了,在过往阅读的咒术界的资料里,那些夸张的吹捧和形容,的确名副其实。   有的人,就是生来可以被称为天才。   五条悟,他有傲慢的资本。   不过……不是我说,某人真的从小就点满了耍帅的天赋。   我咳了一声,做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夸赞道:“五条君真棒。”   “啊,小事而已。”   小五条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只有那双蓝眼睛越发明亮,配合着蓬松的白发,让人想起骄傲的小猫崽。   可爱,有点想rua。   我克制住发痒的手,提醒自己正事要紧:“再来想想吧,后面可能还会发生什么。”   我在明敌在暗,现在的我们,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听了我的话,白发小男孩低下头沉默片刻,然后说:“咒灵,很多咒灵。”   心里蓦然一沉,我忍不住和他确认一遍:“很多?”   “对,很多,”相比我的如临大敌,对方连多余的情绪波动都没有,他只是闭上了会儿眼睛,再睁开时和我说,“奇怪,我没有看见那些咒灵,倒是看见了另一个大家伙。”   原来他刚刚是在用“六眼”观察四周,我心头一喜,问他:“可以把那个家伙揪出来吗?”   五条悟的天赋“六眼”,可以360度无视阻挡地远视,可以看到咒力的各种痕迹,据说还能看穿他人的术式,总之是个开挂神器*。   要是能利用“六眼”把那只恶心的特级咒灵揪出来干掉就太好了,它刚受了伤,肯定很好打。   我有些激动地想。   然而,小五条摇了摇头:“抓不到,周围全是它的气息和咒力,太影响判断了,而且它不出现的话,我找不到它的弱点,杀多少次也没用。”   看来还是只有迎战一条路可走。   我叹了口气,只能说,还算意料之中。   我这边还在丧着,小五条倒是依然淡定得很,他问我:“这里是咒灵展开的领域吧?”   竟然这样轻易地猜到了?   我有些吃惊,转而想到对方的“六眼”,又觉得不算奇怪。   “对,是一个特级咒灵的领域,”我看着小五条,认真地告诉他,“按照我的判断,它的能力是根据人的记忆或者别的什么来创造特定的场景,现在,我们就正处在你中招后创造的小世界里。”   我以为最起码会得到一个惊讶的小眼神,结果对方只是没所谓地“哦”了一声。   他抬起头,目光专注地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说:“我好像以前见过你。”   “……呀,这都被你发现了,不愧是五条君。”   虽然情况不容乐观,但我还是被逗笑了,伸手想去掐他的脸,意料之中被躲开了,只能有些遗憾地接着说:“我可没有骗你,来到这里前,我还约了一个叫五条悟的家伙吃冰淇淋呢。”   小五条看着我不吭声,显然不太相信。   “好吧,我承认现在还没有成为他的女朋友,不过我有信心,这一天不会很久的。”   我一耸肩,淡定地告诉他,然后弯下腰和他对视,说:“五条悟,你其实早就长大了,长得好高好高,高到你的外套能遮住我的腿,不信你看我身……上……”   话音骤然一断,我看到了自己的衣服,一件淡蓝色的、边沿绣着精致刺绣的和服。   我什么时候换了衣服?五条悟的高专校服外套呢?   这地方还自带一键换装功能?   “是五条家的族徽,”白发小五条翻开我的袖口,指着上面的图案,“这里多了一根竹子,是独属于我的图案。”   我:……什么东东?   “所以,你不是我的女友,”另一头,扯着我袖子的小正太放下手,朝我微微挑眉,总结道:“你是我的女仆。”   我:……这设定,好得很,不愧是你,五条悟:)   空旷院落的一角,我对着眼前这张骄傲自信的小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如果可以出去的话,巨好吃的、超大号、冰淇淋……没有了。”   请你吃个毛!五条屑!   要想生活过得去,总得承受一点气。   我咽下满腔的吐槽,忍辱负重地将话题扯回来:“不是说一会儿会来很多咒灵吗?还要多久。”   恢复记忆显然暂时是不可能的,契机是什么,我不知道,根据目前少得可怜的信息判断,只能猜测是剧烈的刺激和危险。   而这些目前都达不到。   与其纠结这些,还是专心应付随时会来的那波咒灵吧。   所谓说曹操曹操到,这次,不等五条悟说什么,几只从院墙上翻下来的咒灵,用行动直接回答了我的问题。   然后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它们被送上了一波流便当。   消散的黑雾面前,明明情况看起来很明朗,但我的直觉却告诉我并不好。   敌人要是正面刚过来,并不用怕,我相信五条悟可以处理,但如此轻易就被破解的攻击,反而让人感到心里没底。   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这可是特级咒灵展开的领域,这里是它的天下,它的主场,它有绝对的权威。   等到第五波咒灵被杀死时,我的脑海中有了一个不太妙的猜测。   这些看起来似乎不堪一击的咒灵,在五条悟的面前像切瓜一样被除掉,可是我看得出来,它们的实力在渐渐变强,数量也在变多。   那个隐在暗处受了伤的特级咒灵,应该是在试水。它很可能在观察和试探五条悟变小后的战斗力,然后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开个大招。比如,虽然年幼的五条悟的确看起来很强,但只要打一场消耗战,让他疲惫不堪,那么偷袭的成功率就会大大提升。   事实证明,好的不灵坏的灵,战斗就此开始,还真是一场消耗战。   咒灵是靠咒力生存的,而咒力是可再生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出现的咒灵越来越强,也越来越多,这无一不证明,那个特级咒灵的实力也在恢复。   世上最糟糕的情况,就是敌人在缓慢回血,我方却在持续掉血了。   直到天边的云霞都被染成了的绯红色,再次杀死一波难缠的咒灵,我半蹲下.身,将白发男孩脸上的血迹抹掉,看到了他额头上渗出的细密冷汗。   不能问,不能露怯,在领域里,这些打不完咒灵是不能凭空出现的,它们每一只都在消耗特级咒灵的咒力,现在要看的就是谁能坚持到对方最先露出破绽。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痛恨过自己的弱小,想说点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坏掉了。”   男孩眨眼,一滴鲜血从他浓密的睫毛上滑下来,砸在浅灰的石板砖上,像一滴暗红的泪。他显然已经很累了,但小小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什么?”   我低声回应。   “小兔子,坏掉了。”   男孩张开手,掌心里躺着一只破碎的草编小兔子。   “……没事,我再给你编一个,”我强迫自己露出最温柔的笑,告诉他,“以后,我会给五条君编很多很多个,除了小兔子,我还会编小蚂蚱和蝴蝶,全部编了送给你,坏掉多少个也没关系。”   “说好了。”   天空一样美丽的蓝眼睛看向我。   “说好了。”   我用力点头。   打打停停,敌人在休息,我们也在抓紧休息。在下一波攻击来到之前,白发小五条突然指着远处自己的房间窗户,和我说:“我总觉得经历过类似的场景,不过你站的不是现在这个位置,而是那里。”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还又想了一下,然后说:“虽然看不清你的脸,但她穿的就是你身上这件蓝色的和服。”   “这里是依托你的记忆诞生的幻境。”   身上的漂亮和服早就在战斗中变得面目全非,为了方便动作且防止走光,我正将剩下的那根腰带仔细地重系一遍:“可能我凑巧替代了某个人的位置吧。”   “不,就是你,不是别人,我不会弄错的。”   小五条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并不在意上面的脏污,不等我再回答,就开口打断道:“来了。”   于是所有的问题全部抛开,又是新的战斗。   时间流逝的速度慢到令人发指,敌人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样,干掉一波还有一波,男孩的攻击始终没有露出破绽,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一直分神来帮助我。   渐渐的,空气中焦灼的味道越来越重了,无形的低压让人心悸。   我艰难地躲避着四周的攻击,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即将来临。   幼小的身体加上我这只拖油瓶,严重拉低了五条悟的能力,最先出现破绽的也是他。   在又一次将一只咒灵除掉的瞬间,我心惊地看见身旁幼小的身体踉跄了一下。   不好!   心中警铃狂响,几乎是在五条悟踉跄的瞬间,我看见一个衣衫破碎的人形咒灵凭空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又长又锋利的指甲刺下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光。   时间被无限拉长,短暂的瞬间,我感觉自己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总之,等到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将那个单薄的小身体抱在了怀里。   鲜红的液体从胸腔中喷溅而出,染红了怀里冰雪一样漂亮的白发,我看到年幼的五条悟有些呆呆地抬起头看着我,努力朝他扬起微笑。   “五条悟……”   身体卸了力气,控制不住往旁边倒去,我想摸摸他的头,安慰安慰他,结果指尖只是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几道刺眼的血痕。   白发男孩接住我,一双小手试图按压住我胸腔的伤口,可惜我受的是贯穿伤,堵住这边还有那边,根本无济于事。   真正危险的伤口,竟然一点都不痛,血液快速流失,我只是感觉越来越冷。   在还能说得出话前,我看着那双最喜欢的蓝眼睛,很轻很轻地告诉他:“醒过来吧,五条悟。”   醒过来,帮我报仇,我知道你一定没问题的。   咒灵在旁边发出尖锐的大笑,我看到男孩一双眼睛在我的话语中渐渐被浓雾笼罩。   “不要死……”   他像是陷入一个难以挣脱的噩梦里,漂亮的蓝眼睛剧烈震颤,口中呢喃道:“不要消失……”   “不要消失,桃。”   冥冥中,在世界的某处,传来一种沉闷的声响,有某种力量正在尝试着一点一点拨开浓雾,那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每当它快要成功时,都会被强大的雾气裹夹回去,好在,历尽艰险,它终于还是做到了。   一点日光破开迷雾,照了进来。   只是一点日光,但对于目前的境况,已经足矣。   年幼的男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高大挺拔的熟悉少年。   意识游离间,我感觉到有一只手伸到我的脸上,轻轻抚了一下。 第十八章   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是硝子略显憔悴的脸。   “醒啦,”她打了个哈欠,有些恹恹地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仔细地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的目前情况,还撩起被子和衣服看了看,回答她:“挺好的,就是胸口还是有些凉飕飕的。”   “正常,过两天就没这种感觉了,”硝子站起来,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哈欠,“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就回去休息啦。”   “嗯。”   我点头,很多事不用多问,既然能完好无损的醒来,就已经说明了一切,看着硝子眼下淡淡的青黑,我最后只是很认真地说了声:“谢谢。”   “和我客气什么,”硝子摆摆手,朝外走去,走开房门时,突然回头对着我眨眨眼,“对了,五条被派去出差了,你现在打电话应该还能赶得及他上飞机。”   原来是出差了,难怪看不见人影。   房门被打开又合上,房间里归于安静,我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景色,半晌,无奈又庆幸地叹了口气。   咒术师啊,真的太忙了。   好在,我们的运气很好,虽然忙碌,但总是能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我起身下地穿好拖鞋,走到窗前,将窗户拉开,迎着扑鼻而来的清新空气深深呼吸,终于有了种自己的确活了下来的真实感。   能活着真好。   手机被人放在了床头柜上,我拿起来打开,入目的是一条信息。   【五条悟:说好的巨好吃超大号冰淇淋,我不同意取消哦。】   脑海中划过领域里我因为“女仆还是女友”的话题,一气之下和小五条吐槽的话,忍不住笑起来,我打开通讯录,拨通了某个号码。   一声响铃后,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   对面“喂”了一声,问:“醒了?”   “嗯。”   我低头端详着窗框的木质纹路,回答。   奇怪,明明之前有很多话想说,可当耳边又响起那清朗中夹杂着磁性的特别嗓音时,那些话却一下子全跑光了。   “现在感觉怎么样?”   对面又问。   “很好。”   我点头,指尖在窗框上划来划去,想起对方此时看不见,开口回答。   “啊,那就好。”   “嗯。”   “要是感觉不对记得找硝子。”   “好。”   三言两语,短暂的交流后,电话两头就此安静下来,他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   一时间,耳边只剩下听筒里属于另一个人的很轻的呼吸声,以及只有我自己能听到的,渐渐加快的心跳声。   就,怎么说呢,这种微妙的气氛……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一只迷路的小蚂蚁在慌乱下爬上了我的指尖,引起细微的痒,我轻轻将它弹下去,抿抿有些干涩的唇,打算随便说点什么,结果对面的人先开口了。   “我这次出完差回来会绕路去横滨一趟,那里有中华街,要帮你捎点什么吗?”   中华街?   作为一名资深吃货,什么微妙奇怪的气氛瞬间跑光,我只觉眼前一亮。   火锅、烧烤、麻辣烫!   天知道,我快想死以前世界的路边小摊了。   “不用那么麻烦,”我昂首挺胸,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咱们直接横滨见。” 第十九章   说出要在横滨见的时候,我以为五条悟会像以前一样回我一句“好啊”,结果他沉默了一小下,竟然拒绝了。   他说,那边很危险。   什么危险?再危险能有吃个冰淇淋遇到特级咒灵的东京危险?   我对此表示怀疑。   在现在的我眼中,这个世界除了高专就没有真正安全的地方,要是什么都怕,那我一辈子待在高专里白吃白喝别出去才是正解。   如此这般的,我将自己的想法和五条悟一通说,以为这下应该可以了,结果对方还是不答应。   “那边和东京情况不一样的,”莫名的,听筒里的男声似乎有些严肃,“横滨的治安不好,虽然咒灵不多,但黑手党势力很大,还有异能力者捣乱。”   黑手党这个词我倒是知道,不过,异能力者?那是什么。   “啊,这个解释起来好麻烦,你去问硝子吧,”某人一副理所应当偷懒的语气,“反正不行就是不行,我要登机啦,挂了。”   不等我回答,通讯就断掉了。   我:……   好,好得很,五条悟,真有你的。   我将电话扔到床上,决定等硝子睡醒打听清楚情况后就出发,什么约会不约会,出事前我正好看到过一个不怎么着急的横滨外勤,我要接下来出任务去!   说走就走,我开始收拾行李,然后运气不错的,就在我收拾完时,窗外传来灰原雄元气满满的声音,他和七海做任务回来了。   于是为我解惑的成了乐于助人的灰原同学。   异能力,和咒力相似又不同的另一种力量体系,对应的异能力者,盛产地为横滨,日本的其他地方也会有,但没有横滨那么多,反正也很厉害就对了。   而且横滨和东京不一样,除了异能力者,它还盛产黑手党,可以合法持有木仓支弹.药。   emmmm,怎么说呢,这个世界的普通人,活得也未免太艰难了吧?[黑人问号脸.jpg]   “那边黑手党的上层前段时间好像换了个人,”相比某只不听人话的五条屑,灰原雄倒是挺乐观的,“他们的斗争都限于内部,基本不会影响到普通人,不然大家早就搬空了呀。”   也是,日本其实很小,我和奶奶住一起的时候,就因为原来城市雾霾严重不利于她养病,搬去了空气更好的海边呢。   普通人只是弱,又不傻。   这么想着,我告别了高专的大家,踏上了前往横滨的列车。   然后全程平安顺利地完成了任务,还比五条悟早了一天呢:)   横滨是个沿海港口城市,依我这个普通人的眼光来看,除了风大,没别的毛病。   它的市中心有五栋非常高的建筑,听餐厅的服务生说,那里就是港口黑手党的工作地点。   看起来竟然很正规的样子。   只能说,呃,尊重这里的文化吧。   “小姐请看那里,那个凹下去的大坑。”   餐厅的位置在一栋购物大厦的顶层,视野不错,服务生收了小费,对着我知无不言:“那里是镭钵街,是几年前一场大爆炸引起的,算是横滨的一个有些特殊的地点,现在住了很多无家可归的人。这个远远看看就好,我不建议您去,那里比较杂乱。”   我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些失言,这得是多大的威力,竟然能炸出这么大的一个深坑?   正说着,我良好的视力让我远远地看见了一个小人,发着朦胧的橘色的光,从那个深坑里高高飞起,又速度很快地落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他落地,周围好像都跟着很细微地震了一下。   “哎呀,是一个异能力者。”   服务生在旁边露出羡慕的神情:“看着感觉好厉害,要是我也有异能力就好了。”   这是我来到横滨后,第一次见到异能力者。   说不羡慕是假的。   如果我有异能力,就能去胖揍五条悟了!   想到某个快要抵达的人,我赶紧抿了口果汁压压冒出来的火气。   他竟然挂我电话!   我以为经历过上次的事,我们的关系应该更进一步的,结果他什么都没干,倒是先学会了挂我电话?   反正这次,五条悟他要是不主动联系我,那就休想让我去主动联系他!   打定主意,我吃完饭,又和服务生打听了一下周边比较好玩的地方,就结账出发了。   外面天色渐晚,黄昏中的横滨有种颓废的美感,我听取服务生的建议,来到一栋有些陈旧的五层折角大楼面前。   这里据说是横滨旅行必打卡地点之一,武装侦探社。   ……我信了他的邪。   这有什么好看的啊!   倒是遇到了一只清秀的眯眯眼小猫,穿着一身老式英伦风的侦探服,踢踢踏踏地从楼里跑出来。   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短暂停留,眼睛微微睁开,露出了一抹很漂亮的绿色,然后他不知道嘴里念叨了句什么,就又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行吧,看在也算养了眼的份上,我就不和那个瞎推荐的服务生计较了。   旅游万能金句,来都来了。   所以我还是去一楼的咖啡厅,点了餐后甜点。   还挺好吃的。   就在我即将离开咖啡厅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一个熟悉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五条悟。   哦呦。 第二十章   对着屏幕上的“五条悟”几个字,我微笑着按下了拒绝接通键。   挂电话嘛,谁不会。   铃声中断,手机顿时暗下来,隔着空气,我都能感觉到对面的沉默和问号。   不得不说,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爽歪歪。   我将手机放到桌子上,慢条斯理地翘起了二郎腿,并且叫来服务生,给自己续了杯。   我等待着手机铃声的再次响起,并且打定主意,作为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一人一次,扯平了,所以他再打来时,我就接。   然后,一秒两秒、一分两分……两个小时过去了,电话再也没有响。   我:……?   这人不会以为我在做什么紧急的任务,所以没法接电话吧?   不可能,明明今天早上完成任务时,我还在LINE上分享了自己已经空闲并且决定在横滨逛一逛的文字和特意拍的美美的照片。   和他一起出任务的夏油杰还点赞了呢!所以他肯定知道现在的情况。   所以说,难道是生气了?   不会吧,我都大度地决定不生气了,结果他反而生气上了?   人这种生物,最爱多想,也最怕多想,随着时间的流逝,各种想法开始在我的小脑瓜里乱窜,搞得我渐渐心神不宁起来。   感情这个东西,谁喜欢得更多一点,谁就注定要更迁就对方。我从不否认自己在这段感情最先动心最先主动这件事,所以认真地反思了一下后,我决定再等一小会儿,如果还没音信,那我就……在LINE上戳他一下好了。   毕竟是天之骄子,他那么强,长得又那么好看,我们也算经历过生死的大事,刚刚有了点起色的感情别因为这点小摩擦有了嫌隙才好。   这么想着,我怀着一种说不出的委屈心情,开始盯着咖啡厅的时钟发起呆。   秒针在缓慢滑行,眨眼间,又是十几分钟过去了。   外面已是华灯初上,而我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起来。   辣鸡,姐姐还替你挡过刀呢。   这么点小事,至于吗?   思想歪到爪哇国后,就和脱缰的野马后根本拉不回来,以至于当我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回头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蓄满眼眶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天呐,这都是什么事,林桃你也太没出息了。   我低下头,抽了张纸巾赶紧压在了自己的脸上。   “诶诶诶,你、你怎么哭啦?”   咖啡厅的昏黄灯光里,白发大男孩对着低头抽泣的女孩一副有些无措的模样,他伸出一根手指,试探着戳了戳对方,结果被躲开了。   在周围客人善意而打趣的目光中,五条悟抬起头想了想,然后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小巧的东西,塞到女孩的怀里:“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一个有些冰凉的物品被塞到怀里,冷得我一激灵,忍不住放下手将它抓住。   视野随着手指的离开重回光明,变得有些刺眼的亮光里,我眨眨眼,看见一把银白色的巴掌大的手木仓正静静躺在自己的手心。   “这……这个是……什么?”   我抽抽搭搭地问,没有抬头,不想露出自己狼狈的红眼睛。   “一个咒具。”   身旁高大的男孩突然弯下腰,猝不及防地,我对上了那双熟悉的苍蓝色眼睛,对方冰雪一样漂亮的睫毛轻轻眨动,我听到他说:“没什么大用,不过只要射得准,杀个一.级咒灵没问题,对普通人也有效,所以要小心使用哦。”   可以干掉一级咒灵的咒具。   心神不由自主地被对方话语里描述的内容吸引,我好奇地端详手里精致小巧的手木仓,什么时候停止了抽噎都没有注意。   “呐,不生气了?”   耳边传来含笑的清朗嗓音,我看了凑到面前的人一眼,默默把手木仓放进了自己的随身包包。   “怎么现在才来?”   整了整自己的头发,我有些别扭地问。   “我又不知道你的具体位置,当然要到处找咯?”   五条悟直起身,坐到了我的对面,招手让服务生过来,点了份甜点。   “那就一直干找?这么久,你不会打电话问啊?”   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后,我晕了。   “那你不是不接电话嘛。”   结果对方一脸无辜。   “我……我一次不接,你不会打第二次吗?”   我无语了。   “喂,你很不可理喻耶!”   对方也无语了。   男孩女孩短暂地对视,一起撇开了目光。   天呐,为什么世上会有男人/女人这种脑回路莫名其妙的生物! 第二十一章   清幽安静的咖啡厅里,玻璃上倒映着白发大男孩扭着头的模样,有些气鼓鼓的孩子气,而我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那张明明已经看过好多遍但依然会觉得好看得过分的侧脸,突然想起了一段被扔在犄角旮旯里的回忆。   小时候,奶奶家楼下的小姐姐谈了一个男朋友。不止一次,我看见她在阳光下抬头踮脚去亲吻那个男孩,弯起的眼睛里仿佛盛了光,漂亮得不可方物,但是后来,我却又看到她好几次吵架后躲在楼道里偷偷哭泣。   有一天,我拿着最喜欢吃的小兔子棒冰,掰开一支要送给她,然后好奇又不解问她,既然会很幸福地笑,又为什么要悲伤地哭呢?   小姐姐没有要我的棒冰,只是低落地说,因为感到自己总是不被理解,两个人之间矛盾越来越多,很累,想要分手又放不下这段感情。   “唉,我和你抱怨这些干什么,你这么小,不会懂的。”   她哭得通红的眼睛里倒映着我懵懂的模样,瞳孔里隐藏着我读不懂的神情。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她真的很难过,所以那天我陪着她坐了很久,直到我吃完所有的小兔子棒冰。   “男孩子这种生物,如果没有人教的话,是一辈子不会长大的。”   咬掉最后一口棒冰时,坐在旁边的小姐姐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然后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小声说着:“算了,谁让我喜欢他呢,就再教一教好了。”   是啊,谁让我喜欢他呢。   五条悟和我都是第一次处于当前的关系,我们有很多东西需要慢慢学习,既然他不能理解,我就和他把自己的想法解释清楚,这样以后我们就不用因为这种小事闹别扭了。   回忆结束,我为自己的成熟体贴点赞,然后低头拿出了手机。   【桃:五条君,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这样有助于我们了解彼此的真实想法。】   短暂地震动响起,对面的大男孩拿出手机扫了一眼,然后扭过头来看向我。   而我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只是看着手机,一脸镇定地假装没有看见他。   片刻沉默,清脆快速的按键声响起,然后我的LINE上收到了回复。   【最强的悟:那么,桃酱想谈什么呢?】   不是以前的林,而是桃酱。   注意到对方改变的称呼,嘴角忍不住小小勾起,我轻盈地按动键盘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并且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桃:首先,我并不是真的不想接悟君的电话,只是想表示我有点生气你前几天拒绝交流私自挂电话的行为,希望你能明白我不喜欢这件事,然后……最好能哄哄我啦TAT……就比如刚刚,你只要再打一个电话,我就会接起来了哦!】   第一次这么主动地将自己的真实想法讲出来,还是告诉了自己喜欢的人,我感觉到脸上的温度控制不住地上升,勇气好像都跟着这一大段话一起被发出去了,开始怂怂地当起缩头乌龟,不敢抬头观察对方的神情。   我、我这样,是不是太主动了点?网上说情侣间要保持神秘感,我会不会杀死了自己的神秘感?天,我后悔了,能不能撤……   下一刻,悦耳的铃声响起,手机的屏幕亮了。   我眨眨眼,只见一个熟悉的名字正在上面欢快地闪烁——“五条悟”。   我:?   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突然看不懂当前的进展了?!   我抬起头看过去,只见白发大男孩正向后靠在座椅上,他不知何时又戴上了那副墨镜,正手里拿着手机贴在耳边,露出的下半张脸上,笑容懒洋洋的。   “什么啊,某人说好的一定会接,结果现在也没动静。”   对方朝着我的方向,意有所指地拉长声音。   心脏剧烈地跳动,刹那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看着他,按下了接通键。   “呦,摩西摩西,是林小姐吗?”   空气和听筒里的声音先后响起,钻入我的耳中,轻轻发麻。   “是的。”   我感觉到自己的嗓音有些干涩。   “我是五条悟,打电话来是想问林小姐,巨好吃的超大号冰淇淋,你打算什么时候请我吃呢?”   “……我们休息一晚,明早出发!”   “好耶~!”   窗外的月色静谧美好,男孩和女孩结伴走出了咖啡厅,喧嚣的尘世便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漂亮的霓虹灯中,女孩抱着怀里的包包,羞涩垂下的眼睫让人想起翩跹欲飞的蝴蝶。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试探着伸出手,缓缓地,缓缓地,扯住身旁男孩的衣角。   而男孩脚步一顿,低头看了看她,突然伸手过去,握着女孩纤细的手腕,将自己的衣角从对方指尖扯了出来。   然后,在女孩吃惊睁大的眼睛中,那修长好看的手下移,将另一只精致秀气的小手轻轻包裹在掌心。   男孩牵着女孩的手,就这样,一步、两步,渐渐消失在了街头。   月华温软地流动起来,在迈过某处阴影时,女孩纤长浓密的睫毛很轻地颤动了一下。   记忆中,那个为了喜欢的男孩躲在角落里哭得双眼红红的小姐姐穿上了洁白的婚纱,挽着新郎的手臂,对着台下的宾客露出温婉得体的笑容。   “姐姐,那个你很喜欢的哥哥呢?”   在换衣间里,林桃见到了正要穿上敬酒服的新娘,爬在对方的耳边小声问。   “他啊……”   新娘精致的妆容贴了厚厚的假睫毛,遮住了眼睛里的所有情绪,有那么一瞬,林桃以为对方哭了,可是仔细看去时,小姐姐明明笑得很好看。   她俯身在林桃的耳边,用同样小小的音量,像在分享一个小秘密:“他结婚啦。”   “我们都长大了呢。”   姐姐和哥哥都长大了。   林桃和五条悟还没有长大。   但是,长大了,和分开了,又没有什么关系。   你说对吧?五条悟。 第二十二章   月色如此美丽的夜晚,当然不能着急着回家睡觉了。   在度过最初脸红心悸的牵手初体验后,我清清嗓子,问五条悟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宵夜。   “好啊,这里正好距离中华街不远,你不是想去那边吗?”   身旁的人回答。   于是,我们愉快地决定,转道去中华街,吃火锅。   火锅!我来了!   TAT想起来就快馋死了,要不是为了等某个人,外加一个人吃火锅太寂寞(并不想承认这个其实才是重点),我会在来横滨的第一天就跑过去大饱口福的!   吃货这种生物,面临某种场景时会变得非常难受。就比如现在,馋虫毫无防备地被全部勾了出来,我突然就有点等不及了。   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装束,长袖衣裤、运动鞋、高马尾,完美!   我抬起头,温柔乖巧地提出了想要乘坐五条牌瞬移列车的要求,并且为了尽快达成目的,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轻轻捏对方的手。   什么撒娇撩汉,不存在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大中华的美食。   这是对祖国的思念和爱!   [兔兔理直气壮.jpg]   月光下,白发大男孩扭过头来,看了我好半晌。   然后,就在我以为自己可以顺利达成目的时,他高高挑起了眉,笑容恶劣地说:“上次不是很嫌弃嘛,现在又突然喜欢了?那可不行。”   我:……   对方弯下腰来,墨镜抬起别在前额上方,今晚显得格外好看的蓝眼睛对着我轻轻眨动。   他说:“来求求我啊~”   我:……???   滚.蛋吧,五条屑:)   ***   来到横滨后,我听过一句话。   那就是,横滨的黑夜,属于黑手党。   相比外来人的害怕,当地人谈起黑手党这种东西,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的日常,这里的普通人显然早已在日积月累的生活中,找到了白天和黑夜的平衡。   只可惜,作为一个外来客,我还不能适应这种独特的生活节奏。   所以当我有些晕乎乎的站好,内心正吐槽五条悟的瞬移技术有待提高,却突然听到三声木仓响时,我是真的愣了一下。   “呀,忘了在横滨不用这么低调的,不理他们,咱们出去吧。”   搂着我肩膀的人没有像上次一样立即松开手,而是又把我往身边带了带,一派轻松写意地朝着巷子口走去。   周遭很静,有种会令人神经紧绷的气氛,不过,虽然看不见四周到底哪里有危险,我心里却并没有多少紧张感。   木仓战什么的,在经历过各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咒灵后,说实在的,甚至有种说不出的独属于普通世界的温情。   而且,有五条悟在呢,我什么都不怕。   小巷的出口渐渐近了,我已经看到了远处闪烁的霓虹灯。从黑暗踏入光明的那一刻,我忍不住闭了下眼,睁开时,却再次愣了一下。   小巷尽头的出口,光与暗的交错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少年。   黑色大衣披肩,半长的深棕碎发自然微卷,白色绷带缠住了右眼和纤长挺直的脖颈,露出的半张脸秀雅清隽。   一本看不清封皮的书被他捧在手里,而少年正漫不经心地半抬着眼,目光猝不及防的,和我对接。   那一刻,恍惚中,我好像闻到了玫瑰花瓣深处即将腐烂的味道。   不等我多想,少年的目光就移开了,他像是没有看到过我们一样,低下头,就着糟糕的光线,继续看起了手里的书。   而我感觉到身旁五条悟的脚步微微一顿,带着我继续走起来。   “悟君,那是异能力者吗?”   走出一段距离后,我小声问。   “是的,”五条悟掐了下我的脸,“而且是很危险的那种,桃酱可要离他远点。”   “嗯嗯,”我点头,随口道,“放心,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我就是想遇也遇不到啊。”   “切,那你刚刚还要盯人家那么久,怎么,觉得他好看?”   “我没有!”   “那是觉得他不好看喽?”   “呃,这个倒不至于说违心话。”   “所以果然,你就是觉得他好看。”   “你够了,五条悟,干嘛揪着我不放,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哈?”   男孩女孩吵吵闹闹消失在街头,而太宰治合上书,微微摆手,示意不远处的黑衣人收拾离场。   三个会在未来纠缠多年的少年少女,在横滨陌生的街头擦肩而过,谁又能想到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 第二十三章   街头短暂相遇的少年很快被我抛在了脑后,吃完了心心念念的火锅和冰淇淋,我和五条悟就返回了熟悉的东京。   日子很快恢复到繁忙的状态。   五条悟很忙,我也忙,虽然我们俩谁都没有特意去确定什么,但我和他都知道,我们之间,已经不一样了。   是恋爱吧?   是恋爱没错了。   两个大忙人见缝插针的恋爱,让情况看起来和以前相比,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只是在闲暇之余,我们开始更多地在LINE上聊天,有时间就多聊两句,没时间就先放一边。   哦对了,值得一提的是,五条悟这家伙竟然和我学会了斗图,而且最近还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只能说,不愧是他ORZ。   说曹操曹操到,消息提示音响起。我放下写到一半的报告,打开手机,果然是五条悟的LINE信息。   【最强的悟:[猫猫探头.jpg]】   【最强的悟:桃酱,我做完任务啦~给你带喜久福吃不吃?】   隔着屏幕,仿佛都能看见某个人懒洋洋拿着手机选择卖萌表情的模样,我忍不住笑起来。   【桃:吃!我在高专呢,有个报告要在今晚写完,等你回来[萌妹乖巧坐.jpg]】   消息发出去没过几秒,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最强的悟:[猫猫大佬戴墨镜:没问题.jpg]】   【最强的悟: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   【桃:[兔兔摇头.jpg]】   【最强的悟:[猫猫抬爪:OK.jpg]】   【最强的悟:[猫猫歪头邪魅一笑:等我]】   天呐,这个家伙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卖萌猫图!这几张还都是没见过的!   我抱着手机向后倒在床上,在柔软的铺盖上打了个滚,又赶紧坐起来,整理自己滚乱的头发和衣服。   从床头柜上拿起镜子,我找出唇膏,给自己涂上,又翻出前两天外勤时顺路买的一对四叶草耳钉戴好。   然后,看着镜子里那个精致的女孩,我调整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满意地点头:完美。   几乎是我准备好之后的下一秒,敲门声响起。   我打开门,只见那个刚刚还在千里之外发信息的白发大男孩正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个印着LOGO的纸袋子。   “给,你喜欢的抹茶味。”   五条悟把其中一个纸袋子递给我。   “我们去外面吧,”对方的速度比我料想的还快,想起身后乱糟糟的床铺还没有收拾,我选择接过袋子赶紧推着他往外走,“怎么又不坐车,浪费咒力,我记得你们这次任务的地点不远。”   “因为天气越来越热了,喜久福就要冰冰凉凉才好吃啊。”   被推的人跟着我的力道后退了两步,口中理所当然地回答,说着已经从纸袋子里拿出了喜久福,拆开一个咬了一口:“哇,好吃。”   白发大男孩像只吃到零食的猫猫般一脸满足,让人想起他手机里那些可爱的表情包,我克制住自己发痒的手,关上身后的门,拉着对方往楼下走去。   外面正是午后,温暖的阳光穿过绿荫,投在木质台阶上,静谧而美好。   微风习习,我们找了处有树荫的长椅坐好。我打开怀里的纸袋子,同样拆了一只喜久福,一边小口地慢慢吃,一边和旁边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游戏、美食、路上遇到的秋田犬、最近越来越多的咒灵……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对了,这两天的训练怎么样?”   拆开最后一只喜久福前,五条悟突然问。   “静立时,已经可以射中十环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打活动靶还是有点困难。”   忘了说,从横滨回来后,我的日常里多加了一条训练任务——木仓法射击。   除了五条悟,其他人谁有空都会带我一下,就这样断断续续练了大半个月,我的进步还挺大(当然,是以普通人为对照组的情况下)。   “木仓呢?”   五条悟朝我伸出手。   “这里。”   我从后腰上抽.出那把对方送我的银色小巧手木仓,递过去。   “只用掉三分之一,”修长指节握住木仓柄,停了大约一秒又松开,递还给我,“你不要省,补充它的咒力还影响不到我。”   “知道啦,”我点头,将手木仓贴身放好,“主要我就这个性格,没有把握,总是不愿意扣下扳机。”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五条悟送我的咒具木仓,是需要消耗咒力来形成子弹的。要是以前,我绝对不会同意收下这份会给他人造成负担的礼物,但关系的改变和最近经历的一切,让我思考过后,还是决定收下。   尤其是从夏油杰口中得知,五条悟那次跑到国外出任务,特意绕路去横滨一趟,就是为了从一个人手里买下那把咒具木仓。   为了买下这种可以让普通人用来防身的利器,究竟花掉了多少钱,他没说,我也没问。   我只是抓紧所有空余的时间,尽最大的努力,去练习。   我要变强,最起码在咒灵面前,拥有还击之力,而不是每次都只能脆弱地等待营救。   “活动靶没什么用处,正经还是需要找咒灵练手,一会儿你写完报告,和我出去一趟吧。”   白发大男孩沉思的侧脸有种认真的帅气,片刻后,和我说。   “好!”   想到这么快就要上实战,不得不说,我激动又紧张,就连手里的喜久福都不太香了。   “怎么不吃了?”   他问。   “突然不想吃了,剩下的你吃吧。”   我全副心神已经飞了出去,将手里的几个包装袋塞进五条悟已经空掉的纸袋子里,然后把自己怀里还装着几个喜久福的纸袋子递过去。   五条悟接过纸袋子,却没有立马伸手进去,而是突然探身过来,叼走了我手里只剩半个的圆团子。   “明明很好吃啊,我还以为他家今天做的抹茶味不好吃呢。”   “……”   “干嘛这个表情,不是你让我吃的吗?”   “…………”   Fine,又是鸡同鸭讲的一天。   不过,意外地不错呢,所以,我就不解释了^_^ 第二十四章   完成报告出发做实战时,已经是傍晚。   远处的云霞只剩下一点点橘红色的尾巴,满心期待又紧张的我,真的做梦也没想到,这趟行程中,我将和五条悟爆发不小的摩擦。   我的首次实战,并没有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最多坚持到当天凌晨。   事实上,直到我在五条悟的眼皮下成功开木仓杀死一只最低等的四级咒灵后,对方才告诉我,他已经打过招呼,只要不出现特级咒灵,他将有一周的时间陪我做训练。   一周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间。   哪怕主要目的是做训练,我也感到非常非常地开心。   然而,之后发生的事却告诉我,我高兴得太早了。   一切都要从我参加实战特训的第三天说起。   我清楚记得,那是个深夜,我经过一番恶斗,有惊无险地拔除掉一只三.级咒灵,为了庆祝我的进步,五条悟开了“瞬移列车”带着我去隔壁横滨的中华街吃宵夜。   事情到此为止还是很好的,我甚至还订了场电影,想要挤出一个小时的空余时间和五条悟小小约个会——怕五条悟感到无聊,我没有选爱情片,而是选了一部最新上映的科幻片。   结果不仅没有等到电影开场,连点的烧烤都没吃完,我就接到了一个紧急电话。   横滨靠海某工厂疑似发现咒灵,已有人员被困,需要尽快确定情况。鉴于当前没有空闲的“窗”,这个任务被交给了我。   短暂的工作生涯,已经让我充分地明白了,咒术界的人手短缺到多么令人发指的地步。所以,挂断电话后,我压下心里因约会再次无疾而终而浮起来的一点点小情绪,立马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我和你一起……”   旁边的五条悟站起来,正说着,他的手机也响了。   深夜的烧烤店里没什么人,听筒里隐隐约约传来的“特级、伤亡”等字眼,让我瞬间明白两个人只能分头行动了。   “嘁,今年的咒灵真烦人。”   白发大男孩挂断电话,抱怨道。   “没事的,我们下次有空再继续吧,”我低头查看手机刚收到的任务位置信息,克制住心里的低落打起精神道,“那个电影还要上映一阵子,下映前肯定能有机会看完。”   能得到三天的单独相处时间,已经不错了。   人要懂得知足。   这么想着,我最后清点了一遍随身物品,又从地图上查了任务地点附近的宾馆,打算直接出发:“你那边的事比我的要紧,我自己打车过去好了。”   “桃酱,你最近经常接到这类突发的外勤吗?”   清朗磁性的男声突然问我。   “嗯?”我愣了一下,明白对方在问什么后,有些无奈地摊手,“是啊,都是因为人手不够才分过来的,只能接下它们。”   “听他们胡扯,”听了我的话,五条悟显而易见不高兴了,“高层那些家伙的处事风格我太明白了,他们手里多得是没派出去的人手,只是看你闲着又是新人,才会把这种没人愿意接的半夜加班的工作交给你吧。”   呃,原来是这样吗?仔细想想,最近我接的外勤好像差不多都是这种很麻烦的需要加班的任务,这么说,我成冤大头了?   “算了,总不能接下工作再推出去,那我成什么人了。”   略微思索后,我摆手否决对方的提议,拉着他往外走:“快点,都是人命关天的事。”   行动间,一只手伸过来,从我的手里抽走了手机。   “喂,我是五条悟,你们换个人去,她没空,”大男孩语气散漫,不客气道,“还有,以后这种没人接的加班任务,不要总是派给她,适可而止一点。”   电话挂断,手机被递回手里,特别真实地再也没有响起。   然而,明明不用加班了,还被喜欢的人出头维护,我却并没有感到多么开心。   “悟君,下次做出这些事前能和我说一声吗?”   我抓紧掌心的手机,努力温和地开口。   “我和你说了啊。”   五条悟挑眉,手机怼过人后心情已经阴转晴。   “但是我并没有同意!”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激动了,我放平呼吸,认真地试图解释:“悟君,我不是小孩子了,工作上的一些小事,希望可以自己来解决,我不想被其他人说,我是依靠着悟君来耍小心机推脱工作、不努力工作的人,更不希望因为我,让那些不好听的闲话扣到你的头上……”   “既然是闲话,那就不用理会啊~”   五条悟保持着微微歪头的动作,语气天真到淡漠:“为什么要在意弱者的看法。” 第二十五章 为什么要在意弱者的看法。   提出这个问题的大男孩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而我对着他,哑口无言。   某些一直以来都被有意无意忽略的东西,在这一刻,突然显露出冰山的一角。   五条悟是个天才,而我只是个普通人。   随着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加深,便越来越认识到,在这个力量的作用被绝对放大的地方,强弱之间,存在天然的堑,正如五条悟理解不了我的烦恼一样。   所以说,这根本不是我一开始理解的,直男和妹子之间的代沟,而是强者和弱者之间的天堑啊。   “悟君很强,所以当然不用在意弱者的看法,”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手有些发抖,连嗓音都有些莫名发紧,“但是没有办法,我恰恰非常弱小,所以只能庸俗地被这些东西困扰。”   五条悟,我也是个弱者啊,你会在意我的看法吗?   这句压在心底的话,我到底没有问出口。   夜风吹拂,周围很静,夜半的中华街依然灯火通明,透过墨镜的间隙,我看着五条悟没有染上半点烟火气的苍蓝色眼睛,渐渐出了神。   半晌沉默,眼前的大男孩伸手揉了下我的头发。   “什么啊,”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眯了起来,眉头高高挑起,“你和他们又不一样。”   “嗯。”   我点头,没有第一时间去打理自己被揉乱的头发,只是微笑起来。   “话说,要不要和特级咒灵练一下实战?”   五条悟看着我,问。   “欸?特级咒灵就、就算了吧。”   注意力被转移,我秒怂,连连摆手。   “怕什么,有我在呢。”   他伸手过来拉住我,口中轻描淡写道:“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有事。”   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有事。   暖意伴随着记忆从心底溢上来,满满的安全感将我包围。   然后我突然便觉得,自己纠结的东西其实并没有那么要紧。在选择倒追五条悟之前,这些东西不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吗?   他每天已经够忙够累了,我不应该因为这些纠结的东西给他增加负担。   我的男孩是个超级英雄,我希望他可以永远意气风发年少轻狂,像只高傲随性的猫咪,站在尘世的顶端,漫不经心梳理自己亮丽的毛发。   那样便很好了。   这么想着,我张开五指,和包裹着我的那只手交叠、交错,十指紧扣。   五条悟低头看过来,而我朝着他露出灿烂的笑容:“不是还要打特级咒灵吗?我们赶紧出发吧。“   ***   在咒术界的资料里,我曾看到过这样一句形容:有时候,特级之所以是特级,是因为最高只有特级。   以前,我一直以为,这句话是用来形容五条悟。   直到几分钟后,满地血腥之间,我对着面前像是大头娃娃一样的伤眼的人形咒灵,脑海中突然再次闪过上面这句话。   “这么弱,本来还想先帮你把它打成个半残呢。”   旁边五条悟松开揽着我的手,语气轻松:“直接上吧,桃酱。”   是的,这个咒灵和上次那只会展开“领域”的特级咒灵显然不是一个层面的实力,就用我浅薄的见识都能看出来这一点。   然而生物链的压制,还是让我浑身冒出了冷汗。   目光扫过咒灵背后躺在血泊里被啃得乱七八糟的人类头颅,我咬牙从腰间拔.出了木仓。   泛着冷光的子.弹刺破空气,几乎是同时,咒灵朝着我们扑过来。   视网膜上只捕捉到一个很淡的残影,意料之中,我的攻击落空了。   如果能一击即中,那也未免太看不起“特级”这个词了。   五条悟没有出手,说明他觉得这个程度我应付得来。好在短短的三天特训,已经让我养成了一定条件反射和基础判断,所以我只是从原地跳开,朝自己原本的位置和左右方向快速连开三木仓。   但凡有点智力的咒灵,都会将我作为首要攻击目标,可它们的轻蔑又不会让它们出现在我背后偷袭,因此,在战斗的前中期,我基本只用防范对方来自正面的攻击。   然而这些技巧在特级咒灵面前显然不够看——就在我跳开的瞬间,一张放大的沾满红白血肉的扭曲的脸骤然在我的面前定格。   “桃酱你慢了哦,”拎着咒灵后颈的白发大男孩笑得懒洋洋,“再来。”   血腥恐怖的大头娃娃被扔回了一开始的位置,于是战斗回到起点。   这个场面,对于已经这样训练了三天的我来说当然很熟悉,对于那只咒灵却不是。只见它摔在地上的很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肉眼可见地愤怒起来,不等我射击,就再次冲了过来。   这一次,它选择了更加迂回的攻击,浪费掉我五颗子.弹,最后在我的右方再次被迫定格。   “不行,还是慢,”五条悟捏着咒灵的头将它高高地提起来,朝我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手,然后提着东西的手随便一抛,“再来。”   于是战斗再次回到原点。   “慢……”   “稍微快了点,但是不够……”   “落点没有选好呢……”   “再来。”   “再来。”   血腥的屠杀场里,特级咒灵成了一只可怜的沙包,一次次发动攻击,又一次次被扔回去,在空中形成一道道相似的抛物线。   疲劳感在快速上升,心脏跳跃的速度越来越快,汗珠顺着脖子流下来,我听到自己喉咙里急.促的喘气。   肺部像是要爆炸一样,我抬手,擦掉侧脸的一丝浅浅的血痕。   咒灵在中间尝试逃跑失败后,攻击变得一次比一次凛冽,可我的体力要到极限了。   最后一次,基于当前摸索到的敌人信息,做到最好。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然后在愈发暴虐的攻击中,终于射中了对方的小腿。   枯枝一样的肢体应声而断,咒灵捂着伤口发出尖锐而饱含愤怒的尖叫,张开布满细密尖利牙齿的嘴扑咬上来,而我感觉到自己被拥进一个充满清爽气息的怀抱。   “好了游戏结束。”   白发大男孩弯下腰,从身后抬臂拥过来,轻轻握住了我握着木仓的双手。   刺耳的尖啸里,清朗好听的男声几乎是贴着我的耳边响起,我听到他说:“BOOM~~~”   一颗被漂亮的银光包裹着的子.弹穿过空气,精准地射入咒灵张开成巨大圆形的喉咙里。   放慢的镜头中,大得像是长了无数个肿瘤的脑袋在空中猛地一定,然后,炸开,四散成了黑色的烟气。   “竟然伤到脸了。”   呼吸间的热气喷在耳朵上,带来说不出的痒,我感到热气前移,紧接着,细微的刺痛,自己脸上的伤口被某种柔软湿.润的东西轻轻拂过。   “噫——咸的。” 第二十六章 (修,增加   耳边的男声很低,钻进耳朵里,酥酥麻麻地爬过脊椎。   心脏里面像是钻进了成百上千的蚂蚁,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攥住了我的呼吸。   大约有整整五秒,我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的,等到迟钝地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后,只感觉一股热气冲上来,差点将我就地蒸发。   “你你你你干什么!!!”   我推开身后的人跳出老远,捂住自己脸上伤口的位置,差点舌头打结。   “没干什么啊,”罪魁祸首歪着头,嘴角的笑容恶劣得要命,“还是说,桃酱你想让我对你干点什么?”   “才没有!”   我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已经能煎蛋了,尤其是当指腹接触到脸颊,在上面非常敏锐地摸到了某种可疑的湿漉漉痕迹后,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天呐天呐,你你你好恶心……”   回答我跳脚发言的,是对方伸手过来,一把掐住了我的脸。   白发大男孩嘴角的弧度加大,掐着我脸颊的两只手向着两边拉扯,兴致满满地拉长声音:“卡~哇~伊~”   不仅如此,他还开始大力揉起了我的头发,一边疯狂输出,一边还要不停说着什么“以前竟然没有发现,桃酱这么可爱,真想把你弄得乱七八糟”。   啊啊啊这都是什么糟糕的台词![无能狂怒.jpg]   要不怎么有句老话叫做,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我当初怎么揉.搓五条团子,现在就怎么样被长大的团子反过来蹂.躏,整个人除了被折腾得吱哇乱叫,一点办法都没有。   都是报应:)   云层被风吹走,月光从天空洒下来,轻柔地投在打闹的男孩女孩身上。   白发男孩放肆地笑着,墨镜从鼻梁滑下来,露出一双苍蓝色眼睛犹如藏着冰魄的清泉,盛了半边月色。   他渐渐停下了动作,安静地看着女孩推开自己气急败坏地整理凌乱的头发,半晌,突然俯下.身,将女孩一把拥在了怀里。   “和桃酱在一起,真开心,”男孩弯腰将自己的下巴放在女孩的头顶,声音里有种清淡的认真,“我们要一直这样哦。”   片刻寂静,四周只有风声和零星的虫鸣。   然后,空气中传来女孩有些瓮声瓮气的回答:“废话,当然会一直这样啦。”   要入夏了,深夜的东京一点都不冷。   年少的约定是如此轻易而理所当然,可惜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容易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磋磨得支离破碎。   很多年后,我经历过遗忘又想起眼前的场景,遗憾地发现,这竟然是我和五条悟最后的无忧时光。   ***   那天之后,周围的众人突然空前地忙碌起来。   夜蛾老师说,今年入夏后冒出来的咒灵的数量比去年多了大约有三分之一左右。   三分之一是什么样的数字,我从往年的资料里可以推算出,可只有真正面对时,才能更直观地了解到,增加出来的这些数字,会给咒术界的大家带来多少麻烦。   好在经过那晚五条悟的电话威胁,我已经很少再接到各种突发加班没人愿意去的任务。不过,日常的各类工作依然显著增多,这导致我每天除了睡觉和吃饭,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工作。   见缝插针的休息时间里,我偶尔会遇到做任务回来的五条悟。   他同样行色匆匆,忙得要命,只能在吃饭的时候坐在我的旁边,抱怨着可恶的咒灵,说我们都没有时间一起出去玩,旁边的夏油杰和硝子一脸被狗粮撑到的无语表情,搞得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桃酱,我去申请一下,让你做我的专属‘窗’怎么样?”   某次,五条悟提起了一个解决方案。   专属于喜欢的人的辅助小秘书。面对这个提议,说不动心是假的,要是能通过的话,我就能和五条悟朝夕相伴了。   不过我考虑了一下,还是选择无情地叉掉。因为我始终认为,工作中不应该搞特殊,尤其是高专这边真的缺人手,我一旦跑路,文书工作这边就要面临很大的缺口,会给一直帮助我的大家带来很多麻烦。   听了我的解释,五条悟没有再提。   当时的我松了口气,因为前面的两次小矛盾,已经让我打心底里希望不要和五条悟再有什么争执,他要是坚持,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而事实证明,这口气我松得有点早。   就在提议被驳回的第三天,一个陌生的男人联系我说,他是上面派来专门负责高专方面文书工作的“窗”,需要和我对接相关工作。   【这样,你就不用担心离开会带给他们麻烦了吧。】   五条悟在LINE上这样和我说。   我:……   很好,又被先斩后奏了。   事情已成定局,生气反悔都无济于事,只会和他闹矛盾,不如放平心态,上吧。   这么想着,我成了五条悟的专属“窗”,开始跟着他和夏油杰,满世界跑。   我们终于有了每天一起坐下来吃饭的时间,也有了中途休息时玩笑打闹的空闲,和五条悟朝夕相处的快乐盖住了我心里小小的不满,连枯燥的文书工作都变得有趣起来。   只是,明明一切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我心里却始终有些不安,无法压下去。   而这份不安,在之后,很快被证实了。   仔细回想,一切都是有预兆,比如我和五条悟浮出水面又压下去的矛盾,比如近期突然多起来的咒灵。   说不清是从哪天开始,咒灵的数量像是被按开了某个开关,骤然爆发了。   所有人都开始无休止的出任务、出任务,不管是五条悟、夏油杰,还是七海健人、灰原雄,留守高专的硝子一次次为了治疗透支咒力,眼下挂上了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而我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做不完的任务,写不完的报告,无数或大或小的事情分沓而至,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最严重的一次,我甚至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提交任务报告的下一刻,便倒在桌子上睡死了过去,连自己什么时候被抱上.床盖好被子的都不知道。   随着时间的推移,五条悟和夏油杰脸上的笑容日益减少,空气里的焦灼与日俱增,大家胸口都憋着一股气,不知道何时才能有空、有机会将它扔出去。   肉眼可见的,所有人都变得浮躁起来,而这也成了之后爆发的□□。   事情还要从我的一次突发外勤说起。   那段时间,跟着五条悟他们,我无法避免地接触到了很多咒灵。机缘巧合下,还帮忙干掉了几只弱小的家伙。   本来这只是一个“窗”工作时偶尔付出的额外劳动,谁想到,不知道谁将这件事报告了上去,上面竟然想了个奇烂无比的招数来试探。   在五条悟去消灭一只特级咒灵的时间里,留在宾馆里写报告的我被委托了一件紧急任务。代替被牵扯住暂时无法到岗的“窗”同事,先行前往“观察”一所小学拆除的旧址,就在距离这里十五分钟路程的地方。   鉴于对方在电话里言辞恳切,保证另一位负责此事的“窗”只是需要一个小小的帮助,很快就会来接应并替换我出来,什么都不知道的我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   抵达现场后,我很快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只三级咒灵,并且已经绑架了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女孩。   什么等待同事接应,当前最重要的是上报,赶紧派咒术师来解决,我当机立断,打了加急报告,发了出去。   然而,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过去了,一向在加急报告上反应迅速的上面竟然毫无动静,我只能再次打了份报告过去,结果依然石沉大海。   整整十五分钟,哪怕只是一个辅助监督,我都没有等来。   人质小女孩的处境越来越危险,我亲眼看见那只咒灵用锋利的指甲划过她娇嫩的脸蛋,刺眼的鲜血顺着伤口涌出来,咒灵显而易见地激动起来。   等到它的指甲朝着小女孩纤弱的脖子划去时,我硬着头皮拔除了木仓。   没有五条悟的照应,没有任何人的辅助,我甚至连设下“帐”都不会,就这样独自迎击了一只具有智力的三.级咒灵。   我成功的拔除了咒灵,以小女孩被从楼上扔下去,而我瞎掉一只眼睛为代价。   五条悟赶到时,我正跪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尝试合上小女孩惊恐睁大的眼睛。   宝石一样的黑亮眼睛蒙上了一层阴翳,瞳孔散开,空洞地望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她还没有长大,就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呢?明明刚才,一切都还是好好的啊。   大脑像是生了锈,我恍惚中感觉自己是在做一场噩梦,梦醒后,击杀特级咒灵归来的五条悟会敲开我的房门,笑着问我要不要吃拉面。   可惜发生了便是发生了,不容逃避。   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冲动行事,而是想办法拖延时间,等一个经验丰富实力强大的咒术师、或者就是等待五条悟到达,都不会发生眼前的一幕。   漆黑一片的右眼被我粗鲁地用随身绷带缠了两圈止血,早已痛到麻木,这种麻木感顺着眼睛的伤口深入脑髓,以至于当我听到熟悉的男声时,用了很久才反应过来是谁来了。   “桃酱……”   耳边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小心翼翼,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抬起了我血污灰尘遍布的狼狈的脸。   白发大男孩轻柔地用拇指抚过我流下泪的眼角,想要解开我右眼的绷带,被我阻止了。   “别看,”开口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时多么地沙哑难听,“难看得很。”   “好,”五条悟点头,将我从地上打横抱起,“我们回高专,找硝子。”   “可是她……”   我看向地上小女孩安静沉默的尸体。   “没事,我带了山田先生来,他会负责处理后续的。”   五条悟向来微微翘起的唇角变成了一道冷漠的直线,声音低沉:“今天的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突然出现的外勤任务,杳无音信的加急报告,和资料完全不符的信息,三.级咒灵和儿童人质……一切的确都透露出诡异的气息,可是,即使讨回公道又有什么用呢,一条幼小的生命,已经没了啊。   我抬手揽住五条悟的脖颈,将脸疲惫地埋入他的颈窝里,深深呼吸着他身上令我安心的气息。   此时的我,完全没有猜到,五条悟不仅雷厉风行地处理了这件事,他还会在之后,向我提出一件事。   他竟然让我辞职。 第二十七章 “你说什么?”   宿舍楼的木质台阶前,我忍不住再次问了一遍。   “桃酱,你辞职吧。”   白发大男孩今天摘了墨镜,一双苍蓝色的眼睛静静看着我,重复道。   “不是……为什么……突然要这么说。”   确定没有听错后,相比诧异、困惑、甚至生气等等情绪,我更多感觉到的,是荒谬。   明明前一刻,我们还在讨论上次三级咒灵的事情。   经过一番拉扯,五条悟顺利查出了事情的原委,从罪魁祸首手里抠出了一大笔赔偿,在我的建议下,给小女孩的家属送了过去,作为她葬礼的资金和抚恤。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生草,高层权力者抬抬手指便能轻松夺去一条人命,只用付出金钱的代价,而这竟然已经是我们当前能力范围内所能得到的最好结果。   因为这个结果,刚刚五条悟还在和我说,他同样非常不满意,以后有机会,一定要继续找对方的麻烦。而我一边听一边不停点头支持他的想法,说有机会也要上去踩两脚。   所以,话题是怎么突然拐到根本不沾边的辞职上的?   我是真的感觉荒谬。   “没有为什么,这件事你一定要听我的。”   迎着我的目光,五条悟撇开眼,声音里破天荒多了一丝丝微不可察的心虚:“辞职报告我已经帮你递上去了,高专这边空房间很多,不差你那一间,可以继续住,你的新工作我拜托了杰,他父母可以帮忙。”   我:……   要是换个场景,我可能还会夸他进步了,这次最起码知道自己做的事是需要感到心虚的。   可心虚有什么用,他什么都做完了,才让我负责接收通知。   “五条悟。”   光影之间,我深深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令自己无数次感到心动的侧脸,匪夷所思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的手下?家里的仆人?脆弱易碎的专属藏品……”   说到这里,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开始颤抖,但还是咬牙说出后面一句:“又或者,一只渺小无力的蝼蚁?”   “别这么说自己,”五条悟回过头来,眉间微微皱起,难得的严肃,“桃酱就是桃酱,不是别的东西。”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帮’我辞掉工作?”   我紧紧盯着那双蓝眼睛,在某个字眼上格外加重语气。   “因为我觉得你不适合做这些,我不可能真的把你全天放在眼皮下,万一下次你伤到的不是眼睛……”   “所以你还是觉得我像只蝼蚁,”我打断对方,语速不自觉加快,“即使我独自干掉了一只三级咒灵,依然弱爆了,一离开你的视线就会死,对不对?”   我所有的努力,在你的面前通通不值一提,我那么弱,所以你可以不考虑我任何的意愿,替我决定一切。   那次闹矛盾,有句话我始终没有问出口,事到如今,却依然无法说出来。   五条悟,你说过不用在意弱者的看法,也说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可是,你真的,有在意我的看法吗?   “对,你本来就弱爆了!”   目光中,男孩雪色的睫毛突然剧烈地抖了一下,他像是脾气忍到了极致,终于爆发,抬高声音矢口道:“一只三级咒灵就能把你伤成那样,上面那群家伙现在盯上你了,难道你还要继续听他们的话?”   “那你就擅自给我办理离职?就不能一起坐下来,想想别的办法吗!”   心脏被刺了一下,最近一直积压的各种情绪瞬间涌上来,冲破了堤坝。于是,我也爆发了。   “有个屁的办法!你以为老子没有想过?你就爱嘴上说些听起来很激励人心的话,除了好听,还有什么用?!”   “是!我就会说漂亮话!不像你五条悟,实力又强,光做不说!”   “那也比你杀了几只弱爆了的东西就觉得自己可以干三级咒灵,结果差点连脑子都让人家挖出来强!”   “是!是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差点赔命进去,还害死了人!是我傻.逼!我活该!!!”   宿舍楼空荡荡的,硝子最近常驻医务室,其他人都出去做任务了,四周只能听到我们一声高过一声的争吵。   人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根本分辨不清自己和对方都说了些什么,以至于当我听到一句“干脆分手好了”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刹那寂静,只有余音在头顶久久回响,对面的五条悟也愣住了。 第二十八章   死一样的寂静在发疯似的发酵,我们对视了很久很久,谁都没有说话。   发懵的大脑清醒了,心脏剧烈蜷缩到麻木,我终是开口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凡人想要追求神明的下场,就是这样吗?兜兜转转,一败涂地。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的话,那我同意。”   我低下头,逼着自己说出后面的话,然后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快步走去。   手腕被来自身后的力道用力扯住,在我因为疼痛皱眉前又很快松开,白发在视线中一晃而过,五条悟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不同意。”   他看着我,一双苍蓝色的眼睛里带着执拗和别的难以分辨的情绪,重复道:“我不同意分手。”   巨力的无力感袭来,将我包围:“五条悟,说分手的是你,说不同意的也是你,你究竟要怎样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   白发大男孩面朝我向前走了一步,伸手过来试着拉我的手。   “你别碰我!”   我向后退半步,深深望着那张自己魂牵梦绕的漂亮蓝眼睛,疲惫道:“五条悟,你不是小孩子了,有些话说出口就很难收回,知道吗?”   “我知道!”   说到后面,五条悟本来抬高的声音渐渐又低下去,直到沉默。   时间缓慢流逝,男孩收回手,垂了眼,向来跳脱到轻狂的人,突然有了种别样的安静。   半晌,他再开口时,声音竟然变得非常平静:“我是很强,那些高层的老家伙就算加一起都不是我的对手,但他们擅长和钻营的那些东西,其实并不是我擅长的,只要你还在咒术界工作,我就不能保证你永远不会遭到他们的暗算,我……”   这一刻,白发大男孩身上那些疯狂的、高傲到傲慢的、和俗世不相容的东西,像是终于被剥离开来,只剩下一个无比纯粹柔软的内里。   他抬起头,看着我,轻声说:“我不想失去你。”   画面就此定格,光影明灭间,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我在面对眼前的场景、听到那句话时的感受。   我的超级英雄,竟然因为我,学会了忧虑。   可能在一些人看来,这会是一件很感动、很温暖的事,但我却突然泣不成声。   我其实不是一个很爱哭的人。因为我始终认为,哭泣这件事,本身就是被万千宠爱的人才有资格做的,而且哭有什么用呢,又解决不了任何事情。   那年夏天,我的父亲指着我,告诉来催债的人:“这是我的女儿,很漂亮,能抵不少钱”。   我跳下二层楼的高度,在落地时崴到了脚。   很痛,但我从头到尾,没有落一滴泪。   这次,和五条悟吵架时,我没有哭,被五条悟说分手时,我同样没有哭。   只是直到此时此刻,我看着他脱下身上的骄傲,从一个放肆的说着“老子最强”的天神,变成了一个会承认自己拥有恐惧的少年,那一瞬,我溃不成军。   “五条悟……”   我喜欢你骄傲放肆的模样,喜欢你迎击咒灵时的疯狂,你恶作剧时眼睛里会有小星星,闪闪发着光,可爱得要命。   我那么喜欢你,我们为什么会这样?   “桃酱……”   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了过来,这次,我没有拒绝。   五条悟缓缓拉住了我的手,然后一个用力,将我拥进了怀里。   耳边,清朗磁性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好。” 第二十九章 我决定辞职了。   在闹过分手又和好之后,我终是没有阻拦那份五条悟帮我递上去的辞职报告。   上面拖沓了好多天,先是不同意,后来又改口说,我需要把手头的工作做到月底,将一切渐渐交接给那位派去高专的“窗”同事,再办理离职手续。   普通世界的辞职也是这套流程,我还算能接受。   五条悟也勉强同意了这个结果,只是要求我全天跟在他身边,绝对不能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接取上面发下来的任何任务,我点头答应。   就这样,我们回到了一起早出晚归的无限任务模式。   咒灵的数量还是多得令人头皮发麻,天气越来越热,盛夏的步伐在悄然接近,一切似乎回到了往常的模样,但又有了一些不同。   有句话说,裂痕这个东西,形成时不过瞬间的事,愈合起来却需要百倍甚至千万倍的时间。虽然我在动容中选择原谅了五条悟说分手的事,但这根刺只是被我温柔地包了起来,不能回想,也不愿回想。   这就导致我面对五条悟时,总是会有那么点别扭的感觉,五条悟显然也感觉到了,所以对待我时多了点小心翼翼或者别的什么说不清的东西。   我们都不擅长处理眼前的状态,又不希望因为一时冲动再让彼此受伤,只能笨拙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期盼时间可以抹平一切。   硝子有偷偷问过我,是和五条悟吵架了吗?   对此,我只能笑笑,告诉对方,已经没事啦。   只是,真的已经过去了吗?   夜深人静时,我偶尔想起这个问题,自己都不太确定。   日子一天天过去,盛夏绽放全部色彩时,咒灵的数量突然开始锐减。   没人说得清具体原因,不过大家全部松了一大口气,我们开始更多地回到高专,聚在一起,或者上理论课,或者切磋练习,或者聊天分享各种小零食。   每次,五条悟和夏油杰在操场里打成一团时,我就和硝子坐在操场树荫里的台阶上,掏出我们喜欢吃的零食,一边吃一边对着那两个人评头论足。   “啧,夏油这个新收服的咒灵真恶心。”   “是啊是啊。”   “五条这家伙,小动作这么多,根本没有认真起来嘛,夏油打完可能又要生气了。”   “呃,这个我看不出来,他们动作太快。”   “话说,五条又在偷偷看你了哦~”   “啊?有吗?”   “不然我还是走吧,感觉自己好多余^_^”   “……”   以上,就是我和硝子之间对话的部分内容截取= =。   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战斗告一段落后,会来台阶前找我们。我从包包里拿出瓶装水,分别递给两个人,然后四个人也不管衣服会不会弄脏,随便找处草坪躺下,吹着夏风,透过树叶的间隙,遥望着湛蓝无云的天空,享受片刻的静谧。   有时候,灰原雄和七海健人会加入我们,然后周围就会响起灰原永远元气满满的声音,夏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对方的话,七海受不了吵闹时,就面无表情说声“灰原”,然后圆脸学生头的大男孩就吐吐舌头,转而开始研究天上的云朵形状。   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恍然想起,周围的人另一层身份,是一群未成年的学生,我们正在享受的,是美好的校园时光。   我躺在五条悟和硝子中间,感受着这一切。身旁,五条悟伸手过来,将掌心轻轻覆盖在我的手背上,而我会翻转手心,和他十指相扣。   时间好像的确可以治愈一切。   某天,我在细碎的光屑里回头,正对上了五条悟同样转过来的目光。他的墨镜推到了额头上方,连同碎发一同推了上去,苍蓝色的眼睛毫无遮挡地看着我,比远处的天空还要美。   我们对视了好久,然后我握紧他的手,朝着他笑了起来。   也是从这天开始,我们之间一直以来的别扭感彻底消失了。硝子很敏锐地恭喜我,而我只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感情回归了平顺快乐,手头的工作一点点交出去,距离我离职的日期渐渐接近。夏油提议说,不然大家抽个时间,一起再聚一聚,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   我笑着说,以后自己还是会住在高专,又不是就此离开不再见面了,所以即使没时间聚餐,也没关系的。   谁想到,一语成谶,命运的齿轮突然疯狂地转动起来。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个阳光不错的午后,五条悟下课来找我,说他要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具体的不能说,这种消息你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白发大男孩揉了揉我的头,一派轻松道:“也就是救一个人,再杀一个人,放心,最多三四天。”   “要等我哦,给你带喜久福回来。”   他突然弯下腰,亲了下我的脸颊,碎发扫过,冰冰凉。   “嗯。”   浮光掠影间,我红着脸,点头答应了。   此时的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这短暂的三四天,会带来多么大的变数。 第三十章 三四天的时间有多长?   一趟有点麻烦的出差而已。   五条悟和夏油杰外出任务时,能达到这个时间长度的,通常都能说得上一句“小麻烦”,不过最后都会圆满解决就是了。   所以,在挥别五条悟之后,我安慰自己只是回归了最初开始“窗”工作时的模式,将心里一直有点不舒服的感觉,当作了骤然分离的不适应,回去继续努力交接剩下的工作。   虽然咒灵的数量相比前段时间减少了很多,但大家还是忙碌的。所以,高专里又只剩下了我和硝子两个人抱团取暖。   “我说,自从五条他们离开,桃酱你就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是因为一直和他做连体婴儿,突然分开的缘故吗?”   休息的间隙里,硝子朝我眨眨眼,问。   “咳,其实一开始是有点……不适应啦,不过现在就感觉,还好。”   我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我以为自己控制得还不错啊,有那么明显吗?”   “当然有!”   硝子肯定道,食指点在自己的下巴下,一副沉思的模样:“不过说起来奇怪,我最近一直有点说不清的感觉,昨晚竟然还失眠了,难道是突然闲下来的原因?”   “唔,也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吧?”   想到昨晚自己同样睡得不太好,我安慰对方。   说话间,手机响起了收到消息的提示音。我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自从出发就一直呈现失踪状态的五条悟。   【最强的悟:[图片.jpg]】   【最强的悟:≧~≦】   我:“……”   硝子:“噫~桃酱突然这个表情,是五条吧?他又干什么好事了?”   我扶额,将手机屏幕调转,示意硝子自己看。   看到图片的硝子:-_-||   这是一张由两个主角构成的照片。只见一个陌生的长发男人正坐在地上靠着墙,鼻青脸肿,而另一个在屏幕右方猫猫探头、比着剪刀手笑容灿烂的熟悉男孩,正是五条悟。   五条悟,你是真的没感觉到,自己的行为,像个反派吗?   而且这家伙竟然还特意发消息,和我卖萌炫耀。[猫猫头痛.jpg]   “只能说,不愧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硝子无语道。   “是啊……”   我点头。   “本来还有点担心他们俩任务不顺利,现在我一点都不担心了呢。”   硝子微笑。   “硝子,一会儿要是没事的话,我们出去喝奶茶吧?”   我同样微笑。   “好的呢^_^”   于是,五条悟出发的第一天,就这样在我和硝子的奶茶之旅中度过了。   第二天清早,灰原雄和七海健人刚回到高专,结果又被派了出去,据说是前往辅助五条悟他们做任务。   而在下午,我的手机收到了一张五条悟发给我的,他拍的海参的照片。   我:“……”   做个任务,怎么还度起假来了?   幸好灰原雄他们已经出发了,不然要是让辛苦加班的七海健人知道了,估计会被气得当场立地升天。   以及,可不能让夜蛾老师看到……   不远处,硝子正在夜蛾老师的眼皮下做训练,而我收起手机,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第三天中午,五条悟给我发消息说,他们马上就要回来了。   明明只是三天的分别,这一次,却格外漫长啊。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一边强迫自己静心做手里的工作,一边忍不住数着时间等着某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门前。   不知道某人玩疯后,有没有记得带伴手礼回来?   旁边硝子在吃薯片追剧,而我盯着窗外郁郁葱葱的树叶,漫不经心地想。   时间这个东西,越是在意,越是会一分一秒慢得令人发指。   我没有等到我的伴手礼,也没有等到我的男孩。   我等到的是,高专突然拉响的刺耳的警报声。   有未登陆的咒力在高专结界里出现。*   “是夏油!”   硝子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色凝重道:“他们遇到麻烦了!” 第三十一章   咒术高专是有结界的,可以随时监控高专内部有没有敌人入侵。   就比如,一旦有未登陆的咒力出现,就会立刻拉响警报*。   夏油杰因为使用咒灵操术,总是在收服各种新咒灵,所以每次他和五条悟或者其他人对练时,都会预先打申请*。   那么,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夏油杰才会在已知已经抵达了高专结界内部的情况下,突然大量动用咒灵操术呢?   答案毫无疑问,有人入侵高专,他们遇到麻烦了。   心跳快得像是从嗓子里蹦出来,我和硝子从宿舍楼一路飞奔下去,刚跑到楼门口,便感觉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伴随着强烈的震感一同出现。   远处,熟悉的蓝光一闪即逝,是五条悟的术式,苍。   在那边!   顾不得多想,我们照直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零星的震动和巨响不停扯动着我的心,也提示着我们没有选错方向,然而路程还没达到一半时,我感觉到周围好像突然变暗了。   奔跑的间隙里,我抬头望去,对着看到的景象几乎失声——犹如世界末日般,一大群蝇头遮天蔽日地从前方迅速蔓延过来,在发现我们后,很快分出一部分朝着这边包围过来。   “该死!哪里来的蝇头!高专结界已经破了吗!”   硝子忍不住骂道,回头拉住我朝着蝇头蔓过来的方向加快速度。只可惜两条腿的注定跑不过长了翅膀的,片刻之后,我们还是被密密麻麻的蝇头拦住了去路。   蚁多尚且可以咬死象,虽然只是最低等的四级咒灵,但当它们的密度达到这种程度时,足以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冷汗爬了满身,此时此刻,面对这些拦路的家伙,电光石火间划过我脑海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他们极可能是敌人专门用来对付五条悟的“六眼”做的准备!   就像上次在那个特级咒灵的幻境领域一样,无处不在的咒力,会非常影响“六眼”的判断,如果再加上一个擅长隐匿的敌人,那么根本是防不胜防!   拜托,千万不要有事。   这种情景,即使急死也没用,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身侧拔.出木仓,一边和硝子迎战,一边努力朝着原来的方向艰难前进。   银色的子弹不停从手中握着的木仓里射出,可惜蝇头实在太多太多了,效果非常有限。   周围全都乱套了,一片混乱中,我看到硝子越发凝重的表情,一颗心跟着不停往下沉。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桃酱,你帮我拖住它们!”   就这样打了不知多久,硝子咬牙,朝我喊。   “好!这里交给我,你赶紧去看看情况!”   手里的木仓热得发烫,我贴近硝子,和她一起集中攻击一个地方,在短暂出现的空隙前,硝子顺利冲了出去。   空隙只存在了不到半秒的时间,很快被填补上。视网膜捕捉到硝子身后拖着一串蝇头消失在远处,我在心里计算着大约还剩多少咒力子弹,还在暗暗安慰自己只要硝子能及时赶到,一定没问题的。   结果还不等我升起庆幸的情绪,一阵难以想象的巨大的心悸猛地刺入了我的胸口,让我忍不住当场弯下了腰。   任何词汇都贫乏于描述我在一刹那的感觉,冷汗从额头滴下来,砸在灰色的石砖上,晕出一个深色的圆,而我只是睁大眼睛,愣在了原地。   五条悟出事了。   这一刻,我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而仿佛在验证我的猜想般,周围的蝇头原本凶猛的攻击骤然一顿,然后很快又躁动起来,它们拍打的翅膀和扭动的肢体,多出了某种欢欣鼓舞,就像是在庆祝某个强大的陨落。   这一切,是幻想吧?   一定是我的幻想。   一群最低级、最弱小的四级咒灵,会懂得什么?   记忆好像就此断了片,等我再次有了意识时,入目的是一个躺在血泊中的熟悉的高挑身影。   向来雪一样纤尘不染的白发染上了脏兮兮的暗红,比天空还漂亮的苍蓝色眼睛被半阖的眼帘遮住了大半,失去了过往的灵动,只剩下空洞的静止。   奇怪,我的视力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好到我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他从喉咙处一路划到最底下的巨大贯穿伤,我甚至还看到了他额头上一道遮掩在碎发下的一寸长伤口,应该是被一把刀从这里捅进去造成的。   “夏油!接电话啊夏油!你到哪儿去了,至少让我来得及救下你啊……”   跪在旁边的硝子正用染满血液的手拿着手机,反复拨打着某个号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她不厌其烦地拨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终于在某一刻,崩溃地尖叫出声。   啊,不对,硝子明明是在哭,那道崩溃的声音的来源,其实是我啊。   原来人在面对极度的悲伤时,眼泪是会在声音之后才出现的。   我跪在五条悟的面前,在模糊成一片的视线中,一次次伸出手、又缩回来,最后只能轻轻摸了下他冰冷的脸颊。   ——他伤得这么重,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拥抱他。   我的男孩,我的超级英雄,在我不小心眨了下眼的功夫,再也回不来了。 第三十二章   时间的界限变得无比模糊,一同模糊掉的还有我对外界的感知。   硝子什么时候打通了夏油杰的电话,又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只是久久跪坐在又冰又硬的地上,哭到声嘶力竭,哭到双.腿麻木失去知觉。   当初倒追五条悟时,我就很清楚,和一个咒术师在一起,自己可以接受很多很多艰难险阻,只独独一点,我还不能坦然面对死亡。   在一起后,因为工作原因,我见到了各种足够惨烈的死亡,我以为自己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事到如今,却绝望地发现,那些磨砺根本毫无用处。   五条悟,你不是最强的吗?我一直以为,会在某天毫无预兆地死去的是自己,为什么先离开的竟然是你。   地上那么冷,你坐起来抱抱我,好不好?   时间缓慢流逝,极度的悲伤抹消了我所有的理智,以至于当白发男孩盖在血泊上方的手指动了一下时,我完全没有察觉。   直到那双始终不愿意完全闭上的蓝眼睛不知何时恢复了灵动,猛地睁大,透过朦胧的泪眼,我的第一反应还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五……五条悟……?”   顾不得擦掉脸上狼狈的泪水,我直觉去拉住对方的手,害怕他就这样消失。   然而。   是温热的。   温暖而柔软,一点死者该有的僵硬和冰冷都没有。   大脑迟钝地接收到末梢神经传来的信号,理解了这些讯息究竟代表着什么的那一刻,心跳都停滞了将近一秒,然后,山崩海啸般的喜悦袭来,将我淹没。   五条悟他没有死!   不是我的幻觉,他还活着!!   我拉着五条悟,足足傻了像是有一年那么久,终于破涕为笑。   “五条悟!”   用袖子擦擦自己哭得一塌糊涂的脸,我正要扑上去拥抱我失而复得的男孩,结果猝不及防地,拉着对方的那只手,竟然被甩开了。   五条悟甩开我的手,在我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周围起了狂风,他纯白的碎发随着风的方向剧烈摆动,露出尚且带着伤痕的额头,以及一双明亮得惊人的苍蓝色眼睛。   只见他用一种难以描摹的、令人心口发凉的神情,快速地看向四周。   然后就那样,缓缓地、轻轻地,从依然跪在地上的我的身上,一扫而过。   他分明看见了我,又分明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紧接着,眼前一空,那个死而复生的男孩不见了。   狂暴的大风猛地一静,窒息的感觉霎时间蔓延开来,而我保持着跪坐的动作,面对着空荡荡的断壁残垣,任凭巨大的空茫将自己包围。   没有伤心,没有害怕,也没有愤怒或者无奈。   我只是搞不懂。   搞不懂他那个眼神。   眼前反复回放着刚刚的一幕,一遍、两遍、三遍……   终于,某一刻,我顿悟了。   见过神明注视地上的蚂蚁吗?   就是那个眼神。   ***   夏油杰和硝子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正坐在地上,专心致志地揉着自己发麻的膝盖。   血液的流通带来酸麻的痒意,难受得厉害,我皱着眉,思考受伤24小时内到底应该冰敷还是热敷。   好像是冰敷吧?   我端详已经浮出淡淡青紫的膝盖皮肤,不太确定地想。   “林君!悟呢?!”   耳边传来夏油杰沙哑着急的嗓音,我抬头,看见硝子同样在一脸焦急地看着我。   “呃……”   我微微沉吟,不知道该怎么简单直接地向两个人描述自己的所见所闻,眼看着他们越来越着急,只能选择心里最初冒出来的那句极简回答:“活了,跑了。”   “悟他没有死?太好了!”   夏油杰愣了一下,一双细长的凤眼笑成了好看的月牙:“我就知道,他不会被这样轻易打败的!”   “桃酱,你确定活过来的是五条吗?”   相比夏油杰的乐观,亲手确认过五条悟死亡的硝子脸色凝重起来,问。   在咒术界,能让死人复生的东西是存在的,只是复活的究竟是不是本人,可就不知道了。   “唔……”   这个问题我还真的考虑过了,不过这不妨碍我再次认真地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那时候的情形。   怎么说呢,不是五条悟本人,我就地表演180°后空翻加360°高抬腿贝尔曼旋转。   “是他。”   我点头,肯定道。   “那看到悟去了哪个方向吗?”   夏油杰连声问。   “我怎么可能看得清啊。”   我叹气,提醒对方:“夏油君,我不是咒术师。”   黑发大男孩反应过来,说了声“抱歉”,然后转身和硝子探讨了片刻,最后决定立刻出发,顺着五条悟可能离开的方向分头寻找。   临走前,他们问我要不要一起。   “我就不去啦,帮不上忙,反而容易拖后腿。”   我摇摇头,扶着好了一点的膝盖站起来,朝着这对少年少女微笑道:“一路顺风。”   一高一矮两个穿着相似校服的人飞快地消失在视线尽头,直到确定看不见了,我方才弯下腰,敲了敲自己扔在细细打颤的小腿。   风景秀丽的高专如今满目狼藉,我就这样一瘸一拐地绕过各种乱糟糟的痕迹,回了自己的宿舍,拿出背包,开始收拾东西。   身份证明、几件衣服、为了约会特意买的高跟鞋和零星的化妆品……我的东西一点都不多,刚够装满这个中号旅行包。   将收拾整齐的背包放在书桌旁,我坐下来,对混乱发生前写了大半被落下的报告做收尾,点击发送。   工作交接这个东西,不想做时,其实根本没有什么需要做的。   在拉开门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陪伴着自己走过异世界无数个冰凉夜晚的房间,然后背着背包,合上了门。   银色的手木仓被留在桌子上,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就不带走了。   钥匙还插在门锁里,我没有拔.出来,反正以后也用不到了。   再见,高专。   宿舍楼门口,我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半晌,送了自己一句话。   【人间不值得。】   再追五条悟,我就是狗。   走出高专结界边沿时,我是这么想的,结果不过是0.5秒的时间,骤然降临的黑暗瞬间吞没了我的意识。   等我恢复意识时,当先听到的便是一道非常非常熟悉的、清朗而富有磁性的嗓音。   那男声相比以往,增加了低沉的沙哑和畅快的疯狂,显出一种格外不一样的调调,反正听着就不像好人。   他说:“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我:“……………………哇哦。”   [这位少侠好大的口气.jpg] 第三十三章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当前场景的话,我愿称之为,滑稽。   让我们将镜头从某个飞在天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大放厥词的白发中二病身上,往下移,来到地面战场边沿的位置,对准那个被成年男人用木仓抵着太阳穴的、可怜而无辜的少女这里。   没错,那个被绑架到战斗现场的少女,就是我:)   说实话,被迫英雄救美什么的,真的一点新意都没有[臣妾都要倦了.jpg]。   “五条桑,请谅解,我也是迫不得己。有位大人不希望禅院甚尔现在死去,她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有接,目前正在赶来的路上,我必须拖到她来为止。”   抓着我的男人褪去了过往令人印象深刻的社畜苦相,虽然脸上不停冒着冷汗,但说话声音清亮,条理清晰,竟然是最常和我打交道的辅助监督,山田先生。   喧嚣的风声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山田先生说着,越发镇定自若,抬高声音道:“请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五条桑,你应该不知道,我其实是一名异能力者,异能力是给任何物体增加移动速度,物体体积越小便越快,这把木仓的子弹是经过特别加工的,我有信心在你救到林小姐之前,让它命中她的头。”   异能力?   我眯起眼,花了好一会儿才从犄角旮旯里找到了相关的记忆。   不能怪我记性不好,实在是因为,异能力和咒力根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力量体系,双方之间也很少会有什么交集,属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   这个世界好玄幻,普通人活着真艰难。   不过,只可惜,山田先生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我抬眼,果然,那两个打得难分难舍、一看就非常上头的人,连一丝眼风都没有施舍给角落的我们。   嗨,我说什么来着,天才对决时,菜鸡就不要巴巴,听不见的。   我都替你尴尬。   山田先生显然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无视了个彻底,我听到他用力做了两次深呼吸,估计是在平静情绪,然后他抬手,朝着天空放了一木仓。   一秒、两秒。   飞沙走石间,那两人,连动作都没有停顿。   惨绝人寰,啧啧啧。   山田:“……”   我实在忍不住了,给他出主意:“山田先生,你可以朝着那两个人开木仓,虽然绝对不会伤到他们,但是让他们注意到你,应该还是可以的。”   山田:“…………”   都是人家眼里的菜鸡,我是不会笑话你的。   要不是时机不合适,我会拍拍对方的肩膀,毕竟,他看起来是真的深受打击。   高手的对决,和菜鸡互啄拥有天壤之别。   就比如我和山田这边还在僵持,那边的战场却已经不知不觉接近了尾声。   不远处,明亮的紫光骤然在空中闪过,接着,比前面任何一次都要响亮无数倍的巨大轰鸣响起,地面更是震动到石子都飞了起来。   “那个、那个是什么啊?”   山田像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而我迎着越来越强劲的风,朝天大大翻了个白眼,然后果断抬手抓住他握木仓的大拇指用力向后掰开,同时迅速下蹲低头。   木仓鸣骤响,子弹几乎贴着我的头皮飞过,而我回身,趁着男人还在愣神的间隙,一脚狠狠踹上了对方的两腿之间。   剧烈的惨叫在耳边响起,紧接着,隐约还有两道发凉的吸气声顺着风飘了过来。   刚刚抢到手的木仓在掌心灵活地转了个圈,我将木仓口对准正虾米一样蜷着身体疯狂打滚的山田先生,然后回头,瞥向身后终于舍得将目光移过来的那两个人。   “看我干什么,继续啊。”   我挑眉,淡定道。   刚打了胜仗的五条悟:“……”   刚失去小半个身体的伏黑甚尔:“……”   这叫人怎么继续,凉飕飕的,影响发挥。   片刻沉默,回答我的是那个脖子上缠着一只毛毛虫咒灵的黑发男人,他有一张充满邪气但很好看的脸,即使是这样狼狈的时刻,他那被贴身黑T恤勾勒出的清晰而残破的身形,依然无比吸引注意力。   只见他笑了一声,抬手用拇指抹掉嘴角的血迹,哑声道:“哎呀,这可真是……”   话音未落,男人顺着残缺的墙壁滑落下去,他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上方层层叠叠的云。   “我有个儿子,叫惠……”*   他的语气那么随意,分明是在生命的最后交代遗言,却仿佛在说什么不值一提的东西:“啧,我提他干什么呢,随便吧……”   男人说完,渐渐低了头,没了声音。   而五条悟站在那里,最后看了他一眼,便转身,朝着我走来。 第三十四章   狂风大作,破碎的深蓝外套在身后被吹得猎猎作响,内里的白色衬衣染上了大片斑驳干涸的暗红痕迹。   朝我走来的男孩像是一把刚刚淬了火的绝世兵器,只是对视,便有一种被冰冷的刃锋贴在颈侧的错觉。   毫无疑问,他顺利突破了某种束缚,在“最强”这条路上,再次前进了一大步。   要是放在一天前,我可能会开心地跑着迎上去,抱住他,和他说五条君太棒了,恭喜,以后也要继续加油哦。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我,只感觉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冰冷将我吞没。   我不想恭喜他,我甚至突然有点害怕。   我那个嫌贫爱富的母亲虽然毫无责任心,但她说过一句让我很认同的话。   她说,对于一个男人,你不能光听他嘴上说了什么,还要看他都做了什么。   “就比如你爸,虽然他不是个好东西,但他有钱,而且愿意给我随便花,那么只要这两点不会变,我就会一直做一个温柔漂亮的好太太,带给他‘成功男人’的风光和面子。”   那时,家里还没有破产,女人梳着当下最时髦的发型,红唇冶艳、妆容精致地喝着茶。   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天真单蠢的小鸡崽:“我看你将来肯定要栽,记住,骗钱骗色都好说,别被骗了命就行。”   “唉,有时候真搞不懂,我们两个这么薄情的人,怎么会生出你这个痴情种。”   那天,女人是以这一句结尾的。   书上说,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   我到底是不是母亲口中的“痴情种”,自己也不知道,但此时此刻,我突然明白了一点。   我和五条悟,大约是永远都不会合适的。   他没有骗我,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以前和我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但他今天一时看不见我,也是真心的。   世上有些事,并不是你努力就可以做到,我的确是一只天真到蠢的小鸡崽。   五条悟已经攀登得足够高,以后也只可能慢慢走远,而我爬到当前的位置已经几乎拼尽了我所有的能量,注定在今后的岁月中,只会被对方越甩越远。   今天,他只是在这种、在他眼里非常非常重要的时刻看不见我,那么未来是不是还会有一天,他一觉醒来,突然开始疑惑,曾经的自己到底喜欢这个弱小如蝼蚁的少女什么呢?   不得不说,我只是想一想,就害怕到浑身发抖。   时光仿佛倒流,恍惚中,好像回到了我刚穿越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清早的高专教室。   白发男孩一步步向我接近,而我看着他,一点点仰头,直到脖颈发酸的地步。   以前都没有注意到,他最近好像长高了一点。   只是恐怕以后,我不能再陪着他长大了。   风停了,周遭的一切统统离我远去。   我将耳边被吹乱的头发别好,仰着头,注视着那双最初便让自己一见倾心的、漂亮到了极点的苍蓝色眼眸,语气平静地开口道:“五条悟,我们……”   我们分手吧。   人啊,有些话,总是要等到真的开口,才会发现自己有多么难以说出来。   眼底悄然湿润,我几次张口又闭上,始终无法将那个简短的词语从紧锁的喉咙里放出来。   然而,不过短暂的卡顿,我便没机会再说出口了。   走到我面前的白发大男孩一双蓝眼睛轻轻眨动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扣住了我的后颈。   他弯了腰,低下头,就这样,用一种很重甚至有点凶的力道,吻住了我。   那一刻,我好像闻到了兵刃淬了血的味道,森然而炙热,内敛而豪放,带着特殊的冷调,将我重重包围。   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天光,将我整个笼罩在他的阴影里。脖颈被迫随着颈后那只手的力道而扬起,上方压下来的感觉让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发现根本不能动弹分毫。   一种致命的掠夺感铺天盖地逼迫过来,我感觉自己仿佛只是对方的所有物,是一朵花,一个瓶子,一道爱吃的佳肴,什么都可能是,除了不是一个独立且活着的人。   唇上的纠缠放肆而狂野,有微微的刺痛感传来,显然已经破了皮。   在对方想要撬开我紧闭的齿探进来的间隙里,我终于找到机会,狠狠咬了他一口。   “嘶——”   五条悟退开,捂住了自己的嘴角。   他看着我,眨了眨眼睛,半晌,那些冷漠的高高在上的情绪渐渐变淡,一种不解还混合着一丝委屈的神情迟缓地浮上来,整个人终于像是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很痛啊,桃酱。”   他皱着眉,不太高兴地和我抱怨。   而我只是将手里的木仓抵在他的心口,忍着唇上火辣辣的痛,咬牙道:“滚开。” 第三十五章 “桃酱生气了?”   五条悟看了看我手里指着他的木仓,又扫了眼旁边目瞪口呆的山田先生,片刻后,微微歪头道:“是因为刚才我没有来救你吗?其实我一直有分神关注这边哦,我有信心在他动手前救出你的。”   不仅如此,他还朝我拍了拍手,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说:“桃酱超棒的,自己就把他解决了。”   ——如果你的语气不像大人夸奖小孩子,那么我或许会开心一点。   我握着木仓的手没有动,也没有像过往一样愉快地应和对方。   “不要生气啦,桃酱~我跟你说,我终于领悟了反转术式,而且还学会了两个新招,我果然是最强的!”   说到这个,面前的男孩意气风发,像只求表扬求夸奖的猫猫,尾巴快要翘到天上。   和我料想的一样,他关注的重点根本在自己的新突破上,显然也无法理解让我难受的点到底在哪里。   这是强者和弱者间的天堑,我们过往中所有的争吵、退让、和解,从来没有真正解决过这个问题。   也注定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隐藏的炸.弹不是看不见,就不存在了,它只是在等待一个更糟糕的时机,再爆发而已啊。   或许是见我始终没有回应,五条悟握住我拿着木仓的手,轻轻捏了捏,语气里多了些小心翼翼:“刚刚真的太关键了,我必须赶紧解决掉他才行。”   是啊,很关键,所以我应该说没关系,对吗?   我安静地看着他,依然没有开口。   强者身边的美好女性都是什么样的?大约是需要温柔地包容对方的一切任性和一意孤行,即使在自己遇到危险,诸如被挟持用来威胁对方时,也要含泪微笑着表示自己没有问题,并且请求他继续去做他的大事。   故事里,那些人毫无疑问,都拥有一颗高尚无私的心。   可惜,我只是个普通人,永远做不到那样。   是,没错,五条悟刚刚做的事可能的确很重要、很关键,我不是不能去了解事情真实的起因经过,去站在他的角度理解他的想法。   我只是,突然不想再去理解,也突然没有勇气再继续这段感情了而已。   “五条悟。”   我放下手里的木仓,深深吸气,发现自己竟然变得特别平静。那些怨愤、失落、害怕等等情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那个难以说出口的词语都变得容易了。   我仰头看着他,认真道:“我们分手吧。”   刹那寂静,空气凝结。   拉着我的手一紧,片刻后,又松开。   “桃酱,不要闹脾气了,好不好?”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久久看着我,好半晌,开口道。   “不是闹脾气。”   我摇头,有些自嘲地笑了下,撇开视线看向远处的天空,语气淡淡道:“我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找个实力不错的女孩,一起前进,一起面对风雨,多好啊。”   “配不配得上,我说了才算!”   五条悟伸手托住我的脸让我扭头回来,眉间皱出了一道浅浅的痕迹:“桃酱就是生气了,因为我刚才做的事,对不对?”   “……如果我说,我现在其实并没有因为这个生气,你信吗?”   心口细微酸胀,我想要将对方的手扯下来,没成功,便不再管了,接着说:“东京的咒灵太多了,我打算找个平静点的小城市,租一套小房子,再找份简单的工作,分开后,我和悟君还是朋友,我们可以偶尔聊聊天,你要是出差来了我的城市,我请你……”   “不分手。”   比以往低沉了很多的男声打断了我的话,五条悟一双苍蓝色的眼睛专注到冷静,干脆而果断地说:“你想都别想,我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可以考虑几天……”   我试图和他和和气气地谈一谈。   “不用考虑,几天我都不会同意。”   男孩固执地再次打断。   “……五条悟,”我有些无奈,“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对方完全不配合,这样还怎么谈。   “可我就是这样的人啊,”五条悟看着我,声音低低道,“幼稚、自大、傲慢、讨人厌,他们不都这么说我,你以前不知道吗?现在开始后悔了?”   “你不要和我呛,”眼看着再说下去怕是要吵起来,我抬手示意暂停,“而且,别那么说自己……”   “反正我不同意。”   五条悟拉着我的手微微用力,握紧了,视线扫过不远处沾了灰一直被忽略的我离开高专时背的旅行包,突然眯了眯眼,轻缓道:“那是你的背包吧,是想就这样离开?别想了,你走不掉的。”   我:“……”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对了,桃酱不是一直不想辞职吗?不用辞了。”   这还没完,对方思索了一下,竟然说:“以我现在的实力,只要我们保持前段时间的相处方式,我有信心让你不再出任何事。”   我:“……”   很好,闹着让我辞职的是你,现在又说不辞职的,还是你。   这世上,有些人总能让我破功。   “五条悟,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是不是一定要大吵一架,要让我说出难听的话,伤到你的自尊和骄傲,你才会同意。”   我面无表情。   “哦,原来你还有更难听伤人的话没有说,那你说吧,我听着。”   白发大男孩同样面无表情。   我们就像狭路相逢的两头闷驴,固执地盯着彼此,谁都不愿意后退一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遭空气在不断坍塌、压缩,不知何时就会“轰”得一声将我们炸得粉碎。   打破平衡的是一声有些迟疑地男声。   “悟、林君……你们这是……”   迟一步赶到的夏油杰从收服的飞行咒灵身上跳下来,不太确定地看着我们:“理子妹妹呢?你们找到她的尸体了吗?不能把她留在盘星教啊……” 第三十六章   这注定是多事的一天,就在我们和夏油杰相对沉默的功夫里,一阵机车马达特有的轰鸣从远方传来。   一辆无比亮眼的红色机车由远及近,最后随着主人的力道高高跃起,停在了我们的面前。   “呀,还是来迟了吗?”   一个明艳爽朗身材好到爆的女人摘下头盔,扫了眼战场,语调轻盈:“还以为终于能抓住禅院那家伙了呢,结果竟然死掉了,真可惜。”   微风吹来一阵高级香水的味道,是很特别的迷迭的气息,充满了说不出的女人味,对方目光看了一圈,最后定格在我的身后:“嗨,山田,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九十九大人!救我啊!”   一直当个透明人的山田先生一副终于抓到了主心骨的模样,瞬间痛哭流涕。   “九十九?”   夏油杰愣了一下,迟疑道:“难道是那位……”   “没错,就是我。”   女人朝着夏油杰眨眨眼:“九十九由基。”   九十九由基,身份行踪多年成谜的神秘特级咒术师。   山田先生背后的人,竟然是她。   在我复杂的目光中,九十九由基照直走到了靠着墙那个没了气息的男人身边,然后拖着他破碎的T恤领口,朝着自己的机车走回去。   “真是的,希望还能派上一点点用场吧……”   经过我们身边时,我听到她小声嘀咕了一声,然后,那双多情的眸子猝不及防抬起,和我正对上了。   “我说,你们是在玩三角恋吗?”   她唇边的笑容慵懒,红唇漂亮饱满:“加油哦,我要把我不中用的下属带走了,你们继续~”   我:“……”   五条悟:“……”   夏油杰:“???”   “不不不,你误会了!!!”   黑发男孩一连串的否认中,发动机的声音再次响起,女人带着一具尸体外加半死不活的山田,一溜烟消失在天边。   只留下夏油杰尴尬地伸出手,风化成一块活化石。   我:“……不是要去接什么理子妹妹吗?夏油君,咱们还是赶紧出发吧?”   夏油杰:“……好。”   九十九由基的登场和退场,行云流水般迅速果断,却留给了我非常深刻的印象,谁又能想到,下次再见面时,我又会面临多么艰难的境地,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时间来到半个小时后。   我小心地从飞行咒灵身上跳下来,视线略过某个在旁边臭着脸的白毛男,问夏油杰:“对了,夏油君,需要联系殡仪馆吗?”   “暂时不用。”   夏油杰笑容有些疲惫,收起咒灵和我说:“夜蛾老师马上回来了,先听听他有什么安排吧。”   他的怀里打横抱着一个气息全无的少女,少女有张清秀的娃娃脸,穿着校服,梳了麻花辫,绑着一条发带,脸上甚至还有一丝微笑。   如果不看她头上已经干涸的狼藉伤口,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而且还在做一个美梦。   “星浆体”天内理子,这次秘密任务的目标。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在回高专的路上,我从夏油杰低沉的诉说中,了解了事情的大体经过。   简单说,咒术界的很多结界一直在靠着一位大佬维持,而这位大佬每五百年需要通过“同化”“星浆体”来重置身体。   不过,有人想让大佬重置,自然就有人不想让大佬重置。他们杀不到大佬面前,就围绕着那个被选中的倒霉蛋“星浆体”杀成一片,最后结果显而易见,反方暗杀成功了。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牵扯出一系列腥风血雨的少女时,发现她竟然出乎意料的普通,尤其夏油杰说,她还只是个初中二年级生。   然而咒术世界的残酷从来不分年龄。就像我们,明明是念高中的年纪,却已经要在生死间豁出性命;也像14岁的天内理子,还没有迎来花季,就被送去献祭,只为了维持某个大人物的“理智”而已。   一场生死狙击围绕着“星浆体”展开,人们眼里都是“星浆体”,又有几个人看到了她只是个14岁的少女呢?   这个世界,太生草了。   视线从女孩身上移开,我深呼吸,数不清第几次的,发自内心地想要咒骂这个世界。   咒术很奇妙,但实话说,我一点都不喜欢它,而且这份不喜欢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堆积的越来越多。   天知道,可以辞掉“窗”的工作,我其实心底深处是有暗暗庆幸的。   不过现在嘛……   我瞥了眼那个自从夏油杰来了、就全程没再开口说话的、散发着低气压的白发大男孩,心里无语又烦躁。   是的,没错了,显而易见,我们冷战了。   是他先开炮的,这个锅我可不背:)   更可笑的是,人家一边冷战,一边竟然还特意去将我的辞职申请取消掉了。   要不是接到工作通知,我真不知道自己又回归了咒术界广大劳动者的一员,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来,认准口型,跟着我一起念:找个比自己强大太多太多的男友,是会有报应的。   因为不管是开始和结束,全部都是对方说了算,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那我就不打扰夏油君了,赶快去处理事情吧,处理完就能休息了。”   我拍掉背包边角上的一点灰尘,压平心里的负面情绪,和精神明显不太好的黑发男孩告别。   “嗯。”   夏油杰看了看怀里女孩安静微笑的面容,神情里似乎多了丝茫然,又很快消失,他抬头,声音很轻但坚定地说:“林君也要保重身体,提高警惕,现在高专里不知道还有没有混入别的诅咒师或者咒灵,小心总没错的。”   高专的大家,都是很温柔的人呢。   除了某只听不懂人话的白毛。   “嗯,夏油君也是。”   我点头,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身后,有个身影默不作声地跟上来,我没有搭理,我们就这样保持着沉默疏离的姿态,一路来到我的房间前。   钥匙还插在锁孔里,连开门的繁琐流程都省了。   我打开门,看也没看对方一眼,直接“啪”得一声,当着他的面,用力关上了门。   滚蛋吧!谁还没有脾气了! 第三十七章 所谓再一再二不可再三。   任何人都有底线,我这次是真的完全被五条悟惹毛了。   分不分手要听他的,工不工作也要听他的?那我是什么,会呼吸的机器人女友吗?!   是我太好说话了,以前发生了什么摩擦最后都会选择退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这一次,我决心和某人对峙到底。   我再次递了辞职报告上去,并且表示即使退回来也不会继续做工作。   罢工的快乐谁试谁知道,反正自那之后,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清闲了。   可笑的是,我清闲了,某人竟然也清闲了。   整整一周,他不再出任务,而是每天一声不响地跟着我,用行动标明,别想着偷偷一走了之,仿佛我一只菜鸡,真的能做到在“最强”看不见的时候偷跑掉一样。   [无FUCK说.jpg]   圈子人少的坏处就是,不管任何大小的八卦都会传得沸沸扬扬。   比如我当初和五条悟谈恋爱,又比如现在我和五条悟闹分手。   “听说现在有不少人偷偷打赌,堵你能不能甩了五条。”   趁着某人在操场上做训练的间隙里,硝子小声给我打气:“桃酱加油哦,我觉得你的做法很对,那家伙太过分了,也只有你能忍他,以前每次吵架,吵着吵着就原谅了,要是我的话,早和他打起来了。”   “所以有时候我会很羡慕硝子,我太菜了,就算打起来,也连人家的衣角都摸不到。”   手机屏幕上快速流窜的线条反复回旋,让人眼花缭乱,我一边低头玩着贪吃蛇,一边淡定回答。   “其实对上现在的五条,我也没把握可以揍到他……”   耳边传来硝子叹息的声音:“所以你打算怎么做,就这样一直拖着吗?”   “除了拖着,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贪吃蛇终于占了满屏幕,游戏终止,我收起手机,看向身旁的女孩,摊手道。   “唔,”硝子抚下巴,半晌,挑着眉同样做出摊手的动作,“好像的确没有。”   说话间,远处对练的两个人结束了。   我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浮尘,问硝子:“吃午饭吗?”   少女俏丽的面容随着扬起的微笑多了份活泼,她朝着我眨眼,回答道:“好呀。”   我们两个女生转身结伴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身后靠近的熟悉脚步声似乎停了一下,我没有回头去看。   这个夏天格外漫长,我清楚地知道,我们在消磨彼此的感情,但是除了继续拉扯下去,找不到任何破解的办法。   都说能够彼此吸引的人,总是有些相似的。我和五条悟骨子里其实都是非常倔强且高傲的人,一旦没有人愿意让步,就会陷入僵境。   然后这一僵,一个月的时间便从指缝里溜走了。   在某个糟糕透顶的午后,猝不及防又理所应当地,我爆发了。   那是极度炎热的一天,烈日放肆地炙烤着大地,断断续续没精打采的虫鸣吵得人心烦意乱。   高专的大家全部被派出去任务了,除了我和五条悟。   我被特别会挑时候的生理期折腾得头昏脑涨,推门出去想找个阴凉点的位置吹吹风,结果刚开门,就看到某个门神同样从宿舍里出来,一声不吭地看着我。   那一刻,身体的不适和精神的疲惫突然间一股脑地向我袭来,“铮——”得一声,拉断了我脑子里属于理智的那条弦。   我将手里装着水杯和小零食的包包一把扔了出去,砸到白发大男孩的身上。   “五条悟,你是不是有病?”   时隔一个月,我终于再次开口和他说话,只是说出的言语实在算不上好听。   轻盈小巧的背包穿透“无限”,砸在了男孩的身上,他低头看了很久,方才听不出情绪地开口了。   五条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也竟然没有和我呛声。   他只是低着头,很低很低地说了一句:“林桃,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第三十八章 林桃,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清朗磁性的声音压得很低,掺杂了某些晦涩到暗沉的东西,那个我曾经非常非常喜欢的男孩,站在阳光下的阴影里,苍蓝色的眼睛颜色深深地看向我,猝不及防间,将我刺得呼吸一窒。   心脏突然发疯似的痉挛了起来,我以为自己会痛得哭出声,结果现实中,却笑了起来。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悟君,”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微笑着告诉他,“因为这个才是真实的我。”   自私、傲慢、脾气臭、疑心重……   根本没有以前展示给你的那样美好。   小时候,爸妈生了我又不想管,就把我扔给了住在老家的奶奶。老家那种地方,偏僻保守又排外,奶奶身体不好,只教我些做人的道理和底线,其他管不了太多,我却从小像个假小子,打架、逃课、当大姐头……硬是活成了一颗野蛮生长的杂草,学了一身市井的匪气。   后来奶奶过世,我被接了回去,母亲一见面就捏着鼻子说我丢人。她给我办了休学,请来家庭教师,按住我一点点学习烦人的礼仪姿态,逼迫我藏起那只孤僻警惕的刺猬,成为一个优雅的小淑女。   这层名为淑女的保护色被我披得太久了,几乎和我融在了一起,以至于我自己都快要忘记另一个自己。可是人的性格本来就是由过往的经历塑造的,我外表变得再成功,最核心的部分却始终无法动摇。   所以那些浓烈到极致的感情渐渐步入平缓后,我会因为发现自己永远跟不上五条悟的脚步,而决定及时停下追逐的脚步;会在发现自己随时可能被对方抛弃还无力反抗后,果断提分手。   我是喜欢五条悟,事到如今,依然很喜欢。   但我更爱自己。   真巧,对面的五条悟,大约也是这个状态——比如他始终要让一切根据自己的喜好来一样。   他不想分手,所以就不能分手。   他不允许我走,所以我就不能走。   我是他的,是他喜欢的,可能什么时候,他腻了,烦了,不愿意再继续了,我才能离开这里吧。   谁也别怨谁,我们都是非常自我主义的人,骨子里根本是同类。这样的两个人,竟然能谈这么久的恋爱,太不可思议了。   “悟君,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只是我展现给你的讨人喜欢的一个侧影罢了,非常片面,而且虚假。”   我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的语气和表情,告诉那个保持默然的白发大男孩:“我其实一点都不好,以后时间长了,只会暴露得越来越多,你会看到各种各样的缺点,会发现那个像向日葵一样美好的女孩子,终究只是泡影……”   这一刻,那些一起笑、一起疯的记忆在我的眼前飞速划过。   他嘴上嫌弃我是个拖后腿的麻烦却在我遇到麻烦时第一个赶到救我;他撕破特级咒灵的领域顶着耀眼的天光和我开玩笑;他变小被围攻时伤口不停流着血却只和我说送他的草编小兔子坏掉了;他跑去横滨给我买咒具木仓;他手把手教我用木仓、教我杀咒灵……   我永远都忘不掉他眼神清亮地看着我,说着“不能失去你”时的模样。   五条悟,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是我仲夏时分诧然初醒的美梦。   我们其实已经给了彼此当前的自己所能给的最好的。   我们只是不适合而已。   这天,面对着面,我和五条悟保持着站立的动作,很久很久,直到日影缓慢移动,将我们全部拉入大片耀眼的灿烂中。   然后那个始终沉默的白发大男孩,终于开口了。   他说:“我不信。”   说完这句后,男孩转身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见到过五条悟。   听说他开始频繁地出任务,仿佛要把先前落下的全部补起来,各地的咒灵都遭了秧,被杀了个片甲不留,高层倒是乐得合不拢嘴。   我购买了各地的报纸,早出晚归,寻找各种租房和招聘信息,打算找到合适的就立马搬出去——做“窗”的这段时间,我攒下了一笔还算可观的钱,足够在一个新城市开始新的生活了。   “要是确定了新住址,一定要告诉我啊,”硝子凑过来和我一起看报纸,“放心,我不告诉五条。”   “没事,他要是问,你直接告诉他就行。”   我摇了摇头,有些迟疑地问旁边刚做任务回来的夏油杰:“夏油君,你最近状态好像不太好,不要紧吧?”   “嗯?我没事,谢谢林君,”正在发呆的黑发男孩恍然惊醒,朝着我露出有些疲惫的笑容,“只是因为连着做了好几个任务而已,不要紧的。”   “那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没事了。”   脑海中划过某个据说一直在连着做任务的身影,我暗暗吸气,安慰道。   “嗯,那我就回去了,再见,硝子,林君。”   “拜~”“再见。”   黑发大男孩渐行渐远,直到此时,看着他孤寂的背影,我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夏油杰开始更多地自己一个人做任务了。   不过,的确,从资源利用最大化的角度讲,两个特级咒术师搭档做任务,本来就有点浪费。   这么想着,我没有深究,继续和硝子探讨起一套看着不错的房子来。   冰山下的阴影在不知不觉变大,某个巨大的危险在悄然接近,然而所有的人都被一叶障目,没有及时看清事态正在急剧恶化。   后来再回想,我们将一切都看得太理所当然了,所以现实才会毫不留情地给了我们一个无比响亮的巴掌。   我清楚的记得,七海健人是在一个乌云密布的天气里跌跌撞撞、满脸是血地回来的。   和他一起回来的,是灰原雄只剩下半个的尸体。* 第三十九章 死亡是什么?   是再也看不见那个人笑,听不到他元气满满的声音,从此世间再找不到这样一个人,会在我最弱小的时候笑着鼓励我其实超厉害,会认真地说我有一双很坚定且温柔的眼睛,所以他第一次见面就想和我成为朋友。   那些一起躺在盛夏草坪上,吹着风,七海嫌灰原吵,灰原就吐吐舌头自己数天上的云的时光,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完整的拼图永远地失去了一角。   咒术师的世界,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呢?   即使见识上千百遍的死亡,我也依然接受不了身边人的死亡。   灰原雄的葬礼举行得很低调,他的父母只是两个人普通人,鬓角染满了生活的风霜,搀扶着彼此,含着泪感谢我们一直以来对灰原的照顾。   “那个孩子啊,总是爱说什么,‘想要尽力做到自己可以做的事,这样就会很开心*’。”   灰原阿姨脸上的笑容苦涩中带着骄傲:“他也算是死在了自己的理想里,而不是带着压抑心之所向的遗憾离开这个世界,想来一定不会感到后悔吧。”   冰冷的灵柩前,灰原雄的妹妹正认真地擦拭着哥哥的黑白相片,我看到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相片的玻璃上,又被小女孩不厌其烦地擦干净,那张相似的清秀娃娃脸绷得很紧,肩膀却很细微地抖动着。   我没忍住,拍了拍她幼小瘦弱的脊背,结果就看见,她剧烈地颤了一下,然后抱住哥哥的相片放声大哭起来。   而旁边一直故作坚强的灰原阿姨,在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中终是骤然崩溃,猛地弯下腰,双手捂脸,在丈夫的怀里泣不成声。   “我后悔啊!!!我后悔啊!!!我为什么要同意他去当什么咒术师!!!他才只有16岁啊!!!!!”   女人破了音的哀嚎嘶哑难听到了极点,就像发钝的刀一下一下捅进心脏深处,引起不停歇地抽痛。   我低下头,抹掉脸上滑落的泪水,转身快步走出了房间——再待下去,我恐怕也要跟着崩溃了。   外面很静,只有灰蒙蒙的天空和低低飞着的鸟,我靠在墙上,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桃酱,这边。”   我回头,远处的大树下,硝子朝着我招手。   女孩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烟气缭绕翻腾消失在空气里,她将另一只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手心躺着半包烟:“要来一根吗?”   “不了,”我摇头,看着硝子眼下淡淡的青色,半晌,问,“什么时候学会的?”   我记得她以前明明没有吸烟的习惯。   “嗯?你说这个?”硝子扬扬拿着烟的手,耸肩回答道,“这个不用学,想会的时候自然就会了。”   大树的背面,夏油杰正靠在那里,手里同样拿着一支已经燃掉一半的香烟,他始终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闷不吭声地吸了一口又一口,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情绪都顺着烟气吞咽干净。   周围安静下来,我们三个人,靠着同一颗大树,谁都没有再说话,就这样站了好久。   打破沉默的是一个从天而降的身影,白发在空中轻轻晃动,苍蓝色的眼睛在墨镜后微眨。   “解决了。”   许久不见的五条悟目光似乎在我的身上停顿了一下,然后扭头和另外两个人说。   “悟,进去和叔叔阿姨他们说一声吧,也算是替灰原报仇了。”   一直没说话的夏油杰将烟头扔到地上踩灭,哑声开口道。   “嗯。”   白发大男孩点点头,迅速消失在原地。   离开前,这次,非常明显地,他看了我一眼。   “对了,桃酱,你已经确定要租下那套房子了吗?”   硝子吸了口手里的烟,开口问。   “原本计划今天就去下定金,不过没事,我和房东及时沟通了,她愿意再等几天。”   我收回目光,回答。   “那就好,”硝子点头,突然很轻地笑了一下,“走吧,别留在这里了,这样即使将来哪天,我也被人半个的拖回来,最起码你不会看见我的尸体。”   “其实可以的话,我希望不举办葬礼,太麻烦。”   说着死亡的少女眼下的泪痣在阴暗天空下依然俏丽非常,语气轻描淡写得好像说的是其他话题一样。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她,让她不要这么诅咒自己,结果谁想到,旁边的夏油杰先一步爆发了。   “硝子你在说什么啊!哪有咒自己尸首不全的!如果咒术师的终点一定是惨烈无比的死亡,那我们还每天那么拼命干什么!!”   黑发男孩的声音激动到接近低吼,他迟一步意识到了自己失控的情绪,愣了一下,捂住额头放缓声音道歉:“对不起,我有些过于激动了……”   “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有任务没做,必须赶快出发才行。”   夏油杰抛下一句话,就低着头仓促地离开了,我想要叫他,被硝子拉住,朝我摇头。   她说:“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这天,黑发男孩有些狼狈又夹杂着某种压抑情绪的背影,竟然成了我对他最后的印象。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就在灰原雄葬礼的半个月后,夏油杰做了件让大家措手不及的事。   他叛逃了。 第四十章   夏油杰叛逃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坐在高专操场老地方的台阶上,望着远处的天空发呆。   没错,就是咒术高专,半个多月了,我依然没有成功搬出去。   那套我好不容易敲定的房子,房东后来很抱歉地我说,有个亲戚要搬过来,所以不打算再外租了。   在那之后,我陆陆续续又找到了三套还算满意的,结果不是房东突然生病,就是事后改口说房子已经卖掉了。   一来二去,要是再感觉不到有人从中作梗,那也未免太侮辱我的智商——尤其是最后一套房子的屋主小姐姐,她特别不好意思地给我退了双倍违约金,然后和我说,有个大帅哥给她的房子出了个让她实在难以拒绝的价格。   五条悟,答案很明显,就是他。   虽然自从灰原雄的葬礼之后,这个人就再次消失了,但这不妨碍我猜到他在阻止我离开高专的事实。   天大地大,除了咒术高专,我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   有点好笑,对吧。   “你说说他,太烦人了,是不是啊,灰原。”   我对着天空喃喃自语。   人这种生物,总是要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如今回想起那个娃娃脸的开朗大男孩,我常常后悔当初没有多和他聊聊天,告诉他,灰原其实也超棒的。   太阳花断了头,美好的拼图缺失掉一角。最近高专的大家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好像直到此时所有人才恍然明白过来,同伴的离开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五条悟烦人,还会夸他,”我对着天空笑了笑,小声说,“其实我早就发现了,灰原很善于发现其他人的优点呢*。”   微风拂面,四周静悄悄一片,已经不在了男孩当然不会附和我的声音。   回答我的,是一条来自硝子的消息。   刚刚接到通知,夏油杰在任务的过程中屠了村,杀掉一百余名普通人,然后消失不见了。   ……   …………   什么?   发生了什么?   夏油杰?   杀了一百余名……普通人?   白底黑字的屏幕上,明明每一个字都认识,但组合起来,我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懂了。   夏油杰,那个一心将守护普通人作为理想和信念的温柔男孩,你说他叛逃我可能还会相信那么亿点点,可说他杀害普通人,而且还是大片的单方面屠杀?   骗人的吧,一定不是真的。   我合上手机,快步跑去找到了刚从教室里出来的硝子。   “是真的,”硝子深棕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一碰面,还没等我问出来,便当先开口道,“现场有夏油的咒力残秽,这个不会错。”   “不止如此,他还杀害了自己的父母。”   少女垂下眼,只能看到静止的泪痣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她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说话的嗓音淡淡,听不出情绪:“上面下了命令,要求五条协助夜蛾老师,尽快将夏油逮回来,以及其他任何咒术师,只要发现叛逃的夏油,可就地处刑。”   “怎么、怎么会这样?”   我愣愣地看着硝子:“夏油君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硝子保持着低头的动作,很轻地嗤笑了一声,“那两个人啊,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看明白了,有时候又发现根本没看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以后要是能碰见夏油,直接问问他好了。”   外面已是深秋,落叶打着旋从枝头飘落,目之所及,皆是萧索。   就在当晚,我从梦中尖叫着、满身冷汗地醒来。   即使已经睁开眼,眼前依然反复回放着梦境里的场景。被搅碎的残肢,高高喷溅向天空的鲜血,自相残杀的两个大男孩固执地不愿意后退,被埋伏在旁边的咒灵偷袭,一口咬掉了大半个身体,只留下孤零零的上半身,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倒下来,摔在冰冷的地面。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五条悟和夏油杰那么强,一定不会遇到那个场景,我是在杞人忧天,是灰原的死带给我的阴影在作祟。   我不停地深呼吸,安慰着自己,可发颤的一双手始终都无法安静下来。   那一晚,我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到远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都没有再睡着。   “硝子,你说夏油杰和五条悟真的打起来的话,会怎么样?”   清早的餐厅里,我问旁边眼下青黑、显然昨晚和我情况差不多的好朋友。   “如果是以前,他们俩打起来差不多五五开吧,”硝子用筷子戳着餐盘里裹着豆沙的团子,回答,“至于现在……夏油早就打不过五条了。”   这一刻,我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表情。   曾经那么要好的两个人,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早已经在渐行渐远了吗。   得到答案的我,还以为自己今晚应该可以睡个差不多的觉了,结果不过刚刚阖上眼两个小时,我便再次从噩梦中惊醒了。   这次,我梦到的竟然是硝子的死亡。   不等我继续安慰自己,在接下来的几天,我渐渐连两个小时都睡不上了。我先后又梦到了七海健人、夜蛾老师、山田先生、九十九由基、甚至是那个在横滨街头惊鸿一瞥的绷带少年的死亡。   不管是正方的,还是反方的,亦或是中立不相干的,只要在我脑海中留有印象,统统都会以无比惨烈的方式在我的面前死去。   直到最后一晚,梦境里,我看见自己站在空旷的大街上,四周茫茫一片,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在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离我而去了。   和前面的那些夜晚都不同,这天,我是哭着睁开眼的。   朦胧中的视线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我的床边,蓝眼睛剔透如上好的宝石,白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我们久久对视。   然后五条悟弯下腰来,擦掉了我脸上冰凉的液体。   他把手里提着的一个小纸袋子,放在了我的床头旁。   “这是护照,还有明天的机票。”   白发大男孩的声音清朗好听,一如既往,他说:“别待在日本了,桃酱,回华国吧。” 第四十一章   我曾经设想过很多次,究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五条悟才会愿意让我离开。   可能我们会在极度的压抑中终于爆发出无法挽回的争吵,会丧失理智地疯狂伤害彼此,过往所有的感情如江河被经年的干旱消磨殆尽,露出沟壑纵横的狰狞河床。   在我的设想中,我们的感情只会走向穷途末路,区别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所以在这个无比寂静的夜晚,当那个白发大男孩俯身擦掉我眼角的泪水,然后以一种甚至有些温暖的口吻,说着让我离开时,我的内心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我坐起来,将床头的小纸袋拿到面前,掏出了里面的东西,借着月光仔细端详。   床头的台灯适时地亮了起来,我闭上眼,直到适应了光线,方才又睁开来,带着一种复杂地心情看向站在一旁的五条悟。   记得以前,他连答应女孩的邀约时不要带朋友都不明白,如今却已经懂得在我看不清东西时开灯了啊。   我低下头,将护照和机票放在一边,看着那把正静静躺在纸袋最底端的银色手木仓,抿了抿唇。   “这个你带上,反正留在这里也没用。”   耳边,清朗磁性的嗓音再次响起,“咒力子弹我补满了,华国那边比日本要安全,没有很厉害的咒灵,应该够你用上十年,十年后,咒力要是用完了,你就寄回来给我……”   说到这里,五条悟的声音短暂停顿,又很快接上,他说:“只要我还活着,就能帮你补上。”   半晌沉默。   我握紧那把精巧的在无数个日夜从咒灵手里保护了我的手木仓,用力扯起了嘴角。   “……瞎说什么呢,”我抬起头,凝视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我和悟君,还会有很多个十年可以活,我们一定能活得比所有人都要久,直到头发变白,老得牙齿都掉光了,还能拄着拐杖去院子里晒太阳。”   大海涨了潮,泛起汹涌的浪花,白发大男孩深深地看着我,然后轻轻眨了下眼,露出熟悉的嫌弃表情。   “噫——我才不会拄拐杖,也不会掉光牙齿。”   “嗨嗨,是我说错了,拄拐杖和脱牙的只会是我,悟君就算老了,也会是最帅气的老头头。”   月光似水流淌,我们看着彼此,好一会儿后,终于一起笑了起来。   ***   我是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早晨离开咒术高专的。   来送我的,只有五条悟一个人。   夜蛾老师、七海健人他们都在外面做任务没回来,硝子倒是在高专,但她没有出现。   【我讨厌离别,就不去送你啦~桃酱,一路顺风哦。】   手机里,告别的短信出现在屏幕中央,而我只是笑笑,然后回复她:硝子也要好好的,多休息,注意你的黑眼圈。   消息发送成功几秒后,屏幕很快再次亮起。   【嘁,黑眼圈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我可是会反转术式的美少女。】   好好好,美少女硝子小姐,请务必要一直这样美丽下去啊。   我合上手机,抬起头来,对着面前的白发大男孩扬起嘴角。   “悟君,你低头过来一下。”   我说。   “干嘛?”   男孩挑眉问着,但还是很快弯下腰来。   我扯开衣领,将脖子上的红绳解下来,然后轻轻将绳子挂到他的脖颈上。   那是一条有些年头但看得出保养得很好的绳子,绳子下端,挂着一个小小的玉石圆盘。   “这是我唯一带到这个世界的东西,是我奶奶留给我的,在华国,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平安扣’。”   秋风簌簌,吹得头顶树叶沙沙作响,而我将那枚尚且温热的玉石塞进了五条悟的领口。   然后,我学着曾经不知道在哪本书上看到的那样,用刻在灵魂里的最熟悉的语言,对着我喜欢的男孩送出祝福:[五条悟,希望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风停了,树叶静止。   “……刚刚桃酱说的是中文吗,好难啊,根本听不懂。”   白发大男孩愣愣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朝着我微微歪头,声音很轻:“所以,再用日语说一遍嘛。“   “这个只能说一遍,说多了,万一不灵了呢。”   我瞥他,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肩上的背包。   “啊,是吗,那还是算了。”   白发男孩耸肩,一副吊儿郎当的不羁少年模样。   四周就此安静下来,一时间,我们谁都没有再开口。   过了仿佛有一年那么久,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五条悟。   “再不走要赶不上飞机了。”   他看着我,笑着说。   “是啊……”   我垂下眼,又很快抬起,努力压抑着胸口里翻腾的情绪,轻声说:“那……我走啦。”   “嗯。”   这一刻,眼前这个曾经总是没个正形的大男孩,脸上只剩一片平静,比头顶天空还要漂亮的苍蓝色眼眸无比认真,纯白的眼睫让人想起凛冬纯粹的冰雪。   他很郑重地对我说:“桃酱,一路顺风。”   五条悟没有说再见,我也没有,我们很清楚,华国那么大,和日本之间隔着汪洋大海,一旦离开,便是永远不会再见了。   他有他必须去做的事,我也有我要过的生活,我们就像两条短暂相交的直线,在今后只会渐行渐远。   不能回头,林桃。   就这样离开吧,离开身后那个你拼尽全力依然无法适应的世界,逃离那些令人崩溃的生离死别,你只是个普通人,你的心灵已经承受不住了。   明明心里反复告诫着自己,可在迈出高专结界的最后一步前,我忍不住,还是回了头。   白发大男孩穿着熟悉的深色高专校服,肩背挺拔如松柏,他始终没有戴上墨镜,只是远远地看着我,无比安静地站在那里。   天地那么大,却空荡荡地,只有他一个人。   说分别时,我始终都是笑着的,我不喜欢哭,也不希望以后他想起自己时只有一张哭泣的脸。   可是,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胸腔中阻挡着所有情绪的堤坝突然溃了一个角。   ——我不该丢下他的。   夏油杰走了,我也走了,硝子又是那种君子性格,今后的漫长岁月,他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啊。   眼泪盈满了整个眼眶,摇摇欲坠,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方才没有让它落下来。   我想扑过去,抱住他说我决定留下来,再也不离开了。   我想说我其实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这个世界,我最喜欢的就是五条悟了。   我还想说,在某个特级咒灵的幻境领域里,我曾经答应一个穿着和服的白发小男孩,将来会给他编很多很多小兔子、小蚂蚱,多到坏掉多少个都无所谓,可他后来没有提,我就选择性地遗忘了,真的对不起。   我想做、想说太多太多的事,可是现实中,我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已经长大的男孩抬起手,远远朝我挥了挥。   “再见啊,桃酱!”   再见,五条悟。   【嘀——检测到里世界对宿主排斥数值过载,检测到里世界对宿主排斥数值过载,宿主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现启动还原程序……】   在我迈出高专结界的下一秒,冥冥中,一道陌生的机械声在我脑海中炸裂开来,剧烈的恶心和疼痛让我猛地捂住头。   【正在查询存档,正在读取存档……哔——系统受到攻击,出现数据错误!出现数据错误!出现数据错误!!!】   铺天盖地的疼痛骤然一停,少女整个人就像被分解成了某种微小的粒子,瞬间消散在空气中。   静止的风再次吹起来,高专结界的外面,早已空空如也。   ***   世界某处,像是传来一种很可怕的震动。   家入硝子停住手里正在转的笔,向来灵敏的第六感让她察觉到,就在刚刚,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发生了。   是什么呢?   她记得今天好像……好像是……哦对,夜蛾老师昨晚通知她说,可能有夏油那家伙的消息了,让她今天中午出发,和五条一起,把某个叛逆的“罪犯小哥”捉拿归案。   俏丽的泪痣随着眼睛的眨动而轻轻颤抖,硝子摸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根,看着缭绕的烟雾,走了神。   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一样,有点奇怪。   思考间,宿舍的木门被“砰”得一声打开了。   五条悟从外面冲进来,眉头紧锁,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硝子,你见过桃酱吗,她不见了!明明刚才我还看着她走出结界,结果她突然消失了!”   升高的烟雾静悄悄地停了一瞬,家入硝子看着好友,半晌,疑惑地挑起眉。   “五条,你在说什么啊……桃酱?那是谁?”   这次,不止是烟雾,就连整个空间都凝固了一下。   “桃酱,林桃啊。”   白发大男孩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坐在床边的少女,难以置信道:“硝子,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我和你开玩笑干嘛,”心里似乎空了一下,家入硝子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悲伤,她放下笔,认真道,“五条,我们认识一个叫林桃的人吗?不然你说说她长什么样,我试着回忆一下。”   ***   2006年深秋,华国少女林桃在咒术高专的结界外无故消失,所有已知和她接触过的人,经确认,全部丧失相关记忆。   除了咒术界最强,特级咒术师,五条悟。 第42章   2018年, 日本横滨。   沿海城市的特色就是喧嚣的大风。   清脆悦耳的风铃声中,我推开咖啡厅的门,一边艰难地伸手按住帽子防止它被风吹走, 一边回头和站在柜台前穿着围裙的长发女人道别:“我先走啦, 梓酱!”   正在擦拭咖啡杯的榎本梓抬头看过来,笑容温柔地开口:“拜拜, 桃酱。”   “对了,一会儿要是安室君回来,麻烦帮我把伞还给他吧, 就在柜台左边第二个方格里。”   我用手指了指柜台的一角, 拜托对方:“天气预报说明天可能有雨,希望能及时还给他。”   “好的, ”榎本梓点头, 朝我眨眨眼,“伞我会还给安室君的,桃酱还是快点下班吧,街头的便当店快要关门了哦。”   “嗯嗯, 谢谢啦~”   我连声点头,压紧帽子快步走了出去。   横滨的春天是湿冷的, 海风夹着水气砸到你的脸上,法术攻击痛得很。   我小跑着抵达街头的便当店,买了一份刚做好的便当, 抱在怀里赶紧埋头往前冲。   一路跑过两条街,转弯后, 远远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院落,亮着昏黄的灯,二层的位置, 有个朦胧的清瘦身影正站在窗前向外看。   他看见了我,抬起手朝我摆了摆。   而我只觉得心脏突然温暖起来,被胸腔涌出的那道情绪驱使着,加快速度一股脑冲到了家门口。   “欢迎回来,林君。”   家门被打开,清润好听的男声顺着室内的暖风飘过来,穿着衬衣马甲的青年鸢色的眼睛笑意轻盈。   “晚上好,太宰君。”   奔跑的脚步由快到慢,最后变成了淑女的得体小步,我进了门,摘下帽子,借着旁边的落地镜看了看自己的发型,没有被吹乱,完美。   脱了外套换上拖鞋,将怀里的便当盒递过去,我对着锁好门的青年说:“今天外面好冷啊,也不知道便当有没有凉掉,不行用微波炉热一下吧。”   “不用,”青年走过来,打开便当盒,轻轻闻了一下,“还是热的呢,好香,以前没有吃过,是优子家的新品吗?”   “是的。”   我点头,走到沙发前从角落里捞过来一大坨毛茸茸抱到怀里,和它打招呼:“小花,我回来啦,晚上好。”   黑白斑点的奶牛猫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施施然在我怀里换了个姿势,一副朕要困觉勿扰的模样。   唉,自从在雪天的家门口被它碰瓷后,这家伙只保持了两天的乖巧模样,就原形毕露了。   猫嘛,都差不多。   我耸肩,将它放回到沙发上,跑到卫生间里,履行每日的铲屎官义务。   “林君——微波炉里我热了牛奶,记得一会儿要喝掉哦。”   身后餐厅的方向传来熟悉的嗓音,我抬高声音应答了一声“好的”。   猫砂显然已经在白天清理过了,只有刚刚小花排泄的一点点,已经结了团,我将那一小团猫砂铲出来用垃圾袋装好,仔细地检查还有没有落下别的。   四周很静,只有猫砂随着我的动作发出“沙沙”的细腻声响,于是在劳碌一天的回家时间,我的思绪不知不觉地跑远了。   两个月前,我穿越到了这个世界,随身只有一个小小的旅行包,装着几件衣服,身份证明,一本护照,一张过期的从东京飞往香港的机票,以及,一把线条流畅看起来就知道一定贼贵的精致小巧的银色手木仓。   莫名其妙会说会写的日语,各种不用记诵就能懂的日式风俗,以及镜子里的那张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脸……我懵了将近半天,最后从自己想象力贫瘠的小脑瓜里找到了合理的答案。   我也许大概可能是,穿成了平行世界的自己。   一定是这样,反正绝对不可能是身穿!   因为身份证明上的“我”,已经29岁了呢:)   虽然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大家都说我看起来像个学生妹,可身份证明不会骗人,我还壮胆子去警察局确认过,绝对没有造假。   所以,凭白老了十岁,激不激动,开不开心:)   扯远了,继续说。   这是一个和我曾经生活的地方相似又不同的世界,这里有合法盖高楼的黑手党,还有街上偶尔能远远看见的异能力者——没错,异能力,前世电视小说里才有的东西,在这里,是真实存在的。   事实上,在我穿来的第一个月末,就曾亲眼目睹一个穿着背带裤的银发大男孩从一栋高楼一跃而下,然后在周围的惊呼里变出了白虎一样的四肢和尾巴。   别说,还挺萌的[蠢蠢欲动.jpg]。   也就在目睹大变身的当晚,我在下班的路上,捡到了一个受伤的美丽男青年,太宰治。   请允许我用美丽这个词来形容他,因为真的,非常非常合适!   我一直以为,自己打工的咖啡厅同事安室透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大帅哥,咖啡厅楼上事务所的毛利兰的男友工藤新一也很清秀*,可是,这些人的颜值,在这个名为太宰治的青年面前,统统黯然失色。   那些斯文的、忧郁的、温柔的、优雅的、甚至是疯狂或者冷漠的,一切吸引人的特质,在这个清瘦高挑的青年身上奇异的糅杂在一起,随着时光沉淀出一种精心动魄的美感。   那双鸢色的眼睛含笑看向你时,即使是审美再挑剔的颜狗,都会忍不住拍着胸.脯告诉他:美人,孤愿意为你烽火戏诸侯!   所以当受了伤的美青年虚弱地捂着流血的手臂,说他被人抢了钱包,问我可不可以借他医药箱包扎一下伤口时,我只用了短暂的十秒,就点头答应了。   反正我房子隔壁街就是警察局,隔壁的隔壁街还有久负盛名的毛利侦探事务所,再说他长得那么好看,人家都不怕我图他的色,难道还会图我的这点色吗?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把受伤的太宰治带回了自己租的房子。   我找出医药箱递给他,然后出于礼貌,问他吃过晚饭了吗?   他笑容虚弱但是很温柔地和我说,还没有,打算包扎完伤口出去随便凑合两口。   那怎么行。   外面还在下雪,我让一个伤患大晚上出去找东西吃?最近的餐馆早就关门了!   我爬起来,用自己炖的鸡汤下了碗面,请他吃。   “这怎么好意思呢,真的太感谢你了,林小姐。”   青年一双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在昏黄的灯光下,波光潋滟的美好。   他很慢很斯文地将整碗面都吃光光,连面汤都没有剩下,并且在之后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选择自己去将碗筷洗干净。   天呐,这种长得好看,又温柔又优雅,还懂得做家务的男人,太迷人了吧。   我心里的好感度噌噌得往上涨,压都压不住。   所以当青年温雅礼貌地向我道谢并道别,结果打开门的一瞬间,被扑面而来的风雪吹得向后倒退了半步时,我担忧地和他说,不然再坐一会儿吧,等雪小一点再走也不迟。   “可是看这天色的样子,可能明早都不会好起来,”他关了门,透过旁边的窗户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眉心微微皱起,叹气道,“我还是赶紧离开吧,今天已经很打扰林小姐了呢。”   “你可以住一晚,我有间书房,里面有休息的单人床。”   那一刻,脑子里不知道都想了些什么,我脱口而出。   刹那寂静。   青年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而我在对方的注视下,停顿了足足三秒,接着整个涨红了脸。   我的老天爷,林桃你都干了什么!邀请一个刚刚认识不到一小时的陌生男人晚上留宿??完蛋,他现在肯定以为你是那种随便的女人,好印象全没了!!!啊啊啊他会怎么礼貌地拒绝我,我又该怎么证明自己真的只是无心的而已?!   [猫猫吐魂.jpg]   打破沉默的是一声颤颤悠悠的猫叫。   太宰治“哎呀”了一声,再次打开了房门。   只见一只黑白花色的猫咪披着一身厚厚的雪,透过门缝,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是一只猫,应该是想要借宿呢。”   青年让开脚步,唇边的笑容里好像多了点意味深长,他轻声问我:“要收留他吗?”   2018年春,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我收留了一只猫,以及一个温柔优雅的美青年。   ……   “林君,林君?”   耳边熟悉的声音将我从记忆中唤醒,我抬起头,只见回忆里的主角正微笑着看我:“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啊……”我撇开视线,想了想,又转了回来,不经意似的和对方说,“想起了和太宰君刚刚认识的时候。”   “欸?是吗?”   青年鸢色的眼睛朝我眨了眨,微蜷的发丝在灯光下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他笑道:“看来我们的初遇让林君印象深刻哦。”   嘁,这个表情,一点破绽都没有。   我有些无聊地放下猫砂铲,拍拍裤子上的一点皱褶,站起来,提醒道:“太宰君,今天负责值日的是你,记得把垃圾分类做了哦。”   某人就和那只名叫小花的奶牛猫一样,初见时美好得一丝丝缺点都看不到,结果处着处着,就原形毕露了。   太宰治超级超级讨厌做垃圾分类,他是那种宁愿洗碗拖地,哪怕做饭(这个只做过一次,因为成品太过可怕,被我及时喊停了),都不愿意动动手指去做垃圾分类的人。   据我观察,他不是嫌弃垃圾脏,他就是单纯地讨厌做分类而已ORZ。   可以说,猫系的任性和若即若离,在太宰治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果然,在我提到垃圾分类后,眼前上一刻还风度翩翩的人,瞬间露出猫猫不乐意的表情,但还是回了厨房,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太宰治就是这点好,再不愿意做的事,只要是两个人说好的,都会去做,区别只是比较磨蹭而已。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在渐渐反应过来,自己十有八.九是被对方套路了之后,才愿意继续保持当前的暧昧关系。   ——没错,在经历过后来的一系列巧合,诸如他房子到期无家可归、公司经营不善拖欠工资、钱包被偷银行卡/身份证明全无导致身无分文、最后和我合租到一起等等事件后,我要是再反应不过来,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的智商了。   这要是个猥.琐大叔,我肯定重拳出击,可……谁让他好看呢[猫猫理直气壮.jpg]颜狗的世界,就是这么正直!   我耸肩,抱起沙发上的小花,不顾它抗议的喵喵叫,埋在那柔软温暖的肚肚里一阵狂吸,然后神清气爽地拿着暧昧对象体贴热好的牛奶,噔噔走回自己的房间。   原来的书房被挪用了,成了太宰治的房间,我将小书架搬到了自己的床头旁,加了张桌子,还算够用。   外面大风吹开厚厚的云层,月光倾泻而下,我打开台灯,在窗前的书桌坐好,然后拉开抽屉,摸了摸安静躺在里格的那把银色手木仓。   会被原来的“我”随身携带着,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吧。   我早就偷偷试验过,自己并没有继承到那个“我”除了日语和日式常识以外的其他技能,不过有这些就已经帮上大忙了。   所以,谢谢啦,虽然我始终调查不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导致我穿过来,但我一定会努力认真活下去的!   思考的间隔里,有个黑影从窗外眼前一闪而过。   我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刚刚飞过去的那是个啥?   哪个异能者的异能力吗?   太丑了吧!!!   回想起视网膜捕捉到的短暂画面,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审美,简直挑战人类极限!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那个一面之缘的巨丑无比的东西,到底会给我平静的生活带来多么大的波澜,而这都是后话了。   ***   美好的一天,从接过美人手里的爱心便当开始。   “晚上见,太宰君!”   “晚上见,林君,今天也要朝气满满地工作哦~”   大门口,少女和穿着沙色风衣的青年告别,哼着愉悦的小调踏上上班的路。   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街头,而太宰治靠在门框上慢条斯理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对着院墙的一角抬高声音道:“出来吧,敦君。”   一个看起来20岁出头的大男孩从墙角外轻盈地跳了进来,他穿着清爽的背带裤和白衬衣,除了发型有点糟糕,其他就是副大学生的模样。   “太宰先生。”   大男孩有些恭敬地应答。   “啊,今天要谢谢敦君一早帮我买来的便当,”太宰治双手合十,微微歪头,一点都不像个已经27岁的人,“以及,还要拜托敦君另一件事。”   “呃,什、什么事。”   多年和对方相处的经验让中岛敦脑海里的警钟疯狂长鸣,他脸上渗出了一点点冷汗,迟疑道。   “看到我身后这栋房子了吗?”太宰指向二层的方向,“在二楼正中的房间,就开着窗户的那个,靠窗的书桌下面有个抽屉,抽屉的最里面放着一把银色的手木仓,拜托敦君从墙上爬进去,帮我把它拿出来吧。”   中岛敦流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太宰先生就住在林小姐的隔壁。”   太宰治眨眼:“嗨!”   中岛敦疯狂流汗:“那为什么太宰先生不自己拿出来呢?”   太宰治作嫌弃状:“噫~敦君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未经少女的允许私自进入对方的房间偷拿东西,这也太不绅士了!”   中岛敦:“……”   所以你就让我去拿吗???   我就不用做绅士了吗!!!   [猫猫飞机耳愤怒.jpg]   太宰治眼神无辜:“以及,之后还要拜托敦君再把它放回去,请务必保证原封不动哦!”   中岛敦:“……”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本来大战结束了,老鼠关了,书没了,终于不用和芥川那个讨厌鬼一起配合打架了,结果他竟然要被迫转职当一个爬窗的小偷吗?!   “对了,从窗户爬进去后,手脚一定要快,只能看书桌,绝~对不能看其他地方!”   耳边,某个前辈还在喋喋不休,而中岛敦只能叹口气,无精打采地去爬窗,他从窗口探进去小心地拉开抽屉,将里面的银色手木仓拿出来,全程保证一点眼风都没有扫到书桌以外的其他地方。   “这个东西……”   木仓一到手,中岛敦的神情就变得严肃起来,他从窗口跳下去,示意太宰治看。   而穿着沙色风衣的青年接过木仓,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笑容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加深。   “是咒具,”修长的手指熟悉地拉开保险,对着天空开了一木仓,“而且是伤害对普通人也有效的特殊咒具。”   “哦呀,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   心情明媚走在上班路上的我,对身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人吧,当心情美丽的时候,看到任何东西都是会感觉到美丽的,比如开在路边的花,抽了嫩芽的枝条,以及从身边路过的一只丑八怪。   …………咦?   我回头,确定自己刚刚再次看到了那只昨晚“惊鸿一瞥”便令人“见之忘俗”的巨丑大家伙。   只见它正跟着一个满脸烦躁一看就有很久没休息好的中年男人,爬在对方的肩膀上方,不停地做着深呼吸的动作,仿佛可以通过这个动作获得某种养分一样。   而对于这个令人作呕的影响市容的玩意儿,周围除了我,所有人都一副没有看到的模样。   有这样的异能力吗?可以隐身?那为什么我可以看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随着怪物每一次呼吸,中年男人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甚至灰暗起来。   “什么啊,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每天24小时盯着电脑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赚更多的钱!你管他投资这个会不会破产!只要他愿意付钱!他就算和上次那个一样跳楼了,也是他自己想不开……”   中年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干脆对着耳边的手机怒吼起来:“要是等我回了东京,你还没有把这单拿下来,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吧,废物没有活着的权力!”   周围行人自觉地让出了小块空地,全都绕着那个大吼大叫的人走,而我亲眼看见怪物像是被男人激烈的情绪鼓动,那颗巨大的脑袋渐渐压低,最后突然张开嘴,将男人的整个头都含进了嘴里。   中年男人剧烈地颤了一下,倒在地上打起了摆子,人群的惊叫声响起来,各种“有人病了”“快叫救护车”“心梗”“癫痫”的声音此起彼伏地钻进我的耳朵。   所有人都看不见那个怪物,只有我看见它含着男人的头颅愉快地摆动身体,并且随着男人渐渐没了气息,怪物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它臃肿的身体拉长、变高,巨大的头颅缩小……最终定格于一张变形扭曲的脸。   那是怎么样糟糕的一张脸啊,就像是一个人从高空面朝下砸在地上,五官被地心引力和坚硬的地砖挤压得扁平散开,整颗头颅四分五裂又重组起来。   更糟糕的是,怪物没了眼皮包裹的眼睛,在扫过四周之后,精准地定格在了我的身上。   ——【有不对就立刻逃。】   某个瞬间,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抓住了我,灵魂深处好像飞速闪过某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驱使着我转身就跑。   这东西绝对不是异能力!   逃跑的间隙里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对方果然追上来了。   怎么办?!   其他人看都看不见,我连它是什么也不知道,那该怎么解决啊!   总不能就这样一直跑下去吧?   大脑在疯狂转动,我发现自己竟然出奇地冷静,甚至还成功预判到对方的攻击,险而又险地躲开了。   冥冥中的第六感告诉我,一定有什么我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可我想破脑袋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周围的建筑随着我的跑动飞速后退,我咬牙换了个方向,朝着远处的一栋老式折角大楼跑去。   普通人看不见怪物,那,异能力者呢?   来到这个世界两个月,我曾经不止一次从咖啡厅的顾客口中听到一个叫做武装侦探社的地方,还被远远指着看过。据说里面的社员都是异能力者,曾经多次拯救横滨于水火,在横滨有很高的声望。   那么有名的侦探社,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对付我身后的怪物?   我猛地弯腰躲过身后袭来的长爪,用尽全力加速朝着那栋大楼奔去。   时间慢得令人发指,近了,更近了,我已经可以清晰看到大楼四层的窗户,运气还不错,有一个穿着老式侦探服戴着侦探帽的大男孩正坐在窗台上,向下瞭望。   “喂——小弟弟——”   我朝着对方大声喊,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身后穷追不舍的怪物:“能、能看到吗——拜托——”   在我充满无限期盼的眼神中,“小弟弟”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大,露出一双比绿宝石还要漂亮的瞳眸,他看了看我,又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流光溢彩的弹珠,放在了眼前。   “哇!好丑啊!!!”   江户川乱步一副看到了超级可怕的东西的模样,迅速放下弹珠,回头和走过来的银发武士抱怨道:“社长,有个超~级恶心的大家伙跑过来了。”   福泽谕吉接过弹珠看了一眼,然后回头朝着旁边一个大约18、9岁的少女说:“镜花,去帮帮她吧。”   另一边,我再次成功躲过怪物的飞扑,焦灼万分地打算要是对方解决不了,我就转道去港口黑手党那边,死马当活马医地碰碰运气,结果就看见一个穿着红底白花和服的少女从楼门里迈着小碎步跑出来,朝我伸出手。   “夜叉白雪——”   高大的淡蓝色人影在少女身后闪现,然后眼前一花,刀光在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半弧,将那个令我头痛的怪物一劈两半。   极致且冷冽的杀意贴面拂过,吹起了我的长发,我被少女拉到了身后,看着怪物被砍成两半的身体疯狂蠕动,又合二为一,它爬起来,再次和那个淡蓝色的人影战成了一团。   “是低等级的家伙,白雪可以解决。”   清冷的女声响起,我迟一步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安慰我。   直到此时,我才得以分神去观察这个救了我的少女,只见她梳着很标准的公主切,精致的脸像是玩偶一样白.皙美好。   一个超好看的小妹妹。   最近遇到的人颜值都好高啊。   眼看着那个怪物在被一次次劈中后修复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终于躺在地上,化成了一团黑色的烟雾,消失在空气里,我只觉揪在胸口的那股气骤然一松,瞬间有点头晕眼花。   “进来喝杯茶,休息一下吧。”   我被少女扶进去,坐在座位上好久才感觉缓过来了。   “真的非常感谢!”   我站起来,朝着对方深深鞠躬,又朝窗户方向一站一坐的两个人鞠了一躬。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少女帮我将茶杯满上,银发武士微微点头示意我不用在意。   而坐在窗台上的那个少年不知何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老旧的黑框眼镜,似模似样地打开戴上,然后睁着一双好看的碧绿色眼睛,盯着我看了好半晌。   “啊,我知道了!”   他突然握拳击掌,说出一句让我吃惊的话。   “我以前见过你。”   少年仔细地将我从头打量到脚,然后摘下眼镜,再次变成了眯着眼的懒洋洋模样:“就是又忘了而已。”   我:……?   好吧,那可能是我长得太普通了。   “太宰要来了,你要看看他放在柜子里的东西吗?”   少年显然早已习惯其他人跟不上自己的节奏,自顾自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再不看可就来不及了哦。”   什、什么?什么东西?放在柜子里?太宰的?   慢着!他认识太宰治!   我终于艰难地从对方跳跃度极大的话语里,提取出一句有效信息,结果就听到少年拉长声音说了一句“好吧已经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   下一刻,不远处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青年出现在门口,沙色风衣轻盈优雅,脸上笑容如春.光般美好。   “咦?是林君。”   他目光看向我,有些惊讶地说:“出什么事了吗?”   “说来话长,”我苦笑着回答,问对方:“太宰君怎么也来这里了?”   青年轻轻眨眼,鸢色眸子温柔地弯起来:“林君竟然不知道吗?我就在这工作啊。”   太宰治在武装侦探社工作?   我是真的惊了。   也就是说,太宰治,是异能力者?   “没错,”像是猜到我在想什么,青年肯定地点头,回答道,“我是异能力者哦。”   那,一个月前,这人还和我说他工作的公司经营不善拖欠工资?   “前段时间侦探社的资金链出现了一点问题,已经解决了。”   那你一个异能力者竟然受伤,还被抢了钱包?   “我的异能力不是战斗系的,受伤很正常呀,钱包也的确丢了。”   行吧,那你再解释一下自己房租到期无家可归的事:)   “国木田发疯把我的房间砸坏了,我是真的没有地方去。”   “太宰!你要点脸吧!是你自己煮了一个什么咖喱可乐榴莲超人营养锅,还骗我说只要喝一口就能看见真理!”   “噫~国木田你当时不是看到‘真理’了吗?所以我没有骗你,是你自己觉得丢脸,清醒后还过来砸我东西!”   “太宰!你这个绷带浪费装置!!”   “国木田~当初说你的理想女性会在四年后出现,现在已经第五年啦~她出现了吗?出现了吗~”   “太宰!!!!!”   我:“……”   先不吐槽这两个人一副小学鸡吵架的模样,就那个什么,咖喱可乐榴莲超人营养锅,一听就是很可怕的东西,根本不能入口,好吗= =。   刚刚还一片祥和充满高大上气息的武装侦探社,一夕间变得鸡飞狗跳,犹如小学的体育课操场。   而我看着那个人设有些崩塌的青年,竟然觉得,咳,有点萌。   [是在下输了.jpg]   最后,是银发武士呵止了两个吵架的人,他有些无奈地朝我点点头,确定两人分开后,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前一刻还在吵架的太宰治,抬手梳理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又变回了我熟悉的文雅美人,他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替我介绍起周围的同事。   我这才知道,原来,救了我的和服少女,叫泉镜花;和太宰治吵架的青年,叫国木田独步;穿着侦探服的“小弟弟”,叫江户川乱步……以及,乱步桑,今年其实已经31岁了。   我:“……”   WHAT   就那张娃娃脸,你说他今年16,我都信!   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拥有一张非常模糊年龄的脸,直到我遇到了江户川乱步,方才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可能是我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侦探社的大家都笑了起来,刚端了新茶进来的谷崎直美抱着自己哥哥的脖子,告诉我说:“林小姐不用感到困扰哦,认错乱步先生年龄的人,这些年已经可以绕着横滨跑十圈了。”   旁边,太宰治一双鸢色眼睛笑得格外好看,点头认可了对方的说法,他看着我,突然问:“对了,林君,你和咖啡厅那边请假了吗?”   “呀!”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有请假!   着急忙慌地站起来,我连声和刚认识的一群大佬道别,然后一溜烟地跑下了楼。   幸好今天早走了一会儿,不然绝对要迟到!   ……   少女急匆匆的身影消失在楼下的街道,武装侦探社里,太宰治脸上的笑意变淡,他回头,对着安静收拾桌子的泉镜花说:“镜花酱,来和我说说刚才发生了什么吧。”   泉镜花是个靠谱的人,虽然异能力者没有特殊用具同样看不到咒灵,但和她灵魂相连的夜叉白雪可以及时将情况告诉她。事实上,她不仅复述了楼下惊魂的一幕,还提到了林桃在应对咒灵时,有别于一个普通服务生的身体素质。   太宰治单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点头,微笑道:“我明白了,辛苦了,镜花酱。”   “需要和东京那边说一声吗?”   泉镜花问。   “随便,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   太宰治看着窗外,指尖在沙发上轻点,低声自语:“倒是那把木仓,总觉得听到过类似的消息,是什么时候呢?” 第43章   冲进咖啡厅时, 时钟恰好滑到了9点的位置。   “抱歉抱歉,我路上遇到一点事,来迟了。”   我一边说着, 一边小跑到柜台后, 手脚麻利地系上围裙,然后对着格子里的小镜子整理自己有些狼狈的外表。   “早啊, 林君。”   正在磨咖啡豆的金发青年身姿笔挺,皮肤是健康的咖色,五官英俊, 有些担忧地看着我, “是在路上遇到了麻烦吧,还好吗?”   “已经没事了, 谢谢安室君关心。”   我微笑着回答对方, 收拾好自己后,从柜台下面拿出抹布,打算趁着还没有来客人,把桌子认真擦拭一遍。   “那就好, ”安室透点头,将磨好的咖啡倒出来, 娴熟地拉花,“对了,伞我收到了, 其实不用急着还的,我家里还有备用的。”   “那也不能一直拿着安室君的伞呀, ”我不好意思地摆手,“前天真的太感谢了,如果没有安室君的伞, 我就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说话间,清脆的风铃声响起,一对看起来20岁左右的情侣亲密地推门走了进来。   看清来的人是谁后,我开心道:“小兰!”   “桃酱,我好想你呀!”   穿着长裙的女孩跑过来拥抱了我一下,正是在我穿越最初捡我回去、还帮我介绍了现在这份工作的毛利兰——因为她要去东京上大学,我们已经半个多月没见面了。   “早,林君,安室君。”   被女友丢在一旁的工藤新一有些无奈地摸摸鼻子,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短暂停顿,然后问出了和刚刚安室透说的极度相似的话:“林君今天遇到麻烦了吗?”   “什么?桃酱有麻烦?是什么样的事?你还好吧?”   听到男友的话,毛利兰睁大眼睛,扶着我的肩膀一通端详。   “别担心,小兰,我没事的,话说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说起今早的一系列魔幻经历,我忍不住微微恍惚,想吐槽,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最后千言万语总结成了一句话:“通俗点说,我应该是,撞鬼了?”   “撞鬼?”   毛利兰吃惊道。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苦笑,“就那种,长得很丑,很多人看不到,会跟踪人类,咬住他的头,然后那个人就像是生了急病一样,很快倒地死掉了……”   要不是亲身经历,我自己都觉得是天方夜谭,本来说出来时已经做好了被回复“假的吧”的准备,谁想到对面的工藤新一目光一凝,竟然说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个回答,他知道是怎么回事?!   工藤新一似乎看了我身后的安室透一眼,拉着小兰在靠窗的位置坐好,方才和我说:“林君,我好歹也是个名侦探,见识还是很广的。”   哦对,差点忘了,这人不仅是东京大学的学生,还是个很有名的侦探。   我露出歉意的表情。   没记错的话,安室透的业余工作也是一名私家侦探,而我今早遇到的江户川乱步,同样是个侦探。   横滨的侦探密度,未免有点太高了ORZ。   “按照你的描述,应该是一种‘咒灵’的东西,不常见,尤其是在横滨这种地方。”   安室透端了咖啡上来,工藤新一接过来递给自己的女友,一副二十四孝好男友的模样,口中给我解释着:“普通人和异能力者都看不见它们,需要借助特殊的工具,倒是有专门对付它们的人,叫做‘咒术师’。”   咒术师。   心脏突然蜷缩了一下,一种很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一闪而过,可惜我还没有来得及抓住好好研究,就消失不见了。   “多余的我也不太清楚,那个群体很神秘的,”工藤新一耸肩,用半吐槽的口吻说,“反正和那些异能力者一样,很厉害就是了。”   懂了,就和以前世界里的茅山道士类似,都是捉鬼的嘛。   我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咦?这么巧吗,刚提到咒术师,就遇到了一个。”   耳边的男声打断我的思绪,工藤新一指着窗外街道某处,示意我看:“没猜错的话,那位应该就是,最起码曾经是。”   我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一个大约30岁左右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提着公文包,手里拿着电话,正对着话筒说什么,眼下浓重的青黑证明对方严重休息不足。   我:……   什么咒术师,这明明是个社畜好不好?还是享受996福报的那种。   好像感觉到了我的视线,男人扭头看过来,一双狭长的凤眼里有锋锐的光芒飞速划过。   他看了我有将近五、六秒,方才扭回头,转身离开了。   而我收回视线,一本正经地咳了一声。   颜狗都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就比如刚刚那个男人,抛开他过分消瘦以至于很显成熟的脸,绝对是个帅哥,还是带点颓废气息的斯文成熟款。   就是有点点眼熟,呃,可能是因为,好看的人总有相似之处?   这么一想,最近遇到的人,颜值都很高呢。   快乐有时候非常简单,带着养眼的愉快心情,我顺利干到了下班,从老地方买好便当,往家里走去。   和以往的每个夜晚一样,熟悉的青年替我打开门,好看的鸢色眼睛微弯,昏黄温暖的灯光从对方身后照过来,仿佛今天早晨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晚上好,林君。”   对方伸手过来要接过便当,结果被躲开了。   “晚上好,太宰君,”我微笑,“这个不是给你准备的,而是我的宵夜,今天就请太宰君自己做晚餐吧。”   虽然并不生气对方的那些套路,不过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那我的脾气也太好了点。   “欸?真的吗?”   青年眨眼,作无辜状:“林君太残忍了,我可是为了吃到林君的爱心便当,一直饿着肚子直到现在哦。”   “好可怜啊,太宰君,”我的表情比对方还要无辜,“还是赶紧去吃晚餐吧,街头有家拉面店,我刚刚经过时,还没有关门呢。”   “可是那家拉面超级难吃,还是林君的爱心便当好吃!”   美人显然不会这么死心,目光一转,语气里多了点委屈。   “每一粒食物都是上天的馈赠,太宰君,挑食不是一个好习惯,就像必须垃圾分类一样。”   我对眼前的风景熟视无睹,义正言辞道。   短暂安静,我们两个人隔着空气对视了一秒,对方露出猫猫受伤的表情。   小样儿,美人计对我没用,我已经免疫你的美色了!   看着对方吃瘪,我为自己没有心软而偷偷竖起大拇指,并且明目张胆地就地打开了便当盒,从里面拿出一块卷好的寿司,咬了一口。   虽然一点都不饿,但是,果然抢来的食物才是最香的。   我享受地眯起眼。   结果下一刻,眼前一暗,高挑的身影弯下腰来,一口将我捏在手里的半个寿司叼进了嘴里。   有些潮湿的唇瓣擦过指尖,留下柔软而特别的触感,在我愣住的目光里,青年慢条斯理地咀嚼、吞下,然后对着我微微歪头,露出一个好看得不得了的笑容。   “啊,好吃。” 第44章   这世上, 最可怕的不是美却不自知,而是美且自知。   太宰治显然属于后者。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让我早已深有体会,这人就是那种内心很清楚自己的外表优势, 并且在一些时候, 会毫无心理负担地利用这点来达成某种目的的人。   就比如此时此刻,直面美色暴击的我毫无抵抗力地变成了一只小呆鸡, 任由对方哼着听不懂旋律的歌,轻而易举从自己怀里拿走了尚且热乎的便当。   他去餐厅前,甚至还心情很好地顺手喂了我一个寿司, 方才迈着慢条斯理地步伐转身, 留给我一个猫猫优雅的背影。   我:……   输了啊,林桃。   一败涂地呢。   [捶地痛哭.jpg]   我惭愧地将脸埋在了手掌心, 隔了几秒, 又支棱起来,双手捧着脸颊拍拍。   果然,外面的野花好看是好看,但最好看的, 还是家里养的这朵!   我三两步爬上楼梯,从房间的床头抱起正在闭目养神的奶牛猫, 按住一通猛吸:“小花小花~你为什么这么可爱呀!”   神仙美颜!会撩又体贴!真的好喜欢啊!是心动的感觉没错了!   面无表情的小花:mdzz   柔软的肉垫按在脸上,抗拒地往外推,我宠溺地顺着对方的力道撇开脸,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那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暖香的爪爪上亲了一口。   “喵!”   奶牛猫终于不堪忍受我的骚扰行为, 一阵激烈的挣扎,从怀里跳出去,一溜烟消失在房间外。   临消失前, 它还回头,瞪了我一眼。   哇,好凶!   然而我并不在意~   对着镜子将有些杂乱的发型整理好,我摆出一张高贵冷艳脸,转道下楼去了餐厅。   “我的牛奶呢?”   在正享用美食的青年面前站定,我微抬下巴,用女王的口吻问他。   “还在微波炉里没拿出来,刚热好,小心烫哦。”   对方咽下口中的食物,体贴地指给我。   我打开微波炉,果然看见一只印着可爱猫爪的陶瓷杯。从旁边架子上取了隔热手套,我将杯子拿出来,小小抿了口里面的液体。   不热不凉,正是微微烫口的温度。   就像那个名叫太宰治的青年一样,总能踩在你的点上,多一分轻浮,少一分冷淡。   世上竟然真的有这样恰到好处的人。   有时候会感觉,他对人心的把握精准到有些可怕,我根本看不懂对方的真实目的。   目光轻瞥,停留在青年清隽俊秀的侧颜上,我眨了眨眼,捧着牛奶杯走回到餐桌前,然后在对方再次拿起一个寿司的时候,微微探身过去,朝对方挑眉示意。   “……这样未免太懒惰了,林君。”   短暂对视,青年鸢色的眼睛微微弯起,一边轻声抱怨着,一边将手里的寿司半空转了个弯,喂到了我的嘴边。   张嘴,咬住,咀嚼。   寿司一口吞下去有点费劲,我用陶瓷杯挡住了自己的嘴巴,只露出一双带着俏皮弧度的眼睛。   四周很静,只能听到咀嚼食物的细小声响,我吃完寿司,再次抿了口牛奶,开口道:“说起来,太宰君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林君想问什么呢?”   对方单手托着下巴,懒洋洋回答。   ——想问,我究竟是哪些地方吸引到你了。   “……唔,算了,还是下次吧。”   总觉得我不会得到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答案,所以,还是不问好了。   有些事也许应该看结果,而不是起因。   毕竟,我不就见色起意嘛![理不直,气也壮.jpg]   ***   第二天一早,我在咖啡厅里见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人。   淡金色的短发,成熟瘦削的脸,狭长的凤眼有着独特的韵味,正是昨天工藤新一指给我看的那位,据说是“咒术师”的男人。   他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喝咖啡,而是找我们的老板。   “太感谢了,七海先生,如果不是你及时告诉我那项投资有多么糟糕,我真的会把自己所有的身家全部投进去!”   窗边的座位上,老板不停向着男人道谢,硬是要送对方一张免费的会员卡,被拒绝就改口说要请对方吃饭。   “不用客气,我只是在履行自己作为投资顾问的义务而已。”   男人摇头:“介于原本的同事出了意外,公司已经发下通知,如果您还有其他投资需求的话,今后将由我来负责和您对接。”   “有有有,当然有,我相信七海先生的为人,一定能帮我把财产打理好……”   一个热情一个冷静,两人以一种截然相反的状态交谈着,而我擦拭着展示柜,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这位小姐,可以借用一点时间,问你两个问题吗?”   分神摸鱼间,有些熟悉的男声在身后不远处响起,我回头,只见名叫“七海”的男人正站在柜台前看着我。   “当然可以。”   我看向老板,他无所谓地朝我摆手,便点头同意了。   我们找了个比较清幽的角落坐下,互相简单的介绍了自己,男人抿了口咖啡,然后开门见山道:“林小姐,你最近有遇到比较灵异的事件吗?”   “有。”   想到某个“名侦探”的推测,我干脆且肯定地回答了对方,将那天遇到的事情从头到尾完整地说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   听了我的经历,男人果然没有表现出惊异,面色平淡地点头。   “话说,七海先生,”倒是我有些急切地问对方,“像我这种可以看见‘咒灵’的普通人,数量多吗?”   “不多,但也不是特别少,部分人会进入咒术界,从事一种叫‘窗’的辅助工作……”   男人表情不变,明明看着脾气应该不是很好,结果给我解释得却很详尽,我们又谈了几分钟,他看了一眼腕表,站起来道别:“我后面还有工作,先失陪了,林小姐。”   “七海先生。”   我跟着站起来,犹豫了一下,问对方能不能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以后如果我又看到了咒灵,也好可以及时和你沟通。”   “事实上,我退出咒术界已经很久了。”   男人正要离开的脚步一停,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小会儿,然后报出了一串电话号码:“如果有事情,可以拨打这个电话,不一定有人接,但他绝对可以处理你遇到的事。”   “好的,谢谢七海先生!”   少女微微倾身,朝着他鞠躬,而七海健人直到走出咖啡厅都在困惑自己刚才的做法。   奇怪,为什么要给她那个家伙的号码。   而另一边,我拿着那张七海健人写好递过来的纸,轻声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gojo satoru。   五条悟? 第45章   “五条悟?”   温暖的清晨, 我站在咖啡厅的角落里,手里拿着那张刚得到的纸条,将上面的名字轻声念了出来。   短暂的停顿, 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涌出来, 抓住了我的心神。   我拍了拍左胸口,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喘不上气。   怎么回事?   年纪轻轻, 心肺功能就开始衰退了?   我扶住卡座的靠背放缓动作坐回去,拿起桌上的热果汁小小抿了一口,长舒一口气, 结果就惊讶地发现, 没事了。   什么鬼,奇奇怪怪的。   我不明所以地低头, 再次看了眼手里的纸条, 念道:“五条悟。”   这次,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   果然刚刚只是意外而已。   我拍拍脸颊,让自己起精神,将纸条上的电话号码存入手机通讯录, 放回口袋里,开始收拾桌上的咖啡和饮料。   那些所谓的咒灵、咒术师, 离我普通的生活太遥远了,只希望那串电话号码永远都不会派上用场吧。   这么想着,今早的事情被我抛到脑后, 专心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忙碌起来后时间总是过得格外的快,一转眼, 外面已经天色擦黑。   我收拾完最后一桌,从后厨里出来时,听到柜台前的榎本梓突然很小地“呀”了一声。   “桃酱, 门口有个很好看的小哥哥耶。”   她有些俏皮地小声示意我往外看。   我朝着榎本梓指的方向看过去,微微一愣,然后露出了有些惊喜的笑容。   “是我认识的人啦,梓酱。”   说着,我将围裙解下来,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咖啡厅的门口,推开门,和那个穿着沙色风衣的青年招呼:“晚上好,太宰君,怎么想起来到这边了?”   “晚上好,林君。”   站在门口的人半长的发丝在风中轻轻摆动,鸢色的瞳眸中映着夜晚的灯火,有种别样的静美:“今天的外勤地点离这里很近,难得顺路,所以就来了。”   “这样啊。”   我点头,虽然对方只是顺路,但第一次被探班,说不开心是假的:“对了,太宰君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太宰治摇头,对着我眨眨眼,回问道,“林君今天吃过晚饭了吗?”   “正要等到没什么客人时再吃。”   咖啡厅包午餐和晚餐,所以以往我都是吃过后下班给太宰治带饭回去——要知道,这家伙是那种,你要是不盯着他吃饭,他犯起懒来可能干脆把这顿饿过去的类型。   “那干脆一起吧,刚刚过来时我看到一家新开的中餐馆,要不要去尝尝?”   青年含笑提议道。   “没问题!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说到吃饭,还是自己喜欢的中餐,我瞬间精神抖擞。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确定没有早退后,我忙不迭小跑回柜台前,拿了自己的包包和外套,和一脸意味深长的榎本梓道别。   悦耳的风铃声中,我重新推门出去,却看见等着自己的青年正拿着一张形状有些眼熟的纸条端详。   “林君,这个是什么啊?。”   微弯的眼睛看向我,语气好奇地补充道:“刚才从你的口袋里掉出来了。”   这一刻,不知道怎么回事,非常莫名其妙的,我突然感觉到了一点点心虚。   就好像背着暧昧对象偷偷干坏事,还没有藏好尾巴,被人家发现了ORZ。   呸呸呸,我做什么了?我明明只是保存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号码,好吗?!   我在大脑里一巴掌拍掉那些奇怪的想法,作出一副很平常的表情,说:“这个说来话长,是刚认识的七海先生给我的,据说是一名很厉害的咒术师……”   如此这般,一通解释,我说得口干舌燥。   “唔,原来是这样。”   青年点头,笑着回答,他将纸条还给我,转而和我聊起了今天案件里的趣事。   对方没有再问纸条的事,我也没有再提。   毕竟只是件小事,不是吗?   ***   脸这件事,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两天后,我鼓起勇气开手机,翻开了通讯录。   然后,拨通了那个名叫“五条悟”的号码。   ……事情还要从太宰治来探班,我们相约吃晚餐说起。   那天,在吃着令人挫败的日式中餐的途中,太宰治接了个电话,说是有急事,就离开了。而我只能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家,孤零零地撸完猫,连睡前牛奶也没有喝,算就这样睡觉。   习惯了同一个屋檐下两个人的生活,突然回归到过去的样,便会觉得家里格外安静且空旷。   我睡不着,爬起来瞎找事情做,结果就摸出了那把放在抽屉最里面的银色手木仓。   月光皎洁,照得我头顶的灯泡好像都亮了一下,我突然就想,要不然委托横滨密度极高的侦探们来帮我调查一下这把木仓,说不准会有什么发现。   秉持着一事不劳二主的理念,我经过一番考虑,最后提着伴手礼和那把手木仓,拜访了武装侦探社。   太宰治自从那天吃饭溜号后就忙得看不见人影,31岁娃娃脸的乱步桑接下了我的委托,还给了我一个负担得起的友情价。   然后他不仅告诉我,这把木仓的真实身份是咒具,还告诉我,咒具的原主人应该就在横滨。   咒具,咒术师专用的武器,杀咒灵可以一刀一个小朋友。   初步估算,这枪应该最起码上了千万的级别。   原来一直以来,我身怀巨款[猫猫震惊.jpg]。   “具体更多的信息目前还推理不到,不过我出去绕一圈肯定就没问题了,要知道,乱步大人可是最厉害的名侦探。”   眯着眼吃薯条的“大男孩”淡定地告诉我,他今天不想出门,所以明天给我答复。   我抱着一种异能力真神奇的想法,在无限漫长的等待后,收到了消息。   乱步大佬调查出来,手木仓的主人的确在横滨,不过木仓早已经被他卖掉了十多年。   【买走的手木仓的人叫“五条悟”,这个人,你认识吧。】   虽然是问句,但对方最后用的是句号。   只能说,异能力是真的很神奇= =。   以上,就是我这两天的经历,也是我开通讯录,拨出这通电话的原因。   五条悟究竟是什么人,他又会带给我什么样的答案,另一个“我”曾经作为一个普通人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各种问题在我的脑海中乱成一团,我屏住呼吸,专心听着听筒里的声音。   对方可能在的地方信号不好,花了好半天,方才传来成功拨通的提示音。   我心里一喜。   然而……   “嘟——”   咔。   【您拨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我:……   被挂掉了呢。 第46章   电话铃声响起时, 五条悟正带着伏黑惠狙杀一只一级咒灵。   “慢死了——”   白发青年戴着一副深色眼罩,毫无视线被阻隔的不便,动作熟练地将想要逃跑的咒灵抓住扔回去, 语调随意地抱怨着:“惠你要是再不加快速度, 我就先走了哦,一只一级咒灵打这么久, 喜久福都要关门了。”   伏黑惠擦掉从眉骨上方滑下来的血,咬牙说:“那你可以现在就走,我自己能对付。”   “欸?那怎么行, ”青年抬起一根手指摇了下, 毫不客气道,“你要是受伤动不了, 我还要负责把你带回去, 最近你又吃胖了,才不要!”   伏黑惠:……   虽然早已经很清楚也很熟悉这人的恶劣性格,但然不管多少次,都做不到心如止水。   今天也是日常修身养性失败的一天呢。   黑发少年深深吸气, 双手结印唤出玉犬,嘴里还在认真申明:“我只是正在长身体而已, 体重的确在增加,但绝不是‘胖’……”   正说着,一阵铃声打断了伏黑惠, 他跳起来躲开咒灵的攻击,眼角余光看到五条悟拿出手机扫了一眼, 然后直接挂断掉。   手机安静了一小会儿,又很快响起来,五条悟眼也不眨地再次按掉。   “什么啊, 最近的骚扰电话怎么这么多,难道是有人把我的号码卖给了某些不正经的人?”   确定无法逃跑后,咒灵的攻击总是会有一波触底反弹的增强,伏黑惠艰难地应对着,耳边零星传来某位无良老师的抱怨。   什么不正经的人,我看你是最不正经的。   他在心里暗暗吐槽,召出鵺拉住它的爪子飞起来。   咒灵的攻击渐渐失去章法,终于露出了肉眼可见的漏洞,伏黑惠从空中跳下地,趁机唤了虾蟆配合一举将它袯除。   结束了,真累。   狼狈的汗水混着血水淌下来,少年满不在乎地用袖子抹掉,正要说走吧应该还赶得上买喜久福,结就看见那个挂断电话的人对着自己举起了手机。   “来,看镜头~”   咔嚓。   “差点忘了,今年惠就要入学高专,正好拍个照,让学校里的前辈提前脸熟一下吧!”   白发青年饶有兴致地拿着手机,显然又在搞些骚操作,而伏黑惠面无表情任由对方叨叨。   事实上,他早就和熊猫前辈他们见过面了,不过,认识这么多年,他早已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五条悟想做的事,除了让他做,还有别的办法吗?   气氛正好(惠:并不),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几乎是收到消息的声音不分先后一同响起。   下一刻,毫无预兆的,伏黑惠只感觉空气骤然凝固半秒,接着,一股凝重且爆裂的气息以那个站在不远处的男人为中心,瞬时扩散开来,震得周围树叶哗哗作响。   “我有点事,惠你自己回去吧。”   前一刻还在无聊搞事打发时间的人,脸上的笑意褪得一干二净,只见他将手机放回口袋里,然后转瞬消失在了原地。   另一边。   【五条先生您好,非常冒昧打扰您,七海健人先生将您的号码给了我,说是有事可以寻求帮助,是这样,我这里有一把经过鉴定为“咒具”的手木仓,据说当年曾是您的所有物,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一下。】   我看着手机屏幕里发送成功的短信息,想了想,又拍了照片发过去,不确定这次对方会不会搭理自己。   没错,我鼓起勇气拨打的第二通,同样被无情拒绝了。   对方没有礼貌地回复自己有事暂时不方便接电话,由此推断,十有八.九就是单纯的不愿意接而已。   好吧,我可算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七海先生给我这个号码时,会说“不一定有人接”——大约,那是个很任性的人吧。   [猫猫头秃.jpg]   要不是迫切想要知道这把木仓的底细,我可能真的就此先放弃了。   好在这次,我没有等很久。   也就几秒的时间,对方的回复到了。   白底黑色,只有一句。   【你是谁?】   有希望!   【我叫林桃,现住在横滨,前不久遇到了一场意……】   “桃酱在干嘛呢?”   突然出现的清润男声吓了我一跳,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过来,轻轻盖住了手机屏幕,几天没见的鸢色眼睛弯起动人心魄的弧度:“难道在偷偷和其他心动的男性聊天吗?”   “啊?不是不是,只是在询问一点事情啦。”   心跳得飞快,熟悉的莫名心虚感又冒出来,我身体后仰,连连摆手:“太宰君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青年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桃酱好专心啊,连我开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咳,这不是,遇到了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事嘛……”   天呐,谁来告诉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这个微妙的氛围,却像是抓.奸现场一样?   将“我是清白的”在心里大声说了三遍,我坐正身体,将膝盖上的银色手木仓递给对方:“太宰君也知道,两个月前我生过一场病,记忆方面出了点问题,这把木仓是我贴身带着的,但是却忘记了它的来历,前两天我拜托乱步桑帮忙调查了一下……”   具体算起来,我们只分别了很短暂的时间,可是却足够发生不少事。   解释的间隙里,我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话题里另一位主人公的名字清晰地在正中的位置闪动。   我:……   “呀,是那位‘五条先生’,”身侧的青年朝着我轻轻眨眼,语调轻缓,仿佛不经意道,“桃酱要接吗?”   我:……   什么鬼,这气氛,我要是现在接起来,到手的鸭鸭是不是就要飞了?   “桃酱还是接吧,万一对方真的很着急呢。”   太宰治微微歪头,笑道:“虽然他挂了你两次电话,但当时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哦。”   我:……   屁。   他要是有什么事情,就不会秒回短信息了!   抬手断按下拒接键,我将手机关机,扔到一边,然后微笑着问身旁的美人:“太宰君,吃晚饭了吗?” 第47章   今夜真是令人筋疲力尽。   躺倒在身后柔软的床铺上时, 我长长松了口气,抬手揉捏自己的眉心。   又要接受一大堆信息,又要尝试和素未谋面的任性陌生人艰难沟通, 还要哄着暧昧对象莫名其妙的猫猫不高兴, 简直让人恨不得多长个脑子。   果然,最难消受美人恩[猫猫吐魂.jpg]。   一个就已经很劳累了, 真是想不通那些海王都是怎么过来的……   我翻身拥紧怀里的被子,就这样想着想着,连一直没有开机的手机都没记起来, 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朦胧间, 时间好像并没有多久,毫无征兆的, 我突然醒了过来。   一种说不清的感觉驱使着我站起来, 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试着掀起了窗帘的一角。   然后我就看见,睡前闹得人不得安宁的某位美青年正侧对着我站在院子里,和一个有些眼熟的银发大男孩说着什么。   银发大男孩摇头, 目光凌然地看向院角,接着, 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黑发只有发尾染上了几缕白的大男孩又轻又快地从外面跳了进来。   他一见到青年,便一副打起全部精神的模样,无比恭敬地低下头。   太宰治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 抬手拍拍对方的肩膀。   风衣大男孩整个人非常明显地激动了,声音随着夜风隐约飘来, “放心”“一定可以找到”等等字眼钻入我的耳朵,他说完就飞一样消失在原地,后面银发大男孩没好气地撇嘴, 也跟着离开了。   刚才还有点热闹的院子就此空旷起来,而我迟一步想起来,其实自己以前见到过银发大男孩,就是那个从高楼一跃而下变身白虎的人。   异能力者。   脑海中滑过这个词。   我保持着掀开窗帘一角的动作没有动。   他们应该是在寻找某样东西。虽然这些和我本身没多少关系,不过,谁让某个名叫太宰治的家伙是个身上充满谜题的男人呢,说不好奇是假的。   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是这个样子的。多了点身为前辈的温和,又有一些淡漠的从容,连微笑带着种万事成竹在胸的大佬气息。   咳,不得不说,有点A啊。   承认自己被对方帅到了并不丢人,毕竟我已经无数次直面过此人的美色攻击。   不过……他大半夜忙完事不回去睡觉,还要出去干嘛?   眼看着清瘦的青年推门走出去,我被好奇心折磨得不行,咬牙在睡衣外穿了件长外套,偷悄悄跟了上去。   我跟着对方一路走出原来的街道,走上人烟稀少的大街,他一直走,一直走,终于在一座大桥的桥头站定。   此时我已经后悔自己跟出来吹冷风了,偏偏已经走了这么远,要是看不到结果的话又实在不甘心,只能硬着头皮藏到桥柱后,打定主意要看看对方在搞什么名堂。   月光皎洁,照在桥头上的青年身上,夜风吹得风衣猎猎作响,他仰起头,碎发随风摇摆,侧影有种很符合日式审美的漂亮。   然后,美人非常干脆利落地,直接从桥头跳了下去。   我:……卧槽???!!!   “太宰治!”   巨大的落水声中,我飞奔到桥头,从上面看下去,瞬间感觉到一阵头晕。   这个高度,会死人的吧!   我睁大眼睛,努力搜寻波光粼粼的河面,良久,发现根本没有人影浮上来。   天呐!他是在自杀吗?   我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开机,拨通了报警电话,全程急得差点语无伦次。   电话里,警.察小姐姐温声安慰我说是立马就可以到,让我仔细观察水面,以及记好落水点,我正连声应着,就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影突然“哗啦”一声,从水里冒了出来。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抬手擦掉了脸上的水,慢条斯理地从河中游到河边,像只乌龟一样慢腾腾爬上去,仰躺在了河堤上。   我:……   “喂?小姐?您还好吗?”   听筒里,警.察小姐姐担忧地问。   “抱歉,我想应该没事了,”我张张嘴,干巴巴地回答,“我看到他自己游上岸了,精神还可以的样子。”   警.察小姐姐默然,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回了句“没事真是万幸”方才挂断电话。   而我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几次,方才走下大桥,来到了那个大半夜不睡觉发神经玩跳河闭气游泳的人身边。   “什么啊~不是说只要高度达到一定数值,人体在落水的瞬间就会昏迷过去吗?这么多次了,我还特意换了个没有试过的姿势入水,结果根本没有用嘛……”   青年将湿掉的头发向后梳了梳,对着空气无精打采地抱怨着:“冷死了。”   我站在旁边,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半晌,四周陷入安静,那双好看的鸢色眼睛终于懒洋洋地转动,朝我瞥过来。   那一瞬,不知道是夜深的原因,还是单纯的角度不对,我看到了一双黑漆漆的瞳眸,浓重的大雾遮住了原本的鸢色,漫天的星光都被吸进去,安静沉没。   恍惚间,似曾相识又无比陌生的,我好像闻到了一种玫瑰花瓣深处即将腐烂的味道。   “啊,是林君。”   短暂停滞,动人心魄的眼睛对着我轻轻眨了下,然后大雾消散,星光和月色同时浮出来,青年微微歪头,露出了熟悉的好看笑容:“今晚林君也没有睡着吗?”   “……嗯,突然醒了,睡不着干脆出来逛逛,”他没有提我奇怪的穿着,我也没有提,只是沉默了一小下,看着对方说,“太宰君很冷吧?要不要回去喝杯热茶?”   “好啊,是该回去了。”   青年站起来,随意地拧了拧衣服上的水,语气温和:“明天的扫除我来做吧,林君休息一天。”   “好。”   我点头。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我们都没有针对今晚发生的事再说什么,直到抵达熟悉的院落,我掏出钥匙开门的间隙里,突然听到侧后方的人用一种轻缓的分辨不出情绪的声音问:“如果我说自己的座右铭是‘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地自杀’的话,林君会觉得怎样?”   “唔,”开门的动作停下,我低头思考了一会儿,选择转过身,面对着那个自己有好感的青年,告诉他,“虽然我本身并不赞成自杀这件事,但是每个人都有选择如何生与死的权利,只要不是一时冲动作下的抉择,我认为他人都无权干涉。”   “太宰君,”我深呼吸,凝视着那双自己很喜欢的眼睛,认真地说,“下次记得带好干燥保暖的外套,容易感冒。”   月亮升得很高,背对着月光的青年脸上的神情被阴影遮得隐隐绰绰,看不真切,我只知道他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发出一声轻笑。   “桃酱,”他抬手,突然轻轻掐了下我的脸,“已经很晚了,去睡吧,晚安。” 第48章   半夜不睡觉出去吹冷风的代价, 就是一早发现自己感冒了。   闹钟响起时,我揉着额角从床上艰难坐起来,感觉头昏脑涨呼吸不畅。   好晕, 好困, 还有点恶心。   我难受得咳了一声,发现声音都有些嘶哑, 只能拖着沉重的身体去客厅角落翻医药箱。   “早啊,桃酱。”   身后传来熟悉的清润嗓音:“在找什么东西吗?”   “早,太宰君, ”我哑着声音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可能有点感冒了,在找药吃。”   正说着, 一双冰凉的手放到了我的额头上, 恰到好处的低温让我舒服地半阖眼,忍不住想让它多停留一会儿,可惜不等我反应,那手便离开了。   “好烫, 桃酱你发烧了。”   青年在我的身旁蹲下来,从医药箱里翻出退烧贴和我刚才怎么都找不到的药片, 然后扶着我站起身:“今天就先休息吧,吃完药好好睡一觉,咖啡厅那边我帮你请假。”   原来不只是感冒, 还有点发烧,难怪这么难受。   “那就拜托太宰君了。”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o_m   身体越来越不舒服, 我迷迷糊糊地朝对方道谢,被扶回房间,喝了热水吃好药, 躺回床上恹恹地闭上了眼睛。   意识渐渐朦胧起来,我感觉到自己被细心地盖好被子,隔了不知道多久后,额头上热起来的退烧贴被揭下去,又换上新的。   药物好像起效了,我隐约觉得舒服了一点点,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房间里窗帘被密密实实拉上,昏暗且安静,少女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太宰治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出房间,轻手关好门。   他拿出手机,不需要翻找通讯录,而是直接拨出一串号码:“你好,请问是波罗咖啡厅吗?我是太宰治,林桃她今天生病了……对,在发烧……已经吃过药,刚刚睡过去……”   空气中,温柔的女声在听筒里说着什么,而房间门口,青年浓密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好听的嗓音短暂停顿,突然变得有些轻盈起来:“嗯?是有人找桃酱吗?那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呢?”   咖啡厅里,榎本梓看了眼站在柜台前的两个男性,一位几天前见过,是自家老板的理财顾问七海先生,至于另一位好高好高的戴着奇怪眼罩的男性,呃,总觉得他身上好像在冒冷气,一定是错觉吧?   “那个,太宰先生问二位,找林桃小姐有什么事。”   榎本梓捂着座机话筒,悄悄往后退了小半步,有些莫名小心地放低声音问。   片刻寂静。   “他是谁。”   当先开口的是那位眼罩男,问的却是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嗯?太、太宰先生吗?”   榎本梓左看右看,笑容渐渐勉强:“应该,是桃酱的男友吧,几天前晚上我还见过他来接桃酱下班。”   天呐,真的是错觉吗,周围好像更冷了呢TAT   又是好半晌,周围没有一点声音,快被冷气冻傻的榎本梓整个人都迷惑了,搞不清楚当前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在听筒里响起的男声及时拯救了她:“啊,没有事的话,我要去给桃酱换退烧贴了,再见啦。”   咔哒。   电话挂掉了。   通话中断的盲音顺着听筒传到空气里,榎本梓深呼吸,放下电话,对柜台前的两个大高个子微笑道:“二位先生,林桃今天生病请假了,请问还有其他事情吗?”   “今天和客户约好9点见面,”一直没说话的七海健人抬腕看了眼时间,淡淡道,“先走了。”   男人成熟可靠的身影消失在咖啡厅门口,而那位戴着眼罩的高大男性低下头,拿出手机点了两下,递到榎本梓的面前:“请问,林桃的手机号码是这个吗?”   榎本梓仔细核对一遍,肯定地回答:“是的。”   “这样吗。”   男人点点头,形状很好看的薄唇微微抿起:“果然是她。”   清朗磁性的嗓音还在空中没有完全落下,榎本梓只觉自己眼前一花,再看过去时,柜台前已经空空如也。   ***   充足的休息是治疗疾病的良药。   从睡梦中睁开眼时,我明显感到自己好多了。   四周不是纯然的漆黑,窗帘被拉开一条很细的缝,天光穿过缝隙照进来,恰到好处的不晃眼,可以看见细小的灰尘颗粒在跳动。   “醒了,”静谧中,一只手伸过来,揭走额头上的退烧贴,然后一个腾着气的水杯被递到我的面前,“桃酱起来喝点水吧。”   是太宰君,他竟然在房间里。   我眨眼,有些迟钝地发觉自己好渴。   坐起身来,接过水杯将里面温度正好的热水一饮而尽,我感觉干涸的嗓子瞬间舒服了:“谢谢太宰君。”   “不用客气,”昏暗的视线中,青年沉静的侧影探身凑近,摸了摸我的额头,嗓音清润好听,“可算退烧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身周围有种很舒服的气氛在浮动,我放松地点头,回答。   “还说让我带上保暖的外套,结果桃酱自己倒是先冻病了,”那双鸢色的眼睛微微弯起,窸窣布料摩擦的声音中,我的眉心被轻轻点了一下,“下次可要注意哦。”   “嗯,一定。”   分明只是很普通的动作,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心跳突然变得很快。   一定是他太好看、太温柔了。   话说,他什么时候开始叫我桃酱的,明明以前都叫林君啊……   “那个,太宰君今天没有去上班吗?”   我握紧手里的水杯,不易察觉地深吸气,问。   “请假了。”   青年轻描淡写道。   “是、是因为我的缘故吗?因为一直在家里照顾我。”   我撇开视线,有些结巴。   这一刻,某种冥冥中的预感包围了我,清晰地提醒我,有些事要发生了。   半晌沉默,然后我就听见那道超级好听的含着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他说:“如果我说‘是’,桃酱会怎么回答我呢?”   ……   …………   啊,没理解错的话,我这是,被告白了吗?   是告白吧。   本来有了平缓趋势的心脏再次加速跳动起来,我感觉到脸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在急剧上升,不过这次并不是发烧的原因。   “我……”我愿意的。   以往伶俐的口舌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看着那双漾着笑意的鸢色眼眸,逼迫自己做了个深呼吸,放松下来。   “太宰君。”   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等待着我去一个个揭晓,也知道你隐藏了很多东西,等待我去用心发现。   所以。   “以后,请一起加油吧。” 第49章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厚重的遮光窗帘拉开, 浓烈的阳光瞬间肆无忌惮地钻进来,将室内照得澄净明亮。   我打开窗户,呼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只觉心情飞扬。   我, 林桃,就在刚刚, 成功脱单了。   撒花!   什么头疼脑热早就跑了个一干二净,只有一点轻微的鼻塞还在提醒着我,早上其实生了一场病, 还没到可以出去浪的地步。   算了, 反正已经请假,而且我现在的状态去上班, 对客人也不好。   这么想着, 我决定今天干脆给自己放个假,随便干点什么,轻松一下。   “给桃酱点的粥刚送来,要不要趁热吃一点?”   身后, 清瘦的身影推门走进来,将手里的纸袋放到我旁边的床头柜上, 一边打开,一边问。   “嗯,”我回头, 看着对方清隽秀雅的侧脸,心里忍不住一阵意动, “太宰君,下午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哦。”   青年的皮肤很白,在四周通透的光线中看不见一丝瑕疵, 脖颈上的绷带一路深入到衬衣领口,给他添了种禁.忌且致命的美感,他侧头,浓密的睫毛抬起来,露出的熟悉鸢色眼眸里清晰倒映出我的身影:“桃酱是想做什么呢?”   “那,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要不要去看电影?”   对着那双格外好看的眼睛,我的心跳不争气地有些加速,但想到对方的新身份,瞬间有了主动出击的勇气:“只是个小感冒而已,我已经好多了,待在家里太闷,不如出去转转。”   “生着病还要出去玩,桃酱,你是小孩子吗?”   青年露出不太赞成的表情,将手里装着粥的餐盒打开,递给我:“还是待在家里好好养病,电影以后再看也不迟。”   “可是好不容易今天我和太宰君都有时间啊,要是错过了,下次天知道是什么时候,而且,待在家里好无聊。”   我接过餐盒,坚持道。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好不好,朝夕相处一个月来,太宰治的工作几乎没有休息天,弹性特别大,而我的休息是轮班制,很短,还不太固定。   再说,确定关系后出去约个会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我打定主意坚持到底,结果谁想到,对方看着我,竟然露出猫猫受伤的表情:“欸?看来是我的魅力不太行,桃酱竟然觉得和我一起待在家里会很无聊吗?”   emmmm,虽然知道,这家伙十有八.九是故意的,但是不得不说,我吃这套:)   “咳咳,那不然,我们就在家里看电影吧,用电视还更方便。”   表情正直。   “好呀。”   青年微笑的脸在阳光下好看得令人想要屏住呼吸,微微歪头,回答道。   于是,在吃过新晋男友点的爱心粥后,我们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想看什么?”   太宰拿着遥控器,一副征求意见的好好男友模样。   “爱情片吧,选个名字甜一点的。”   谈恋爱当然要看爱情片!以前是我单身狗,现在脱单了,肯定要实现曾经的愿望了!这么想着,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对这类电影还真没有什么了解呢,”青年翻了翻爱情那一栏的电影列表,露出为难的表情,“不然还是桃酱来选好了。”   “我其实也没怎么关注过这些,”我挠头,接过遥控器,然后看着一排名字随便选了一个封面比较顺眼的,“就这个吧,不好看我们再换。”   “好。”   对方点头。   为了提高观看氛围,客厅窗帘被拉住了,昏暗中,影片的片头音乐响起,周围就此安静下来。   只一看开头,我就满意地暗暗点头——年少纯纯的校园恋爱,很典型的日式唯美,目测应该还不错。   选片小天才,不愧是我。   不愧是我。   是我。   我。   尼玛!这个男主是亲亲狂魔吗?开局十分钟,你加起来亲了有五分钟吧?!剧情呢?女主不是要出国了吗?你们什么都不做,就顾着KISS?[猫猫迷惑.jpg]   什么叫如坐针毡,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用来形容此时此刻的我,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个剧情,黏糊糊,这个音乐,黏糊糊,搞得我感觉自己周围的气氛都不对了啊喂!   我僵着身体,没敢扭头看旁边那人是什么表情。   真的,社会性死亡了解一下?   时间慢得令人发指,电影还在继续,眼看着电视屏幕里,男主这次拉着女主走进一间空教室,然后直接强势壁咚,两人亲得难分难舍,我终于感觉自己到了极限,拿起遥控器就要按下返回键。   结果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清润好听又带着低低磁性的轻笑。   一种说不清的冷香随着身旁人的凑近钻入我的呼吸,下一刻,发烫的脸颊被某种柔软微凉的东西很轻地贴了一下。   “太可爱了吧,桃酱。”   昏暗中,只有电视是唯一的光源,青年含笑的眼睛倒映着我愣住的模样,带着细碎的流光,他用指尖在我的鼻子上轻点,声音低低地说:“犯规哦。”   ……   提问,被喜欢的超好看异性亲了怎么办?   回答,当然是立刻亲回去啊!   所以说,林桃,上啊!直接刚!你作为一个颜狗LSP的基本素养都被怪物吃了?!   脑内的小人在疯狂吐槽加煽动,而我对着眼前疯狂释放荷尔蒙魅力的大美人,憋了好久好久,最后没出息透了地憋出一句:“太宰君,我们换个电影看吧。”   青年夺人心魄的眸子看着我,轻轻眨了下,然后回身坐好,体贴地点头道:“好的。”   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我努力装出一副刚刚都是小场面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关掉正在放送的电影,翻出手机上网查了下口碑好的爱情片,这次,还特意找了评价认真看。   “《你的名字》,这个电影太宰君看过吗?”   我作出平常的表情,问。   “没有,不然就看这个好了。”   对方摇头。   “嗯。”   唯美又富有深意的开头里,我松了口气,这次应该是选对了。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都说转移注意是赶走尴尬的最有效方式,在引人入胜的剧情中,我渐渐忘记刚才的头秃,投入到了电影里。   影片的男女主在互换身体中阴差阳错地相恋了,可惜女主却是三年前死在陨石撞击里的人,我看见男主努力想要救回自己喜欢的人,却在写下“喜欢你”的字眼后忘记了自己的女孩,不由得跟着揪心。   女主会成功救下周围的人吗?男女主还会想起彼此吗?如果大家全部活了下来,却是以今生再也不相见不相知不想爱为代价,那也未免太遗憾了。   “如果结局是他们永远想不起来彼此,那样的话,其实很好呢。”   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我扭头,只见太宰治正看着电视,唇边笑容淡淡。   “我不觉得,明明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却不再记得,彼此成为街头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怎么可能是happy ending。”   看着电影里,男女主在擦肩过后又停下来,异口同声询问彼此的名字,我释然地松了口气。   而现实中,身旁的青年回头看向我,笑着说:“可是,假如两个人中,只有一个人记得,另一个人却忘记了,那才是真正的bad ending吧?”   啊,这个假设。   太宰君,你是刀子精吗?   脑中想象了一下对方说的话,我瞬间感觉自己身上被插了无数把刀,苦得皱起了眉头。   “哈哈,我只是做个假设,桃酱不用苦恼哦,”太宰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看了好久,肚子都有点饿了,桃酱想吃点什么?”   “刚吃了粥还不饿,太宰君点自己想吃的就行。”   我从那阵莫名低落的情绪里抽离,回答道。   “我想吃蟹肉天妇罗!要炸得很酥很酥,打开盒子后会冒出香喷喷热气的那种!”   “嗯嗯,随便点,不过太宰君不能只吃蟹,要多吃蔬菜。”   “噫——桃酱好严格!”   “不行就是不行,太宰君,卖萌也没用~”   很多年后,我会偶然想起今天的场景,青年眼神明亮地向我抱怨的样子,那么可爱,好看得闪闪发光。如果说,五条悟是我仲夏刻骨铭心的美梦,那太宰治,便是我对春夜涓涓细流的印刻。   就在这个美好的夜晚里,我推开窗户,见到了正站在院外楼下的五条悟。 第50章   我清楚地记得, 见到那个带着眼罩的奇怪青年时,时间刚好是晚上10点。   本来晴空万里的天气在黄昏时分骤然多出了层层叠叠的云,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很及时地从明日多云转变成了明日小雨。   外面一点风都没有, 屋里闷得厉害, 我收拾好自己,决定临睡前打开窗户透透气。   租的房子有些年头了, 我花了点力气可算将老式玻璃窗朝外推开,结果抬眼,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一个戴着眼罩分辨不出具体年龄的男人, 正静静站在院子外, 靠着一棵树,对着我窗口的方向仰望。   他一头白发被向后束起, 深色的外套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隔着眼罩,我很确定自己和一道视线对上了,而对方在我疑惑的眼神中站直身体,接着,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出现在了我的窗前。   我:……   好快的速度, 是异能力者?   脑海中闪过各种的猜测,我有些拿不准要不要赶紧叫太宰过来——毕竟,大晚上被一个陌生男性爬窗, 怎么想都有点害怕啊。   “那个,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视线扫过旁边桌上的手机, 想到太宰其实就在隔壁,我安心不少,选择最先开口问道。   保持着浮空状态的人没有回答, 而是隔着眼罩,奇奇怪怪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直到我有些不耐烦起来,打算关窗户睡觉时,方才有了其他动作。   ——只见他单手抵住了半边窗户,阻止我去关上,然后就这样,面对着我,缓缓拉下了脸上的眼罩。   那一瞬,时间突然变得很慢很慢。阴沉无光的天空下,冰雪一样的睫毛轻轻颤动,睁开,露出一双漂亮到了极点的苍蓝色眼睛。   任何贫瘠的词汇都难以形容这双出现在我面前的眼睛,像是天空无限延展的边沿,又像深埋在冻土之下的冰川,冷质、神秘、隐藏着压在其下的疯狂。   心脏骤然蜷缩,剧烈袭来的窒息感凶狠地抓住了我的呼吸,而我连弯下腰喘气都做不到,只能僵着身体站在原地,和对方久久对视。   【有没有那么一瞬间,你会觉得自己曾经到过某个地方,爱过一个人。】   毫无原由的,脑海中划过今天在网上看到的一段影评。   但怎么可能,我很确定自己的记忆没有出现过漏洞!从穿越前到穿越后,是连贯的一个整体!   巨大的荒谬感终于将我飞远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我后退半步,深吸气,努力压制住胸腔里失控的心跳,再次开口礼貌地问:“你好,请问找我有事吗?”   话音落下,半晌,依然是一片安静。对方既不开口,按住窗户的那只手也没动,只是很久很久地、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漂亮的苍蓝色眼睛里带着莫名的情绪。   喂,这人怎么回事?哪有半夜爬别人窗还不吭声的?盯着我看干什么,我脸上开出花来了?   过速的心跳逐渐趋于平缓,我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在,不等我再次不耐烦,那位露出眼睛后更加分辨不出具体年龄的高大青年终于动了。   他低下头,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手机,拇指在上面轻点了几下。   隔了一秒,我听见了熟悉的电话铃声,拿过来一看,对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微微睁大眼睛。   “我是五条悟。”   清朗中带着低沉磁性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我抬头,拿着手机的人当面挂断电话,看着我,没什么表情道:“关于那把手木仓,我们可以详谈一下。”   我:……!!!   这人竟然就是那个挂了我两次电话、死活无法沟通的任性咒术大佬,五条悟?   要不就是联系不上,要不就是大半夜神出鬼没在你家楼下……而且,哪有大晚上扣住妹子的窗户不让关,说要“详谈”的?!   槽多无口。   “原来是五条桑。”   我在心里反复默念“大佬总是独树一帜的“,足足念了有5遍,才感觉自己好了点:“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明天约个时间再谈吧。”   换个时间,以一种更加“正常”的方式,换句话说,你能放下那只按住我窗户的手了吗-_-||   时间缓慢流逝,对方那双格外特别的蓝眼睛朝着我轻轻眨动,过了有将近五六秒,方才用一种意味不明的口吻问:“今晚不方便?”   “……是的,不太方便呢。”   我努力微笑。   呃,错觉吗?就刚刚,我好像看到了一只淋了雨的猫猫。   不过等我再细看过去,对方分明依然是深不可测的大佬模样。   所以,果然是错觉吧。   “笃笃笃——”   身后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桃酱,今晚忘记喝牛奶了哦。”   一门之隔,清润好听的男声穿进来,带着熟悉的温柔。   是太宰治。   糟糕,突、突然心慌是怎么回事?   我僵了下,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回应。   “桃酱?”   倍受我偏爱的嗓音里多了点疑惑,隔着门板隐约透过来。   “来了来了,稍等!”   我一激灵,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小宇宙爆发地将一直关不上的那扇窗户合上了,倒是另一扇始终没被阻碍的,还在空荡荡的敞开着。   啊这……   对视上窗外被粗鲁对待的客人,我差点当场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   “那个,五条桑,抱歉,真的非常抱歉!”   时间紧急,实在顾不得纠结那些有的没的,我用尽毕生功力,露出饱含无限歉意的微笑,小声且快速道:“我在波罗咖啡厅工作,如果可以的话,明早9点,我请你喝咖啡。”   尼玛,这氛围,这语气,怎么搞的和背着男友偷约帅哥似的?   心里的小人抓耳挠腮,我却只能作出一本正经的模样。   漂亮无比的苍蓝色眼眸里,有那么一刻,像是沧海结了冰,刀锋冻了雪,那目光很轻又很凉地略过身后木门的方向,然后,极致的冷冽中,毫无预兆的,名叫五条悟的青年朝着我笑了。   “好啊,说定了,那我明天找你。”   话音未落,窗外已经空无一人。 第51章   最近遇到的人, 颜值是真的逆天。   我拉开房间门时,依然有些控制不住的晕陶陶。   早前就说过,一个合格的颜狗, 拥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是最基本的素养。就比如门外给我热了牛奶过来的新晋男友太宰治, 也像今天初次见面,便靠着那双独一无二的蓝眼睛和太宰治平分秋色的五条悟。   太宰的笑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夺人心魄的味道, 而五条的笑,会给你一种从孤傲寒冬中乍然步入盛夏的错觉。   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型,但是, 全部都贼!好!看!   啊啊啊林桃你清醒一点!你可是有男友的人了, 别见到个帅哥就发花痴,好吗?!   将大脑里欢欣鼓舞的小人儿用力按下去, 我双手抬起来, 拍拍自己的两颊,确定一切正常后,方才拉开了面前的房间门。   “久等了,太宰君, 刚刚……”   视野随着木板门的移动而缓缓打开,门外, 熟悉的清瘦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而我在对上对方的目光的瞬间,忍不住将心里编的那些撇脚借口全部吞了回去。   鸢色的眼眸倒映着屋内昏黄的灯光, 光影明暗间,瞳眸的颜色加深, 多了种说不出的幽暗,又带着某种通透的澄澈。   和我想象的半点不一样,即使我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卡了壳, 青年依然什么都没有问,他只是把手里装着牛奶的陶瓷杯递过来,微笑着,轻声嘱咐我:“刚热好,小心烫。”   那一刻,就像是从一场稀里糊涂的梦境里睁开眼,我突然便清醒了。   太糟糕了,林桃,你在做什么啊。   夜半和一个陌生异性在房间见面,男友出现时竟然只想着隐瞒,甚至编出卑劣的借口想去欺骗对方,还打算明天偷偷去赴另一位异性的约?   没个十年脑瘫怕是都干不出这些事来!   面对着被递到眼前的牛奶,滔天的内疚几乎将我淹没,我低着头,觉得自己没脸去接过这份体贴的关心。   “桃酱?怎么了,不舒服吗?”   耳边,清润动听的嗓音关切地问。   而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深呼吸,终是低声开口道:“太宰君,我要向你道歉。”   “刚才没有第一时间给你开门,是因为我的房间里还有别人。”   有些话,开了口就会好说很多,我抬起头,对着好像愣了一下的好看青年,轻声说:“就是那位‘五条悟’先生,他找过来了,说是有手木仓的消息,我们约好明早9点在咖啡厅里见……我……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应异性的约时,带上正牌男友,这才是应该做的事情。   说完上面的话,我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少女忐忑不安又格外澄净的眼睛看着太宰,因为将真相说了出来,整个人反而有种松口气的坦然,而太宰在对方的目光中,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又重新扬起,只是这一次,那笑容前所未有地温柔起来。   “没关系,桃酱可以自己去。”   他拉过少女的双手将温度正好的瓷杯塞进去,然后抬手,很轻地揉了下她细软的发丝:“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秘密,桃酱有,我也有,所以不用感到内疚。”   “呐,作为桃酱今天愿意和我分享秘密的回报,我们交换,怎么样?”   少女惊讶的目光中,太宰弯下腰,笑着贴到她的耳边,然后对着那只迅速染上红霞的小巧耳朵,低低道:“其实以前,我做过黑手党哦~”   ……   …………   WHAT?   太宰治做过黑手党??   大脑艰难将接收的信息整合完毕后,我倒吸一口冷气。   “哈哈,没想到吧?当年武装侦探社的大家为了猜我的前职业还开过赌局,结果硬是没人得到正确答案呢!”   青年一副猫猫得意的表情。   “那、那为什么又去了武装侦探社?”   我迟疑地问。   “因为当年发生了很糟糕的事,突然不想做黑手党了。”   对方耸肩,说到这里,唇边的笑容里多出一点点几乎难以察觉的怀念的味道。   那件事,和一个人有关系吧?   是女孩吗?   我暗暗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噗,想什么呢,桃酱有时候实在太可爱了~”   悠远的目光拉回,青年看到我疑似没控制好的表情,忍不住喷笑,伸手过来掐了掐我的脸:“是男孩子哦,我很好的一个朋友。”   在这个看不见月亮的夜晚,身后昏黄的台灯是四周唯一的光源,我捧着手里微烫的牛奶,听到了一个悲伤又极尽温柔的故事。   织田作先生,哦不对,是织田先生,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那个家伙啊,有时候回想起来,会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总感觉,有点过分温柔了。”   一室静谧中,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浅浅叹息。   而我看着对方俊秀清隽的侧脸轮廓,在心里很小声地反驳他。   ——太宰君,属于织田先生的温柔,被他转交给了你,如今,早已发芽生长了呢。   那晚,我们聊了很久,他给我讲在港口黑手党时发生的趣事,而我向他描述自己小时候带着收服的小弟爬树掏鸟窝,被蜜蜂追得差点跳河。   欢声笑语间,心灵的距离被无限拉近,某个刹那,四目相对,他鸢色的眼睛倒映着柔和的光,好看的像场不真实的美梦。   我们对视了很久,有那么一瞬,四周的空气突然浓烈地燃烧起来。   冥冥中,我被某种情绪蛊惑着、鼓动着,一点一点,向他贴过去,然后,轻轻吻了他的眼睛。   我想,我开始真正的喜欢你了,太宰治。   ***   良好的情感维系可以让人坦然面对任何诱惑。   第二天一早,我在咖啡厅门口见到那个非常贴合自己审美的大帅哥五条悟时,心跳只是短暂的加速了一小下,便很快归于平静。   “早,五条先生。”   今天来的很早,咖啡厅还没有人来,我合上伞,和对方打过招呼后掏出钥匙打开门,示意他进去谈。   “早。”   身材格外高大的青年今天换了一身装束,黑色卫衣加浅米色长裤,碍事的眼罩换成了一副墨镜,白色碎发放下来,遮住了形状英挺的眉骨。   昨晚光线影响,看不太仔细,今早再看,更加惊艳了三分。   20岁的脸,30岁的气质,时光显然对他格外偏爱,精心雕琢,细腻刻画,方才有了这副引人瞩目的模样。   过路的零星行人连下雨都顾不上,或光明正大或自以为隐蔽地看着这位超级大帅哥,而对方早已习惯处于视线焦点,一脸如常地跟着我走进去。   “我做咖啡的手艺不太好,见笑了。”   说好请客便不能食言,我动手帮对方磨了咖啡,又烤了松饼,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你不吃吗?”   对方看了眼面前的食物,问。   “已经在家里吃过了。”   我给自己倒了杯橙汁,坐到对面的座位上,认真道:“五条先生可以先吃早餐,吃完我们再聊。”   “不用了。”   青年摘了墨镜,一双漂亮到极点的苍蓝色眼睛意义不明地看向我:“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安静的咖啡厅里,他就那样看着我,语气淡淡道:“那把手木仓,是我送我前女友的。” 第52章   已知, 你手里有件据说很贵很特别的东西,是你穿越成平行世界的自己后,一睁眼就已经有了、并且被珍惜地贴身保护起来的。   此时一个很贴合你审美、还会引起奇怪悸动的异性找上门, 告诉你, 那个是他送前女友的礼物……请问你会怎么想?   ——天呐,难道以前的“我”, 和对方曾经有过这么一段情?   以上就是我对着那双神情莫名的苍蓝色眼睛,在一番头脑风暴后,脑海中留下的唯一念头。   [猫猫头秃掉毛.jpg]   所以这是, 被另一个“我”的桃花债找上门了?还是以已经脱离单身的状态?   “那个, 五条先生……”   我看着白发青年,有些惊疑又小心翼翼地开口求证:“请问你的前女友, 她现在怎么样了?”   老天爷, 瞧我这话问的,一点水平都没有,要是他直接回我“已经脱单了并且就坐在面前”,那我该怎么尴尬又不失得体地应对呢?   作为一个其实很讨厌麻烦的人, 尤其是面对这种没有处理过又必须处理的情况,光是想一想, 我就已经头皮发麻。可惜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只能硬着头皮等一个答复ORZ。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天光阴沉得厉害, 店里亮着的灯给人一种昼夜颠倒的错觉。   少女一张白.皙秀气的脸上有惊讶、迟疑、好奇,以及被隐藏在澄澈眼底里的避之不及和疏离。   像只受了惊的警惕小兔子, 仿佛情况一有不对就会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跑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静得令人心慌。五条悟看了她很久很久,然后垂下眼, 笑了起来。   “她出国了。”   他耸肩,用一种有些随意的语气回答,仿佛正在说的人早就和自己没了关系:“将近十二年,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在少女悄然退去警惕的明亮眼眸里,白发青年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他拿起桌上的咖啡,没有加糖,就这样很慢又毫无停顿地一饮而尽。   桌上的松饼还有余温,他塞了一块进嘴里,然后,等到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再次开口时,就连语气都渐渐轻快随意起来。   “这木仓是我送给她的,别看是咒具,其实是个消耗品,十多年了,大约早就已经不能用了吧,所以才会被卖掉,不知道转过几手,机缘巧合下到了……林小姐的手里。”   最后半句话,清朗的嗓音放得很轻,他说:“林小姐,我能看一下那把木仓吗?”   ……   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响起,咖啡厅的大门被推开,淅淅沥沥的雨声瞬间钻入耳中。   扑面而来的充满水汽的风中,我朝着高大的白发青年倾身鞠躬:“能帮我修好手木仓,真的太感谢了,五条先生。”   “小事而已。”   对方没有接过我的伞,而是就这样淡定迈入了雨中,漫天雨丝在碰到他之前被某种透明的屏障隔在外面,形成一层朦胧的薄膜。   即使隔着雨幕,那双特别的苍蓝色眼睛依然清晰地好看着,他打开墨镜戴上,侧身面对我,语气大佬地说:“要是以后遇到咒灵相关的事,可以随时找我。”   一阵大风吹过,漫天细雨被吹得东倒西歪,青年不见一丝瑕疵的白发随风而动,这一刻,他帅气的模样分明是个刚成年的大男孩。   总觉得,好像曾经见过类似的场景。   眼前的一幕让我突然有些恍惚。   而在我的目光中,只见“大男孩”悠悠然单手插兜,下颌一抬,无限少年意气地朝我微微一笑。   “放心,再厉害的咒灵在我面前都不是问题。”   他说:“因为我是最强的。”   ***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   某栋5层的折角大楼里,身穿沙色风衣的青年推开挂着“武装侦探社”牌子的木门,拉长声音抱怨。   “太糟糕了吧,这个天气!鞋底都是泥,粘乎乎的,好恶心!”   太宰治将手里的雨伞挂在门旁,没精打采地走进小隔间,躺在沙发上。   “太宰先生今天来得很早呢。”   正在收拾桌子的中岛敦笑着说。   “因为被雨声吵得睡不着!”   太宰随手拿过茶几上的一本杂志盖在脸上:“啊——果然只有上班时间睡觉才是感觉最棒的,敦君,我休息一会儿,就算有事也不要找我哦。”   中岛敦:……   行吧,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   银发大男孩面色如常地接着打扫卫生,和每一个进来的人打招呼,给生理期的泉镜花冲热饮,安慰得知搭档再次消极怠工从而暴跳如雷的国木田前辈,以及围观已经成年还每天粘在一起同进同出的谷崎兄妹。   一切都和日常侦探社的每一天没有差别,直到时针指向数字10,穿着侦探服的乱步前辈打着哈欠推门进来,视线在扫过正躺在沙发上装死的、脖颈缠着绷带的青年时,突然停顿。   “欸?”   娃娃脸的“少年”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露出一抹剔透的绿,他歪头,没头没脑地问道:“已经出现了吗?”   “是的。”   修长好看的手抬起,将脸上的书拿开,太宰一双鸢色的眼睛里不见一丝困意,只是意义不明地看向对方,问:“会出现老问题吧?”   “很可能,”江户川乱步点头,肯定道,“不过这些对太宰你都没有影响,真的要解决?走以前的路线明明会很方便。”   “他是他,我是我。”   太宰笑了一下,将拿开的书本再次盖在脸上,而乱步蛮不在乎地跑到自己的座位上翻起了零食。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街上几乎看不见行人。   波罗咖啡厅内,穿着围裙的少女摸了摸自己贴身装着的小巧手木仓,朝气满满地和刚进来的金发男人打招呼。   “安室君,好久不见,外出还顺利吗?”   正将雨伞立起来的安室透愣了一下,他像是才意识到咖啡厅里还有其他人,抬起头看着林桃有五六秒,终于露出恍然想起的表情。   “是林君啊,好久不见。” 第53章   外面大雨倾盆, 云层压得又暗又低,咖啡厅里的灯光下,安室透的脸上有掩不住的疲惫, 一看就是没有好好休息过。   “安室君最近很累吧?其实不用急着回来上班, 这种天气没什么客人,我一个人可以的。”   我没有在意对方刚才的恍惚, 停下正收拾桌子的动作,口中关切道。   几天前,安室透说是有重要的事做, 和老板请了假, 所以最近都是我和榎本梓轮班。   “我没事,谢谢林君关心, ”男人摇头, 温声道,“总不能一直麻烦你们,而且我已经休息过,感觉好多了。”   “那安室君要不要吃点松饼?我今天烤了很多, 味道还可以。”   对方显然不想多谈,我体贴地换了个话题, 问。   “好啊,今天的确还没有吃过早餐,所以我就不客气了。”   安室透走进后厨从烤箱里拿了松饼出来, 自己磨了杯咖啡,坐到靠近柜台的桌子前, 他吃得很慢,整个人很明显地又想事情出了神。   我没有打扰他,确定店里没有其他事情做后, 就坐在柜台后面拿出手机随便开局小游戏打发时间,结果一局还没结束,突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林君。”   我抬头,只见咖色皮肤的男人表情有些凝重地看着我,他问:“没记错的话,你是可以看见咒灵的,对吗?”   “对,”我点头,疑惑道,“为什么问起这个,是有事情吗?”   “近两个月发生了好几起失踪案件,我接了相关委托,目前已经基本确定,失踪者全部是可以看见咒灵的人,”对方英挺的眉间皱出一道浅浅的纹路,声音很轻,“所以林君千万要小心,特别是最近,最好叫你的男朋友来接送一下。”   失踪?而且还是针对可以看见咒灵的人?   听到安室透的话,我同样皱起了眉。   搞不明白,是有人在伤害我们这类普通又有点不太普通的人吗?   呃,话说,这人怎么知道我脱单了……   对事情的担忧压过心里的不好意思,我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结果临到拨通某串号码时,又犹豫了。   因为这些看不见影子的潜在危机去麻烦太宰君,真的好吗?虽然他从来没提过一个字,但我知道,他最近其实也很忙很累,还为了照顾生病的我,刚和上司请过假。   直觉去摸了下贴身藏好的手木仓,我找到一点安全感——五条先生在离开前,教过我怎么打开保险和射击,他说这木仓的子弹多得很,伤害还很高,只要出其不意,异能力者都能拿下。   家里距离这里只有两条街,还路过警.察局,大不了我晚上不吃晚餐早点走,加上不走偏僻的小路,应该就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这么想着,我放下手机,最终没有拨通太宰的电话。   雨天的咖啡厅非常清闲,全天只来了不足十个客人,华灯初上时分,安室透主动提出让我早点下班,他会坚持到以往的时间再走。   向对方道谢后,我撑开伞,一溜烟跑向街头的便当店。   “你好,请问需要什么?”   雨天的生意不太好,老板娘已经准备提前打烊,见到有人,她停下手里的动作,温柔地问。   “晚上好,木村太太,请帮我打包一份蟹味便当,以及一份纯素便当。”   我躲进屋檐下,和对方打招呼。   “好的,请稍等。”   昏暗的灯光下,老板娘像是看不清东西一样,微微眯起眼,端详了我有好两三秒,方才露出熟稔的微笑:“啊,原来是林小姐,我真是老糊涂了,刚刚竟然没有认出来。”   “欸?真的吗?那可能是今天天太黑了吧。”   我笑道。   “是呢是呢,一定是天黑的原因。”   女人点头,将便当打包好递过来,而我拿着便当,重新撑开伞,一溜烟朝着家里跑去。   雨下了整天,由小变大,又由大变小,街上行人稀少,耳边只能听见鞋子踩在水里的声音。   眼看着快要到家了,胸腔中一直提着气渐渐松开,我正要放慢脚步,打算在见到男友前整理一下自己,结果就在转弯的瞬间,一个佝偻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前方,和反应不及的我猛地撞在一起。   老人被我撞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呼,而我顾不得自己擦伤的膝盖,爬起来手忙脚乱地问对方感觉怎么样。   “没事,不用叫救护车,”老人家捂着肚子,宽大的帽子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他朝我伸手,“小姑娘,来扶我一把,下次要小心。”   “我还是陪您去医院一趟吧,”我伸出手去扶他,坚持要送对方就医,“万一……”   毫无预兆的,某种冰冷坚硬的物体突然出现,抵住我的后背。   剧烈的麻痹顺着接触的地方传到全身,让我控制不住地倒下去,而那个佝偻的老人无比沉稳地接住了我,根本没有半点不良于行的样子。   一辆黑色玻璃的车静悄悄开过来,我撑着困意密布的眼皮,看着自己被塞进了车后座,便再也坚持不住,就此失去了意识。   ***   伏黑惠今天过得很糟糕。   一大清早,他就被外出回来的某个不靠谱教师从养伤的床上拖起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加训。   在经历了一系列熟悉的令人火大的不客气点评后,伏黑惠抹掉脸上的汗水和血水,以自己多年经验,得出一个结论:今天五条悟心情不好。   不是一般的不好,事实上,应该是很差劲才对。   虽然对方脸上的笑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甚至还变得更加欠了,但那股疯劲和压迫感,分明已经动了气。   发生了什么?   和五条悟相处这么多年,早熟的伏黑惠几乎算是一路看着对方走过来的——虽然某只白毛猫猫打架时炫酷又无敌,但生活中,他们俩经常分不清谁更像个大人,被磋磨长大的伏黑惠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毕业成为一只合格的铲屎官了= =。   咳,扯远了。   这些年,伏黑惠自以为还算看得清楚。   随着年龄向着数字3开头靠近,五条悟越来越少真正生气,他走得越远,看周遭的一切就越淡,尤其在去年年底,对方亲手了结了年少时最好的同伴,从那之后,不管表面如何,实际上,内里早已见不到什么情绪波动了。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能让这只猫炸毛成这样?   海胆头少年百思不得其解,还有点点隐秘的好奇。   “停,休息一会儿。”   眼看着伏黑惠快接近极限,无良教师挥手喊停,一招将工具人咒灵消灭,正要张口说什么,结果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然后,伏黑惠就亲眼看见,白毛猫猫在撩起眼罩看到手机屏幕的瞬间,炸得蓬松的毛发肉眼可见地温顺下来,接着,短暂的停顿后,又在沉默中“蹭”得一下全部炸起来。   这一次,对方连句“有事”都没有留下,就瞬间消失了。 第54章   阵雨这种东西, 总是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从毛毛细雨变成倾盆大雨。   漆黑的车厢里,浓重的血腥压过了独属于雨水的潮湿味道,充斥于呼吸,我被卡在前座与后座之间, 忍着身体的疼痛, 艰难地用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去下面缝隙里摸自己的手机。   几分钟前,我从昏迷中醒来, 亲眼目睹前排的两个绑匪因为那把价值连城的咒具手木仓发生了争执, 后来更是为了争夺它而大打出手。   高速行进的汽车哪里容得下司机分心,尤其还是容易打滑的雨天,于是两人的打斗中, 车子失控撞上护栏, 而我也被狠狠甩出去卡在了前后座扭曲的缝隙里。   荒郊野外,又是人烟稀少的天气, 那两个绑匪倒是同归于尽死得痛快, 只留给我一个头皮发麻的烂摊子——车子是在一座桥上出事的, 现在正卡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下了整天的雨,河水早就暴涨,只扫一眼我就知道,一旦落水, 怕是要当场完蛋。   头痛得像是要裂开, 剧烈的恶心和眩晕感让人呼吸困难, 动作不敢太大, 就怕打破车子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衡, 花费了好一阵功夫,我总算摸到了手机,勉强擦净手上的鲜血和雨水, 给手机解了锁。   手机屏幕森冷的光在这个狭小幽暗的空间里亮起,我松了一小口气。   不幸中的万幸,没磕坏,还能用。   左下角是通话记录,中间是通讯录,右下角是短信息……   早知道,应该设置紧急联系人的。   冰冷滑腻的液体不停流下来,指尖在大约是通讯录的位置点了半天,始终没有看到屏幕变色和光线明暗的变化,我咬牙,食指曲起,换上相对更干净的指关节在上面用力敲。   好在,经过一番努力,可算成功了,电话拨通的规律声音传来,在只有雨声的夜里,格外动听。   “林小姐?”   黑暗中,人的听觉敏锐度会被无限放大,话筒里的男声清朗磁性,带着轻微的失真。   很特别的嗓音,虽然只见过短暂的两面,但我还是认出来了。   竟然是五条悟。   “五条、五条先生……”   手腕因为被绑得太紧、又挣扎又努力摸手机而痛到麻木,直到开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么虚弱和沙哑:“抱歉打扰到你……请问可以帮我报一下警吗?”   “你在哪里?”   电话里的男声听不出情绪,而我只能说出自己出事的地点和时间,以及这座有些破旧的桥,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陌生偏僻的地点,变形的车厢和车门,被紧紧卡住的受伤身体,双手被绑,还随时落水被淹死的危险,据说神经被刺激过度后反而会麻木,此时的我并不惊讶地发现,自己没有半点紧张的情绪。   “我的手机一直开着定位,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但现在的情况……”   没感觉错的话,车子好像在缓缓朝下倾斜,我停顿一下,方才继续语气如常地说:“可能要麻烦警.察多费心了。”   如果今天就将迎来生命的终结,那么,我还是不要告诉他自己此时面临的情景有多糟糕了吧。   只能增加心理负担,没有别的用处。   我很仔细地感受一下,发现没有弄错,车体的确在很慢地倾斜,以这个速度,显然也等不到警.察来救了。   好突然啊,明明昨天我还在苦恼和欣喜自己终于达成所愿拿下合租的大美人,结果只是一天的时间,情况已经急转直下,这就叫乐极生悲吗?   不过想想,在这个异能力和咒力平分秋色的世界,普通人的命运不就是眨眼消失的炮灰?其实还挺符合常理的。   有点庆幸,机缘巧合下拨通的不是太宰的电话,这样他就不用面对这样残酷的场景了呢。   雨水顺着破碎扭曲的天窗里流下来,砸在身上,冷得刺骨,失血和低温让我渐渐犯起困来。   “不要睡,我马上到。”   听筒里,好听的男声里多了点错觉般的温柔和安抚,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又加了一句:“别怕。”   “五条先生。”   我轻轻吸气,将头抵在雨水遍布的冰冷车底板上,也许是觉得自己快完蛋了,某些好奇的事反而可以轻易问出口:“你很喜欢你的前女友吧?”   很喜欢,甚至一直喜欢,所以才会在听到有关她的消息后连夜赶来。   我暗暗想。   片刻沉默,耳边只剩下喧嚣的风雨声。   就在快要困得闭上眼睛前,我听到对方很轻地“嗯”了一声。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听到答案真像自己猜测的那样,我又勉强打起了精神,问他:“那为什么当初会分手呢?”   应该是被甩了吧?这人连大半夜别敲女孩子的窗都不懂,想来一定是个钢铁直男,气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手机屏幕暗下来,车厢里一片漆黑,我感觉着车子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漫无边际地想。   “因为当初的我太差劲了。”   狭小的空间里,回答我的人声音很平静,是种陈述的口吻,他像是吸了口气,声音低低道:“桃酱,你不要睡,我已经搜过三个方向,只剩最后一个方向,马上就能找到你。”   啊,“桃酱”什么的,以我们的关系,未免有些过分亲密了。   汽车的倾斜幅度越来越严重,终于越过平衡点,迅速坠下来。   来不及回应对方,我被砸落的力道震得差点再次晕过去,漆黑无光的水中,周遭一切都变了形失了方向,我感觉自己正在沉入海底,很深很深,无休止地沉下去。   胸腔里的氧气被快速消耗,我呛了一口水,用尽所有的意志力才控制住没有当场二次呛水。   原来溺水死亡是这种感觉,好痛苦,难怪太宰说他在试验落水昏过去的方法,要是能在入水的瞬间昏过去,便没有这么难受了吧。   时间被拉得很长很长,意识无法控制地朦胧起来,恍惚间,我意外看到了属于手机屏幕的一点亮光,它竟然还没有坏掉。   就在我看见手机光的下一刻,水面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一个人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借着手机可怜的光线,我看见了他漂亮的白发,以及被黑暗染成深色的眼睛。   他很轻易地就将那个困住我的车厢和绳索撕裂,手臂伸过来,将我揽住。   而与此同时,我终于到了极限。   都说溺水的人会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一点都没说错——根本无法控制的,我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对方的脖颈。   救我。   救救我,五条悟。   一片混乱里,我感觉到自己的后颈被轻柔托起,那双引人悸动的眼睛骤然拉近,然后,隔着冰冷的水,两片柔软贴到了我的唇上。   氧气从亲密相接的地方被输送过来,成为我生命的支点,手机耗尽了最后的能量,屏幕变成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中,唇上的柔软变成我全部的感知。   轻微的失重略过,“哗啦”一声,我们回到了岸上。 第55章   “咳咳……咳咳咳……”   密集的雨声中, 我没时间关注自己有多狼狈,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第一时间就推开抱住的人,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   “还好吗?伤到哪里了?”   扶着我的高大青年一边问着,一边俯下.身, 不顾我没什么力气的阻拦, 很轻又很快地撩起了我的上衣下摆。   “必须赶紧治疗。”   对方停顿了一下,放下微微撩起的衣角, 沉沉道。   右侧腰部的伤口沾了雨水, 吹到冷风后痛得我一个激灵,神智瞬间清醒不少。   “咳咳……五条先生……谢谢……麻烦帮我叫下救护车……”   失血,泡水, 淋雨, 还吹着冷风,我感觉自己半条命都没了, 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咳嗽, 哑声道。   “不用, 那个太慢。”   谁想到白发青年却摇头拒绝了,他的一只手始终揽在我的腰上,帮助体力不支的我保持平衡,此时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 问我:“10秒, 可以坚持吗?我速度更快。”   10秒?是咒术师的特殊能力吧?不过这样的确更快。   这么想着, 我点头表示自己可以。   几乎是点下头的下一秒, 似曾相识的失重感再次传来, 周遭一切全部变成了简单的线条,呼呼的风声擦过耳边,却奇迹地没感到冷。   等我回神过来, 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扇有些老旧的木门前,木门上,书写着“医务室”的牌子正静静挂在上面。   “硝子。”   门被推开,入目的是一个坐在桌子前,手里拿着扑克牌在无聊摆弄的长发女人。   “是五条啊。”   女人看起来大约27、8岁,一张漂亮的脸上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眼角的泪痣为她增加了独特的俏丽,那双杏眼悠然看向你时,好看得令人心跳加速。   “咦?你这是?”   她的目光从五条悟那边落到我身上,惊叹又新奇地打量着:“天呐,五条,你要不要脸,她还没成年吧*。”   “那个,事实上,我已经29岁了。”虽然真正的我只有19岁ORZ。   眼看着对方的眼神即将变成看禽兽,我及时出声帮救命恩人解释。   结果解释完才反应过来,我和五条悟分明刚认识一天而已,这么一说,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认准了两人之间有JQ似的。   “不不,我们就只是普通朋友,呃不,应该是好朋友……”   什么叫越描越黑,我头秃地决定还是闭嘴好了。   “噗……五条你哪里找来个这么可爱的小家伙。”   在我的窘迫中,女人笑了一声,右手卷着一缕头发,慢条斯理走到了我的面前,将另一只手放到了我的肩膀上。   刹那间,一阵超级舒服的暖意包围了我,等对方放下手时,我非常惊奇地发现身上一点都不痛了。   不仅不痛,就连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全部愈合,完好如初。   太神奇了!这就是咒术吗?   这个名叫硝子的姐姐又好看又温柔,还帮我治疗伤口,我喜!   我高兴地抬起头,正要道谢,结果被对方凑近的脸打断了。   “唔,虽然我的医师执照是作弊拿到的,”漂亮姐姐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轻盈地打量着我,口中道,“不过小家伙,你的身体,最多不到20岁哦。”   真的假的,我不是天赋异禀的冻龄娃娃脸吗?   我睁大眼睛。   “哇,真可爱,难怪五条你会喜欢。”   女人眼角的泪痣随着眨动而轻轻颤抖,她站直身体,对我说:“我叫家入硝子,我们加个LINE好友吧。”   我:……?!   啥?这么突然吗?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讨姐姐喜欢的特殊能力!   [猫猫窃喜.jpg]   和家入硝子交换了LINE好友以及手机号码,我晕陶陶地跟着被忽视了一路的五条悟走出医务室。   “啧,女生的友谊啊。”   白发青年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不等我仔细听,就抬高声音道:“已经很晚了,先睡一觉,明天再送你回去吧。”   是啊,已经很晚了。   我正要点头,想起什么,瞬间捂住头。   天呐!我还没有联系过太宰治,这么久没回家,他肯定急死了!   “五条先生,可以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需要和家里报平安。”   我拜托对方。   白发青年回过头来,今晚他没戴墨镜和眼罩,一双苍蓝色的眼睛毫无遮挡地看着我,光影明灭间,格外深邃动人。   他问:“和男友报平安?”   被眼前的美色帅到的我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表面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的,他一定很担心。”   青年的蓝眼睛对着我轻轻眨了眨,他突然笑了一下,挑眉道:“啊,不想借给你呢。”   嗯?别呀。   我语塞,明知道对方很大可能只是开玩笑,但心里就是感觉到莫名的有点委屈,没精打采地低下头。   “给。”   一只手机被递到眼前,我抬头,看到对方已经转身回去,隔着雨声,清朗磁性的嗓音传来:“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不用不用,马上就好。”   我连声回答。   太宰的电话早被背下来了,我在拨号键上一通点,很快听到了成功拨通的规律回声。   不过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清润好听的男声从话筒里传来,我突然感觉到眼睛一阵酸涩。   “太宰君,我是林桃……”   嗓子里像是堵了团棉花,我用掉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没有当场失态。   “桃酱?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现在在哪里?”   耳边,略微失真的温柔嗓音问着。   “我很好,太宰君,不要担心,”我吸吸鼻子,回答对方,“五条先生救了我,已经找人帮忙给我治疗过,现在正在……”   说到这里,我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人。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前方传来男人听不出情绪的平淡声音:“我在这里任教。”   “正在五条先生工作的学校。”   我对着话筒,将那串有些拗口的名字重复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桃酱没事就太好了。”   电话另一头,太宰治站在泥泞的河岸上,沙色风衣被浸湿,流淌的雨水让微蜷的碎发贴在脸侧,他低着头,浓密纤长的睫毛挂着雨滴,遮住了漂亮的鸢色眼眸。   “本来已经报警了呢,听到你没事,真是松了一大口气啊。”   青年的嗓音那么温暖,和他此时的形象一点都不相符,听筒里少女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对着满地泥泞笑起来:“没关系,好好休息一晚再回来也不迟。”   “对了,记得帮我谢谢……五条桑。”   说到那三个字,清润的嗓音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接着如常道:“他这次可帮了大忙,以后有时间,我们请他来家里做客吧。”   电话挂断,周遭只剩下孤寂单薄的雨声,青年抬起另一只手,将一个正滴着水黑了屏的熟悉手机扔在了地上。   “啧,所以我讨厌雨天……”   清瘦的身影没有打伞,转身头也不回地漫步离开了。   ***   咒术高专里,我将手机还给五条悟,向他再次道谢。   “不用客气。”   对方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抬起手朝我摆了摆,勾起嘴角,懒洋洋地随口道:“有空请我吃顿冰淇淋就行。”   “好啊!我知道有家连锁冰淇淋店,是卖超大号冰淇淋的,很好吃!”   我点头,小心地观察了一下他的情绪,认真回答。   “哦?”五条悟扭头看向我,隔了有两三秒,笑容的弧度变大,“那看来,桃酱很喜欢?”   并不算多么明亮的灯光下,白发青年弯起的薄唇形状美好,也许是角度问题,竟然多了一丝丝水润的诱人感觉。   是看起来,就很好亲的那种。   这一刻,出事以来被我有意无意封锁在深处的回忆片段,突然挣脱束缚跑了出来。   冷冰刺骨的河水,压抑的漆黑,强烈的窒息感中,青年英挺俊美的面容在微弱的光线里凑近,然后就那样,很轻很温柔地,吻了我。   柔软的,温暖的,像是温水里泡过的果冻,又或是刚出锅的棉花糖。   带着类似青草的清冽味道。   我:……   啊啊啊我为什么要想起来!!!   林桃,你要不要脸!人家只是在救你!你他喵的都在YY什么!   夹杂着湿气的冷风中,我无比庆幸咒术高专里的灯光没那么亮,这样自己滚烫发烧的脸颊就不会被发现了。   “喜、喜欢,回头请你吃,随便点!”   我磕磕巴巴地回答了一句,就赶紧转移话题道:“五条君要带我去学生宿舍吗?不知道有没有多余的被褥,没有也没关系,有个地方休息就行。”   “我隔壁有间没人住,里面床铺被子都有,你可以睡那里。”   木质老旧的楼梯随着脚步发出“吱呀”的声音,说话间,五条悟最先停下来,指着某个房间对我说。   而我道了谢后,推开门,对着印入眼帘的温馨房间愣了一下。   这是一个一看就是女生住的房间,衣柜,镜子,梳妆台,造型可爱的猫猫台灯,以及粉色的猫猫水杯。   “这里是……”   我迟疑地回头。   “啊,是她以前的房间,”白发青年点头,笑道,“自从离开后,就没人住了呢。”   “反正也不会回来了,所以桃酱就随意吧。”   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墨镜戴好,语调轻盈地和我说。 第56章   五条悟前女友的房间吗。   我和白发青年道晚安后, 来到靠窗户唯一的床前,试探着俯身摸了摸上面的被褥。   很干净,凑近闻,没有一点陈旧发霉的味道, 看得出, 一直有被好好收拾和维持。   没记错的话,他们分手都快12年了。   我有些感慨地站起身, 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多了点莫名其妙的难过。   身体已经很疲惫了,叫嚣着要休息,可我却没有丝毫睡意。   既然睡不着, 那就爬起来干活好了。   我拍拍自己的脸, 走过去拿起门边的袋子,从里面掏出了自己在医务室里换下来的滴着水的衣服——现在身上穿着的是硝子借我的。   我走进卫生间, 看了一圈, 并没有找到洗衣用品, 转念一想,有些失笑。   那个女孩都离开12年了,这里的东西,显然不会真正保持原样吧, 就像仔细去看, 这屋里并没有什么生活的气息, 时间早就改变了一切啊。   我叹气, 放下衣服, 决定还是冲个热水澡直接睡觉好了。这么晚,总不能去敲隔壁的门找五条悟借洗衣液,而且我严重怀疑, 这人房间里会有这类东西吗……   万幸,热水是一直有的,这个房间的淋浴没有坏。   洗完澡吹头发的间隙里,我听到了敲门声。   “桃酱,是我。”   熟悉的清朗嗓音隔着木门传来。   我打开门,只见刚刚想着借洗衣液的对象正站在门口,将手里的小纸盒递给我。   “今天淋了雨,桃酱还是吃点药,别感冒了。”   五条悟说。   “谢谢。”   我接过药盒,憋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不住,有些无奈道:“五条君,还是叫我林吧,‘桃酱’什么的,总觉得好奇怪。”   这就像是在华国,不是男友也不是发小青梅的异性,张口叫你的小名一样,可能有的人觉得无所谓,但我是真的不太适应这种骤然缩近的距离感。   “欸?我以为经历过今晚的事,我们已经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了呢!”   对方朝着我微微歪头,语气困惑:“原来桃酱不是这么觉得的吗?”   “我……”   怕什么来什么,水里的记忆和触感再次浮现,我瞬间卡壳。   “好吧,既然是你的要求,那么,林。”   五条悟耸肩,无所谓道。   我:……   怎么回事,搞得我像是个忘恩负义的坏蛋一样。   “林还有其他需要吗?没有的话,我要回去睡了,明天还有任务要做。”   对方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淡淡道。   我:……   这个语气,没理解错的话,是生气了吧?[猫猫懵逼.jpg]   眼看着那人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我听到隔壁传来关门的声音,总觉得,这个力道,似乎好像大概,有点重。   所以,果然是生气了吧。   我站在原地,露出沉思的表情,深痛反思自己究竟哪里做的不合适,就是因为和对方提出改称呼?   话说回来,五条悟他救了我一命,还……emmm,反正我们现在的关系,的确比一般的朋友要更近,这么想,“桃酱”只是个称呼而已,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但是,都已经说出口了,我难道要现在立刻去找人家,自己亲口把说过的话吞回去吗?又不是在哄闹别扭的男友。   这么想着,我面无表情关上房间门,决定还是装作什么也没有察觉好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五条悟还有这么傲娇的一面,小孩子似的。   可能是脸长得太好,我竟然没觉得烦咳咳。   夜很深了。   躺在床上,拿出手机,我看到一条半小时前收到的LINE消息。   【太宰:我要休息啦,桃酱也早点睡哦,晚安,明天见~】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对方有些俏皮的温柔神情,我小声笑了一下。   【桃:晚安,做个好梦,太宰君。】   对着黑暗,我长长吐气,心情很好地翻了个身,将手机放在枕边后,闭眼沉沉睡去。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冥冥中,某些变化在悄然又迅速地发酵,只等着自己回去后揭晓。   ***   所有的不对劲,还要从我抵达横滨站说起。   失而复得的手木仓在出发前被五条悟交到我的手里,而因为他还要赶去做任务,我坚决地推辞了他亲自送我回横滨的要求,选择自己乘坐新干线。   横滨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走出车站时,我没想到竟然碰见了提着公文包的七海健人。   “七海先生!”   我快走几步,赶到对方身边,笑着打招呼:“怎么来横滨了,是又要出差吗?”   正往前走的金发男人停下脚步,侧身看向我,一张瘦削成熟的脸上有淡到几乎察觉不到的疑惑。   那双狭长的凤眼在我的脸上停顿,半晌,薄唇轻轻开合,问:“你好,小姐,请问你是?”   “七海先生,我是林桃啊,波罗咖啡厅的服务生。”   我比对方还要困惑。   “波罗咖啡厅我知道,它的老板是我的客户。”   七海健人点头,淡定道:“不过那里不是只有两个服务生吗?一男一女,大约20岁出头,女性没记错的话叫做榎本梓。”   金发男人的眼神再正经不过,也正是因为沉稳可靠,他说出的话更让人感觉凉飕飕的。   “……七海先生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我压抑着心底的凉意,干笑着问。   “我不喜欢开玩笑,林小姐,”对方调整一下姿势,认真道,“我的记忆告诉我,以前的确没有见过你。”   这一刻,出事前的某些不经意的记忆突然一股脑涌进大脑。比如安室透几天不见再看到我时的恍惚,比如便当店老板娘说天太黑看不清我是谁,这些记忆错综复杂地挤在一起,最终组合成一件令人心惊的事。   顾不得再叙旧,我匆忙告别疑似记忆出现问题的七海健人,拦了辆车,一路向着想好的方向开去。   “你好,请问需要什么?”   浓烈的阳光令一切纤毫毕现,这次,我毫无障碍地看清楚了老板娘眼里的陌生和困惑。   我又跑到咖啡厅。   然而……   “欢迎光临。”   站在柜台前的咖色皮肤的男人温和又疏离地看着我。   咖啡厅、便当店、最常逛的超市、以及,在街头遇到的娃娃脸“少年”。   “咦?”   穿着侦探服的“少年”停下和我擦肩而过的脚步,眯着的眼睛睁开,露出一双漂亮的绿色.猫眼,他看了我好半晌,然后握拳击掌,恍然大悟道:“我以前见过你,就是又忘掉了。”   “我是江户川乱步。”   他的眼睛完全睁开了,无比认真地看着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乱了,全是错的,怎么会这样。   这趟行程的最后,我颤抖着双手打开了自己的家门。   “是桃酱啊。”   那一刻,熟悉的独属于家的气息扑面而来,温暖的清润男声中,青年从沙发上站起来,笑着和我说:“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林桃。   我扑上去,用力抱住了他。 第57章   房间里很安静, 只有青年身上很淡很淡的特殊冷香萦绕在呼吸间,让此时的我无比有安全感。   “怎么了,桃酱,是出什么事了吗?”   耳边, 清润好听的嗓音温声询问着, 我感觉到一双手臂环过来,在我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我……太宰君, 我不知道为什么, 大家、他们……”   直到开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依然在控制不住地发着抖,只能像受了伤的小兽一样将脸埋入对方的颈窝, 贴着那暖玉似的温润躯体, 感受着对方颈动脉沉稳有力的跳动,从中贪婪地汲取力量。   拥着我的人没有出声, 只是一下一下, 轻柔地抚着我披散在后背的长发, 直到我逐渐平静下来,方才开口了。   他说:“不要怕,桃酱,别忘了我可是一位异能力者, 可以做到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哦。”   昏黄的灯光, 喜欢的人, 还有没落到极度糟糕地步的境况, 这一切终于让我惊慌失措的内心彻底沉静, 然后后知后觉有些害羞起来。   我松开紧紧拥着太宰脖颈的手臂,后退两步,将手欲盖弥彰地背到身后, 又在反应过来后赶紧放到身侧,眼神东瞟西瞟就是不敢看他:“那个,我、太宰君,我不是故意的,你、你有没有伤到……”   我的天,林桃你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猫猫窘迫.jpg]   片刻沉默,耳边传来一声轻笑,眼角余光中,一只修长雅致的手伸过来,拉住了我。   “桃酱,我要怎么说你好呢。”   青年身体后靠,缓缓坐回到沙发上,他的手臂微微用力,扯着我弯下腰不断向他靠近,然后在我身体即将失去平衡的前一秒,他另一只空闲的手揽过来,将我轻盈地翻转,侧着身安放在他的腿上。   时间安静流淌,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全程懵的我成了一只呆头鹅,只能呆呆地看着那双鸢色的眼睛朝着我脉脉弯出一个好看到令人惊心动魄的弧度。   “呐,我们可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不是普通朋友,也不是合租人,而是比大多数关系都要更加亲密的恋人。”   他轻轻歪头,眼眸里盛着层层漾开的水波,又像装着幽寂深邃的海底,惹人沉迷,他就那样对我开口道:“所以说,桃酱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   任、任何事情?   这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总之非常非常不合时宜的,等我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的目光正像个色.鬼一样落到太宰形状格外美好的唇上。   我:!!!   林桃!你要不要脸!   被烫到似的,我在0.1秒内完成了撇开视线+一本正经的动作。   “太宰君,我们还是来说事情吧,今天我抵达横滨站时……唔……”   骤然放大的俊秀面容和唇上贴过来的微凉柔软打断了我的话,我睁大眼睛,朦胧无法对焦的视线中,一汪漂亮到极点的鸢色将我捕获,除了无休止地陷入其中,我失去了任何抵抗的能力。   发生了什么?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们才确定关系几天啊,这个人他、他,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温柔优雅守礼的大美人吗?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明明在短暂分别的这一天里,学坏的是桃酱啊。”   呆滞中,那汪鸢色拉远,渐渐回归清晰的视野里,对方清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别样意味的笑容。   说着,他再次快速贴近过来,而我糊成浆糊的大脑只能带着我,说不出期待还是羞涩地条件反射闭上眼睛。   一秒、两秒……好一会儿过去了,意料中的柔软并没有落下来,迟钝地,一大波羞耻一涌而出,将我层层包裹。本来就很烫的脸颊温度再次攀升上一个新的幅度,我睁开眼,正听到低低磁性的笑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只见那个青年笑着向后施施然靠在沙发上,然后朝着我微微抬起下颌,傲娇的猫一样瞥着我,拉长声音语调轻盈地说:“啊~不来了。”   我:……   我:???   你他喵,不带这样的![猫猫飞机耳侧头,超凶.jpg]   “唔,刚刚说到哪里来着,”在我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太宰抚着下巴作沉思状,“哦对,说到桃酱今天到达横滨站……”   清润磁性的嗓音戛然而止。   一室安静,装饰温馨的客厅里,头顶的灯光有点接触不良,很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灯光正下方,清瘦挺拔的青年靠着沙发,秀雅的面容后仰,放松地枕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上,而在他的上方,少女捧着他的脸吻在那薄唇的一角,垂下来的睫毛细细颤动,让人想起惊鸿一梦的蝴蝶。   “我、我要睡了,事情明天再谈吧……”   少女白皙美丽的脸颊上浮着漂亮的红,好半晌,她睁开眼,嗫喏着要离开,结果被青年收紧的手臂拦住了去路。   “桃酱。”   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从少女的脊背上移、向前,最终停止于少女纤细的腕部,鸢色的眼睛轻轻眨动,被染上少许艳色的薄唇轻轻开合,太宰就这样,看着挺直脊背跪坐在上方的少女,低低道:“我说过,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   ……   我想,我一定是被恶魔蛊惑了。   不然为什么会把已经收走的双手重新放回到太宰的脸颊上,甚至还无师自通地深入下去,插.进他微蜷的发中,又轻又重地揪住。   呼吸间全是对方身上好闻的特别味道,是蔷薇开到极致的浓烈,是月光皎洁的凉,是冰川最深处神秘的凛然。   原来唇齿相依的感觉,是如此亲密又快乐,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时间和空间在此刻全都失去了意义,记不清多久后,我推开青年,红着脸,不停换气。   太犯规了,异能力者了不起啊!凭什么我差点憋死了,这家伙却一脸淡定!还笑,笑个鬼啊笑!   “傻桃子,”青年一头微卷的碎发带着别样的凌乱,靠在沙发上的样子,像只慵懒的猫,他抬手掐了我的脸一下,笑道,“你忘记自己可以用鼻子呼吸了吗?”   我:……   我:!!!   我是真的忘了啊啊啊好丢脸!   所以能重来一次吗?   算了,还是收拾包袱,连夜逃离地球吧:)   窘迫中,我感觉到自己的头顶被很轻地揉了揉,那个罪魁祸首凑过来,亲了我的脸一下,然后说:“现在还害怕吗?桃酱。”   害怕个喵喵,被你这么一搞,别说害怕,现在就连一点难过感觉都没有了呢-_-||   “唔,看来是没事了。”   太宰点头,放在我头顶的手再次揉了一下,笑着道:“那么,我去给你热杯牛奶,我们说说正事吧。” 第58章   横滨春末的清晨是一天里温度最低的时候。   太阳刚刚爬出地平线, 熹微的晨光远远照亮天空,一点都不温暖,我站在渐渐热闹起来的街头,被迎面吹来的冷风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哆嗦。   “总爱说我穿得太单薄, 结果桃酱自己却不记得加件外套。”   身后传来清润好听的男声, 一件带着体温的风衣披到了我的肩膀上。   “出来得有点急,忘记了。”   我不好意思地回答, 有些担忧地看着走到身旁的青年:“太宰君穿得本来就少, 还把外套给了我,不然还是稍等片刻,我抓紧时间回家去取件衣服吧。”   “不用, 别忘了我可是异能力者, 连大晚上泡冷水都不怕,这点温度完全没有问题。”   太宰摇头, 伸手过来贴了下我的脸, 微微皱起眉:“好冰啊, 桃酱是笨蛋吗,等了多久了?”   “刚刚出来而已,没有多久,”我裹紧身上的沙色风衣, 呼吸间闻到了一丝独属于对方身上的冷香, 只觉心头发烫, “太宰君的事情忙得如何了?”   “唔, 又一次空手而归, 不过我也有心理准备,那件东西不可能一下子就轻易找到的。”   青年贴在我脸上的手下滑,牵住了我:“我们还是先去调查桃酱的事情吧。”   “好。”   我低下头, 借着长发遮掩自己悄然升温的耳朵,五指微张回牵住对方,轻声回答。   以前不知道在哪里听到过一句话: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最简单的对视,都会忍不住心跳加速脸红害羞——用来形容我此时的心情,再合适不过了。   明明只是情侣间很平常的动作,明明更加亲密的kiss也经历过了,可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想拉着他的手,想对着他笑,想听见他好听的声音,哪怕遇到再多困难险阻,只要看到他,就瞬间什么都不怕了。   真好啊,如果没有出现昨天的那些情况,想必现在会更好吧。   我垂下眼,有些遗憾地想。   就在昨晚,我端着太宰给我热的牛奶,一边小口抿着,一边给他讲完自己回到横滨经历的一系列事情后,他突然接了个电话,说是要出去一趟。   临走前,太宰嘱咐我等他的消息,我们约好了一起出去调查记忆的问题。然后就是今天早晨,他发消息说马上回来,让我在家里等他,可我实在坐不住,随便穿了身衣服跑到街头,于是发生了以上的情景。   “昨晚桃酱已经知道,我的异能力‘人间失格’可以无效化其他异能力,所以今天我们首先要做的是,由我带着桃酱再把昨天那些人全部见一次,这样就能确定是不是异能力者在作祟。”   形色匆匆的上班族从我们身边经过,而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轻轻捏了捏,回头去看,只见青年微微侧头,鸢色的瞳眸弯起来,嗓音温柔地对我说:“所以说,桃酱要记得,绝对不能松开我的手哦。”   “……好。”   天气冷也有好处,比如这样我耳朵的温度就不会扩散开来,跑到遮不住的脸上了呢。   男朋友太好看也会有烦恼,比如总觉得对方无时无刻不在撩我[猫猫头秃.jpg]。   “对了,桃酱说最早在两天前开始就已经有了征兆。”   身旁的青年再次露出沉思的表情,清隽俊秀的侧脸在日光中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好看得不可思议:“那么你有仔细想过,就在两天之前,曾经发生过什么比较特殊的事情吗?”   两天前,发生的特殊事情。   我努力压制住快速跳动的心脏,认真想了一会儿,从记忆里剥出相关可疑线索。   如果说“特殊”的话,两天前,我生了病,和太宰确定了恋爱关系,还见到了五条悟。除此之外,根本没有别的事情发生啊。   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太宰,他若有所思地点头,一派轻松道:“那还是先不管这个了,我们去挨个拜访吧。”   就这样,太宰带着我,从已经营业的便当店,走到刚刚开门的波罗咖啡厅,经常光顾的24小时便利店、偶尔光临的书店、毛利侦探事务所……每一个应该对我有印象的地方和人,他都牵着我的手,不厌其烦地拜访。   然而,意料之中的,所有人看着我的眼神,都和陌生人一模一样。   不是异能力。   怀着有些疲惫的心情,我们一起来到了最后一站,武装侦探社。   “进来喝杯热茶休息一下吧,桃酱。”   青年唇边的笑容温柔而沉静,他推开门,牵着我走了进去。   “太宰!你又迟……”   外面已经日上三竿,侦探社里满满当当都是人,我见过一次的国木田先生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却在看见我身旁的人后瞬间消了音。   “谁惹你了?”   戴着眼镜一丝不苟的高大男人推推鼻梁上的镜框,一双锐利的眼睛看向我,声音低下来,有礼地问:“还有,这位小姐又是……“”   “是我的女朋友哦~”   被询问的青年抬起我们十指相扣的手,炫耀似的摆动:“瞧,太宰治都已经有了女友,依然单身的国木田可要加油啊!”   “嘁,”男人发出不屑的声音,却没有再和太宰小学鸡吵架,而是朝我轻轻点头,一副沉稳可靠的模样,“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国木田独步。”   “国木田先生好,初次见面,我是林桃。”   我微笑道。   果然,武装社的大家也都不记得我了。   幸好有太宰陪着,不然真不知道现在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可能会疯掉吧。   和里面的众人重新相互认识了一遍,救过我的泉镜花端了热茶过来,放在我的面前。   太宰没有提我们去做了什么,大家也都没有问,只是闲聊着,一派轻松又不失热情。   正说到我和太宰的初遇,周围各人对某人的套路和不要脸猛流冷汗,不远处的房门被打开了。   “抱歉!我有点事情,所以来晚了!”   一个穿着背带裤,看起来20岁出头的银发大男孩推门进来,温和又隐隐藏着某种旺盛力量的目光在扫到我身上的时候戛然而止。   “欸?你是……”   银发大男孩露出恍惚的表情,半晌后,脸上的恍惚变成了不好意思:“早上好,林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最近记忆力好像有点不太好。”   刹那寂静,心跳仿佛都停滞了一秒。   我怀揣着突然降临的巨大惊喜,朝着银发大男孩艰难勾起嘴角:“早上好,敦君。”   怎么回事,不是说除了太宰,没有人再记得了吗?那么中岛敦又是什么情况!   “敦,让一下,你挡住我寻找零食的视线了。”   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嗓音,穿着侦探服的江户川乱步拖着脚步走进来,目光在我的方向短暂停顿,然后微微睁开了漂亮的绿眼睛:“啊,你是……让我仔细想想,那天我有特意做记号的……树木,森林,林……哦对,林桃,是吧?”   出现了,第三个记住我的人。   我深呼吸,扬起灿烂的笑容:“早上好,乱步先生。”   “看来情况并没有预想的糟糕,”身旁,太宰始终没有松开我们牵着的手,他笑着朝我眨眨眼,轻声道,“那么接下来,需要验证我的另一个设想了——桃酱,你回来后,有给……五条桑,打过电话吗?”   五条悟?   雀跃的心跳卡了壳,我愣了一下,迟疑地拿出手机。   距离离开东京已经将近一天一夜,但是在那里发生的事,却已经遥远得像是上辈子一样。   我和五条悟,分别得其实不算多么愉快。   那天早晨,分别前我其实不止一次想开口,要将疑似惹对方不愉快的称呼改回来,可惜每次话到嘴边都莫名其妙说不出口。这就导致我们之间那点摩擦一直没有解决。   可能他觉得我是个过河拆桥的白眼狼吧。   随他怎么想,要是能把我当个坏蛋,其实也很好。   踏上新干线的那一刻,我就打定主意,将那晚的事情放在记忆深处,直到锈迹斑斑,都不要再想起。   我和五条悟之间,毫无疑问是存在化学反应的,还有各种阴差阳错,和不真实的旖旎。   可是我有喜欢的男友,他也有放不下的女孩,所以一切只是错误罢了。   好在咒术师的世界足够遥远,只要不去刻意找机会,我们应该很难再次遇见。   那么,我要打破自己下的决心,再次联系他吗?   带着某种难以描述的复杂心情,我终是缓缓点开通讯录,选择拨通了某串号码。   嘟——嘟——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被接了起来。   听筒里,只听熟悉的清朗嗓音淡淡道:“林?找我什么事。” 第59章   出现了, 第四个记得我的人。   好像突然间被剥夺了言语的能力,我对着接通的手机,有四五秒的时间,硬是没有说出一个字。   听筒里, 那个白发青年说了最初一句话后, 就沉默下来,仿佛在等待我的回应, 又像是已经无话可说。   时间安静流逝, 好在,另一只手上传来的温度让我及时回过神来。   “我……五条君……”   我不易察觉地吸了口气,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 方才再次开口道:“五条君, 谢谢你那天救我,我想说的是, 称呼的事情, 真的非常抱歉, 所以以后,还请随意。”   桃酱也好,林也好,都是我自己, 不会改变任何东西。   我可真是自大又傲慢, 自以为成熟, 自以为拿出了最佳方案, 明明命都是人家救的, 却在事后急于撇清关系。   没错,五条悟是我会心动的类型,但我就这么不相信自己对太宰的感情吗?如果连面对这些小诱.惑的勇气都没有, 那还是趁早回归单身好了。   两个人的感情,应该是平等且彼此尊重的,而不是一味的隐瞒和逃避。发生的就是发生了,世上没有时光机,指望通过“遗忘”来装作无事发生,只是掩耳盗铃罢了。   如今看来,那天晚上的经历其实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正如五条悟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太宰是我喜欢的人,是我的男友,虽然他很体贴地没有过多追问,但他担心了我半个晚上,有权知道到底发生了哪些事。   打定主意稍后有空闲就将事情经过全部告诉太宰后,我只觉胸口压着的东西一下子消失了。   我深深呼吸,认真地对着话筒说:“特意打了这通电话,是想告诉五条君,从你接通我的求救电话起,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   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电话里很小的沙沙声,像树叶随风摇摆发出的响动。   半晌后,我听到五条悟笑了一下,语调悠扬道:“你让我改回来就改回来,那我不是很没面子。”   “五条君可以随意选择,只要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   我回答。   “唔,这个以后再说吧~”隔着电话,我都能想象出对方傲娇猫猫的表情,他停了一小会儿,突然换了种语气,“遇到什么事了,也许我能帮上忙。”   “一些小问题,目前还在调查,要是需要帮助,我会联系五条君……”“啊,稍等。”   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我的手机,也打断了我即将出口的告别。   我回头,只见身旁青年鸢色的眼睛朝我眨了眨,然后对着话筒笑着说:“你好,五条桑,我是太宰治,请不要听信桃酱说的‘小问题’,事实上,我们这边需要调查一些咒术相关的东西。”   “嗯,对……越早越好,今天下午或者晚上怎么样……好,那就晚上,7点,波罗咖啡厅,你应该认识这个地点吧……好的,再见。”   电话被挂断,太宰将黑了屏的手机还给我,然后抬起头,示意站在门口的中岛敦过来:“敦君,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和桃酱认识的吗?”   银发大男孩挠头,回答:“没记错的话,是林小姐因为咒灵的追击,意外拜访武装侦探社那次。”   “什么?林小姐拜访过侦探社?”“我怎么没有印象。”“是啊,完全不记得了呢。”   话音落下,周围众人发出疑惑的声音。   “欸?大家都不记得了吗?当时林小姐被一只咒灵追到了侦探社楼下,据说还是镜花酱去解决的!”   相比其他人,中岛敦更加疑惑,他左看右看,最后将目光投向坐在沙发上的太宰:“太宰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敦君的记忆没有错,桃酱的确早就认识大家了。”   太宰三言两语就将现在的情况说了个明白,然后我就收到了一大片表示自己可以帮忙的友善声音。   除了不停道谢,我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表达心里酸涩的暖意,武装侦探社的大家,都是非常温柔的人呢。   “即使忘记也不要紧,不过是重新认识而已。”   杯子里的茶水凉掉了,穿着和服的少女伸手过来给我换了新的,她看着我,漂亮的眼睛无比沉静:“总会有记住的那一天。”   她像是不太习惯和人对视,说完便垂下眼看着我手里的茶杯,然后停顿一秒后,又轻声说:“茶梗立起来了。”   茶梗立起来了,会有好事发生哦。   窗外日光明媚,我捧着手中的热茶,朝着少女露出灿烂的笑容:“嗯,谢谢镜花酱。”   ***   离开武装侦探社时,距离晚上约好的见面还有半天的时间。   “要不要回家休息?”   太宰伸手过来,帮我抚开被风吹乱的碎发。   “不用,睡不着的,”我摇头,想了下,说,“难得天气很好,不然我们绕路去中华街吃午饭。”   反正暂时也没事做,不如干脆趁机去好好犒劳自己的胃。   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来两顿。   吃货的本质,就是这么简单。   对于我的提议,太宰赞成,于是我们两人转道去了中华街,在查过攻略后,选了一个生意很红火的火锅店。   “这个是油碟,这个是麻酱碟,太宰君以前没有尝试过华国的火锅吗?”   心情随着见到家乡熟悉的美食而放松,我问身旁正一脸好奇打量着整个调料架子的人。   “吃过,但是配料没有这么丰富。”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朝油碟的方向猫猫探爪,然后兴致勃勃开始制作自己的蘸料:“这个,还有这个……欸?超辣小米椒,这个真的很辣吗?”   曾经作死吃过一口的我:“……是真的很辣,会感觉自己马上要死掉的那种。”   “哇!那我要这个!”   [猫猫兴奋.jpg]   我:……   明明都是很普通的配料,为什么让这人一通捣鼓,瞬间就感觉变成了会食物中毒送进急诊科的黑暗料理。   算了,我还是给他搭配两个比较正常的吧ORZ。   以及,一会儿就等他吃了小米椒时,我再和他坦白隐瞒的事吧,只要手里端着解辣的牛奶,相信他一定可以很快原谅我的! 第60章   人在某时某刻, 会突然产生,眼前的情景自己其实经历过的错觉。   熙熙攘攘的中华街上,我接过烤鱿鱼,微微出神。   总觉得, 刚刚那家火锅, 我以前有去过,这个感觉其实在选配料时就有了, 在后来挑选座位入座时变得更加清晰起来。就好像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 和我在这里吃过一顿火锅。   可能是原来的那个“我”的经历吧,毕竟横滨只有一个中华街,想要吃比较正宗的中餐, 必定要来这里。   撇开心里的那点莫名其妙的奇怪感觉, 我将注意力拉回来。   “哇,是真的超级超级辣!”   相比我刚才不自觉的跑神, 身旁的人还在兀自兴奋地感慨着:“差一点就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呢!虽然有点痛, 但已经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太宰君, 你要冰水吗?”   我无奈地回头,问他——这人现在嘴巴还有点肿,请不要往歪想,是纯属被辣肿的。   “要!谢谢桃酱, 华国还有什么有意思的美食吗?”   对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 里面装着满满的好奇和期待, 双唇相比平时颜色要更加鲜艳, 整个人显得格外秀色可餐。   “……有的哦, 而且前面就有一家,其他方面不论,它的外表绝对符合太宰君想要的黑暗料理的标准, 就是你不一定敢尝试。”   我指着远处的一家小店,露出微笑。   “欸?真的吗?桃酱这么说的话,那我更要尝一尝了。”   对方一副不信的模样。   三分钟后,我将散发着微妙味道的、黑色的、浇着淡棕色汤汁的小盒子递给了笑容凝固的某人。   我:“这个名叫臭豆腐,太宰君,来吃一块吧^_^”   太宰:……   我:“不是说‘更要尝一尝了’吗?太宰君?^_^”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好半晌,只见青年抬手,轻柔又不失优雅地推开了面前的盒子:“桃酱太坏了,你这个黑暗料理,真的过分。”   “其实这个只是闻起来不太好,吃起来会很香。”   说着这里,我一本正经地又加了一句:“不过都是听别人说的,因为我也没有尝试过。”   小时候,小县城里刚传进臭豆腐时,正赶上某央视知名栏目曝光它的制作过程,非常及时地遏制了我跃跃欲试的心情,虽然听说这行在整.顿后渐渐规范起来,但已经成了我的童年阴影ORZ。   于是,最后那盒美食,我们两个谁都没有动一口。   甚至不约而同地抬起手,缓缓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片刻安静,我们对视几秒,然后一起笑出声。   “啊,还有一段时间,我们随便逛逛?”   青年清润的嗓音里多了一丝鼻音,有点可爱。   “嗯。”   我看着自家可盐可甜的大美人,拉住他的手,朝他扬起灿烂的笑容。   阳光那么好,周遭一切都是静谧的,此时的我怎么都不会猜到,这是我和太宰治之间,最后的美好时光。   因为就在这天晚上,我收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礼物。   一枚散发着温润光芒的平安扣。   ***   时针疯狂转动,最终指向数字7,我和太宰结伴来到了波罗咖啡厅。   “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穿着围裙的榎本梓看着我的目光温和而疏离。   “三位,谢谢。”   我挑选了个角落的卡座,对着自己选择的位置有些失笑——说来也巧,我记得当初就是在这里和七海健人交谈的,也是在这个位子上将咒具木仓交到五条悟的手里。   兜兜转转,又在相同的地方见面了。   清脆的风铃声中,我回头,只见高大的白发青年推门而入,戴着墨镜的脸转向这边的方向。   “久等了。”   清冽的风随着对方的走近而被带过来,五条悟坐在了对面的卡座上,淡淡道。   “五条桑客气了,我们也是刚刚到。”   身旁的太宰笑着回答,他接过菜单,问我:“上次探班都没有进来,桃酱有推荐的吗?”   “这家的蓝山很纯正,是现磨的。”   我根据自己的了解,给太宰推荐,想了想后,又和对面的五条悟道:“五条君的话,可以试试焦糖玛奇朵,也不错。”   呃,怎么说呢,在中午借着吃火锅的契机和太宰坦白了那晚的经历,尤其是意外的那个大约不算kiss的kiss后,虽然得到了原谅,但在双方见面前,我以为会有点尴尬的。   不过嘛,真正见面后,其实感觉……也还好?   反正他们俩一点尴尬的样子都没有,所以果然是,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吗。   学到了。   想通后,我将不知不觉跑远的思绪拉回来,发现在自己走神的小会儿功夫里,另外两人已经完成了点单,并且聊了起来。   “事情目前就是这样,我们现在是希望,五条桑可以帮忙调查一下有没有咒术相关的因素在里面干扰,我认为这方面还是交给更专业的人来比较好。”   光听声音,就知道某位大美人如今是一幅多么可靠优雅又不失距离感的模样。   “可以,如果有情况的话,我会及时联系她。”   对面的大帅哥在对比之下,显得有些孤傲沉默。   “啊,事实上,我认为,变为联系我或许更加合适,”太宰一副认真提出意见的模样,“因为现在还无法确定,五条桑会不会也忘记桃酱,如果出现这种情况,线索断掉就麻烦了,而联系人是我的话,既能及时将情况转述给桃酱,也可能带来一定转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空气好像静止了0.1秒。   “哦,是吗。”   五条悟像是看了我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多了点笑容,他微微歪头,说:“她有我的电话,你和她要吧。”   我:……   什么啊什么鬼,扯我干嘛,话题怎么转到这里了,奇奇怪怪的。   眼看着即将要有哪里不太对,我急忙拿出手机,将两个人的电话号码分别念给另一个人。   “欸?桃酱竟然没有记下我的号码吗?”   鸢色的眼睛轻盈地瞥向我。   我:……   哥!我叫你声哥!您可快点闭嘴吧! 第61章   非常不合时宜又没有缘由地, 此时此刻,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久远的上辈子,奶奶还在时,曾经发生过的一幕。   小时候, 家里养了两只猫, 一只纯白,一只狸花。白猫是隔壁邻居家里母猫生了崽抱来的, 自小高冷得要命, 任性孤僻,想摸一下全看对方高不高兴;而狸花是后来从外面捡的,天生爱撒娇, 一双眼睛又大又圆, 叫声贼嗲,还会用漂亮的毛皮去蹭你的胳膊。   这两只猫自从碰面, 一直相安无事, 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晒个太阳也会分开在阳台两边。搞得我和奶奶一度天真地以为,猫就是这样相处的,还夸他们愿意容忍彼此。   直到某天,奶奶出门没回家, 我提早放学回来。结果开门时就撞见, 那两只猫, 正在阳台上, 沉默地朝彼此挥舞着喵喵拳, 打得难分难舍。   那一瞬,飞沙走石,天昏地暗, 知道的说它们俩是在打架,不知道,还以为是在报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无疑了呢ORZ。   虽然听到我喊它们的声音,两只猫很快就分开了,还作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不过身为一个年轻的铲屎官,我在之后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搬了小板凳,从冰箱里取出鸡胸肉,撕了一小块,最先放到了离我更近的狸花面前。   狸花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又软又嗲地长长长长“喵”了一声。   然后,一只白色的爪子,就猝不及防地打到了它的脸上。   结果显而易见,两只猫再次打起来了,并且这次我怎么喊都没有用= =。   要不是后来奶奶及时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了两只命运的后脖颈,还不知道要打到猴年马月呢。   以上,回忆结束。   我对着眼前的两个男人,突然有点囧。   仔细想,五条悟还真有点像那只高冷的白猫,而太宰释放荷尔蒙时,和狸花撒娇的时候根本一模一样。   所以我现在应该做什么?气氛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了。   正当我绞尽脑汁想着到底该怎么打破这片迷之沉默,非常好运的,咖啡端了上来。   “那个,喝咖啡,嘿嘿,喝咖啡。”   我将两杯咖啡,以相同的、均匀的速度,推到那两个人的面前,试图将跑偏的话题扭转回来:“刚刚说到哪里了?调查咒术界?”   “啊,对了,突然想起来,我刚刚拜托敦君送点东西,他应该马上到,桃酱可以帮忙去外面取一下吗?”   太宰温柔地开口道,鸢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清透脉脉。   我:……   这是在支开我吧,不然直接让中岛敦送进来就可以了啊!话说,难道你们俩这架势,是要像那两只猫一样,把我支开后好打架?或者要密谋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东西不成。   我看着对方,没有吭声。   “外面有点冷,穿上我的大衣吧,桃酱。”   在我名为“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可能”的目光中,青年慢条斯理地眨眨眼,嗓音在咖啡厅里抒情浪漫的音乐下,显得又柔又轻:“别感冒了。”   “……好的。”   唉,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bushi)   ***   少女窈窕的倩影渐渐远去,最终推开玻璃门,站在了咖啡厅外面。   而在她身后看不到的地方,太宰治脸上的温柔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   “五条悟,五条家主,天生六眼的特级咒术师,咒术界最强者,久仰了。”   “太宰治,前港口黑.手党干部,唯一无效化异能力的持有者,久仰。”   片刻安静,两人对视,然后太宰治最先笑起来。   “看来五条桑已经初步了解过我的底细,那么就让我们省去那些不必要的言语,直接进入正题吧。”   棕色头发的青年向后靠在卡座上,双手十指交叉自然放下来,口中轻声说:“她的事,我有办法解决。”   “需要我做什么,说吧。”   五条悟淡淡开口道。   “需要你找一个人,一个在咒术界里,除了你之外,不会忘记她的人。”   太宰的目光投向门口少女的方向,语速微快,回答:“根据目前我掌握的情报,初步估计总共需要寻找三人,一个异能力世界的,一个普通世界的,还有一个咒术世界的,异能力这边的我已经找到,普通世界的也有了头绪,只有最后一个,咒术方面,需要五条桑来配合。”   “好。”   五条悟点头,半个字都没有多问,只是加了句:“还有吗?”   “的确还有一件事,”说到这里,太宰身体微微前倾,意味深长道,“请五条桑把自己身上的一样东西还给她吧。”   空气停滞,墨镜的缝隙里,苍蓝色的瞳眸猛地定在了太宰的身上。   半晌,五条悟缓缓抬手,将鼻梁上的墨镜摘下来,一双比天空远方还漂亮的眼睛终于完全露出来,一眨不眨地看过来。   “太宰治,你胆子很大嘛。”   他看着太宰,开口道。   “啊,应该说,是自信才对。”   太宰微笑:“不要感觉自己占了什么便宜哦,事实上,就算她恢复了全部的记忆,我们之间谁更胜一筹,还不一定呢。”   一直被有意忽略的事情就这样被摊在面前,浅淡的焦灼在四周燃烧起来,两个人却都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淡定模样。   自始至终,他们谁都没提那个“她”是谁,又心知肚明对方的意思。   不知道多久后,这一次,最终打破这片气氛的是五条悟。   “说说原因吧,这个我必须知道。”   白发青年拿着墨镜,在手心里熟练又灵活地转了个圈,平静道。   而对面太宰治垂下眼,再次开口时,声音里竟然多了点沉重的东西。   他说:“我亲眼见过两次,她因为不可抗力的意外死去,然后消失。“   “你说什么?!”   “你也见过吧。”   太宰一双鸢色的眼睛里有沉默的深渊,他看着五条悟,说话的声音像是不想惊扰到什么东西。   他说:“你应该见过的,桃酱的非正常死亡。” 第62章   太宰治第一次见到林桃时, 是个极其普通的夜晚。   lupin酒吧的灯光总是带着一种老式怀旧的昏黄感,轻柔悠扬的音乐中,穿着制服的少女笑容明媚,让人眼前一亮。   “晚上好啊, 太宰。”   吧台前, 织田作之助回过头来,和他打招呼:“工作还顺利吗?”   “晚上好, 织田作。”   太宰治将染着血腥气的大衣脱下来, 扔到一边,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啊~今天被派去处理一件超级讨厌的事,真搞不懂, 一件小事而已, 有必要让我这个干部亲自出手吗?”   “既然首领觉得有必要,那应该是真的有必要吧。”   织田作之助见他的目光投向吧台前的少女身上, 说:“这是新来的服务生, 林小姐。”   “您好, 请问需要什么?”   少女应声朝着太宰治微微鞠躬,弯起的眼睛在灯光的映衬下清澈见底,是那种温软中带着点倔强的漂亮。   一个不属于黑暗世界的人。   格格不入呢。   太宰治看着她,脑海中闪过最近听到的某条消息。Lupin酒吧的老板涉嫌背叛组织, 待将背后的关系网摸透, 就要进行清洗, 然后换上一个更可靠的老人。   这里很快就要沦为战场了吧。   不过, 这些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找个地方喝点酒而已。   如此想着, 太宰治单手托腮,懒洋洋道:“一杯曼哈顿,加冰。”   以上, 就是太宰治和林桃的初遇。   他再次看见那个少女时,是被机缘巧合交代顺路来给Lupin酒吧的火拼收尾的。   浓烈的腥气从楼梯下方传来,暗红的血液浸湿了深色的木板,少女被锋利的刀锋割破了喉咙,仰面倒在血泊里,睁大的眼睛里还有尚未凝固的戒备和惊疑。   【疑似偷.渡客,几天前曾帮助酒吧老板传递消息,因背叛而被杀死,是敌人内乱……】   负责本次行动的小队长恭敬的汇报声中,太宰治不置可否地撇开眼。   ——要是叛徒的手下是这个样子,那也太可笑了。   嘛,死了就是死了,这些年,死在各类大小战争中的人不计其数,总会有几个被冤枉的倒霉蛋,很正常,不是吗?   楼梯上,太宰正要将投在倒地少女身上的视线收回来,结果就亲眼看见,对方在眨眼间化成了数不清的小光点,消失在原地。   “喂,看见刚刚那里躺着的女孩子了吗?”   太宰治微愣,随手抓了个人,问对方。   “太宰先生,我今天晚上没有见到过任何女性啊!”   下属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唔,竟然是这样吗?”   目光扫过全场后,太宰治看向如今空空如也的地方,好半晌,意味不明地挑起眉。   就像冥冥中,有块橡皮擦在瞬间擦过除了太宰治以外所有人的记忆,少女不仅自己消失了,就连在世界上的痕迹也被消除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一样。   有点意思,所以她当初其实是这么突然出现的,就是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次活过来呢?   此时的太宰治没想到,两年后,他真的再次见到了那个少女。   那是太宰治叛逃港口黑手党的第二年。他摘了眼睛的绷带,在已故好友的劝阻下,试着去做名为“正义”的那一方。   学着温和地笑,学着将身上的荆棘和冷漠藏起来,所有血腥的过往被权力的运作下被遮盖起来,最终只会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按照约定,他将在一切条件具备后,加入负责管理“黄昏”的武装侦探社。   少女就是在他暗中洗白的第二年里出现的。   这一次,她失去了过往的记忆,成了他的邻居。   “你好,我是隔壁新搬来的租客,名叫林桃,请问先生如何称呼。”   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少女的笑容带着种向上生长的活力,朝太宰治微微鞠躬。   而太宰治看着她,回以温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我是太宰治,以后请多多关照了,林小姐。”   少女面对他的笑脸,整个人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隔了两三秒,方才有些羞怯地匆忙撇开眼神。   ——哦呀,她喜欢我笑起来的样子。   太宰治暗暗想。   ——所以说,我的伪装算是成功了吗?   之后的事实证明,太宰治的伪装,非常成功。   因为就在认识后不久,他开始收到少女的示好了。   亲手烤的小饼干、做的双皮奶、鲜榨的西瓜汁……少女的示好很克制,带着单纯对异性的欣赏,只是表达,不求回答。而所有的小礼物,太宰治照单全收,只需要上下嘴皮一碰,来句客气话,再附送一个礼貌又好看的笑容,对方就会开开心心地离开。   接近起来是真的简单,调查起来也是真的没有头绪。   而且更令人惊讶的是,某天开始,他发现周围人总是不停地忘记她。   少女很快也发现了自己的真实情况。那个傍晚,隔壁阳台上多出一个沉默哭泣的小小身影,她抱着膝盖,坐了很久很久,最后像过去很多个夜晚一样,爬起来,亮起台灯,架起画板,拿出了画笔和颜料。   “要好好画完,不能半途而废。”   杰出的听力让他从风中捕捉到了这句话。   她在一家画廊工作,正跟随着画廊主人学画画,这点太宰治一直知道,不过她在画什么,他并不关心。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短暂相遇的过客,目前只是他对她身上“可能超出他预想的事情*”比较感兴趣而已。   抱着以上的想法,太宰治冷静地看着少女为了让其他人记住自己而做出各种各样徒劳的努力。   画廊老板因为忘记了她而雇佣了新人,她就去游乐场穿上玩偶服发气球,晚上下班后,她会去几个经常去的地方,和那些忘记她的人不厌其烦地重新认识、分别。   而每天一早一晚,她都要敲开太宰治的门,用有些小心翼翼地眼神和他聊天,给他送零嘴,在确认他没有忘记自己后,兴高采烈地离开,再因为外面的挫败而沮丧回到家里。   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   到后来,太宰治甚至都开始好奇,她还能坚持多久。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个清晨,背着背包的少女敲开了他的家门,将一副画递给他。   “我要离开啦,太宰先生,房租到期了呢。”   从上往下看,少女纤长的睫毛让人想起抖动翅翼的蝶,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专注地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打算去华国看看,以后可能很难再遇见了……总觉得要是不说出来会后悔,所以,太宰先生,我很仰慕你,希望以后你能身体健康,平安快乐。”   少女清脆悦耳的嗓音中,太宰治对着手里的画,沉默了。   房租根本没有到期,只是房东终于连合同和收过的房租都忘记了而已吧。   以及,原来她每天晚上重画了无数遍的那副画,画的是他。   画里,一个青年正调整着手腕绷带,侧身站在街头,沐浴在夕阳的余晖当中,明与暗的调和,显得格外的孤独,但因为色彩的运用,又很温暖。   这是一幅充斥着情感的画,虽然没有多么老练成熟的能力,但即使没有艺术细胞的人,也能轻易品鉴出它的美。   太宰治没有开口,只是将视线缓缓定在了画作的右下角——那里有很小的一滩眼泪的痕迹,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这个是我不小心撒上去的水,嘿嘿,因为时间实在紧急,没法重新画一幅。”   少女不好意思地挠头,笑容里不见阴霾:“太宰先生以后也要多笑一笑呀,哪怕并没有感觉多么开心,但笑得多了,心情也会变好!”   “其实我都看到了。”   这一刻,太宰突然便不想和她粉饰太平了,主动开口问:“是因为最近有困难才想到离开吗?也许我可以帮忙。”   “不用啦,我打算先换个地方找找答案,不行的话再来求助太宰先生吧。”   少女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有些低落地说。   “……林君吃早餐了吗?”   太宰治看着她,片刻,转移话题。   “还没有。”   少女摇头。   “作为这幅画的答谢,我请你吃早餐吧。”   那时候的太宰治并不焦急,因为他很清楚,她会回来的,只有他能帮她。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   再次见面,是三个月后,大雨倾盆的夜晚,太宰治打开房门,浑身淋湿的少女站在门口,眼神中带着压抑的绝望。   “啊,是林君,异国之旅怎么样了?”   他像是没有看见她的狼狈,和她打招呼。   而她没有吭声,只是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从那天起,太宰治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少女。   她还是每天早出晚归,努力工作,只是不再费尽力气去试着让其他人记得自己了而已。   与之相对的,她变得很黏太宰治,经常夜晚惊醒后,抱着枕头来敲他的门,到后来,他房间的地上多了一套铺盖。   某个周末,少女邀请他去看电影,然后在看电影时,她借着黑暗,小心地牵住了他的手。   光线昏暗的电影院里,银幕上的男女主爱得难分难舍,前排的一对情侣也亲热得难分难舍。   她的手心都是汗,小声问他,要不要换个座位。   太宰治同意了,然后在两人站起来的瞬间,他拉住她的手扯回去,低下头,亲了她的脸一下。   良好的夜视能力让他可以清晰看到少女一张布满红晕的脸,她的眼睛那么亮,像盛了漫天的星辰,问他:“太宰先生,你能答应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吗?”   “我怎么可能忘记桃酱呢,”太宰治回答她,“毕竟,桃酱这么可爱啊。”   他回答的其实有些随意,少女却听得很认真。她小心地伸手过来,揽住了他的脖颈,半阖了灵动的眼,试探着去吻他的唇。   太宰治没有拒绝。   这种感情,大约就是喜欢了。   时光就此飞逝,日子一天天过去,少女陪着太宰君走过洗白的最后半年,陪着他加入武装侦探社。   迷雾重重,他想找到【书】来解决她身上的各种问题,比如消失和出现的契机、原因,比如到底为什么总是被遗忘……可惜距离成功总是差了那么点。   倒是他自己,在相处的过程中,越来越多地在她面前暴露出各种任性不讨喜的内里。   而她会好脾气地给他收拾各种烂摊子,会在他跳河自杀后去捡他回来,会嘱咐他,下次出发前记得拿件干衣服,小心感冒。   太宰有时候想起来,自己都会惊讶竟然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尤其是在中岛敦出现并且记住她后,记住她的人开始变得多起来,她的存在感越来越明显,情况就此好转起来。   虽然不能像烟花那样漂亮地消散*,但现在这样,似乎也还不错。   某天,太宰治吃着女友做的爱心早餐,脑海中突然冒出上面的想法。   “桃酱~我晚上想吃蟹肉寿司~”   他拖长声音,给自己争取日常福利。   “好好好,给你做,”亭亭玉立初具风韵的女人弯下腰来,和他交换了一个轻柔的吻,“那我晚上下班去给买新鲜的蟹回来,不准嫌慢。”   “好哦!”   太宰治点头的模样,活脱脱一只国木田口中令人鄙视的“大龄巨婴”。   意外来临前,往往是没有任何预兆。就像太宰治接到林桃的电话,听她说今天的蟹质量好的已经卖光了所以给他买了一家老字号做好的蟹肉寿司,而他正要拉长声音表达吃不到爱心便当的失落时,突然听到巨大的轰响。   一场车祸,就发生在距离武装侦探社两条街的位置。   太宰治赶到时,正看到她像很久远的记忆中一样,变成无数个光点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盒冒着热气的蟹肉寿司,孤零零地躺在原地。   他找了她很久很久,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他终于拿到名叫【书】的东西,在打开的一瞬间,于万千碎片中看到了某个自己的记忆。   偏僻的小巷里,熟悉的少女拉着一个白发大男孩的手,从他的身旁经过,好奇地看了15岁的太宰治一眼。   就是这里,我找到你了。 第63章   “久等了, 林小姐。”   银发大男孩从远处小跑到我面前,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递到我面前:“太宰先生嘱咐我交给你的东西。”   “欸?竟然是给我的吗?”   我接过盒子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根崭新的红绳,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东西送到, 我要走啦, 今天还有任务在身。”   中岛敦和我道别后,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而与此同时, 身后咖啡厅的门被推开了。   “拿着吧,一会儿可能用得到。”   清润好听的男声响起,我回头, 只见光影之下, 鸢色眼睛的青年容颜静美,站在那里朝我微笑:“本来可以就这么走了, 不过五条桑说有点事情要告诉你, 桃酱还是进去看看吧。”   所以, 他们这是谈完了?看这模样,应该没有偷偷打架(ORZ我都在想些什么)。   “……那,我进去了?”   我不太确定地问。   “去吧。”   对方回答,一副大度又体贴的模样:“我在外面等你哦。”   呃, 这个气氛, 最近遇到的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脑容量有点不太够。   我迟疑地回到咖啡厅, 找到原来的座位坐好, 问对面的白发青年:“五条先生,听说你有事情找我?”   “对。”   五条悟的墨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摘掉了,一双无比漂亮的苍蓝色眼睛毫无遮挡地静静看着我, 他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着我拉开了上衣领,在我的目光中从脖颈上摘下来一样小巧玲珑的饰品,递了过来。   “你的东西,戴好,别弄丢了。”   清朗磁性的男声在空气中响起,而我已经没有心思去关注他说了什么。   那是一枚平安扣,被红色的绳子绑好系住,通透纯净的白色,右下角的部分有一道很细的灰。   曾经无数个日夜里,我握着它入睡,仿佛那个慈祥智慧的老人还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于是便有了面对再多艰难险阻都不退缩的勇气。   我以为,在穿越的过程中,我弄丢了它。   原来,它竟然在五条悟那里。   我伸出手,小心地将那枚玉石握在掌心,想要拿过来,却遇到了阻力——那个握着红绳的人没有松开手。   条件反射抬头看去,我正对上了一双晦涩深邃的蓝眼睛,晴朗的天空里多了乌云,层层叠叠,漫无边际,仿佛在遮掩着某些东西,又像在压抑某些东西。   “……五条先生?”   我愣了一下,小声开口问。   对面的人就那样看着我,没有说话,也没有松手。   “五、五条先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它会跑到你那里,但是,谢谢你愿意把这个给我,它对于我真的很重要。”   我有些懵懵地眨眼,想了想,发现自己还没有道过谢,急忙诚恳地补上。   听了我的话,五条悟依然没有松开手,他只是看了我很久很久,看到我都开始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了点东西,才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   他问:“林桃,如果我忘了你,你会难过吗?”   ……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   咖啡厅里,隐蔽的角落卡座上,两个男人在低声交谈。   “她是外来者,应该是来自更高维度的世界,这样才会让这里的世界对她产生强烈排斥的恶意,所以她相比其他普通人,总是更加容易遇到各类危险,而且往往一出手,便是致命。”   太宰治说话的声音很轻,但他很清楚,对面的人可以听到:“某种机制或者说是力量在保护她,我猜测载体是她身上的一件物品。你说她上次不是死亡,而是在你的眼前突然消失,要是这样的话,那就不需要我再进一步论证了——她消失前,把平安扣送给了你吧?”   话音落下,片刻安静。   “没错,东西就在我身上,”五条悟将手里的墨镜扔到桌子上,开口道,“但你怎么证明,你的想法一定是对的,我倒是觉得,按照你说的,她上次重来难得能留下一些东西,比如咒具、身份证明,那情况算是有了好转才对。”   “不是好转,不过的确带来了一定转机。”   来自对面压迫感十足的目光中,太宰笑了一下:“虽然大家总说我头脑聪明,可我当然也有搞错的时候,目前我是拿不出有力证据,但我只问一句,五条悟,你承担得起失误的代价吗?”   死一样的寂静扩散开来,两个人隔着凝固的空气安静对视了将近半分钟,最后以太宰治从座椅上站起来收尾。   “将平安扣还给她,你有一半的概率忘记她,也有一半的概率仍然记得,该说的我都已经讲清楚了,五条桑自己决定吧。”   说完,太宰转身朝着咖啡厅的门口走去。   而在他走出两三米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很轻却很清晰的嗓音。   “没有什么概率,我早就全部想起来了,连同之前遗忘的部分一起。”   五条悟没有看向那个离开的人,只是面对着正前方,低低道:“在我修成生得领域的那一刻。”   ……   记忆远离,回到现实里。   “林桃,如果我忘了你,你会难过吗?”   昏黄的灯光下,青年那双染上深色的苍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重复了一遍。   “会的吧,因为我和五条先生是好朋友。”   我不太懂,只能直觉地问他:“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个问题。”   对面的青年没有回答我的疑惑,只是专注地看着我,听不出情绪地继续道:“这个平安扣,是你送给我的。”   我:……   啊?我?送给五条悟?   脑容量过载的后果就是我被对方话里的信息量弄得头晕。   慢着,让我捋一捋,丢失的平安扣、送给他、莫名其妙的好感、还有可以看见的咒灵……   难道?!   “虽然你忘记了,但这个平安扣的确是你亲手送给我的,”白发青年停顿了一小下,接着道,“在你离开之前。”   我:……   好的,破案了,我不是穿越成平行时空的自己,而是失忆。五条悟的前女友,那个出国的女孩,就是我。   所以我醒来时,手里会有一张从东京飞往香港的过期机票,所以我会贴身带着那把咒具枪,所以自从第一次见到五条悟,我就觉得他是我会动心的类型。   ——原来,我根本就是喜欢过他啊! 第64章   兜兜转转, 最开始的猜测竟然是对的,五条悟的前女友,就是我。   天呐,我都问过他什么?   问他是不是很喜欢自己的前女友, 问他为什么当初分开了……   而他又是怎么回答我的?   【嗯。】   【因为当初的我太差劲了。】   脑海中清晰地回忆起那天晚上手机听筒里微微失真的嗓音, 我简直当场想穿越回过去,捂住自己那张好奇心害死猫的嘴。   “五条先生……”   我面对着坐在另一头的白发青年, 磕磕巴巴地开口。   结果下一刻, 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拉住,掌心向上,尚且带着丝丝体温的平安扣被放在了正中间。   “以后, 叫我五条吧。”   白发青年松开手, 像是静止了一小会儿,片刻后, 对着我笑了下。   他站起身, 从桌子上拿起墨镜戴好, 苍蓝色的眸子透过缝隙看了我一眼:“我周六一早来接你,记得带好东西,桃酱。”   说完,不等我回答, 五条悟已经转身离开了。   我:……   该说他很体贴吗?竟然懂得给我留空间。   不过, 什么周六来接我, 我怎么听不懂?   眼看着五条悟一走出咖啡厅便消失在原地, 我坐在卡座上, 一头雾水,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和生了锈似的。   掌心中,熟悉的玉石像过去很多次一样, 带给我勇气。   而我将它举起来,对着灯光看了很久,然后打开随身携带的那个盒子,将有些磨损过头的红绳换下来,放进盒子里保存。   崭新的红绳挂着温润的玉石落到我的胸口,有点凉。   而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我当初,一定也很喜欢他吧。   所以才会把对自己来说那么重要的平安扣送给他。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才会离开那个愿意让自己送出平安扣的人呢?   将杯子里的饮料一饮而尽,我坐在椅子上,半晌,叹了口气。   大概……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吧。   我拿起包包,到柜台前结账,被榎本梓一脸温柔地告知已经支付过后,强迫自己站在那里又缓了缓,才出去找某位现任男友。   “看来五条桑已经和桃酱说过了,以后周一到周五桃酱跟着我,周末两天就去他那边。”   太宰伸手过来帮我整理了一下颊边的碎发,说。   “呃,慢着,太宰君……事实上,我并不知道,你们说的周末周一,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真的不能怪我忍不住想歪,是他这话在当前的特殊心境下听,实在显得有歧义,乍一听起来好像某种夹心饼干剧情ORZ。   “具体目前还不能告诉桃酱哦,唯一可以透露一点点的,就是和你目前遇到的困境有关系。”   青年揉了揉我的头:“总之,这段时间,为了桃酱的安全,就麻烦桃酱不要离开我或者五条桑的视野范围了。”   被瞒着了。   这种无力又一无所知的感觉,我真的不太喜欢。   我张口,试图为自己再争取一下,谁想对面那人和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直接竖起食指在我的唇珠上点了一下。   “是真的不能让桃酱知道,会影响我们的计划呢,所以拜托了,就暂且忍耐一下下吧。”   太宰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温柔中带着点可爱的讨扰,嗓音压得又低又轻:“我保证,等到能说的时候,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桃酱,好不好?”   ……很好,他又来这招。   我都要看倦了!   但是,咳,有句话叫做,招数不在老旧,有用就行——比如,我就吃这一套。   所以结局就是我接受了以上的安排,并且打算回去后赶紧收拾出一个小包包,用来装自己周末两天换洗的衣服。   “对了,桃酱,自从出事以来,你和那位关系很好的毛利小姐联系过吗?”   回家的路上,太宰突然问我。   “还没有,”我摇头,说到这个话题,有些垂头丧气,“一开始是不希望她担心,打算身体好了后直接和她报平安的……后来又不愿意去接受万一她和其他人一样忘记我该怎么办,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那么,要不要现在打一个?我们现在必须把桃酱身边认识的人都排查清楚,这个时间,她应该还没有睡。”   太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问我。   “好。”   虽然还是有些害怕被好友忘记,但我想了想,还是选择鼓起勇气拨通电话。   “嘟——嘟——”   听筒里,规律的拨号声音石沉大海,我的心也跟着一沉。   果然,直到电话响了有六七声,才被接起来。   “您好?那个……请问您是……”   小兰熟悉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清晰可辨的迟疑和不好意思:“抱歉,我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和您交换过联系方式了。”   “啊,我是林桃,和毛利小姐以及工藤先生是在探案时认识的,毛利小姐没有印象也很正常。”   我努力扬起微笑,对着话筒语气温和地说:“是这样的,我有个案子,想要委托给工藤先生,但因为当时没有留下他的联系方式,所以只能联系毛利小姐了。”   “哦哦,原来是这样,他刚有事出去了,我把他的号码发给你吧。”   对面的女孩好脾气地回答。   挂断电话后,我很快收到了一串早被输入通讯录的手机号码,可惜此时并没有心情再去打给对方。   被好朋友忘记的感觉,太难受了。   我低落地想。   “还有一个人没有联系过呢,桃酱,打起点精神来,说不准有转机哦。”   耳边传来太宰为我打气的声音,我拍拍脸颊,决定一鼓作气,赶紧打完。   只剩下一个,想来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了吧?   拨通工藤新一的电话时,我漫无目的地想,结果接下来的事实却告诉我,我想错了。   工藤新一他还真的记得我。   虽然我更想小兰记得,但,也算是多了点开心的事。   挂断电话后,我舒了口气。   “所以说,现在又多了一个没有忘记桃酱的人,情况变得越来越好了。”   青年唇边的笑容好看得过分,他若有所思地点头,然后问我说:“桃酱,要不要来武装侦探社做兼职呢?” 第65章   “早上好, 林小姐。”   “嗯?这位就是新来的林小姐吗?”   “……事实上,她已经来这里工作三天了,国木田前辈。”   “不可能吧,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 戴眼镜的高大男人正埋头疯狂翻动一本写着“理想”的笔记本, 而他旁边的中岛敦回头,朝我无奈地笑了笑。   “啊, 找到了, 原来如此。”   翻动的动作猛一停顿,国木田独步推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然后一本正经地转身, 朝我点头:“早上好, 林小姐。”   “早上好,国木田先生, 敦君。”   直到此时, 我才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迟一步回答了他们,并且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以上场景, 在我接受太宰治的建议, 来到武装侦探社兼职后, 每天早上都是必备项目。   只能说, 不愧是横滨赫赫有名的异能力者聚集地, 这里的大家,就连身为普通人的春野小姐都很快找到了“想起”我这个总是记不住的人的特殊办法。   这使得我和大家相处起来真的非常自在。尤其短短三天,我惊喜地发现大家每天早晨“想起”我的时间正在渐渐缩短, 并且没有观察错的话,和中岛敦接触越多的人,速度似乎越快。   所以,这应该就是太宰让我来武装侦探社兼职的最大原因吧。   “林小姐,太宰那个家伙今天没和你一起来吗?”   国木田眼神锐利地看向我身后大门的方向,问道。   “他说今早有事情需要出去一趟,把我送到侦探社门口后,就离开了。”   我回答。   某人又发现了他一直在找的那件东西的踪迹。   到底在找什么,竟然不能让我在场,说不好奇那是假的,不过鉴于他再次撒娇卖萌保证很快就可以全部告诉我,我决定还是暂时放一放,不去探究好了。   这么想着,我和侦探社里渐渐恢复“记忆”的同事们一一打过招呼,在被委托来照顾我的“小保镖”中岛敦一派认真的陪伴下,开始了忙碌又充实的一天。   端茶倒水、整理资料、帮忙做些普通的文书工作……忙起来后时间过得飞快,以至于当太宰回来接我下班,又嘱咐我回去收拾好背包时,我才想起来今天已经星期五。   周五……吗。   明天周六,是约定好的,五条悟来接我的时间。   迟钝想起这件事时,我还有点头痛和五条悟这位已经忘掉的“前男友”的相处问题,觉得再次见面可能尴尬爆炸。   结果等到真的在家门口看到那个戴着墨镜的白发青年时,我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时间去想东想西。   ——因为,只一见面,五条悟便让我将那把随身携带的咒具枪给他,在上手检查一番后,告诉我,他今天要带我去杀咒灵。   杀杀、杀咒灵?   那种特别恶心挑战人类审美极限的玩意儿?我?杀他们?   确定没有搞反猎人和猎物吗?   我忍不住看向旁边五条悟一起带来的,据说马上会入学咒术高专的海胆头男孩,伏黑惠,对方回给我一个有些严肃但看得出来其实很温和还藏着点好奇的眼神。   ……呸,我难道还会不如人家十来岁的小弟弟吗?干了!   于是,10分钟后,我和伏黑弟弟被一只咒灵打得鼻青脸肿落花流水。   哦不对,请允许我修正自己的措辞,伏黑弟弟顽强的很,也体面的很,像以上描述一样不体面的,只有我自己而已:)   “天呐,你这个准头,太糟糕了吧。”   “躲避速度完全不及格哦。”   “一着急,怎么连刚教你的握枪姿势都忘掉了?”   耳边,某个白毛男全程喋喋不休,将我从头到脚批得一无是处,简直恨不得写个“菜鸡”牌子挂在我的脖子上。   好像让我这个第一天正式摸枪就上实战的丧心病狂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就好比上辈子,一个人刚打开《计算机基础理论》,结果来了个蛇精病,上来就让他编程。   对此,我只想说。   五条悟,活该你单身^_^。   又一次艰难躲避开咒灵疯狂的攻击后,我扶着膝盖大喘气,感觉自己的肺要炸掉了。   “好了,桃酱休息,惠继续。”   一只手伸过来,也不嫌弃我满是汗水和灰尘的脏兮兮的头发,在上面轻轻揉了揉:“桃酱很棒哦,第1天实战就能达到这个程度。”   我:……   那、你、刚、才、还、把、我、喷、成、那、样!   莫挨老子!!   [猫猫飞机耳愤怒.jpg]   “欸~我也是为了桃酱着想,华国那边不是有句话叫做,‘严师出高徒’嘛~”   五条悟弯下腰来看着我,嘴角的笑容好看得让人想揍他,好像自从说开彼此的过去后,就打开了某个封印似的:“笑一个,一会儿请你吃可乐饼哦~”   滚,我就是死,死外面,从高专楼顶跳下去,也不会吃你的可乐饼!!!   ……………………喵的,这家可乐饼闻起来真香_(:з」∠)_   “刚出锅,现在最好吃了。”   艳阳高照,人烟稀少的街头,白发青年将手里的小吃递给我,苍蓝色的眼睛透过墨镜的缝隙看过来:“吹一吹再吃,小心烫。”   “……不用,我不饿。”   我咬牙拒绝,可惜下一刻,咕咕响的肚子暴露了自己的窘迫。   现在已经是中午1:30,天知道,自从早饭后,我滴水未进滴米未沾。   一片安静中,突然出现的伏黑惠存在感格外明显,只见他手里拿着两大杯奶茶,和一个塑料袋。而五条悟非常自然地从对方手里拿走那两杯奶茶,一杯递给我,一杯留给了自己。   “不生气啦,请你喝奶茶。”   光听声音,会以为这人其实是伏黑惠的同学。   而我看着面前的超、大、杯奶茶,只觉千言万语笼罩在心中,难以诉诸于口。   请问该如何客气礼貌又不失优雅地喷自己的前男友?   我快渴死了,你让我喝又浓又甜的奶茶??   而且,我眼神不好,那标签没看错,是“双倍糖”吧!   在我即将被渴死加被自己的吐槽欲憋死前,一瓶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矿泉水,被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扭头看过去,只见海胆头男孩正木着受伤的脸眼神无语地看着旁边的五条悟。   “五条老师。”   他的语气竟然有点循循善诱的样子:“林小姐现在很渴,你给她喝超浓双倍甜度的奶茶,她只会更渴的。”   “哈哈,我知道呀,逗她的。”   在我变得阴森森的目光中,白发青年无比淡定地将一杯奶茶塞回伏黑惠的怀里,然后拿走矿泉水,拧开,递过来。   “给,喝吧,不用客气。”   我:……   滚蛋吧,五条屑:) 第66章   伏黑惠觉得自己眼睛疼。   被某位无良教师“亮眼”的表现晃的。   如果有人问他此时的心情, 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   海胆头男孩看着手中的奶茶,面无表情地想。   作为一个天资出众已经修行咒术多年的人,他当然可以看见很多……那位林小姐看不见、也注意不到的地方。   比如某人一见面就拿着对方递来的咒具, 美其名曰检查, 其实在偷偷补充里面几乎没有减少的咒力;比如说好的实战打咒灵,结果刚才全程某人咒力满场飞得那叫一个眼花缭乱, 密不透风, 好多次,伏黑惠亲眼看见那只咒灵伸个爪子还没碰到一根发丝,就被及时挡住了呢。   五条悟是什么人, 出差前可以笑着回头告诉你“别指望我会带伴手礼*”, 你这边被咒灵打个半死,他还能坐在一边打游戏吃零食, 并且光明正大地说着, 他一口都不会留给你。   能和此人相处这么多年还没被活活气死, 纯属伏黑惠心理强大。   所以,天知道,当他发现对方可能有情况时,那份难以表述的心情——最近的太阳难道是从西边升起的吗?五条悟?对一位女性动心了?   就后面那句话, 你和任何一个咒术界的人说, 对方都会哈哈大笑, 然后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你, 问你最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生病了。   说不好奇, 绝对是骗人。于是当今天一早,被从睡梦中揪起来,听五条悟说要带自己当“电灯泡”时, 伏黑惠只考虑了半秒,就有些期待地答应了。   然后,他差点被自家老师的一系列表现闪瞎眼。   那个会将目光一次次停留在同一位女性身上、默默守护着对方不受任何危险、甚至还有意逗人家开心、又摸着头鼓励的人,要不是亲眼看见,打死他都不会相信是五条悟本尊。   但要说不是吧,能干出一边保护人家一边还要毒舌将好感对象批得一无是处、事后又逗人家用奶茶解渴这些令人槽多无口的事,又完全贴合五条悟以往的德行。   想到这里,伏黑惠抬起头,结果正看见白发青年心情不错地吸了口手里贴着“双倍糖”标签的奶茶。   “看我干嘛?想喝奶茶自己去买。”   对方敏锐地感觉到他的视线,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从墨镜的缝隙里瞥过来,语气理所当然:“没有你的哦。”   伏黑惠:确定了,是五条悟本人无疑= =。   “五条老师。”   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了。只见海胆头男孩深呼吸,朝着青年伸出手去,五指摊开朝上,然后,面无表情道,“买奶茶的钱,你还没有给我。”   五条悟:……   林桃:……   半晌沉默,前一刻还在气鼓鼓的少女终于忍不住喷笑出声。   ***   在打完咒灵、吃完可乐饼(咳)后,我坚决拒绝掉了那杯双倍糖分的奶茶,搭乘五条悟牌特快,回到了咒术高专。然后,运气很好的,我正碰上很多人都在的时候,于是一口气认识了一大串新朋友。   呃,其实说“一大串”夸张了点,因为我统共就见到了四个人:即将升二年级的禅院真希、狗卷棘、熊猫,以及咒术高专的校长夜蛾正道。   咒术界的大家啊,相处起来,和武装侦探社不太一样。   有种理智的疏离感,危险而清冷,又带着点说不出的疯狂,属于那种,很明显区别于普通人的感觉。   形象的举例说,比如中岛敦,他走在大街上时,你要是不去仔细观察,会以为他只是普通的邻家弟弟,而咒术这边,会说话的熊猫、开口只说饭团的少年、随身背着武器一看就不好惹的少女、以及据说日常爱做戳戳乐玩偶打发时间的大叔……总之,你懂得。   硝子出任务去了,没在高专待着,我被五条悟安排在了他的隔壁那个上次睡过一晚的“前女友”的房间。   “从今天起,桃酱是我的专属‘窗’,不需要接受任何上面的任务,只要跟着我就好。”   白发青年将钥匙递给我,说道:“日用品都添置好了,有缺什么的话,可以告诉我。”   伏黑惠回房间了,其他刚认识的人都没有跟着我们上来,于是一时间,整个楼层只剩下我和五条悟两个人。   周围很静,自从今早见面后,在对方的插科打诨下,一直没有来得及跑出来的尴尬终于在此时浮出水面,我接过钥匙,试探着抬头看过去,发现他也在看我。   “那个,谢谢你,五条君。”   我撇开视线,小声说道。   “不用客气。”   耳边传来清朗磁性的男声,余光中,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朝着我脸的方向伸过来,被我条件反射躲开后,短暂停滞了一会儿,又收了回去。   磨人的寂静在疯狂发酵,眼看着我即将用脚趾抠出芭比梦幻豪宅,对面的人再次开口说话了。   他说:“桃酱,你头发上有虫子。”   “啊?!哪里哪里在哪里!!!”   大脑解析了听觉神经传来的话语后,我瞬间一蹦三尺高,在自己的头发上拍打了好半天,结果就看见一小片树叶掉了出来。   我:……   “呀,看错了,是树叶呢。”   微微拉长的轻盈嗓音中,我木着脸抬头看过去,只见白发青年不知何时将墨镜推到了额头上方,一双苍蓝色眼睛映着窗外浓烈的阳光,让人想起波光粼粼的海面。   四目相对,他再次伸手过来,然后,轻轻揉了下我凌乱的发顶:“抓紧时间休息一下,这个季节咒灵很多,随时可能有任务的。”   “好,”我算是被对方折腾的没脾气了,什么尴尬局促都跑得一干二净,走进面前的房间,关门前嘱咐道,“有事情记得及时通知我。”   “嗨嗨,一定一定。”   门口的青年点头,一副乖宝宝的模样。   都说好的不灵坏的灵,也就在我休息了不到一个小时后,五条悟接到了紧急任务,被派去相距很远的北海道,消灭一只特级咒灵。 第67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 山寺桃花始盛开。   五月的北海道正是赏樱的好季节。   ——如果没有咒灵,那就非常完美了。   漫天飞舞的樱花在地上叠了厚厚的一层,而那只长得有点像某种雪怪的咒灵将头从一位没了气息的游客脖颈上抬起,飞溅的鲜血洒落在花瓣之上, 竟然有种残酷的美感。   “噫~好丑。”   五条悟将手从我的肩膀上放下来, 对着那只放下猎物严阵以待的咒灵,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何止是丑, 形象点说, 我觉得是惊悚。   乘坐瞬移特快的眩晕感渐渐平息,我当场想要移开眼睛。人形的怪物,通身雪白, 抬起头就会发现它整张脸都没有五官, 只在正中有一道像缝隙似的嘴巴,此时沾满模糊黏连的血肉。   它朝着我们张开双手, 从掌心到整条胳膊, 睁开了密密麻麻的红色眼睛。   emmm, 这要是来个密恐患者,怕是当场会昏过去,这只特级咒灵实力有待考证,但精神攻击绝对满分。   “哦呀, 有点意思。”   思考间, 眼前景象骤然一转, 天空飘起了雪花。耳边传来五条悟饶有兴致的声音, 我感觉到他放下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放回到了我的肩膀上。   “这是哪里?”   我看着周围明显和刚才不一样的景色, 觉得自己应该紧张起来,可惜努力了半天,失败了。   “是未完成的‘领域’。”   五条老师耐心很好地现场教学:“简单点说, 桃酱可以理解为游戏里的结界,用咒力撑起的异空间,空间的主人在里面拥有极大的便利,当然,我说的是已经形成的真正领域,未成品就没有什么用处啦。”   呃,你对着“未成品”的主人说它废物,这样真的好吗?   对面那只咒灵显然已经拥有智慧,一副被激怒的模样,然后我只看见铺天盖地的积雪从不远处奔涌而来,犹如一场声势浩大的雪崩。   要被埋了!   被埋了!   埋了……   咦?   轰隆隆的声音从耳边飘过,属于雪花的冰凉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戛然而止,我发现自己和身旁的人,被包裹在了一个圆圆的罩子里,试探着伸手去戳,发现竟然是一种空气压缩般的阻力感。   好神奇!这个又是什么?   我睁大眼睛。   “这是‘无限’。”   白发青年伸出手来,握住了我的手腕,然后带着我向前伸,就像穿过了一团棉花,我的指尖感受到了外面的冰凉。   “破除领域的方法有很多种,比如单纯用咒力去应对、想办法逃离领域。*”   清朗磁性的嗓音中,我抬起头,正看见五条悟墨镜下苍蓝色的眼睛轻眨,线条优美的唇角微微勾起。   “我一般嫌麻烦,会用另一种比较特别的方式应对。”   在我有些好奇的目光中,只见对方那只握着我的手依然在用力,带着我继续向前伸,然后某一刻,终于停住。   “不过嘛,它不配。”   透过墨镜的缝隙,他看着我,笑了一下。接着,纯白色的雪花球碎裂开来,灰蒙蒙的天空被撕出了一个大口子,一阵风吹过,我闻到了樱花淡雅的香味。   “啊,想吃樱花冰淇淋了。”   一道红光短暂闪烁,想要偷袭的咒灵被轰成了粉末,漫天樱花随风飞舞,白发青年回头,问我:“要一起吗?桃酱。”   ***   时间来到十分钟后。   幽静的林荫小路,我捧着一个淡粉色冰淇淋球,坐在木椅上,小小挖了一口。   好吃!   “还不错吧,我有次做任务路过时买了一颗,可惜只来得及吃一口,就被催着去换下一个任务地点。”   坐在我旁边的五条悟语气遗憾:“等我再有空时,冰淇淋都化掉了。”   “五条君为什么没有返回来再买一个呢?”   我咽下口中的冰淇淋,问。   “因为太远了,赶过来需要再赶回去,时间又长又累。”   对方耸肩,一脸无辜:“难道我是那种为了吃会用瞬移的人吗?”   我:……   是的,你是。   “欸?桃酱竟然是这么看我的吗?”   白发青年露出夸张的受伤表情,像只演技浮夸的猫猫。   我正要不客气地吐槽他,结果被一道由远及近的男声打断了。   “这里景色很好耶,应该没什么人,爷爷,不然我们找个椅子把午饭便当吃掉吧?”   元气满满的嗓音中,一个粉色头发穿着卫衣的大男孩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出现在不远处的小路尽头。   他看到了我,脚步微顿,目光在我和五条悟之间打了几个来回,然后开始连连鞠躬:“真的非常抱歉,打扰了,请继续,继续!”   我:???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那个,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去,竟然眨眼就已经跑掉了,好快的速度。   明明手里还推着轮椅呢,这不合理!   “喂!悠仁,我想吃那个樱花冰淇淋,你赶紧去买!”   风中传来老人中气十足的声音,证明刚刚看见的一切不是幻觉。   “不行哦,爷爷,医生说你不能吃冰的……”   男孩的嗓音很特别,隐隐约约走远了。   留下我,对着旁边的五条悟,努力掩饰自己尴尬的心情。   所以说,为什么要让我每周来找他待两天啊?前男友这种生物,就该江湖不见才对-_-||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很快,自己就再也没心情想什么尴尬不尴尬的了。   在回东京的飞机上,我再次遇到了那个粉色头发的男孩,他弯下腰,轻柔地将薄毯盖在旁边老人的身上,回头间看到我,愣了一下,露出温暖又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   他说他叫虎杖悠仁,因为生病的爷爷突然想看樱花,就带着他飞到了北海道。   “还好爷爷说得早,再过半个月,北海道的樱花就要没有了呢。”   男孩挠头,问我:“林小姐昨天的冰淇淋在哪里买的啊?我没找到。”   “在公园门口左手边那条小路的尽头,虎杖君应该是走错方向了。”   我笑着回答,心里却在想其他事。   按照以往的经验,每个见到我的普通人,最长的记忆时间是24小时。   而我和虎杖悠仁上一次见面是昨天中午,现在是第二天的下午,绝对超过了24小时。   也就是说,他没有忘记我。   真好啊,又多了一个记得我的人。   带着好心情,我在飞机起飞后睡了一会儿。   结果就是这短暂的一觉,我竟然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了一个穿着和服的白发小男孩。 第68章   那是一个看起来大约六七岁的男孩, 深色的和服,挺直的肩背,白发在阳光下让人想起珠峰顶端皑皑的白雪,纯粹而圣洁。   我从空中砸到了他的身上, 让他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啃泥。   “啊!有刺客!!快保护悟少爷!!!”   旁边的侍女发出让人耳朵极度不舒服的尖叫, 而我捂着被砸痛的肚子晕乎乎地坐起来,正看见男孩抬手朝着刺耳声音的源头随意指了一下。   “吵死了。”   未变声的嗓音清凌凌的好听, 而侍女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被某种力量强制着闭上了嘴。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侍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而我对着眼前古色古香的日式建筑, 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情况, 我这是在哪儿?耳边这是日语吗?我怎么听得懂?   半晌,将我从呆滞中拉出来的是一道平静的声音。   “喂, 大婶, 你很沉耶。”   我猛地惊醒, 只见一个男孩正扭头看着我,一双苍蓝色的瞳眸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说出的话却直接得要命:“是想要靠体重压断我的脚吗?”   我低头,发现自己坐在对方的脚尖那里, 急忙后撤:“对不起, 你不要紧吧。”   “当然要紧, 很痛。”   对方不客气道。   呃, 这谁家孩子, 说话好犀利ORZ。   我这边思考着要不要叫救护车,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抬头间, 乌压压的人影朝着我包围过来,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简直吓死普通市民。   “什么人,站起来!”   “不好、不好意思。”   我深呼吸,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缓缓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一边语速飞快地告诉那个高傲臭屁的白发小男孩:“小弟弟,你鼻子上沾到泥巴了。”   五条悟:?!   我:^_^   就是这样,我穿越到了异世界,穿越的落点是五条·团子·悟的头顶上方——高空坠物要不得,如果不是他过硬的身体素质以及我拉满的幸运值,怕是要当场一起重伤。   五条家对于我这个凭空出现的诡异“东西”非常警惕,坚持要将我绳之以法,秘密处以极刑,以此保证他们家百年难遇的独苗苗绝对安全,而最后是受害者出面,以一己之力将我从生命危机中提溜出来。   “说了她只是个普通人,‘六眼’难道还会骗我吗?”   男孩的脸上还有萌嘟嘟的婴儿肥,脸上的表情却是早熟的冷漠,带着点天才对蠢人的嘲讽:“没见你们捏死几个暗杀的诅咒师,倒是很会抓住无法反抗的普通人不放嘛。”   事情的最后,那位嚷嚷的最大声的中年男人涨红了脸,伏低做小地任凭男孩将我带走,我在走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正捕捉到男人来不及收好的怨毒又嫉妒的目光。   “谢谢。”   回去的路上,我郑重向白发小男孩道谢,并且将自己刚刚看到的场景告诉了他:“那个男人,他想对你不利。”   “没事,”对方抬起手随意地摆了一下,头也不回地以一种陈述的口吻道,“地上的虫子都比他强,不足为虑。”   男孩的肩背挺得笔直,让人想起冬日的小松柏,坚韧而带着生机的绿意,明明只到我的腰部高,却给人一种强大可靠的感觉,让我禁不住怀疑两人初次见面时的那些交锋都是自己的幻觉。   然而,很快的,事实告诉我想多了。   回到眼熟的清幽院落后,那个一直走在前面的男孩突然转身,挥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等到院子里只有我们两个后,只见他抬起手弹了弹袖口不存在的灰尘,露出一副“好了现在开始吧”的表情。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五条悟的侍女了。”   他下巴抬起,小小一只,硬是凹出了一米九的气势,只听他高傲地对我说:“现在,我命令你趴下。”   我:……???   啥?你说啥?   我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嘁,算了,你蹲下。”   在我满是问号的目光中,白发男孩苍蓝色的眼睛眨了一下,然后改口道。   这个还是能办到的。   我听话地在他的面前蹲下,示意对方可以说到底有什么事了。   然而下一刻,我迎来的不是话语,而是一团湿润的泥巴,不偏不倚,就糊在脸的正中央。   我:?!?!?!   你他喵,为什么!!!   “好了,你走吧。”   一片手忙脚乱中,男孩收回沾了泥的手,淡定地转身回房间,关上房门之前,他还特意抬高声音加了一句:“记得端晚餐给我。”   端你个大头鬼!请你吃土吃不吃?   我冲到院子里的小池塘边,疯狂撩水洗脸,靠着心里不停重复的“他还只是个孩子”的念叨,方才忍住踹开门把某个小鬼揪出来糊泥巴的冲动。   以上,就是我和幼年体五条悟最初的故事。   也是我时隔多年,终于想起来的,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和五条悟的相遇。   我给七岁的五条悟当了半年的侍女,穿上绣了他专属图案的和服,给他端茶倒水,看他杀死一波又一波的刺客。   也许是因为一开始的泥巴事件,在外面高冷傲慢的五条少爷在我面前就是只小恶魔,他会想各种花样折腾我,而我会以各种招式回击他,我们互怼着,乐此不彼。   在闲暇里,我会陪着他坐在空荡死寂的院子里,看着远去天边的飞鸟打发时间。   他出不去,我也出不去,未长大的“六眼”每一次离开五条家的结界都是一场腥风血雨,而我只是个性命堪忧的黑/户侍女而已。   我们是两个囚徒,被束缚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不科学世界。   某天,又一次干掉两个突破结界刺杀过来的诅咒师后,白发男孩拉着我跳上房顶的屋檐。   “呐,等我可以杀死所有蠢货,咱们一起去看富士山吧。”   重重庭院中,他指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大山,和我说:“听说那里的樱花很漂亮,樱花冰淇淋也好吃。”   “那悟君可要挑好时间,万一错过四月,就只能再等一年啦。”   我笑着说。   “嘁,看不了富士山的,我们就去北海道,那里更冷,樱花肯定开得也晚。”   “好啊好啊。”   那年盛夏,头顶的阳光炽烈而灿烂,男孩的眼睛比头顶纯净的天空还要美好,令人难忘。   以至于当我们被暗算,面对咒灵的围攻我推开腹背受敌的小五条,捂住鲜血喷涌的胸口倒下去时,看到他头一次露出无措的表情时,说出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不能陪你看樱花了呢。”   “可以的,你别睡,很快就会有人来了。”   男孩擦掉我嘴角溢出的血沫,重复道:“别睡。”   “嗯……我不……睡……”   生命流逝的感觉并不陌生,我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终究还是陷入了一片黑暗……   就像做了一场无比漫长的梦,我从黑暗中睁开眼。   安静的机舱内,有温热的指腹轻轻擦掉我眼角流下的液体,长大的男孩一双无与伦比的苍蓝色眼睛专注地看着我,变声后磁性清朗的嗓音低低问:“做噩梦了?”   而我只是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最后终是笑起来。   “五条悟。”   樱花,很好看。 第69章   我想起来了, 所有的一切。   太多纷杂的记忆一股脑挤进来,搅得大脑像是要裂开似的疼,现实和过去交织在一起,让我甚至产生了幻觉, 好像穿越的经历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梦醒后, 我还是那个出了意外的倒霉女孩,没有梦想, 没有希望, 在苦难中垂死挣扎,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但是,不是梦啊。   我伸出手, 指尖在眼前白发青年的侧脸上贴了贴。   他是真实的, 我也是。   虽然这个世界有很多奇妙的事,而我的经历又是如此离奇, 但是, 那些痛苦、快乐、悲伤、不舍……又怎么会是虚假的呢?   说不清是自己的内心, 还是此刻身体上的痛苦,眼角的泪水从我睁开眼睛便没有断过。   而五条悟只是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将它擦去,那双刻入心底的苍蓝色眼睛,专注且安静。   从7岁到28岁, 从五条家的庭院, 到咒术高专的操场, 再到久别重逢的今天。   一别经年, 那个骄傲任性、张扬轻狂的男孩子, 长成了强大可靠的大人。   “五条悟……”   此时此刻,我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我想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问他毕业后怎么想起当老师了,那么多问题堆积在我的喉咙口,最后说出来的却是……   “夏油呢?”   我轻声问道。   外面阳光灿烂,朵朵白云漂浮在飞机下方,有那么一刻,我好像看见眼前的苍蓝色碎掉了半个角,可仔细看去,分明只有一张平静的笑脸。   “死掉了,我亲自动的手。”   一片安静中,白发青年帮我整理了下颊边汗湿的碎发,淡淡回答。   “这样吗。”   我垂下眼,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只是低声道:“抱歉。”   “有什么好抱歉的。”   耳边清朗的男声相比记忆中多了一丝低沉,温热的指腹在我眼皮的上方轻点,我听到对方沉静认真的嗓音:“这是他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   是啊,为了自己的信念而战到最后,换个角度想,未尝不是一种圆满。   相比我这种满脑子只有“活下去”的人,高尚了不知道多少个跨度。   只可惜,背道而驰的理念,终究让两个曾经形影不离的伙伴刀剑相向,生命有时候,便是如此脆弱且无常。   “七海他,退出咒术界了?”   “嗯,好多年了。”   “硝子毕业后,倒是成了校医。”   “她一向想得明白。”   “夜蛾老师真的当校长了啊。”   “对,然后他就被他妻子甩了~”   气氛在我们絮絮叨叨的交谈中一点点缓和,话题的最后,我说:“一会儿下飞机,去看看灰原吧。”   “好。”   从始至终,他没有问我怎么突然恢复了记忆,又想起来了多少,而我也没有主动提起半个字。   下飞机后,我们和开朗热情的粉发少年虎杖悠仁交换了联系方式,去鲜花店买了一束白色的风铃,一起前往灰原雄安葬的墓园。   时光荏苒,墓碑上的少年和记忆中一样笑容灿烂,眼神清澈,而我对着那张永远定格的属于16岁少年的面孔,笑着笑着便掉下泪来。   十二年了,只有灰原没有长大。   周围那么安静,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从墓园里吹过,也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家入硝子”的日文在屏幕上闪烁。   我接起电话,听筒里只有微快的呼吸声。   好半晌,少女变得磁性动听的嗓音轻轻笑了一下。   “你这个家伙啊……”   我听到硝子语调轻扬,带着令人怀念的温柔和熟稔:“晚上居酒屋,请你喝酒,来不来?”   “来,硝子小姐的邀请,那是一定要去的。”   我用力点头,擦掉脸上的湿润,笑着回答道。   ***   就像乍然打开了某个开关,很短暂的时间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想起了我。   硝子、夜蛾老师、七海健人、以及打电话来哭着说对不起的小兰……   不过相比我的一步到位,他们的记忆更多是零散的碎片式——比如,硝子那天在居酒屋就悄悄问过我,什么时候踹掉的五条悟。   对此,我只能小声告诉她,其实,我也记不太清楚了ORZ。   “我就说嘛,五条当初那个糟糕的样子,你后来肯定会受不了他,早踹早解脱~”   把某个白发青年轰走后,硝子眨眨眼,和我碰杯:“不过这些年他变了很多,看你们俩这样子,是打算复合了吗?”   “我们不会复合啦。”   我摇头,抿了一口杯里的梅子酒,那些灿然的炽烈的感情便像是手中的沙子,被晃下去了。   “……有时间来横滨吧,介绍我的新男朋友给你认识。”   记忆仿佛回到了高专操场的台阶上,我朝着好友露出意味深长的颜狗式微笑:“是个超级好看的人哦。”   “好啊。”   硝子没有多问,她向来懂得给你留下舒适的空间,那双俏丽的眼睛一眨一眨,依稀还能从这位成熟的大美女身上看到当初那个短发少女的影子。   她微微歪头,过肩的长发自然下垂,被白.皙的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这么多年没见,不知道桃酱的口味有没有变化?”   我托着下巴,想了想,挑眉道:“唔,还真的变了,是完全不同类型的大帅哥呢。”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根本没有想起所有的事情,这个终于被撼动的异世界,只是将它掌握的那部分记忆还给了我而已。   所以,我才会以为,太宰治,是我的“新男友”。   时间来到一天后,我被坚持不能让我离开视线的五条悟送到了家门口。   “欢迎回来,桃酱。”   穿着沙色风衣的青年拉着我的手,带我走进熟悉的小院。   墙角的花、藤蔓下的摇椅、木质的栅栏里有翩翩飞舞的蝴蝶,一切都是我一点一滴按照自己理想的家填补起来的。   我喜欢这个家,也喜欢这个在家里等我的人。   所以,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太宰君,”开门的间隙里,我深呼吸,对着旁边的青年说,“最近大家好像都开始想起我了呢,这样的话,是不是以后就不用再这么两头跑着了?我想回咖啡厅那边上班。”   我不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孩子,不可能将从今往后的生活重心全部放在这两个男人身上。   可能在其他人眼里,放弃优渥的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攀不上的工作,回去当服务生,很不可理喻,但我就是觉得,后者才是我现在喜欢做的。   “好啊。”   太宰回头朝我笑了笑,柔声回答,他打开门,牵着我的手走进去,耐心得就像对待一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不过,桃酱要不要换个咖啡厅,比如武装侦探社的楼下。”   “不用了,我还是喜欢波罗那边,大家比较熟悉,而且可以‘距离产生美’。”   在那双鸢色眼睛的注视下,我无辜地眨眼:“太宰君难道不觉得,两个人之间应该保持一些神秘感吗?”   “唔,原来桃酱是这么想的。”   青年随手关上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就在我以为对方会像过去很多次一样体贴地赞成我的想法时,毫无征兆的,拉着我的手突然用力,将我向后按在了门上。   背部接触到坚硬的门板,不疼,只是有些凉,我惊讶地抬头,就看见那个在我面前一向温和优雅体贴细致的男人,鸢色的眼睛里多出了令人屏息的恹恹的味道,很锐利,也很漂亮。   “啊,不开心。”   我听到他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就这样,低下头,吻了上来。 第70章   这是一个虽然轻柔, 但其实充满了某种霸道意味的吻。   就像太宰治这个人,看起来总是从容不迫,温和优雅的皮囊下却隐藏着很多冷漠的、甚至是疯狂的东西,他的过去, 那些参与不到的往事, 我一直没有去探究过,然后此时此刻, 便因为这个疏忽吃了亏。   这个人实在太明白以柔克刚那套了。握着我的力度不松不紧, 刚刚好是让我无法轻易挣扎开,又不会引起反感的轻重。   脖颈后方被托住扬起,青年这次的吻出乎意料的深, 呼吸间充斥着对方身上特殊的冷香, 随着室内的热气折腾,浓郁得几乎令人产生窒息的错觉。   直到我感觉快要喘不上气来, 他才不紧不慢地松开了钳制, 站直身体, 一双漂亮的鸢色眼睛深深地看着我。   “呐,桃酱见过野犬吗?”   眼前的青年分明在笑,可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笑意:“那种生活在水沟的深处、漫无目的地四处奔走、满身泥泞的野犬*。”   “……见过。”   我被对方眼底中的东西所迷惑,好半天, 才理解了他说的话。   野犬, 通俗的说, 就是流浪狗吧,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现在的世界, 这种生物,在城市的背阴处从来不会少见。   “野犬啊,会为了一块面包而撕咬得头破血流, 会在第一时间将自己得到的东西吞吃入腹只为了不被抢走,提防着任何靠近的陌生人,也轻易不会靠近其他人哪怕是同类,不管表面看起来多么凶狠,却无法掩盖内里是个胆小鬼。”   青年温凉的指尖摩挲着我的侧脸,下垂的眼尾有种令人惊心动魄的味道,他的嗓音那么动听,后面的话语低到几乎只剩气声。   只听他声音很轻地说:“有时候,真想把桃酱吞到肚子里呢。”   “呃,但那是不可能的,”不知道为什么,后背突然有些凉飕飕的,我开动自己最近有些生锈的小脑瓜想了想,努力和对方摆事实讲道理,“因为我是一个人,而不是面包。”   “是啊,所以真是令人苦恼。”   太宰露出有些孩子气的表情,他用指尖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戳了戳,口中小声抱怨着:“桃酱为什么总是要和周围的人划清界限呢?哪怕以我们的关系,依靠我,依然会令桃酱感到不安吗?”   “不是这样的。”   我没有躲开脸上的手指,耐心地向对方解释:“是我自己性格的原因,可能有的人会觉得这些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是彼此亲密的体现……但如果将自己的人生全部寄托在他人的身上,会令我感觉,两个人之间是不平等的。”   “即使在这个危险的世界,离开我的保护,桃酱可能随时会死去吗?”   指尖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下了,太宰看着我,鸢色的眼眸中有读不懂的情绪。   “对,如果因为害怕死亡而畏手畏脚,那么生活本身就失去了应有的色彩,我很感激太宰君和五条君对我的帮助,以后你们有需要,我随时愿意站出来,为此拼尽全力……”   我深呼吸,一边思考一边措辞,试图将自己的想法完全地表述出来:“我不知道太宰君可不可以理解,对我来说,活着被世界遗忘是非常非常可怕的事请,但对于死亡本身这件事,我反而觉得,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这样吗?”   窗外朝阳透过玻璃照进来,青年的目光深邃而美好,他点头,突然对着我粲然一笑,然后用一种无比温柔的口吻一字一句问道:“那么,桃酱有没有想过,你的死亡,对于其他人来说,是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呢?”   话音落下,满腔的言论戛然凝固,我愣在了那里。   “桃酱总是有很多听起来积极向上,让人挑不出错误的想法,那么独立、那么坚强,但是,我想说,桃酱其实是个很自私很傲慢的人——即使说得再动听,都掩盖不了你不相信我、害怕被我伤害的防备内心。”   眼前的人语气有多么温柔,说出的话语就有多么尖锐,他笑得分明很好看,是我无数次心动的模样,但我就是知道,此时的他,一点都不开心。   “呐,桃酱真的很喜欢我吗?”   不知不觉间,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我被逼到重新紧贴在门板上,直到对方无限靠近,呼吸相闻。   “有多喜欢?”   指尖在下颌上轻盈划过,微凉的唇瓣印在我的唇角.   阳光似乎都变得苍白起来,我听到清润动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缕缕沉沙,他说:“有喜欢五条悟那么喜欢吗?”   落针可闻,寂静发疯似的在这个空间里生长。   安静的房间里,那双通透的鸢色瞳眸下,我就像被剥掉了所有的伪装,猝不及防,瑟瑟发抖地暴露在空气中,好冷啊,可我没有地方可以躲藏。   “既然还是很喜欢他,桃酱又为什么要回来找我呢?”   过往的温柔体贴如梦幻的泡影,终于烟消云散,青年鸢色的眼睛颜色不断加深,嗓音里的凉意贴着我的心脏划过。   他没有就此停下来,而是选择继续说下去,仿佛要将心中的某些东西全部倾倒出来,直到将疮疤揭得鲜血淋漓才甘心休止:“是因为可笑的责任感吗?因为我们这段没有结束的关系的束缚?因为愧疚?”   “不、不是这样的,太宰君,我……”   心脏突然泛起细细密密的疼起来,我忍不住拉住颊边的那只手,想要说什么,却被压上来的柔软堵住了开口的话语。   下一刻,一阵刺痛从相贴的唇瓣传来,让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痛,热辣辣的痛,我条件反射用力一把将他推开。   伤口很明显的能感觉到已经肿起来,我试着伸手摸了一下,发现果然流血了。   天呐,这个人是属狗的吗?   在我难以置信又有点委屈的目光中,青年淡定自若地站定,然后看着我,很慢很慢地,舔掉了唇上的鲜红液体。   淡色的唇瓣被染上了一抹艳色,阳光下,他像只蛊惑人心的海妖,朝着我绽放出无与伦比的好看笑容。   他说:“桃酱,我们分手吧。” 第71章   阳光苍白而冰冷,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凝固了,只有微尘粒子漂浮在空气里,细细的颤抖。   眼前的青年说完那句话后便没有再言语,光线在他身上镀了一圈很浅的金色, 朦胧的遥远, 令人窒息的美丽。   而我在这一刻,突然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再次想起了上一世, 曾经养过的那两只猫。   一只高冷傲娇的白猫, 一只漂亮爱娇的狸花。   白猫是我亲自从邻居家里抱回来的,天生不让抱,脾气又大, 我行我素;而狸花是后来从外面捡来的, 超会撒娇,还爱勾.引你去抱它。   两只性格截然相反的猫总是在背地里打架, 但表面上又会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为此我没少明着暗着乐, 觉得它们可爱。   直到后来有一天,非常突然的,小镇发生了地震。   破旧的老房子在剧烈的晃动中发出令人心惊胆寒的呻.吟,奶奶在楼下焦急地叫着我的名字, 让我赶快下去。   世界好像都要坍塌了一样, 人类在大自然的面前那么渺小无力, 慌乱中, 什么都来不及多想, 我顺手捞了门口的白猫,死命往下逃,直到被奶奶扯着来到了人山人海的小广场, 我才从一片空白中回神,想起家里还有一只狸花。   “奶奶,小狸还在家里呢!”   地震短暂停止时,我想回去救狸花,被奶奶死命拉住了。   “命重要还是猫重要?地震可不是只有一下就过去了,万一你上楼时又震起来呢!”   老人干枯瘦弱的手在发抖,一向不紧不慢的嗓音在惊惧中变了调:“你爸妈就你一个孩子,我就你一个孙女,你是想要我们的命吗?”   眼看着我被她的表现吓到,奶奶放缓了语气:“没事的,桃桃不怕,猫有九条命,咱们那边的楼又没塌,它肯定能躲好。”   猫有九条命,老楼的确没塌,一切结束后,我在柜子和墙壁的缝隙里找到了一声不吭的狸花。   我拿了它最爱吃的鸡胸肉,想拉它出来,被它在手上咬了一口。   从那天开始,曾经最爱撒娇、会朝着我嗲嗲叫的狸花再也没有主动靠近过我。   某个晴朗的夜晚,它咬坏了纱窗,悄然离开了家,再没有回来。   我找了很多个地方,都没有找到它的踪影,一度以为它是不是出了事。直到有天,我在路边的树下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身影,我叫它的名字,让它和我回家,而它只是远远看了我一眼,就转身跑掉了。   也就是狸花转身离开的那一瞬,我突然明白,其实,它什么都知道。   有些事,即使你如何为自己开脱,都无法改变事实,就像我更偏爱自己一手养大的白猫,就像我无法忘记五条悟。   就像,此时此刻,太宰治说的那些话,我发现自己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对不起,太宰君。”   除了道歉,我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错误的时间,仓促而冒失的开始,一切辩解都是苍白的——太宰说得没错,我依然很喜欢五条悟,很喜欢很喜欢。   那个白发大男孩是炙烈的火焰,几乎将我烧成灰烬,当初背着包离开咒术高专时,我甚至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喜欢上别的人了。   如果没有读档就好了,如果没有失忆的意外就好了,我将会有整整十二年的时间来淡忘心中的感情,也会以更好的、更成熟的自己来和太宰开始,只可惜,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真的非常对不起,太宰君。”   我深呼吸,迎着那双深邃漂亮的鸢色眼睛,低声开口道:“是我的原因,此时的我实在太糟糕了……”   “关于太宰君的意愿,我同意。”   ***   在一个日光冰凉的早晨,我和太宰治分手了。   仓促的开始,戛然的结束,这段感情犹如午夜的昙花,刚刚绽放,便在清晨到来之际,悄然而沉默地凋零。   家里关于太宰的东西,基本都是我添置的,摆放在一起的牙刷牙杯,图案相仿的猫咪拖鞋,款式一致颜色不同的枕套被单……收拾东西的时候,我才恍然发现,我们的生活早已密不可分。   心口犹如压着一块大石头,每拿起一样东西,我便更加难受一分,以至于当青年提着收拾好的行李箱想要站起来时,我忍不住拉住他的手,眼圈没出息的红了起来。   我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倔强地拉着他,不愿意松开。   直到真正分别的时刻来临,我方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个笑容温柔、有着好看的鸢色眼睛的人,真的要离开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在寒冷的春夜里为我亮着一盏灯,站在家门口,笑着说“欢迎回家”;也不会有人帮我热睡前牛奶,给我做黑暗料理。   他说以后我们还是朋友,有困难和危险可以随时来武装侦探社找他。可是怎么会一样呢!就像那只狸花,离开后,便不会回来,横滨这么大,异能力者的世界那么远,他走了,我便再也难以见到他。   从今往后,只剩我一个人了啊。   四周很安静,视野一片模糊,恍惚间,我听到太宰轻轻叹了口气。   我被拥进了一个带着熟悉气息的怀抱,青年轻拍着我的背,口吻恢复了一贯的包容:“桃酱要长大呀,长到足以看清自己的内心,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是什么。”   耳边,清润好听的嗓音平缓而舒雅,我感觉到自己的额头被亲了一下,然后听到他说:“等到了那时,如果桃酱还是不舍得我的话,便来找我吧。”   “……真的吗?”   理解对方话语的一瞬间,我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   “当然是真的。”   温热的指尖轻柔地擦过我的眼角,太宰朝我眨眨眼睛,有些无奈道:“所以桃酱就不要哭鼻子啦。”   “那说定了,不能反悔。”   我语气认真道。   “好,不反悔。”   对方点头。   一个充满了温柔的约定,也点亮了我彷徨的内心。   此时的我信誓旦旦地以为,自己可以慢慢处理好和五条悟已经是过去式的感情,然后便有机会去和太宰重新在一起。   可惜命运的齿轮总是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   就在太宰离开,而我渐渐恢复到正常生活的时候,某个闷热的夜晚,我在餐厅里遇见了一个蓝色头发、脸上有着奇异缝合线的青年。 第72章   夏天的脚步悄无声息, 等到反应过来时,天气已经很热了。   咖啡厅里的空调毫无预兆的坏掉了,维修师傅明天上午才能来, 四周像是一个大火炉, 即使敞开着门,也感受不到多少凉快。   今天其他人都休息,只有我自己, 还没有到下班时间,也没有什么顾客来,我站在柜台前,汗流浃背地打算给自己来杯冰咖啡犒劳一下。   然后,一道有些奇异、但很悦耳的男声,在我的面前突兀地响了起来。   “嗨,给我来杯冰咖啡。”   我被吓了一跳, 抬起头, 就看见一个披着蓝色长发, 有着一对像波斯猫一样的漂亮鸳鸯眼的青年, 正用有些好奇的试探的眼神看着我。   在我们目光对上的瞬间,青年的表情明显地生动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脸上与众不同的缝合线并不显得狰狞, 反而让他多了点孩子气的可爱。   ——虽然有点另类, 但是不可否认,还挺好看的。   不知道是不是美人自带的沁人心脾属性, 周围似乎凉快了不少,我站直身体,礼貌地朝对方微笑:“先生, 请问是要普通美式冰咖吗,打包带走?”   因为今天店里情况特殊,我直接忽略了对方想要堂食的可能,结果青年却摇了摇头。   “随便什么咖啡都可以,”咖啡厅暖色的灯光下,对方那双蛊惑人心的鸳鸯眼朝着我可爱地眨动,语调轻盈:“不过,我要在店里,才不要出去呢。”   “……好的,请您入座,咖啡很快就好。”   顾客便是上帝,既然对方爱好奇特就愿意热着,我当然不会有意见。   打开咖啡机,将咖啡豆倒进去,等待的功夫里,我看见青年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然后单手托腮,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我发现,他的头发其实不是完全披下来的,而是在发尾的位置扎了一下,扎出好几个小辫子,其中一根朝前放在胸口,好看但不显得女气。少年的天真和成年的慵懒在对方的身上奇异地揉杂在一起,引人注视。   “呐,服务生小姐。”   蓝发青年四处打量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停住,看起来像是突然有了谈兴,语气随意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姓林。”   这年头的帅哥,都是这么没有距离感的吗?我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有半小时,等这个顾客走了后,差不多就可以下班了。   “林小姐,我叫真人哦。”   对方并不在意我的客气和疏离,兴致勃勃地问着:“我今天是第一次来到横滨,林小姐有什么推荐的好玩地方吗?”   “真人先生,横滨的话,其实我不算很了解。”   眼看着快要下班了,我觉得可以陪对方聊两句权当打发时间,指着远处的五栋高楼,说:“不过听其它人讲过一些,比如那里是著名的港口黑手党大楼,算是公认的横滨特色打卡‘景点’,而从这里坐电车,也可以去红砖仓库,以及中华街。”   “啊,是吗,听起来好~无~聊~”   青年拉长声音,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模样。   然后就在我和他都看向港黑大楼时,远远的,有个橙色的身影从高楼的某个窗口里跃出来,漂浮在半空中。   “(⊙o⊙)哇——”   刚刚还兴致缺缺的人睁大眼睛,指着橙色身影的方向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啊?”   “那是异能力者,也算是……横滨的特色之一吧。”   异能力者,提起这个词心里便有些不好受,好在最近我已经可以很快调节好自己的情绪,做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微笑回答。   “这个有趣!我要去看看!”   说话间,蓝发青年已经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脚步轻盈地往外走去,在踏出咖啡厅的大门之前,他又突然停了下来。   “对了,林小姐,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他回过头,漂亮的鸳鸯眼微微弯起,上扬的嗓音像动听的小提琴,“你觉得是先有灵魂,还是先有身体呢?”   “呃……”   这不就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翻版吗ORZ。   如果这个问题问的是上辈子的我,那我肯定会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先有的身体。   可是经历过死亡和重生,以及各种不科学的事后,我现在的答案已经变成了:“灵魂吧,先有的应该是灵魂。”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刹那间,青年的笑容变得无比灿烂,灯光打下半边侧影,投在他的脸上,那模样,像只精致的玩偶。   “遇见你很高兴哦,林小姐。”   对方眼神奇异地看了我一小会儿,然后转身消失在了门口,只留下我在咖啡机运行完毕的提示音中满头问号地反应过来,这怪人没给钱。   他喵的……   遇见你一点都不高兴呢,鸳鸯眼蓝毛:)   以上,就是我和特级假想咒灵·真人的初遇,对于这个天真又残忍的家伙,我的第一印象,是一个不给钱跑路的怪家伙,如果没有后面的事,可能我转头就把他忘记了。   第二天黄昏。   空调终于恢复了工作,环境清幽的咖啡厅里几乎坐满了人,我接过安室透手里的点单,手脚麻利地将冰块放入杯子里。   “林君,麻烦拿一包砂糖给我。”   已经恢复记忆的金发男人语气温和中带着熟稔,将拉好花的咖啡放在餐盘里,和我说。   “好的,安室君。”   我扫了眼柜台放砂糖的位置,发现果然已经用光了,弯下腰从后面的格子里取出一大包新的,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小包砂糖放到对方的餐盘上。   结果就在缩回手的瞬间,我看见对面安室透脸上淡淡的笑容在不足一秒的时间内,突兀的凝固了。   “趴下!”   做好的咖啡被一把扔开,男人伸手过来,要将我按倒,而我已经在某种冥冥中的第六感里快速弯腰低头,躲开了一颗贴着头皮飞过的子弹。   周遭空气短暂地停滞,然后,从极度静止到极度混乱,人群的惊叫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尖叫、哀嚎、哭泣,枪声混合着玻璃碎裂的声音几乎撕裂耳膜,鲜血的味道霎时蔓延开来,令人反胃而恐惧。   我将一个跑到柜台旁边的小孩子拉进来躲好,而旁边的安室透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枪,正透过混乱的人群,艰难地辨认凶手的方向。   “不太好办,应该是异能力者。”   男人回身,向来温和的面容上只剩下冷峻的凝重,他拿出手机扫了一眼,然后忍不住低低咒骂了一句:“该死,信号被屏蔽了。”   “没事的,楼上毛利先生他们应该可以报警,救援很快就会来。”   我安慰对方,探出头去扫了一眼,却在看清眼前的场景时心里猛地一沉。   透过乱糟糟的人群,我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凶手的方向——靠着对方后背上趴着的丑得碍眼的咒灵。   鲜血和各种负面情绪,是最滋养咒灵这种东西的。   眼看着那咒灵从凶手的身上滑到地上,皮下疯狂涌动的疙瘩崩裂开来,长出可怖的吸盘,爬在旁边的血泊里一通吸.吮,我放平呼吸,从腰后的位置拔.出了银色的咒具枪。   这个气息,三.级,四级?   根据自己过往的经验,我在心里暗暗判断。   既然周围还没有被普通人看到,说明它还不足以构成生命威胁,所以,应该只是个正在成长的四级*。   恢复记忆也是有好处的,比如我终于不会在面对这种东西时束手无策了。这个类别的咒灵,我当“窗”的时候袯除过不下50只,不是问题。   掌心冰凉的咒具是如此的贴合,每一处转折的弧度都无比熟悉,带给我满满的安全感。   我回过头,正要小声问一旁显然同样不是普通人的安室透,他能不能配合一下,却听到一道沙哑恶劣的男声在混乱中响起。   “波本!波本!出来!我要亲手杀了你!”   波本,那是谁?   我还在愣神,结果旁边的金发男人已经从柜台里往外一滚,然后朝着门口的方向果然开了枪。   那道难听的嗓音发出一声痛呼,又很快放声大笑起来:“波本,你果然还活着!”   “江口医生,你会以这幅面貌出现,我也非常惊讶。”   确定自己的子弹只是给对方挠痒痒后,安室透从地上站起来,嗓音沉稳冷静。   “比不上你小子,要不是我整了容,恐怕早就被你们抓到了。”   双方对话间,我再次探出头去,只见一片血腥中,门口站立的男人身上发着刺眼的红光,眼神疯狂中带着憎恨:“啊,或者我该称呼你的另一个名字,降谷警官?”   警官?谁?安室透?   我被眼前的进展搞蒙了,所以我的金发男同事,他有三重身份,服务生、私家侦探、警.察?   视线扫过还在地上蠕动的咒灵,我感到一阵头痛。   那么问题来了,谁能告诉我,这只正在大吃特吃,随时可能发生“进化”的丑东西,应该怎么办?我的手.枪和子弹可瞒不过普通人的眼睛。   墨菲定律告诉我们,你越是担心什么,便越容易发生什么。   就比如我还在犹豫,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到时,那只不停蠕动的咒灵身上的气息毫无预兆地变了。   它长出了细长的胳膊和腿,跪爬在地上,一只巨大的眼睛在本来应该长出脑袋的地方睁开来,绕着周围灵活地转了一圈。   糟糕,三.级了!它要害人!   “天啊!怪物!!”   女人尖锐的崩溃尖叫在不远处响起,两个吸盘在咒灵的眼睛旁边张开,然后照直朝着那个放声大叫的女人扑去。   没时间再等了!   我咬牙,对着那只咒灵扣下扳机。   带着淡银色光晕的子弹穿透空气,精准地射入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咒灵扑咬的动作猛地一顿,然后化成小团黑气消散在眼前。   我长舒一口气,为自己没有失了准头而庆幸,正打算硬着头皮去助某位警.察同事一臂之力,结果却看见不远处被我救了一命的女人看着我双脚的位置,露出了更加惊恐的表情。   那一瞬间,一阵莫名的凉气顺着脊椎爬上来,不等我低头去看,一只枯瘦的、散发着剧烈恶臭味的小手从我后背应该是墙壁的方向伸出来,抓住了我的脚踝。 第73章   这个气息……   四周死一样寂静, 我缓缓低下头,只见一个灰色皮肤的大头娃娃模样的咒灵,正朝着我眯起一双没有眼白的鲜红眼睛, 张开的嘴巴裂到耳根的位置, 露出内里密密麻麻的尖锐牙齿。   应该是个一级咒灵。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相比我过往看见的咒灵,它身上的气息里好像掺杂了别的东西, 让人感觉,不太纯粹。   视线在对方细瘦的后颈上定住,我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为什么那里会有根金属钉子?咒灵产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确切的说,是没有世界的“实体”的,所以当然身上也不会有人类世界的产品。   难道,它是一个人为制造的产物?   大脑中各种念头一闪而逝, 现实里, 我已经直接朝着咒灵开了枪。   子弹被轻易闪避, 咒灵退到一边, 张大嘴巴,发出一连串像婴儿但刺耳几百倍的哭声,剧烈的头晕恶心感扑面而来,我差点没站稳, 而目光中, 那家伙已经趁着我松懈的瞬间朝我的脖子扑过来。   艰难在对方抓住自己脖颈之前躲开,我捂着被撕掉一块血肉的肩膀, 朝着咒灵飞速连开三枪,心里沉得厉害。   不像咒灵的咒灵、莫名其妙的异能力者、被屏蔽的信号……说这次袭击不是精心策划好的,我都不信。   “对, 干得好,宝宝,”就像是为了肯定我的猜测,旁边的异能力者突然出声了,语气兴奋而疯狂,“她就是我给你挑的猎物,只要再吃掉一个,你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咒灵了!”   “波本,没想到吧,我没有再研究APTX4869,那就是一个废物,只能让你弱小的苟且存活,只有异能力和咒力才是人类进化的终极之路!这些年我躲躲藏藏,可算没有白费功夫哈哈哈……”   竟然真的是针对我的!   男人猖狂的大笑中,我顾不上深入解读对方的话语,因为那只人造咒灵显然经过一定的训练,娴熟地躲开射过去的子弹,再次攻过来。   时间被无限拉长,空气里满是焦灼,极度恐惧的人群太过密集,让我缩手缩脚艰难无比,短短一小会儿已经几乎被废掉了一只手。   血水和汗水淌下来,浸得指间一片滑腻,我靠在柜台的一侧,趁着短暂的间隙将掌心在衣服上狠狠擦了擦。   它在玩.弄我这个猎物。   不然我坚持不到现在。   躲在橱柜一边的咒灵兴奋到发亮的眼睛证实了我的猜想,而我却在心里笑了一下。   我杀不死它,但有人一定可以,横滨是有“窗”负责观察的,我要做的是尽快引起那位“窗”的注意,要是周围有其他咒术师,那就更好了。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浊残秽,尽数祓除*。”   巨大的黑幕从空中显现,因为施咒者咒力的单薄,在覆盖大半个天空时渐渐消失。   多好笑,曾经学了很多遍都没学会的“帐”,在猝不及防间,成功了。我当初那么努力想要和咒术的世界划清界限,到头来,却要靠着这份了解来救自己的命。   好讨厌这个世界啊,普通人即使拼命地提高自己,永远只是杯水车薪,就像在面对这些危险时,除了痛苦地等待救援,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好!她在搬救兵!宝宝,立刻杀了她!”   旁边饶有兴致围观的男人面色大变,怒吼道,他想上来配合咒灵,被安室透及时拦住了。   而那个咒灵在听了男人的话后,血红的眼睛冰冷地眯起来,然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朝我袭来。   躲不开,一级咒灵,从来不是我可以对付的。   怕是又要读档了,只希望下次醒来,能保留住一点现在的记忆吧。   徒劳地朝着那道残影开枪,我在心里冷静地想,结果就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了我的手腕,然后,大头娃娃咒灵在扑到我身上的前一刻静止了。   “欸~长得好丑!”   抓住咒灵的青年脸上的缝合线随着他皱眉的动作而细微移动,一双漂亮的鸳鸯眼里满是嫌弃,他保持着捏住咒灵的动作,回头看向我,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   他的嗓音那么轻盈,凉凉地略过我的心间:“呐,林小姐,如果我救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来的不是任何认识的咒术师,而是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怪人。   付出代价,获得帮助,世上不是每个人都会像咒术高专的咒术师一样,不求回报地袯除咒灵,对方提出的是很公平的交易,况且,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要是不触犯法律、不违背道德底线的事,我都可以做。”   我深呼吸,回答。   “唔,你陪我出去玩吧!一个人有点无聊呢。”   蓝发青年略作沉吟,随意道。   “好。”   我点头。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只咒灵巨大的头颅被猛地捏爆了。   “成交,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做下这一切的人一派轻松地甩了甩手,拉着我照直往外走去。   “请等一下,真人先生。”   我迟疑地看向一旁不知何时已经暂停打斗、正一脸戒备的安室透,而那异能力者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贴着墙角缩成了一团。   “那、那个是……它是……”   只见他从身上摸出了一个很小的仪器,正对着冒出青烟的仪器剧烈颤抖,一副激动又害怕到了极点的模样。   “林小姐是希望我救其他人吗?”   身旁,青年回头看向我,笑容不变:“另外的付出,是需要收取额外报酬的哦。”   “不用了。”   咖色皮肤的金发男人开口打断了我们的交谈,他一边戒备着表现奇怪的异能力者,一边目光坚毅又担忧地看着我:“林君已经帮了大忙,其他的,请交给我吧。”   “啊,有人来了。”   气氛紧张间,真人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然后不等我开口,便拉着我跑了起来:“走啦走啦,是讨厌的异能力者!”   对方的速度很快,我要花掉全部精力才能跟上,离开前,我忍不住回头,只见一个有些眼熟的橙色身影带着一帮黑衣人从远方赶来。   是港口黑手党,看来后面的事不用担心了。   我松了口气,并没有听到被远远甩到身后的咖啡厅里,抱着仪器的异能力凶手失神的呢喃。   他说的是:“那个家伙,是特级咒灵啊。”   ……   周遭的景象在飞速后退,大脑迟钝地将不适和疼痛反馈给我,剧烈跑动加速了血液的流逝,我眼前微微发黑。   “真人先生,我需要去医院处理一下伤口,再回家收拾好东西,我们不能就这样直接出发。”   眼看着对方似乎要来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我开口,对拉着自己的人说。   “人类好脆弱啊,真麻烦。”   蓝发青年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孩子气地噘嘴。   “不去医院也可以,家里有医药箱,我能自己处理,所以家是必须要回的。”   偏僻的小巷里,我观察着对方的神色,改口道。   “好吧。”   青年那双鸳鸯眼看向我,片刻后,勉强同意了。   “谢谢。”   我微笑,想要试着将自己的手腕从对方的手里抽.出来,可惜没成功。   他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让我陪他“玩”?好奇怪的人,总不能只是单纯地无聊吧?   领着青年回到家,我认真地包扎好伤口,思考着对方的真实目的。   “好了吗?快点快点。”   旁边人在催促。   “马上就好。”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对方的实力,我也没得跑,况且答应的事,既然没违反我的底线,总还是要做的。   这么想,我简单收拾了一小箱行李,朝蓝发青年扬起微笑。   ***   生活,就是计划永远跟不上变化。   从这天开始,完全没有任何准备的,我跟着一个名叫真人的奇怪青年,开始一段“奇妙”的旅程。   他说他的术式是隐身,可以只让特定的人看到他,并且坚决不愿意在除了我之外的人面前现身。   “观察人类多么有趣啊,被观察就没意思了。”   说着话的人一脸狡黠,口吻里满是理所当然。   他还没收了我的手机,非说我答应了单独陪他,就不能和其他人联系。   “这段时间,桃酱应该只属于我哦。”   冰凉的指尖戳了戳我的脸颊,青年弯下腰,小声道。   “只是一个月,我们说好的,一个月后,我还要回去上班。”   我无奈地将脸上的手指拨开,提醒对方。   “嗨嗨,一个月。”   对方点着头,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模样,反而兴致勃勃地提起另一件事:“桃酱,我们去歌舞伎町嘛,今天路过我听到有人说,那里很好玩,我想去看。”   歌舞伎町,日本有名的红灯区,坐落在东京(没错我们在当天就离开横滨了),合法的情.色之地,久负盛名,不过当然,我没去过。   “……那你先答应我,只是看看,不捣乱。”   我默然,短暂相处的这几天,我已经初步了解到对方的性格。真人就像个好奇心极端旺盛的小孩子,什么都想尝试,什么都想了解,天真到甚至有些残忍,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   “好的好的,没有问题。”   一口答应的某人转头就拉着我进了一家女性.酒.吧,指着上面好几排美貌男人的照片,非要让我点个单。   “……我不喝酒!而且我也没钱消费这些!”   周围都是人,笑容专业的男经理热情地看着我,而我只能涨红脸,压低声音试图说服旁边“别人看不到”的大龄儿童。   “我有钱啊,给你。”   蓝发青年就像变魔术似的摸出一沓现金,塞进我的包包。   “……这不是钱的问题!”   我简直快疯了,谁要领着一个围观的男人,去点牛郎啊!就算真的要点,也该是拉着好姐妹一起涨见识(bushi)。   “点一个嘛,又不过夜。”   始作俑者眼神单纯:“还是说,桃酱想点一个可以过夜的类型?”   “你走:)”   胳膊拧不过大腿,尤其还要顾及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领着一个隐身人,所以最后,我还是硬着头,在“妈妈桑”体贴温柔的目光中,随便选了个看起来比较顺眼的。   “我叫阳太,小姐怎么称呼啊?”   被我点单的是个浓眉大眼,看起来刚刚20岁出头的大男孩,笑容灿烂但不谄媚,让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的类型。   “……我姓林。”   目光扫过几乎将一张脸贴到男孩身上的某蓝毛,我控制住自己想要抽搐的嘴角。   “林小姐好,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阳太声音温柔。   “是的。”   那个蓝毛,你挡住我的视线了。   “呐,林小姐有没有什么想做的?唱歌、跳舞、玩游戏,我都会哦,或者出去逛一逛,我也可以陪同,还能做导游呢。”   “呃,你随便唱首歌吧。”   穿着休闲西服的大男孩跑到旁边的小型点歌台,点了首歌,然后蹦蹦跳跳地唱了起来,不吵,还挺好听。   只可惜唱到一半时,一直好奇地到处跑来跑去的真人突然冲上去,在调音台上一通操作,然后喇叭里清爽干净的男声就像是加了灵异特效,诡异地弯弯绕绕起来,犹如来到恐怖片现场。   阳太:……   我:……   真人:0v0   神呐,来个人把这捣蛋鬼收了吧!!! 第74章   大龄婴儿的破坏力, 是很可怕的。   天知道,我是以多么落荒而逃的姿态,领着某只蓝毛走出酒吧的。   因为在捣蛋调音台后, 这家伙还接连做出了绊倒跳舞的男女、喷酒保一脸汽水、作怪抽鬼牌的人……等等一系列鸡飞狗跳的骚操作。   当他试图装鬼去吓唬隔壁正在亲热的一对时, 我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还所有人一个清静。   “我还没有玩够呢。”   始作俑者不情不愿地跟出来, 一副没有尽兴的模样,在旁边抱怨着。   “你再玩下去,那里的老板可能就要突发心脏病了。”   热闹的大街上,夜晚凉爽的风擦过脸颊,让人呼吸骤然通畅,我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小声道。   “真的假的?”   不料对方竟然很感兴趣, 大有跑回去继续折腾的意图:“人类真的会因为这些事情被活活气死吗?”   “事实上, 我就听过因为辅导孩子写作业, 被气得脑溢血抢救无效死亡的, 当然,这些只是极个别的案例而已。”   眼看着青年要开溜,我急忙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无力又无语地深吸一口气, 告诉自己放缓语速:“真人先生, 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吧。”   “欸~好脆弱啊, 会被活活气死、被吓死、被扔下来的花盆砸死、被吃下去的食物毒死或者噎死……”   灯红酒绿的街道里,霓虹的光彩那么璀璨,远远看去很温暖, 但靠近后就会发现,是凉薄的——就像说着这句话的蓝发青年的眼睛一样。   他没有回应我离开的建议,而是微微歪头,像个满脸好奇的孩子,语气天真地问我:“桃酱,你说为什么人类明明会很轻易地死掉,却还是有这~么这么多呢?”   “因为虽然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但每时每刻也会有新生命在爱和期待中降生吧。”   青年问得那么认真,以至于我都忍不住跟着认真起来:“这个世界很大,所有人都在为了活下去而努力,包括你,也包括我。”   大龄婴儿和真正婴儿之间最大的区别,便是前者的三观往往已经定型,后者却是一张纯粹的白纸。这个名叫真人的青年是如何长大的,我不知道,强者和弱者的世界总是有太多的不相同。   不过,没看错的话,他还有点漠视整个人类群体?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即使早已看过很多次,依然会有点不爽啊。   “是的,我也很怕死。”   出乎意料,对方思考了片刻,竟然点头,似乎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   “不过,桃酱有一点还是说错了哦。”   青年凑近,用一种笃定又带着得意的口吻对我说:“人类啊,即使是亲人和爱人之间,也存在憎恨和恐惧!而且,有的婴儿,分明是不被期待着降生的!”   七彩斑斓的光线里,那双漂亮的鸳鸯眼和我的距离好近好近,可以看清内里别样的通透,犹如一柄利箭刺入我的伪装,令人措手不及。   半晌沉默,风中传来劣质香水的味道将我从忡愣中扯回来,我几乎是狼狈地撇开视线,有些自嘲地笑了。   “啊,是的,真人先生说的这些情况,也是真实存在的。”   就像我厌恶自己的亲生父母,就像他们漠视甚至伤害我一样。   “呐,桃酱,”耳边响起熟悉的奇异轻柔嗓音,压得很低,声音的主人一点读懂气氛的自觉都没有,而是接着发问道,“桃酱可以告诉我,爱是什么味道的吗?”   “……是甜的,但又会有些酸涩,甚至会有点苦。”   说不清这一刻,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我返回酒吧,点了支冰淇淋球拿走,递过去,言简意赅道:“请你吃,我们回去吧。”   “好啊,”真人接过冰淇淋,挖了一小勺塞进嘴里,轻轻眯起眼睛,仔细品尝,“这个就是甜吗?”   “对,冰淇淋就是甜的。”   轻抚的夜风中,少女恬淡的侧脸好看得像一幅画,察觉到真人没有及时跟上来,她微微转过身,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   而真人朝着少女扬起灿烂的笑脸,捧着冰淇淋跟上去。   街道很长,错落的招牌带来形形色色的暗影,在少女看不见的角度里,满身缝合线的蓝发青年侧头,将口中没有丝毫融化迹象的冰淇淋吐掉了。   ——什么啊,一点味道都没有。   ***   一个月的时间,30个日夜,720小时。   听起来很多,但真的过起来,会发现一眨眼就到了。   我是这样鼓励自己的,也顺利地度过了鸡飞狗跳的大半个月。从东京到大阪,从名古屋到神户,最后来到富士山脚下,一开始,我还把陪着对方当做任务,后来反而自己也开始放松下来。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其实还没有什么机会出来好好逛一逛呢,这样其实也不错,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旅行了——除了需要时不时给某只蓝毛善后以外,一切都很完美。   就当我暗暗自嘲已经适应了某个大龄巨婴的搞事节奏时,某个清晨,一点消息都没有的,真人失踪了。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自己跑出去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还在头痛对方不知道又闯了什么祸,结果直到天色全黑,都没有看见他的影子时,我终于意识到可能出了问题。   我们住在一家富士山脚下的民宿里,一对老夫妻经营的,只有一台座机可以对外联系。   我找不到被藏起来的手机,想用座机报警,可成年人失踪12个小时是不能立案出警的,所以除了祈祷真人赶紧回来,毫无办法。   好在,没有等多久,第二天一早,那个蓝发鸳鸯眼青年回来了。   “认识了两个很有意思的家伙,我们约定有机会一起去玩~”   真人像只兴奋的小动物,只一见面,便和我巴拉巴拉讲述了一通自己的经历。   简单说,他昨天早上被“某种冥冥中的预感”吸引,跑了出去,然后在树林里见到了两个很有共同话题的人,对方邀请他加入他们,一起干一件有意思的大事,而他同意了。   我:……   什么干大事,我看你分明一脸写着“搞事”,也不知又有哪个可怜虫要倒大霉了。   不过,我也就是个履行承诺的全职陪玩,难道还要追着他,继续给人家善后吗?又没有工资,而且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   这么想着,我没有在意对方的“搞事”计划,在询问过,得知自己不能提前离开后,我转而开始专心规划后面的游玩。   真人说,不去原定的京都了,先在东京休息一下。 第75章   “打算去东京的哪里休息呢?”   民宿暖白的灯光下, 我拿着笔和本子,问真人。   “唔,想去一个人少的地方。”   对方略作思考, 饶有兴致道:“要那种可以将桃酱藏起来、不给其他人看的地方。”   “……那可以问问这家民宿的老板, 有没有环境比较优美的小村落,可以借宿的那种。”   自从那天的歌舞伎町之旅后,这家伙有事没事就爱瞎撩两句, 搞得我都形成精神免疫了。没有搭理他后面的话,我站起来,拿着纸笔去请教了民宿老板,结果还真问到了。   老板娘有个表姐,住在东京郊区的一个小村落里,环境很好,运气好的话, 应该还可以赶得上柿子树开花。   “就这里吧。”   真人点头, 拍板定下后面的行程。   日子就此恢复了鸡飞狗跳, 富士山脚下, 真人依然钟爱恶作剧,而我还是疲于给他处理后续。   “好喜欢看桃酱烦恼的样子啊,超可爱。”   对于我的忙碌,某蓝毛只有一脸让人想揍他的兴致勃勃, 就像在围观一只抓耳挠腮的猴子。   “再这么下去, 总有一天,你会被人按住揍一顿的。”   要搁一开始, 我肯定不敢这么吐槽他,不过经历过这段时间的头秃事,如今的我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连敬语都不使用了。   “那也需要他们打得过我, 我可是很强的~”   对方无所谓地伸手过来捏我的脸,语调轻盈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呐,桃酱干脆不要回去了,留下来陪我玩下去吧。”   “不,我怕我活不到30岁:)”   我将脸上作恶的手推开,皮笑肉不笑地拒绝。不约,打死都不约。   昨天下了小雨,空气清新怡人,斑驳的树影穿过打开的窗户投下来,青年托着下巴,漂亮的鸳鸯眼朝我眨了眨,笑容里似乎多了点说不出的东西。   他慢条斯理地说:“欸~桃酱这么可爱,这么有趣,怎么可能活不过一年呢?”   可爱和有趣,跟寿命的长短有关系吗?   我朝对方露出看傻子的目光,不想交流。   蓝发青年并没有因为我明显的眼神而生气,修长缺乏血色的指尖在自己的脸颊上轻点,笑了一声。   也就在这天晚上,他又一次消失了,直到第三天早上才回来。   这次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而且莫名有些着急,一出现就催促我收拾东西,立刻出发。   之后发生的事情证实了我的猜想,对方在抵达原定的村落后依然闷闷不乐的,而且没等我研究出个所以然来,他又双叒叕……消失了。   这次,他消失了整整一周。   大佬总是会很莫名其妙,尤其是某只脑筋长歪经常做出各种令人无法理解的事的蓝毛。   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多想,而是趁着没人打扰专心逛风景。   这个村落是以种植柿子为生的,正是开花的时候,淡黄色的碎花装点在枝丫上,大片大片,好看得很。但是,再好看的风景,当你反反复复看了一周后也会觉得差不多了。   人一旦闲下来,就会忍不住想东想西,越想就越容易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说,既然他后面有事要忙,为什么还特意急着换个地方,把我丢在这里闹失踪?倒好像在有意将我与世界隔开一样。   他在隐瞒什么?和我有关吗?他到底为什么会让我陪他出来玩,真的是我前段时间猜想的“单纯无聊”?   随着日子的推移,真人始终没有出现,奇怪的不安便在心底滋生起来,搅得人心神不宁。   他消失的第七天,我跑到村头最大的房子里,和对方借了座机,想了想,试着拨通了硝子的电话。   “喂?哪位。”   低沉的女声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硝子,是我。”   我回答道。   我以为硝子会笑一笑,懒洋洋问我找她干嘛,结果没等我开口说出自己可能遇到点麻烦,对方就劈头盖脸地问我现在在哪儿。   “是东京郊区的一个村子,我借不到手机,你手头有地图吗,我把地址念给你听。”   心里的不安在迅速扩大,我压低声音,将地址快速说了一遍。   “你周围安全吗?躲起来!别乱跑!别被那个身上有缝合线的家伙发现了!我马上联系五条……”   “桃酱在干什么呀?”   轻柔奇异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一只冰冷而苍白的手从后面伸过来,按在我的肩膀上,手腕上的缝合线清晰可见。   听筒里焦急的女声骤然一停,我慢慢回过头去,只见消失了一周的蓝发青年正歪着头,笑盈盈地看着我。   “只是和朋友报个平安而已,”晴天白日,我却出了满身冷汗,用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像往常一样微笑起来,“毕竟出发前只留下了字条,总觉得应该再电话联系一下。”   “唔,这样啊,”对方点头,从我手里拿起座机的话筒,放回去,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随意道,“那现在桃酱报过平安了,我们抓紧时间出发吧。”   “继续呆在东京吗?”   目光扫过被挂断的电话,我不抱希望地问。   “不是哦,是去海边。”   青年摇头,放在我肩膀上的手缓缓上移,指尖在我的脖颈上轻轻点了点,一副兴致很好的模样:“因为桃酱说话不算话,我决定延长你陪我玩的时间,并且换个更加不容易被人打扰的地方。”   “吱呀”一声,门开了。   门外不是阳光明媚的乡野,而是深不见底的漆黑。   “啊,对了,送桃酱一个好玩的小东西当做礼物。”   四周一片死寂,直到此时,我才发现不管是房间内,还是窗外,竟然都听不到一丝人声,而唯二的那个“活人”拉着我的手,将一个深色的长着奇怪人脸的物件放到了我的掌心。   “猜猜它是什么?”   笑容灿烂的青年像个和朋友炫耀玩具的不谙世事的孩子,目光天真到残忍。   “……是,什么?”   我看着掌心的东西,艰难地问。   “救……救救……我……”   在我惊疑不定的注视下,那张人脸突然动了,一边说着,一边竟然流下了泪水。   “嘿嘿。”   一个冰凉的吻落在我的颊边,蓝发青年一脸得意地说:“是这家屋主人的灵魂哦~” 第76章   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沙滩, 阳光、大海、礁石,风景独好,孤零零的遮阳伞和沙滩椅摆放在上面, 显得格格不入。   一个只有一只眼睛、头上顶着奇怪火山的矮家伙目光锐利地看着我, 声音嘶哑刺耳:“真人,这个人类就是五条悟的女朋友?”   “什么五条悟,桃酱是我的!”   冰凉的手臂揽上我的脖颈, 身后的蓝发青年(不,应该是咒灵)将下巴放在我的头顶,嗓音甜蜜又充满威胁:“漏瑚你再瞎说,我可要生气了。”   “随便你,她是我们计划非常重要的一环,要是出了问题,你自己看着办。”   火山头看着我的目光就像在看地上轻易可以捏死的蚂蚁, 说完, 它漠然地撇开目光, 和旁边一个始终没吭声的背着大包袱、眼睛上长了树枝的大家伙走开了。   只留下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站在那里, 微笑地看着我。   “好久不见,林君。”   低沉磁性的男声穿破空气传入我的耳中,记忆中扎起的丸子头半披下来,干练的高专校服变成了宽大累赘的奇怪袈裟, 光洁的额头多了道缝合线, 那双单眼皮的狭长凤眼弯起来的模样,几乎让我回到了咒术高专的当年。   可是……   “你不是夏油杰, ”我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眼睛,很肯定地说,“他的眼睛不是你这样的。”   “林君在说什么啊, 我们这么多年没有见面,有变化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男人面不改色地笑道。   “反正你不是他,”我懒得多讲,垂下眼,将在脸上捣乱的手拨到一边,“一个人的信念会变,但灵魂是不会改变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   五条悟既然说亲手了结了夏油杰,那么便不会出错,咒术界让人死而复生的办法又不是没有,只是复活的大多不是本人。   这个不明物,只是个偷了夏油杰躯壳的家伙吧。   真恶心。   我看向旁边,刚刚打开的传送门已经消失在空气里,糟糕的心情随着眼前的情况不断加剧。   “死而复生”的挚友,被当人质的前女友,以及刚刚走开的两个和身后的一个疑似……   “是特级咒灵吧?”   一句听起来没头没脑的话说出口,但我知道身后的“人”可以明白。   “答对了~桃酱真聪明。”   头顶上方传来轻盈的男声,被拨开的手重新放回我的脸上捧住,蓝发咒灵探身过来看我,语气兴奋:“猜猜看,我是诞生在哪种情绪里的咒灵?”   “没兴趣。”   早该想到的,普通人看不见的特点、几乎没见过进食、永远冰冷的体温、厌恶人类……过去的我,被他和人类极度相似的外表和智慧迷惑了,一叶障目。   这是我遇到的和人类最接近的咒灵,接近到以假乱真。   想到过去一个月自己还忙前忙后给对方闯祸擦屁.股,我根本不想和他对视,扭头看向沙滩,淡声问:“你一开始接近我,就是这个目的?”   “不是啦,我当初在四处玩,经过横滨时凑巧遇到了有趣的桃酱而已。”   说到这里,真人脸上灿烂的笑容变淡,拉长声音道:“不过竟然会有其他家伙来抢桃酱,这个就一点都不有趣了呢。”   离谱。   我竟然曾经试图和一只咒灵讲信用,还妄想他遵守承诺到时间后放我离开,太荒谬了。   “有食物和水提供吗?我今天还没来得及吃午餐。”   我懒得再浪费口舌,回头问被晾在一边的假夏油:“还有,这里没有房子,我晚上睡哪里?”   睡沙滩生病怎么办,遇到机会连逃跑的体力都没有。   “啊,忘了林君是普通人,的确需要食物和水,以及一个住所。”   对方半点没有生气的模样,就像没有看出我保留体力的意图,朝着眼睛长树枝的家伙抬高声音:“花御,帮忙建个房子吧。”   众多粗枝拔地而起,几乎是顷刻间,空荡荡的沙滩上多了一座画风很魔幻的树屋。   “哇!”   真人捧场地鼓掌。   “这些都给林君,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可以说。”   假夏油三两下跳上树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被褥等各类生活用品扔进去,还递给我几个面包和一箱瓶装水。   “不用了,这些足够。”   我踩着树枝做成的梯子爬上去,粗略地扫了两眼,有床有桌子,竟然还可以。   一个俘虏,竟然有这么好的待遇,不得不说,我的心底更沉了。   很明显,在真正用得上我之前,他们不希望我出事。   “我要收拾东西了,二位是打算眼睛不眨地盯着吗?”   我走过去,将被褥在床上展开,头也不回地问。   “真人,你被讨厌了呢。”   身后传来假夏油带着调侃的声音。   “啊~好难过!桃酱不理我了。”   一个熟悉的蓝发身影扑上来,在我还没有铺好的床上孩子气地打滚。   我停下动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他停止打闹。   “桃酱,真的就这么讨厌我吗?”   对方漂亮的鸳鸯眼瞥过来,朝我无辜地一眨一眨,仿佛那个欺骗绑架了我、屠了村落还邀请我赏玩他人灵魂的坏家伙不是他。   “够了,你有完没完?”   我差点没忍住自己的脾气,看着他,反问:“如果有人欺骗你、利用你、还试图通过绑架你来伤害你的朋友,你会喜欢那个人或者咒灵吗?”   “我为什么要喜欢其他人类?”   结果,对于我的反问,对方露出了好笑的表情,语气里充满了理所应当天经地义:“我又为什么要喜欢其他咒灵?”   得了,对牛弹琴。   我垂下眼,没有理会被对方压住的床铺,转身走到桌子前坐下来,自顾自开始吃面包。   “呐,桃酱的意思我明白哦,所以不用露出这种表情。”   身后,蓝发咒灵不依不饶地跟上来,杵在我的面前,鸳鸯眼中多了某种无机质的冷漠:“不过,桃酱还是要明白一点,那就是,人类和咒灵,尤其是人类,我是绝对不会喜欢的。”   “因为,我本来就是在人类对人类的恐惧、憎恶中诞生的诅咒啊。”   那天,我曾经一度很想开口问真人,他讨厌人类,所以一定也很讨厌我吧?那为什么又要纠缠着我,问我讨不讨厌他的问题呢?   不过,因为觉得实在没有意义,我直到最后,都没有问出口。   ***   人类最大的优点,大约是在任何困境里都能艰难活下去。   就比如,转眼间,我已经和三个特级咒灵外加一个不明物,朝夕相处了半个多月。   哦不对,是四个特级咒灵,后来看守我的家伙中还加入了一个新成员——一只名叫陀艮的章鱼,应该也是特级咒灵,日常喜欢呆在海里。   我预想中的麻烦迟迟没有来,而我要求的树屋,也根本没有住几个晚上。   因为就在三天后,假夏油火烧眉毛似的开了穿梭门跑过来,说我们的地点很可能被发现了,需要立刻转移。   这一转移,就是半个月。   半个月来,我们断断续续换了不下五个地方,理由是“发了疯的五条悟”(这句是漏瑚说的)在地毯式搜索整个日本,而且还有个“特别聪明的奇怪绷带男”(这句是真人说的)出谋划策,这导致我们的根据地总是被不断找到,要不是有假夏油的穿梭门,怕是早就翻了车。   怎么说呢,我有时候,甚至有点可怜他们,总感觉五条悟像个满级大BOSS,还是不能正面刚的反派,而这群被撵得到处跑的家伙简直像新手村的小可怜。   要不是听他们不止一次商量那个听起来的确可行性很高的“封印五条悟”的狱门疆计划,我都要给他们点根蜡了。   这天,我们再次换了一个根据地驻扎。   “可恶!夏油!我们还要等多久啊!我受够了!!”   又一次险之又险地跑到新地方,脾气最爆的漏瑚终于忍不住了,不顾阻拦跑去和五条悟单挑,结果被打得只剩一颗脑袋,灰溜溜被花御救回来。   “计划必须提前,不允许我们拖到原定的时间。”   假夏油脸上游刃有余的轻松笑容在半个月的跑路中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回过头,目光比冷血动物的蛇还要冰凉地看着我:“反正我们有底牌,不愁五条悟不上当。”   芜湖,要来了吗?   明明应该是紧张的事,我却只感到一种尘埃落定。   很早很早之前,我其实就有思考过,自己作为五条悟的弱点,被用来威胁甚至伤害他,而当年的我想了很久,最后的结论就是,大不了我陪他一起死。   所以在地铁站里,一片血腥中,当一个小方块被扔到地上,狱门疆大开时,我甩开假夏油放松钳制的手,扑过去,拉住了即将被吸进去的五条悟。   他们说,要关他一百年,一百年后,我都只剩下骨灰了吧。   狱门疆里什么都没有,未免太孤独了。   那一刻,脑海中似乎想了很多很多东西,而我对着那双比天空还要好看的苍蓝色眼睛,最后只是笑了起来。   恢复记忆后,只是匆匆一面,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很清楚,我们之间隔着很多难以跨越的东西,最好的结局,便是从此江湖不见,直到彼此的感情被岁月磨平,多年后,在街头偶遇时,可以相视一笑,问句“最近过得好吗”。   我想忘掉他啊,我还想和很好很好的太宰治重新开始呢。   可是……   可是。   什么啊,根本忘不掉嘛,我就是喜欢他。   我害怕年少情深却走到相看两厌*,害怕在感情中失去自我,害怕不被尊重理解,害怕被抛弃、被伤害,害怕孤独……我害怕很多很多东西,只一件,我不怕死亡。   我愿意陪五条悟去死。   我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喜欢他。   所以,天知道,当我发现那个打开的狱门疆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在颤抖,然后开始隐隐排斥五条悟时,那份喜出望外的心情。   “五条悟,不要松手,我拉你……”出来。   打断我的是一只腕部布满缝合线的手,下一刻,轻盈冰冷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啊,原来桃酱喜欢一个人时,是这个样子的。”   蓝发咒灵贴近我的颊边,在我的耳边轻轻舔了一下,然后轻笑起来,有些新奇地呢喃:“这种感觉,这种心情……就是嫉妒吗?好奇怪,好有趣啊……”   冷汗从后背渗出来,我咬牙,不顾五条悟的阻拦,想要将他赶紧拉出来。   而耳边,咒灵的呢喃还在继续:“喜欢的东西,就算毁掉,也不能给别人呀……”   快点,再快点!   “呐,桃酱,留下来永远陪着我吧。”   快!!!   “无、为、转、变。”   这一瞬间,时间和空间全部短暂停滞,扭曲灵魂的力量从肩膀接触的部位传来,延伸到全身,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到极点的尖叫。   奇怪,为什么会有另一道尖叫和我的几乎同时响起呢。   剧烈的疼痛中,我没有看见那个在地上打滚不停变换形态的狼狈蓝发咒灵,也没有看见骤然碎裂的狱门疆方块,我只是在朦胧中感觉到拉着的那股吸力消失了,一个有力又熟悉的怀抱揽住了我。   是五条悟,他出来了。   松口气的同时,疼痛终于超过了承受范围,无法控制地,我昏了过去。 第77章   【嘀……正在读、读档……数据错误……数数数据错误!】   不知道多久后, 断断续续的电子音将我从意识的深处拉出来。   半梦半醒间,耳边有人在小声说着什么,隐隐约约听到“眼睛”“灵魂”“镜子”等等熟悉的词汇, 再仔细去听, 又什么都没有了。   浑身都痛得要命,以至于只是一个简单的睁眼动作,都做得无比艰难。我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东西遮住了全部视线。   “五条悟……”   昏过去前发生的事情随着记忆复苏出现在脑海里,我忍着痛抬手想要将挡眼的东西扯下来,结果半路被握住手腕制止了。   熟悉的清朗嗓音在右侧的近处响起,相比以往,似乎有些低, 也有些沉:“我在呢, 刚醒来就不要急着乱动了, 桃酱。”   是五条悟, 他真的没事。   确定自己昏过去前感觉到的不是假的,我在松了口气的同时脑海里多出了新的疑问——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遮着我的眼睛?   靠着触觉勾勒出大致的形状,我不太确定地开口:“这个,是你的眼罩吗?”   “是的哦, 有没有感觉很酷, ”头顶被很轻地拍了拍,对方听起来一派轻松地回答着, “以后就送桃酱了,怎么样。”   不怎么样。   好好的,我又没有天生六眼, 戴什么眼罩。   除非,我的眼睛出事了。   心中的猜测带来巨大的不安,我忍不住再次去揭眼罩,可惜手腕上的力量飞快地又一次制止了我。   “好吧我说实话,”耳边的男声有些无奈,“桃酱的眼睛出了点问题,不能见光,所以才会把眼罩借给你戴,记得不要随便摘下来。”   “……不能见光?这种情况大约要持续多久?”   我迟疑地放下手,问道。   “快的话一两天,慢的话,可能要一两个月。”   五条悟说:“主要桃酱的灵魂现在不太稳定,我在想办法。”   “原来是这样。”   眼前的黑暗变得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我扭头转向青年的方向,问:“大家都还好吗?还有那几只咒灵,假的夏油杰,后来怎么样了?”   “除了七海受了点伤,其他人都没事,”颊边的碎发被轻柔拂开,对方回答,“至于那几个作乱的家伙,通通被干掉了,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那就好。”   我点头,没有再开口。   四周就此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我因为压抑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呼吸声,那只还握着我手腕的手存在感便变得格外鲜明起来。   半晌沉默,我终是忍不住问道:“太宰君呢?”   我记得假夏油他们说过,太宰治和五条悟是一起来找我的,但在地铁站里我却只看到了五条悟。   “你醒来前刚离开。”   清朗磁性的嗓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需要我叫他回来吗?”   “不用了。”   知道他平安就好。我摇摇头,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手臂用力,想让自己坐起来,结果刚刚撑起一点点,就因为脱力而摔了回去。   “小心,”及时伸手过来接住我的人动作轻柔地扶着我坐起身,轻声问,“想要什么?”   “有点口渴。”   疼痛无时无刻不在分散着注意力,一片黑暗里,我感觉到扶在肩膀上的手收了回去,四周瞬间变得空落落的,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   好在离开的手很快又伸了过来,然后我感觉到自己手里被塞了只水杯,试着低头抿了一小口,是正正好的温度。   掌心陶瓷的温暖赶走了刚才短暂的孤寂,我深呼吸,压抑着身体的痛楚,问道:“这里是哪儿?我家吗?”   “是高专宿舍,你住的那一间。”   对方回答。   原来如此,我就说有些熟悉又不是太熟悉的样子。   “东西都按照桃酱原来的习惯摆好了,等身体感觉好一点,可以四处摸索一下,问题应该不大。”   五条悟在耐心地说着目前的情况,而我捧着水杯,突然朝着声音传来的位置伸出一只手去,成功触到了对方的脸。   耳边的男声像是被截断了一样,周围霎时一片安静。   我的手顺着青年熟悉的清俊轮廓慢慢摸索上去,直到触到浓密狭长的睫毛。   眨动的睫毛刷过指尖,引起细微的痒,我就在这阵痒意里说:“把镜子拿来吧。”   指尖的痒意短暂停滞,我听到五条悟玩笑似的说:“干什么突然要拿镜子,不是说了嘛,你的眼睛最近不能看见光的。”   “有没有人说过,五条君每次说谎时,会刻意控制自己不眨眼睛。”   对着眼前的黑暗,我笑了起来,有些俏皮道:“这是我发现的小秘密哦。”   “……欸?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桃酱好狡猾。”   片刻沉寂,男声响起来,却只是说,而没去取镜子给我。   “迟早会知道的,我可以想出很多种办法,你瞒不住我,”指尖微微上探,触到了跳动的温柔眼皮,我低低道,“放心,不管看见了什么,我都能接受。”   理智和头脑在身体的痛苦中缓慢恢复,真人“无为转变”的厉害我不止一次亲眼见识过,能活着醒过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想到过去那些人类面目全非的模样,我觉得自己有充足的心理准备。   “有时候,桃酱实在太聪明了。”   在我的坚持中,五条悟终是叹了口气,然后我感觉到自己手里的水杯被换成了一件冰凉的东西。   “不难看的,桃酱。”   清朗磁性的嗓音中,我摸索着方向将镜子面朝自己举到面前,沉默了一小下,然后一咬牙,将眼罩扯了下来。   外面正是黄昏,屋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柔和,正是应该欣赏美景加怀旧的时分,可惜这些全都没有被我接受到,事实上,我全部的心神都在晶体对焦的下一刻被毫无留情夺走了。   那是怎样怪异的一张脸啊,极度扁平的五官,被放大了一倍的眼睛没有眼白,苍白到像死人一样泛着青的皮肤,加上披散的长发,不用特效就能立刻去拍摄恐怖片。   有将近半分钟的时间,我盯着镜子里的那只“鬼”,一动不动,直到发现对方的眼睛会随着我一起眨动,方才反应过来,那是我。   是我,是林桃,真真切切。   我变成了一个恐怖恶心到能吓死成年人的丑八怪。   空气骤然坍塌,尖锐刺耳的尖叫冲破喉咙,镜子被扔到一边,我扯起被子,将自己的脸完全埋进去,无论旁边的五条悟怎么拉扯,都不愿意抬起。   我高估自己了!   太恶心了,完全接受不了!   “桃酱,抬头,会呼吸困难的,”耳边的男声带着焦急,又拼命忍住,放柔语气重复道,“不难看,真的。”   骗人!明明难看爆了好吗!!!   天呐,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要是一直变不回来,我是不是就要保持这幅恶心的吓人模样一辈子了?而且,真人的“无为转变”有破解的办法吗?我怎么记得,是不可逆的……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害怕,惊慌恐惧中,精神都隐约有了濒临崩溃的迹象,我发疯一样地将被子用力捂在脸上,哪怕难以呼吸,都不愿松开。   时间变得如此煎熬,直到耳边响起一声无比响亮的“够了!”,我感觉到手里扯着的被子骤然一轻,纷飞的棉絮里,捂着脸的双手被握住,我被仰面压倒了床上。   “你是想闷死自己吗?!”   上方握着我双腕的白发青年苍蓝色的眼睛里燃着焰火,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糟糕,他深吸口气,对着我放缓声音道:“桃酱就是桃酱,一点都不难看。”   对方说得太认真,太理所当然,以至于有那么一瞬,我差点都相信了。   但下一刻,脑海中闪过镜子里的那个丑八怪,我忍不住想要用手去再次遮住自己的脸。   “啧。”   妄想乱动的双手被牢牢钳制,我看见那片苍蓝的焰火上方爆出了一个火花,白发青年就这样俯身过来,用力到甚至有些疼痛地,吻了我。 第78章   四周一片安静, 视野被苍蓝色霸道地占据,微烫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引起细密的痒意, 仿佛要一路钻进心口里。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因为过度靠近而轮廓模糊的青年, 冥冥中紧绷到不停颤抖的那根弦像被一只大手照直按上去,强横不讲理地让濒临崩溃的所有归于静止,只留下一声短暂的抗议的嗡鸣。   十二年了, 五条某的吻技,一点进步都没有。   时间缓慢流逝,飞远的理智再次迟缓地回归大脑,但又转眼跑偏到了不知道哪里。   呼吸间全是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我终是微微抬起下颌,轻轻咬住了对方柔软的下唇。   那一刻,白发青年整个人犹如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放肆的亲吻猛地停滞, 连那双漂亮眼睛里的苍蓝火焰都保持在一个姿势不再跳动了。   于是, 一时间, 我们就这样静静对视着彼此,哪怕明知道距离过近根本看不清,也谁都没有试着分开拉远距离。   秒针走走停停,皮肤上的痒终于悄无声息渗入了心脏, 并很快随着血液涌动分散到五脏六腑。   心尖突然发起烫来, 浓烈的情绪将我层层淹没,我翻转手腕, 趁着对方忡愣的间隙里挣脱开来,然后小臂抬起,揽住了他的脖颈。   脸颊的温度在不断升高, 连带着空气都脉脉起来。   迎着五条悟辨不清意味的目光,我缓缓松开了齿间的柔软,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窗外夕阳正好,透过玻璃,只能看见少女在床上自然散开的乌黑长发,以及纤瘦苍白的手臂,上方青年手臂半支在她的头侧,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轻柔托住了她的后颈。   双唇相依,呼吸相闻,无比贴合的、安宁且放松的,就像在无边沙漠中长途跋涉了无尽的岁月,如今,终于可以休息了。   ***   日子再艰难,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从那天开始,我开始了漫长的修养之路。   五条悟说,我的灵魂很特殊,真人应该是在触碰时当场遭到了反噬,他当时伤得很重几乎死亡,而我只是昏迷不醒。   对此,除了句“自作自受”我竟不知道说句什么。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我还见到了一个几乎已经忘记的人,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   据说她在研究的东西和灵魂、咒力以及肉.体有关,所以被特意请来,替我“看病”。   这位风韵依旧不减当年的女人,在五条悟一眨不眨地凝视中,掏出了好多东西,在我身上一通捣鼓,然后脸上的兴奋变成了不感兴趣的无精打采。   “咒力、肉.体强度和普通人一样,只是灵魂很强而已,这点伤,养养就自愈了。”   丢下一句敷衍的“医嘱”,对方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是,谨遵医嘱,修养继续。   日子并没有预想中的无聊和难过,因为某位白毛男任性地单方面请了长假,抱着铺盖在我房间里打了地铺。   我和五条悟,谁都没有特意去确认过什么,看起来似乎和当初一样,但我知道,其实有了很多不同。   比如因为身体时常隐隐作痛,我一直有点行动不便,而青年总会在我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或及时将要跌倒的我扶住,或拿开我险些被开水烫到的手。   这实在是件需要耗费很多精力的事,我以为他的性格会忍不住提出帮我包揽一切,让我乖乖接受安排,结果眨眼间一个月都过去了,对方竟然一个字没提,每次都任劳任怨替我收拾造成的残局。   人类这种生物吧,没意思得很。   我的身体真的和九十九由基预测的那样,在渐渐恢复。而当我从一个极度伤眼的丑八怪,变成了一个还算能看的普通鬼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某天,吃着硝子送来的午饭便当时,我用开玩笑的口吻问五条悟,怎么没大包大揽搞专.制,结果对方竟然伸手过来揉了揉我的头。   “因为是桃酱想要做的啊。”   青年收回手,朝我笑了一下,男人的成熟和少年的清朗奇异地糅合,好看得像在发光,他说:“没事,不麻烦的。”   这话体贴,体贴到我都忍不住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太倔太要强了。   “又乱想什么呢,桃酱。”   一只手伸过来捂住了我的眼睛,耳边,磁性好听的嗓音有些无奈。   “不然我去买根拐杖?这样应该会更方便一点。”   我提议道。   “不用,这样很好。”   对方放下遮着我眼睛的手,然后在我没反应过来前,探身亲了我的唇角一下。   视野重新恢复光明,我抬眼,对上了那双熟悉的苍蓝色瞳眸。   我们久久对视,好半晌后,白发青年朝我眨了眨眼,挑眉道:“嘛,毕竟,还是希望桃酱可以多多依靠我啊。” 第79章   五条悟这个家伙, 是真的变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朝夕相处间,我越来越多地发现了对方的变化。   他变得会撒娇示弱、会体贴地征询我的意见、也会更加狡猾地达成自己的目的。   某个夜晚, 已经几乎恢复正常外表的我, 在睡梦中又一次因为身体的难受不小心从床上摔下来,被在床旁打地铺的人及时接住时,对方揽着惊魂未定的我, 在我的背上很轻地拍了拍,然后提议说,不然以后还是干脆一起打地铺好了。   “总是这样,太影响桃酱休息了,也不利于灵魂修养。”   温热的手掌顺着我的长发抚过,黑暗中,清朗的嗓音显得低沉又好听:“反正也快恢复了, 过几天再回床上睡, 怎么样?”   影响我休息是小事, 也影响他休息吧。   最近我情况渐渐好起来后, 因为要照顾手里的学生,五条悟开始偶尔出去一趟,换硝子来陪我,虽说咒术师忙起来可以几天几夜不合眼, 但想到昨天他硬是在天黑前赶回来陪我, 半夜还要被吵醒,我就忍不住感到内疚。   于是我同意了对方的提议, 决定爬起来去捣鼓个地铺。   然而,没等我坐起来,就被揽着我的手臂阻拦了。   “太晚了, 明天再说吧。”   轻微布料摩擦的声音中,我感觉到放在脑后的手扶着我的头微微抬起,脖子下伸过来一只劲瘦又富有力量的手臂,做完这一切,后面的手重新回到了我的背上,无比自然地再次拍了拍:“睡吧,桃酱。”   直到此时,我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经被完全包围了,微高的体温顺着相互接触的地方传来,烫得人脸热。   我:……   慢着,这是套路吧。   曾经唯我独尊不可一世的五条悟竟然还懂得迂回战术了,世界真奇妙。   我几乎是不可思议地开口道:“你……”   “嗯?怎么了?”   熟悉的气息更近的贴过来,低声问。   ……五条悟,你OOC了知道吗?   各种吐槽在胸腔里翻涌,半晌,终于有一句过五关斩六将,顺着声带的摩擦,被吐出来。   我说:“你压到我头发了= =。”   “欸?抱歉。”   “啪”得一声,床头的台灯被打开,我半坐起来,将被压住又放开的头发拢到颈边一侧,然后重新躺下。   “你手长,关下灯。”   光明将此时的情景纤毫毕现地映在视网膜上,我顶着发烫的耳朵,瞥开视线,努力淡定道。   “嗯。”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说话气死人不偿命的家伙此时竟然也像是变成了锯嘴葫芦,探手关掉台灯后,没再吭声。   视野回归黑暗,四周安静下来,有那么好一会儿,我们就保持着这个有些僵硬的姿势,谁都没动,也没出声。   空气慢慢热起来,让人心躁不安,说不清过去了多久后,我再次听到了布料摩擦的声音。   微烫的呼吸一点点贴近,没有令人不适的压迫感,只有让人头脑昏沉的小心翼翼,而当我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已经抬起来,攀上了对方的肩膀。   从温柔地试探到疯狂的索取,从别扭的侧躺到青年翻身而起将我抵在柔软的铺盖上,周围铺天盖地统统都是这个人的气息,我感觉自己正拥着一柄被碳火炙烤得通红的锋利刀剑。   极致的高温中,不知名的冷却水浇下来,在“滋滋”的声响里化作一团白色的蒸汽翻腾而上,然后刀锋便不科学地闪现出来,折射出一道冷静而锐利的光。   “嘶——”   黑暗中,少女的抽气声低低响起。   “很痛?”   清朗的嗓音里多了分沙哑,好听得让人脸红。   “……还好。”   这些年,挖眼断手什么没经历过,所以感觉真的还能忍受。   就是,MD,果然书上都是骗人的,一点都不舒服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毫无征兆又理所当然的,一切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发生了,不过想想两个奔三的人,又是当时那种气氛,所以其实,还挺正常的(猫猫挠头.jpg)   而且说个最最搞笑的,那就是在这晚之后,也不知道是时间到了,还是别的不可说的原因,我的外表终于完全恢复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五条悟不知道从哪里把神龙不见手尾的九十九由基揪出来,硬是让她给我“复诊”,风韵犹存的女人翻着白眼一番检查,然后恭喜我痊愈。   “不过她的灵魂有点奇怪,总感觉差了一小片,至于是不是丢到哪里了我查不出来,最好还是找找,不然容易有麻烦。”   留下一句令人揪心的话,女人再次跑路了。   我不安地观察了一天又一天,发现自己和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便渐渐将对方的话语抛到了脑后。   ——可能是在穿越中不小心丢在原来的那个世界了吧。   相比我的淡定,五条悟始终在调查这件事,可惜直到我回到波罗咖啡厅,都没有什么进展。   咖啡厅经过重新装修后变得更加有味道,榎本梓还是老样子,而恢复原名的安室透(不,应该叫他降谷零)离开了,他说自己的上一个任务终于结束,短暂的休息后,已经有新的任务在等着他。   生活似乎回到了最初的时候,安逸、闲适、令人满足。硝子还是奋斗在治疗的前线,七海健人依然坚持“咒术师和劳动都是狗.屎”,小兰和工藤新一放假回来后每天疯狂投喂狗粮。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只除了,一个我不敢提起名字的人。   某个温暖的午后,咖啡里只有我一个人,穿着老式侦探服的“少年”推门走进来,眯起的眼睛里特别的绿色在阳光中一闪而过。   “呐,太宰托我把这个给你,应该可以解决你遇到的难题。”   熟悉的名字引起心尖微微的刺痛,我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打开,发现竟然是一副画。   那是一副色彩格外漂亮的画,稚嫩的笔触和细腻的描刻,穿着沙色风衣的青年在风中侧身,腕间的绷带划出一道悠扬的弧度。   很温暖,也很孤独。   目光不知道怎么回事,自然地落到画的右下角,那里有一小片不仔细观察的话绝对不会发现的水渍晕染的痕迹,我颤着指尖摸上去,然后猝不及防间,手中的画变成一本奇异的书。   书页无风自动,各种场景和另一个世界被遗忘的记忆钻入我的脑海,与此同时,某个很小的东西和记忆一起回到了我的身体,填满了我灵魂深处的空洞。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仿佛过了有几年那么久,我眨掉眼里的泪水,发现自己的手中空了。   那张画,连同那本书,统统不见了踪影。   “果然我的推理是对的,最不可能的地方就是最可能的地方!”   面前,身穿侦探服的江户川乱步一双通透的绿眼睛完全睁开了,握拳击掌,有些开心地说了一句后,转身径直踢踢踏踏地离开了。   而我站在原地,直到风铃声响起,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啊对了,差点忘记说。”   关上门的前一刻,江户川乱步回头看着我,微微歪头,语气随意道,“他让我转告你,既然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内心,就请不要大意地继续走下去吧。”   风从打开的门缝里吹进来,风铃清脆作响,穿着侦探服的背影远去,我对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终是轻声说了句:“好。”   四周很安静,手机收到消息的提示音响起,我拿出来,发现是五条悟的LINE信息。   【最强的悟:桃酱~[猫猫贴贴.jpg]】   【最强的悟:桃酱~[猫猫抱住.jpg]】   【最强的悟:[猫猫飞机耳:理我,快理我!.jpg]】   【最强的悟:[猫猫惆怅:你不爱我了.jpg]】   我:……   【桃:[有事起奏,无事退朝.jpg]】   【最强的悟:[猫猫献花.jpg]桃酱,我发现一家超好吃的冰淇淋,带给你呀!】   【桃:不用,带回来都化掉了。】   【最强的悟:不会不会,我可是有瞬间移动的人![猫猫挥舞魔术棒:幻影移形.jpg]】   我:…………   再有咒力也不是这么用的,而且这家伙外勤是去北海道了吧,那得跑多远啊!   正要打字说服对方乖乖坐飞机回来,结果没等我按下发送键,就听到不远处的玻璃被“笃笃”敲了两下。   我抬头,只见戴着墨镜的白发青年正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一支还在冒冷气的冰淇淋,朝我挥手。   阳光那么灿烂,他唇边的笑容却比阳光还要好看。   “要化掉了,快吃。”   五颜六色的冰淇淋球被递到我的面前,对方一通催促。   我看了冰淇淋好一会儿,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口,抿进嘴里。   “怎么样?好吃吧!”   白发青年歪着头的样子像只等待表扬的猫猫。   “好吃。”   我咽下嘴里的冰淇淋,朝着五条悟笑起来。   春天早已过去,外面正是盛夏,而我很喜欢他。   END 第80章 番外一   这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夜晚。   东京的初秋格外凉爽宜人, 我从口袋里翻出钥匙插.进门锁,打开了家门。   屋里黑漆漆的,寂静无声, 昭示着房屋的另一个主人不见踪影。我反手关上家门, 伸手摸索着想去开灯,结果下一刻,毫无预兆的, 有只手突然出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我条件反射地下蹲、单手扭转,同时另一只手去摸后腰上从不离身的枪,而对方早有预料地拦住我的动作,并且将我意图攻击的腿挡下。   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彼此已经你来我往地过了好几招, 而在对方将我的另一只手腕也握住的时候, 我靠着门, 朝着面前的位置好气又好笑地翻了个小小的白眼。   “干嘛?”   我试着抽.出自己的手, 可惜没成功:“放开我啦,五条悟。”   “不放。”   黑暗中传来清朗嗓音发出的恶劣轻笑,对方按住我挣扎的手脚,语调轻盈道:“除非你求我。”   像是怕我听不懂似的, 他拉长声音, 慢条斯理地说:“求我啊~桃酱。”   我:……   [猫猫脑壳痛.jpg]   很好,一天没见, 这只五条屑显然又犯病了。   我深呼吸,忍住想要再次翻白眼的冲动,不断告诉自己眼前的人此时智商大约只有8岁:“吃晚饭了吗?冰箱里有三文鱼吃不吃。”   “不吃三文鱼, ”可惜对方一副鸡同鸭讲的模样,竟然还凑近过来,在我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吃桃酱。”   我:???   哦,原来不是犯病,是猫猫发.情了……   慢着!   FUCK!!这猫怎么又发.情了!!!   大脑在解读以上信号的0.1秒内,我当机立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开束缚,拔腿就跑。   可惜握住门把还没打开,就被背后伸来的手臂一把揽住拖了回去。   “桃酱是不喜欢我了吗?”   耳边响起青年委屈巴巴的声音。   “……不,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我一边试图逃跑,一边试图和他讲道理,“这是健不健康的问题。”   讲真,曾经的我还在初体验后认真思考过○生活不和谐的难题,因为两个新手真的不太顺利,然而之后,我就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某人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后简直突飞猛进,不仅很快热衷上了这件事,还他喵的,越来越热衷……对此,我只想说,你不忙吗?哪有早晚都来的,一天两次,一次两小时,人生六分之一的时间都用来和谐,简直是荒□□春!而且就是铁打的人也吃不消啊!   “欸?可是桃酱明明也很喜欢啊。”   拉拉扯扯间,衬衫的纽扣不知什么时候被解开了,对方熟练地四处点火,嘴里还在出着馊主意:“没事,生病了可以找硝子。”   我:……???   你他喵,在说什么苟话?   反转术式是这么用的?!   等着吧,看硝子不削死你:)   浴室的门打开,“啪”得一声,灯光终于迟迟亮起,少女气急败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呃,如果她的眼睛没有水汪汪的潋滟着,那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水蒸气弥漫上来,屋内温暖如春。   此时的两人都还不知道,在东京郊区某高专的一间宿舍里,沉睡的刺猬头男孩身上正发生着某种奇妙的变化。   伏黑惠睁开眼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周围的变化。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布局,所有东西全部按照他的习惯摆放着,只除了……哪里来的刺猬钥匙扣?   洗漱完毕打算出门的黑发男孩拿起门边柜子上的钥匙,认真地思考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东西。   钉崎送的?   他怎么没印象。   自从虎杖悠仁在少年院特级咒灵事件里死去后,他和钉崎为了迎接姐妹校交流会各种刻苦训练,彼此间的确越来越熟悉,但他还真不记得,她有送过自己这种小挂件。   所以问题来了,这个只是看着就莫名让他想揍人的小刺猬钥匙扣,究竟是哪里来的?   思考间,一连串敲门声突然响起,吓了伏黑惠一跳。   “伏黑伏黑,起床啦!五条老师说今天要带我们去特训呢!别睡懒觉了快起来!”   朝气满满的开朗嗓音隔着木门依然很清晰。   而伏黑惠当场一懵。   虎杖?   他还活着!   刺猬头男孩飞快打开房门,只见熟悉的粉发男孩笑容灿烂地站在门口。   “早啊伏黑,五条老师已经到了,快走吧。”   对方一见面便招呼他往外走,无比自然,一点自己“诈尸”的自觉都没有。   “你……”你什么时候复活的?   伏黑惠迟疑地看着眼前的人,没有动。   “快点啦,林小姐今天带了便当过来,凉掉就不好吃了。”   发现好伙伴没有及时跟上来,悠仁返回拉住对方的胳膊扯着往外走:“伏黑你怎么今天呆呆的,不要让五条老师他们久等呀!”   “我……”林小姐,又是谁?   察觉到拉着自己的人有着正常人的体温后,伏黑惠更疑惑了。   好像自从今天醒来,一切就变得不太对劲。   难道我其实还在床上睡觉,眼前的一切都是梦境?   前往食堂的路上,刺猬头男孩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而这份怀疑,在看见某个熟悉的白毛男眉宇舒展笑容灿烂,无比体贴、甚至体贴到有种莫名殷勤的地步地,将一杯水递给一位从来没有见过的女性时,达到了顶峰。   尤其是,那位女性好像不太领情,不仅没接水杯,还不易察觉地瞪了白毛男一眼。   伏黑惠:…………   我怕不是中了咒灵的幻境!   还有,虎杖你在说什么?那是五条悟的女朋友?!   [震惊我全家.jpg]   五条悟,还能有,女朋友???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