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咒回同人)继国大小姐》作者:河边草   文案:   作为继国上下捧在手心的明珠,受到月亮眷顾的蜜从小就散发着奇妙的香气,能为植物带去繁衍,令信徒体验极乐。   某月呼想,妹妹柔弱无害还不懂得拒绝,他必须变得更强、比父亲还强,才能一直给她最好的。   某日呼想……你为什么白天瞌睡摸鱼,晚上撒欢疯跑?你去种田吧,你白天动一动吧。   然而蜜糖一般甜美的女孩,其实是披着人皮、诞于诅咒的咒灵。   出于本能而不断回应愿望的咒灵,每天都很忙:   帮月呼变强;   陪日呼种地;   给磨磨头讲述神明的心得;   ……   最后事情变得有点复杂了。   蜜:我把你们当信徒哄,你们却想搞我?   咒灵:从人们负面情绪中诞生的怪异。可以理解成妖怪、邪神。   历史架空,经不起推敲。   基友沉雾在线改文案,妙手回春,又苏又甜   内容标签: 综漫 少年漫 甜文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蜜 ┃ 配角:那个让鬼闻风丧胆的日呼、那个求而不得的月呼、名为人的诅咒、五彩斑斓磨磨头、那个憎恨神灵的术士、术士他儿子五元神、笑眯眯的主公 ┃ 其它:灭柱之刃、四月才开播的咒术、五元神从良记,不管怎样,我觉得自己很甜   一句话简介:世上只有哥哥好【大概】   立意:唯有真心换真心 第1章   她于寂静的森林里沉睡,于甘美的梦中呼吸。   最开始听见的,只是风吹草木悉索摇响。   那是尚无灵智的植物,在小声诉说自己的愿望——   想要水,想要阳光,想要扎根土地,想要结出果实,想要不断繁衍。   细小的声音汇成回响,恳切的祈愿引起共鸣,构成了小小的神明,使娇美的花朵悄然发芽。   【好呀】   于是植物开始繁衍,粗壮的藤条四处蔓延,宽大的枝叶掩去日光,艳红的果实铺缀在墨绿的树身上。   然后过量的繁衍榨干了土地,贪婪的植物仍渴求更多养分,于是那细黑的触须便扎进了动物的身体里……   血色的森林欣欣向荣,花朵在赞美中微笑,那骄傲的孩子挺起胸脯,安抚着饱足的信徒,耐心地等待下一个愿望。   等到土地荒瘠,饥饿的人们冒险潜入了这片仍然葱荣的森林,先是瘦小的孩子,由于猛兽的减少,他们猫着身子很容易就穿过了弯曲缠绕的树藤,走到了中心地带。   汁水饱满,剔透可爱的果实垂挂在枝头,在幽暗的日光下反射出诱人的光彩,像是神明的礼物,正当孩子们感到目不暇接之时,娇小的花朵悄然显现。   【你们想要什么呢?】   村庄的土地已经很难结出庄稼了,饿死了很多人……   想要活下去,想要果实!   花朵总是很乐意解决眼前的苦难。   【好呀】   她压下躁动不安的森林,看着孩子涕泪横流,看着他狼吞虎咽,看着猩红的汁水从他的脸上滴落,这么应着,便让可怖的杀人之森,变为了丰饶的后花园。   梦幻般的花朵只在月下绽放,她有着夏夜一般蓝而软的花瓣,细嫩的花蕊,蜜一般的甜,蜜一般的黄。   花朵以甜美的香气,催发着人们诉说心底的愿望。   这一定是神明的奇迹。   那时候人们看着那些植物,相信着花朵拥有着让子嗣传承下去的力量,于是他们在夜晚吞下果实,等待香甜的汁液化为力量,带自己走入夜的深处。   最开始的时候,一切如人们预料的那样,长久不济的人终有了春风一度,重振雄风的机会,苦苦祈求孩子的家庭,欣喜地看着妻子日渐隆起的小腹。虽然土地依旧贫瘠,但是果实给了人们饱腹的可能,森林里珍稀的植物也足够应付税赋,即将出生的孩子更是给了人们劳力增长的希望,事情全都向好的地方发展。   可是冬天还是会来临的,森林那时便会陷入沉寂,寒冷的风雪会无情的碾压他们,想要熬过冬天,想要更美好的未来,可能还是需要神明的馈赠,人们开始思索如何获得更多。   请再给予我们一些吧!请帮我们度过这个冬天吧,请您怜悯!   于是村中的长者小心地捧起美丽的花朵,在那个冬天将她献给了,因为夫人而四处寻药的武士大人。   【好呀】   而小小的花朵并未对此抱有异议,对于神明来说,最重要的不就是回应自己的信徒么?她从愿望中诞生,被赞美与敬仰包裹,静静地成长,静静地注视着一切的发展。   直到纵、欲者带着微笑永眠,直到健硕的孩子夺走了母亲的生命,就像森林榨干了土地的养分那样,愿望的实现总是伴随着牺牲。   来不及悲伤,来不及懊恼,感受到花朵离去的森林,已将触手悄然蔓向村庄。   他们只是忠于欲望,分外虔诚,在他人的哭喊以及自我的满足中,把那些情绪,那些愿望的力量献给自己的神明,让森林的宁静笼罩了整片村庄。   而小小的花朵,小小的诅咒则继续陷入沉睡,等待下一位信徒诉说自己的愿望,期待着能在春暖花开之时再度苏醒。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经过一段长久的运输,在药师的反复检查之后,花朵最后落入了一双柔荑之中,耳边传来的虔诚的祈求,让花朵有了些微弱的意识。   出现在花朵面前的是一位美丽的夫人,她将花朵置于整洁神台之上,低下头颅虔诚地向神明祈求,希望世上永无争执,希望一岁的孩子能够健康成长,希望因产子而变得虚弱的自己,能撑到孩子长大成人的那天。   或许她的诚意真的感动了神明,让它留下了一丝微弱的力量,置于神台的花朵被阻断了愿力的来源,诅咒之物无法调动它最为熟悉的植物,来帮助自己回应祈求,只能本能地散发着甜味,最终和各类珍惜药材一起化为了盅深色的药汤。   被森林恩赐的躯体化为了药物滋润着妇人的身体,这位夫人衰败的身体肉眼可见地迎来了好转,其容貌也回到了生产之前的美丽动人,花朵的力量尚有残余,化为甜蜜的体香,甚至引来了丈夫热情的恩宠,让无法被接纳的诅咒,则带着残存的意识,悄悄浸入了胎儿的身体。   诅咒倾听着母亲的心跳,在温暖的羊水中变为了人类,索性在记忆完全消失前,依旧能听到来自周围的声音——   像是一家之主的武士,态度冰冷地细数着孩子可能带来的利益,因为之前已经有了一对男婴,家族继承已经不成问题,这次便希望是个漂亮的女孩,以联姻的方式为家族,换取更好的前景。   或是周围仆人,祈求和善的主母能平平安安。   ……   最多的声音还是来自于胎儿的母亲,女人回忆着为她带来奇迹的药草的模样,将花朵视为神明的使者,在心中慢慢勾勒出对爱子的想象。   希望是像那朵花一样美丽又甜蜜的女孩。   希望她温柔而体贴,希望她健康快乐。   希望她能和两位兄长和谐相处,能在他们的守护下顺利长大,也耐心照料自己的兄长,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   祝福的话语说了千遍万遍,属于母亲的爱意满满地包裹着不谙世事的诅咒,温暖的力量在它的血液中流淌,让以情绪为养料的诅咒,头一次品味到了甜的味道。小小的诅咒攥紧了自己的宝物,感慨着这就是爱啊,为自己的贡品满意不已,将信徒的愿望深深刻进了心中。   【爱,想要更多的爱!】   【得满足她得愿望才行呢!】   在一个宁静的夏夜,继国家的女儿呱呱落地,继承了母亲的外貌,漂亮的蓝色眼眸让人想起了月光下的湖泊。   那孩子被取名为蜜。   一个像是蜜糖一般可爱的孩子。 第2章   “继国夫人的诚恳打动了太阳神。”   “无上的神明赐下了草药,赐予她花朵一般的容颜,蜂蜜般可爱的孩子。”   “当她出生时,神恩笼罩土地,月色下花朵齐放,植物繁衍。”   “这是位多么宝贵的小小姐啊。”   这样的传闻在下人之间飞速的流传,各类添油加醋版本甚至听过行商小贩,传到了相邻的村落,连大名都会有意无意向武士询问其她的近况。而这样的好名声无疑让武士感到了一丝得意,人们对待名贵的商品总是格外的用心,用奢华衣饰,用珍贵的香粉,武士不留余力地装扮着这个漂亮的女儿。   在购置货物的时候,商铺的老板时常会对这位小姐享有的奢华表示欣羡,而只有作为兄长的继国岩胜知道,被禁足家中的妹妹实则多么可怜,他的父亲深知奇货可居的道理,堡外越是流言飞舞,他越是严防死守,在女儿成长到适龄之前,绝不允许这位小公主踏出屋外半步,为了女儿未来能有纤细优雅的身姿,这个尚在长身体的孩子连点心都不能多吃一口。   在结束了一天的功课,因为成绩优异,继国家的大少爷从老师那里获得了些许精致的点心,以宽大的衣袖作掩,岩胜假装张口吞咽,将点心都藏进了自己的袖中。而坐在一侧的老师抬头瞥了眼学生的动作,并无多说半句,只是很快移开了视线。   这些点心有时候是做成蜜柑状的和果子,有时候是甜甜的萩饼,或者蜜渍果脯,都是深藏府中的那位小姑娘才喜欢的口味,至于为什么会特别准备这些东西……   【一定又是那些无礼的家伙……】   一边收拾着点心,一边向后宅走去的岩胜这么想着,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以母亲的祝福为楔,诅咒实现了继国夫人的愿望,在母胎中和她订好了契约,以人类的形态诞生。因有太阳神神台的压制,诅咒那噬人的力量均有收敛,现在的她,从性质上更像是座敷童子那类保佑家宅平安的存在。   从了母亲的要求,她的性格温顺又体贴。   而天赐的神使就在眼前,哪里又不接近的道理呢?   就像是黑暗里蠢蠢欲动的老鼠,在人们疏忽的小角落,怀着丑陋的心愿,不管不顾地向着仅有六岁的小女孩,诉说着过于沉重的情绪——   【大人,我是如此痛苦】   【请您听听我的声音】   【是不是只有前往神明的国度才能得到永恒的安宁呢?】   吱吱作响的声音能让成人都感到作呕。   但诅咒,但神明,总能宽容地回应那歇斯底里的可怜人,虽然作为花朵的记忆已经随身体流逝,但回应愿望的本能却深深烙印在女孩的灵魂深处。   原本是阴暗无光乌云稠厚的黑夜,此时却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扉照映,信徒的绝望深深打动了幼小的神使,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面露悲悯的孩子,用那双清澈的眼眸凝视着眼前的信徒。那深情的眼眸是蜂蜜汇成的湖泽,粘稠又甘美,只一眼便让他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让他忘记了呼吸,更不会有多余的挣扎。   “太可怜了。”   “真是太可怜。”   “你会得到安宁的。”   的确是蜜糖似的女孩,她嫩白的指尖仿佛会有蜂蜜滴落,萦绕着甜美的馨香,当她的手指碰上信徒的额头时,像海浪拍打礁石,梦幻般的快乐啸叫着钻入了信徒的脑子。   “我来赐给你些快乐的情绪吧。”   花朵的信徒得到了拯救。   ……   继国岩胜永远记得那个夜晚,被狗一样的嚎叫声打破的那个夜晚。   虽然可怜的妹妹完全没有受到伤害,但是在岩胜看来,那个场景实在是过于骇人了。   虽然一再清洗过不老实的家仆,剩下的都是些抱有单纯善意的“无害者”,但总有信徒在悄悄聚集。   【那些人怎么忍心这么惊扰一个孩子?!】   【必须保护好我可怜的小妹妹才行!】   怀着对歹人的愤恨,继国岩胜在心中一直坚信,妹妹蜜只是个讨人喜欢,跟她相处就能得到治愈的可爱小姑娘,秉持着这样的观念,他在处理完自己的功课之后,总是第一时间赶向妹妹的身旁。   岩胜怀揣着信徒的“贡物”,喊出了妹妹的爱称。   “蜜蜜,哥哥来了。”   那是个和煦的午后,本应学习礼仪的继国蜜,正和自己的二哥继国缘一,躺在后院看云彩。   毕竟无论是多么严厉的礼仪老师,在和蜜相处过一段时间后,都会面带慈爱的笑容,将课程底线一降再降。   “蜜蜜天生便具有优雅的体态。”   “她是处事方式是多么可爱呀,让人光是看着便会感到幸福。”   “所以去做喜欢的事吧,长久的禁足要是让可爱的孩子感到苦闷就不好了。”   妇人这么说着,便联合其他仆人企图留给女孩一些闲暇时刻,只可惜女孩天生的魅力到了家人这里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妇人那套“天然最高“的说辞完全无法打动严谨的领主。为了不被辞退,妇人的教学方式便成了绞尽脑汁的速成,老师劳心劳力,学生也异常紧绷,于是课后,继国蜜便直接松散了下来。   蜜用大量的时间陪伴自己的另一位哥哥,继国岩胜的胞弟,额有不祥胎记的禁忌之子,继国缘一。   不像长子那样雄心勃勃,这是个沉默寡言且没什么存在感的男孩,他神色淡漠,时常让人误以为他没什么属于人类的感情,加上领主大人的刻意忽视,仆人们说着“那是不懂人心的怪物”,对这位的存在敬而远之,但即便如此,母亲还是爱着自己的孩子,那份坚持甚至让她能以死相拼。   于是这份温情同样传给了诅咒,这位粘人的小妹妹,并不在意簇拥着她的信徒的劝诫。   “我最喜欢哥哥了。”   信徒为她的博爱与慈悲而感动。   女孩看着男孩被棘刺划破的手掌,看着掌心上鲜红欲滴的野莓,看着他那有些局促的表情。   “我没办法得到糕点,我听说这些野莓也很甜。”   “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蜜听着缘一的解释,在那一刻,不禁为信徒之前的劝诫感到疑惑——   【这哪里是不懂人心的孩子?】   她分明从男孩那里感受到了和母亲一样的甜味。   “喜欢哦。”   “我最喜欢哥哥了。”   因爱而感到喜悦的咒灵,这么说着,小心地将捧住了哥哥的双手,向他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只要这样露出微笑,她那面无表情的哥哥,同样会露出幸福的笑容。 第3章   那是太阳神无意朝人间投下的一瞥,它在信徒的神台上发现了一株被诅咒的花朵——   本该是自然之子的花朵,却由于机缘巧合,诞生在阴暗的杀人森林中,从此被拥入了黑夜的怀抱,成了月亮的使者,从精灵转化了为了咒灵,从未见过美丽的日光。   【多么不幸啊】   神明如是发出了悲叹,并没有为信徒驱逐出现在家中的诅咒,只是温柔地束缚住了她,于是从此黑暗中的花朵将不再太阳灼烧。   ……   就像鲜花需要阳光照耀,需要甘霖滋润那样,对于继国蜜来说,不被他人待见的缘一反而有种不一样的吸引力,让她格外喜欢待在他的身边,而直到今天,蜜才知晓了缘一的特殊之处。   虽然已是春日,但是气温尚未完全回暖,在和煦的春光下,料峭的寒风让人忍不住裹紧了衣衫,作为家中贵重的小姐,蜜的身上更是被裹上了厚厚的几层,而与粽子似得妹妹形成鲜明对比,坐在后院长廊上的继国缘一,身上仅有一件薄薄的麻衫。   这副受人苛待的样子让她微微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接着这位小姐便现学现卖地掏出了刚学过的礼仪,摆出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慢吞吞地走了几步,接着用娇嫩的手背虚掩额头,酝酿了一下,发出一声惊呼。   “哎呀,衣服好重。妾身呼吸不了,呀。”   刚下课,有点累,这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起伏。   她像只滑翔的蜜袋鼬,张开双臂,将厚厚的自己稳稳地糊在了缘一的身上。   优秀的淑女要学会体谅受帮助者的心情,尤其是在面对自己的长辈。谨遵老师的教导,蜜品了品自己的作为,觉得一套戏演得很完整,接下来就抬起脑袋,朝自己的哥哥甜甜地开口。   “我分你一件穿,帮我负担一下。”   “好不好嘛?”   女孩拖长的话语里满是撒娇的味道。   缘一小心地扶了扶蜜的身子,确保她趴在自己腿上的上半身不会滑下去,他摸着妹妹因为飞扑而有些凌乱的头发,略带无奈地回答道。   “我并没有觉得寒冷。”   “之前的衣服刚拿出来晒,还没有穿。”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绝不像逞强撒谎的样子。事实上他也从来没向自己的妹妹撒过慌,单薄的衣衫下,男孩热乎乎的像是一个小火炉,这种温度让怕冷的蜜舒适地眯起了眼睛。   “这样呀。”   原本趴在哥哥腿上的女孩这么感慨着,撑着手臂将身子翻了过来,那颗小脑袋瓜舒舒服服地枕在了缘一的大腿上。   她看着自己的哥哥,视线一路向上,看着他随呼吸起伏的胸膛,落在肩头的锈红发丝,耳垂上随微风轻轻摇动的太阳耳饰,明明缘一的身子为她遮去了大半日光,但是她仍能感觉到阳光的温暖。正如男孩额角那殷红燃烧的胎记暗示的那样,好像男孩本身便是轮燃烧的日轮,他从天空降落,收敛了锋芒,将温暖的光洒在小小的花朵上。   “我也想这么暖和。”   “对了,哥哥觉得我的新学的礼仪如何,今天理子夫人她……”   为了更好的亲近这份温暖,她甚至轻轻拉住了缘一的手,将自己的小脸凑了过去,整个人都放松的像是午后慵懒的猫,在阳光的照耀下舒适地打着呼噜。   为了得到神使的青睐,那些老师总是卯足了劲儿的展示着自己,再加上时不时冒出来的倾诉者,不断的喃喃自语,于是无论是诗词琴技还是花草刺绣,甚至神灵怪异,都一股脑的钻进了继国蜜的耳中。   然而从诅咒今天展示的礼仪来看,小小的孩子显然资质平庸,只能挑着点有趣的东西和兄长分享。   树叶细簌、间歇的鸟鸣、女孩轻柔的话语,这些东西夹杂起来,成为继国缘一童年轻松安稳的记忆。   而和她不同,她那天生聪慧的兄长确实打实地将这些知识记了下来。   既然妹妹有了想要变暖和的心愿,缘一便试图按照蜜一贯的简述方式,将自己的秘诀传授与她。   “只要这样呼吸”   “身体里的气就会流动起来。”   可他的妹妹听闻了秘法,摆出好学生认真学习的姿势,甚至将耳朵贴在缘一胸膛上认真听心跳,得到不过是“好暖和,要睡着了”,然后她两眼一眯准备常居久住,再然后就没了下文这样的结果。   不似因为药草而恢复健康的母亲,继国蜜打娘胎出来便是个身不能抗手不能提,走两步就想找地方趴着不动的主。   她在精神上的强度无可比拟,即便整日浸泡在信徒倾诉的无尽苦闷中,她也能露出慈悲的笑容,但是身体上的柔弱,却让她在漫步花园时,因为被石子绊倒而哭得真真切切。   为此感到担心的家人,为此感到焦虑的信徒,曾今寻访名医,得到的不过是一句——   “小姐只是稍微有些瘦弱的普通孩子。”   而且比较怕疼,所以受伤时反应比较激烈,被书页划破手指,那种悲痛欲绝的表情给人的冲击感比较大,使人很难分辨她那句“我要死了”到底是什么程度而已。   ……普通么?   在继国缘一看来,不似他人骨肉清晰,甚至能观察到脏器的起伏,继国蜜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分离的油和水。   可爱的孩子有着漂亮的外表,内部却极其含糊不明,像是有蒙蒙雾气代替了血液,在血管中缓慢流淌,暧昧地渗透进内脏,将她身体里的一切都模糊地笼罩起来。   这种情况实在是与众不同。   缘一为此感到困惑,尚且不能理解这种情况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看着懒散地挂在自己怀里,开始看着云彩,放空自我的妹妹,也不知接着该从何教起,只能顺着妹妹的动作,轻轻地回握住妹妹的手掌。   她冰冷的像是块玉石。   又脆弱的像是易逝的春樱。   太阳的孩子小心地看护着自己的花朵。   “你看那朵云像不像哥哥说要带给我的和果子。”   而排练了一会儿缘一特别呼吸方法后,蜜感觉虽然一事无成,但自己已经开始饿了。   她的太阳歪歪脑袋,摆出侧耳倾听的样子,几秒后如实回答。   “应该快来了。”   “有兄长大人的脚步声了。”   真好啊,缘一。   不谙世事的诅咒心满意足。   自从发生了那样的恶劣事件,作为兄长的岩胜就开始认真教导妹妹和下人们相处的要点。   “对于那样的人,不要给予他们太多关注。”   “只要礼貌的回复就好。”   他那可爱的妹妹的确将兄长的话语谨记于心,对待外人的态度礼貌,言辞简单——   “嗯。”   “这样啊。”   “好的,然后呢?”   可就算这样,那些人仍能偷偷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继国岩胜为此感到不耻与不解,直到他亲自试验了妹妹这套连招。   可爱的女孩用清澈的,莹润的双眸,温柔而专注地注视着自己,因为那样一双深情甜蜜的眼睛,就算女孩没什么表情,对话也能充满粘腻的温情感。   “嗯。”饱含赞同。   “这样啊。”恍然大悟,为之感动。   “好的,然后呢?”充满倾慕,暗暗鼓励。   继国岩胜看着从缘一腿上爬下来的妹妹,当他从袖子里掏出点心的那一刻,继国蜜水汪汪的大眼睛完全绽放出她迷人的魅力,虽然女孩没有明说,但是被她注视的人完全能感悟到——   你掏点心的样子真的好帅哦好英俊,好有男人味,不愧是我们中最厉害的那个人,我好喜欢你好崇拜你啊~   “老师一定很满意哥哥这个学生吧,给了好多点心呢。”   “还好吧,优秀是作为家主的必备品质,不过是今日的学习中我又表现出了成长。”   “嗯嗯,好的,然后呢?”   然后他也开始说个没完。   尚且七岁的继国岩胜便已经有了作为下一届家主的自觉,在接受过进一步教育之后,便表现的更加成熟起来了,与弟弟妹妹的聊天内容,也从原来的一起看云彩猜形状、放风筝,变成了讨论自己的剑道所学。   “剑道就是男人的骄傲。”   “好男儿就是要为心中大义挥洒热血。”   “只有真正的武士,真正的男子汉才能支撑起继国家的荣誉。”   蜜吃得很认真,但同样听得也很认真,虽然自己本身并无强烈愿望,但是她一向喜欢听别人描述自己的心愿,于是她用帕子捧着点心分了两位兄长一人一块,微笑地看向自己的长兄。   “真好呀,哥哥的心愿是成为武士么?” 第4章   “真好呀,哥哥的心愿是成为武士么?”   面对妹妹的问题,继国岩胜一脸严肃地给予了回复。   “不仅仅是武士,还得是这个国家最强的武士才行!”   小小的男孩一本正经的纠正道,并向眼前的两人解释其了两者的不同。   正如他到了年纪,父亲会为了家族继承教导他成武士那样,他同样会为了家族兴荣教导妹妹成为淑女,然后为她选一个门第够高的夫家。   他的妹妹最终会嫁到别的地方,组建一个新家庭。   别的地方……   别的地方!   岩胜光是想想便感到一阵恶心,讨厌那些殷切的笑脸,讨厌那些粘腻的眼神,讨厌那些贪婪的手掌,讨厌那些自作多情的泪水。   每每望见簇拥住妹妹的“信徒”,男孩便难受到想要呕吐。   而强大的娘家,可靠的夫家,以及出色的孩子三者共同构筑女子幸福的未来。   他得像父亲一样强硬起来,拥有足够的地位和武力,才能震慑住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们,就嫁到离家足够近的地方吧,就在自己的身边吧,这样他才能好好守护住自己的妹妹。   不要对他们笑了,不要再看着他们了,就把那份善良与钦慕仅仅局限在你觉得重要的人身上吧。   男孩内心深藏这样偏执的保护欲,口头说得却只是“好与最好”的区别,然后把部分原因放在了妹妹的身上。   “因为蜜是个太善良的孩子。”   “你性格过于温柔,这样未来可能做不了合适的主母,得有兄长作为靠山照应你才行。”   而对于岩胜给出的结论,年幼的妹妹歪了歪头,朝他露出懵懂的笑容。   “嗯。”   “哥哥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武士的。”   “您一直是最棒的,愿意保护我真是太好了……”   不似严格要求他,甚至拳脚相向的父亲,还有只能远远看着他,不能参与教育的母亲,娇小的蜜总给人一种充满温暖感觉,那副专注的神情能让任何人确信她所言非虚。   在她眼中,继国岩胜永远是最棒,最值得依靠的人。   而岩胜坚信这点,为了回报这份信任,证明他可不是光会口头花花的男人,觉得自己在剑道上已经稍有入门的男孩,向自己的弟弟妹妹提出了邀请。   “你们明天可以来看我练剑。”   “来看看武士究竟是怎样的吧!”   岩胜对武士的那份憧憬,以及添油加醋的描述,同样打动了作为弟弟的缘一,因为父亲的进阶教育,这对亲密无间的兄弟已经很久没有一起放过风筝或玩过双六了。   怀着想要和尊敬的兄长做同样的事情,以及对“手中的剑能够保护重要的人”这句话的期待,继国缘一和妹妹一同出现在岩胜练剑的庭院。   ……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让岩胜感到始料未及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妹妹的到来令父亲的属下,展现出了令人意外的教学热情,那个男人像是只开屏的孔雀般摆弄着竹剑,在听到缘一那“希望跟着学”的心愿之后,笑着摆出了架势。   那是种“想要表现出十足的控制力,炫耀似地躲过对方的袭击,再宽容地将胜利让给初学者”的态度。   虽然他的这种幼稚让人讨厌,但是无经验者的败局似乎早已成为定局。皱紧眉头的岩胜已经做好了,不断努力,击败老师给弟弟出气的准备。   但是缘一出色的反应却令岩胜感到咋舌,这是场令人无法理解的闹剧,仅在数秒内,缘一便以旋风之势击中了男人身上四处部位。   明明是连竹剑都没摸过的新人,却击败了他的老师……   一个自己无论怎杨猛攻能不能击中一下的老师……   那一刻,岩胜的世界安静了下来,他愣愣地看着倒下的男人,看着被击断的竹剑,几秒后,像是从噩梦中惊厥似的,他下意识回头望向了自己的妹妹,迫切地想去寻找妹妹的身影。   蜜呢?   蜜看见了么?   她是怎么样的表情呢?   然而就在岩胜即将转身的那刻,他却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万一是对缘一的憧憬呢?   万一我不再是她最棒的哥哥了呢?   男孩这么想着,最终也没有回头去看自己的妹妹。   在那之后,岩胜不会在日课结束后,急匆匆地跑去见自己的妹妹了,同样的,蜜也没有主动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敢去细想,不想去深究,怀着“这一切可能是巧合”、“之后还能向妹妹解释”的希望,岩胜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造成这一切的缘一身上。   “为什么呢?你究竟做了什么才能一击击中他呢?”   他刻意拉着缘一避开了蜜,如是反复向缘一提问。   面对兄长的穷追猛打,寡言少语的缘一只是沉默地盯着自己的手掌,感觉那种伤人的讨厌触感似乎仍在上面挥之不去,于是他回答的态度也格外消极——   不过是仔细的观察,不过是敏锐的动作,不过是特别的呼吸。   不过是继国岩胜没有的东西罢了……   被人忽视的男孩只想想用这双手和哥哥一起放风筝,为妹妹采集野莓,编制花环,想创造出让大家都感到快乐满足的事物,而不是为了伤害别人。   明明是简单美好,属于一个孩子落寞的心愿,却让旁听的岩胜感到了恶心。   你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得到了我努力追求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将它弃如敝履呢?   明明勤学苦练,磨出满手血泡,希望得到老师认可。   明明咬紧牙关,从不以软弱示人。   那么想成为最好的那个人……   这样混乱的思绪折磨着岩胜的神经,几乎将年幼的他压垮。   明天就是父亲回来的日子,老师一定会将缘一的表现如实上报吧,到时候他和缘一的立场就会完全调换,优秀的弟弟会成为继国的下一任家主,会成为蜜最棒的哥哥,而他则会穿上破旧的衣裳,成为不被需要的那个人……   他不能再给妹妹带去喜欢的糕点了,她还会对自己微笑么?   想要见她,不想让她失望。   岩胜闭上眼睛努力地催眠自己,想要早日入睡,但眼前蒙蒙的白光却让他无法静下心来,除此之外,还有轻轻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什么嘛?   已经到清晨了么?   有脚步声,是仆人来叫醒自己了么?   岩胜这么想着,尽量想让自己表现的平静,想要表现出作为继国长子应有的姿态。他睁开眼睛,却发现那蒙蒙的光亮来源于月亮,冷白的光芒将他的居室照的通亮,而正用手指轻轻撩开自己额发的人,则是自己那朝思暮想的妹妹。   我是在做梦么还是出现了幻觉?   不然被人精心看管的妹妹怎会在深夜出现在自己的房间?   即便是在他最为狼狈,最为落魄,甚至以为自己已经被放弃了的时候,女孩依旧会温柔地对待他。   “因为哥哥一直躲着我……”   “所以我也没有主动出现,但是哥哥看起来并不开心。”   “我实在是太担心你了,所以偷偷溜出来见你了,请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那是从月色里诞生的花朵,美丽正如静谧的夏夜。   那声音过分的温柔,那关切的目光太过温暖,到了让人几乎想要哭泣的程度,在这个焦虑无眠的夜晚,岩胜头一次懂得了那些信徒的感受——   想要,想要向最为亲近的人诉说自己的委屈……   就算很丑恶,就算很懦弱,但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理解我吧!   一定不会离开我的身边吧!   怀着“如果这是在做梦的话,大声说出来又何妨呢?”的心态,小小的男孩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夜晚,选择了任性。   “这样啊。”   “这样啊。”   诅咒认真地咀嚼着哥哥的字眼,稍作思索之后,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她信誓旦旦地回答道。   “我明白了!如果这就是哥哥的愿望的话!”   “我一定会保护好哥哥的。”   “你可是我最重要的哥哥呀。”   而他被拥进了蜂蜜做成的怀抱,香甜美好的感觉包围着他,抚慰着他紧绷的心灵,女孩的安抚使他不知不觉的陷入了沉睡。   诅咒在月亮的见证下实现了他的愿望。   第二天一早,岩胜便得到了父亲的传唤,预想的冷遇并没有出现在他的身上,那个严格粗暴的男人只是满意地表扬了他的剑术之后,便挥挥手让他继续努力学习下午的课程。   “您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   面对岩胜的疑问,剑术老师也只是笑着回答——   “啊啊,因为岩胜少爷刻意留手了所以没问题。”   “能将穴位和剑道完美的结合在一起,真不愧是继国家的下一位继承人。”   好像之前的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一般,无论向谁询问得到的都是这样的一个结果,这种难以形容的错愕感,让继国岩胜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而不远处正传来女孩们的笑声,那是被仆人们簇拥着前去上午课的继国蜜,女孩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挂着温和甜美的笑容,似乎是注意到了来自岩胜的视线,她微微侧过脸颊,与兄长视线相触之时,像是在邀功似的,她的笑容加深了几分。   “对吧?”   女孩张开双唇,无声地向他发出了询问。   咒灵完美地兑现了她的承诺。   ……   那是他让人怜爱的妹妹,   也是他值得依靠的共犯。   【一切都会变好的。】   【你会成为继国家的家主的。】   【对吧?】   继国岩胜说不出话来。 第5章   对吧?   对的……   对的。   完成击败剑术老师这一惊人之举的,是他继国岩胜,而不是被人忽视的弟弟。   他还是继国家优秀的继承人,而弟弟也能如愿远离“讨厌”的剑术。   “我会继续努力的……”   继国岩胜握剑的手掌无声地紧了几分。   像是被妹妹那甜美的笑容感染似的,原本面无表情的男孩也跟着勾起了嘴角,他谦逊地向自己的老师表示了歉意,然后开始了下午的练习。   只要继续努力,他还是蜜最棒的哥哥。   蜜也会让他成为继国家“最棒”的哥哥。   ……   因为顺利完成了兄长的心愿,就算要被一群侍女围着上课都不能阻止继国蜜的好心情,女孩带着愉快的笑容,连萦绕在身上的香味都不由得浓重了几份。   蜜觉得自己的哥哥应该是满意的。   作为前任神明,现任诅咒的她,从小就对别人的情绪十分敏感,对于自己的家人更是有种特别的感应。   在岩胜放下心来,认定“愿望有效”,从行动上默认蜜做法的那一刻,作为咒灵酬劳的那份愿力便缓慢地流入女孩的体内。不同于母亲对孩子的祝福,拥有着太阳般温暖的光辉,掺杂了私欲的愿望,更像是诅咒之森中植物们的呼声,让属于月亮的阴森凉意在蜜的身体中流转。   蜜只觉得愉快,轻松充盈的感觉让她在摆弄手中花朵时,不由自主地轻轻哼起了小调。她今天的功课是理子夫人自创的一项名为“花汤”的花艺,先在浅浅的瓷盆中倒满清水,然后将颜色各异的角堇花,按照个人喜好置于其中。   那低低的歌声就像儿时母亲的摇篮曲,轻柔的吟唱将人引进最深的梦里。露水从女孩白嫩的指尖滴下,坠入盛满鲜花瓷盘,被那甘霖滋润,半开花朵也悄然绽放,清水变为了甜汤,于是甜甜的气味便在密闭房间内盘旋,粘稠到若有实质,似游女在的手指轻轻撩搔人的后颈,让人无端的感到了几分燥热、几分干渴。   想要触碰,想要亲吻。   如果那是种亵,渎的话,哪怕让她留下被神明触碰过的东西作为纪念也好啊……   比如那被神明碰过的“花汤”,那甘美的甜水一定能滋润她干渴的喉咙吧。   名为理子的女人眼神火热地注视着自己的“神明”。   ……   蜜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都说作者愉悦的心情会透过作品传达给欣赏的观众,那这个让花艺老师赞不绝口的“花汤”,想必能给因为讨论剑道而感到闷闷不乐的缘一,带去一丝快乐吧。   虽然有点重,但为了表示心意,蜜决定在下课的时候给它连盆端走。考虑到颠簸为影响到作品的原有造型,她还认真地看了瓷盘几秒,想先记住原来的样子以便复原。   不料就在她磨叽的这几秒,一向端庄的理子老师便以不符合形象的狂野,将“花汤”一饮而尽。   “请您原谅。”   “我只是太渴了,被您碰过的花朵如蜂蜜甜美,恰好能缓解我干渴的喉咙。”   妇人垂下眼眸,朝自己的学生露出了歉意的表情。   而作为受害人的蜜,怔怔地看着自己曾经的作品,只觉得“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小小的脑袋里都是为什么”。   就这么渴么?   “我也知道应该忍住的,但太甜了,实在是太甜了。”   理子继续说着,惭愧的脸上甚至出现了一丝抑制不住的回味。   让蜜甚至有了种“她下次还打算这么搞的感觉”。   她在心里头不满地感慨了一声,果断打消了就着剩下的材料,再临时给缘一做一盆的花汤的念头。   而且介于这种情况目前只出现过一次,想到地位尊贵的理子老师在女眷中一向很有威望,为岩胜作证的这一事件中也有她的一份力量在里头,蜜选择对理子宽容以对。   不过理子充满回味的表情也让蜜产生了一丝好奇,她悄悄看向手边剩余的角堇,就像看到了盘五彩斑斓的糖球,忍不住伸手拈起一朵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女孩期待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她搞不懂这些大人已经不是一两天了。   ……   “他们真是嘴上没谱!味觉也骗人!”   蜜忍不住冲自己的哥哥缘一发出了抱怨的声音。   “那实在是太苦啦!”   “太苦啦!”   苦味随着记忆爬上她的舌头,让她蜜桃似的脸皱的像个蟠桃。   坐在兄长怀里的女孩,闹腾腾地挥舞着双手,在讨论到饮食相关话题时,咸鱼一样的她总能表现出活力满满的一面。缘一不得不紧了紧手臂,才能防止她一个倒栽葱摔下去。   “这样啊,理子夫人原来是会骗人的啊。”   在不了解实情的情况下,为了安抚妹妹的心情,缘一只是顺着蜜的判断进行了附和。   这样跟她同一条战线的态度,以及温和的语气让他怀中的女孩感到了满意,她看着一脸真诚的哥哥,像是想到了有趣的主意,笑着眯起了眼睛。   “对了,哥哥是不会骗人的。”   “那由你来告诉我吧。”   “我的指尖真的是甜的么?”   她微笑的模样像是一场洁白的新雪,纯粹的好奇不掺虚假,雀雀欲试中满满都是喜悦,引诱着人们走进那片银装素裹中,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来嘛,告诉我嘛。”   她以撒娇的语气,吐露致命的台词,恃宠而骄地举起手指,循循善诱。   这只是孩子间的玩闹而已,他无奈地纵容了她的胡闹。   缘一垂下了头,用行动表示了默许,于是那片凉凉的雪绒花便轻轻落在了他的唇上,仿佛一块小小的冰糖,融化成了香甜的蜜水。   “的确是甜的。”   ……   指尖软软的,温热的触感,带着些轻微的痒,让蜜忍不住发出了咯咯的笑容。   像是阿系抱来的那只小狗一样。   毛绒的小狗有着圆圆的,湿漉漉的黑色眼睛,温顺又可爱。   “这样啊。”   “是甜的呀。”   女孩这么感慨着,不假思索的将湿润指尖送入了口中。缘一的确不会骗她,虽然只有一点点转瞬而逝的感觉,但舌尖绽放的甜味还是洗去了角堇的苦味,让蜜感到了由衷的愉悦。   她还想要更多的点心。   只可惜她不再是幼稚的小孩了,优秀的淑女是不会吮手指取乐的,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说到甜的东西,哥哥还有多久才下课啊?”   “我想吃点心!”   她从不在称谓上区分两位哥哥,一律看到哪个就喊那个,“最喜欢哥哥了”就是哥哥,你觉得是谁就是谁,能理解意思就好。   在从缘一那里得知还有还需要很久之后,继国蜜便忍不住打了个哈切,窝在他怀里露出了昏昏欲睡的表情。   “那我先睡会儿好了。”   “我今天都好困哦。”   缘一沉默地望着蜜,如果是平时的他,这时已经同意妹妹的要求了,可是今天的她实在是太凉了,他人无法察觉的森森凉意笼罩着这个女孩,让缘一忍不住露出了困扰的表情。   “不可以睡。”   “你昨晚又跑出去了吧?”   他以平静的语气陈述出了继国蜜的秘密。   奇特的斑纹为他带来了特别的力量,使他能在夜间敏锐地察觉到妹妹的存在,那女孩在月光的照耀下,好像化身为了无法形容的存在,笑着在长廊中漫步。   “白天睡太多,晚上不睡觉对身体不好。”   缘一觉得这可能就是她体温骤然下降的原因。   就他无意见听见的,仆人训斥孩子的话语——   白天摊成一摊摸鱼,晚上甩开双腿可劲儿乱晃。   你这样的孩子搁人家里是会挨打的。   他觉得蜜还是白天多动动,晚上安心睡觉比较好。   面对哥哥轻飘飘的告诫,继国蜜不以为意地挥了挥小手,企图用娇软的语气逃过这个话题。   “下次,下次一定嘛。”   而缘一显然不相信她的下一次,他光是看蜜一眼就知道她在打马虎眼。   于是缘一在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蜜之后,轻轻抓住了她的肩膀。   他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她,偏偏时机还能抓得极准,就在蜜即将步入梦境的前一秒,晃她么一下,用实际行动让蜜感受了教训,毕竟谁经他这么一折腾都不会再有倦意了。   “不要睡。”   “我们来聊聊天吧。”   男孩甚至晃掉了蜜脸上一贯的笑容,让她带着生无可恋的表情“啊?”了一声,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哥哥。   “就像兄长曾经描述过的,他想要成为武士。”   “那蜜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缘一就着三兄妹聚在一起聊天的回忆,稍加思考之后,试着提出了妹妹可能感兴趣的话题,然后意外的引起了妹妹的兴致。   你跟我聊这个我可不困了!   善于倾听的诅咒,悉数着自己的珍藏,自己诞生的意义——   我要健康长大,要成为继国家优秀的淑女,我要帮助哥哥们……   那是父亲的愿望,母亲的祝福,以及兄长的执念,背诵着这一切的妹妹,身上并没有岩胜讨论剑道时所迸发的热情,只能让缘一默默地摇头,他回忆着兄长当时的样子,努力引导着蜜。   话题千回百转,最后又回到了原点。   继国蜜点了点自己的下巴,非常认真地回答道。   “ 那我想吃甜的。”   点心也好,水果也行,没有这个甜甜的东西我就想睡觉,暂时不想干别的。   可是等待岩胜到来的过程过于漫长,幼小的缘一不会前往更远的地方,而就算土地肥沃,庭院里悄悄生长的莓果也过于稀少。   问题的答案只能靠自己。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种可能更快?”   ……   “你去种田吧。”   你动一动吧。   培养个爱好,白天动一动吧。 第6章   “你去种田吧。”   继国蜜一脸疑惑地揣摩着这句话的深意。   造型别致的点心又软又糯,切成小块的白色水果爽脆可口,鲜红的野莓汁水饱满,琥珀色的蜂蜜是一年仅有几次的盛宴,醇厚的甜味直接在舌尖起舞。   在这个物质资源稍显匮乏的时代,甜味的食品就那么几样,连继国家宝贵的小女孩也很难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甚至反而成为了别人偷偷聊以慰藉的甜蜜来源。   能自给自足,不受限制的获得想要的甜蜜固然不错,但作为领主家的小姐,她平时就是个管吃不管做的主,等待兄长的投喂和信徒的上供就好,至于这些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她还真不知道。   从土地里直接蹦出来的么?   女孩望着庭院种肆意生长的草木陷入了疑惑。   要种啥,怎么种啊?   蜜把新的问题甩给了缘一,可这位被上天赐福的孩子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缘一也不知道。   两个人只能干坐在那里,天马星空,异想天开,头脑风暴,然后把问题接力给了刚下课的岩胜。   “你会种地么?”   这个问题狠狠地震撼了岩胜的心灵,使得他还没来得及跟妹妹打招呼,就不可置信地望向了一旁的弟弟。   “我不会……”   “怎么了,缘一连种地都会了么?!”   神灵竟然如此不公!   他明明连院子都没有踏出过一步!   这倒不是。   在作物这一块儿,三兄妹知识空白的平平等等。   “那我可以学!我可以帮你问问!”   缘一不会的,他岩胜必然要先一步学会了。   继国岩胜板着一张严肃的小脸,火急火燎地将问题抛向了自己的贴身仆人“阿系”。   能照顾长子的男人自然是位十分机敏的角色,不过半天就在负责院内食材的仆人那里获得了主人想要的答案。在继国家的明珠面前,摆出一份彬彬有礼的模样,用诗一样的措辞,尽心尽力详细解释蜜喜欢的每一样甜点,力求表现出仆人们在食材这方面所秉持的“匠人精神”。   “是这样的,水饴糖原料方面,我们采用的是当季最为饱满的麦穗,由然后村里手最巧的姑娘为它褪去谷壳,加之泉水浸泡,这里泉水是否甘甜和清澈很重要啊!之后我们会再淋芽两到三次……”   “决定蜂蜜品质的其实是附近的花朵分布情况,我们认为比起纯粹的单种花蜜,有一定掺杂度的百花蜜更会产生独特的风味,比如这五种花,以我们祖传的比例……”   “您最喜欢的甜葛,也叫白凉薯,我们特地挑选出地里形状最完美的那一颗,保证造型是标准的六瓣,切成均匀的小块,为了有更可爱的感觉,我们精心打磨成小球状,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到呢?下一步我们想改进成兔兔型哦!”   “甘葛汤呢,其实是种野葛的块茎磨粉冲泡而成的,这种植物……而为了达到让人满意的果冻似效果,水温和搅拌力度很关键……”   在阿系滔滔不绝的过程里,继国蜜红润可爱的小脸肉眼可见的变白了,“什么?你在说什么?”“等等,讲到哪里了?接下来要干什么来着?”无数问题充斥着她的小脑袋瓜,使她恨不得两眼一闭直接忘却曾经的愿望,自此咸鱼快乐的度过一生   在繁杂的知识量将她兴趣的小火苗无情扑灭前的最后一秒,终于,忍无可忍的继国岩胜挥手打断了阿系的讲解。   简单些,你说话的方式简单些。   在岩胜的眼神示意下,阿系终于了解到了小姐是想要自动动手种植这一关键要点。   于是男人眼珠一转,稍作思索,就笑眯眯地提出了一个点子。   “哎呀,恕小人愚笨。”   “现在正好是春天,是凉薯的种植季节,这东西好种好长不招虫,等到夏天把它从土里挖出来,去皮切成小块就可以吃了。”   “如果小姐愿意稍微等待的话,小人现在就能为您拿到合适的种子。”   男人这么笑着说着,果不其然地得到了女孩期待的眼神。   接着他将视线投向了缘一身上,向沉默的男孩发出了邀请。   “缘一少爷愿意和小人一道么,作为小姐的兄长想必会比较了解她的喜好吧?”   “而且说不定还会有您感兴趣的东西。”   作为仆从,他今日在蜜眼前说得话已经够多了。   这也没办法,毕竟他一个人背负了后厨所有人那种,“务必把他们的努力传达给小姐”的期望,而且哪个男人能抵抗,在她面前多停留一会儿的诱惑呢?   而现在便是他将功赎罪的机会,把独处的时间留给了自己的主人。   岩胜那副看着蜜欲言又止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缘一眨了眨眼睛,便接受了阿系的邀请。   缘一的离开让一直紧绷神经的岩胜,终于有了松口气的机会,他看着对于种田这种事一脸期待的妹妹,眼里满满都是复杂。   还是太少了么,自己作为小孩拥有的资源实在是过于匮乏,让家中尊贵的小姐甚至有了自己动手种地的念头,这种情况让岩胜感到了几分屈辱,这种感觉与叠加上之前的剑道事件,满满的自我否定几乎要将他吞灭了。   他急匆匆跑过来只是想和妹妹说上一句——   “我会继续努力的。”   他每天午课后都会去见她,在最后一次挥剑练习时就开始期待,宣告结束的那刻开始雀跃,然后行走在路上时就忍不住微笑。   想要见到她……   他只是想证明“自己并不比别人差”,“自己是那种坚持不懈的人”,“自己也是好哥哥”,“自己绝对不会辜负妹妹的期待”,“因为你给了我机会,我一定好好把握住”的什么……   但现在看着妹妹天真的笑容,回忆起那次月亮下的倾诉与拥抱,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苦闷的酸涩。   我这样不就……   不就只是想向她撒娇一样么……   这实在是太丢人了,于是岩胜“我”了一声就没了下文,伸出去的手,也迟疑地停在半空中,那双手终究没能成功收回去。   蜜轻轻将岩胜的手掌抱进怀里,像是怕弄痛了他那样,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触他的指根,像平常那样跟自己的哥哥聊着天。   “太好了,手上的血泡已经消掉了。”   “变成茧子的话,以后练剑的时候就不会在痛了吧。”   长久以来的勤学苦练,让男孩的手掌被磨出了血泡,斑斑血迹甚至浸染了剑柄,被手掌磨毛染色的竹剑几日一换,直到现在这双手布满了老茧,看上去比缘一的手掌都要粗糙几分。   那双手一点也不漂亮,但是在女孩的手里却成了珍惜的宝贝,像是为岩胜的痛楚感同身受那般,她触碰他时会露出有些难过的神色。   但为梦想付出的努力是不需要被人同情的。   所以女孩只是笑着与他掌心相贴,欣喜地向岩胜展示自己的新发现。   “哥哥的手掌变大了呢。”   “已经比我的手大一圈了。”   我们还只是小孩呢。   你会长得比那个老师高,你一定也比他英俊,然后也能轻易地击败他。   我们现在还只是孩子呢。   再等等吧。   比起生就如此的天才,稍有天赋的男孩需要的是机会和时间。   “没事的,没事的。”   “我会一直看着……”   那声“哥哥”在蜜嘴里卡了卡壳,她望着眼前垂首不语的男孩,想了想,选择直接叫出了他的名字。   “我会一直看着岩胜的。”   自有记忆以来,这还是妹妹头一次直接喊出自己的名字,有些陌生,有些怪异,甚至算出格,应该被长男训斥了,让他忍不住抬头看向了眼前的女孩。   但是并不讨厌。   不是作为继国家的长子,继国蜜的哥哥,好像只是单纯作为“岩胜”这个存在被认可了……   【会有人陪着慢悠悠的乌龟一道同行么?】   【会的】   我会陪着你的。   光是看到她,就能感受到幸福的苦闷。   ……   缘一没有回来,据说他们在路上遇见了主母大人。   少有和孩子接触机会的母亲,直接将自己的小儿子唤了过去。   于是接着就只剩下岩胜陪着蜜,研究那些浸在水盆里等待发芽的种子。   她能对自己的哥哥岩胜说什么“一点点慢慢来”温柔的话语,对待自己要吃的凉薯却没那么好脾气。   女孩牢记阿系那番“不是人结出果实,是植物结出果实,我们要像父母对待孩子那样,用心照料,倾注感情,竭尽可能的为植物提供良好的环境,陪伴它健康成长,才能最终有所收获巴拉巴拉……”的玄学种植论。   然后等她自己上手“当妈”时,表现出来的完全就是那种,在孩子做功课时,每隔一小时就要端着水果牛奶冲进去视察的怪物母亲。   带着一脸地期待问着那可怜的“孩子”——   【娃,你功课做出来了么?】   【做出来了么? 】   你长啊!   长啊!   你倒是快点长啊!   她反复观察着自己的小水盆,东看西看遇事不决,回头问人,用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望像自己的哥哥,   “可以了么,可以了么?”   “种子泡胀了么?”   “是不是变大一点了?”   “我能捏捏它么?”   她炮弹似的发出一串问题,激动到仿佛下一秒就会弹起来。   ……   “不能。”   当然不能!   显然不能啊!   就算岩胜没种过地,他也觉得不能啊!   “你太着急了。”   岩胜只能把妹妹那双迫不及待要辣手摧花的小手,紧紧地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样的对话在他们间反复出现。   “你啊……”   使他无奈地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在岩胜尚未意识到的情况下,充满了爱怜之意。 第7章   制止这场闹剧最后是前来带孩子去吃晚饭的阿系,这个男人笑眯眯地看着抱着蜜不敢撒手的岩胜,以及他怀里朝水盆方向,露出无限神往表情的蜜。   似乎觉得这样的举动很有趣,阿系站着观赏了老一会儿,才变戏法似从身上抽出一块白纱布,上前几步,将它盖在水盆上,从而彻底隔绝了继国蜜那灼人的视线,使她脸上瞬间出现了“我的生命之火也随之熄灭了”的寡淡神色。   女孩幽怨地望向了眼前的男人,无声地用眼神表示控诉——   干嘛啊?   我也没动手,现在看看都不行了嘛?   这种可怜巴巴的表情能击碎任何信徒的心,却不能打破男人城墙一般的防御。   “啊呀,请原谅小人。”   “这种泡发的种子一般都需要避光处理”   他带着苦恼的语气,说着道歉的话,但月牙似的笑容并无有半分的改变。   “它们在白天沉睡,夜里生长,现在正是这些孩子睡觉的时候。”   “打扰别人休息可不是个好习惯。”   “想必小姐你也很清楚被人不断吵醒的滋味吧。”   阿系拒绝蜜的理由说得是如此的有理有据,甚至让她回想起方才被缘一支配的恐惧,那很有节奏的晃人实在难缠,让她光是想想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选择推己及人,非常乖巧地选跟在岩胜的背后,将视线从拿着水盆的阿系身上移开。   阿系静静地观察者眼前的这位小姐,他黑发黑眼,生了一张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脸,属于那种扔进人群里完全找不到,白天和他相处一整天,晚上回去就会忘记他的长相,唯一有特色的是嘴角一颗小小的美人痣,在他朝着蜜微笑的时候,会微妙地带出点恶劣的味道。   “别灰心啊小姐……”   “正常情况下,这些种子泡五天才会发芽吧。”   “但若是小姐您的话……”   说到此处,阿系思索般地眯了眯眼睛。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实情,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开口给予了蜜一个充满希望的答案,一句话就引来了她亮闪闪的眼神。   “说不定明天早上就会有惊喜呢?请您暂且耐心些吧。”   他就像逗弄猎物的野猫,慢条斯理地用话语,调动听众的心弦。   ……   吃过晚饭,继国蜜今晚是和母亲同睡的。   本来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和母亲分开了,但是由于她是个女孩,又生得格外娇美深得喜爱,领主也就默许了她动不动会跑去找母亲这行为。   虽然母亲对三个孩子一视同仁,但不同于早熟的岩胜,以及寡言的缘一,尚留存着孩童娇气与天真的蜜,更能促使这位夫人流露出母亲的温情与怜爱。   就像相爱的情侣会有夫妻相,走过共同岁月的主人与宠物,也会有奇特的神似感,在日常交往中,人们常常会被与自己相似的外貌所吸引。   而她可爱的孩子正像是缩小版的她,这份源于血缘的相似,曾让陪伴她长大的乳母都感到惊叹,现在,小小的女孩正跪坐在母亲身前,用雀跃的语气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今天岩胜也在很努力的练剑,他成功地击倒了自己的老师。”   “就那么‘dang’的一下,连父亲都在今天夸奖他了呢。”   “他手上磨出茧子了,希望以后练剑不会再痛了。”   “还有啊,缘一建议我稍微锻炼一下自己……”   “如果我能种出很甜的凉薯就好了,我想和妈妈一起吃。”   ……   代替被父亲限制在后院的母亲,蜜用双眼好好的记下了两位兄长身上发生的事情,她像个尽职的小传话筒那样,一字不漏地将它们讲述出来。   年幼的诅咒本能的亲近自己的母亲,依恋,信任,无话不谈,积极地向母亲展示自己。   最开始蜜还只是说些自己的功课,但后来目睹了母亲叹着气表示对兄长的思念,就变成了这样的长篇大论。贪睡的孩子表达能力有限,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时常就困得打哈切,小鸡啄米地点头几下后,又继续笑着跟母亲聊天。   只是因为母亲想让她和哥哥好好相处,想要她照顾哥哥,想要知道哥哥的事情,所以她就会努力去做,认真地说出来。   那种乖巧懂事的模样,甚至让夫人在感动中品味到了一丝酸楚。   “你也可以做做自己的喜欢的事,不用总考虑我的感受……”   望着母亲带着歉意的面容,诅咒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但妈妈听这些事的时候,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我还好啦,我想要妈妈开心!我喜欢妈妈!”   这种撒娇让夫人心底某处直接柔柔地融化了,很彻底,很干脆,让她只想把可爱的孩子紧紧抱进怀里。   今夜妇人温柔地梳着女儿那头漂亮的黑色长发,她耐心听完了今日的“蜜蜜有话要说”,笑着抚摸那张柔嫩的小脸。   “蜜今天也是个好孩子呢,作为奖励蜜有什么想要的么?”   “唔……你可以抱抱我,我喜欢抱抱!”   蜜带着喜滋滋的笑容,直接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她实在是很喜欢这种,被人像是珍宝一样抱在怀里的感觉。   那种温暖的爱意对诅咒来说,是比甜食更加甜蜜宝贵的好东西。   ……   月亮出来我爬山坡!   爬上山坡我想唱歌!!   时至半夜,原本盖着小被被安然入睡的继国蜜,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一个鲤鱼打挺地从床上翻了起来,她在母亲的怀里美滋滋的睡了一会儿,感受到了足够的爱意,现在精力充沛,一身热血无处挥洒,直接指向了她惦记了很久的凉薯。   天知道她连梦里,都是一群凉薯围着她载歌载舞的画面,她觉得这一定是一种冥冥暗示,暗示她现在就可以去瞧瞧自己的水盆了。   种子们白天都睡过了,晚上肯定不困了。   我现在看看它们不算打扰。   只要我回来的够快,缘一就不会发现我。   怀着这样的小心思,蜜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离开了母亲所在的房间。   屋外黑灯瞎火,这个点还没睡的只有巡夜的仆人。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小小的蜜并不觉得害怕,虽然她晚上夜视能力并不出众,但幸运的是她行走的地方必然会有月光照耀,凭借那清冷的月光,以及对住宅的熟悉,蜜很轻松就能在夜里乱晃。   现在她正步伐轻快地前往目的地,那是岩胜特地在后院,给她找的一小块秘密基地,原本是花匠临时过夜的小屋,因现在还不是修剪草木的时候,就直接空了出来,偷偷给蜜摆放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   她是走前把位置告诉阿系了,让他把水盆放在小屋的桌上了。   可没想到这会儿还能在小屋门口看到他……   有些偏瘦的男人正站在小屋门前,好像是要往里走的样子。因为他正站在月光照耀不到的地方,蜜只能凭借感觉那是阿系。   大半夜的撞到个人对蜜来说是常有的事,疯狂的信徒也未曾对她造成过半分伤害,这屋里除了几个血亲,哪个人见到她不是服服帖帖的,所以蜜并没有感到恐惧,在短暂的疑惑之后,她神色恢复如常,乐呵呵地走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侍奉的主人并不在身边,阿系表现出了白日不曾有的一面,他态度怠慢,语气慵懒。   他注视着远远走来的蜜,像是乐于她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忍不住低低发出一声嗤笑,接着用富有磁性的声音笑着向她搭话。   “ 可真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小姑娘。”   “ 你就这么好奇么?”   说实在的,之前从未有男人用这么轻佻的语气跟她说话,但好在被当成“神使”的蜜,早就有了见过大风大浪的经验,她态度友好,语气和善。   “嗯嗯,我想看看!我觉得应该发芽了!”   这种惊人的好脾气,将男人调侃的话语硬生生地堵了回去,他轻声感慨了一句什么,接着非常礼貌地为眼前的蜜推开了小屋的木门,在弯腰向她做了个“请”的动作后,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蜜直接扑向桌子,一把揭开了蒙在水盆上的白纱。   瓷白的水盆中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景象。   嫩绿的胚芽顶破了种皮,它们挤挤挨挨地装满了整个水盆,像是一片小小的森林,在月光的照耀下呈现出勃勃的生机。   明明距离这些种子被浸泡,才过了半天不到。   连黑暗中的男人都忍不住为此发出了感叹的声音,轻轻地拍动了几下手掌以示庆贺。   “这样啊,你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啊……”   只不过他的语气听起来并没有那么愉快,阿系叹了口气,低沉的声音里带着点抱怨与遗憾,似乎是为了更清楚看清水盆里的景象,男人慢慢地向女孩走去。   “真是厉害,我本来还打算特地给你个惊喜呢。”   “可能这就是种地的天赋吧。”   第一次就顺利催芽的女孩语气里难免带了点得意,听见了身后传来的的脚步声,她回头看向了男人的位置,在看清男人长相的那一刻,忍不住惊讶地挣大了双眼。   阿系此时终于走进了月光照耀的位置。   但那个人真的是阿系么?阿系是这个样子的么?   那是个非常俊美的男人,他有着一头柔软的黑色短发,细碎的额发仿佛漆黑的树影,微微遮住了黑色的眼睛,配以苍白的皮肤,让男人看起来有了几分颓废的气质。   他站在那里,明明是一副微笑的样子,薄薄的嘴唇弯成漂亮的月牙,恰到好处,眼眸深情到像是无光的泥潭,令人沉醉,可偏偏脸上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笑意,再加上男人唇角讥诮的一点黑痣,比起女孩,这个所谓的阿系看起来反而更像黑夜的诅咒。   蜜终于在这一刻,忍不住颤抖起来。   “真是了不起的孩子,一不留神,现在都能看破我的咒术了么?”   骇于这种恐怖的压迫力,诅咒本能地释放出了梦幻的甜味。   月光大盛,这能让任何人坠入极乐乡的甜蜜也的确阻挡了男人前进的脚步,他停下来,认真地打量了诅咒一会儿,像是要将她的脸刻进心里那般饶有兴致。   “不行哦,你还是小姑娘呢。”   “小孩是不能诱惑大人的。”   他只是笑着,伸手盖住了蜜的双眼。   “再等等吧。” 第8章   明明是怀着对凉薯的美好期待,在母亲的怀里入睡的,但继国蜜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她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噩梦。梦的上半截她还在跟一群凉薯手拉手围成圈唱歌,梦的下半截就变成了大逃杀。   梦里她瞧见了一双男人的手,明明是双好看的手,纤长白皙,骨节匀称,就是这样的手,却硬生生撕开了小小的森林,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走了。   虽然不甘心,虽然很恐惧,但梦里只能她只能像个木偶似的,无奈地远望着东倒西歪的凉薯伙伴,任由男人拖拽着离去。   那漆黑的土地,那闪烁着萤光的树木,那皎洁的月光,那些熟悉的景色连带着耳边的祈愿,呼啸着不断后退,只有哀哀的哭泣声始终紧追不放。   “大人,大人……”   “大人您在哪里……”   她在黑暗的尽头看到了一抹殷红的影子,它拖着残破不堪的身躯,跌跌撞撞地跟在自己的身后。在它的不懈努力下,两人的距离逐渐缩短,最后直接到了一臂之间,影子只要向前伸长触手就碰到她。   明明是最后关头,明明影子已经离她很近了,但它却像是被人蒙住了眼睛一般,只能胡乱地到处摸索,用沙哑地声音发出哭唧唧的声音……   那副狼狈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再加上它浑身上下那种莫名的熟悉感,让蜜忍不住想要回应。她在梦里憋足了一口吃奶的劲儿,终于勉勉强强提起了手臂,将手指伸向了影子的位置。   【在这里哦!】   【我在这里!】   、殷红的怪物终于触碰到了自己的主人。   “!!”   “是您!”   影子在那一刻发出了喜极而泣的声音,无数殷红的触须癫狂似的在空中一阵乱舞,接着悉数缠绕上了她的指尖。它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那样,小心地托住了她的手掌,声音颤抖,态度恭敬,无比慎重地向她提出了保证。   “我会去接您的!”   ”请再等等我。”   “这次一定……”   或许是这同伴似的宣言让蜜感到了一丝安心,梦中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终于慢慢的淡去了。   而在那之后她就直接醒了过来,梦里的努力如实反映在了现实生活中,蜜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觉得身体就像被掏空了那样使不上什么劲儿。而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种被什么东西卷住似的,又软又凉的触感,若要细心观察,似乎还能闻到指尖萦绕的一丝甜甜的,莓果似的香气。   ……   虽然说总喜欢摆出长男的架子,但事实上继国岩胜还是个颇为心细的男孩,也有过一段孩童嬉戏的岁月。在那时候,他和弟弟妹妹们一起放过风筝,玩过捉迷藏,会兴致勃勃地研究些孩子喜欢的小玩具,和下人们聚在一起讨论技艺,于灯下亲手为弟弟制作过木笛,也为妹妹做过梳头的小木梳。   但后面满满当当的“继承人课程”挤占了他的事件,如果下课去玩,熬夜做手工,第二天就会困,然后剑术老的竹剑就会毫不留情地抽在“走神”的学生身上,艰苦的训练磨伤了他的手掌,让他一度握着筷子都会觉得手疼。   而那些被贬为玩物丧志的东西,自然全被父亲扔了,就算面对自己的亲生骨肉,继国家的家主动起手来也毫不含糊。   做没用的事就会被打,做的不好就会被打。   小小的男孩也不是没有请求过,没有阻止过。   但被揍成年男人一拳揍在脸上的感觉实在是太疼了,而且周围的人又总喜欢用慈爱的语气跟他说什么——   “老爷这是为您好。”   “作为男子汉是不能流眼泪的。”   “不要松懈。”   “不该有的仁慈即为懦弱,会阻碍您成长的脚步,让您像妇孺般无法提起剑。”   ……   “不许哭,岩胜,不要让人看你的笑话!你想被人说是废物么?!”   开始还会有点委屈,有点不解,但被揍的久了,连岩胜都忍不住全信了。   不想被骂了,不想被打了,不想被人耻笑,不想被人看成垃圾一样……   我也想被夸奖啊,我也想变得有价值啊。   于是他学习着为人处事,把它们化为“继国家继承人”的人生信条,将曾今的自己唾弃为幼稚弱软,坚定地走在被规划好的道路上。   在那之后,父亲终于会对他笑了,周围人也跟着夸赞他的成长,一切都变得好起来了,这种转变让他觉得,可能这样才是对的,是正确吧……   他在“变强撑起整个继国家” 的路上越走越远,表情也越来越不苟言笑,他逐渐变得像另一个父亲。   但妹妹不一样,她好像一直是原来那样,会偷偷把被父亲扔掉的东西收集起来,就算他一脸不满地说什么“自己已经不需要那些无聊的小玩意了”,妹妹也只是会露出撒娇的笑容,轻轻地去扯他的袖子。   “我喜欢嘛,我玩具不够多!”   “你就当把玩具给我,好不好嘛?”   妹妹把小小的“岩胜”,连同过去的回忆一并小心地藏了起来。   她是被父亲嗤之以鼻的“金丝雀”,因为不是男人,所以握不起剑,写不了诗,从不了政,甚至作为女人也不够端庄,也不够风雅,她不成体统,是个不被抱有任何期望的小女孩,好在足够漂亮,到时候只要嫁人就好了。   他不觉得父亲说的是错的,因为周围的人都是这样的评价标准,但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偷偷觉得她很好。   她真的很好……   光是看着她笑就能感到幸福。   和他被教导的冷漠,强硬不一样,那是只能出现在女子身上仁慈、宽容的好,是必须被保护起来的,若是落在他身上,就变成了傻,必然会被父亲呵斥,被下人们暗地欺辱。   那种样子实在是太弱小了,让他经常会止不住的担心——   你会遇到父亲那样的男人么?   你会被欺负么?   我能为你做主么?   我要怎么样才能保护住你呢?   他得很努力,才能维持住现在的生活,因为除了父亲要求的道路,找不到别的什么“微笑着变强实现愿望”或者“看一次就成为天才”的方法。   因为还是孩子,所以得很努力,得咬着牙不能被比下去,才不会因为大人的随口一句,失去现在有的一切。   这种心情妒恨焦灼又疲惫,仅在呆在妹妹身边才得以和缓……   “我应该做的还可以吧?”   “这种小东西太久没做,好像就那样了。”   “反正我也没有花太大心思,你不喜欢就扔了吧。”   可能是怕年幼的小女孩用大人尺寸的农具会砸伤自己,第二天岩胜亲自给蜜带了个特质的儿童版小锄头。   虽然因为长久练剑,男孩的手掌相较从前结实灵活了不少,但刻刀还是在他的手上留下了一些细小的伤口。此时,他有些紧张地将负伤的双手背在了身后,因为拿不准见惯香粉首饰的妹妹的态度,口头对礼物的评价也越说越低。   但好在她妹妹是个观察新奇事物时相当仔细的主,她喃喃着“这就是锄头呀,尺寸刚好,我也能挥动诶”,对着光打量着锄头的外形,很快就发现了其中暗藏的玄机。   岩胜在木柄中部刻了些深深浅浅的格纹,正是他身上穿的那件紫黑色外衫的花样。寻不着女子的花样,他就在灯下照着自己最喜欢的衣服的图案,仔细地雕刻了起来。   “和哥哥一样。”   “感觉是很高贵沉稳的花样,真好看啊。”   女孩摩挲着木制的花纹,赞赏的语气让绷着脸的岩胜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目前为止,蜜表现的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在刚开始从阿系手中接过锄头的时候,望着男仆的脸,她露出了一个有些茫然的表情。在从他手中拿走东西后,走的更是干脆,她直接躲在了岩胜的身侧,似乎难得连眼神都不想多给他一个。   “哎呀,我怎么觉得今天的小姐有些嫌弃小人。”   “请问小人哪里冲撞了么?”   这种有意回避让阿系露出了困扰的表情,他观察着躲在岩胜身后的蜜,态度十分的诚恳。   “这不是很正常么?优秀的淑女会回避外人。”   可岩胜把女孩严严实实挡在身后,脸上那副“我的妹妹除了我谁都不喜欢这很正常”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太过理所当然,让阿系忍不住嘴角一抽移开了视线。他听着不远处的脚步声,抬头望向了逐渐走近的继国缘一。   那个男孩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丛带土的植物,在看到等待中的岩胜和蜜之后,露出了略带歉意的表情。   “十分抱歉,我在路上遇到了这个,稍微耽误了一会儿。”   “因为果实很多的样子,就挖了过来。”   在缘一手中的,是一从生的郁郁葱葱的蛇莓,殷红的果实像一盏盏精致的红灯笼,沉甸甸地挂在深绿色的藤条上,那漂亮的色泽让一旁自诩种植达人的阿系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叹。   “哦?”   男人收起了脸上灿烂的笑容,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9章   女孩的本体是极乐的花朵,按分类正是擅长窥探人心,汲取情绪的那类咒灵,就算成了人胎,比起用人生阅历或者日常交往小要点,来判断那些表里不一,奇奇怪怪的信徒,继国蜜更擅长的是从心。   用本能去体会对方话语中潜藏的深意,然后作出反应。   可眼前这个叫阿系的男人没有味道……   跟他对视的时候,两人间仿佛隔了层无形屏障的感觉,让她变成了只被人剪了胡子的小猫,左左右右摇晃脑袋怎么动都不是个滋味。   明明之前还能感觉到,这个男人身上若无似有的憎恶,好奇,喜悦之类的情绪来着……   现在活人直接变成了个木头人,感觉实在可怕。   再加上没有愿望,没有波动的人明显不在“神明”的服务范围内,蜜对这种情况只能本能地感到乏味,她不过瞧了阿系几眼,就意兴阑珊地转回了脑袋,猫在了可靠的兄长身边。   早上没睡成回笼觉的她,不过站了一会儿就累了倦了,抱着锄头,小脑袋瓜直往岩胜肩膀上歪,慢悠悠地打哈切。   长期练剑的小少爷身板结实,站姿笔挺,很轻松就能撑住自己歪歪扭扭的妹妹,他皱了皱眉头,嘟哝着“你昨晚没睡好么?”,为了防止妹妹手松误伤到自己,用一只手从蜜的怀里抽走了锄头,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虽然说她像母亲,又是个女孩儿,所以未来个头发展空间有限,但好在这会儿大家还是小朋友,女孩发育的早一些,以至于蜜现在歪着脑袋,就能把脸贴近岩胜的颈窝,舒舒服服地靠在那里。   还是岩胜好,年轻的男孩暖的像个小火炉,勃勃生气随着偏高的体温蒸腾而上,带着点很淡的汗味,像是沉稳的木檀,像是月下的松柏,兼备清冷的苦味与滚烫的辛辣,温热的气息包裹着她的鼻子。   “我昨晚做噩梦了没睡好嘛……”   “哥哥你好好闻哦,你有什么熏香么?”   她一说话,就有一股热气往岩胜的脖子上扫,让他差点手软没抓住锄头,小少爷红着脸吸了几口气,才稳住避免了被砸到脚趾的命运。   “胡闹!我一个男人用熏香干什么?”   “你别到处乱闻啊。”   女孩甚至为了离他近点,还主动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仔细地嗅了嗅他的颈窝。然后在岩胜真的要摆出兄长的威严的前一秒,她察言观色,蓦然远离,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嘴唇,乖乖站好,朝他露出无辜的小眼神。   “这样啊,可能是做手工时,沾上了木头的香味吧。”   “我还只有过花香的香包,没有过木头的……”   蜜在用袖子遮住嘴唇的时候,仔细地闻了闻自己的指尖,事实证明那味道的确就是岩胜的。   她的鼻子还是很灵活的,没有出问题,有问题的单纯只是阿系这个人而已。   她好得很!   “下次给你买就是了……”   她倒是很好,岩胜不觉得自己好,他伸手抹了一把仍残留着些柔软触感的脖颈,看着掌心上来自脖颈的汗珠,上一秒脸蛋通红,下一秒神情复杂,忍不住悄悄地问向了自己的贴身侍从阿系。   “我是不是容易汗多?”   是不是其实蜜在暗示我,我有汗臭味,必须用香包才能压得住啊?   他刚刚练完剑的确会存在衣服湿透了的情况,但是他有好好立刻再换衣服的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呢,至少我是没有闻到什么味道的。”   “为了方便少爷的锻炼,小人选的衣服是均是用透气性好,便于活动的那种。”   阿系笑眯眯地安抚了岩胜敏感的自尊心,表示年轻的他并不存在什么体味问题。   他对男孩复杂的心情并不感兴趣,只是默默从女孩的举止中推断出想要的情报——   她是通过气味来判断事物吸引力的,比起神明,咒灵在这方面表现得更像是妖怪那类,会喃喃着“好香啊,好香啊”撕碎猎物的存在。   强行用咒术阻断她的感知,则会让她觉得无趣,这点真是让人可惜……   以及让她接触到植物,似乎会催发她原本咒灵的力量,然后吸引过来一些有趣的伙伴,就像现在这样——   在瞄见缘一手中那捧殷红的植物后,蜜的眼神明显出现了变化,无论是颜色还是味道,她一直很喜欢这种产量很低的莓果。带着惊喜的表情,女孩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从缘一手中接过挂满“宝石”的小灌木。   “这个看起好漂亮……”   然而她惊叹的话语还没有说完,便听见那丛灌木中爆出了一阵令人熟悉的哭泣声。   【大人,是大人!】   【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奇特的声音直接在她的脑子里响了起来,接着“蛇莓”那深绿色的纤细藤蔓,也痴缠地卷住了蜜的指尖。   这种突发情况照实让蜜的呼吸停了那么一瞬间,得亏她从心速度比脑子思考速度快,她只是顿了顿,便垂眼望向了缘一带着泥土污渍的手指,说出了刚才准备说的话。   “哥哥你的手……”   “是直接找石头挖出来的么?会不会受伤啊?”   “我还好。”   “这株蛇莓扎根很浅,所以很容易就挖出来了。”   而望着蜜手里的蛇莓,缘一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疑惑的表情。   在将这株植物递交给妹妹的那一刻,它的枝叶上散发出了和蜜体内相似的雾气,但是仅有一瞬。在蜜向他提问的时候,雾气便消逝了,快得像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场幻觉。   ……   只有天知道继国蜜内心受到了多大的震撼,她只是从阿系那里学了点“只要用心对待植物,植物也会回馈你。”“作为优秀的农民,把作物当孩子,能听懂植物的要求,知道它们的需求,是土壤太硬?还是水不够?”之类的歪理。   然后她的确是对自己的小凉薯们倾尽心血。   但……   原来用心真的能听懂植物说话嘛??   原来不是用拟人的手法,是真的说话嘛??   震撼之中,她甚至主动看向了这些人里头唯一种过东西的阿系。   如果你真如自诩那般,对各种植物相当了解。   那你一定也能听到这东西说话的声音吧?   她僵硬转头的样子,让男人直接小声的笑了一声。   “怎么了小姐,是土里有虫子么?”   阿系面露关切,语气诚恳,用那种正常不过的神色回应女孩——   在场的众人中,只有她听到了哭声。   本来那个太阳之子,应该是能察觉到那个植物上的妖气的,但是就在那一瞬,好像是被妹妹自带的幻术硬生生压了下去吧,所以才毫无察觉。   男人在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都说万物有灵,但是植物的话语,好像只有同为草木的精怪才能听清。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呢?   你们准备怎么做呢?   男人只是拢着手,笑眯眯的看着。   ……   在继国蜜忙着翻土,将昨夜里发出来的凉薯苗挨个种好的时候,她脑子里那个声音,正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   【您不记得我了么?您是森林里尊贵的大人,响应我们愿望的月之花】   【您当时很喜欢我红色的果实,觉得很漂亮,所以特别允许我长在您的身边】   【后来您被术士带走了,森林也陷入了混乱……】   【但我一直没忘记您,您那美丽的身姿和甜蜜的味道一直刻在我的灵魂上!】   ……   通过整理它那颠三倒四的叙述,蜜大概拼凑出了一个奇幻的故事,内容和信徒中传的版本差不多,说的都是遥远的密林中,诞生了一朵散发着甜蜜香气的花朵,让周围发生了不少奇异现象,然后被村民献给了领主大人。   只不过人们认为她是神赐的孩子。   而蛇莓咬定她本身就是神明。   蛇莓身上传来的气息,跟母亲给蜜的感觉十分相似,如果按照它那番“您是从我们的愿望中产生”的理论来讲,它也的确算得上蜜曾今的监护人,言语中殷殷真情不见虚假。   再加上它那种关于“您是不是能感到月亮的眷顾?”,“您一向仁慈宽厚,是不是又在完成别人的愿望了?”,“那些该死的人类,是不是总是对您露出痴态,就是那种……您还是孩子,这段我们跳过吧。”,“唉,不说性格没变……就算从花朵变成人类,您的美貌也没有半分减损,菅原道真家的梅花精都没您好看!”的爆炸发言,每一句说得真是好有道理啊……   让继国蜜不由自主地就听了下去。   她原来只是个乐于助人,喜欢实现别人愿望的小姑娘,只是没想如今业务范围还推广到了植物身上,她面不改色地举起了手中的清水,轻轻浇在了蛇莓因干渴而有些翻卷的叶片上,语气温和地问它——   事情的经过,我大概知道了。   那你远道而来找我,是为了做什么?你有什么愿望呢?   女孩和善的态度让蛇莓愣了一会儿,它像是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微微颤抖起来,声音中也掺杂了些啜泣。   【我没什么愿望,能看到您还有自己的意识,我就满足了……】   【太好了,我还以为您被术士抓走后完全消散了……】   【我当时太弱小了,我明明全力阻止了,但还是不敌那个术士……】   那个穿着袈裟的男人,举着锡杖似的神器,只是随手一挥就让它失去了意识。   【如果真要我说点什么的话,这次大人您千万要小心人类。】   最开始只是祈求富饶,愿望满足之后,喜乐安康只让他们幸福了一会儿,接下来他们渴望的越来越多,他们开始的确表现的很恭敬,但是后来呢……   这是连血亲都不能告诉的秘密。   【不可以说啊大人!】   【不可以说,他们会把您卖掉的!】   【您也不想离开母亲的吧?】   让蜜难得的感到了一丝犹豫。 第10章   我会被卖掉么?   这种糟糕的可能性让继国蜜的心里有点发沉,她愣了几秒,试图转移话题,通过挖掘自己的可能,寻找未来的出路。   “按你的说法,我再不济也是个神明……”   “……就有没有可能,我也能像缘一那样很能打呢?”   她的发问让蛇莓陷入了沉默。   【您原来是没动过手的,所以我也不太清楚……】   【而且这种事一般都是信徒在处理的】   【基本周边残余的小妖怪还没见到您,就已经被森林处决了】   因为神明那慈爱的性格,面对打着“因为这是人们的祈愿”为旗号出现的术士,她只是安静地看了会儿村民和术士,就笑着答应了下来,而为了她不甘地对术士进行攻击的,只有它这种可以说是“逆主”的妖怪。   蛇莓认真地端详着她因为做农活而露出来的手臂,洁白莹润带着点婴儿肥,就像剥壳的鸡蛋,不说围观的两个人类孩子,作为妖怪的它,看着都会担心女孩一个不慎磕碰到哪里。   【现在的话,您现在是人类吧?】   【如果频繁使用咒术的话,跨过彼世那条线,您的身体怕是会永远地睡去吧……】   看来无论今生前世,她都不会是什么能打的主,蛇莓消极的发言无疑让蜜的心情更加消沉了,她感觉自己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化蛇莓带来的庞大的信息量。   而蛇莓同样意识到了气氛的低沉,它微微摇动叶片,向神明展示自己那漂亮的红色果实,试图像原来一样利用自己精致的外表为她带来笑容。   【都已经过去了!说不定那个术士拿到报酬之后就离开了呢!】   【府里有您母亲信仰的太阳神的神台加护,因为我跟您同源,才能不经过主人邀请进来,这里还是很安全的。】   【而且您说您现在作为人类很喜欢甜的水果,所以才会自己的开始种。】   【那请您也品尝一下我的果实吧!】   【因为没有特别掺杂咒力在里面,所以和普通的水果没什么两样,而且我绝对有自信比那些普通的凉薯要甜的!】   作为曾经离神明最近的小妖怪,它哪里想过这次会被平平无奇的凉薯抢占先机,它不满地贬斥着那些埋在土堆里的块茎是何等的平庸,在推荐自己时甚至用上了“这是我一生的愿望”。   虽然感觉吃眷属的果子有点微妙,但如果当成偶尔会喝的水牛的牛奶的话,蜜还是可以吃下去的。正如蛇莓吹嘘的那样,曾被神灵眷顾的它,能结出甜美诱人的果实,饱满的果肉紧致有弹性,用牙齿轻压,溅出的果汁甜腻的滋味几乎能将舌头融化。   “是很好吃啦。”   【能被您赞赏是我的荣幸】   【我还能再努力的……】   蛇莓抖动着自己的藤条,努力催发出更多殷红甜美的果实,碍于太阳神的眷顾,榨取不了土地的它,甚至用上了一些自己本身的生命力。   远道而来本来就减损了它的元气,这会儿再结出几个漂亮的莓果,它连说话声音都虚了起来。   这种伤及根本的行为让蜜皱起了眉头,她回忆着梦中的情景,伸出手指轻轻碰上了有些枯萎的树莓,粘稠的粘腻香气裹挟了小小的草木妖怪,这既是阻止又是恩赐。   ……   或许是无意识中动用了自己的咒力,蜜今天入睡地比往日更早一些,梦里她手脚冰凉,把自己蜷成一团睡得都不暖和。   接着第二天清早,蜜就被一阵“叽叽喳喳”的噪声吵醒了,然后一睁眼就看到一群生着火柴棍似手脚的蓝色莓果,手拉手在她身边围成了一个圈。   “大人!大人!”   小妖怪们用有些甜腻的声音兴奋地叫个不停……   她看一眼就本能地察觉到这是蛇莓的“孩子”。   ……只要你用心对待植物,他们也会回馈你的,这种仙鹤送子的回馈么?   植物的神奇再次冲击了蜜作为人类时建立的世界观,她沉默地像鸡妈妈带小鸡那样,牵着这一连串萝卜头,寻向了自己的眷属。   【这个是逸散出来的,大人您‘繁衍咒力’的演化】   【您人类的身体似乎没法控制施术的强度……】   【我还没有办法直接完全消化,所以先显现出来了】   【过几天就会消失吧。】   之前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不孕的男子反复迁怒自己的妻子,甚至想出了让自己的兄弟待办这一方法,但小气量的他做决定反复无常,看着酷似兄长的孩子又心生妒恨,最后直接把事情闹到了它家大人这里。   面对这种几乎不可理喻的请求,慈悲的大人想了想,没有下赐森林的红果,而是笑着亲自上阵。   她深刻地理解了信徒那句“想要自己的孩子”,直接化出手指点了点男人的肚子,让他平坦的肚皮吹气似的膨胀了起来。   只不过介于男性的身体里没有相应的器官,最后那个孩子需要自己拆开父亲的肚子才能诞生……   本来只是属于神明无差别的恩赐,但这种强大的力量,加上这种不计后果的响应,却让她被贬为了邪祟,恐惧的情绪使她一度转化为诅咒,不然再努力一把还是能在高天原挂上号的吧……   蛇莓口中自己过去的辉煌历史让蜜也忍不住有些咋舌。了解到这现象只是暂时的后,她松了口气,转而问出了自己的下一个问题。   “不过你的孩子颜色为什么是蓝色的?”   “不应该是红的么?”   这正问到了蛇莓的心坎上,它兴奋地夸耀着这清透的蓝色。   【因为这是大人咒力的颜色】   【像您的头发那样!】   像我的头发?   可我不是和母亲一样黑发蓝眼的么?   蛇莓的话语着实让蜜感到了一丝的困惑,她甚至想掏出随身带的小镜子照照自己,看看是不是使用咒力会有让头毛变色的副作用。   可正当女孩准备伸手的时候,她愣了一下,动作一转变成了拿起水瓢,去给自己的植物们浇水。   她像是被人突然抹掉了“核对自己长相”这个想法,自然而然地做起了下一件事。   不过碍于这次经历,蜜觉得自己以后都不会想吃蛇莓了。   好在只要她别像对待蛇莓那样,直接有意识的催发植物,都不会对她本身产生什么直接影响,女孩守着自己的小秘密,就这样老老实实度过了安稳的三年。   只是没料到,就算没有展现出特别的力量,她这辈子好像还是,到了合适的年龄就会被卖掉的命。   ……   最开始在父亲的嘴里,这还是一桩美事,那个高大威严的男人一改平时的刻薄,在她的面前露出了慈爱的笑容。他用满是关怀的语气,诉说着自己作为父亲,是怎样时时刻刻心系她的未来,如何思前想后,反复斟酌,为她寻到了一位良人。   那个男人地位崇高,学富五车,家境殷实,对女子充满了爱怜之情。虽然年纪比她可能大了不少,但不像女人,岁月的积淀只会让男人更加沉稳,阅历丰富的他更能以宽阔的胸襟,去包容她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父亲浑身上下都充斥着那种春风得意,喜气洋洋的气息,他打心底坚信自己的选择,认为这是好的亲事。   几天后,继国蜜见到了自己的未婚夫,这才意识到不是每个人的好都是一样的含义。   这只是父亲心里的“好事”。   毕竟那个年老的未婚夫,滑腻柔软的就像是厨房里放馊了的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被□□掏空了身体的腐臭味,因此急需一个年轻漂亮的神使,为他带去神明的恩赐,让青春的活力再度出现在他的身上。   这种渴求让这位大名甚至屈尊亲自来到这偏远的领主府上。   特性使然,蜜对男人各式各样的目光早就习以为常,她恬静娇美的模样显然获得了大名的喜爱,那个男人像是一头频死的老牛,抽动鼻子陶醉地品味会客室中甜腻的香味。   “ 这是多么优秀的一位淑女啊。”   “不愧是天赐神使,甜蜜的香味让人由衷地感到幸福。”   “为了表达我对神明的尊敬,不如早些让我将她请入府中供养。”   等不到婚龄,男人现在就想将她带走。   ……   因为这是父亲的“心愿”,诅咒除了有些离家的感伤,并无其他的想法,只是她的兄长岩胜却不这么认为,那个男孩为了她,前去和父亲商讨,言辞激烈换来一身伤痕。   他像一头受伤的小兽,伤痕累累的样子让蜜感到了不忍,她牵着哥哥的双手,轻声细语,试图平复他过分紧绷的心情。   “……你不要难过好不好?”   “父亲跟我说了,只要能得到大名的喜爱,继国家也会得到大名的支持。”   “哥哥你未来一定能成为名扬万里的武士。”   “这是好事啊,我会努力的,所以你不要难过好不好?”   对诅咒而言,她只是完成了父亲的愿望,顺带着将岩胜的心愿也一并考虑了进去。   这是一件好事啊……   但你为什么看上去是那么的难过呢?   你为什么那么自责呢?   继国岩胜的脸上还带着父亲留下的擦伤,莫大的痛苦压弯了少年挺直的脊背,熬红了他眼睛,让他忍不住佝偻下身子,将脸埋进了妹妹的双手中。   “我不想那样……”   “我不想那样啊……”   “要是我能再长大一点就好了,要是我是大人就好了……”   “要是我,要是我……”   他声音颤抖带着哽咽,断断续续的,听起来就像是要哭了那样。   不像坚强的母亲,歇斯底里的争执后,终于让父亲松口,避免妹妹遭受十岁就要被送入大名府中,被未婚夫抚养的命运。也不像那些顽强的信徒,能聚集起来商讨评选出一个机灵的仆从作为陪嫁,以便帮助小姐应付严苛的主母和难缠的美妾。   年幼的继国岩胜是如此的羸弱,毫无作用。   和被眷顾的继国缘一不同,老天似乎天生厌恶这个没用的长子,不给他成长的时间,就让他遇见了天才,现在他还没来得及长大,又要夺走他的妹妹。   他心里怀着那么多对未来的期待,却没有一个能来得及实现。 第11章   蜜那个时候是想伸手摸摸他的头的,但是她的手悬在那里,头一次品味到失语的感觉。   是不是我做错了呢?   因为我,你才背负了这份疲倦。   如果我能早点,再有点作为“笼中鸟”的自觉,不要对你提一些根本不能实现的愿望。   你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呢?   我如果不在的话。   如果没有我成为你的软肋。   你是不是就能笔直地走在实现愿望的道路上呢。   如果我没有跟你说那些话就好了……   那还是前几天的事情,父亲前去会见尊贵的大名,因此出了远门,活在他高压政策下的孩子们因此得以喘息,三个人在府里的后院举行了一场小小的“凉薯品鉴活动”。   在那个静谧的夏夜里,凉风习习送来螽斯虫鸣,顶着满天星光,连被叫来做“品检员”的岩胜,咬着手里的凉薯,都忍不住放松了紧绷的脸。   精心种植的凉薯又甜又脆,咬碎那洁白的瓤,甜水便淌进了喉咙里,凉凉的像是阳光下融化的白雪,沁了初春的甜,让早熟的孩子完全地放松了下来。   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年幼的继承人已然变成了一个缩小版的领主。   不过在今夜,没有“幼稚”,“无聊”,“这么晚还在院子里停留真是放肆”这样的话语,岩胜只是放松地坐在那里,垂着眼睛,有点安静的笑。   “这个很好吃。”   或许是他最近剑道上稳步的进步让他满意,又或是今夜的月色太美,恰逢妹妹过生日,岩胜在听见手里那个凉薯是缘一种出来的时候,都没有表现出往常的别扭。   这几年,在蜜种田的时候,缘一也会在旁边帮忙。   不像是被安排了日课的兄长和妹妹,缘一在府里更像是个四处游荡的幽灵,他有大把时间发呆,听母亲讲述太阳神的故事,或者远远地看着忙碌的仆从。   缘一实在是个手很巧的人,看着母亲为自己做耳坠,看为妹妹做小首饰的时候一学就会。   他曾在妹妹做刺绣,被针扎得一脸泪水的时候,主动接过手帕,帮忙绣完了全部的花样,还获得了女红老师“小姐真是蕙质兰心”的高度评价。他编过竹筐,做过御守,梳过时髦发髻,他代替妹妹做了好多作业……   但相对的,他对这些事兴趣比较短暂,属于那种被要求了就帮忙做,没人问就揣手静静看的存在。所以一般外人很难知道,他在旁观别人时,到底还学会了什么的奇怪的技能。   直到开始接触种植,缘一想做的事终于有了个定点。   在土地中耕种是件很美好的事情,种子萌发,抽出嫩芽,在阳光下自由的生长。   他很喜欢植物给人的欣欣向荣感。   种出美丽的花朵可以别在妹妹的耳边,放进母亲的房间。   新鲜的瓜果可以给刚结束锻炼的兄长解渴。   他实在是个温柔而细心的人。   “以后我会在庙中为家人祈福的。”   “如果能在后院开辟一块小小的土地,种些花草就好了……”   缘一在说出自己的愿望时,表情单纯,语气认真,那种样子让岩胜一时说不出什么扫兴的话,反倒是蜜探头探脑问为什么不种西瓜,她想吃西瓜。   彻底没了地位调换的可能,老实说两兄弟之间的关系缓和了许多。   如今,岩胜看了眼坐在妹妹身侧,面无表情用那双眼睛透露期待的缘一,非常平和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挺好的。”   岩胜的纵容让蜜的胆子又大了一点,她坐在走廊上看月亮还不够,后面又怂恿着兄长们把她送上屋顶摘星星,岩胜先上屋顶接住妹妹的手,缘一在下面拖着妹妹的脚,再加个阿系守在屋下看着,这位任性的寿星终于成功登顶。   为了杜绝两个人有攀比礼物的可能,蜜要求的生日礼物是当天两个人都得听他的。她那晚上是霸主,说话嚣张,无所畏惧。   在岩胜问她“以后想要什么样的夫君”时,蜜回忆了一下自己接触的所有男人,就领主府里的男人,范围那么小,以至于能看上眼排上号的就眼前两个。   作为花朵,她散发甜腻的香气,也能闻到别人的气味,狂野的信徒闻起来就是野兽,但缘一、岩胜、母亲他们都香香的。   “我喜欢哥哥这种香香的。”她说着眼睛就往岩胜脖子上飘,还伸了伸两个爪子在那儿晃动,吓得岩胜以为她又要扑过来搂自己脖子。   他的脸又红又烫,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正躺在屋顶,下意识就板着脸往后缩,咕噜咕噜地直接往下滑。   吓得一旁的蜜立马眼疾手快地抱紧了岩胜的胳膊,她下盘不稳,就算抱住了也是跟着一起往下滑的结局。好在身旁的缘一眼疾手快,伸手直接圈住了蜜的腰,太阳之子力拔山兮气盖世,终于避免了两个萝卜头一起滚下屋顶的命运。   抱住岩胜的蜜惊魂未卜,反应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忿忿不平地抱怨岩胜。   “你躲什么嘛!”   “你看看缘一也香香的,还从来不躲!”   说好的什么都听我的,你这人怎么这么狗啊!   “还不是你乱说话!”   “男人到底怎么会有香味!”   他被蜜死死抱住了胳膊,无处可逃,表现得活像院子里被人抱去洗澡的生气喵喵。   面对岩胜气急败坏的抱怨,蜜倒是回答的理所当然,她说着“你身上就是有檀木的香味嘛,又没有汗味,感觉这样的男人很爱干净的样子嘛!”,一番解释,倒是引起了她身后缘一的兴趣。   沉默的缘一正卡住蜜的两个胳肢窝,把两个人往屋顶上拖,中途还有余力慢吞吞地问自己的妹妹。   “我呢?我身上是什么味道?”   “你啊,可能因为做园艺的关系,你身上有草木绿叶的香味。”   因为正贴着缘一的胸膛,所以她能很清楚地闻到,那种暖融融的,仿佛是阳光下植物生长的味道。   真好啊。   蜜忍不住抬头去看缘一的脸,而注意到她的视线,缘一也垂头望向妹妹,对她弯起了嘴角。   “这样啊。”   他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眸,眼角微微上扬,笑起来就像是有星星在闪烁。   真好啊。   “我喜欢哥哥这种好看的,愿意替我做功课的。”于是她看着缘一,这种话脱口就来。   让品味到言外之意的岩胜,直接瞪向了自己的弟弟。   “你怎么又给她做功课了?!”   回应他的是缘一无辜的表情。   “啊,因为她老师让她缝个樱花纹样的御守……”   “……哦,那算了,太难了。”   “对了,蜜,那木制香和草木香你最喜欢哪个?”   想到了妹妹被针扎的惨样,岩胜转移了话题。   “我喜欢母亲给的紫藤花香的。”   蜜选择一脸无辜地秒答,杜绝一切争端发生的可能性。   这是孩子们畅想未来,童言无忌的时刻,蜜看着满天星辰,天方夜想说了好多好多自己喜欢的特质,甚至忘记了自己作为金丝雀,其实根本没什么选择的权力。   那时候,她只是高高兴兴地说着,似乎有甜甜的糖水在她心中满溢,那刻,诅咒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   咚咚的,很快乐的跳动着。   而两个哥哥安静地听着,像为了再给她补一个愿望似的答应她“一定会为她好好把关的”。   这样兄妹间的闲聊一直持续到他们睡着,后半夜,蜜是被阿系的脚步声吵醒的,她脑壳枕着缘一的肚皮,脚则压在了岩胜的胸膛上,睡得实在是一幅东倒西歪的样子,怕是下一秒就会滑下屋顶。   而男人上来,正是为了把这些孩子一个一个拎回房间。   月光下,这个俊美的男人勾起了冰冷的嘴角,笑着跟她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过家家开心么?”   ……   开心么?   蜜的确是开心的。   不过在这时候化为了难言的苦闷。   要是我那时候说“只是想轻松度日,去富贵人家开开心心吃点心什么的”就好了……   如果我……   看着因为自己的话语而陷入自责的岩胜,蜜只觉得好像有人卡住了自己的脖子,有石头正沉甸甸的压在她胸上。   这感觉让她觉得怪异。   她像是台出了故障的机器,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喃喃发出低语。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无措的诅咒问向了自己的眷者,而殷红的蛇莓无言地凝视着女孩良久,无力地给出回复。   【对不起大人,我不知道】   蛇莓在寻找自己的神明的路上,其实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终于从懵懂无知中解脱,初次了解了神明的本质。   因他人而生的神明就像是眷者的镜子,能如实反映出对方的内心与愿望。因为倾诉者内心在哭泣,便悲切地流出泪水,因为倾诉者渴望安慰,便露出仁慈的微笑,即便这些情绪并未在他们的心上留下一丝波澜。   那天真无邪的内核让他们无血无泪,让他们一视同仁,以等价交换,绝对公平的准则,微笑着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不计手段,不计后果。   在没有“道标”指引的情况下,它的神明纯粹到近乎冷酷。   所以自觉残存咒力,也能实现蛇莓“想要生长繁衍”这一愿望的花朵,才能不顾它的哀求,头也不回地选择离开它,去继续完成村民的愿望。   于是,察觉到这一点的蛇莓,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选择诅咒她的冷酷。   它只是感到难过,怪罪自己没有力量,也不懂的人情世故。   【如果这次能守护好她就好了】   蛇莓只能在心底这般许愿。   作为许愿机的神明,是没有心的啊……   现在,她在实现父亲的愿望,和岩胜的愿望明明毫不冲突,照理说她应该跟当初离开蛇莓那样毫无波动。   面对这与当初无疑的情况,神明本应毫无反应,微笑安抚过后便是结束。   她却头一次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了困惑。   为什么呢?   为什么……我会觉得苦闷呢? 第12章   武家的女人就算偶尔会为了孩子做出出格的事情,但是长久以来的教育依旧让她们选择以夫为天,服从对家族有益的选择。   将年幼的孩子留在身边长到婚龄,再送去大名府上已经是她作为母亲,能做到的最大努力。   现在作为继国家的主母,她只能带着有些寡淡的笑容,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爱女的头发,以慈爱的话语细细地嘱咐这位待嫁的新娘。   “大名是地位尊贵之人,极其注重礼仪,成为他的妻子后,你必定不能像现在这番胡闹了。”   “虽然府上规矩繁琐,但是你嫁过去也能享有非常富足的生活。”   “作为武家的女儿……”   明明只是平铺直竖地说着上一辈留下的知识,但她说着说着,手却止不住地颤抖,连声音都跟着哽咽了起来。   武家的女儿。   说什么武家的女儿,她的孩子只是一个小小的领主家的孩子,在那个举目无亲的大名城,面对那个以好色出名的大名,到底会“享有”怎样的生活呢……   即便她极力克制这种绝望的心情,但手里的梳子到底没能落在蜜的头发上。   小小的木梳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身后的轻响引起了蜜的注意,她忍不住回头望向了身后的母亲。   而女人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不想让自己的眼泪影响了可怜的孩子,她有些局促地用手掌遮住了湿润的脸颊,以温柔的语气回应蜜那疑惑的目光。   “我……”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有些不在状态。”   “能稍微等妈妈一下么?马上就好,等会儿再给你梳头发。”   虽然母亲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但蜜还是能清楚地认识到母亲正在哭泣。   神明只是看着她,便知晓了那句未说出口的愿望。   【我不想把毫无背景的你送给那种人糟踏】   【我不想你走】   明明知道只要带着顺从的微笑就好了,只要她老实嫁过去,凭借着咒力获得大名的喜爱,甚至将府上所有人都同化为信徒,获得应有的幸福,或许大家就不会觉得亏欠她,就不会露出这么痛苦的表情了。   但是在母亲表现出“我不想你走”的意愿的那一刻,蜜的心却产生了动摇。   我也不想离开妈妈……   所以可不可以,把完成父亲愿望的方式改一改呢?   就像原来那样,让腐烂的男人枯木回春,榨、取他最后的生命力,吹起他的肚皮,以主母的身份获得一个孩子,然后让继国家的孩子接管大名的财产,那守寡的她是不是能回到母亲的身边了呢?   ……   那个天使般可爱的孩子,期待地望着自己的母亲,说出的却是厉鬼般恶毒的话语。   无慈悲的神明渴望着母亲的爱,然而这种可怖的反差却成了压垮女人心灵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于信仰太阳神,祈求和平安稳的女人来说,此番话语是何等的,大逆不道令人作呕……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断了线,她望着曾今疼爱的女儿,就像看见了什么丑陋的怪物。   “给我住嘴!”   “你怎么会有这种恶毒的想法!”   用曾经吐露着“你是我最可爱的孩子”的那张嘴,对她说出过分的话语。   用曾经温柔拉住她的那只手,扇上她的脸颊。   母亲脸上那种憎恶的神情实在是过于刺目,直接将蜜定在了原地。   年幼的女孩愣愣地看着突然发怒的母亲,她像是猛地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连在面对呼啸而来的巴掌时,也没有去躲。   “啪”的一声脆响,唤回了女人的理智,使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了自己的手掌。   她打了那个孩子。   她打了自己的女儿。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女人从喉中挤出破碎的话语,还未完全出口,就被侍女们的惊呼所吞没,像是怕精神不稳定的她再暴起伤人,有人紧紧地按住了她的手臂,使得她无法再靠近蜜半步。   有人则焦急地围住了受伤的女孩,她们惊呼着“大人,大人您没事吧?”,将她与自己的女儿隔开了。   女人只能从人与人的间隙间,望见女儿最后一眼。   那个怕痛的孩子,那个被针戳到手指都会委屈地哭上好久的小孩,捂着发红的脸颊,这时候反而不哭了,她只是坐在原地,愣愣地望着自己的母亲,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啊?”   女人从孩子的眼中读出了这样的话语。   没有怨恨,没有愤怒。   那孩子只是困惑而委屈。   为什么啊……   ……   今日发生的事情,对于蜜来说就像是一场梦境。   她脑中一片混乱,模模糊糊记得母亲的训斥,记得脸上的一巴掌,却唯独不敢想起母亲当时的表情,她在仆人的簇拥下回到的自己的房间,在离开母亲房间的路上,似乎还看到了闻讯赶来的缘一,但是她当时只是低低地垂下了头颅,不敢去看他。   幼小的诅咒感到疼痛,她在心底喃喃低语。   好痛啊妈妈……   为什么啊?   ……你是讨厌我了么?   因为我不再是你许愿中,那个温柔善良又体贴的孩子了么?   她好痛,但是她却哭不出来,这干涩的眼里没有泪水,甚至连母亲的身影也没法留下。   父亲说母亲疯了,所以为了确保蜜的安全,在蜜嫁人之前,他不再允许她们见面了,被连带的还有岩胜以及缘一,她这只金丝雀于此时,彻彻底底被关进了牢笼。   可能是因为脸上的红肿过于疼痛,那个夜晚,蜜看着窗外的映进的月光,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久久无法入眠。   因为她是惹母亲发怒的坏小孩了,所以她痛也没脸哭,她疼也不敢找自己的两个哥哥倾诉。   万一,他们也因为母亲的事讨厌我呢?   也要打我呢?   这种害怕,让这个曾被爱意环绕的孩子,只敢小声跟自己的眷者抱怨。   我好疼哦,我睡不着……   作为低级的草木妖怪,蛇莓是感受不到疼痛的,它无法感同身受,但还是有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小小的妖怪,极力催动自己弱小的妖力,把自己的叶子轻轻贴在神明的脸上。   【没事的大人,没事的,马上就不痛了】   这份毫无条件不分对错的关心让蜜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绿色的咒力缓缓流淌,治愈着她脸上的伤痛。   蜜抚摸着光洁如初的脸蛋,回忆着曾经学到的礼仪,冲蛇莓露出了一个感激的笑容。   她的神明带着与往日无异的笑容,笑盈盈地问着它。   明明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但我还是好痛哦。   为什么啊?   因为我是神明,是要完成别人心愿的存在。   所以现在,因为我没办法好好回应别人的愿望,我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才受到惩罚了么?   可我真的好痛……   神明的话语让蛇莓感到了心碎,它望着自己纯洁无暇的花朵,颤抖的话语宛如哭泣。   【我也不懂啊,我的大人】   【可能这就是人类,他们明明用自己的心愿孕育出了神明,却又要这般伤害祂……】   【我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残忍的事呢】   最后也没有人来回答这个可怜的女孩。   ……   因为看到蜜离开时的那个表情,缘一怎么都没办法放心下来,在半夜,他特意过来查看妹妹的伤情。   或许因为他平时是个沉默又没用的小孩,仆人对他的看管相较岩胜要松的很多,他很轻易就在仆人打瞌睡的时候,从房间溜了出来。   对于他的到访,他小小的妹妹表现得有些诧异。   她要是像原来那样,带着可怜的眼泪,冲进他的怀里,抱怨着课业困难,倾诉疼痛给她带来的折磨那反而还好些……   她被浸泡在兄长的关爱中,习惯性地恃宠而骄,肆意地用晶莹的泪水,用甜蜜的笑容将他的心紧紧攥在掌中。   明明知道这是假哭,是玩闹,这是女孩撒娇特有的小把戏,但还是觉得可爱。   她脆弱又天真,信徒的爱是她唯一的武器,那群人把她当无所不能的神使供奉,但是在他这里,她只是个爱撒娇懒得动好吃甜食的小女孩。   他倾听她的自我夸赞,她的喃喃抱怨,他曾无奈地拿起过绣针,陪她一起看着天空中的云彩,甚至只是看她在阳光下枕着自己的膝盖午睡。   太阳曾纵容地把一切给予那朵任性的花朵。   但现在她只是远远地望着他,明明看起马上就会委屈地扑进他的怀里,却硬生生停了下来,把娇小的身体藏进了房间的阴影里。   她因为疼痛被抽走了骄傲,开始瑟缩,开始害怕……   茫然无措,自我怀疑。   不该是这样的,你是不应该被这样对待的。   他想像往常一样跟她说话,她却像只淋着雨的流浪狗,自己每上前一步,她就往后缩一步。   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太阳只好沉默,只好停留在原地。   不该是这样的,你是不应该被这样对待的。   因为她的痛苦,他同样感到难过。   “ 你还好么……”   “脸上的伤还痛么,能让我看看你么……”   这样担忧的语气,这样落寞的神情,似乎打开了女孩的话匣子。   她沉默了一下,就用低低的声音跟他抱怨。   “我不好,我一点都不好。”   “……你都知道了吧,我是个坏孩子了,妈妈不喜欢我了。”   “我脸好痛,我也不漂亮了,我不可爱了,我不要给你看……”   你还是很漂亮的。   不管怎么样,你在我心里都是最漂亮,最可爱的。   你不是坏孩子……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办了而已。   缘一温柔的语气以及体贴的态度都在向蜜证明他所言非虚。   他还是很纵容的她,无奈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些小心翼翼。   但妈妈呢?   和缘一在一起的妈妈,又说了什么?又是什么态度呢?   对于这些,虽然很想发问,很想知道答案,但蜜还是选择了退怯。   她的确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连缘一都没办法告诉她,现在该怎么做。   蜜只好学着自己找办法,她像往常一样带着温顺甜蜜的笑容,因为只要这样父亲就会放松下来,便不会再苛责其他人。   她想着只要这样就好。   她努力回到过去那样,做个好孩子,把一切纠正过来,想着也许母亲会再度对自己露出微笑……   但或许是伤害女儿的愧疚,或许是挣扎无用的无力,又或是只能再次目睹悲剧发生的心碎,让这位为孩子反抗过数次的母亲感觉到了疲惫,她的身体开始每况日下。   诅咒曾用自己的身体化为草药,以孩童的身份降临,那样温馨和睦的生活,曾经带给过女人希望。   现在却成为她心碎的源头。   就算蜜用上自己的咒力,努力种植名贵的草药,但女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衰弱了。   女孩感到如此的疼痛,她付出了咒力,甚至生命力,为此手脚冰凉,麻木疲惫,但是无济于事。   无济于事。 第13章   没有任何人责备蜜。   那些信徒或忿忿,或悲伤,或焦急地聚集在落寞的神明身边,喋喋不休。   “不是您的错。”   “您为了家族考虑,顾全大局。”   “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幸福。”   纷乱的思绪包围着她,她挂着甜蜜的假面,无意识地点头,然后坐在庭院发呆。   因为病痛,母亲有时候会坐在另一边晒太阳,蜜在雨天看见缘一支持着母亲的左半身,送她回屋。   就算不能相见,但母亲还是会托人,给自己的孩子捎上几封书信。   泪滴晕开墨迹,女人用娟秀的字体诉说着自己的歉意。   【即便不能相见,我的心还在你的身上】   【人的一生,不在于得到什么,而在于付出什么】   【唯有善良,才能获得他人的爱,一旦为恶,便会树敌,便会活在惶惶不安中,被不知何时会来的报复吞噬】   【我希望你能获得幸福,我希望你能被他人的爱意环绕……】   她的母亲这样教导她,也的确是位言行如一,非常善良的夫人,她的付出,那份温柔的爱意甚至换来了诅咒的心。   女孩隔着雨幕,看着那个模糊的背影费力地,缓慢地前行,潮湿冰冷的雨点,滴滴答答地落进她的心里。   那之后蜜的时间便开始变慢,每一天都被拖长了,变得像母亲,那样费力而缓慢。   她像是在等待死刑的囚犯,因为母亲的爱意残喘,又在她的衰败中持续毫无希望的等待,重复度过相似的时光。   ……   在那样的日子里,在母亲兄长都被迫远离蜜的情况下,严厉的父亲反而成为了最关心蜜的存在。   他看着温顺乖巧的女儿,古板的脸上洋溢着赞许的笑容。   “具体情况我已经从仆人那里听说了,你无需将母亲的话语放在心上。”   “那到底是妇人之仁,小女人心性。”   “ 连岩胜那孩子跟她走太近,都会不小心丢掉作为继承人的意识。”   ……   【讨厌。】   他总是这样,刻薄地数落着不符合自己要求的家人,将自己的价值观奉为世间准则。   “倒是你这份果决的心思反而有几分像我,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你若是男子,必然是比岩胜更出色的儿子吧……”   ……   【讨厌。】   他总是这样,甚至在妻子最终因病去世的时候,依旧鄙夷着女人的软弱。在她的葬礼上,作为家主为她的一生送上不痛不痒的总结。   “你大可不必如此难过。”   “作为继国家的主母,她虽然生下了诅咒之子,但也算诞下了合格的继承人,以及漂亮的你,算是完成了作为母亲的任务。”   “剩下的全部是她个人原因,她目光到底还是短浅了些,不懂得享福,也不知满足,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所以才落得这种结局,也是命不好吧……”   “你要以她为戒,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男人带着高高在上的语气,连唏嘘的话语都说的如此的可憎。   他最后的怜悯是同意母亲的临终愿望,让孩子能在家服丧为名,多停留几日。   【讨厌。】   ……   就在母亲离去的那一刻。   花朵听到了自己破碎的声音。   她沉默地低垂着头颅,只在听见男人不屑的话语时,抬头去看他。   总是这样。   用这样的态度呵斥岩胜,忽略缘一,将妻子视为工具,毫不在意地伤害着自己的家人……   要是你不在的话,要你是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母亲就不会两次遭遇要失去孩子的痛苦了呢?   明明人们的愿望都是平等的,但神明在那一刻,却对愿望出现了选择。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明明知晓,一旦破坏,就再也回不去了。   但不知名的情绪还是催动着她,让她不管不顾,让她歇斯底里,下意识对男人的背影伸出了手指。   就在蓝色的咒力即将种入男人身体的前一秒,无形的屏障阻挡了蜜的指尖,警戒着意图破坏愿望契约的诅咒。   随着而来的还有母亲曾经的教导。   好孩子,好孩子……   我最可爱的,一定要幸福的好孩子。   不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   偏偏在这个时候,明明已经很久没有跟母亲说过话了,已经没有再看过她的脸了,但是她的话语却在这个时候猛然浮现在了神明脑中,让她已然麻木的心中再次感受到了撕裂的疼痛。   曾经让她作为人类诞生的,来自母亲那充满爱意的愿望,如今只能让蜜感到痛苦与疯狂。   为什么?   ……为什么?   到底怎么样才是好孩子?我真的,我真的不明白啊……   明明已经在哪里都找不到母亲的身影了,明明她已经逝去了,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愿望来束缚她呢?   明明她这个坏孩子什么也做不到……   ………………   年幼的神明是如此的疲惫。   她的脸上失去了笑容,她的身上失去了吸引信徒的香气。   她枕着母亲留下的书信,女人在预见自己死亡的那几日,昼夜书写,或是生活常识,或是礼仪风俗,她紧抓着残存的时光,将母亲所能拥有的,对孩子的告诫絮絮叨叨的写了出来。   【我已经不能陪着你了】   【最后又争取了一些时间,你不要懒惰,要好好学习】   【照顾好自己……】   ……   虽然说要照顾好自己,但是你走了,我还能再向谁索取那样的爱呢?   失去爱的花朵在孤独的夜里逐渐干枯,她抛却了作为神明的本能,像个普通的孩子那样,用稚嫩的声音向自己的眷者倾诉。   我不想再实现别人的愿望了……   我不想嫁人了。   我实在太累,太疼了。   我会就这样死掉么?   作为神明的本能和作为人类的意志起了冲突,蛇莓看着饱受折磨的女孩,原本一直鼓励着她,期盼奇迹发生的它,终于在这一刻选择了放弃。   一般来说,拒绝回应愿望的神明会被人类遗忘,从而消逝。   稍有名望的,就算被恶意刺伤,也会重生换代。   又或者在诅咒中重生,选择肆意而活,彻底化为邪神般的咒灵。   而介于女孩的特殊性,后面会发生的一切都是未知数……   所以蛇莓在如实回答完神明的问题后,选择用沉稳地语气给出承诺。   【没事的大人,感到疲惫,感到疼痛的话,就这样睡去吧。】   【至少作为月之眷者的您,在混沌的梦中能得到一丝安宁。】   【而无论是换代还是堕转,甚至消逝,我都会陪着您的……】   那个曾经甜蜜可爱的孩子,在母亲逝去之后不哭也不闹,她只是沉默了一些,神情冷淡了一些,开始回避与他人的对话,并且睡眠时间有所增长罢了。   在人们眼里这些表现都是很正常的,是孩子在失去母亲后会有的低落,他们耐心等待,温柔守望,一厢情愿地相信无所不能的神使,在不久后就能恢复昔日的温柔体贴,再度露出笑容。   只有陪伴母亲走完最后一程的缘一知道,他的妹妹正走在母亲走过的道路上,她的身体逐渐散发出常人无法察觉的寒气,在漫长的睡眠中一步步逼近彼世那条线。   跟母亲不同的是,蜜不是身体某个地方出现病灶逐渐扩散,她更像是每个器官都在叫嚣着放弃,体内流淌的黑色雾气正一点点从内部向外,腐蚀着那层皮囊。   她乖巧地听着缘一的建议,她陪他在庭院暖融融地晒太阳,任他牵着手在花圃中漫步,面不改色地接过补身体的汤剂,安静地咬着曾经最喜欢的果子,用手指撩拨花朵的花瓣。   只是显得兴致缺缺。   若是缘一问她,就垂着眼睛回答。   “可能是已经吃过很多次,看过很多次。”   “有点腻了吧……”   她明明看起来像人们说的,长大了,变文静了,变坚强了,但缘一总觉得她在笑眯眯地用钝刀划拉自己的手腕,一下又一下的,看着鲜血滴淌然后等待死亡。   已经厌倦了么……   太阳之子察觉这是变得越来越寡言的妹妹,最近口中唯一的一句真话。   他有时候晚上会去找蜜,给她搓一搓冰凉的手脚的话,她晚上也会睡得好一点。她在白天的有时候会小声地抱怨一句“好痛”,在晚上睡着了,脸上才会露出安稳的神情。   男孩一如既往地凝视着花朵的睡颜,他一般会在她入睡后半小时内离开,但今天,他却从这份平静中,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恐慌,那种再不做些什么就会失去她的紧迫感,让他叫醒了刚刚睡着的蜜。   ……   被吵醒的蜜露出了迷茫的神色,她困惑地看着眼前的缘一,垂下眼眸小声地跟他抱怨。   “干什么啊哥哥,我好不容易才睡着,我现在都按着你说的,白天都不摸鱼了……”   “所以晚上我都好困的,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继续睡觉了好不好嘛?”   “ 你可以明天早上再喊我的呀。”   她软软地撒着娇,揉着眼睛,仿佛下一秒就会回归睡神的怀抱。   “说谎。”   “如果现在让你再睡过去……明天,我就再也叫不醒你了。”   但她的哥哥只是紧抓着她的肩膀,用平静的语气,一把撕破了女孩的伪装。   明明,差一点就要成功了……   即便被看穿了真相,在这一刻,女孩还是选择了沉默,她注视着自己的兄长,在面对早就做好的打算时,她表现地任性又固执。   “你不开心的话,我带你走好不好?”   “不要死好不好?”   亲眼目睹了母亲的衰弱,如今又要失去妹妹的男孩,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呢……   明明知道眼前这个男孩从未向自己索求过什么,明明实现过家人愿望的她,好像唯独还欠缘一一个愿望。   她明明应该回应他的,她明明也想活下来的,因为或许睡过去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明明还想跟他一起晒晒太阳,还向他撒娇……   “可我不想嫁人。”   “我是个不为家族着想的坏孩子了。”   “就算这样,你也想带我逃走么?”   面对缘一的请求,蜜的有意隐瞒终于化为了辩解,她用手指搅动手中的衣袖,负气又委屈。   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这是早就注定好的命运,最爱她的母亲最后的哀求,都只是让父亲同意她在家服丧多留几日……   连岩胜也是这样,他说了无数个对不起,对不起,可最后还是把这种事当成无奈可悲的宿命。   于是失落的神明选择了沉默,她把小小的心愿藏在心底,做最后的消极抵抗。   “你不是坏孩子,只是这里让你实在太痛苦了。”   “所以我带你逃走好不好?”   她在心里想着别管我了,别管我了,别管我了。   但是眼前的缘一却说要带她逃走……   她是过分的孩子。   她心情好的时候向人撒娇,口口声声说他是最好的人,说想要跟他一直在一起,让他以为是他是自己最依赖的人,然后难过的时候,只会躲起来,甚至还骗他……   他明明知道的,他知道她那让人头疼的性格缺点,到了最后还是把她视为珍宝。   这种无条件的关爱,让一向总是实现他人心愿的神明,在这一刻,为男孩的话语感到了诧异。   你愿意实现我的愿望么?   你会再给我,那种让我诞生的,无条件的爱意么?   炙热的,发烫的,她在那一刻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咚】 第14章   “好啊,带我走吧。”   自暴自弃的神明终于在男孩面前放弃了抵抗,她用承诺换取爱意,用手指捕获近在咫尺的温暖。   带我离开这里。   将我留在你的身边。   对我诉说温柔的话语吧。   把那些真沉的爱意献给我。   蜜体内的黑雾停止了逸散,飘忽的存在因为愿望得以固定。   虽然因为母亲的逝去,她仍会感到疼痛,身体也十分衰弱,但总算因为缘一的话语再次萌生了一些对生的渴望。   她在心底暗地问自己的眷者,之后要怎么做才能维持住人的样子活下去。   而就在女孩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愿回应缘一的那一刻,作为眷者的蛇莓敏锐地察觉到她发生了改变。   因为背叛了父亲,因为遗弃了家族,神明因为自己的私心,化为了混沌的诅咒。   【诅咒想要活下去的方法……】   【您可能需要咨询别的诅咒。】   【之前也说了,因为您的离去,森林已经开始找您了,它会代替您的母亲庇护您】   【现在的话……】   在宁静的夜里,蛇莓听见无人打理的神台嘶哑地开裂,听见遥远的森林传来若有若无的歌谣,漆黑的夜里有庞然大物缓行而来。   早在黑雾逸散时便开始察觉到花朵存在的森林的意志,因为此时的质变,精准无误地锁定了她的存在。   【花御大人应该马上会来了。】   同样察觉到女孩变化的还有屋外的男人。   缘一在从蜜的房间离开的时候,遇见了站在屋外的阿系。   作为岩胜的贴身仆从,这个男人似乎有时也会承担夜间巡逻的任务,不像府里严厉的武士,经常旁观三兄妹游戏的他,就算在晚上看见缘一也不会声张什么。在这种丧期,他表现得更是善解人意,甚至会主动说上一句“在安慰妹妹啊,真是好哥哥”。   虽然他表现得相当亲善友好,但是他的存在依旧让缘一感到了警觉。   我明明是专门避开守卫了。   他在心中如此感叹,甚至有了有一丝“这个男人是专门在蜜门前守着”的感觉。   如今这个男人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视线在缘一和蜜的房间间来回游走,最后冲缘一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   “这样啊……”   “这样啊,真是感人的兄妹情……”   “你成功了啊,你把她安抚好了啊!”   “你又让她感觉到了希望。”   不似之前那种总是会让缘一感觉到不协调的笑容,此时此刻,阿系脸上的笑容真诚极了,甚至可以说是开怀。   “明明我之前还在想怎么办呢,真是感谢你。”   “我由衷地感谢你。”   他像个关心孩子的长辈,微微颔首向缘一表达谢意。   就是这种被营造的“感人至深”的画面,却让幼小的缘一本能地感觉到了一阵不适。   因为不巧又遇上了阿系,看来今晚他是不能带蜜离开了,但是明天也好,后天也罢,必须赶快带她离开才行。   ……   在母亲去世后,母亲的乳母就作为蜜的贴身佣人,被送到了她的身边,那是位性情温和的老人,过去总是喜欢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她和母亲的互动。   老人会在为蜜梳妆的时候,感慨她与母亲相似的面容,并跟她聊一些母亲小时候的趣事。   所以就算拒绝祈愿后不喜欢和仆人搭话的蜜,也会在和老人相处的时候,安静地坐在那里倾听,其中她最喜欢听的就是老人夸赞她的美貌,说——   “小姐长得真像是夫人,一样的温婉动人,那蓝色的眼眸像是泛着波光的湖水,长大必然是大和抚子般,端庄美丽的美人。”   人们只要看到她就会想起母亲,这种话语,让她感觉母亲还留在她身上,正以特别的形式陪伴着她。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仆人对她外貌的描述却发生了改变。   “小孩子成长的就是快,转眼间,您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女孩了。”   “眉眼初开,姿色妩媚,等到您嫁人的时候眼眉间的风情必然无人能及,一定能到大名的喜爱吧……”   清纯的,无辜的,惹人怜爱的,是深渊里娇艳欲滴的花朵,在隐匿的阴影里藏着浓郁阴郁的色彩,是枕着黑泥而眠的殷红果实,背景越黑她越是艳丽,像是一滴被遗落的,属于爱人的心头血,哀戚又甜蜜,只是静静地在那里绽放,便引无数人心甘情愿没入欲、望的漩涡。   这种形容,怎么听也不像那位被形容为春樱细雪的夫人,更不像是那位带着铁锈味的男主人,但奇异地,却没有人对此提出疑议。   至少那位刻薄严厉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长得越来越不像双亲这件事吧?   然而,但就算是他,望着蜜的时候,也只是微笑地夸赞一句“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你是比你母亲更美丽的存在,所以更要严格要求自己才行。”,接着,便将此事一带而过。   母亲的身影正逐渐从仆人的口中褪去。   为了防止小小的女孩忧思过度,他们开始闭口不谈。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他们都在忘记母亲呢?   我好想妈妈哦……   我希望自己能很像她,这样我只要照镜子,是不是就能再见到她了呢?   蜜因为仆人的话语变得有些闷闷不乐。   镜子,镜子,一般只要一想到这件事物,她就会下意识忘记接下来的行动。   但是在化为咒灵后,这样奇怪的暗示终于有所缓解。   院子里能让我看见自己面容的东西……   这样的念头突然浮现在蜜的脑海中,让思念着母亲的她忍不住走向了,后院涓涓流淌的人造溪流。   清澈的溪流如愿映出了了蜜的面容,作为诅咒的花朵化为人形,到底应该是怎样的模样呢。   仲夏夜般蓝色的花瓣,因为污染化为瑰丽的紫,蜂蜜似金色的花蕊,凝成了浓稠的琥珀……   陌生的面容像一击重锤砸在了蜜的头上,猛然袭来的眩晕感让她手下一软,险些一头栽进眼前的溪流。   扯住她手臂的是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阿系,男人用一只手将蜜拉离了小溪,另一只手则拍打着自己的胸脯。   他做出一副惊魂甫定的模样,感慨着“真是吓死人了,我的大小姐,这可不是村外的小河,有漂亮的鹅卵石给你摸。”,一把将蜜抱着坐上了一边的长廊。   阿系笑着说“您又在想什么呢?”,将手指在蜜的眼前晃了一晃,唤她回魂。   他回味着蜜那句“我也不知道……”,结合着她之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暗地里一品,就猜到了七七八八,脸上的笑容也跟着多了几分讥诮。   “过家家不好么?”   “为什么你要主动挣扎呢?”   “你现在觉得不愉快了么?”   男人只是拢着手,看着她笑。   “不过你放心,这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话语中带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第15章   精美的首饰,华美的绸缎,稀奇的玩具,蜜拥有的各类物品琳琅满目,摆满了她的房间而等到了临别时刻,能带走的就那么几件。   没有常识的女孩,望着自己殷红的眷属来回忙碌,看它用触手勾过几件贴身的衣物,可以抵钱的首饰,珍贵的药典,整整齐齐放进了那个小小的包里。   觉得东西差不多了,蛇莓满意地摇了摇自己的叶子,回望着自己的神明,问她   【您还有什么想带走的么?】   此时包里能容纳的空间已经很小了,蜜想了想,从自己的枕头底下翻出了几件事物——   岩胜给她做的小梳子,她喜欢拿着这把梳子,让母亲给自己梳头发。   母亲绣的手帕,她经常用它捧着糕点吃。   还有母亲最后留给自己的几封书信,那些关爱一点一滴被凝成话语。   这些东西构成了她在睡梦中不会感到疼痛的原因。   “就是这些了,我们走吧。”   蜜最后环顾了一圈熟悉的房间,在确认无误之后,向蛇莓露出了微笑。   屋外静的可怕,沉默的黑暗甚至吞没了细碎的虫鸣,吞没了夜莺的吟唱。   为了保证今天的顺利,蛇莓特地运用了自己的咒力。虽然不屑于人心的复杂,但是蛇莓却非常尊重人类的智慧,这也是它专门往蜜的包裹里放上一本药典的原因。   几味草药常见的草药制成苦涩的汁水,经过蜜的触碰便化为了无色无味的“清水”,混合了蛇莓的咒力,弥散在整座府中,为人们献上一夜美梦。   只有清冷的月亮还醒着,它在黑丝绒般的夜空中悬挂,为自己的眷者指明道路。只有缄默的植物还醒着,它们在夜里生长,在风中摇晃,无言地交头接耳,猜测自己的大人将会前往何方。   蜜在屋外看到了瞧见了等候多时的缘一,皎洁的月色落在他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白霜,配上他一贯平静的表情,使他看起来就像一尊不近人情的雕像。   他在听见她的脚步声时,向她伸出了手掌。   男孩说着“走吧”,掌心里有着让蜜感到安心的温度。   为了确保未来的生活,他似乎还在走之前做了些功课,通过旁听征战归来的武士间的闲聊,大概了解了外界的情况。   “我们只要跟着那颗星星的方向走。”   “去南边,我之前听人说,那边有一座土地肥沃的城池,因为人口较少,城主很欢迎流民……”   缘一蜜的手里接过了她的行李,他拉着她的手,慢慢地说着自己收集的情报,而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暗红的长发,鲜艳的耳坠,在她的眼里,就成了这副清冷夜景中唯一的一抹暖色。   其实去哪片土地对诅咒来说都无所谓,只要有自己在,沙地会化为沃土,森林会献出果实。   现在,对外界一无所知的女孩正好奇地看着眼前的景色。作为金丝雀的她活动范围最多划到庭院。   所以庭院外是什么呢?   推开后花园的大门,能看到的是森林,还是村落呢?   ……   推开领主府的偏门,展现蜜眼前的是术士的结界。   那个往日里被人们称为阿系的男人,正笑盈盈地等候在黑暗中,银白的月光洗去了他覆盖全身的幻术,魑魅魍魉的画卷徐徐展开,让太阳之子在此刻看清了他的本貌。   身着一身深色的袈裟的男人眉眼俊美,明明手执锡杖,做僧人打扮,但被几只戴着怪异面具的狼妖簇拥着的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气息。   “真是辛苦你了。”   “特地为我把她送出来。”   他勾起薄薄的嘴唇,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接着向被缘一藏在身后的蜜,伸出了手掌。   “好了,现在能把我可爱的女儿,我尊贵的神明,我可怜的诅咒……”   “还给我了么?”   这种糟糕透顶的感觉让缘一第一时间做出了警戒的动作,他将手指扶在了以防外一带出来的竹剑的剑柄上,眼神紧盯着眼前的妖物和术士。   缘一身上拒不合作的气息让术士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他微微叹了口气,甚至用手掌按住了身边蠢蠢欲动的面妖。   “嘛,作为佣人陪伴了你们那么多年,相处如此友好简直让我想起了当年养育夜卜时的快乐时光。”   “在我心里,你也能算上我的半个孩子吧,所以我也不想伤害你……”   他像个慈爱的长辈,对着自己那不懂分寸的小孩,表现出了惊人的耐心。   “我也认为兄妹情深是件好事啦,但如果那根本不是你的妹妹,你还会这么袒护她么?”“一般正常人和怪物相处都会有点心理负担的吧,所以如果承担不起来的话,我建议你现在就把她交出来。”   “毕竟暗示已经解开了吧,现在挡在她身前可是很危险的哦。”   “我跟你数到三,请把她还给我吧。”   ……   在看到术士的那刻,缘一便能感觉到背后妹妹身上传来的压抑与恐惧,她整个人直接僵在了原地,她身体微微颤抖,呼吸也完全乱了分寸,那种可怜至极的姿态,很难让缘一不对术士心生恶感。   感谢术士的啰嗦与耐心,让缘一在心里迅速拟定好了接下来的行动方针,从“阿系”那单薄的体格以及松懈的肌肉来看,这个男人并不擅长近身搏斗,所以目前威胁最大的是他身边的几头狼妖。   “等他数到三,你就往回跑……”   缘一低声地叮嘱好自己的妹妹。   在“阿系”数到三的一瞬,男孩出手速度快如闪电,直接一击击中了面妖的咽喉,让强壮的狼怪不及发出呜咽,便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强大的惯性摔向了一边。   缘一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令旁观的术士发出了一声称赞。   “哇哦,看来击倒剑术老师的另有其人呢。”   “小小年纪凭借练习用的竹刀就能做到这个地步么?”   并没有为面妖的减损感到惊慌,主动向缘一挥动锡杖的术士,脸上仍旧带着游刃有余的微笑。   “那遇上神器会怎么样呢……”   术士手中所谓的神器成为了他的倚仗,明明只是随意地一劈,便能爆发出与男人臂力不符的冲击力,使缘一手中作为格挡的竹剑瞬间崩碎。   虽然天生的直觉,让缘一在面对术士的攻击时及时闪避,从而保住了竹剑的完整,但是打倒这样的敌人显然不是一件易事,尤其在身后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妹的情况下。   就在缘一寻找击落术士武器,攻击他身体脆弱部位时机的同时,原本攻向他的面妖,一改攻势猛地扑向了蜜的位置。   “蜜!快跑啊!”   “蜜……”   而就在他如是发出惊呼的时候,映入他眼眸的,是一副梦幻到近乎怪异的画面。   美丽的女孩于月光中显现出了非人的姿态。   她宛若绽放在幽深夜色里的紫鸢尾,苍白的,脆弱的,楚楚可怜的,生了一副被花朵亲吻过的好容颜。   此时她正用着那双莹润的蜜色眼眸,迷茫地望着自己的手臂。   “……欸?”   瓷白的肌肤里长出了菟丝细藤,翠绿色的藤蔓眷恋地缠绕着她的手腕,盘旋而生,争相开出细小的紫色花朵。   在女孩视线不及的其他地方,纤细的枝叶在藤紫色的发丝间环绕,仿佛雕花似的攀上她的额角,为那张精致的面庞平添了几分惑人的美感。   原本是右眼的器官,从眼眶中开出了娇嫩的花朵。   花朵簇拥着她,花朵眷恋着她,花朵束缚着她。   变成了她无法逃离的牢笼,使陷入混乱中的女孩无法前进半步。   那是女孩和花朵的嵌合体,怪异的,非人的,明明应该给人一种美人被花朵吞没的可怖感,却带着生就如此的自然,仿佛她就是花朵本身,魔魅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黑暗中传来术士冰冷的嗤笑。   “所以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她可不是你的亲生妹妹。” 第16章   “她可是我用‘花朵’和弃婴做出来的‘人造咒胎’啊。”   “所以,你现在还要袒护她么?”   抓住缘一因为眼前景象失神所露出的破绽,“阿系”驱动术法唤出缚布,直接将男孩定在了原地,并封住了他的嘴巴,将不断挣扎地缘一扔在了一边,慢慢走向了缘一身后的蜜。   早已超脱轮回,在世间中重复降生与死亡的术士,在这一世的身份是咒术三大世家之一的加茂家的咒术师,作为分家之子的他,虽然得不到宗家丰厚的传承,但是基本的咒术教育还是让他有了些新的尝试。   这世上除了从人类愿望中诞生的神明,还存在着人类负面情绪的聚合物,诅咒。   不像是由人类灵魂堕转的冤魂或者妖怪,诅咒这种东西完全诞生于人们的刻板印象,一个骇人听闻的怪诞,一处尸骸遍野的坟场,流言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只要人们怀着“辛酸、恐惧、猎奇”之类的情绪传递着这些故事,他们的想象以及情绪便会聚集,凝结,让故事的主人公诞生于世。   人们以有名的虐杀狂为原型编出故事,吓唬喜爱玩闹的孩童,没想到后来真会有邪祟撕开了孩子的身体。   人们津津乐道着绞杀丈夫的怨妇,不料夜里回家后,突然出现的白绫吊起了自己的脖子。   ……   在参与驱除诅咒任务的时候,术士甚至在一个暗地里信仰“邪龙”的村庄里见到了由他们的畏惧凝成的龙形诅咒,“玉藻前”、“八岐大蛇”、“酒吞童子”这种由故事诞生的各个版本的诅咒更是层出不穷。   比起祈愿,恐惧怪异这种东西似乎更能为人们熟记,再加上诅咒这种邪祟的体内充满了对人类无差别的恶意,听起来竟比进入叛逆期的祸津神,要更加符合术士那“除去不必要人类”的心思。   而且这种本应该仅存在彼世的存在,甚至因为加茂一族的叛徒,有了直接降临于人世的可能——   只要利用诅咒让普通人受孕,就能诞下具有实体的咒胎,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它能像披着羊皮的恶狼一样,在人们毫无察觉的时候,轻松咬开猎物的喉管,这种有趣的场景,让术士光是想象,便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同样的,能不能人为制造出拥有肉身的神明呢?   能不能利于人们的诅咒将神灵化为咒灵呢?   怀着对神明这种虚伪存在的恶意,术士在心中订好了计划。   首先是合适的诅咒,他从杀人森里找到了极乐花,一种慈悲博爱的神明,就算堕落也是比较温和的诅咒,只不过这朵柔嫩的月之眷者天生畏惧阳光。   为了弥补这一缺陷,他特地找寻了太阳神的忠诚信徒来养育她,那是个拥有稀薄到微乎不记的巫女的女人,术士的幻术配以极乐花甜蜜的香味,让这位夫人坚信这就是自己诞下的女婴,殊不知抱在怀里的是开满鲜花的肉块。   而来自母亲衷心的祈愿,甚至让太阳神为花朵降下了恩赐,花朵如术士所愿不再惧怕阳光。   幻术的核心是女人的愿望,只要女人以为这是她可爱的女儿,与她签订契约的诅咒,就会努力变成女人想象中的模样。就算诅咒长得根本不像母亲,在她香味的作用下,所有人看她都会是和女人相似的长相。   直到母亲黯然逝去,无主的神明因为失望彻底化为咒灵,美丽的诅咒之花显示出了最初的原貌……   十年耐心培育,只待今日摘取。   男人凝视着得知真相后陷入混乱的花朵,露出了两人独处时才有的,深情而冰冷的笑容。   “我可怜的孩子。”   “我也不希望你这么难过……”   他冲自己的花朵伸出了手掌,态度温和而真诚,语气悲悯而无奈。   “或许我也被你的香气吸引了,我留在这里陪伴你多年,只是想满足你那些‘被爱’、‘有美满家庭’的小小愿望。”   “但人类毕竟是人类,他们狭隘又弱小,所以总是会排挤伤害比自己强大的存在,‘过家家’很快就变得不是那么愉快了……”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还有谁会纵容你,带你离开呢?”   术士循循善诱,以缱绻的眼神,以阴郁的珍爱为诱饵,渴望着将花朵拉入他所处的无边黑暗。   “所以来我这边吧,为了让你开心,我们甚至可以杀掉那个令你痛恨的‘父亲’。”   “我可以赐给你一个全新的名字,将你彻底从悲伤的回忆中解救出来。”   ……   然而回应他的是来自蜜的拒绝,苍翠的草地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细小的野草争先缠上术士的双脚。   那个可怜的孩子喃喃发出低语,下意识堵住了自己的双耳。   “我是妈妈最爱的女儿……”   “她说喜欢我,我是她甜蜜的孩子,所以才叫我蜜的……”   “我才不是你的孩子。”   她并没有过家家,   她是是全心全意地想跟母亲在一起,想完成她的愿望的。   然后生而为人,度过了一段非常幸福的时光。   ……因此并不憎恨。   只是难过而已。   难过于母亲的逝去。   难过于再也不能从她的口中听到爱语。   我是多想见到你啊。   可是如果你也知道真相还会爱我么?   ……哪怕你对我说出憎恶的话语也好,我还是想见到你……   除了你之外,还会有人爱着我么?   纷乱的思绪填满了诅咒的脑海,胸口处一直传来的疼痛,是因为诅咒品味到了人类才有的难过。   长期已久的的痛苦积攒在她的心中,于在此刻决堤,让她发出了求救的声音。   她望着自己的哥哥,从仅存的,属于人类的眼睛中,流出了眼泪。她哀泣着,向着男孩,发出了祈求。   “我好痛,我好难过……”   “救救我。”   “救救我啊,缘一。”   就像是你说要带我逃走时,答应我的那样,救救我吧,带我逃离这样的痛苦吧——   【如果你呼唤我的名字,我就一定会到你的身边。】   【我答应你了,我会带你走。】   【我会帮你的。】   母亲离开后,我一直是一个人……   所以求求你了,不要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泪水模糊了蜜的眼眸,闯入她视野的是男孩奋力挣开束带,向她奔来的画面。   没有被欺骗的不满,没有面对怪物的憎恶,甚至没有一丝迟疑,缘一喊出了她的名字。   “蜜。”   就算皮肤被束带锋利的边缘所划伤,就算手臂将被面妖撕咬,就算身后是冷酷无情的术士,他也坚定不移地挥动着手中简陋的竹剑,破开眼前的阻拦,向着女孩奔去。   他暗红色的长发在因为奔跑,在风中飞扬,额角奇特的斑纹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在黑暗中跳动,甚至给人一种活着的感觉。   他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像炙热的太阳,要为她驱散这令人绝望的黑暗。   就算她不是自己的亲生妹妹,甚至不是人类。   她仍然是他的珍宝,是他陪伴多年的家人。   “我会救你的。”   男孩拼了命地守护自己的宝贵之物。   但比起轮回过数次的术士,年轻的太阳还是稍显稚嫩。   “我不得不说,夫人的确把你教成了一个很好的孩子……”   “啊啊啊,真让我嫉妒。”   “所以现在就让你换代的话,是不是我就能代替她了呢?”   接二连三的意外事件终于将术士的耐心消磨殆尽。   “作为感情的见证,就把这个孩子作为未来的神器,送给你吧。”   “要知道在大人的世界里,光有气势可是不行的哦。”   他看着眼前的男孩,不满地皱起了眉头。接着,直接举起了金色的锡杖,准备将那锋利的尖端直接送入缘一的体内。   “不要!!”   诅咒的花朵极力催动花藤,翠绿的藤条变成细网欲将术士束缚,甜蜜的花朵接连绽放,企图利用芳香的吐息将术士逼退。   “不行哦,上次都说了,你还是小孩。”   “ 还不太管用哦。”   这种有意袒护让术士直接扯平了嘴角,他不满地用锡杖划断了眼前的植物,发出了孩子气的抱怨。虽然脚下速度略有减缓,但还是一刻不停地逼近了被藤幕遮挡住的缘一。   然后出乎他意料的是,割开藤条组成的墙壁后,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男孩单薄的后背,粗壮的树干拔起而起,狠狠地撞向了他的胸膛,与此同时,森林的震怒声如惊雷,在他的脑中炸开。   【你这该死的术士】   【把你的脏手从她身上移开】   【你还想将森林的花朵折辱到什么地步】   森林正在震动,野草、灌木、树木在这一刻全部都化为了致命的武器,向术士席卷。此时,从其中一颗树木中爬出,突然出现在术士和那对“兄妹”之间的是诞生于森林的诅咒,蛇莓口中的花御大人。   他有着与人类相似的健壮外形,青白的皮肤如同光滑的白桦树皮,身上奇异的纹路仿佛深色的血痕,眼眶部位伸出的两只树枝代替了眼睛。   不同于娇弱的极乐花,代表森林意志的它,只是站在那里,那种强大的压迫感,便宛如不可撼动的高山。   它的出现令方才还游刃有余的术士,都忍不住苦笑着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神器正带着他的身体起舞,以异常灵活的姿态,险险躲过那些粗壮又锋利的枝干的穿刺。   “不是吧,只不过摘了一朵花而已……”   “至于三大诅咒之一亲自过来讨说法嘛?”   “不会显得太小家子气了么?”   早已从森林植物那里知晓了今夜发生的一切,有感于男孩的这份勇气,为他隔绝开术士攻击的花御,举起手臂,指向了森林的某处。   【有多远就跑多远吧人类】   【既然她选择了你,就好好照顾她,到寿终正寝,再将她归还给森林吧】   【快些离开吧】   【不要回头,去往人类的世界吧】   【现在该我为自己的同伴讨回公道了】   ……   “谢谢您。”   缘一向它颔首致谢,接着抱紧了怀中的蜜,向着花御指明的方向,头也不回奋力奔跑。   皎洁的明月为他指引方向,葱郁的灌木纷纷退开,为他辟出道路。   【去往人类的世界吧】   男孩一刻不停的奔跑着,直到筋疲力尽,直到太阳升起。   第二日的阳光如约而至,突然的光亮,让正紧抱着缘一脖子的诅咒,小心翼翼地从他的怀里探出了脑袋。   然而这不属于月亮的恩赐,并未将惧光的诅咒灼伤,而是如母亲的怀抱,慈爱地抱住了啜泣的它。   就算知晓了真相,离去的母亲依旧深爱着自己的孩子。   和煦的日光照耀着茫然的花朵,为她拭去眼角的眼泪。   “她还是爱着我的啊……”   小小的女孩如是呢喃,终于停止了哭泣。   他们终于成功地走出了森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小小的村落。   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一卷 完】 第17章 岩胜番外   男人们在表达怨恨时情感翻涌花样百出,但是在面临爱时却无力又平庸。   那个叫做继国岩胜的男孩同样如此。   他爱护妹妹的方式简单了到了极点,甜腻的糕点,漂亮的衣物,有趣的小玩具。他在功课后,为自己的妹妹带了这些,把这些交给了妹妹,然后嘟哝一句“女人就是喜欢这些……”。   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光,绝大部分时间是他一人的夸夸其谈,他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经历的一天尽数说与女孩。坐在他身旁的妹妹是一位很好的倾听者,她小口小口地咬着手里的点心,微微歪着头,用那双笑盈盈的眼眸凝视着他,时不时发出一两句感叹。   以这样的方式,两人曾度过一个又一个午后。   然后呢……然后呢?   他望着妹妹的笑容,紧紧抿住的那张嘴,除却那些被教育的礼教规矩,武士信条,其实笨拙地说不出一句爱语。   若是挥洒汗水,斩杀敌人是武士的浪漫。   那普通人与人间的温柔与爱情。   到底是怎样的东西呢?   年幼的孩子只能从父母的相处方式窥得爱情与家庭的答案。   男人维持着自己的铁血强硬,在这纷乱的战世守得家园平安,回到家中也不露半丝疲惫脆弱,然后为他守护家庭的女人应该柔顺体贴,孕育子嗣,教育儿女。   这样的关系便成了他所相信的世间男女相处的准则。   他努力地完成作为下任家主应尽的义务,应承担的责任。   他的妹妹是株柔弱可怜的菟丝花,那他必然要经历千锤百炼打磨成为苍天大树。   他认真地汇报自己的进展,便是无言地做出承诺,便是沉默的守望。   不过如此,本应如此。   所以当他远远看见,总是给妹妹做些无用手工,听她漫无目的说着闲话,会拉着她的手带她漫步健身的缘一,便会打心里感到一阵的不理解。   自己的弟弟,那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木讷的男孩,做着与武士家男儿身份完全不符的事情。   为什么也能同样的得到妹妹的笑容呢?   他们之间那种仿佛不会被人打扰到的氛围,让他感到了说不出的茫然与被落下的惊恐。   那个不懂世间准则的弟弟,甚至曾经天真地问过自己的妹妹——   “你有什么愿望,你想做什么事呢?”   这种问题如此纯真,又如此残忍。   毕竟作为武家的孩子,他们在一出生就被父母订好了命运,他是必须严格要求自己的家主,弟弟是不被期待的僧人,而美丽的妹妹在享有奢华生活的同时,则是随时会被送去联姻的“金丝雀”。   他当时在心里想着,我应该制止弟弟的,制止他将不切实际的想法传达给自己的妹妹,却又在看到女孩脸上的表情后,愣在了原地。   明明是幼稚的天方夜想,却让但是妹妹觉得很有趣。让那个总是习惯安静倾听的女孩,第一次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旋即笑了出来。   那不是往日恬静温顺的笑容,那种带了点活泼的表情,岩胜之前并未见过,那种生动的表情,与之对比,让原来甜蜜的笑容都变得失色起来。   这让他感到了一阵的疑惑,他不是缘一,他甚至意识不到这些对话的作用……但这之后,他也同样开始学着,避免一个人的喋喋不休,开始主动去和妹妹聊些她可能喜欢的话题。   她会喜欢什么呢?   她会想要什么呢?   我还能做到什么呢?   他笨拙地询问,他认真地倾听,他慎重地说下承诺。   比起只是安静的倾听,妹妹那有些任性的要求,反而更让他感到充实。   虽然有时候我像是向她撒娇一样,但我也是被需要的……   因为盼望着看到她收到礼物时的笑容,似乎连枯燥平淡的岁月都变得有了温度。   但是承诺说得太满了,在自身能力不足的情况下,不应该萌生的希望只会让人感到疼痛,现实让人狠狠地跌落。   ……   我的妹妹,是一个比任何人都要温柔体贴的女孩。   就算到了将被嫁给年老大名的时候,为了不让身边的人为这株悲剧感到心碎,她的脸上依然带着顺从而甜蜜的笑容。   然而就在母亲逝去的那夜之后,她的脸上突然被抹去了笑容。为了安抚伤心的妹妹,父亲终于允许了他的看望。   未能从丧母的悲伤中走出来的妹妹,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在那个堆满珍贵事物的华丽房间里,瑟缩着的妹妹显得那么小,那么苍白,像是缤纷世界里的一滴眼泪。   她将漂亮的脸搁在自己的膝盖上,无精打采地垂着眼睛,低低地冲自己的哥哥抱怨。   “我好累哦,岩胜。”   她总是很温柔的,总是很体贴的,甚至为了完成他的愿望,能做到他也做不到的事情……   如今却露出了这副脆弱的姿态。   他应该抱住她的,他应该……   未说的话语如鲠在喉。   那时候的他,是怎么克制住自己,无奈地复述这个家的准则,作为安慰的呢?   生在这样的家庭里,你我都要尽到应尽的责任,为享有的生活买单,在平庸中被家族吞噬。   他能做到的不过是在担起家主负担的同时,想尽办法为妹妹遮风挡雨,减轻她的苦痛……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连父母都是如此。   只能如此……   身负枷锁而不知的他,是无法给出妹妹想要的答案。   “这样啊……”   她似乎是接受了这样无奈的结局,自此变得沉默,不再向任何人诉说自己的疲惫。   “虽然我没办法……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呢。”   她撒娇似得,让他代替母亲为自己梳一梳漂亮的长发,然后在感到困意后,笑着同他告别——   “再见了,岩胜。”   “我想稍微睡一会儿了。”   ……   在那之后,传来的便是缘一带着妹妹连夜离开府邸的消息。   被留下的他,从母亲的日记中逐渐拼凑出妹妹离开的原因。   扶持与守望。   这是他没能做到的温柔。   察觉到母亲病重的是他的弟弟缘一,陪伴母亲走过最后一程的是他,将妹妹从家族的重担中解救出来的也是他……   被眷恋的弟弟轻松就做到了那么多的事,那么多作为凡人的他,甚至都意识不到的事情。   他口口声声说着“想要成为她的依靠”,却意识不到妹妹平时的沉默,意识不到她的愿望,意识不到她的失望……   他好像在妹妹离开后,才突然读懂了那句“再见”背后的意思——   那是再见了没用的哥哥。   再见了没用的岩胜。   成为了他心上难以愈合的伤口。   ……   继温柔的母亲,自妹妹离开之后,整个继国家便显得一下空了大半。   于是他在寂寞漆黑的夜里辗转难眠,任由自责、不甘、嫉妒将自己的心逐渐蛀空。   你明明说会一直陪着我的……   再看看我啊!   只看着我一人啊……   他在悔恨中设想着那些过去未曾发生的“如果”——   如果我是缘一的话该多好。   如果我能察觉到你的愿望,如果我能给你想要的爱意,如果我有力量带你逃走的话……   你是不是就不会只留我一人了呢?   ……   我多想成为你的依靠啊。   男人们在表达怨恨不甘时情感翻涌花样百出,但是在面临爱时却无力又平庸。   到底什么是爱呢?   到底怎样才能爱呢?   到底怎样才能让你感到幸福?   我是如此地依恋着你,怎样才能让你同样依赖着我呢?   他们在懂得爱为何物之前,无奈地知晓了憎恶的滋味。 第18章   面对不远处的村庄,抱着蜜的缘一并没有选择继续前行,他抬起头警觉地仰望着眼前的树木那浓密的树冠,反而微微向后退了一步。   “哦?你很敏锐嘛?”   “是因为和诅咒关系亲密,所以你也能感觉到我了嘛?”   男孩目光所及处传来一声轻笑,枝叶沙沙作响,藏匿在树冠中的那道黑影,以非人的灵活姿态从高高的树枝上一跃而下,像只矫健的山猫那般,拱起腰背以四肢着地的方式稳稳降落。   陌生的来客在懒散地伸了个懒腰后,直起身子冲蜜和缘一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你们好呀,我是从人对人的憎恨中诞生的诅咒,我叫真人。”   “花御让我在这里等你们。”   比起花御那种没有毛发,眼眶长树枝的姿态,名为人的诅咒看起来实在是让人觉得亲切了不少。   他像一个十三四岁的漂亮男孩,齐肩的银色长发柔顺柔软,眼角略有下垂的桃花眼一黑一银,只不过苍白的脸上分别有两道从额角到眼下,横穿鼻梁交叉的缝合线,仔细看的话,男孩的脖颈,手脚上均有这种缝合痕迹,它们的存在为男孩俊秀的外表平添了几分阴森的不详。   除此之外,让人由衷感到不适的还有真人脸上的笑容,那种面瘫脸努力地扯动脸皮,完完整整露出八颗牙齿的真诚笑容,让本来就有些紧张的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   短暂的沉默让真人收住了表情,他困扰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咕哝出一大串不满的话语。   “不好意思啊,看来我模仿人类开心的笑容看起来不太成功,这个真的好难哦……”   “虽然作为人的诅咒,存在了很久,但我是最近才有明确的意识,所以好像不能很好地控制表情。”   “不过这也不能怪我,毕竟我还是个有很多东西要学的孩子嘛。”   真人带着满不在乎的态度,冲眼前的两人摊了摊手,接着用好奇的目光盯住了缘一怀里的蜜。   “所以作为伙伴间的互相帮助,你能让我感受一下人类的感情嘛?”   “我听花御讲了,你应该算是掌控爱的诅咒吧?”   “拜托拜托!”   “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处理身体上的花朵,不然这副姿态可不好进村子吧?”   “当然你也可以用幻术自己维持啦,但我觉得你的咒力可不是那么稳定的样子。”   虽然表情稍微有些怪异,但他的语气却天真又纯粹,像个普通的孩子。   他嚷嚷着“我的咒术是‘无为转变’,因为人类的身体是根据灵魂形态转变的,所以改变灵魂就能改变外形哦!像刚刚那样把一部分改造成猫,跳下来也不会受伤欸!”,摆着一副洋洋得意,我超厉害,我是专家,所以快答应我的姿态,连背后那条猫尾巴都愉快地晃了一晃,然后直接把自己的老底揭了个精光。   在缘一的视线中,这个男孩全身上下都被和蜜体内相似的黑雾包围着,而且那黑雾不像是蜜那种稀薄且分散的状态,真人的黑雾显得更为凝练,仿佛粘稠的油膏,自成一体地循环着,他身上的威压与森林里见到的花御不分上下。。   再加之男孩所言不是谎话,身上也不带丝毫杀气。   或许他真有帮助蜜的办法吧。   缘一这么想着,将选择权交给了怀里的蜜。   作为“人造咒胎”突然被解除了身上的暗示,老实说蜜现在的确也不能很好的掌控身上的咒力,对自己半人半花的状态格外的困惑。   为什么皮肤里会钻出藤蔓,为什么眼眶里是花朵还能看清东西?   她像是个拿到新玩具的小朋友,在没有说明书的情况下,小小的脑袋里全是问号。   但好在她还记得,怎么用爱回应自己信徒的那套流程。   使用力量最差结果,就是将眼前这位强大的诅咒彻底转换为自己的眷者。就像府中的那些人,虽然奇奇怪怪的,但至少不会伤害自己,他们以各种充满个人风格的方式“服从她,眷恋她,保护她”,这横竖是笔不亏的买卖。   甚至连“阿系”,那个男人接受了一定的“爱”,从而也有着充满个人恶趣味的“示好”……   天哪,这么一想,蜜觉得真是一点都不想使用这份力量了。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带着点侥幸心理,想着应该不会有事吧,毕竟之前那个术士很轻易就拒绝了她的术法,如果他也是和花御一样的大诅咒,这点咒力应该不在话下……   女孩不安地用手指拧着自己袖子,思来想去,出于良心,她在用手指点上真人的额头之前,特别慎重地叮嘱他“货一售出,概不退款”、“生死有命,富贵看脸”。   “你觉得差不多就行了,记得反抗哦。”   “你准备好了吗?”   她皱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向弯着腰将头送到她跟前的真人做最后一遍确认。   “那句话怎么说的,‘我可不是娇花啊!’” 他用那双妖异的异色眸注视着蜜,莽得无所畏惧。   结果就是这么一个对感情一无所知的诅咒,在额头被蜜轻触的那一刻,脸上却露出了呆愣的表情,身形也跟着一踉跄。   眼见着真人就要摔倒,蜜吓得直接用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好在这位诅咒还维持刚刚猫的状态,尾巴一扫就恢复了平衡。   “哇,是这种感觉嘛?”   “太有趣了,请你继续吧。”   他像只蓄势待发的狞猫,双眸因为聚精会神甚至直接变成了竖瞳。真人用手虚虚圈住了蜜欲将离开的手掌,连尾巴都在不知不觉中,悄悄缠上了蜜的脚腕。   真人的表情让蜜想到了仆人的猫,那只小猫跟她玩的时候,也会先这么看她一会儿,瞄好了位置就跟炮弹似地起跳,直直地砸进她的怀里,然后从喉咙中发出撒娇的咕噜声。   但好在诅咒并没有进一步的行为,他反抗不抵触,也不撒娇不发疯,他就直勾勾地看着她。   “真是很不错的体验,我记住了。”   过了一会儿,真人终于满意地直起了身子,他如愿地从蜜那里拿到了自己缺失的一部分,在露出微笑的时候都比之前多了几分人的味道。   “接下来,我们想想怎么处理你的问题吧。”   “这个很简单啦,就跟捏泥人一样,刚好有个人类就在旁边,我照着他的样子,把这些花朵抹掉就好了!”   “嗯……你叫缘一对吧?你站过来让我看看。”   真人挥着手臂唤来缘一,他像个严谨的画家在绘制静物图前先屏气凝神,细心观察。诅咒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甚至绕着缘一走了一圈,以便完善自己的构思。   诅咒的咒术理念十分完整,就是操作过程不是那么温柔,他将手掌覆上蜜被藤蔓装点的脸颊,让细小的花朵枯萎化为平整的皮肤,也让蜜因为疼痛从眼中流下了大滴大滴的眼泪。   和诅咒不一样,拥有人类身躯的咒胎是有痛觉的,那种粗暴地将花朵从直接从皮肤里拔出的咒术,让她疼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温热的泪水濡湿了真人的手掌,那种惨兮兮的啜泣并未打断他的工作进度,他用一只手掌轻捏着蜜的脸颊,继续操纵咒术,然后抬起被打湿的另一只手掌,困惑地看着上面的水渍。   “啊——抱歉抱歉,我练习得比较少,精度不太够。”   “哎呀你灵魂出现碎片了,这是痛觉的碎片吗?”   出于某种好奇,男孩甚至舔了舔了手里的眼泪,那种苦涩的味道让他不满的皱起了眉头,砸吧了一下嘴。   那位能让人觉得甜蜜的诅咒,她的“碎片”并不是甜的啊……   是因为自己不成功的术法么?   他这么一走神,甚至在给蜜捏脸的时候,一不小心给她的额角也做了个和缘一脸上一样的斑纹。   “我好疼啊……”   “能不能轻点啊?”   “还有我为什么感觉,我长相有点变了?”   蜜忍住直接一脚踹上他屁股的冲动,为此不堪重负地提出了抗议。   这种情况让玩世不恭的诅咒陷入了反思,他嘟哝着“兄妹长得像点不是很正常么?”暗戳戳抹掉了斑纹,然后出于“同伴爱”,态度良好地接受了客户反馈。   “因为精度不够,所以你会觉得痛么?”   “那我改进改进试试?”   真人将手放上去再试试的结果就是蜜彻底哭花了小脸,然后他被抱头痛哭的蜜结结实实地踹了一脚屁股,也跟着陷入了沉默。   “哇,你这个人不是很好相处欸!”   妹妹可怜的表情让看不下去的缘一,主动站了出来。他先安抚了嘀咕着“我踹人屁股了,我是坏孩子”的蜜,回了一句“不是哦”,然后一脸认真地问真人。   “ 能不能拿我先试一下?”   “我身体比她强壮一些。”   正发愁要不要干脆进村庄里找几个人做实验的真人,上一秒还捂着屁股嘟哝“这明显是坏孩子,你管管她啊!”,这一秒见有人愿意当现成的素材自然是喜笑颜开,乐呵呵地准备将魔爪伸向一旁的缘一。   但是因为蜜主动拉住了真人的衣角,他只好回头去看她。   “不用了,我还忍得住。”   “已经快结束了吧……”   就她自己在真人的“治疗”中亲身体验而言,为了固定住她本身的咒力,男孩甚至反过来送了点咒力给她,只要一点点,就让之前在战斗中主动缠住术士脚,于是差点消散掉的蛇莓直接醒了过来,那种充满污秽与憎恨的力量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就像是之前缘一保护过她那样,她也得学着保护缘一才行。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以及“这次还没好,我就猛踢你小腿”的觉悟。   可能是因为被真人暴虐的咒力影响,亦或是堕为咒灵之后情绪更加收放自如,她已经从微笑的咸鱼大小姐升级为了会踢人屁股的暴躁咸鱼大小姐。   她压力真的太大了,不可以伤害人的话,踢作为同类的诅咒好像是没问题的。   “……好吧。”   既然蜜这么固执地要求了,真人也没有拒绝她的道理。   ……   “完美,你现在又是个漂亮的人类小姑娘了。”   “以这样的姿态在人类世界生存是没问题了。”   他皱着眉头飞快地结束了最后的收尾,然后默默站在了离蜜一步远的地方。三大诅咒的实力摆在那里,让她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控制不住开花的外表了。   “那么,花御拜托给我的下一件事,你们要混进村庄可能还需要一个引荐人来着。”   “比如……那边好像有个遇见野猪的人类。”   作为一位大诅咒,他能很清楚地察觉到附近人类的气息,这会儿他闭着眼睛想了想,伸手指向了森林的一边。 第19章   去年的冬天要比往年冷得许多,凛冽的寒风裹挟着茫茫大雪,覆盖了宁静安详的小村,也覆灭了不少村人的生命之火,被雪覆盖的村民已然永眠。等到春日降临,万物复苏,不及希望的种子发芽,新的苦难又在悄悄吞噬年轻人的性命,野间辉的两个孩子就是在这是患上了热病。   他们在白日浑浑噩噩,夜间啼哭不止,村里便迷信的人说是去世的老人化为了疫鬼,不甘就此逝去,在家中徘徊不去,要带着心爱的孩子一同前往彼世。   作为村长的野间辉对这类怪谈嗤之以鼻,他在年轻的时候遇到过游历的医师,那位博学仁爱之人在他家中借住时,曾将知识无私地分享与他,给幼小的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只可惜他资质不佳,只记住了其中一小部分,在为村民普及知识,治病疗伤时能力有限,更高级的医者又多在贵族的府里,距离遥远,诊金极高,大多不愿意屈尊来这偏远的村落,于是村民养伤基本靠躺靠自己熬。   如今,他清晨前往山林,正是为了寻找昨日布下的陷阱,企图获得些山鸡之类的猎物,加以山菌草药,给弱小的孩子补充体力好撑过这次疾病。   昨夜下过一场春雨,正是采摘山菌的好时候。   等他达到指定地点附近时,草丛正中传来动物活动的细簌声,随着而来的还有淡淡的血腥味,精心制作的陷阱显然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它的确成功捕获到了猎物,只不过没能守住战果,反而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现在这小小的肉块正被一头黑色的野兽,连皮带骨地咀嚼着。   那是头皮粗肉厚,獠牙尖利的野猪。   初春遇见野猪,对于作为猎户的人是件极为可怖的事情,这种凶狠的动物昼伏夜出,在冬日发、情,春日产仔,一般不轻易进入人们生活的山腰区域,一旦进入便是饿极了……   看来去年的大雪同样给山间的野兽带来了生存难题,迫使它下山觅食,如今野猪小小的眼睛中正散发着两道凶光,它紧盯着辉不放,眼神中带了点你死我活的味道,甚至直接做出了俯首冲刺的预动作,这样没有商量余地的境遇令不远处的辉感到一阵胆颤。   不待迟疑,野间辉掉头就跑,力求最快速度逃离山野,却不想因雨水变得湿滑的土地,成为了夺去他生机的罪魁祸首。   他脚下一空,整个人便扑倒在了草地上。紧随而来的野兽,毫不犹豫地撕咬上了他的小腿,巨大的咬合力让他竹片制成的护腿猛地碎裂。   疼痛和绝望笼罩住了这个男人的身体,使他发出来凄厉的惨叫。   难道今日就要命丧于此了么?!   仿佛守护山林的神明从天而降,红发红眸的山神,手持碧色的神剑,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面色冷凝的孩子冲他微微颔首示意,翻转手腕以辉无法观测到的速度送出武器。   “低头。”   他用令人安心的声音如此嘱咐道。   下一秒,辉似乎听见了钝器刺穿皮肉,骨骼开裂的声音。   因为手中工具有限,情况危急,男孩选择直接将竹剑送入了野猪较为薄弱的眼眶,扎了个对穿。   漆黑的恶兽轰然倒地。   一切发生的如此迅疾,劫后余生的辉大口喘着粗气,面对着男孩那句“你还好吧?”的关切,一时竟惊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男孩身后走出了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孩,那可真是位如诗如画的美人,紫色的长发像是晚霞与夜空融成的幻梦,琥珀一般的眼眸只是一瞥就能把人的心凝结其中,她就像是他曾今从武士们闲聊中听来的天皇身边倾城祸国的妃子,她的出现让这荒野山林都变得好似蓬莱仙境。   “好多血啊……”   “看起来好疼哦,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这位贵小姐身上似有香风袭来,洗去了野兽身上的臭味,洗去了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口中关切的话语更是让人如坠梦境,几乎忘记了疼痛。   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蜜,直到瞧见挂在她发间如同熟透的莓果般滴滴红的发饰,才如梦初醒般地回过了心神,再看时,发现她没了方才几乎摄人心神的美艳,只是让人心生好感的娇美可爱而已。   “非常感谢两位的出手相助,请问恩人是?”   “先帮你止血吧。”蜜在盘踞在发间假扮发饰的蛇莓的指导下,异常娴熟地揪过了几株造型奇特的植物,循规蹈矩地做着下几步动作。   【对,就是这个,书上说的止血草,只要嚼碎敷在伤口上就……】   【……】   【大人这个很苦的,你让他自己嚼就好】   因为要命的苦味,蜜脸上那和善的笑容险些扭曲,她微笑着“呸”地一口吐掉了草叶,顺势将手中的植株递给了一旁的伤者。   “对,就是这个味道的草药,你把它嚼碎敷到腿上然后在用这个大叶子包好就行。”   “您是大夫么?!”   “天呐,您是多么温柔善良的人啊!”   她一定是为了安抚多疑的病人,才特地亲自试药,甚至体贴地怕我觉得她口水脏,让我自己嚼药!   被花之诅咒加持过的草药效果惊人,贴上小腿后,那冰凉的药力瞬间便压去了伤口处传来的灼痛。   在辉崇敬目光的洗礼下,蜜顺便讲完了刚刚编好的两人的设定。   他们在路上由看书最多的,刚苏醒的蛇莓,就着两人的衣着编了个俗套小故事,大概就是贵族小姐在出行中,遇到了袭击的山匪,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只有衷心的护卫带着她从尸体中,翻越山岭逃亡此处。   为了避免露馅,还让缘一先学着喊了几声小姐。   “好的,小姐。”   男孩并未对此提出任何异议,他一脸认真地对着蜜喊了几句台词,接受的非常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听见曾经的兄长喊自己小姐、姬君、公主啥的……   哇,真是有暗爽到哦。   于是蜜也就这么愉快的接受了。   ……   男人作为半个文化人,记医术的本领不高,但是听别人讲话本,脑补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出色。   他自给自足想好了一个贵族大小姐和忠犬护卫间的小话本,补全了缘一没说完的设定。   什么天生神力的男孩因为怪异的胎记被亲生父母遗弃在郊外,因缘巧合下被出门踏青的小姐所救,她性格开朗心性单纯,丝毫不畏惧他的斑纹和力量,让从未体会到温柔的他有了心动的感觉。   但是因身份阻隔,他们注定不能相守,自卑的护卫不忍小姐随自己受苦,以平静的表情封锁住火热的内心,屡次将微笑的她推开,如今甚至要护卫她嫁与他人,直到一场山匪的袭击,让他以死相拼,爆发了一直以来的情感……   女孩奋力拖着他离开战场,企图用精湛的医术挽救他的生命,哭泣着在他耳边低语   “没有人能将你从我身边夺走,如果你醒不来了,无论天堂地狱,我都将同往……”   “……真是败给你了,我的小姐。”   男孩终于睁开了双眼。   ……   他觉得很好,甚至眼里有了热泪,心里有了守护。   这对他锁了。   作为一村之长的辉,盛情邀请珍贵的医者与神力的护卫前往家中作客,暗自期望两人能留在村中久居。   ……   于是拖着野猪的缘一,一瘸一拐的辉,后头跟着的蜜,一个揣手看热闹的真人,一行人就这么来到了辉的家中,为他病中的两位孩子做个诊断。   然后蜜刚进这件小屋,便一眼找到了病根。   村民对疫病的恐惧凝成了名为“疫鬼”的诅咒,一团像是泡发的胖大海一样的黑色怪物,生了张老人般满是皱纹的脸,正端坐孩子的胸口上,从干涩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地挤出一两句恶毒的诅咒,看起来很是骇人。   真人凑过去瞧了一圈新鲜的疫鬼,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它肥胖的身子,那个看见他就瑟瑟发抖不敢动弹的疫鬼的身躯就跟漏了气似得缩成了小小一片,被真人直接捏碎在手心。   “还好啦,这种刚成型的诅咒随随便便就能杀掉了。”   原本呼吸困难的小孩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   真人以不科学的方式解决了源头,将接下来的表演留给作为大夫的蜜。   蜜捡了几片一路上从林子里扯的草叶,跟清水煮成了药汤,扶着孩子的头喂了进去。   不消一会儿,昏迷的小孩便重新睁开了眼睛。   这种立竿见影的效果得到了辉一家人的大力认可。   而这样的存在,一般来说因为村民间传播的传言,在别的地方还有很多。在蜜的建议下,满心感谢的辉带着他们又去了拜访了其他村民。   因为他平时实在是个为村民掏心掏肺的好人,结合蜜那张自带好感度加成的脸蛋,在他的引荐下,村民们热情地将大夫引进房门做除疫工作。   除了辉家中凝成人形的疫鬼,村民们家中还有一些小型疫鬼,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团扭动的煤灰,躲在房间各个角落,一刻不停地散发着污浊的咒力。   “你只要让蜜定期把咒力存进武器做成咒器,就可以用它物理驱散诅咒了。”   真人领着缘一,做示范地先解决了几个大块头,接着笑眯眯将视线移向了一边准备草药的蜜身上。   “你也别闲着,过来过来。”   “作为诅咒光有幻术是不够的,你也得学点近身的自保方法吧……”   “嗯,你这个体格,就抓把东西往人家眼睛上糊,然后回头猛跑,跑去找缘一就行了。”   真人本着送佛送到西,热闹看到底,事情从不嫌闹大的态度,用手指点着蜜的背,将她推到了某团小型疫鬼的面前。   “一般来说,主动揭露咒术名字,还可以起到言灵放大效果的作用,你也可以像我的‘无为转变’,起好名字,配上动作喊个什么。”   蜜先是将求救地看向了缘一,发现他也是“我希望你有点自保的能力,这样比较安全”的态度,只好视死如归地抓起了一把用来给村民放在家里,用来驱散蚊虫的艾叶,对准了疫鬼那两只绿豆大的眼睛,恶狠狠地砸了过去。   裹挟着她咒力的艾叶,在接触到疫鬼的那一瞬,便像是酸液一般将它直接消融掉了。   这次开门红大大激励了蜜的学习热情。   于是伴随着真人 “对对对!就这么怼他眼睛哈哈哈哈!!”以及缘一“加油,你好厉害。”的鼓励声。   “呵!”   “哈!”   “抛沙!”   她在这个治病救人的上午,蹦蹦跳跳,挥汗如雨,学会了流氓格斗术的一个技能。   ……   那天,村里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们这个小小的村落里,终于迎来了一位很有活力的好心大夫。   顺带着感人的爱情故事传遍了全村,大家都觉得挺好的。 第20章   除了治疗身患热病的村民,蜜还帮忙处理了几起午饭后上吐下泻的食物中毒事件。   她从厨房里收来了一筐新鲜的山货,扒拉出两朵一样的白蘑菇,哪个微毒吃了腹泻,哪个剧毒吃了没命,凑近鼻子闻了一下就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明明是看起来差不多的植物,在撕开汁水饱满的茎叶后,在她手里却有了截然不同的效果,一颗能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用来摆放在家中通风处驱除蚊虫,另一颗则是入水煎服做活血化瘀用。   这样失之毫厘,差之千里的操作让围观群众看得瞠目结舌,有人怀着好奇心,上前去问区分的要点。   蜜开始跟着从蛇莓那里听来的,从植物叶片厚度,叶片边缘形状,叶片纹理几个角度逐一进行区分。   有人听完立刻放弃了思考,有人则坚持继续问要她说得简单点。   她就特别快乐地直接发挥特长,直接跟人分享自己的判断结果,回答 “好啊,你看好了,这个绿一点,这个没那么绿。”“这个闻起来就臭臭的,当然有毒不能吃啦”,占着植物系诅咒天生的好资质,这种敏锐的辨别力也是普通人学不来的。   不过她那有问必答,乐于分享的态度获得了人们的好评,村人们惊叹于她渊博的知识量,亲近于她平易近人的态度,暗自在心里表示辉描述的“胸怀开阔,善良可爱大小姐”这个形象真是十分之精准。   只是去年粮食产量不足,交完税收后,人们手头拮据,无法立刻给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作为诊金,仅能摆出十足的诚意将现有的人力物力托盘而出,问蜜现在有什么需要的。   “我想要一间房子,以及可供耕种的田地,可以么?”   她的要求暗示着珍贵的医术,以及急需的劳动力将会成为村落的一部分,这样的意外之喜极大鼓舞了人们的热情。   经过一阵讨论,人群中站出了一位妇人,她那本应在春天娶妻的儿子因为热病陷入了昏迷,今日终于从死线上缓了回来。   “大人,我们家还比较宽裕,之前为了给犬子娶妻特地建了新屋,收拾得非常干净,用品也齐全,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这种美事就留给新人吧,早些迎接美好新生活吧。”   “我想要的是离森林比较近的那座空房。”   在辉带她前往各家各户的过程中,蜜一行人也相当于变相把整个小村逛了个遍。这村子地理位置偏远,村民朴实勤劳民风淳朴,旱田水田都整齐地种着庄稼,除了“疫鬼”也没有滋生其他什么因为凶杀案件凝成的诅咒,看起来的确比较适合生活。   而村子边缘的那座空屋,则属于村里的一位猎户,独居的男人在去年上山时不幸遭了野兽,见他许久未归,热心的村民们去寻他,找了几日却只看见了骨头,那件屋子便就此闲置下来。   “我不是大夫嘛?”   “住在山边方便进去采药,你们从山上回来,采集到了不确定的东西也能立刻问我。”   “如果真要担心怨灵作祟的话,我们杀了野猪,也算报仇雪恨了,希望他能安息……”   房子位置是蛇莓和真人共同推荐的,谨慎的蛇莓怕人类再度作恶,觉得住的离森林近些方便逃跑,亲近森林也方便它和蜜发挥力量,而真人则是单纯觉得方便他串门不被打扰。   人们称赞了大夫的善心,商讨了一番凑出了两套生活用品,在分出了一片肥沃的田地后,辉嘱咐几个人随蜜一行人去打理废弃的森林小屋。除草、清灰、通风换气、加固房顶、修护灶台,忙碌的人们进进出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废弃的小屋收拾的焕然一新。   缘一看着这一切也想跟着上前帮忙,凡是却被热情的妇人一把拦在了外头。   “哪有叫恩人动手干活的?”   “你们忙了一上午也该休息了吧,刚才我就注意到了,你这孩子衣服也破了,一定累坏了吧。”   “瞧着这太阳也好,去洗洗换身衣裳吧。”   传言中一击击杀野猪的勇士,在放下竹剑后看起来只是个寡言的普通小孩,文文静静地跟着大夫走的样子,很能激起妇人的母性。   面对妇人的好意,男孩也没有推脱,他看了看自己被束带划破的衣袖,以及沾了泥土和血渍的衣摆,还记得蜜那喜欢有好闻气味的男子那套说辞,便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另一边的女孩。   “能先给我的……”   “我的大小姐么?她也很累了。”   她是个喜欢香粉、首饰的漂亮的小姑娘,虽然现在已经没了那些条件。   但是干干净净的话,还是能让她感到愉快吧。   缘一这么想着,口中的话语简直要令妇人欣慰到落泪了,这是多么温柔的情感,令她不禁想起了年轻时,为她去山间寻找第一支春花的少年。   “那是一定的。”   带蜜去小溪边洗漱的是辉的妻子杏,在带走缘一之前,妇人特地与杏咬了一阵耳朵,令杏的脸上同样出现了欣慰的神色。   褪去衣衫,蜜将整个人直接浸入了水中,完全成为咒灵之后,她已经没有原来那么怕冷了,作为花之诅咒的她,在水里甚至惬意得想冒泡泡。   那是养尊处优的贵小姐才有的身躯,白灵灵的,嫩生生的,又稚嫩又娇软,仿佛是流淌着清甜汁液的藕尖,她趴在那里,白皙的脸蛋因为舒适透出淡淡的蜜粉,懒洋洋的随意一瞥,便让人想到带着春思的乳白甜梦。   连作为女子的杏看着都要忍不住脸红,到口的“您真是好福气”也变成了——   “只有那么体贴真心的人,才能求得这样的小姐吧……”   【唯有真心才能换得真心】   此时的杏说了和蛇莓一样的话,令泡在水里的蜜忍不住开始了回想。   自母亲逝去后,蛇莓看着日渐衰弱的神明,便会控制不住地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无能为力的愤怒。在听到了缘一的承诺后,蛇莓曾感到过一阵短暂的欣喜,但很快地又变成了惶恐。   它无法允许珍爱的神明有再次被抛下的可能,两人的约定在它眼里甚至变成了一种可怖的预示。   【不像是母子,孩子永远都是母亲的宝物】   【男人总有一天会成家的,他心里会住下别的女人,会有新的家庭,孩子会成为他爱情的结晶……】   【您是带人通往极乐的花朵,若要想要得到不变的爱意,就请成为他的一切,完全的占据他的生命吧,您是做得到的……】   被神明偏爱的人类,理应像它这般为神明心甘情愿付出一切才行。   作为妖怪的它,或许不能理解人类复杂的情感,但至少能观察到他们的行为,它如此为尊贵的大人出谋划策,在拟订这令人误会的假身份时,便在其中偷偷暗含了这般心思。   不谙世事的女孩似懂非懂,但的确在男孩奋力奔向她的那瞬,感觉到了从心底处迸发出的,不可忽视的声音。   喜欢好闻的气味,喜欢温热的体温,喜欢殷红的发丝,喜欢沉静的眼眸。   ……甚至喜欢他眼里平静被打破后,流露出的惊慌。   是他自己扑进来的,扑进了菟丝织成的束缚,是他选择的,选择了紧紧抱住我。   想要,也必须留住这份爱意才行。   所以诅咒也同意了蛇莓的做法。   她甚至主动问过了缘一的意见。   他也答应她了呀……   “对哦,得全心全意对我才行。”   女孩用理所当然的语气给予了答复。 第21章   和感概着蜜漂亮身体的野间杏不同,拉着缘一去洗漱的妇人名为茅原贵子,她看着男孩身上的伤痕,脸上流露出了一些不忍。   那是之前被加茂系的束带以及锡杖划伤留下的痕迹,虽然在蜜的咒术治疗下已经愈合结痂,不似之前那般鲜血淋漓,但是那些宛如蜈蚣般纵横交错的痂痕,还是隐隐预示了战斗的惨烈。   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就遭遇了残暴的山匪。   “一路逃难,一定很辛苦吧……”   这位好心的妇人搓洗着手里的衣物,像家里慈爱的长辈对缘一发出了疼惜的声音。   然而男孩对于自身遭遇的苦难并未抱有任何怨言与不满,他安静地垂着眼眸,对于贵子的好意低了低头道了声谢。   “谢谢您的关心。”   “我没有那么辛苦,我比较担心蜜,我有很多不懂,不能很好地照顾她……”   他在那间小屋茫然地看着村人们忙前忙后,观察着那贵族府中见不到的光景。   从如何拾柴搭建火堆,怎么用灶台做饭,到现在的怎么用溪水清洗衣物,关于两个人在村中如何生活,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学习。   这样善解人意,体贴他人的说法再次让贵子露出了被击中的表情。比起村里那些热心中带着些木讷的,狂野中稍显笨拙的男人,这种能用天真澄澈的眼神直白说出自己情话的男孩,果然是农忙后大家聚在一起时,唯能从村长描述的话本中听闻的角色。   “你还是孩子呢。”   你还有大把的发掘空间,足够成长可能,成为人见人爱,体贴入微的好男人。   “你们刚来村子可能不太熟悉,来大妈家吃饭吧,有不懂的事情可以随时问我……”   我好想在最近的位置,看看你怎么对你的大小姐哦,然后我要跟杏分享。   真是“瞌睡碰着枕头——求之不得”,不贵子的热情帮助无疑打动了人生地不熟的缘一,他那副自然而然虚心求教,认真学习的样子则让一旁的贵子提起了十二分劲头。   “哦,趁你现在洗漱,我跟你讲讲我年轻的故事吧。”   “大家都是普通人,哪来的十全十美,一出生什么都会呢?我男人也不是村里最聪明最能干的那个,但他年轻的时候好帅,尤其是光着背给我家劈柴的样子……”   “当然这也不是打动我的主要原因,我主要是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流淌的爱。什么是爱呢,爱是春时的第一枝花,是碗里第一块肉,是心里淌着的热腾腾的血!”   她是个好心的人,也是个幸福的人。   回忆过去时,妇人脸上所流露出的甜蜜的活泼的神色,使她的面庞红润了饱满了,使她的声音欢快了高昂了,像是枝头雀跃的小鸟,令听着的人心生向往,好奇着那是怎样美好的体验。   那是母亲脸上未曾有过的神色。   缘一注视着贵子,虽然未能明白其中的具体含义,仍然听得认真。   ……   考虑到病人初愈还需要足够的营养恢复体力,硕大一只野猪被分成了小块,做成了一大锅肉汤,每家每户都分去了一些,这次聚餐也成了人们庆祝疫情过去的一次庆典。   男女老少畅所欲言,贵子跑去找了杏咬了会儿耳朵,然后杏也非常热情地跟缘一表示,自己的丈夫辉很擅长做木艺手工,屋内猎户留下的工具都可以去他们家学习使用方法。   杏的建议打开了人们的话匣子,其他人也跟着夸耀自家值得一提的技艺——   什么谁家的腌菜风味独特,爽脆可口,谁家擅长种果树,不久果树会开出漂亮的花,又或是谁家的女人心灵手巧,能织出好看的花样……   热闹持续到傍晚时分,归家的人们体贴地将时间留给了两人。   咒灵吃人不吃饭,但是作为好奇人类生活的咒灵,坐在蜜旁边的真人,也装模做样地端着碗吧唧了两口热汤。   上天赏口饭吃,蜜还能像原来那样尝两口人们喜悦的情感,但是对于如今已是咒灵的她来说,负面情绪也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正如真人嘲笑她弱小咒术时所说的话语。   “说是用极乐击垮意志的幻术,但你自己本身都未经人事,怎么能引诱对咒术有一定抗性的术士嘛?”   作为一个大家闺秀,纯情小朋友的蜜自然是愤愤不平地反驳“大家都是小朋友啊!你不是也没体会过吗?!”,但真人只是没皮没脸地笑,他直接对蜜使用了咒术,在触碰她皮肤的同时,顺便也了解了她的咒力构成。   “毕竟我跟你又不一样,我是憎恨的诅咒嘛,我暂时不懂那些,而且想要做的话方法也有很多。”   “倒是你限制太多了,偏食可不好哦,明明你除了‘爱’,应该也尝过‘憎’之类的味道吧?”   他摊着手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出的话语却正好碰到了蜜的痛处。   蜜的确是在自己另一位兄长身上品尝到了“憎恶”与“嫉妒”的味道,这些东西固然可以像饭后点心一样,让她感觉到愉悦满足,让她想要伸出手指轻触他的脸颊,但是却违背了母亲那希望孩子幸福的愿望,甚至违背了后来她自己诞出的那点担忧——   【我不想让他过得那么辛苦】   我要保护好他,我得支撑他才行……   这种有些怜爱的心情让她安静倾听,让她一直有意调解两人的关系……   善良的神使因母亲去世过于悲切,随母亲一同前往了神的国度,这是连大名也没办法直接表示不喜的理由。   现在让继国府内,让岩胜感到苦恼的缘一已经不在了,他已经是父亲唯一的继承人了,留下的信徒也会遵循她最后的要求,竭尽全力地把他扶持上位。   “虽然我没办法……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呢。”   这句话绝非虚言。   “希望岩胜不会被波及到。”她曾在自己变得虚弱的时候,向担忧的蛇莓诉说过苦恼。   至于蛇莓是怎么理解神明的心愿,将特别的草药交付给信徒,送给大名的美妾那里的一系列操作,便不在蜜知晓的范围内了。   为了维持生活的稳定,不能直接在人类身上创造提取憎恶的话,便只能从寄托人们情感的咒物上提取了吧。她在从居民家里收走剧毒的蘑菇的时候,为了避免人们存着侥幸心理再随变吃山货,还在聚餐后的聊天时刻,掏出一堆和正常草药长得很像的毒草,挨个科普了个便。   “不要觉得草药很神奇,就逮着乱吃哦!”   什么七窍流血啊、什么肝肠寸断呀,什么像是有一堆毛茸茸的手在你肚子里扯动你内脏哇,她用一板正经的语气,用绘声绘色的形容,说着让人一会儿害怕地捂着自己肚子,一会儿捂住自己脸的话语,将医药安全意识深深烙进了人们的心中,自己也从毒草上收集到了足够的负面情绪。   除了负面情绪,积攒这些毒草的另个原因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有毒,从甜甜的极乐花转型成甜甜的有毒的极乐花,在精神攻击的基础上再加一层物理攻击。   为了达成这一目的,蜜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奇奇怪怪的植物塞进自己的嘴里。   这个尝起来腥腥的,一节一节的,脆爽带着点咸味,口感复杂,仿佛一道风味独特的凉菜。   这个蘑菇入口绵软,松软的菌肉裹着清甜的汁液,像在咀嚼天空上一朵沉甸甸的雨云。   这个草枝细长,纤维丰富,所以很有嚼劲,初尝甜,味调辣,越嚼越有劲儿。   这个……这个苦,这个怎么这么苦?!苦中甚至有一丝薄荷的凉,是那种自己贼有毒,无人接近,心中寂寞苍凉的苦啊!   ……   她像个优秀的美食家,在咀嚼中品尝人间百味,内心戏份及其丰富。   因为第一次尝到这么多种奇奇怪怪的味道,一不留神,蜜便一次性摄入了过大的剂量。于是嗑毒草嗑到后头,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也开始出现了不正常的酡红,她的嘴角也不受控制地咧开了,发出了几声活泼的傻笑。   “嘿,嘿嘿,我看到好多凉薯在手拉手跳舞哦……”   她这种反常的反应显然得到了旁人的关注。   真人扶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完了草木类诅咒特有的技能,甚至在听到蜜的食用感言后,好奇地抽了一根据说又辣又甜的毒草塞进了嘴里,事实证明这味道的确很有趣,让他整个上身都被毒出了一片又一片发痒的红包,让他默默地打消了从蜜手里偷零食的念头……   这会儿终于见她吃瘪,真人立刻发出一长串“你看起来好傻的”的幸灾乐祸笑声,接着出于好奇将自己的手掌放在了蜜的脑壳上检查了一番。   “还好啦,死不掉,就是上头了。”   “你还是多喝点热水吧。”   而在缘一的视角里,蜜现在的状态就像家中看到的喝醉的武士,情绪莫名高昂,但是身体并无大碍,这让紧张地看着蜜进食的他稍微松了口气,转身倒了几杯温水拿给蜜漱口。   “你们挺有意思的。”   “我下次还会过来玩的,先走了。”   闹到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到了诅咒们正式开始活跃的时间,想到之前和花御交流的一些内容,真人将双脚化为了鹿蹄的形态,在原地蹦跳了几下,说罢告别的话语,便跃入林中,融进了漆黑的夜色里。   小小的屋子终于恢复了宁静,只有兴致高昂的蜜轻轻哼着小调的声音,那是杏在给她洗衣服时,哼唱的关于“春花”的歌谣,她的声音又甜又轻,原本悠长轻快的歌曲,因为她因为时不时的忘词,变得绵软又含糊,像是一块被含化的糖果,像是午夜时分情人耳鬓厮磨时的绵绵情话,带着夜的恬静与娇羞。   被真人气息压制的蛇莓,在这时候也悄悄从蜜的发间爬了出来,它用藤蔓够了一块面巾,沾了水给自己的乐哼哼的神明擦了擦嘴巴,在凑在她耳边说了些植物间的悄悄话,礼貌地向走近的缘一打了声招呼。   “是这样的,大人要睡了,我准备去屋外守夜。”   “先行告退。”   它说完话就顺着窗子爬了出去,把自己一头埋进了土里,留下一个端着水盆的缘一默默站在了蜜的跟前。   他端着热水是打算给蜜泡脚用的,她之前总是手脚冰凉的厉害,刚好今天贵子小讲堂里恰巧出现了这个“生完孩子有段时间身体不好,手脚都跟着发凉,还是泡泡脚舒服点”的知识点,缘一就现学现卖的拿来用了。   “你泡泡脚再睡吧。”   “我听说睡前泡脚会睡得舒服点。”   他哄着她过来泡脚,她却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离开,她用甜甜的,软软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跟他撒娇。   “ 是吗?那你今天也好辛苦,一起泡脚好不好嘛?”   她心情很不错,只不过她开心起来,反而是个喜欢欺负人的孩子,喜欢看出汗的后颈,喜欢看因热气发红的耳垂,在木盆那么大的地方,非要把脚丫子搁缘一脚丫子上。   她盯着水里的两双脚发呆,热水泡脚的确是很舒服的,好像水上奶白的蒸汽将热意送进了人的身体里,让人感觉到五脏六腑都被蒸得舒展了,安逸了,让她满意地在水下轻轻晃荡着双脚,让它们像两条小白鱼似得将水搅出一圈又一圈得涟漪,粉红的脚趾也时不时蹭过缘一的脚踝。   她像是小猫,用娇气的小动作,把人心像毛线球一样挠散了挠乱了,那毛茸茸的小脑壳靠着他的脖颈,因为傻笑而震动,闹得缘一小声地感慨了一句“好痒”。   ……   蜜的小调唱完了,唱的满意了,唱的疲惫了,混混沌沌的脑子终于想起了接下来要做的正事。   情人间讨人欢心要做些什么呢?   她回想着自己在府中曾今目睹的男女间的互动,回想着真人给她捏脸时咒力的流动方式。   在上午看病的时候,把自己仅有的一点咒力用得干干净净,放松下来后只觉得整个人都困得要命,但是这种高强度的训练方式,也帮助她提高了一点咒力运用水平。   虽然只有有点点,但是她能控制开在指尖的一朵小小的花了,像是毒蛇能控制尖牙是否注毒那样,她也能选择开出一朵甜甜的无害小花   “给你了,我厉害吧!”   像是曾经看到的,男人把花朵送给心仪的女子。此时,她炫耀,她骄傲,她满心欢喜,把粉白色的小花也送进了缘一的掌心,在使出这一点刚刚从毒蘑菇里体会到的负面咒力,她真就一滴都没了,骚话说完就直接睡了过去。   她的小魔术如愿惊到了她的观众,缘一捧着手心里得那朵小花,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贵子跟他聊天时所说的那句话   爱是春时的第一枝花。   陌生的感觉让他盯着手里的花朵发起了呆。   ……   这是缘一在这个春天里,头一次收到的,来自他人的花朵。 第22章   昨夜的毒草让蜜情绪有些高昂,但是并没有损伤她的认知能力,所以她其实很清楚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好事。她好好睡了一觉,在休息中消化完了毒草的力量,第二天起身精神抖擞、浑身轻松,自打知道了“不惧阳光”是母亲爱的恩赐之后,她在沐浴暖阳时都会由衷地感到一阵愉快。   我今天也没有被灼伤。   因为我昨天帮助了村子里的人,所以我还是个好孩子,一定有被母亲好好爱着……   只要太阳依旧升起,那母亲一定还在陪着我。   这会儿她掀开自己柔软的小被子哼哧哼哧地往外爬,而跟她分两个被窝并排睡的缘一,现在已经起身洗漱过,在旁边的小灶台那里煮早饭了。   他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眼醒来的蜜,说了句“早上好,这个应该快做好了”,就收回了视线继续看着眼前的锅子,在心里回想着聚会听到的煮粥秘籍,大火烧开后数几秒然后不停搅动。   此时,沸水裹挟着谷物上下翻腾,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散发出的清香极其诱人。   早就守在旁边的蛇莓则代替了侍女,用自己复数的藤蔓,多线程地帮助蜜完成更衣,洗漱等工作。罢了它将自己缩小了一圈,爬进蜜的发间缠绕了几圈假装首饰,它在蜜觉醒咒术的同时,作为眷属也多了几个新功能,能施展幻术模糊女孩那张漂亮到非人的脸庞,仅给村民留下她一般般漂亮的印象。   它用细小的触须亲昵地勾过女孩鬓角一丝长发,将它们编成一条细细的小辫子别在发间,同时附耳与她,轻声向蜜询问昨天发生的事情。   【大人您今天也是如此漂亮迷人】   【能跟我说说您昨天做了什么?缘一大人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今早还向我询问了咒花的保存方式】   那个小小的人类,在今早用双手捧着一朵漂亮的小花,向门外的蛇莓虚心求教。   “请问你知道这个要怎么保存么?”   因为担心会吵醒酣睡中的女孩,他脚步轻轻,因为害怕弄皱娇嫩的花朵,他小心翼翼。   “我第一次收到花,想好好珍惜这份礼物。”   蛇莓发现了他在凝视花朵时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很温和的,像是傍晚时分橘红的夕阳,带着浪漫与抒情的暖意。   若是寻常人类信徒,怕是会直接将花朵吞入腹中做永久珍存吧……   爱不是极度的占有与偏执?   而您只是望着就会感到满足么?   这是会让作为妖怪的蛇莓感到疑惑的表现,它如实回答“泡在水里的话,应该能比寻常花朵多开几日,后面会因为咒力消逝散掉”,并把这个小小插曲告诉了自己的神明。   “我们一起泡了脚。”   “我还想办法开了一朵花,送给了他。”   蜜掰着手指一脸骄傲地总结完了自己的所在所为,对自己的作战成果十分满意,并信心满满地提出了下一步行动方针。   “呀,他喜欢不是很好嘛,我可以每天都送他一朵花,那我不仅是‘第一个送他花的人’还是‘第一个每天都送他花的人’了。”   【这样啊】   【这是多么纯真无邪又可爱的想法啊……事情一定能如您所愿的】   对于尚且年幼的神明,蛇莓只能真诚地献上自己的祝福。   ……   到了吃早饭的时候,现在不比在领主府中,因为家境平寒,仅能取小米、稗子、红米之类的杂粮炖成粥作为早饭,顶多再加个腌萝卜啥的做配菜。小火精炖的米粥虽然贴心暖胃散发着淡淡清香,但是跟昨晚新奇杂乱的杂草宴比起来,还是稍微逊色一筹。   在过去,蜜对草药的认识还是很含糊的,据她所知,人们有时候对于治病的药,能清楚记得副作用,喝得含怨,喝得不甘,说着“是药三分毒”,病情稍有好转就要停药。同时,他们又秉持“是药三分毒,保健品除外”的理念,让什么美容汤剂、壮阳神药、武士大力丸,这些神神秘秘的东西一度在他们贵族圈子里很受欢迎。   这些有点矛盾的观念,让她一度有些头痛。   直到昨晚,在她自己亲自尝遍了毒草的味道,体会到各种味道在味蕾上起舞的滋味后,觉得自己一下把握到了问题的关键。   应该还是功效不够,口感不行的问题吧!   在曾经,前有医师们灌给她那奇苦无比的补身体的药,后有她自己嚼上草药被哭得想哭的经历,让她一直片面的以为草药都是苦涩难闻的。   现在毒草的出现使这一刻板印象灰飞烟灭了,既然大家都是植物,应该味道都各不相同不分贵贱。   想要让苦涩的汤药变得像如乌梅汁一样酸甜可口,或者如珍贵的茶水一般拥有馥郁且层次分明的醇香……   如果能早点知道这些就好了,把补身体的汤剂做成各种各样的有趣的味道,或许能让当时疲惫不已的母亲露出一丝笑容吧。   但现在至少有机会让缘一也品尝一下,昨天她感受到的趣味,撇除让真人尝一口就会起疹子的毒草,森林里应该也孕育着人们目前所不了解的无害香草。   虽然空有一身咒力,以及草药的辨别能力,但是新配方的研究,口感的调制还需要进一步的知识储备和足够的经验支撑,那么从今天开始,就先把书上说的什么味道“甘平”的草药挑出来看看吧!   这种设想让蜜的心里有些雀跃,她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想法分享给了缘一。   “想要做出味道可口的汤药么?”   “好啊,我会支持你的。”   “想去山上的时候叫上我吧。”   女孩这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态度得到了缘一的肯定。   提到草药,缘一有时候会回想起,蜜听说虚弱的母亲将草药全部呕出来时脸上的表情。种植分辨草药原本是令蜜感到骄傲的技术,后来却让她感到了失望,以至于曾一度将药田弃之不管……   可能源于某种冥冥的指引,他们离家出走后,来到了遭受疫病的小村,她被敬为大夫,本着“帮助别人,得到爱”的原则,重新开始捡起了草药学。   这种转变令希望她能“安稳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缘一感到了一丝欣慰。   早饭后,前一秒缘一刚洗完碗,后一秒野间杏就登门拜访,笑盈盈地唤缘一和蜜跟她一道去田间春种。他们两家的田刚好离得很近,为了怕恩人不熟悉路,这会儿正好过来直接领人,顺便加深感情。   “也不用拿太多东西。”   “辉手脚不方便,今天就在家做饭,中午我们直接回去吃就成。”   在去田地的路上,刚巧会路过野间家,两个小孩本来恢复力就强,因病躺在床上闷了好几天,现在终于到了放风的时候,自然是呼朋唤友,一帮人聚着在家附近的小树林里疯玩。   不像是贵族府中有新奇古怪的小玩具,乡下的孩子们做游戏时更多充分利用自然环境。   他们现在玩的是一种叫“鬼抓人”的小游戏,先找几个标记物确定好游戏场地,接着随机选出一个孩子当鬼,其他的孩子们在离“鬼”不远的地方围成一个圈,笑嘻嘻地唱着歌谣,当唱到“天黑了”那一句时,便预示着游戏的开始。   圈内的鬼在这一刻开始追逐着四散的孩子们,以树木为掩体,随机应变的转弯,紧迫的假动作,灵活的跳跃,孩子们敏捷地就像山中的小动物,用这些有趣的技巧不断躲避着鬼的追击,直到其中一人被“鬼”拍中肩膀,作为新的“鬼”开始下一轮新的游戏。   这种有些狂放的游戏方式引起了缘一的注意,让他在杏去屋内拿农具的等待时间里,驻足看了一会儿。   ……   一场春雨不仅滋润了田间的荒草,还让一些应季的野菜冒出了脑袋,像是荠菜、蒲公英、车前草一类的植物,成为了平民餐桌上的一道美味,让好奇的蜜也跟着杏在田里兴致勃勃地走了一遭。   这会儿正是犁地播种的春耕时节,大病初愈,各家各户都忙着照料着自己田地,一时半会儿没人能跟蜜一起上山采药,好在她从山间来村子时候,用野间辉的竹篓背回了不少草药,也不急这一时,她揣着几根新收集来的野菜,就坐在田边的凉棚里看起了药典。   从她还在继国府上那些普普通通的淑女课成绩,就可以看出她并不是什么特别聪明的孩子,她在学习文化知识上的资质平平庸庸,这会儿看书完全凭个人努力。   记录草药功效以及味道全靠对著书本找出对应植物,然后把它塞进嘴里,自己用心琢磨体内效果的笨方法。后续进阶内容,还有把一个方子的几种草药混合起来,一起塞进嘴里品味前中后思考比例增减的问题,再复杂点就是调味问题了,可以加点别的草药进去淡化苦味,但是药性相不相克呢?   ……整个工作量实在庞大到令人咋舌。   因为实在好奇是什么让娇美如画的大夫蹙起了眉头,松山望便趁休息喝水的功夫,端着水壶,拿着野果跑去找蜜搭话。   跟人复述自己学习内容是个加深记忆的好办法,这会儿蜜刚好记了个治心病的方子,还在心里品,见有人打扰也不恼,接了来者的清水和野果,书本一合,身子一正,就一板正经地跟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开启了小灶。   “一般来说心病是由于风寒湿邪内侵,久而化为风寒或湿热直侵心脉……导致心阻痹塞。”   “所以我们会想到从气血畅通这个角度来治病,说到气血畅通我们就会想到这个草药,它……”   “但是光有这个是不够的!”   “……最后终于组成了这个方子!但这步还没有结束,火候也是很重要的!”   ……   “我呸哦,还说这个方子可以缓解‘内心郁结,思虑过度”之类的心病。”   “但我尝了尝,它这个药味道真是又苦又辣哇,我喝完就郁结了,怎么治病嘛!”   我就跟你寒暄一下,我没想到你会真的跟我说,还说的这么长啊,而且美少女跟我说话,我也不是很好意思打断你。怀着这种心思松山望安静地听着,只是表情一变再变,从一开始的微笑,变成了疑惑,最后变成了被知识海洋溺毙的茫然绝望。   甚至在听到蜜最后收尾的感慨后,他也不禁深表同情的跟着感叹起来了。   “害!这方子治不治心病俺不懂哩。”   “俺也没啥文化,但听你讲了这么一大串,俺觉得心口和脑瓜都开始疼了……”   “所以这一定是个需要改进的方子!”   出于对她勇于钻研态度的敬佩,望在耕作的时候还会时不时抬起头看看大夫又在愁什么。   只见她看书看得一会儿扣脑壳,一会儿望着天空叹气,一会儿想不出地蹲在地上抠土,因为学习没有思路,一张漂亮的小脸皱成了一朵小菊花。   天仙一样的贵族小姐也有自己的烦恼啊……   这就是文化人么?   真是种田、读书,谁都不比谁轻松呢!   以后我生病喝的每一滴药汁,一定都是大夫心血的结晶!   松山望看了看勤奋苦读的蜜,又看了看地里种田的缘一,一时间觉得比起村里传言的忠犬私奔爱情故事,这景象反倒像村长教育村里萝卜头好好学习时候说的励志故事。   那种你爸妈种田供你去考官的那种……   她实在是太辛苦,太努力了哇!   ……   另一边的缘一本来体力就要比常人好上不少,现在飞快地结束了一天的耕作,一抬头发现离太阳下山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就收好工具直接走到了蜜的跟前。   他还记得真人走之前对蜜的教导,虽然不可能立刻让她有与人正面搏斗的技术,但为了让她有自保之力,逃跑,干扰之类的能力还是要有的。   “我们来玩游戏,好不好?”   为了方便劳作,男孩那头长长的红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露出了曲线漂亮的脖颈,他好看的面庞带了丝绯红,出了层薄汗,有一滴晶莹的汗滴正顺着下颌流下,欲坠不坠。正是这样的一个人,用暗红的眼眸凝视着她,向她伸出手掌,语气里带了点宠溺,带了循循善诱邀请的味道,这是全新造型的缘一,是不一样的体验。   所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缘一看起来真是好的不得了哦!   让看书已经看的脑门长草的蜜脱口就是一句——   “好呀好呀!”   她甚至忘了,当初缘一叫她种地,也是这个表情。 第23章   “这样啊, 你感兴趣真是太好了。”   在得到蜜肯定的答复之后, 缘一非常有礼貌地同一起耕作的人们道别, 接着, 他拉着她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在路上将游戏的规则慢慢阐述与她。   那是他今天在野间家看到的游戏的改进版本, 考虑到妹妹那可怜的体力,以及游戏总人数的不足,他缩小了场地的范围,简化了游戏步骤, 甚至留给了蜜一些堪称作弊的机会。   “以我刚刚用树枝画出的线为界,我只会在这些范围内活动。”   “你可用上你的藤蔓。”   “童谣就三句,等唱到‘天黑了’就可以行动。”   “这只是个很简单的小游戏,所以来捉我吧。”   在田地和家之间也有一小片小小的树林可作为游戏场所,这会儿小孩和大人都尚在田间劳作,刚好空出一片让给他俩。耀眼灼热的阳光,被层层树荫筛成了细碎的光斑, 染上了森林特有的幽静, 于此时变得柔软了,变得娇嫩了, 带着些暧昧不清的味道。   英俊的太阳之子就站在这样宁静的树林里, 他身体放松,神态自然,毫无防备地摊开双手,用好看的眼眸注视着她, 然后笑着对她说什么——   “来捉我吧。”   这看起来很美好。   美好的就像一个等人投怀送抱的甜蜜陷阱。   蜜曾经在继国府上看过相似的画面,那是个春光明媚的美好午后,情犊初开的恋人们对彼此坦白了心意,那个害羞的少年鼓足勇气,想要像个男子汉一样吻上恋人的面庞,却不料那个爱作弄人的她,只是笑着点上了他的嘴唇。   “来追我嘛,追到我就让你……”   接下来就是两只蝴蝶翩翩起舞,嬉戏花田,展开了一场软腿软脚没眼看的追逐大戏。   她那时候扒在柱子后头,因为没事干就啃着凉薯,偷偷探头打量,结果还没看到后续,便被路过的阿系抓了个正着,那个男人叫着“小孩子不要学,你该去吃饭了”,然后给她拖走找岩胜一起吃饭去了……   虽然当时没看到后续,但我今天就要亲手抓住未来,揭开爱情故事神秘的面纱!   想不到昨日我刚送你花,你今天就投桃报李的要陪我玩这种爱的你追我赶,一出手就能推动感情发展,我可太棒了!   怀着这种自信满满的心态,作为掌管“繁衍”的花朵,出于本能影响,蜜对强大又长得好看的男人的请求没有太大的抵抗力,理应跟刚才发生的一样,脱口一句“好呀,我可以!”就开始游戏。   但曾经的教育却在此时突然浮现于心头,和蛇莓一起告诫她,越到紧急关头越要沉着冷静,抓住对方因松懈露出的弱点,从而达到一击致胜的效果。   【您想想他对战剑术老师和术士时的技术】   【你想想】   【他再怎么放水,恐怕对您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它殷切的话语里就差一句直白的“醒醒啊大人!”了,就是这般提醒,让她梗着脖子硬生生吞下了那句“我可以”,转而冷静头脑陷入沉思。   “且慢!我得先视察一下具体地形……”   也不是蜜无端做梦,缘一划分的活动区域的确很小,小到如果他不躲的话,她走个四五步就能拍上他的肩膀,再加上场地内满地的野草,只要她想,就能让它们瞬间暴起,偷偷缠上缘一的脚踝,来个前后夹击。   她甚至和蛇莓商量好了,什么先隐藏操纵植物的实力,让缘一以为她最多只能操纵两条藤蔓,之后再突然提升藤蔓数目,或者直接让蛇莓钻进土里,出其不意配合袭击之类的招数。   然而也就是这四五步组成了她触不到的距离。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在日呼拥有者的眼里,奋力扑上来的蜜看起来和小乌龟没什么区别,因为体术等级相差太大了,比起追逐游戏,这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锻炼,也是对缘一的耐性的考验。   但在心底不为人知的角落,他还是有点乐在其中的。   看着女孩白皙的脸上透出绯红,看她露出气愤的,不甘心的表情,看她气喘吁吁仍不放弃,伸出手指张牙舞爪地奋起直追,想尽办法要一头撞进自己怀里,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满都是自己的身影……   会觉得她很可爱。   明明不觉得这样锻炼辛苦,也不会有气喘吁吁的反应,但是他的心脏的确随着她的每一次动作而加速了。   这实在是种很奇妙的体验,让他露出了点笑容,为此展现出了十足的好脾气,以及十分出色的心理博弈能力,稳打稳扎地保证蜜的每一次行动都会出现进展——   “加油你能做到的。”   “来吧,我再放慢一点速度,你可以的。”   “你刚刚已经捉到衣角了,马上就要成功了吧。”   这样让进攻的蜜觉得只要自己动作再快点,或者操纵植物更加精细点,就能在下一次行动中抓住这只漂亮的红狐狸。   小哥哥样貌英俊,笑容好看,鼓励人的话语说地那么真诚,那么温柔,又那么动听,可就是套路太深沉了,硬生生把单纯可爱的诅咒哄得挤出了最后一点点体力。   使她最后一次颤巍巍伸出手,不是为了抓住缘一,而是不顾形象地扶上树干,老牛似的喘气,体力掏空后只剩空虚,她在心底发出了一阵咸鱼似的大喊大叫。   我怎么就这样被美色掏空了身子?   我真是委屈!   他怎么那么能躲啊!怎么就那么厉害哇!?   忿忿不平的心情促使她做最后一次尝试,但是脱力的感觉又让她走两步就腿软,破罐子破摔地往前倒。   不过这次,她眼前这个贼能躲的男孩终于不躲了,他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张开双手任她倒进了自己的怀里,用手掌拍上自己的肩膀。   他低下头,安静地听她嘀嘀咕咕地在自己的怀里,欢呼什么“这次我赢啦!”,她说得骄傲又得意,那种喜滋滋的语气,让人不禁莞尔,顺着她的心意给予回答。   “嗯,你抓到我了,是你赢了。”   “已经很累了吧,我们回家好不好?我可以抱着你。”   他又不是什么训练大魔王,这会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蜜的背,给她顺气,自然不会再勉强累坏了的她跟着他往回走。   “不好……我要背着的。”   作为胜者的女孩开始撒娇地嘟哝。   “好啊,听你的。”   而他是她的手下败将了,任劳任怨,不辞辛劳。   ……   结束了一天的辛劳,蜜终于能像一条咸鱼一样瘫着不动,这上午看书学习,下午通过游戏锻炼身体的生活是如此充实,足以填满她空虚的内心,将什么奇奇怪怪的骚操作,不正经的小想法一起挤出蜜的脑袋瓜子。   但是一点不剩少女的小心思这可能么?!我可是代表“繁衍”的极乐花,我都抓住你了我总得做点什么吧?   她在被缘一接住那时,就算有蛇莓给她鼓劲儿,也实在没力气干什么,通过缘一跟她拍背顺气才缓过来一下,要求被背着回家,然后有了点多余的操作空间。   她安安稳稳地趴在缘一的背上,他红色的长发只到肩膀,这会儿扎成一个高马尾绑在后脑勺,位置刚刚好不会遮盖他白皙的后颈,真是暖玉一样光洁好看哦。   她把脑袋搁在缘一地肩膀上,像猫儿看着逗猫棒一样,看着他耳垂上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的耳坠发呆,他耳朵圆圆的薄薄的,仅有耳垂那点地方肉乎乎的看起来十分可爱。   还有脑后,有几缕短短的碎发没被扎上去,看起来也很有趣。   除了催发别人的生命力,她其实也能像原来杀人森里的那些植物那样,直接吸取生命力的,真人那种咒灵杀人,她这种咒灵吃人……   早在很久之前,这些现象便隐隐出现了征兆,像是她能从被缘一触碰过的指尖尝出甜味,或者会因为好奇而想要凑过去闻闻岩胜的脖子。   如今,她将脸贴在缘一微微有些湿润的脖颈上,听着劲动脉处那有力的搏动,感受着鼻尖萦绕的草木般的香气,便鬼使神差地凑过去,在他的后脖子上,小小地咬了一口。   甜甜的……   脖后突然传来的刺痒让缘一忍不住轻轻发出了一声抱怨。   “很痒哦。”   然而随他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蜜肚子咕咕叫的声音,让他脚步一顿。   “你晚上想吃什么嘛?”   “我们走快点吧。”   他想了想,蜜在家里那会儿什么都不干,照常吃了三餐,还会偷偷问岩胜要点心,这天忙了这么久,吃得却不比从前,一定是饿坏了,便紧了紧卡住蜜膝窝的手臂,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我想吃松山今天送给我的那种野果,甜甜的那种。”   作为淑女,突然从肚子里发出这么一长串响声实在是件很丢人的事,她小小声道了句“对不起”,然后在回家的路上,一时半会儿不晓得该怎么面对缘一的她,老老实实缩着脖子,选择保持缄默。   心累了,还是先吃饭吧。   在过去她吃饱了,还有空在夜里于府上瞎转悠,这会儿吃完饭却深感体力不足,不过片刻她又困了,就睡了,把一切交给了明天。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眼评论   有谁能拒绝缘一呢?   摇头 第24章   不说无意识的蜜, 连蛇莓也没有料到她做出轻咬缘一后颈这种事, 在它看来这种行为既亲昵又霸道, 只有在小动物标记自己爱侣时才会发生, 它在路途中有幸看到狼妖们这么秀了一手。   虽然心中满是【您终于准备动手了么】【您怎么就会了!还这么会?是跨物种的会】,诸如此类的的感动与惊奇, 但是碍于蜜那会儿困得要命,它也就没有直接出声惊扰神明休憩。   蛇莓老老实等到第二天天亮,在服侍蜜洗漱的时候,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它的问题让蜜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 她一回想起昨日腹中传出的声音,就忍不住会想将脑袋埋进土里,此时她不安第用手指搅动自己的衣袖,小心地询问着自己的眷者。   “我也没办法,我那时候感觉自己好饿嘛。”   “ 但是觉得别人的汗,闻起来甜甜的,会不会很奇怪呀?”   他的身上有让她所需要的, 属于强者的勃勃生气, 让她光是小小地咬了他一口,便从口中品味到了能让舌尖融化的甜味, 使得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跟真人一样, 有着杀人狂魔的潜质。   蜜所描述的反常行为倒是点醒了蛇莓,它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向蜜解释道   【我的大人,您只是饿了而已】   原来在杀人森中, 被诅咒的花儿吞噬着整座森林的反馈,前有眷者榨取土地的营养、动物的血肉,后有村民们因为她邪祟力量产生的畏惧和憎恶,让她得以施展各种神迹,肆意生长。   等到了继国府中,她因本能回应愿望,聚集信徒,被岩胜阻止后,此举动有所收敛,就开始以大量进食的方式补足需要的营养。   而随着她年龄的增长,这种需求也跟着提高了不少,在村落中虽然能作为大夫被人尊敬,但服用各种药草,看书动脑子,锻炼身体,催发藤蔓还是会持续消耗她的力量。   【现在的话,因为条件有限,您可能需要睡眠来缓慢补充体力】   【毕竟极乐一词,可以是佛教用语,也可以是话本台词,因为您现在身体是人类,后面会来‘葵水’,所以相关的书籍我也带上了。但体灬液方面,您现在还不会控制,搞不好会死人吧……】   按照蛇莓所了解的,从她亲自下场,一指摧毁无礼者的意志,一指催发男人生子当场暴毙两项战绩来看,让她过度接触缘一并不是个很好的建议,毕竟它可不想纵容神明现在就用爱杀死契约者。   除了现有的措施,为了让蜜心情变得好一点,它还顺带着提了一下对未来的美好展望。   【等到春耕结束,粮食增产,您就可以多吃几碗饭了,同时人们意识到您带来的馈赠,土地方面的愿力会有所增加,除此之外,医术的提升也会让您更受爱戴。】   食欲真是促发人类进步的有效动力。   这般建议让蜜在心底,再次巩固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个理念,为了让缘一感到安心,她在早饭前将蛇莓的话语复述给了缘一。   对于“极乐”这个词汇,缘一同样听的似懂非懂,他并不觉得蜜啃自己两口就会饱,而且那种感觉实在有点怪怪的,所以为了填饱蜜的肚子,他开始在野间家吃午饭的时候,咨询陷阱的做法。   之后的时间,蜜照常抱着自己的《医心方》在凉棚里苦思冥想,暗自期待着有病人送上门来,给自己增加愿力,然后事情发展也正如她期待的那样,松山望带着自己的困扰,出现在了她的跟前。   因为昨日的一番探讨,男人对这位出口不凡的大夫的十分信任,并在心中萌生了一点闲暇时光接受科普的兴致,毕竟他也是能从探讨中,感受到大夫对方子不喜的文化人了,于是今天身有不适就直接跑了过来。   只可惜他满脸苦相地指着自己的肩膀的位置,一开口就触及到了蜜的知识盲区。   “大夫,俺可能是在田里弯腰弯久了,往年有妻子一起干活还好,现在孩子还小需要照顾,俺一人两份,不知咋了身体就疼的厉害。”   “就是这块儿又酸又疼,不仅干活的时候抬不动胳膊,连睡觉都不能平躺着,虽然俺是个粗人,忍忍也不是不行,这感觉真的不安生啊!”   肌肉劳损这种东西,最快的治疗方法应该是推拿、针灸之类的外科手段。   作为花朵,她很熟悉草药,但是对人体却没那么熟悉。事实上,她一打开外科那本,看著书里体态臃肿的小人身上的穴位和肌肉分布,就会感到一阵的脑仁疼。   这东西不像内科那本,她咬着草药自己品就行,好多穴位的位置她够不着自己身上的,得找个人来试才行,根据人胖瘦不同,最好找几个不一样的人,摸着反反复复的找,明白矛盾的辩证与统一。   她固然可以用内科的方法。开点活血化瘀止疼的药给望灌下去,顺带再贴点膏剂啥的,但这法子慢了点,恐怕达不到望所要求的立马下地的需求。   再说了当大夫也不能仗着资质偏科啊,得全面发展,内外兼修才行!不然何时才能获得那个靠医学吃饱愿力的“神医”成就?   蜜治病救人的时候充分尊重了患者的意志,她将喝药和推拿两个法子的原理和利弊均说与望听,暗戳戳地表示了一下自己渴望进步的态度,然后两手一摊让他选个自己喜欢的方式。   “就推拿吧!”   “俺愿意成为推动您医术进步的人!”   “这样从此俺就是村里体验外科的第一人了,俺要把这个光荣的事情说给其他人听!”   这种学无止尽的态度再次打动了松山望,想着大夫作为个女娃娃,手劲儿也不会大到哪里去,他答应的十分干脆,迅速与蜜达成了一致。   而就在蜜一手捧著书,皱着眉头看着上头的描述,一手准备往望身上招呼的时候,坐在她旁边做中场休息的缘一歪了歪脑袋,发出了询问的声音。   “为什么说找不到位置?”   “不是能直接看到肌肉的分布么?”   仿佛一位归隐高人出山时看见了一群用石头打架的娃娃,缘一用着理所当然的口吻,语气及其平静,话语的内容却及其的惊世骇俗。   望与蜜交换了个眼神,从彼此眼中的不可置信,找到了点现实感。   “我们是不能直接看见肌肉的,只能看到这层皮肤哦!”   通过蜜提出的一系列解释,缘一终于意识到了,两人视角之间的差异,找到了自己时常会感到与他人格格不入的原因。   这世上只有他一人,能看透生物的身体……   如果在之前就接受了他天生神力的设定,那么现在,发现话本男主角中后期再突然多点能力,好像也不是件多稀奇的事,望迅速更新了心中爱情故事的设定,就把更复杂的思考抛在了脑后。   蜜虽然感到有点惊讶,但还是很快的接受了现实,毕竟她自己就是个人造怪物,早就了解世上啥都可能发生了。而对希望增进医术的她来说,现在有个天生的外科好手在身边,那推拿中的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于是她迅速摆出了拜师求艺的好态度,将书本火速递交到了缘一的手上,点出了几个需要注意的穴位,依次说明了推拿动作的顺序,接着就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围观大师的操作。   不像寻常大夫,还需要通过到处按压的方式确定病灶,能直接看到人体状态的缘一,一出手就是不凡。   他这一伸手就按到了望背身上肌肉板结得最严重的地方,然后毫不客气地揪住那块肉,往旁边一拧……   到底是怎样的体验,能让七尺男儿失去了轻松的笑容,让他黝黑的脸上满是汗水,让他紧紧绷直了身体,让他咬牙切齿,隐忍地发出低吟。   那种声音真是让整个治疗过程都变得不可描述起来了呢!   使得一旁围观学技术的蜜,不由自主地将重点从推拿技术转移到了患者体验上。   结束治疗的那一刻,饱受煎熬的望的脸上终于再次焕发了生机,在缘一的建议下,他迟疑地动了动僵硬的手臂,疼痛的消失使他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这推拿实在是太酸爽,太神奇哩!”   这声评价无疑将蜜的好奇心直接推上了顶峰,使她兴致勃勃地挥动小手,想要吸引缘一的注意。   “我呢我呢!我最近看书脖子僵僵的,也摸摸我嘛!”   那时候她心思还很单纯,还不懂缘一那句“你的确要推一下,再不管的话,你今晚就要落枕了”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像经常劳作的农家汉,蜜这贵小姐的身板给人一种较弱无力的感觉,而颈椎又是人体最为脆弱的一个部分,缘一在给她推拿的时候,便要在力度方面斟酌再斟酌,讲究个小心再小心。   他轻轻用手掌抚灬弄着蜜的后脖子,耐心地询问她的感受,根据反馈逐级提升力度。   “太轻了啦,好痒的。”   “还好啦,我没有感觉!”   “嗯……有点酸酸的。”   酸就对了,琢磨着找准了力度,缘一用手指捏上了她的后颈子,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为什么望会露出那样奇奇怪怪的反应——   当然是因为疼的。   ……   她发出了高原土拨鼠一般嘹亮悠远的惨叫声。   作者有话要说:   爱护颈椎   适度活动 第25章   大夫那声凄凉的惨叫传遍了整片田地。   让不清楚事情真相的村民们当机立断放下了手头的农活, 抄着家伙纷纷挤进了这间小小的凉棚, 反应最快的是离他们家田地最近的野间杏, 这位女中豪杰端着手里的锄头, 眉头紧缩,看着一脸茫然的松山望, 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三连问——   “怎么了?杀人了还是放火了?蜜小姐出事了么?!”   这样声势浩大的阵势,让意识到自己发出惨叫之后,就抱着脑袋蹲在墙角面壁的蜜,默默地把身子缩得更小了一点。   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男女本授受不亲,医生看病除外。从她观察松山望的治疗过程来看,这应该是件挺能加深感情的事情——   什么你温柔地将手掌放在我的后颈上,体贴地询问我的感受,用纤细独到的手法,抚平我的身体的疼痛。   而不是面无表情快准狠, 一击直接帮我把骨头给正了。   本来应该很美好的, 再不济她也应该按照理子老师曾经的教导,也应该发出夜莺啼泣一般惹人怜爱的嘤咛, 而不是嗷完一声就开始滴滴答答掉眼泪。   但是正如松山望之后说的那样, 也就是推拿那会儿疼了点,之后脖子立马就轻松了,所以她听着缘一笨拙无措的道歉,心里也生不出怪罪他的意思。   “对不起, 我下手太重了……”   要怪只能怪自己叫的太大声,把村子里的人都引来了,现在他们闹哄哄地围成了一团,气温开始升高,她的脸上开始发烫,脑子里像煮开了水,咕噜咕噜开始冒泡泡。   好害羞,好想躲起来……   怎,怎么办嘛?   我好不容易树立的可靠大夫,优雅贵女的形象,到底该怎么办嘛?   这种乱糟糟的心情,甚至让她想要自暴自弃地使用幻术,蛊惑世人以蒙混过关。   而在松山望的解释下,焦急的村民们也搞懂了情况,他们看着女孩瑟缩的背影,目光十分的柔和。   推拿这个事,最简单的形容,就是揉揉血液循环不通畅的地方,平时大家谁没有过扭到脚,扭到腰,敲打患处疼得呲牙咧嘴的时候呢?   虽然好像懂了很多医学知识,但到底还是个小朋友,对此村民们纷纷表示宽容和理解,他们看着因为害羞缩成小小一团的大夫,笑着安慰她说“没事的,推拿那么痛,叫出来可正常了”。   为了能让蜜感觉好点,他们几个合计了一下,甚至选出了一个刚好背也不太舒服的青年,将他推出来送给缘一接受治疗。   他是贵子的儿子,叫阿勇,因为他母亲按喜好选了个最帅的丈夫,继承了好皮相的他也长得白白净净,跟五大三粗的松山望比起来算是文弱美男一卦。   阿勇上一秒还还满脸疑惑的嘀咕“有那么疼么?”,下一秒就在缘一手下表演了个疼出猪叫,衬得蜜之前那声尖叫真是淑□□雅,宛转悠扬。   叫完的阿勇气得憋红了脸,他恶狠狠地回头瞪向几个笑得最大声的损友,以一个举报另一个身体不适的方式,连带着都接受了缘一大夫的治疗,使得凉棚中千奇百怪的声音不绝于耳。   蜜这时候也是围观群众中的一员,她捂着个小脸,从手指头缝里,偷偷摸摸看完了全程,悄悄在掌心里也咧出个傻兮兮的笑容。   见着别人比我嚎得还厉害我就放心了。   你羞愧难当的情绪我已经吃到了,谢谢款待。   不像是忠诚的信徒,会极尽全力称赞她所做的一切,把她奉为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明,自圆其说的本领堪称一绝。   这里的居民把她当作尊敬的医生,当作美丽的小姐,也当作会有点小毛病的普通孩子。   ……不依靠诅咒的“甜蜜吐息”,也会有人愿意这么照顾我么?   虽然有些疑惑,但村民们所营造出来的,轻松友善的氛围,让她终于有胆子,放下捂脸的手掌,放下沉重的神明负担,好好回应缘一那些“没事的,不丢人,你很可爱的”安慰了。   嘀嘀咕咕,娇里娇气。   “我不管,你还是捏疼我了,你回去要让我也捏捏你哦!”   “好。”   “你还要教我器官位置,我问哪里就给我指哪里!”   “嗯。”   她蹬鼻子上脸地提出了各种掺杂私货的小要求。   他则在她絮絮叨叨的功夫,掏出携带的手帕,细心地擦着她花掉的小脸,表现得百依百顺。   能在农忙之际抽空过来做个推拿,顺便现场欣赏青□□情故事实在件美好的事,怀着“在大伙儿的努力下,小小情侣重归于好”的自豪感,他们谢过缘一的治疗,在告诫了一句“蜜小姐也要注意身体,看书不要看太累了”后,就回归到了之前的工作中。   而已经做完这些工作的缘一,则打算带蜜先回家一趟,去山间布置狩猎的陷阱,然后再在森林里准备今天的“抓鬼游戏”。   想着他马上就是自己的“人体模型,有声教科书”了,然后回家就可以对他酱酱酿酿的蜜,就喜滋滋地被缘一牵着小手往家里走,却不想在回家的路上,远远望见了一团黑色的阴影。   那是由咒术凝成的空间结界“帐”,没有咒力的普通人,会无意识绕开这块被黑色的帷幕笼罩的区域,之前真人在森林里为了方便谈话,曾经展开过一次这种术法。   现在这东西突兀地趴在在他们的小屋上,揭示着有客人远道而来,正专程等候他们。   高大的树人正安静地站在小屋的门口,在看见蜜和缘一之后,微微颔首冲他们示意,于此同时,它漠然的声音在两人脑中响起。   【许久不见,我的同胞以及人类之子】   【看到你们如今安好,我便放心了】   作为森林的诅咒,那夜同术士的一场鏖战,使得花御气息相较之前削弱了几分,光滑苍白的表皮上也多了些树瘤一样凹凸不平的伤痕。   面对自己的恩人以及相当于长辈的森林,蜜表现出了十二分的恭敬,她主动推开房门将花御迎了进去。   “如果可以的话,请进屋说吧,我最近准备了很多草药,希望能对您有所帮助。”   不像是玩世不恭,肆意妄为的真人,他们草木类的诅咒从诞生起就带了些精灵的意味,性格也更为温和,就是这样的特性,反而让他们成为了许多术士使御式神的首选目标。   所以在对待幼小的蜜时,这位强大的诅咒反而显得有些拘谨,话语里也带了点自责的意味。   【守护自然里的一切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反而是我的失责才导致了这样恶劣的后果,你并不需要为此向我道谢,还特地使用咒术】   “但是您受伤了呀,先进来把伤治好吧,正如您守护自然,自然里的其他生灵也会想要守护你啊。”   “这两者并不冲突啊,而且身体恢复了才谈的上守护吧。”   “不行您就帮我试试药嘛!”   她带着真诚的笑容,表现出的热情实在很难让人说出拒绝的话语。   作为“繁衍”的花朵,蜜对于催发施术对象生命力这点非常在行,她将这样的咒力附进特制的药汤中,能有效的帮助花御疏通因伤逝被阻断的咒力回路,从而慢慢地恢复咒力。   端着木碗的花御将药水一饮而尽,在感叹过蜜的进步后,慢慢说明了来意。   【我这次前来主要是想要说下术士的情况】   【我追了那个狡猾的术士整整三日,也未能成功将其击杀……】   那个敢违背家族意志尝试“人造咒胎”试验的术士,的确有着与胆量相匹配的实力与计谋,他被成群面妖环绕,手持能力非凡的神器的同时,甚至能驱使武技出色的祸津神前来救驾。   在逃亡的过程中,术士甚至打着“拔除诅咒”的口号,以特别的传讯方式呼唤其他的术士,或求助于其他武神,阻拦花御的追杀。   花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对他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逝。   【但我在他体内注入了‘芽’,一种会以他自身咒力为营养扎根的咒物】   【所以就算我没能杀掉他,他那个作为咒术师的身体也因此衰老到了极限,应该无法再对你们造成威胁了。】   然而通过“芽”的连接,花御短暂地接触到了术士的灵魂。诅咒惊讶地发现,这个名为加茂系的男人已经经历了数次“死亡”,知晓了被神明视为禁忌的,与轮回有关的秘密。   这种轮回意味着,若花御不能直接粉碎术士的灵魂,那术士就有以他人身份再度活跃于世的可能。   但好在这种复杂的夺舍,也不是说做就能立刻做到的,花御这次战斗还是成功为蜜争取到了最短十年的安稳时光。   【我会继续追寻术士的下落,同时提高你们的自保能力】   【同伴们也会及时在村子周围巡视】   十年,足够让蜜掌握自己作为诅咒的能力,也给了缘一成长为出色剑客的时间。   除了两人的安危,花御还考虑到了那个过于仓促的告别,他转过头望向了一旁的蜜。   【除了缘一,你还是有其他在意的家人吧?你有什么话要送给继国家么?】 第26章   在那座名为“继国府”的华美鸟笼里, 能让她感到牵挂的且尚在人世的, 如今只有那一人了。   要给岩胜写信么?   “还是不要了吧。”   “为了他好, 还是不要把他牵扯进这么危险的事里了吧。”   从加茂系当仆人的那段时光来看, 比起总板着脸装作大人的岩胜,他显然对缘一要更感兴趣一些。甚至在揭示身份的那一夜, 说着要将缘一变为神器的他,都没有主动提到过岩胜的名字。明明比起拥有通透世界的缘一,资历稍浅的岩胜更适合当个无法反抗的人质。   而现在术士的不在意反而成了对岩胜的一种保护,或许这样彻底断绝与岩胜的关系才是最好的……   【没关系, 我们在隐去行踪方面还是很有办法的】   可名为花御的诅咒实在是太过贴心且万能了,他很干脆地提出了保护岩胜的办法,用一句又一句的解释,化解了蜜的担忧,把“要不要联络”这个问题,硬生生从现实角度,转到了蜜的个人角度。   【只是报声平安的话, 还是……】   “我不要。”   明明一切都圆满了, 完备了,仿佛接下来就是敞开心扉的重归于好, 但是花御的建议尚未说完, 便被女孩颤抖的声音所打断。   从继国府中植物的反馈来看,两人的关系应该是非常好的,所以花御才会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误,为了把后续都做好, 主动提出这方面的帮助。   而此时蜜抗拒的反应,让他不免有些茫然,从而疑惑地望着一旁的她。   而女孩说完这句话后,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常,她愣在原地,那张漂亮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凝固且沉默的空白。   在这一刻,蒙在她心底的那层,雾气般虚无且含糊的关心终于散去了,留下来只有她自己那苍白而瑟缩的内心。   不是无法见到他,只是不想再去见他。   只是害怕见他。   “我害怕,我害怕他说我不配为继国家的女儿……”   她害怕。   她怕他会说出和父亲一样的话语,像训斥母亲的出格那样,说出什么“人若是完成不了自己的义务,便不配为人,根本不应该活在世上”之类的话语,呵斥她的不作为……   她不敢。   她没法为了岩胜的未来豁出去,把自己嫁给大名,所以也不能指望岩胜会为了她的愿望,说出带她离开这种话,到了最后,只敢小声地抱怨了一句“疲惫”。   ……明明比起缘一,最开始其实是岩胜说要保护她的,那个男孩信誓旦旦说她很弱小,很笨拙,所以他得成长起来。他会一直保护她,把她当成最重要的人。   为了回报这份爱意,她也说了,也答应了,会一直看着他的,会想办法保护好他的脆弱与无助。   结果到了最后,两个人谁也没有做到。   他们的懦弱与卑怯如出一辙,小心翼翼地停留在了原地,谁也不敢再踏出一步。   因为我跟他一样,我也没有践行自己的诺言,我是如此的无力又懦弱,我害怕受伤,我害怕被讨厌,所以根本没有资格再去奢求他为我再做出什么事情。   “是我的错……”   明明很清楚作为神明应该严格遵守等价交换,毫无偏差地履行诺言,作为人类,就要像母亲说的那样,人与人之间是需要互相往来的,只有给予关爱,才会被爱。   “所以他一定也不喜欢我了,不爱我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没有商量余地的结果。但是想起来的时候,她还是无法控制地会感到一阵难过,自胸口处涌出的感情苦涩又委屈,有小小的声音不断在重复道歉的话语。   我也不想这样的。   我也不想离开的。   但是我做不到了,已经不知道怎样才能换来爱了,所以只能选择一人沉沉睡去。   ……   “请就让他以为我死掉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从那琥珀色的眼眸里掉落的一滴又一滴泪水,让花御陷入了沉默。   作为咒灵,他固然有着体贴同伴的好意,但对再进一步复杂的感情,他与真人并无区别。看着那些从灵魂中滴淌出的,名为痛苦的碎片,花御只会感到茫然疑惑,只能努力顺着蜜话语里表达的需求,向她提出承诺。   【好的,我知道了】   【我会保证继国领土像原来一样肥沃的。】   【他还会享有原来的生活】   蜜表现出的悲伤同样让缘一感到了一阵难过,在他的印象里,兄长岩胜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兄长总是为了自己着想,就算由于偏袒自己被父亲殴打,第二日也会微笑着安慰自己保护自己,后面对于自己不符合“武家男儿”那下地种田的愿望,也表示了尊重和理解。   而妹妹蜜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她乐于倾听他人的烦恼,总是抽出时间陪伴自己,甚至在得知自己并不是继国家的亲生骨肉后,她也没有怨恨任何人,身处异地时还会为了岩胜的处境而担心,因为过分自责而痛苦地落下眼泪。   明明两个人都是善良体贴的人,会彼此关心,会彼此挂念。   但为什么,还是会如此的难过,因为恐惧甚至不敢再见呢?   虽说事在人为,但世上是否就是像这样,存在通过努力也无法美满的事情呢?   就仿佛母亲的离去无法挽回。他只能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在最后的时光为了给予母亲支持,扶住她失去直觉的半身,为了兄长那“成为继国家家主”的愿望,配合妹妹隐藏了事实。   因为期望蜜能获得想要的自由与幸福,他选择深夜带她离开。   就算想要在临行前与兄长告别,但是考虑到这样的行为或许会使得父亲迁怒于岩胜,他最后还是答应了蜜的请求,选择了沉默,选择了不告而别。   现在他只能拍着女孩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背,安慰她——   “就算没有直接说出来,但兄长大人也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他是绝对不会憎恶你的。”   ……   与花御的对话让蜜在夜里久久无法入眠,她蜷缩在被窝里,在漆黑中凝视着不远处的那人,想了想用身上的被子,将自己紧紧裹成了一只小小的布袋虫,扭到了缘一跟前。   这样响声吵醒了缘一,他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接着月色看清了凑到跟前,与他面对面躺着的蜜。他想起了睡前蜜那张带着泪痕的小脸,便下意识地从被子里抽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还是睡不着么?”   由于刚刚睡醒,他的温和的声音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干涩。   面对他的关心,那个被人所溺爱而时常会显得有些娇纵的女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用甜蜜的声音同他撒娇。相反的,她开口时语气拘谨而慎重,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真心放进承诺,捧到男孩的眼前。   “你救了我。”   “我肯定会好好对你的……”   已经不能再犯错了,这次一定要守护好……   来此过去的回忆,无法挽回的错误,让她难过,让她害怕,从心底深处萌生出了一丝患得患失的脆弱。   缘一显然察觉到了她语气深处潜藏的那份颤抖。   “嗯,但我的愿望就是你能得到幸福。”   “没事的,你只要好好生活就好……”   他仿佛在诉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用着平静的口吻,向她吐露出最为致命的蜜语甜言,却又字字真心实意。就像是答应带她逃走的那夜,像是面对术士的那刻,对于自己的说过的话,缘一总是极力践行,不含半点水分。   这种不带条件的好让女孩鼻头发酸,这种温柔仿佛甜蜜黏稠的蜂蜜将她层层包裹,让她甘心沉落,在越陷越深的过程之中,贪婪地想要想要索取更多。   她轻轻抓住了缘一抚摸自己头发的手掌,像是只撒娇的小猫那般,用柔软美丽的面颊,依恋地蹭着他的掌心,用可怜的语气轻声诉说自己的不安。   “你真好。”   “我睡不着的时候,妈妈都会抱着我睡的。”   “现在没人抱抱我了……”   因为女孩这么小声抱怨,他就起身将两张被子合成了一床,纵容地看她爬进被窝,如她所愿地用手臂虚虚将她抱在怀里。   想到要是枕着缘一的手臂睡,过一会儿就会把他的手给压麻,所以蜜只好放弃了自己最爱的脖颈,转而将钻进被窝的深处,将自己的脸颊贴上了缘一的胸膛,去听他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   “你不闷么?”   “不闷。”   那真是颗年轻又火热的心,诅咒贴着男孩平坦的胸膛,光是听着它跳动,便会感觉到一种难言的渴灬求。   想要他滚烫的体温,想要他温柔的手掌,想要他说出甜蜜话语的嘴唇,想要他这颗有力的心脏。   想要,想要,什么都想要!   就算我是这样的“坏孩子”,还是有你会为了我险些献出自己的生命,会给我无私爱意的……   是的,如果是这个人,一定能给我想要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对同一件事情   真是三个人三个角度三个看法三个滤镜   后面重逢,缘一要是再说一句“兄长大人会祝福我们的”,我是不敢想岩胜怎么想的   熊猫头沉默.jpg   卑微草草在线敲碗   给人家点留言好不好吗?   本章推荐bgm——あなたは蜃气楼 byKing Gnu   轻轻拂来的风   仍呼啸未停   心怀期待却怯怯而逃   追向虚无之境   将泛着泪光 终而溢出的   泪水与回忆   都轻轻拭去吧   你是我所见的海市蜃楼吗   你是我所见的海市蜃楼吗   你是海市蜃楼   无邪地笑一个给我看吧   你是海市蜃楼   令我神魂颠倒吧 第27章   蜜在入睡的时候, 还是一个老老实实贴着缘一胸膛睡的姿势, 后半夜就变成树袋熊那样, 整个人都缠了上来。   于是缘一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因为嫌弃被子里太闷,她还是钻了出来, 将脑袋搁在了枕头上,于是现在那张粉白的小脸,距离他的面颊仅有一掌不到的距离,她紧闭双眸安然沉睡的模样, 乖得像是无瑕的羔羊,可睡觉的姿势却霸道得要命,不仅要用小小的手掌搭拉上男孩的脖子,还直接用小腿压在了他的身上。   比起昨天他抱着安慰她的时候,如今更像是她紧紧地把自己拉进了怀里。   这是只有彼此的亲昵,这是难舍难分的依恋,像羽毛在人的心间轻扫, 对他来说实在是种有些奇怪的体验, 但是他并不讨厌……   也正是因为这样亲密的姿势,本来要睡很久的蜜, 在缘一稍有动作的那刻, 也跟着醒了过来,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切,揉了揉眼睛,循着声音准备看看缘一在做什么。   “我吵醒你了么?”   “你可以再睡会儿, 饭做好了我再叫你起来。”   缘一那平和的声音本来很容易就能将喜爱赖床的她,再哄入梦境的,可无意间看清他正在做的事情后,蜜觉得自己一下就清醒过来了。   不,我不睡。   看到这景色我怎么会睡,我要睁大我的大眼睛。   眼前的这个男人,面容清秀,气质沉稳,安静地低垂着眼眸,做起事的样子总显很专注。那双手在握起竹剑的时候显得很有力,在洗漱穿衣的时候又显得很细致。   就像森林里雄鸟会为了争夺异性的青睐,生出漂亮的羽毛那样,男人也会在晨光下梳洗,打扮着自己。虽然对于他本人来说可能只是日常的洗漱,是为了方便行动的措施,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但是看他端坐于旁,用纤长的手指整理松散的衣衫,垂下天鹅似优雅的颈脖,抿起两片薄薄的嘴唇,用牙齿咬住发绳,扎起那头暗红的长发,又或是拾起枕边耳饰,歪头将红白护符缀于耳垂,却会使人感觉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美丽,让目不转睛的诅咒感到了一丝懵懂的吸引力。   以往她起得晚,看到的都是已经整理完备的缘一,却不晓得他也会像个女孩子一样,认真地打理自己,他捧起清水洗脸的时候,残留在脸上的小小水滴便从额发上滴落。   他总是很好看的,现在觉得他打扮自己的样子,都好好看……   从一早起身的时候,屋外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等到早饭时,雨势不减,反而变大了几分,让本来准备继续务农的缘一,因为天气原因,被困在了室内。   这对于蜜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两人独处时光,她先是说着“下雨了就不要出去了嘛。外面好冷的,而且淋雨生病了很麻烦的。”,将拿着蓑衣的缘一留了下来,又兴冲冲地从一旁的架子里取出了医书。   “你昨天答应要教我认人体器官的,今天刚好就在家里教教我嘛!”   蜜说让缘一教是真是想好好学习的意思,当今剖开人体被视为禁忌,要想拖出一具尸体试手,八成会被人当成妖怪,直接捆起来烧死,所以想要学习,最踏实的方法还是看书。可能画出解剖图的书又大多是海外传来的,经过手抄,二次传播,人体模型画的丑,里头器官长得丑,位置歪,关键几页还会离奇失踪,只能拿几本书互相参考对照着揣摩其中奥妙。   如今有了拥有通透世界的缘一,这种学习就变得简单起来了,不开刀,不放血,只要举著书,坐在那里让能看透人体的缘一,根据她的指示用手指比划给她看就是了。   她的确端着自己的职业素养,抱着学术钻研的精神,在记下缘一描述的奇怪位置和大概形状,但是看到缘一的脸还是会不免感到一阵心跳。   蜜之前接受推拿所发出的惨烈声响还留在缘一的心中,因为实在不忍见到那张哭花的小脸,所以他对她所有的触碰都控制得很小心,他的眼神克制而专注,动作轻柔又小心,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影子,好像所有的表现都在无言地向她传递这样的信息——   我是特别的。   我是宝贵的,独一无二的。   像是少女心和医者心在她的身体里打得难舍难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深呼吸。   如今他在她的胸口,用手指轻轻描绘出心藏位置的那一刻,她还是不免泄了气,露出了自己的心跳,然后他那好用的能力就成了作弊,他似乎从最开始就察觉到了她的异常,让之前的努力都成为了白做工   “你从刚刚开始,心就跳得好快,是我弄疼你了么?”   “还是生病,不舒服?”   于是现在这种关切的话语,听起来就让人有些生气,让人有点无奈,气自己不争气,有些丢脸,又无奈地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   好恨哦,这固然是体贴,是关心,带着甜甜的爱的滋味,但偏偏出现在这个时候,就会让她开始怀疑自己作为极乐花的魅力了,然后暗恨什么“要是我再窈窕一点,或者胸再大点就好了”。   这可不对,我要的是你为我心跳脸红的样子!   “我才没有病哩。”   “算了,该我了,我学完了,该我来指位置了!”   乖巧可爱的小猫因为气愤伸出了自己尖尖的爪子,将它伸向了这个带着茫然不解表情,着实不解风情的男人身上。   蜜伸出手掌托住他的下巴,看他像只无害的大狗一样,老老实实地把下巴搁在她的掌心,当她摸到喉结位置,他甚至还会抬头,主动往后伸展脖子,让她了解喉结,了解的更清楚……   于是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干嘛,反而想起来了之前惨烈的“捉鬼游戏”,有了种“我终于摸到了呜呜呜,这样不费劲的感觉真好”的感动感。   可能是因为她一个人的心跳声太大了,是因为总是被他温柔的感情所包围,所以如今直接将手掌贴在他的心上,才能察觉到那个总像是水一样沉静的人,同样会有着心跳加速的时刻。   “你看嘛,你这样心也不是跳的很快嘛!”   她总算是抓到了证据,这种不再是她一人丢脸的感觉,让她说起话来,非常自信地挺直了脊背,强词夺理的话也能说的,像是什么真知灼见一般铿锵有力。   “心跳当然是因为,因为你爱着我嘛!”   ……   “这样啊,我爱着你啊……”   缘一对于爱恋的理解,只有好心的贵子在溪边的那几句话“什么是爱呢,爱是春时的第一枝花,是碗里第一块肉,是心里淌着的热腾腾的血!”,这描述既抽象又莫名有些具体,具体到了每一句都能对的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具体到了他会因为担心蜜吃不饱,主动上山想布置陷阱,给她做肉吃的心情,具体到他陪她玩“抓鬼游戏”,凝视她时会感到的悸动。   ……以及现在,觉得她那种气鼓鼓的,想要挠他,结果上手的时候,想想还是摸摸算了,然后摸了摸觉得好开心,于是心跳的更厉害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而心跳的感觉。   “那是当然了,我这么可爱,你被我触碰到,会爱上我是很正常的事情啦!”   之前由于他自己也不是很有常识,于是在有关“爱”的方面,便很谦逊的当学生,看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在也是这样,他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因为被爱而愉快,而得意洋洋的样子,在心里思索着,慢慢组织语言。   在男孩的回忆中,所谓的爱,似乎也具体到了蜜在那个轻轻哼唱情歌的夜晚,笑着将指尖上绽放的花朵赠予他的样子。细碎的线索练成了一片,懵懵懂懂的感情似乎终于有了结果,让他忍不住冲蜜露出了笑容,拿着自己刚刚解出的答案,给这个一直口口声声言爱,看起来异常熟练的“老师”看。   “如果这感觉是爱的话,那你和我一样。”   “所以你也爱着我的,对么?”   那是个没有任何阴霾存在,像是日光般美好的笑容,不像是原来那种浅浅的,温柔的笑容,因为他现在的好心情,甚至是有些灿烂了。   反而让坐在他对面的蜜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我想要你的心跳,我想要再直白一点的爱语。   如今皆已如愿。   她是暗夜里生出的花朵,擅长的是清冷月色下无言的诱惑,是甘美的兜兜绕绕,是你追我赶的游戏。她是束缚是诅咒,要足够优雅地用自己的魅力,将人拉入爱情的网才行。   可现在突然直面了阳光,要是有人完完整整地把真心露给她看,放在她手上的话。那纯真的笑容让她整张脸都红得要烧起来了,人也会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哪有你这样的人!   这题我不会啊!   她慌张地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脸颊,只敢从指缝里看着眼前的缘一, “我,我,我……”了好一阵子,破罐子破摔打起了场外求助电话。   【怎么回事啊?我能不能消除他这段记忆啊!】   【当然不能了,我的大人……】   【老实人好可怕啊。】   可蛇莓也救不了蜜,它感慨了一句,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然后好看的他,好像以为她没听清楚,所以带着那种笑容又问了一遍。   “我爱你,你也爱着我,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蜜:我上了!!艹,我不行!我害怕,我想走!他怎么给我门焊死了!?   然后我来了,我来了,我带着推文来更新啦!   《扶贫公主》by夜笑   摇身一变当了公主,阿缘本以为自己即将走上左拥右抱挥金如雨的巅峰人生,直到她经历了以下几个地图:   除了人命和五花八门的忍术什么都缺的战国时代   除了橘子树和柠檬树什么都不产的某意大利半岛   除了妖魔鬼怪特别多其他什么都不多的某日本战国   阿缘:这根本不是一个公主应该有的剧本! 第28章   “看看我好么?”   因为久久等不到的回应, 缘一忍不住轻声提出请求。   不想让她把脸捂上。   想要她用之前那种“眼里只有我”的样子好好看着我……   在他心中, 虽然觉得蜜那种脸蛋红扑扑的样子非常可爱, 但这会儿因为紧张而整个人都绷紧的样子又让她显得有点可怜了, 于是他因此陷入了思考。   我要怎么做能让她的心情稍微缓和一点呢?   她在试图达成某种目的,而向自己撒骄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呢?   现在缘一回忆着女孩的所作所为, 轻轻伸手握住了蜜纤细的手腕,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令蜜感到如临大敌,而那句“看看我,好不好?”的低声呢喃, 又让她有了种被抽干力气的无奈感。   没了手掌的遮挡,那双如幼鹿般怯怯的琥珀色的眼眸,只能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了。   既然她之前愿意通过指缝看自己,是不是只要捂住自己半边脸就行了?   怀着这样单纯的心思,男孩微微歪头将脸埋进了蜜的掌心里,只余出一只含笑的眼眸,问她。   “你爱我的对吧?”   明明是一样的话语, 却没了没有方才直接表达心意的炙热, 他说话时半张脸埋在她的手掌里,柔软的嘴唇以及湿哒哒的温热吐息, 有意无意地吻上了她的掌心, 让一切都变得柔软了温顺了,像是午夜间的情人的撒娇。   美色当头,这种画面仿佛百万重锤狠狠砸中了蜜的的心,让什么“一定要让别人为我俯首称臣”的奇怪心理都跟着碎成了一片。   “我爱你。”   她小小的一句回应带着啜泣的声调。   我扛不住了, 你想听什么我都说,嘤嘤嘤。   她早就应该在他看岩胜练习剑道,帮自己绣花那会儿,就知道他是个非常擅长“举一反三”的好学生了。   天道好轮回,她在过去撒娇使出的小把戏,都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男孩的教材,因为他觉得很有效,如今便尽数返还到了她的身上……   “嗯,我也爱你。”   自他嘴中吐露出的爱语让蜜觉得浑身都发软,她能根据本能确认这绝非虚言,但还是会有种如坠梦境的恍惚感。于是蜜忍不住翻转手腕,用手掌捧起那张好看的脸,以便认真地凝视着他暗红的眼眸,好好跟他确认。   “但你知道是哪种爱么?”   万一是家人之间长久陪伴所产生的爱意呢?万一这只是场温情的错觉呢?   如他所愿,蜜终于能正面自己了,这是件让人感到高兴的事,他乖乖地将下巴搁在蜜的掌心,冲她展露了笑颜。   “我知道,情人的那种。”   “情人”两个字掷地有声,哐哐当当地砸烂了原来“护卫”那个身份,现在看着自己漂亮的小情人,蜜觉得浑身都在发烫,连带着手都有点哆嗦了。   他到底怎么懂这些的?什么时候开窍的?怎么这么会的?怀着这种不可置信的心情,蜜再次场外连线了一直保持死寂的蛇莓。   【这也是你安排身份时料到的么?】   【没有,我不是,您问他……】   “怎么回事啊?到底谁教你的嘛!?”一旦接受自己突然多出个恋人,她忿忿不平的话都说不出原来那股精神气儿了,因为害羞然而更像是软软的抱怨,含羞带怯。   缘一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把和贵子的对话如实告诉了蜜。   虽然尚且懵懂,但又他不是笨蛋。只要有人教给他,他就会好在心底好琢磨,进行思考。   因为知道两人间并不存在身份的束缚,因为从她那里接收到了爱的信号,然后自己同样感到了心动,便给予了回应。   他的逻辑圆融自洽,让人挑不出可以反驳的地方。这好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是被祝福的,青涩又美好的悸动。   “可能我懂的还不够,但我会学的。”“不喜欢的地方,请直接告诉我。”   “再教教我吧。”   这时候我应该亲亲他的……   可是现在不行……   但只要我能控制好自己的咒力和本能,你的第一个吻是我的,总有一天你还是会为我而神魂颠倒的!   她微微前倾身体,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了缘一的额头。   “好吧……我会教你的。”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的。”   向他说出了属于诅咒的承诺。   滴滴答答的春雨下了一夜,田地边那几颗樱花树,在夜里抽出花苞,于晴日下绽放,粉□□白地落了一地。在那日之后,村民们也敏锐地发现了两人相处模式的变化,如果之前还只是女孩撒娇,男孩包容的和谐场面,而现在,有时候能看见两人间的互动了,像是——   过去被送到女孩手上的花朵,如今被男孩别在了她的发间。   ……   所有人都在好奇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突破性进展,而最早知道答案的是无意间酿成一切的贵子。   比起两个妖怪暗戳戳私下讨论,好像还是人更能了解人,于是趁缘一种田的功夫,小小的大夫蹭到了妇人身前,用细细的声音倾诉了自己的烦恼。   “我的母亲说过,‘帮助别人,才会得到爱,给予是人生意义’……”   可是我还没长大呢,还没变成性感美艳的女人呢,好像还没帮到他什么,那他喜欢我什么呢?除却母亲给予的亲人的爱,这种异性之间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的问题实在是笨拙的可爱,让贵子不由自主地产生了点爱怜之意。   “你母亲的话语也没有错,但有时候人的感情也是很简单的,只需要一个眼神,一次心跳,在一起开心的感觉,就能开始一段故事。”   “不需要刻意讨好甚至引诱别人,你本来就是很可爱的。”   虽然话本里多的是勾勾绕绕,千回百转的剧情,非叫人暗自神伤,什么误解,伤害,吃醋桥段走上一段才会迎来爱情,作为旁观者看着快意,但轮到自己,在实际生活中还是期待一切都简单点些,直白点些。作为过来人的贵子,觉得自己有义务帮助这个小女孩铺平道路。   “还有你知道么?杏在你这个年纪已经结婚了!你看看他,你勇敢点自信点啊!”   她像个和善的长辈那般对这个女孩说完了鼓励的话语,罢了中气十足的手指一指。   就像是贵子一眼相中了丈夫光着背给自家砍柴的英姿那样,她试着将当年的那种勇气传递给身前的蜜。   “你自己好好看看,就懂了。”   “很简单的,他都答应你了,你不心动么?上就行了!”   ……   在春花盛开之后,天气逐渐热了起,田间干活的男人有不少会脱下外衣,而被贵子指的缘一正是其中一名,因为长久的劳作和锻炼,他本来就不算单薄的身材好像更加的……这就是穿着衣服的时候像是漂亮的狐狸,但其实是只黑豹的那种,那种感觉嘛?   “这,这个意思啊……”   不仅仅思维出现了一瞬的迟缓,她的话语开始变得磕磕巴巴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可能成功领悟到了贵子所说的那种感觉,然后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头好好学习,先把控制咒力这个能力刻进自己的骨头里。   不像是缘一在教导中贴心又温柔,诅咒之间的比划更加直接激烈。   “怎么说来着,挨打的时候要记住自己的负面情绪,把情绪转换为咒力,及时强化身体,做出更灵活的动作。”   “你还得习惯疼痛,不能第一时间失去意识,才有逃跑的可能,所以为了清醒来跟我聊聊天嘛!”   和真人清秀的外表不同,他性格恶劣极了,打起人来真是拳拳到肉,会巧妙地利用咒术,将力度控制在不至于使人失去反抗能力,但是疼的要命这个级别。然后使在这单方面的戏弄中,他还能游刃有余的口头花花。   “作为诅咒,能直面自己的欲望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大声说出来反而会加强咒术的效果,像什么带有意志的拳头打人更疼来着?”   虽然真人说起话来非常的可恨,但是其中的小技巧并不是骗人的,缘一的“捉鬼游戏”让她在对战中有了灵活闪避的能力,而心中所想的执念,更成为了支撑着她,不因真人下一击而倒下的力量源泉。   想要练好咒术保护缘一,想要用药救更多人,甚至有点想会个隐身术再看一眼岩胜……   想要……   “我也想要不会死人的亲亲哇!!!”   因为这个事真的是个很让人烦心的事哇,她超大声地吼出这句话,冲真人的脸上狠狠挥出了一招来自少女的友情破颜拳。   完了,怎么就说出了这么一句……   好想死。   这真是饱含力量的一拳,简直抽干了她所有力量,让她挥完拳头就感到了一阵心如死灰。   虽然她人没了,但是,至少她这拳是很成功的,伴随着话语,一直以来无惧于蜜幻术干扰的真人终于感觉到了一次脚软,他清秀的脸上吃了一拳,踉跄了一下,接着便无法控制地摔在了地上。   “哇,这就是少女心么?”   “真可怕……”   可这个没心没肺的诅咒也就吃瘪了那么一秒,头脑空白了那么一瞬,下一秒他回忆起了一下蜜红着脸吼出一句“想要亲亲”的表情,立马抱着肚子,发出了一长串没心没肺的暴风式爆笑。   谁知道揍她,不对,训练她还能训练出这么一句有趣的台词啊!?   他丝毫不顾个人形象地躺在地上,笑得原地打滚,笑得眼角都沁出泪花,银色的长发也乱糟糟地贴在了脸侧。   “好灬色哦,你是个色灬色的女孩子啦!”   因为羞愤难当,她这次可真是爆发出十足的负面情绪了,连围绕在她身边那层无形的吐息,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实体,凝成了黑色的迷雾。   “……不许,不许再说了。”   “我绝对不允许你说出去,所以你消失吧……”   “喂喂喂……我错了。”   “拜托请饶了我吧。”   真人终于在蜜用顺势菟丝藤缠住自己的那一刻,收了那副没皮没脸的样子,开始了求饶。   老实说这个咒术还是他这个师傅教给她的,她不是那种擅长搏斗的诅咒,身上的丝藤韧性不够,做不了切割捆绑之类的工作,就教她用丝藤通过接触,在人体种下吞噬血肉的“咒种”,或者吸取对方的体力。   她现在用的就是抽取,虽然不疼也痒,甚至带了点麻痹对手的意思,因此让人觉得有点舒服。   就是实在太累了点……   “不过说句实话,正常人谁受得了你这么贪心的女孩子哦。”   “算了,他可能也不正常。”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年纪在战国是能结婚的   但现在不能写,亲亲都没有的【沉默】   等到副本换到鬼杀队18岁再说吧 第29章   “他不正常。”   对于真人来说, 作为一个普通人类, 缘一的情绪波动和剑术成长速度都太不正常了。   若说他和蜜的对战还带着点小朋友打闹, 想着不能把人打死了, 处处留手的意思,那真人和缘一的比试就完全是那种会激发他凶性的撕咬互博了。那是种棋逢对手, 热血沸腾的感觉,让诅咒在生死相拼中不断触碰自己术法的极限。   最开始真人还只会模仿人类样子,以拳以脚互殴,后来为了跟上缘一逐渐提升的速度, 他开始幻化出山林间的动物的肢体,像山猫一样灵活闪避,像猎鹰振翅占领高地,或者像蛮牛一般冲锋。   再之后,为了提升自己的杀伤力,真人不断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他在缘一近身时将胸膛突然化为尖刺, 或在缘一格挡时, 挥动化为重锤的拳头企图粉碎他的武器。   厮杀中,满怀恶意的诅咒, 将自己化为一滩流动的血肉, 因为攻击不停切换形态,可就算如此,诅咒的进步速度还是赶不上这个人类。如果最初缘一还会因为不熟悉真人那种再生,变形的能力而吃亏的话, 如今17岁的他剑术已趋于成熟,在对战中,真人时常会觉得自己反而成为了缘一的陪练对象。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这个人类重复着诅咒对蜜做的训练方式,在对真人进行致命攻击时点到即止,然后专挑蜜挨过毒打的地方猛攻。   “你会疼么?”   不是说疼痛这种负面情绪会对诅咒有好处么?   他在对战结束后默默说出了这样的话,说话时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同时身上没有杀气,没有霸气,要是不知道前因后果,听起来简直像是句客气的关心了。   “真可怕。”   因为没有一丝情绪的流露,诅咒有时候完全看不透这个人类究竟在想什么,免不了不满地嘟哝一两句抱怨。   这种不要命的生死搏斗的担保是蜜越发成熟的医疗技术,她开发药品时的那种狠劲儿,让旁观的真人感觉要不是有他被逮着狂薅羊毛补充咒力,蜜怕不是早就猝死在学习的道路上了,但也是这种努力让16岁的她在周边都有了不小的名气,甚至开始带起了徒弟。   除此之外,诅咒特调,注入咒力的草药让对食物没兴趣的真人也能尝出味道。通过蜜的数百次改良,在抓秃自己头发之前,她终于成功研制出了水果味的速效恢复剂,在村民中引起巨大反响的同时,也让没事儿蹭吃蹭喝的真人来得更勤了。   除了吃饭,打架,真人有时候还会过来围观蜜的工作,是那种很闲,很无聊,但又很快乐地当个作逼的围观。   他是人类憎恶的集合体,天生擅长做各种讨人嫌的事情,奇奇怪怪的举动层出不穷。   他意图把手指塞进正打哈切的蜜的嘴里,试着偷喝刚配好的汤剂,或者趁蜜午睡,没事找事,把路过村民送给蜜的水果,花朵捡出来围着睡着的女孩绕了一圈。   那场景让过来找人的缘一在开门的瞬间,还以为蜜直接当场去世了正被人吊唁,从而不慎松了手里的锄头。这种糟心事发生了几次之后,缘一看真人的眼神就有了逐渐变凉的趋势。   不过真人除了围观还是有点实际作用的,能自行修复身体的他只要乐意配合,就是个顶级好用的实验素材,他改造人体的咒术和他的想象力挂钩,只要你敢想,告诉他,他就能做出来。   比如真人可以使用咒术把全身的皮肤变得透明,让蜜用肉眼体验一把“通透世界”感觉。   利用真人的透明皮肤,观察一遍断肠草是怎么让脏器快速衰竭的,然后合适的草药又是如何抑制这种作用的全过程,比蜜咬着牙拿自己试药一个人体会,要直接有效的千百倍了。   所以就算真人性格糟糕了一些,蜜跟他的关系还是不错的,为了防止他乱吃乱喝,她甚至在药房里单独划出一块儿,专门给这个“医学志愿者”放零食。现在,面对刚挨完缘一毒打的他,那声“我觉得我伤还没有好,我想再来一碗。”的抱怨,她掏零食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   “你怎么跟村里的小孩似得?你那是都是馋病,滚滚滚。”   “要喝喝甜汤去,不要浪费药。”   她一边伸手把他从药壶边推开,一边熟练地塞给了真人一碗甜汤。   虽然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缘一凉凉的眼神所注视,但正是这种感觉让正往蜜手边蹭的真人,毫不在意地侧躺在她旁边,甚至支着脑袋,乐哼哼地多喝了两碗甜汤。   真人实在很喜欢旁人这种“看不爽自己也不能打死自己”的感觉。   三年的时光,让缘一从清秀的男孩成长为俊秀的少年,连作为诅咒的真人都看起来长大了一点,唯有蜜在医术、咒力、体力三项均有发展的情况,还维持着13岁刚进村庄里的外型。   村民觉得是繁重的课业和药物试验阻止了医生的发育,而作为诅咒的真人却了解真正的原因——   16岁的蜜处于每天仅仅只是活着,但是吃不饱,睡得多,长不高的状态。   她在夜晚,看着恋人那漂亮的脖颈,性感的喉结,用手按着那越来越有男人味的胸肌,在老老实实睡觉的同时,时常会在心中发出一阵无力又不甘的啜泣。   为了不做出什么,因为太馋了直接伤害恋人的举动,她大部分情况下用菟丝逮著作为大诅咒的真人猛薅羊毛,以至于真人有时候会发出“谁受得了你哦?”,“贪心的家伙!”,“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对我的青春美貌的肉灬体下手了?”之类的嘟哝。   在担任了蜜和缘一的实战老师这一要职后,真人便以村子为中心给自己划出了一大片活动范围。现在正是战乱纷起的年代,人们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生存的执念催发出了不少怪谈,也让不少骄傲的武士化为了山匪、贼盗一类的恶人。   “要不要跟我出去玩?”   他这么跟蜜说着,晚上会带她去远一点的地方,给遭了天灾人祸的村民们治病收集愿力,或者去怪谈兴起的森林吞下尚未成型的妖花仙草补充点咒力。   不过更多时候,他是真的为了玩,他热衷于为了厮杀搏斗把自己的□□改造成杀戮机器,也同样乐于通过咒术改造他人的灵魂形态。   他将人的全身骨骼捏碎,利用咒力看看能把人压缩成多小,或者拿着从蜜那里顺来的游记,按照上面的记载,把人捏成各种异兽,他做这种事的时候总是兴致勃勃,并美名其曰探索人体的可能性。   然而蜜所接受的教育,不允许她目睹别人伤害好人,在她的制止下,真人就将矛头指向了作恶的山匪身上。   “你看看嘛!明明对方都主动献上钱财,哭着求饶了,这些人还为了取乐,让他们自相残杀哦!”   “那个女人还怀着孩子呢,他竟然笑着欲行不轨。这是多么可恨,多么不悯的家伙呀!你说这种恶人怎么改配为人呢?”   “他们的恶行甚至会催发出诅咒害人,现在死在作为诅咒的我们手上,不也算因果循环么?”   这个由人对人的憎恨构成的诅咒,在构建自己理论的时候,说的振振有词,甚至直接将自己放在了正义的一方。   而拥有混沌善恶观的少女歪了歪脑袋,很轻易地就接受了真人这套解释。   好人活下来就行了,恶人怎么样好像都与她无关。   她在看真人施展“无为转变”救助濒死者的时候,目不转睛,在看他施咒杀人的时候同样兴致勃勃。   “哇。”她看着山匪的身体因为咒力膨胀炸成一朵血花的过程,就像是在欣赏一支鲜花绽放,满眼都是亮晶晶的惊叹。   真人实在很享受这种和蜜一起玩的乐趣。   少女在治病救人,研究医术的时候废寝忘食,她温柔的态度令孩子止住了哭泣,因为笑容过分甜蜜,被她正骨的人有时候望着她的脸,结束治疗才猛然回神,于是时常有病人说她像个女菩萨。   但是在看见这种血灬腥场景时,她又显出了作为诅咒的本质。   “原来人的身体能胀到这么大嘛?”   她因为学到了新的人体知识而感慨不已,注视着他的眼眸莹润闪烁,看起来就像漆黑天空里的星星,让作为“老师”的真人觉得受用极了。他喊着“来嘛,来嘛!除了我,你应该还想要别的实验体吧?”,甚至想怂恿蜜上前拿劫匪,试试最新调配的药剂。   但这种时候,硬要加入真人的缘一就会露出不忍的表情,对这种折磨无法反抗之人的行为提出异议,而他不赞成的话,蜜也会跟着不开心。   所以为了避免失去玩伴,真人想了想,只好找了个新学的词,赶紧自我辩驳,说什么——   “这人被改造后死的这么快,也就痛苦了两三秒,所以不叫折磨,叫报应哦。”   “只是在体验被他杀害的人尝过的痛苦而已!”   可就算这样,缘一和他还是不怎么对盘……   作为玩伴、师徒,真人愿意考虑蜜的建议,但实在不喜欢和她捆在一起的缘一,在他看来,这个男人实在是古板无趣极了,所以他说话的时候并不会考虑缘一作为人类的观感。   如今,他用舌头舔了舔唇角的甜汤,就兴奋地嚷嚷出声,跟蜜分享了最近闲逛时的新发现。   “我最近又找到了有趣玩具。”   “这次不是什么无聊的人类了。”   “是鬼哦!你听说过鬼么?就是那种吃人的,只在夜里出没,据说有很强恢复力的怪物。”   “听起来好像有点像我们妖怪、诅咒什么的,但是因为出事现场有脚印之类的东西,所以应该更像有实体的咒胎吧……”   “如果是这种东西,应该能让我玩很久还不死吧?”   “就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陪我去看看嘛!”   诅咒笑着提出了邀请。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缘一不在的话   真人和蜜就是一起搞人体实验的心之友了 第30章   作为鬼故事凝结的实体, 真人天生就是个擅长讲故事的存在, 他描述时用词精准, 加以丰富的肢体动作和收放自如的表情, 能把故事里的猎奇和悚然表现得淋漓尽致。   不仅如此,他还专门抓住了“鬼”身体的奇特之处添油加醋, 充分勾起了作为大夫的蜜的好奇心,让她听得意犹未尽,两眼发亮,下意识就说了一句“好, 我们什么……”。   但她这半句还没说完,就听见身边传来一声幽幽的呼喊声。   “蜜。”   那是在蜜和真人谈话时一直安静跪坐在旁边的缘一,因为现在蜜的身子比他矮多了,他喊她的时候不免要朝她的方向稍微弓一点背,配上他那种被忽视了很久的无奈处境,看起来就有点微妙的可怜。   蜜忍不住伸手想摸摸他凑近的脑袋。   “怎么了,你心情不好么?”   她伸向缘一头顶的手, 在半路中被他扣住手腕, 往下一压转移了方向,被放到了他的脸颊边。这个已然变得十分英俊的少年微微侧脸, 就垂眼眸轻吻上了她柔嫩的手心, 然后在蜜愣神的那会儿功夫,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搂住了蜜的腰,稍微用力就把她整个人抱进了自己怀里, 与真人拉开了一个身位的距离。   与之前那种需要缘一侧身弯腰,蜜主动凑近,两个人才能好好说话的情况相比,这种姿势就变得方便多了,抱着蜜的缘一,只要稍微弯腰就能将自己的脑袋搁在蜜的肩膀上,直接在她的耳边说完想说的话。   “我和你一起去好么?”   “我想保护你。”   因为体格差,有很多事不能做,相对的也有很多能做的事。   这一刻,蜜感觉娇小的自己完全被缘一抱进了怀里,尚未从亲吻掌心中缓过神的她,紧贴着少年成熟的胸肌,感觉到他蓬松的红色长发正堆在自己的肩上,他耳上那摇晃的护符,轻轻扫过自己的脖颈,而随着他的话语,湿润的热风正吹进耳里,吹进心里。   面对这样的请求,她纵然有一颗钢铁般坚定不移的心,也……   蜜红着脸,低着脑袋,握紧拳头沉思了足足三秒之后,选择了放弃抵抗,直接了当地对真人提出了新的建议。   “ 带上缘一好不好。”   “我们可以一起保护你!”   只要是人就会产生各种情绪,会自然而然散发咒力,根据天赋不同,咒力强度不同,划分出了普通人和咒术师。而眼前这个男的他没有,他在把人抱到腿上的时候,一脸平和好像只是拉了个坐垫让蜜坐下来而已,完全不给真人充满正气骂他句变态的机会。   缘一这种没什么咒术波动的表现,加以那超人的身体素质,让真人一度以为他是“天与咒缚”,是上天把他全身的咒力都换成了运动天赋的那种特别的存在。   可是缘一又能看见诅咒,就说明还是有点咒术天赋的。那只能说他的情绪就像流水一样自然流淌,心态平和,欲望稀少,所以能产生的咒力也少的要命,硬生生糟蹋了天生的咒术素养。   在这点就比不上他那个传说中的兄长了,内心混浊,态度纠结的人反而更像个咒力大熔炉,很容易引来诅咒怨灵的附身,从让蜜在继国府那几年反而长了点个儿这件战绩来看,真人就觉得那位应该是个很有意思的存在。   没有咒力的人,在诅咒眼里就像是透明的。所以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真人完全不理解蜜为什么会看上这么一个无趣而且要求还很多的人类,还一副被枕边风吹傻的样子。   在两人对话的功夫里,真人瞪大了那双异色的眼眸,打量着一看到自己就面无表情的缘一,实在找不出答案,只好冲蜜翻了个天大的白眼。   “……你是真的想要保护我么?”   “嗯?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说到保护这个词,他简直要被自己气笑了。   然而为了在玩伴面前展示自己神乎其神的技艺,抱着“我这次一定要用新玩具完善咒术,在下一次比试中搞个大新闻,打垮那个人类”的好胜心,真人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同意了缘一的加入。   ……   他们在傍晚时分出发,有蜜控制植物的能力,一行人在茂林中行动自如,很快达到了那个传闻中有鬼作祟的村落。   空旷无人的田地里,正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下一秒入目的,则是非人的怪物与金发的人类剑客激战的画面。   那是个身为人形,穿着衣服,却头长尖角,手为利刃,青面獠牙的怪物,他身形庞大但是动作却笨拙,因为男人灵活的攻击,怪物身上正不断出现一道道血色的伤痕,他胡乱地挥舞着双臂,企图抓到男人的身体,在失败后不断发出咒骂的声音。   鬼的身上重复着愈合损坏的过程,这一举动似乎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使得鬼的动作似乎进一步出现了迟缓,所以目前看起来好像是剑客占了上风,他在鬼感到疲倦的时候,俯冲上前意图用剑斩断恶鬼的脖子,结束这场战斗。   一切都好像已经到了尾声。   也只是看起来而已,作为人体专家的真人,满意地欣赏着鬼那惊人的恢复力,在心里发出如是赞叹——   就是这种令人满意的恢复能力,就是这种该下地狱的凶残举止!   太棒了,太棒了!   而他那双异色的桃花眼,正兴致勃勃地盯着着鬼肩头悄悄蠕动的肉芽……   自那里猛地生出了一对新的手臂,狠狠地爪向了冲自己怀中的剑客,   这个马上就要造成致命伤的动作,更是令真人无法抑制地露出了,属于诅咒的残忍笑容。虽然此时他的心间正洋溢着恶意的欢喜,虽然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紧绷,而蓄势待发,但他还是不紧不慢地控制着前进的脚步。   他在忍耐。   他在等待。   等待鬼挥动利爪撕开剑客的胸膛,彻底坐实了恶人的身份。那时候他再上前,好借着这个由头,当着蜜的面肆无忌惮地玩弄自己的新玩具。   至于那个人类剑客?   反正人类只要还剩一口气,他就能用咒术救回来,并不在诅咒的考虑范围。   但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这般冷静矜持的。真人身边的缘一,在预见了剑士即将受到致命攻击的那一瞬,便做出了判断,选择拔刀出手相救。   而真人注视着他暗红色的背影,脸上的表情终于无法控制地冷淡了下来。   【好烦哦】   【烦死了这个人】   在听到身边蜜那句“哇,他救人的样子好帅哦。”的感叹声之后,真人干脆直接伸手将欲将上前的蜜拦在了原地   真人低着脑袋,低声喃喃了“救人的样子帅么?”,微微咧了咧嘴角。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再次抬头看向蜜的时候,脸上再次恢复了那种轻佻愉快的笑容。   “哇哦,真的帅么?他可是把你放在林子里,先救别人咯。”   “万一周围还有鬼,那得多危险呀!”   这个银发的少年装模做样地挺直了脊背,在表达自己可靠的同时,漫不经心地谴责着缘一的粗枝大叶,说出了和蛇莓曾经说过的话语。   “这时候你就要夸我了,多么让人放心的我,还在你身边。”   “像我们诅咒,可是得紧紧凭依住感兴趣的事物才行的吧?”   【比起大家的英雄,我柔弱的大人啊】   【您更需要一个独属于自己的英雄啊……】   蜜的眷属在倾听,这个因恋爱而盲目的神明诉说“缘一多么善良,多么可靠”的时候,曾忧心仲仲地发出这样的感叹。   “没关系啦,我会努力逃走的,我会撑到他来救我的时候的!”   “只要他还会来救我,我就会努力活下去的,我可是很顽强的”   那时候的蜜还相信着贵子那套“恋人互相支撑”的原则,觉得反正缘一不管做什么,最后都会回到自己的身边。所以她还严格要求自己变得更有能力点,信奉着“求人不如求己”的准则,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然而就在蜜这么信心满满做出保证的时候,笑眯眯瞧着她的真人,却突兀地发出了一声冰冷的嗤笑。   ……他今晚上看起来实在是太不对劲儿了,于是蜜说完自己的解释,就赶紧给他顺顺毛。   “这时候就要感谢你教导有方了,你再多给我薅点……不对,多教我点实战技术,我就谁也不怕了。”   或许是因为作为诅咒的天赋,蜜在给人吹彩虹屁的时候,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总是显得深情而真挚,莹润诱人,仿佛藏有千言万语,令真人眯了眯眼睛,冲她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哇,会说话你就多说点。”   “我真是喜欢你夸人的时候,这双大眼睛了!”   他在这么说着的同时,抬起手掌,直接将食指刺入了蜜的右眼。   “我心情不错,所以送你个礼物好了。”   “就留在这里。”   没有杀气,不带恶意,甚至没有疼痛的感觉传来,正如真人所言的,他的确是一时兴起,送给了玩伴一份特别的礼物。   将她的右眼撕开,再用咒术缝合,通过这样的方式,真人在她眼眸深处留下了和自己脸上相似的缝合线。   “你真的撑不住了,要破破烂烂的时候,就帮你缝起来吧。”   因为这样的赠予,诅咒脸上的缝合痕迹在夜色下淡了几分,看起来竟然有了几分人的味道。 第31章   蜜捂着自己三秒内被拆开又缝好的眼珠沉默了一会儿, 比起思考他那番不怀好意的乌鸦嘴, 第一反应是担心自己无双的美貌。   “你的咒术操纵度真是越来越精湛了, 这次一点都不疼了。”   “你凑过来点, 让我欣赏一下你的成果。”   她这么说着的同时,伸手直接捏住了正弯腰凑近的真人的下巴, 在清冷的月色下,以他那双异色的眼眸为镜,好好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模样。   虽然平时表现得非常随意幼稚,但这位银发少年却是个实打实的大诅咒, 自满于自己出色的技术,他弯着腰,笑眯眯地盯着蜜,任她检验成果。   “毕竟是保命的小技巧,看起来可能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怎么?难不成想和我脸上的一样嘛?这么喜欢我嘛?要给你改一下么?”   正如他所说的,女孩的右眼依然莹润如旧,完全看不出什么缝合的痕迹。   这样就好。   蜜不知不觉地松了口气, 轻轻推开了真人蠢蠢欲动的手掌, 将脸别到了一边,用甜蜜的赞叹声回应了他那一连串的问题。   “这就不用了, 我没你那么英俊, 气质也不够独特。”   “要是眼睛里有缝合线的话,大家都只会看你精巧的咒术,不会看我本人了……”   “哇,有眼光。”   也多亏了她的这番话, 真人终于彻底收去了身上那副压抑至极的气势,恢复了原来的好心情。他将手掌交叉背至脑后,看着不远处的缘一甚至哼起了小调,跟着蜜慢吞吞地朝他们走了过去。   ……   因为有和真人多次对战的经验,缘一早就习惯了和非人之物的战斗,面对从鬼肩上突然钻出的手臂,他面色沉静,以流畅的动作躲开了各个角度的攻击,并不断挥刀进行斩击。   缘一的战斗思路非常简单,如果不能阻止再生,就攻击到对方没有余力再生。   先是鬼那袭向剑客的双臂,再是看起来最重要的脖子,如果鬼抱住头颅企图再度攻击,就削去他冲刺的双腿……   咒骂、嘲讽、甚至是求饶,都不能让他平静又俊美的面容上,出现多余的波动,配以那舞蹈一般优雅而不可思议的步伐,在鬼的眼中,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就像是死亡的化身。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鬼在心底发出这般绝望的哀嚎,然后就在这生死一线,听到了逐渐靠近的声音。   “等等我呀,缘一,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这声音又甜又软,明显属于一个年轻的女子。   也就是这样的声音,深深激发了鬼心中的恶意。   女人,女人!   是该死的女人!   他便是为了花街里那个漂亮的女人散尽了钱财,那只狐狸精在他得意时说着些“一生一世”的情话,等到他没钱的时候,就唤人把他像狗一样扔出了店里。   家里的那个婆娘也是的,擅自带着嫁妆逃出家门。   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满腹怨气,凭着一身力气杀进了花街,然后被那位大人给予了血液。自此过上了专们惩治那些仗色欺人的狐狸精的生活,来这个繁荣的领地,就是为了尝尝领主美姬的味道。   既然都要死了,死前一定要带个女人上路才行,拥有这种甜美的声音,想必是个值得跟他一起陪葬的美人吧。   鬼用身体挡住碍事的红发人类,而滚落一边的头颅则飞快地长出了细小的四肢,手脚并用扑向了声音的来源地。   然而只是那一眼,让一切都慢了下来,甜蜜的气息蛊惑了他,粘稠的糖浆包围了他,浓郁的淤泥拉着他缓缓堕落,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暧昧而模糊。   鬼忘记了本来的想法,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他呆呆愣在了原地,只能下意识用漏风的喉咙发出“呵呵”的嘶鸣。   而早已察觉他动向的红发人类,此时手腕一转,闪着寒光的刀锋正悬于他的头颅之上。   “喂喂喂,说好陪我一起来。”   “这个就让给我嘛。”   于此同时,响起的是另一位男子的声音。   凭空出现的苍白手掌挡住了鬼贪婪的视线,那动作实在是太快了,等到他回神,眼前出现的已经是另一个银发少年的面孔。   他笑嘻嘻地打量着手里的头颅,丝毫不掩饰眼底的恶意,愉快的笑容几乎咧到了耳根。   “我想好你是什么玩具了。”   “你这么能滚,一定能当个很好用的皮球吧……”   “你说对不对呀?”   在这个苍白的少年挑挑拣拣收集好散落的肉块后,恶鬼终于体验到了比死亡还可怕的折磨。   因为注意到了鬼之前企图撕开女孩喉咙的举动,面对真人的要求,缘一难得没有提出什么异议,他扫了眼正将肉块组合起来揉成球状的真人,收回了就径直走到了蜜的身边。   虽然先确保了周围没有其他怪物,才上前救下了剑客,对战中对双方的实力也有了足够的认知,但是看到恶鬼扑向蜜的那一瞬,缘一还是感到了一阵心惊。   “你没事吧。”   注意到来自恋人的关心,蜜旋即朝他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   “我没事哦。”   由于缘一用行动证明了,她之前那种“只要完成了手头的事情,他马上就会回到我的身边”的观点,所以蜜觉得并没必要与他争执真人所说的那个观点。   “他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中了我的术,所以完全伤不到我哦。”   “艰苦的锻炼还是卓有成效的对吧?”   撤下蛇莓的屏障,她的美貌能让寻常男子深陷其中,经过真人的训练,逐渐进步的咒术,如今又令怪物失去了战意,成功达成了一项靠连吃饭的成就,也难怪她会抵触眼眸上的缝合。   缘一伸手别过她脸侧的一缕长发,“嗯”了一声算是赞许。之后,两人将视线转移到了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的剑客身上。   那是个留着金红色渐变长发,发型看起来有点像是猫头鹰,造型极为醒目的男子。   作为剑客身体素质其实还不错,在蜜简单给他包扎了一下伤口,再灌下去一瓶药水之后,他呼吸就平稳了不少,   “他晕过去了。”   “这么晚了,要把他送到哪里好呢?”   “不知道有没有过夜的地方……”   就在蜜提出疑问的时候,振翅飞来的乌鸦,呱呱叫着给出了答复。   “救命恩人!”   “恩人!恩人!前往紫藤花家纹的府上。”   “哇,是会说话的鸟欸!有趣!”   蜜笑着压住了真人那双染满鲜血的手掌,才让乌鸦成功,领着扶住剑士的他们,来到了这座门上印有紫藤花纹的气派府邸。   这可真是是有钱的大户人家,在奢华程度上,甚至有跟她童年居住的领主府持平的水准。   为他们开门的婆婆看了眼昏睡的剑客,二话不说就将他们迎进了家门,在从乌鸦那里听闻她是个出色的大夫,更是将原本要请人的诊金,以三倍的量交到了蜜的手上。   蜜怀着“做慈悲女菩萨收人愿力”的心思,本来是想拒绝的,但是由于钱实在太多了,她只好咬着牙接下了……   毕竟在乡下当个村姑其实是很穷的,为了积攒人气,她看病不收费,获得一些附近不产的名贵药材和稀有书籍都得靠整村集资。   今夜突然领了这么多报酬,又在这么一个繁华的村落里,蜜不免生了些别的心思,开始跟缘一撒着娇道“既然远道而来,明天要不要去街上逛逛,买点首饰作为纪念。”   而就在她话说完的几分钟内,角落里的老婆婆,就抱着一堆鲜亮的礼品,直接呈到了蜜的跟前。这种优渥的待遇,令企图保持矜持的蜜,终于控制不住发出了声喜悦的惊呼。   胭脂水粉,绫罗绸缎,这都是她曾经习以为常,如今却少有接触的好东西。   她是被娇养的金丝雀,是继国府中最为珍贵的明珠。幼时一大爱好就是戴着仆从为她寻来的各色首饰,笑着问她的两位兄长,自己漂不漂亮。   作为花的诅咒,女孩固然是美的,她穿着乡下朴素的打卦,也能明艳若初春如瀑繁樱,但诅咒诱人之处,归根到底在于人性的贪婪——   钱能让美人更加动人,金钱的气息腐朽又好闻。   而引人入梦的花朵,生就知晓如何让自己更为美丽,此时便抓住了这一难得的计划,满心欢喜地向少年展现出自己惑人的姿态。   用图案斑斓色泽明快的华美绸缎,用如星辰般闪耀的珍稀珠宝,甜美的诅咒,用这些东西装点着自己,她微笑的样子,秾丽极了,像是开到荼蘼的血色山茶。   那种与平日不同的样子,令缘一有了一瞬的失神。   “我美么?”   诅咒在这种时候,就会露出自己恶劣而骄傲的一面,她明明如愿看到了少年脸上的失神,却又要贴着他的胸膛,用手指轻轻划拉着少年的下巴,让他亲口告诉自己答案。   “嗯,你很美丽。”   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愉快地将脸贴上了少年的脖子,发出一阵嬉笑的同时,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将鲜红的口脂蹭上了他的衣领。   “唔,我不小心把你的衣服蹭脏了。”   “作为补偿,我也给你涂上口脂。”   “让你亲亲我好不好?”   这哪里是要补偿的意思啊,诅咒只是单纯出于个人趣味,在装点自己好看的情人罢了。她早在日日旁观少年洗漱的时候,生出了这般奇怪的心思。   他明明是个如阳炎般强大到不近人情的男人,在拥有绝对武力的基础上,却生了一张清秀好看的面庞,在夜里摇曳的烛光下,他垂眸凝视着自己的的模样,显得格外温顺而诱人。   “果然,这是多么漂亮的口脂啊,我喜欢这个颜色!”   她用拇指沾上鲜红芳香的膏体,轻轻地扣住了少年的下巴,她温柔地,克制地抚弄着他柔软的唇瓣,只可惜最后又变成了肆意,变成了贪婪,在最后的收笔将那红色微微涂出了他的唇角。   但这样的出格,不是更好看嘛?令端详着他的诅咒,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多好看啊,虽然是男人,但经过装扮后,那好看的样貌仍让人想到了绽放的鲜花。   绽放吧。   你也像花朵一样为我绽放吧。   眼前的一切都令诅咒感到欢喜。   “你要亲哪里呢?”   而少年最终选择吻在恋人的心口,他扶住她纤细的腰肢,俯下身来,在那白色的里衣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红色唇印。   他明明已经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顺势瘫倒在床铺上的恋人了,口中说的却是最温柔的承诺。   “果然你还是很喜欢这些的么……”   “我会给你买的。”   “我会想办法再多赚点钱的。”   诅咒总是喜欢这种游戏,看木讷之人情窦初开,看恋人死心塌地,去做平时意识不到的事情,来努力讨好她。   令人欣喜不已。 第32章   在村落的那段时光, 蜜过着上午看书挠头做实验, 下午跟缘一做体能训练, 傍晚挨真人毒打, 累得晚上挨枕头就睡的日子。   这种过分充实生活过久了,她已然走上了五好青年, 励志医者的道路,再加上过分融入集体生活,也没什么人叫她大小姐了,也难怪她忘记了纸醉金迷给她的快乐, 将生活走了个极致简约风。   矫揉造作、爱慕虚荣、高贵傲慢,这些东西能让寻常人变得庸俗肤浅,但是却让诅咒更加艳光四射,那种世俗又清纯,在艳丽的色块中楚楚可怜的样子,一向很能降低人们的防备。   我最开始,明明是一朵让人自甘堕落, 让人可望不可及的甜蜜之花啊!   在钱的滋润下, 她终于找回了曾经的自己。   她是个单纯的诅咒,适应性非常强, 为了爱能过苦日子, 但是有钱就更好了。   金钱的气味实在是太好闻了,好闻到第二天路过的真人,围着穿着新衣服的蜜转了一圈,都摸着下巴夸了一句“哇, 像个女人了”……   要不是贵族女子的外披太长了,容易绊住脚,蜜觉得自己肯定会直接踹他屁股。   她这样娇艳的打扮,同样令缘一回想起了过去的时光。若不是母亲的离世,以及父亲的高压政策带给了她太大的压力,她应该一直都是那种单纯愉快的模样吧。   因为爱慕着她,就会想办法做出些会让她开心的举动。   那怎么才能快速致富呢?   答案应该就在那个昏迷的剑客身上。   蜜的药剂自然效力十足,剑士身上那些皮开肉绽的伤口,等到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愈合地七七八八,甚至结痂。   名为炼狱桐寿郎的男性,回想着昨日惨烈的战斗,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红发少年挡在他身前斩落鬼手臂的画面。他活动着仅留一丝疲惫感的身躯,难以置信地发出一声惊叹后,便随着紫藤花婆婆,来到了两位恩人身旁,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   “昨天非常感谢两位的出手相助,救命之恩无以回报!”   “是这样的!我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谢礼,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包括赏金和买特产用的钱!”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清醒过来的剑客,正如他的外形那般,是一位爽朗又热情的少年,他金红色的双眸目光炯炯,道谢的声音洪亮真诚,土下座的动作又很有礼貌。   而且他爽快掏钱的样子真的好靓仔哦……   杀一个那什么鬼的赏金真的那么多么?真的好多啊……   多到蜜从他手里接过那个沉甸甸的钱袋时,看向桐寿郎的眼神不由自主就温柔起来了,可以说是温柔似水,水光粼粼了。   这种时候,她就不是那个村里苦口婆心,跟人讲道理掉书袋的大夫了,她完全地回到了旧时的状态,再次变成了那个致命的神明,她笑容可人,语气温柔,用最甜蜜姿态带领信徒走进最深的梦境。   女孩轻轻地用娇嫩的手掌,托住了桐寿郎正欲收回的手掌,将附身在地的他扶了起来。她白皙的手指貌似不经意地,划过少年手上凹凸不平的伤痕,美丽的面庞上就浮现出了一丝医者的悲悯与不忍。   “为了保护平民,用这样伤痕累累的手,和那种恶鬼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你可真是了不起的男子汉……”   “但你现在只是个病人哦。”   “病人是不可以做这种勉强自己的动作的,再休息一下,好不好?”   这是一位多么善良又体贴的医生啊,饶是性格单纯的剑客,瞧见她为自己蹙眉伤神的模样,也忍不住产生了一丝动容,尤其那声尾音略有拖长的商量,更是让他有些耳根发红。   他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再次高声向女孩致谢。   “您真是位品格高尚的女性!谢谢您的关心!”   见少年如自己所愿地恢复了坐姿,蜜朝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支药剂,将它塞进了桐寿郎地手中,并体贴地表示可以赊账。   “哪里的事呀,你的健康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了。”   “先喝了这支体力恢复剂吧。”   “钱可以等你之后富裕了再商量。”   她就这样,为自己的荷包再赚取了多余的一笔药费。   ……   不是?你?   这就是女人么?   后面才认识蜜的真人,显然是没见过这场面的,他咬着从盘子里捡出来糕点,目瞪口呆地看完了这场交易的全过程,最后一刻表情没收住,半块点心就直接从嘴里滑了出来。   反观一旁,缘一倒是挺习惯这种情况的,他的妹妹打小就是个讨人喜欢的温柔女孩。   在继国府里的那些年,作为贵族小姐的蜜,无差别的慈爱不分高低贵贱,多少仆人前仆后继地想要同她说上一字半句,甚至出现了因为排班问题私下斗殴的情况,所以作为长子岩胜才会三番五次禁止她与仆人过多接触。   他曾经不太懂岩胜要求为什么那么严格,但今天看着她牵起桐寿郎手掌的时候,突然就明白了兄长的心情,忍不住 “咳”地咳嗽了一声,终于将险些失控的场面拉了回来。   “能跟我聊聊昨晚的那只鬼么?”   “我很好奇,你要如何杀死那种能不断再生的怪物?”   缘一提出的问题同样引起了真人的注意力,银发的诅咒好奇地打量著名为桐寿郎的剑客,在查觉到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咒具气息后,最后将视线定在了他的佩刀上。   如炼狱桐寿郎接下来讲述的那样,他是一名来自于鬼杀队的剑客,专门处理这种食人血肉,且畏惧日光的怪物,能在夜间斩杀鬼,靠的正是手上这把吸收了太阳光的日轮刀。   在桐寿郎抽出佩刀任缘一观赏的时候,真人也跟着凑了过去。仗着剑客无法看见他,就随意地伸出手指在日轮刀的刃上狠狠一划,锋利的刀刃立刻割开了真人苍白的皮肤,甚至伤口上留下了一丝阻止他再生的力量,这种新奇的体验令真人不禁咧开了嘴角。   “因为吸收了日光,所以连诅咒也能伤到么?”   “甚至不用主动注入咒力……哇,这可真是个好东西诶!虽然很薄弱,但这刀上头甚至好像还有点神明加护的意思。”   “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要不要去看看呢?   由于蜜作为“人造咒胎”身份特殊,缘一这些年来一直有留意和彼世相关的情报。   然而依照花御所说的,咒术师、阴阳师一类的存在视诅咒为异端,见了咒胎要不立刻净化,要不作为式神以供驱使。所以这么多年,要不是有咒作为盟友,他们二人其实一直处于孤军奋战的状态。   为了保护蜜,除了出色的剑术,强力的武器对于缘一同样重要。   注意到缘一似乎对日轮刀,以及鬼杀队相关的内容十分感兴趣,再想到在昏迷之前所目睹到的,缘一那出神入化的剑术,桐寿郎不由得心生了几分拉拢之意。   “除了这种再生能力强的鬼,世上还有能使用【血鬼术】这一技能的恶鬼。”   “为了能与之一战,保护平民,主公让我们在工作之余寻找向您这样有能力的剑客。”   桐寿郎真是个热情洋溢的小伙,他在称赞缘一剑术时,目光澄澈,语气真诚,这份真诚不仅在口头,也表现在了他给钱的数额上。   若说请他做剑术指导的时候,要给出的薪酬已经很多了,再说到鬼杀队工资时,连带上送刀送衣服保证外勤服务有医保一系列的福利,更是让人心生动摇。   “当然,如果不想加入的话,能否请您作为我的剑术指导?虽然比不上鬼杀队剑客的俸禄,但我们炼狱家家底还算丰厚。”   “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务必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不仅如此,在缘一陷入沉思的时间里,桐寿郎还向一旁的蜜伸出了组织的橄榄枝。   “不仅仅是剑客,鬼杀队还欢迎您这样有能力的医生。”   从治疗鬼造成的伤口的效果来看,蜜已经向桐寿郎证明了她出色的医术,而那种被特意调制成酸甜果味的体力恢复剂,更是让桐寿郎感受到了她作为女子的细腻与温柔,顿时间好感倍增。   因为天生的体弱早衰,主公的孩子从幼时就要服用各种强身健体的汤剂,虽然蝶屋已经尽量改进药方,但是对于那样小的孩子来说,每天服药的生活还是过于沉重而苦涩了。   虽然不一定能治愈主公的先天疾病,能让他改善一下口味也好啊。   作为忧心于主公健康的鬼杀队成员,桐寿郎很乐于在为斩鬼而四处奔波的路上,寻找能帮到主公的奇人轶事。   “我记得鬼杀队大夫的基础工资是balabala,外来大夫问诊费是balabala”   “如果能治好主公的话,是xx这个数。”   像他说的那样,桐寿郎不愧是名门出来的孩子,数学功底了的,将剑士的工资与大夫的工资合计了一算,说的一清二楚。   钱,就是很多很多钱,请了两个人就是双倍的钱,是双倍的快乐,让人不禁感叹“鬼杀队,真是个赚钱的好地方啊……”。   就去看看呗。 第33章   既然诚心邀请两人前去鬼杀队做客, 那么路费食宿当然是由炼狱桐寿郎承担的。   这个爽朗的青年, 在得到了二人肯定的答复后, 便笑着拍了拍胸膛说“都交给我吧!”, 说罢吹动指节发出一声奇异的声响。不过一会儿功夫,昨夜曾为他们引路的乌鸦就衔着一袋钱币, 颤巍巍地从窗外飞了进来,艰难地落在了他的肩头。   “这位是可以说话的鎹鸦,专门用于负责和鬼杀队联络。”   “是我引以为傲的好伙伴!”   乌鸦和桐寿郎的关系的确不错,它显然是见惯了少年这般使唤, 疲惫的它张开翅膀,不满地搅乱了少年的额发,张开尖嘴在他的耳边大声发出抱怨。   “桐寿郎!粗心!笨蛋!败家子!”   “信!给主公的信!”   乌鸦的抱怨令少年出现了如梦初醒的表情,他干笑了两声,轻轻用拳头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能请到这么优秀的人才我实在太高兴了!一时间急着出行,竟然忘记了!”   “要先跟主公约好时间才行啊!”   “那两位方便能跟我说说你们的故事么?比如吃菜有忌口么!需要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呢?!”   “我衷心希望队里的招待能让你们满意!”   缘一沉默地看着眼前的桐寿郎,因为通透世界的原因, 他其实一直能注意到这位年轻剑士, 在被摸过手后,望着蜜就难免会出现一两次心律不齐的情况。虽然知晓蜜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但这种不太好说的感觉还是让缘一在蜜之前开口做出了解释。   “我们是恋人。”   少年的视线在高大的缘一和娇小的蜜之间来回扫了一下, 在突兀地沉默了一秒之后,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   “原来如此!这个年龄差……是幼妻么!真是了不起的爱好啊!”   虽然他说法礼貌,表情也钦佩的很自然,但却让人莫名从他锃亮的眼神里读出了“哇, 变态!”这样的信息,让真人克制不住地从嘴里发出了漏风似地憋笑声。   而在缘一心情微妙有些发堵的时候,蜜将手掌轻轻盖在了他的手上,在对缘一表示安抚的同时,正式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她眼神哀婉而动人,加以脸上的恬淡笑容,完美地塑造出一种脆弱而坚强的女性形象,在写人设的时候,完完全全围绕着“把自己说惨一点,加钱”这个中心。   作为花朵的诅咒,她在沟通艺术的这块儿无师自通,说话从不掺半点虚言,只不过会将关键地方做下模糊处理,好专门给听众留点自行想象的空间。   “这个说来话长了……可能您不太相信,但,其实我今年已经16岁了。”   “可能因为总是在小村里吧,大家都很穷也很辛苦……会走到这么远的地方,也是为了亲自寻找些值钱的草药。”   ……   “多亏了有他一直陪在我身边保护我。”   虽然比起有钱的帅哥,在乡下种田的缘一好像穷了一点,但他是个没钱的绝世大帅哥。作为单纯的诅咒,她要不图财要不图色,所以太满意了,她完全愿意疯狂看书当个大夫只为包养他。   “那可真是不容易!放心吧!我会根据情况,向主公申请补助的。”   桐寿郎的确从她卖惨的表演里接收到了关键信息,怀着“这是位多么可怜又坚强的女性啊”的敬意,他在给主公写信的时候,非常负责地往里头写上了“加钱”的请求。   而她说到自己恋情时,望着缘一的眼神痴缠而深情。这种奇妙的关系,又极大的震撼到了桐寿郎单纯简单的爱情观,令他在望向一边的缘一时,那双大眼睛里的信息量密集极了,总而言之可以归纳为这么长的一句话——   “哇,虽然您看起来是很厉害的剑士,原来就金钱上,是被幼女包养的那方么!真是奇怪地让人羡慕呢!”   但另一方面,考虑到让伴侣过的这么清贫,并不是当代好男儿该做的事情,所以桐寿郎还是忍不住在最后对缘一,发出了这样一句同为男人的鞭策。   “来到鬼杀队,您也可以好好赚钱了!加油!”   话到了这个地步,真人已经喊着“加油,小白脸”,抱着肚子笑到断气了。只有缘一没有办法,毕竟桐寿郎每一句话好像都那么有道理,表情也充满了真诚的鼓励,甚至表示出了对自己的羡慕。   缘一只好配合的“嗯”了一声,然后在伸手假装为蜜撩发的时候,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耳垂,就这么结束了话题。   ……   由于桐寿郎的一番话语,真人的心情好的要命,在前往产屋敷府邸的路上,他针对桐寿郎各种天然的发言,不断发出“小白脸,小白脸”之类嘲笑的声音。明明他那张脸起码比缘一苍白了两个度,平时又喜欢在角落偷吃东西,蜜实在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说别人“小白脸”。   然而真人这种嚣张气焰在到达府邸所在的山上时,遭到了致命打击,鬼杀队在半山腰上种了密密麻麻一圈紫藤花。使得天不怕地不怕的诅咒,在遇到这种颜色美丽,气味方向的植物时,无法控制地打起了喷嚏。   因为花粉过敏,他一分钟内连续打了十几个喷嚏,打到涕泪横流,打到在喝了蜜几管试剂后,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消极厌世。   除了飘飘扬扬的紫藤花粉,令真人感到不适的还有山上,越来越浓重的神社加护的味道,他倒不是畏惧,就是单纯感到恶心。   于是在穿过紫藤花林后,真人揉了揉有点发红的眼睛,就干脆地利用咒术化出了猫爪和尾巴,山猫似地爬上了附近一颗大树,将身体藏进树冠里不想下来。   “太恶心了,要去你们先去吧。”   “我要在这里睡一会儿,有问题你们知道怎么叫我的。”   “那我先走了咯。”   对于真人的抗拒,蜜也没有多加阻拦。可能是因为三年来做过的善事,加上曾经作为神明的身份,浸泡在这样的灵气里,蜜并未像真人那般感到不适。   “去吧去吧,我觉得那上头可能有东西。”   “算了……也是打不过我的那种。”   “你可以让那家伙看看,你现在的伪装到什么地步了。”   真人从树冠里伸出一只手,示意性地同蜜挥手告别,嘴里神神叨叨的告诫,让蜜在进入那座府邸时稍微留了点心。   谁也没想到,真人口中的那家伙,说的竟然是一位中年神官。在蜜进入庭院的时候,那位神官正在和一对夫妻说话,神官的出现已经很吓人了,而女人精灵般的美貌,以及男人半张脸上的疤痕,更是说明这对组合的不凡。   仗着诅咒灵敏的五官,蜜甚至听到了神官对着那位白桦树一样的美人,说出了“看望妹妹”一类的话语——   作为拥有能伤到诅咒的日轮刀的组织,鬼杀队果然还是和神社有联系的么?甚至到了联姻这种密切的关系。   这样的猜想让蜜下意识绷起了背,对于术士一类人的心理阴影,再次浮现在她的心上,让她感觉脚下的土地都突然变成了摇摇晃晃的钢丝线,但是缘一放在她肩头的手掌又无声地给了她点鼓励。   现在的我,没问题的!   就算有最坏情况出现,她身后还有个特级咒灵和顶级剑士作为保障。   怀着这样的自我暗示,诅咒在深呼吸后,向被称为主公的男人露出了非常专业的业务性微笑,并做好了拿了钱就下山火速走人的准备。   然而事实证明人倒霉是收不住的。   蜜这次的病人,是一位留有黑色长发,声音温和动人的青年。正如桐寿郎在旅途中介绍的那样,他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领导人的气质,明明身居高位,但态度又非常平易近人,所以就算他脸上布满了奇怪的伤口,看起来面容可怖,但那种春风般温暖的气质还是让人心生好感。   在最开始,她那副漂亮娴静,岁月静好的外形,的确得到了神官的微笑颔首,再加上旁边又有桐寿郎,作为推荐人吹了一通励志神医的人设,她的问诊进行的相当顺利。   蜜研制的药剂,多味药材在加快恢复速度的同时,还能做到有效镇痛,而贴别调制出的香甜口感则能安抚病人的情绪,对于桐寿郎这种剑士非常够用,但到了病重的产屋敷这里,就成了一种聊胜于无的甜味安慰剂……   作为人类的大夫,她将手指按上了产屋敷的脉搏,又看了看他舌头,只能得出和之前大夫一样先天衰弱,气血不足的结论。   “……很抱歉,我的医术只能起到镇痛的作用。”   但作为彼世的诅咒,她在凝视着男人脸上淤青一样发紫,血管似暴起扭曲的伤口时,却在心底无法抑制地感到了渴望。那自伤口处不断翻滚的黑色咒力是多么甜美,多么动人啊。   人类的方法是救不了这个可悲的男人的,但是诅咒可以……   我应该走了,得到男人“谢谢您,这真是温柔的药剂”的感谢后我就应该走了。   诅咒明明在心里无数次劝解自己。但是三年以来的饥饿却在她的胃里翻江倒海,让她仿佛被蛊惑了那般,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多么可怜啊……但或许还有别的方法,能让我摸摸您的伤口么?”   代替贪婪的口水,自诅咒身上流淌出来的是虚伪造作的眼泪。   这种医者仁心的模样得到了男人的认可,他微微垂首,示意大夫研究自己的伤口。   然而在那娇嫩的指尖,触碰到他额头之时,发生的到底是神明的恩赐还是恶鬼的诅咒呢?   男人额头上的伤口仿佛被赐予了生命,它们像蚯蚓一样在他的皮肤下蠕动,朝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破土而出”,变成了乌紫色的藤蔓,开出一朵又一朵华美而邪性的花朵。   花朵争相绽放,成熟后又接连坠落。   这些从产屋敷身上不断坠落的扭曲植物,最终都蠕动着爬向了女孩的方向,散发着不详气息的花朵汇集又堆叠,最终变成了脉动的花茧,将她整个人都吞了进去。   ……   背负在产屋敷一族上的诅咒,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咒花,转移到了作为人造咒胎的蜜身上,成为了她成长所需要的养分,让脱力的她在茧内陷入了昏迷,也将她的身份彻底暴露在了神官的眼皮底下。   神官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望着那个开满鲜花,像羊水中的胎儿一样搏动的巨茧,面容无法控制地出现了扭曲,一下意识抽出了随身携带的咒符。   “这是神明……”   “不,不不不!这是邪神啊!是已经堕落的邪神啊!”   与惊慌失措的神官不同,产屋敷抚摸着自己变得光洁如初的额头,脸上的神情温和如初。   “但这也的确也是神明的恩赐啊。”   “真是没想到……”   “原来除了神明净化这条路,诅咒也会吞噬诅咒么?”   他能感觉到刚刚皮肤中长出藤蔓的奇怪触感,但却并为此感到疼痛。   虽然没有完全驱除因为那个男人的残忍,所留下来的病根,但是这位“邪神”的确像她之前承诺的那样,努力除去了他身上的病痛,再加之从桐寿郎信件中了解到的她作为大夫的善举,产屋敷觉得并不应该对这位沉睡中的大夫做出这样失敬的举动。   “不用这么大动干戈,让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所以他回绝了,大神官那立刻就地净化封印的建议,又按住了做出警戒姿势的桐寿郎,微笑着向眼前的缘一,以及突然出现的真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是否有荣幸,听闻这位神明的故事呢?”   ……   这是一场漫长又安逸的沉睡,温暖饱足的感觉环绕着蜜,让她想起了儿时于母亲怀中沉睡的体验,甚至有了干脆就窝在茧里赖床永不起的打算。   然而花朵会盛开,同样会凋谢,三天之后花茧就枯萎了,花朵片片剥落,将怀里的诅咒交还给了残酷的现实。想起了自己睡前干的好事,蜜当场白了小脸,看到眼前的缘一和真人,甚至有了种全家老小带着狗都因为自己翻车了的愧疚感。   但意外的是,知道她过去的产屋敷并没有像术士那样为难他。他态度谦和而恭敬,本着快刀斩乱麻的原则,笑眯眯地从桐寿郎的手里接过了一本账本一样的东西,把它交到了还有点懵逼的蜜的手上。   “您的工作是照顾鬼袭山上的紫藤,作为特约大夫研制药物,并作为神明为剑士们赐福。”   “作为神明,您会享有神社一半的供奉,其中不含鬼杀队给大夫的俸禄,还有种植紫藤的资金……”   “这个是我们鬼杀队的收支情况,您可以看一下。”   ……   “请问您意下如何呢?”   看来人走运也是收不住的,蜜在醒来之后不仅发现自己的身体从幼女暴涨到了少女,连钱和地位也跟着一起涌了过来。   她诧异地盯着手里的厚实的账本,随手翻了两下,觉得天大的馅饼从天而降,直接砸晕了自己的脑袋瓜子。   天啊!   在那天之后,她就是全鬼杀队最有钱的女人了!   【第二卷 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小白脸和富婆的故事   人设又变了   每一卷人设都在变的样子   是我的错觉么,我感觉写了第二卷 ,入v后每张点击人数都急剧减少,每次更新就十几块钱   为什么?我因为太菜鸡被抛弃了,还是大家都在养肥?   在角落啜泣   希望第三卷 人多一点   嘤嘤嘤 第34章   地位对等的对话才叫谈判, 在绝对实力面前, 弱者只有任人宰割这一结局。   看着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霸气的少年, 以及那个咒力虚浮的花型诅咒, 作为一族内佼佼者的神官显然将自己视为了拥有决定权的一方,他将产屋敷的友好视作不知实情的愚善, 紧锁着眉头,一边无奈地向产屋敷阐述“邪神”这一存在是多么虚伪狡猾,一边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式神纸人,并当机立断传信给了屋外的护卫。   “虽然她好像救了你, 但你可不要被她的伪装骗了啊煌哉。”   “邪神之所以被称为邪神,便是因为他们实现愿望方式过于邪祟,代价也惊人的可怕。”   “这种惨剧我见识得太多了……眼下只有将她控制住才是最安全的。”   所以“是否要接纳这位邪神”这一问题的开端其实是一场武斗。   小小的纸人闪耀着灵气的辉光,在风中化为猛虎、白龙两大强力的存在,一前一后以雷霆之力,冲向了乌紫色的花茧。而三位黑衣影卫也从无人注目的角落偷偷出现,意图制服在场的红发少年。   在场的只有桐寿郎, 还忧心忡忡地立在主公与夫人之前, 警示着可能到来的袭击,并没有直接对缘一出手的意思。他看着眼前的缘一和花茧, 金红色的眼眸里甚至出现了些担忧的情绪。   而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的银发诅咒, 更是用行动,对眼前的袭击表现出了十足的蔑视。   他偷偷从花茧上揪了一朵咒花,在手里把玩个不停,怀着看热闹的心思, 直接把表现的机会留给了缘一。真人期待地等待着战斗结局,无论缘一还是神官,两者间哪个没了,他看起来都会觉得十分高兴。   然而战斗,或者说这单方面的碾压,仅持续了几分钟。   若说之前缘一对于鬼,只是因为没办法阻止再生,才稍微耗费了点时间,那么如今对上脆弱的人、以及完全称不上顶级的式神的话,仅凭手上这把注有咒力的铁刀,便可以尽数斩落。   那个名为缘一的剑士立于花茧之前,以肉身化为一座铜墙铁壁,令神官无法靠近一步。   明明是从少年死角袭来的攻击,却被他轻易地躲开了。他像是凭空中多出了几双眼睛,或者有了预言的能力,轻易看透了忍者那磨练多年培育出的默契联击,不仅如此,那超乎寻常的身体素质,又让他在一息间做出了反击的动作。   没有机会反抗,甚至没能顺畅捕捉到他的动作,忍者便失去了意识。   而威猛的式神,也在他挥手间一分为二,化为了飘落的纸屑。   如说茧里的为可怖的神明,那他便为神明忠诚的祝者。少年面色沉静,甚至在击中忍者时会露出一丝悲悯的情绪,结合那舞蹈般优雅连贯的动作,少年将兵刃相交的血腥战斗化为了一场献给神明的神乐舞。   就像桐寿郎介绍的,这是一位不忍伤害弱者的慈悲之人,对待神官的护卫们使用的仅仅是刀背而已,仅凭这番不带杀气的剑技,就做到了这种地步,让所有出手的人都在一瞬被击中了要害,被揍得人仰马翻,晕倒在地,失去了战斗能力。   他用行动很清楚地向神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请停下吧……”   “我们无意造成争执。”   “如果不欢迎我们的话,我会带着她自行离开。”   但不甘心的神官,还是将希望寄托在了静止不动的桐寿郎身上。他看出了缘一刀刃上的咒力,擅自将这非人般的战力推到了作为邪神眷属,拥有特别咒术这一理由上。   “这一定是咒术!用日轮刀斩的话应该更有效果!”   “咒术”这两个字一出来就引起了挂机的真人的注意里,他一把捏住了手里的咒花,朝神官发出了忿忿不平的抱怨。   “哈?咒术!说咒术你看不到我这么大一个特级诅咒么?跟他说什么咒术?!”   他强归他变态,那该死的,难缠的身体能力和呼吸法,什么时候成了咒术的恩赐?   这种说法显而易见戳中了作为诅咒,还被人血虐的真人的痛处,彻彻底底点燃了他心中怒火,让瞬身来到神官身后的他,笑眯眯地将乌紫色的花朵直接抵在了他的脸上。   “既然你看不出来,难怪要封印她……”   “喂,人类,你真的要试着破坏那个茧么?”   “你看看这朵小花,用你的脑子想一想,这东西失控会发生什么呢?”   被少年捏在手里,是蜜通过菟丝从产屋敷煌哉身上吸取的诅咒,那些积攒多年的,属于亡者的怨恨不甘,在空气化为了妖致的咒花。在接近人类皮肤时,无害的花朵下又突然滋生出许多细小的触须,不断地蠕动着,渴求钻进神官的血肉,汲取新鲜的养分。   他就像是弱小的无助的婴孩那般,被实力强劲的大诅咒,狠狠按住了身体,只能感觉到那朵恶毒的花儿离自己越来越近。   因为咒花的靠近,神官周围的灵气屏障就像是被酸液腐蚀一般,迅速的逝去了,连他白净的脸上也出现了与产屋敷类似溃烂的伤口。   这只是那枚硕大花茧上的小小一朵而已,仅仅是轻轻碰了他一下,就让神官感到了仿佛被人剥开脸部皮肉的痛楚,一瞬间甚至失去了言语的力量。   煌哉这么多年,就是受这种东西折磨的么?   “此事是我礼数不周……所有原因在我,请您放过煌哉吧。”   “你们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们的。”   这种恐怖的体验,成为了压垮神官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决定权已经不在他手上了,这已经不是他能处理的领域了……   而对于妹夫的关心,终于让他暂时压下了,作为神职人员对于“诅咒”的心理洁癖,变成了一个“好说话”的人。   如果真要按实力把谈判,转变为一场战斗的话,那么决定权其实是在诅咒这边的。在与诅咒不断切磋的岁月里,少年早已有了与大多数人“好好谈话”的实力,成功地让惜材的产屋敷生出了挽留的意愿——   “所以,我们还是好好说话吧。”   “我该如何支付,给神明的报酬呢?”   “我是否有荣幸,听闻这位神明与您的故事呢?”   ……   不善言谈的少年,以平铺直抒的方式。讲述了那个由十六年岁月编织而成的故事。   但这毕竟是从缘一的角度的描述的故事,在说到自己那可爱的妹妹时,不免会带一点个人感□□彩,给人设里加了一点天真,一点善良,然后很多很多温柔体贴、隐忍克制、总站在别人角度思考,过度奉献以至于差点郁郁而终。   关键他这个人又有点木讷,性格又认真,所以就算个人倾向严重,听起来又很真,特别特别真。   那厚厚的滤镜,让一向对诅咒心存憎恶的神官,都克制不住地露出了不忍的表情。作为神官,他本来就是个关心平民,祈求世间和平的好人。   于是这会儿,他非常文雅地对邪恶的术士表示一系列了问候,接着就义正言辞地向缘一承诺,神社一定会谨遵少女亡母的教诲,辅助神明走在“助人为乐”的正路上。   连产屋敷都跟着痛斥了一下这位为恶人间的术士,表示鬼杀队会留意他的行踪,以防这位恶徒利用神明造成大规模伤害。   但偏偏炼狱桐寿郎他不一样,他一直都很不一样。   这个爽朗的青年环顾了下四周,发现该说的都被前面两个人说了。他就不甘寂寞地从别的新角度做阅读理解,一定也要跟着说点什么。   要说神官听的是“神明就算被坏人设计污染,也在世人指引下一心向善的宗教故事”,那炼狱听得就是一个“奇奇怪怪但又很浪漫,让人微妙向往的爱情故事”,他听得兴致勃勃,并对故事的几个关键点,及时给出了反馈。   “我也想和蜜小姐那样的女性在一起!真可惜啊!我没有妹妹!”   鬼兄。   “不仅如此,我也没有离家出走,英雄救美后几天就和义妹成为恋人的美妙契机呢!哈哈!真是羡慕!”   趁虚而入的幼女控。   桐寿郎明明说的一脸清爽,每一句都带着真心的赞叹,说的情真意切,但偏偏就能让人联想到奇怪的关键词。好像他说着说着,作为”妹妹的英雄”、“五好朴素青年”、“绝世剑客”的缘一,就逐渐不是那个味道了……   气氛微妙的冷了下来,只有真人歇斯底里的笑声还持续不断。   炼狱桐寿郎,一位多金爽朗剑技高超的贵公子。   因为别人经常和他说话,说着说着就要与他切磋,于是越变越强。   目前是鬼杀队里年轻一代中最能打的人。   ……   虽然交流的结尾有些奇怪,但到底结果是好的,让缘一在凝视着从茧中复苏的蜜时,看着她那双因为不知晓实际情况,而显得怯生生的眼眸,能抚摸着她的长发,好好说上句——   “已经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   “真的嘛?这里面没有什么霸王条款吧?”   但是蜜还是有点害怕的,她翻来覆去地研究着手里那分神社出品,适用于神明的灵契,惊讶地发现上头的内容紧紧围绕“待遇优厚”、“平等尊重”、“互相理解”几个中心主旨,实在找不出能坑到她的地方。   甜蜜的诅咒在艰苦朴素的岁月里一步一个脚印,等到幸福降临时反而显得瑟缩而忧虑起来了。   这也不能怪她,她好像就是在十岁生日那夜,在愉快的祈愿后正式开始了倒霉。   她在不谙世事的花朵时代,被术士连根拔起,在懵懂无知的幼女时期,又被这个实力强大的老狐狸堵门,仿佛瑟瑟发抖的孩子刚学会走路,就对上了粗暴健壮的大人,于是挨打没有商量余地。   讨厌,可怕,自私,狡猾。   一切与彼世有关的人物,对于她都成了可怖的威胁。   让她在坚持艰苦锻炼的时候,有时候都会泄气地悄悄问自己——   我真的有变厉害么?   我在成长的同时,那个人是不是也变得更加可怕了呢?   因为不想让自己的消极影响到同样不断磨砺自身的缘一,所以蜜一直将这个想法,小心地隐藏在心底。   她一直隐藏的很好,只在今天,突然就流露出了点可怜的样子,看起来很像是她在为母亲的病痛感到无济于事,或者看到术士划开自己咒术时露出的表情,这让缘一微微垂下了眼眸。   因为她待在家里会觉得很难过,所以他才会带她离开。   现在明明已经离开了那里,已经长大了,但她好像有时还是那个哭泣的孩子……   这样的想法让少年忍不住伸出手,将不安的她直接搂进了自己的怀里,他用那双赭红色的眼眸,很专注地与她对视。   “我答应你了。”   “我会保护你的,我会做到的。”   “你也成长了,神官认可了你的咒花和医术。”   “我们都做到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说得很慎重,并用手指细细地摩挲着,她因为不安而有些发凉的掌心。   少年的淡泊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很好看的笑容,他手上的温度又很暖和,这份温度好像也通过接触,传达到了她的心里,让她一下就踏实了起来。   正像母亲所讲的,因为一直在努力做着好事,经过三年的蛰伏,她的运气好像终于好了起来,能慢慢从术士的阴影中找回自己的生活了。   少女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缘一讲述在她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慢慢地接受了“缘一、真人已经是大佬,而自己其实也很能打”这个事实。   然后她在听到缘一又被人迫害,说成“幼女控”的时候,忍不住掩着嘴唇笑了出声。   “你是因为没办法,你就是喜欢我,我怎么样你都喜欢。”   “我是幼女,你为了我,自然就是幼女控咯。”   她在真人说这种词的时候会不满地追着他打,说什么“不许欺负缘一”,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却又会因为一些恶趣味,默认了这种关系。   那种总是被溺爱而变得娇纵的神情,在她的脸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可她偏偏又占尽了会被人喜欢的理由,那带着笑意的斜睨,都因此变得秋水涟涟,显得风情万种。   他跟这样的一个女孩相处了三年,学习了不少新词汇,也习惯了她的一套行为模式,属于恋人之间猜谜似地对话说得有来有往。   “嗯?你也在欺负我么?”   少年冲她微微歪了歪头,那种叫人瞧不出是疑惑还是无奈的表情,看起来真是无辜极了,甚至说性感得要命。   他这个人长了一张清秀的面孔,说话又文质彬彬的,非常有礼貌,所以蜜有时候也不晓得他到底有没有懂“欺负”的意思,但他这么问着,纤长的手指却插进了她的发间,不紧不慢地梳理她落在肩上的一缕长发。   少女的心脏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开始跳得飞快,她觉得自己有点发软,但口头又不想让步。   “那你也可以欺负回来啊。”   她这样的逞强在她还是个幼女的时候非常管用,这时候一般少年揉揉她的头发,也就算了。可现在等到她长为少女,到了成年的时候,老实说就有点危险了,有了说不出来的意味。   “是么,这样啊……你长大了啊。”   “我要欺负你了。”   他只是吻她的嘴唇而已,也没做别的什么事情了。   因为察觉到了她身体在发软,就体贴地用手掌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因为察觉到她正用牙齿轻咬着自己的嘴唇,就低哼着发出轻笑。因为能察觉到她的每一次颤抖,便能很容易地吻向深处。   交换彼此的吐息,用舌尖在口腔壁内搜刮甜蜜。   这是个让人提不起任何反抗意思的亲吻,非常温柔的,却让她因为羞涩和愉悦,蜷起了脚趾。 第35章   五十岚凪第一次见到那位大夫是在一个阴雨蒙蒙的午后。他在任务结束后收到了主令, 前往医馆所在的府邸, 举办队内几位剑客的小型会议。   而五十岚在恰是队内最严格守纪的那个人, 他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 就一个人先行一步上了山。   山里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明明上午时还晴空万里, 中午却无端端聚了阴云,于此时突然飘了小雨。   为了能让受伤的剑士们安心养病,医馆所在的山里总是很静的,在下雨的时候这种幽静更是体现到了极致, 四周传来的只有小小的雨滴,冲刷树叶发出的沙沙细响。   干燥的土壤被雨水所沾湿,变得湿润变得粘稠,与那些无名的花朵交缠在一起,泛起了甜甜的腥味。   五十岚从入山起就看到了那些漂亮的花朵,那些零零散散暗紫花朵如今纠缠在一起,组成了一道华美而幽暗花瀑, 自那座半山处的观赏亭上垂了下来。   那种魔性而晦暗的景象令步伐匆匆的五十岚, 都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会儿。   他本是抬头仰望,思考还有多久才能到达顶处的别观, 如今首先入眼的是这样繁茂的花朵, 视线自然自从高处往下,再看见的便是被这花淌过的一截白皙的小腿。   晶莹剔透的雨水顺着花朵滴落,在她的腿上汇成一条蜿蜒细小的溪流,如同透明的花藤, 依恋地将她的赤足缠绕,留下冰凉的吻,最后黯淡地自那娇嫩的足尖滴露。   脚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女子,她正懒散地侧躺在深赭色的木椅上,翻看着一本老旧的书籍。   女子身披着一件暗色的绸缎外披,衣着打扮看起来像是藏在深闺中的贵女,行为却如同顽劣的孩子,任背后那密集的花帘为自己挡风遮雨,还要不甘寂寞地用脚趾与雨水嬉戏。   似乎是注意到了来人的视线,埋首书籍的女子慢慢抬起了头。   在那场昏暗潮湿的雨中,在那幽暗的花墙下,只有她的面颊和赤足白净而纯洁。   那是个看起来稚嫩而天真的少女,她有着一双湿润又深情的眼眸,在短暂地瞥了五十岚一眼后,就移开了视线,转而去看亭外的天,像是这场潮湿而含糊的山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呀,雨停了,人也来了。”   “我们是不是要上去开会了,缘一?”   五十岚这才顺着少女的视线,注意到了依靠着柱子发呆的红发少年,这两人在那个午后,被主公介绍给了他们这些鬼杀队队员。   一位是新加入鬼杀队的剑客,一位是医馆新来的大夫。   ……   五十岚凪好像每次遇到这位大夫的时候,都在下雨。   那是一周后的一个雨夜,他好不容易追踪到了那位鬼王的足迹,却在中途被一位血鬼术强大的鬼拦了下来,在那场战斗力以玉石俱焚的气势最终取得了胜利。   他数不清自己究竟断了几根骨头,也不晓得是哪块断骨扎进了肉里,他最后的记忆是吐着血沫,靠着包里几管医馆最新研制的药剂,硬生生挺了下来,就这么昏昏地睡了过去。   再次清醒的时候,后勤人员正背着自己,飞快地奔跑在前往医馆的山路上,那个漆黑而潮湿的,漫漫雨夜的尽头,是持灯而立的少女。   “好了好了,你安全了。”   “真是辛苦了,先小睡一会吧。”   她轻轻将柔嫩的手掌覆于他的眼上,她凉的像一块玉石,却奇妙地抚平了五十岚因为伤口发炎,而产生的燥热与痛苦。   和上次的相遇一样,这仍是无比短暂的一面,她是医馆特别的大夫,便只会在新药,或者进行紧急治疗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医馆里。   平日里更多时间,她更喜欢待在主公为她划出的私人小院里,做些自己感兴趣的事。   下一次碰面,是五十岚恢复意识没几天。   这个男人严于律己,同样苛于他人。他刚拆了绷带,压着脾气做了几次复健,就想重回战场,弥补上次的失误,紧紧抓住有关那个男人的线索,因此对试图阻止他的医者不假辞色。   “让我出去!我必须尽快找到那个男人才行!”   “不然还会有更多无辜的人被杀害!”   “把我的刀还给我!”   那些年轻的医者皱紧了眉头,劝着“您的身体还很僵硬,还需要再做调整”,但又着实拿武力值过高的他没办法,就差一个跑的快的小姑娘喊着“蜜大人!蜜大人”冲进了她的小院。   那位大夫有着起死回生的医术,也有着应付各种固执患者的手段。这会儿她午睡刚醒,打着哈切,就被年轻的女孩,拉着手过来处理医馆里的棘手人员。   “唔,让我瞧瞧……”   “我的病人哪里不舒服了?”   少女显然刚刚苏醒,她白皙的脸庞上还分着酣梦的粉意,蜜色的眼眸里也蒙着层水汽。   她像是雨,湿润而缱绻。   又像是亭子上攀附的那些花朵,娇艳的弱不经风,让人想要小心地将其珍藏。   就是这样一个的弱女子,还履行着大夫的本分,在听清楚医者的抱怨后,坚定地挡在了五十岚身前。   “这样啊,身体还很僵硬,但是想快点好起来是么?”   她说话的声音与语气,都太像是雨了,滴滴答答的,暧昧又模糊,就这么直接淌进了人的心里。   而她对待他的态度,就像是在面对撒娇的孩子,带了点纵容与无奈的意味,莫名地让五十岚感到了烦躁以及苦闷。   他不觉得她跟之前那些医者有什么本质区别,剑士皱紧了眉头,用上了和鬼战斗的步伐,想要错身离去,却在迈步越过女子的那一瞬,却被这位大夫抓住了手腕。   这种亲密的接触让五十岚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再次望向大夫时,眼里除了烦躁,还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惊讶。   就算是受了重伤刚刚恢复,就算是刻意收了几分力气,作为鬼杀队剑士的他,应该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被一个女人抓住手腕才对……   而大夫只是垂着眼眸安静地看着他。   “呀,我抓到你了。”   “看吧,因为还没恢复完全,所以躲不开吧?”   “但没关系的,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她还带着之前那种没睡醒的感觉,柔软又慵懒地对他笑,那本该娇软无力的手臂,好像变成了甜蜜又致命的藤蔓,抽走了他的力气,锁住了他的挣扎。   “只不过接下来可能会有点疼,忍一忍,好不好?”   “马上就结束了。”   作为大夫的她,显然很清楚如何放倒一个病人。   她用一只手拉高五十岚的双臂,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最后抬脚踢向五十岚脆弱的膝盖窝,于是那位高大威猛的剑士就因为身体失衡,猝不及防被女子一脚踩倒了地上。   他本来应该奋力挣扎的,因为羞恼而发怒的,但是身上传来的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那只脚离开了他的膝盖,沿着他大腿的起伏缓缓向上,最后稳稳踩在了他的腰上,慢慢碾在了,他因为卧床而变得僵硬的肌肉上。   五十岚莫名就想到了那天的雨,想到了被雨水打湿的花朵,以及那被花朵亲吻的足尖。   酥麻,疼痛,以及心中无法言说的烦闷,令涨红了脸庞的五十岚无意识地发出了声音。   炼狱桐寿郎就是在那个时候,兴冲冲地一把推开了医馆的大门,喊着——   “五十岚!我来看你了!你好了点了么!”   直接冲了进来。   那是鬼杀队最能让人安心交出后背的可靠伙伴,桐寿郎。   也是鬼杀队出糗时最不想遇到的男人,桐寿郎。   他随时保持着敏锐的洞察力,还有没事写写日记的好习惯。   现在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画面,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告诉五十岚——   【我看到了】   【我记住了】   【你完了】   在桐寿郎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作为旁观者最大的温柔,就是直接走人,不要参与进他“迫害”他人的过程。   “衣服脏了记得换哦。”   “你留了不少汗,唔,去浴室再梳洗一下就可以出院了,真是太好了呢。”   于是在顺利完成了自己的治疗任务后,大夫便毫不留恋地从五十岚的身上走了下来,飞快地离开了现场。   紧随着炼狱后一只脚进来的是继国缘一,那位一向神情淡漠的剑士,在看到被蜜踩着趴在地上的五十岚时,眼神十分之复杂。   缘一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蜜那副波澜不惊,公事公办的模样之后,又将话语咽了回去,变成了一声轻微的叹气。   ……   蜜在第一次见到五十岚凪的时候,隔着那层雾蒙蒙的水汽,看到的其实是另一个男人的身影。   那种不拘言笑的表情,那种并不赞同她的行为,却依旧会觉得她美好的眼神,都蜜无端端的想起了自己的兄长——   继国岩胜。   他的感情在大多时候十分的内敛。   也会像这样,在那个阴雨蒙蒙的家里,淋着雨,踩在泥泞的地上,却昂着头,挺直了背,望着遥远的地方,一个人安静地走着……   她那时候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所以看了一眼就很快地移开了视线。   她在闲下来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岩胜。   好在后面的工作安排的很忙,连轴转得生活能让她的脑子短暂的空白一阵,她在鬼杀队正式入驻前,先要先回村落好好告别。   她含泪说着“有人给了她解决身体问题的灵草,为了报恩得前去任职。”,然后在离开前,把必备的医疗知识以魔鬼训练的方式,传授给了自己的两个学徒,成功让他们的态度从“老师爱我别走”变成了“求求您了,我学不进去了,您快走吧” 。   学生累,老师也苦。   蜜在回到鬼杀队后,足足睡了整个白天,直到晚上才勉强恢复了过来,清醒后便再次遇到了这个男人,他像被打湿的流浪狗一样,血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奄奄一息的可怜。   然后好起来又板着脸要继续上战场。   这可真是连勉强自己的样子,都有点像那个人啊,不过只可惜她的兄长并不是那种刚愎自用,还有些暴躁的男人,所以她很快就将五十岚这个人抛到了脑后。   五十岚怎么样已与她无关,但是岩胜的消息经由花御之手,每每如约而至。   因为有真人当作咒力老师,所以只要蜜想要做,就能像让医馆所处的山上开花那样,也在继国府内种上几朵自己的咒花。   她成功通过咒花看到了现在的岩胜,他成为了继国家的家主,成为了骁勇善战的武士。他明明在没有牺牲任何人的情况,毫无阻拦地得到了小时候曾期许的一切,却仍然会一个人在幼时的庭院里发呆。   他只是坐在庭院里,一个人安静地看着月亮,看着花瓣一片又一片的凋落。   比起白日里和属下在一起,不拘言笑的可靠姿态,一个人的时候,岩胜的表情有所放松,会安静地垂着眼睛发一会儿呆,只不过是那样的平稳的画面,却莫名让人感觉到了难过……   为什么呢?   是钱还不够多么?是地位还不够高么?   这让蜜感到困扰,甚至下意识用上了自己幼年的一套思维方式。她现在是个富婆了,有了足够的地位和经济实力,有专门的人为她采购草药和书籍,有经验丰富的医者为她实现新药的研究思路。   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会让人感到无力和煎熬的负担了吧……   如果是现在的我,把拥有的这些分享给你,你是否能再次感到幸福呢?   她在闲下来的时候,脑子里时常会出现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   如今有关他的信息,甚至到了鬼杀队手里,缘一这次跟着桐寿郎来医馆找她,正是为了告诉她。   “继国府周围最近出现了鬼的踪迹。”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你小心 一吻便颠倒众生   一吻便救一个人   给你拯救的体温   总会再捐给某人   突然开始唱歌 第36章   继国岩胜十三岁那年失去了自己母亲, 十四岁那年胞弟带着自己的妹妹离开了家, 连从小到大一直服侍自己的贴身仆人阿系, 也在那一年不告而别。   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父亲, 在失去了自己的明珠之后,逐渐露出了衰败之色。   这个男人忿忿抱怨家门不幸, 说目光短浅的女人只能教出这样没心没肺的女儿,说着说着,似乎觉得只有自己一人这般怒火中烧有些可笑,便想要将怒气转移到一直沉默不语的继承人身上。   “你怎么不说话啊?!”   “都说了作为继国家的长子, 要好好教育弟弟妹妹,你看看你!”   “要是你再争气一点!”   他像往常一样说到,说到兴起,就要挥动着自己的拳头狠狠地揍向岩胜。   可是岩胜那个时候已经不是那个会被他一拳打的趔趄的小男孩了,这个在剑道上已经学有所成的少年,一语不发地站在原地,稳稳地承下了这一拳, 平静的脸上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若是以往那个渴望得到父亲认同, 成为出色武士的岩胜,一定会露出内疚的表情, 努力自辩, 证实自己的努力吧。   但他只是垂着眼睛,安静地站在那里而已。   这种冷静,头一次让男人感到了害怕,仿佛有什么东西,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改变,看到岩胜伸出手臂的时候,他甚至无意识做出了戒备的动作。   但少年只是用指腹抹去了嘴角的血渍。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还要处理今天的事务,先行告退了,父亲。”   一切就从这刻开始,缓缓失去了控制。   和逐渐变得强大,变得克制隐忍,步入风光无限青年时代的岩胜不同,男人正以更快的速度腐朽。   他在剑术指导的时候轻易被儿子制服,在出谋划策的时候显得思维迟缓,只能无力地注视着继承人取代自己,成为下属们的中心。   最开始他颓然,他无力,不服老地企图用行动挽回自己的地位,可这样的行为,只不过是不断消磨,原来积累的威信罢了,男人只能转换自己的心态。   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在最后几年,竟成为了一个和善的老头,对着儿子用起了怀柔的政策。   不苟言笑,苛责下属的他,如今开始微笑地称赞儿子的成长,有意无意地暗示“自己的严格不过是为了今日的辉煌”。   他在岩胜浴血奋战时,不痛不痒地寄信关怀,待他风尘仆仆归来之际,一边“痛心”儿子负伤严重不顾身体,一边在庆功宴上说自己教子有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然后在岩胜到了婚龄之际,他又像关心蜜那样,想要为他寻一位家境殷实的贤内助。   只可惜,他长大的儿子就像是一面高大而冰冷的墙,他态度恭敬地对待着自己,除此之外,父子之间再无半句交流。   男人像个继国府内空享荣华富贵的幽灵,在晚年从被自己看低的女人身上找乐子,最后也死在了女人身上。   ……   因为沉迷酒色,男人在去世的时候,瘦的像个皮包骨,这个形象与岩胜记忆里那个“高大威猛的武士”判若两人,所以在父亲的葬礼上,岩胜仅能感觉到一种沉闷而难以理解的荒谬感。   好像那个让他骄傲,让他钦佩的父亲,早在很久之前便离自己而去了,如今送走的只是一具似曾相识的尸体。   他用漫长的岁月看着父亲变老,看着他一点点褪下那层“无所不能父亲”的光环,用每一天慢慢地感到悲伤,用每一天慢慢将他悼念。   这就是我想要成为的家主么?   这就是守护他人的武士么?   我一步一个脚印,走在追求着武士梦想的道路上,可这条路究竟通向何处呢?   父亲离去的那天,下起了一场小雨,岩胜在雨中送别了身边最后一位亲人。   他站在泥泞的地里,茫然地抬起头颅,看着从天而降的雨滴。   那小小的水珠打在了他的脸上,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让一旁的手下甚至有了种这位强大的武士正在哭泣的错觉。   这位年轻人不禁上前,小声道了句“节哀”。因为真诚地担心这位,虽然看起来矜持而疏离,但实际总是为属下着的高贵之人,他递上了手里的伞,还笨拙地说了些别的安慰的话语。   来自属下那有些越界的亲近让岩胜一时感到了错愕,他下意识拧起了自己的眉头,侧身挡开了那支递来的伞。   “无事。”   “下雨了,早些回去吧。”   那层由自尊与骄傲塑造的坚硬外壳,被落下的雨滴敲碎了小小一块,但很快恢复如初。   年轻的继国岩胜,他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上,还剩下什么呢?   剩下了责任。   只是责任罢了……   岩胜望着那个递伞的年轻人,望着自己身边那些,因为他的实力和威望聚集的属下,那都是和他不一样的人。   他们有的才刚刚结婚,会在他人起哄下,红着脸描述和妻子相识的景象,有的人则今年多了个可爱的孩子,会板着脸抱怨孩子的上窜下跳,有的人则家里有和善的父母,会亲自登门送上些家里的特产,感谢他对孩子的照顾……   少年尽心尽力地履行作为领主的责任,他在大多时候并不参与属下放松的闲聊,甚至下意识板着脸直接避开了那样的声音,却又不自觉地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记得他们所拥有的美好生活。   因为有这么一群人紧随于他的身后,所以他要做的,应该做的,只有拿着□□继续往前走而已。   就像当年守护着妹妹那样……   时间漫长而沉闷,他只是走在这条变强,不知通往何处的路上而已。   直到如今,在这场野营中,他要保护的属下,为了保护他被恶鬼的利爪穿破了胸膛。   “活下去,大人。”   “快跑啊!大人!”   ……   他们这么说着,然后又接连倒下。   活下去,怎么活下去?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降世的呢?我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难以克制的情绪自他的胸口喷薄而出,让他将刀刃指向了食人的恶鬼,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常人所用的刀刃最终在非人怪物的手上一分为二。   ……曾经拥抱过珍爱之人的这双手上,现在到底还剩下了什么东西呢?   因为不是那个天神般的弟弟,所以没有办法支持母亲,没有办法用力量保护属下,甚至连妹妹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如今,由这些无能无力的事情构成的,继国岩胜的一生应该只能以“不断失去”这个关键词作为终结了吧。   正当岩胜如是在心中发出自嘲之时,眼前的景色却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可能人在生命的尽头,会无意识想起自己最珍爱的东西。   随着恶鬼的逐步逼近,少年眼前的一切都好似回到了过去那样,原本被乌云遮住的月亮突然亮了几分,浓郁到近乎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逐渐被花朵甜蜜的香味所覆盖,就是在那样的夜里,娇小的女孩推开他的房间,给予了他美好的承诺。   但此时,代替她到来的,却是如天神般从天而降的缘一。   若缘一幼时的剑技,只是凭借超人的敏捷,以最快地速度击中要害的挥击。   那现在他的剑技便已经到了至高的水准,手里的□□仿佛早就成了缘一手臂延伸而出的一部分。   他拔刀的动作如此丝滑而流畅,那红如烈焰的刀刃,斩击的轨迹好似火龙俯冲而下,呼啸着咬下了恶鬼的头颅。   突然到来的缘一,只不过使出了这样的一击,便让以一己之力倾覆整支小队的恶鬼身首异处,而在这个过程中,恶鬼的鲜血都未曾溅到缘一的衣袖上。   因为这样的景象,岩胜那停滞不前的时光终于开始了转动。   他本以为曾经的无力是幼时特有的产物,只要长大了,就能变强,得到曾经期许的一切。然后他在失去母亲、妹妹、兄弟,甚至是父亲之后,如愿地成为了大人。   可是有时他却觉得长大了也不开心,说不出的无趣,甚至有了种自己是被遗弃在继国家的感觉。   但好在他守护了手下,作为武士担任起了责任。   可是他们为了保护自己被鬼杀了   可是他们被鬼杀了……   不够强的自己,好像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在缘一的面前,手执着断刃的他,就好像是被人拔了牙齿的野狗。   岩胜看着满地的尸骸,就仿佛回到了七岁那年,看着昏迷的剑术老师,感到炙热如同岩浆的愤怒与嫉妒不断翻涌而出,侵蚀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然后这样的愤怒与不甘,在岩胜见到从缘一身后出现,向自己奔来的少女时,又变成了近乎刻骨的疼痛。   这真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她明明在漫长的岁月中全然变了模样,但是在望见她的第一眼,自己还是认出了她的身份。   会冲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会有这样眼神的,好像也只有她了……   她总是这样,在人觉得最落魄,最灰暗的时候来了,这么抱住他,用甜蜜的爱意将他拉进了无法挣脱的牢笼。   “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   一滴又一滴的泪水就这么落在了岩胜的脖颈上,落在了他的心上,那温度几乎是烫伤了他,使得他品味到了同样的苦涩。   到底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你明明已经离开我了,抛下我了,我如今已经一无所有了,一无是处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为什么还要对我说出这样关切的话语呢?   我是如此的狼狈啊……   甚至连推开这个怀抱的力气都没有。   所有的一切都令岩胜感到痛苦,但他只是愣愣地坐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岩胜来了   要氪金抽卡吗?【。】   诅咒,名副其实,这个女人是诅咒【。】   bgm——Confession by镜音リン?レン   我希求着将泡沫般的怜爱守护到底   在如同密闭后箱子一样的房间的角落中   我们的碎片就被遗留在那里   被雨打声打扰的夜里   不小心遗失的暗号   虽然只是想你将我抱紧而已 第37章   他会不会已经忘记我的存在了呢?   会不会认不出我的脸?   或者又在认出我的时候, 因为憎恶我当时的逃避狠狠将我推开呢?   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让跟着缘一行走在森林中蜜, 不断地扯动着自己的袖子, 感到十分的忐忑,但是当若隐若现的血腥味随着晚风飘向她的那一瞬, 这些嘈杂的心思便突然消失了。   “我一定会保护好哥哥的。”   “你可是我最重要的哥哥呀。”   儿时所说的话语,突然间在诅咒的耳边响了起来。   我答应他了,我得保护他才行。   愿望是束缚限制神明的枷锁,同样也是他们借以施展无限可能的力量来源。   总是安静凝视自己的花朵的月亮, 记得她在夜里说过的每一句话语,她吹开了眼前的乌云,向森林投下了仁慈的一瞥。   在月光大盛的一刻,森林也轻轻颤动着响应了诅咒的愿望,被香甜气味笼罩的土地,出现了活性化的现象。   野草避让,树木扭曲, 月光毫无阻拦地倾泻而下, 铺就而成一条银白色的道路,让脚程更快的缘一得以第一时间赶到鬼所在的地方。   蜜也跟着赶了过去, 诅咒凭借本能完成了这系列的咒术操作, 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抱住岩胜的脖子哭个不停了。   原先的责问和呵斥并没有出现,这让看见岩胜刀锋折断的一瞬,就下意识跑了出来的蜜感到了一丝安心。   而自岩胜身上散发出的绝望与嫉妒之类的情绪, 沉淀多年早就在他周身形成了浓浓一层咒力,那种对诅咒本源的吸引,还有自己喜欢的冷檀的气味,闻起来实在太诱人了。让蜜一度分不清,在消耗完咒力之后,自己现在流下的是久别重逢的眼泪,还是渴望的眼泪。   这样是不行的,就像救下了岩胜的缘一那样……   时间还是很紧迫的,比起叙旧,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你放心,我这就治好他们。”   于是这个各怀心思的拥抱仅仅持续了一会儿,等到少女出声起身准备离开的那瞬,有些失神的岩胜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将手搭在了少女的腰间。   “蜜。”   他垂下眼眸任由妹妹脱开了这个怀抱,在手臂无力地将她放开时,又不知怎的突然出声唤出了她的名字。   不想她离开。   在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后,岩胜觉得再多看她一眼,好像都成为了他对自身软弱的一种鞭打,这种心情实在是太可憎也太过可笑了。   于是他看着面露疑色问着“怎么了,哥哥?”的少女,只是紧紧地抿起了嘴唇。   “没什么。”   岩胜这么说着,将视线移向了一边,转而看向了沉默不语的胞弟,然而这位在月色下一脸淡漠的少年,还未能开口和兄长说明现在的情况,就被查看伤员的蜜点名叫去帮忙。   此时森林力弥漫的香甜气味成为了最好的止痛药,因为掺杂了她的咒力,甚至有了些轻微的治疗效果,但是要想真正把人从死线上拉回来还是需要不少的努力。   “缘一,你能看清他们的伤势情况吧?”   拥有通透世界且有基本急救常识的缘一,放下了手里的日轮刀,就成了她最好的医疗助手。   蜜熟练地拆开了随身携带的医疗包,飞快地扫了眼现场的情况,心里就有了初步的判断。   “伤到内脏的用这个红色药水,然后骨头断掉的用茶色的,看到暴露出来的伤口,就先浇上这个绿色的……”   她把包里的药剂,跟现场的伤员做了个一一对应,然后望着眼前这个胸口被鬼开了一个大洞的青年,催动咒力从身上长出了几根纤细的药藤,以它们作为线,细致地开始了缝合工作。   “我现在先处理伤情最重的。”   作为“繁衍”的诅咒,她不像真人能使用针对灵魂改变□□的咒术,这种命悬一线的伤员要是用上她那“催化愈合”的咒力,不过是死得更快而已。所以遇上这种事,她只能像个普通大夫一样,老实动手费脑子。   如今人手严重不足,而现场所有人中,岩胜又正是最心系属下生死的那位,这会儿自然是收了对缘一的成见,沉默地在弟弟的指引下,以合适的药剂努力地将伤员拉回人间。   岩胜复杂地望着,那些为了自己而身负重伤的属下,虽然生气正逐渐重现在他们苍白的面孔上,但与之对应的轻松喜悦,并没有出现在这位年轻的武士脸上。   作为他们的首领,岩胜反而更希望,现在代替他们倒下的是没用的自己。   杀掉鬼的是自己的胞弟缘一,而作为主治医生的是妹妹蜜。   在后续的工作里,他看着缘一听从蜜的指导,流畅地做出各种配合——   缘一清楚地知晓,手术中蜜报出的名称所对应的工具,知道各种药剂在她包里的位置,也能很快地分类伤员。   那是两人在自己未曾参与的时光中,朝夕相处所培养出的默契。   而反观自己,只不过是个呆呆听人指示的木偶,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工作罢了……   但就算这样,她还是会对自己露出微笑。   名为蜜的医者刚刚不带间隙的,一口气连续做完了足足十人的缝合,对于她来说,注意力长时间高度集中后,现在正是急需休息的时候,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再做伤者的抚慰了。   如今她白皙的脸上,因为疲惫有了些晶莹的汗珠,甚至泛起了层病态的潮红。   手术时的屏息与专注,让她的心脏现在还咚咚地跳个不停。此时,她只能用那双甜蜜的眼睛望着阴沉的哥哥,以有些飘忽的语气,笑着发出请求。   “去跟他们说说话吧,哥哥。”   “现在他们还不能睡,需要有人唤回他们的意识。”   “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   “有你在的话,他们也会安心一点吧。”   虽然心中并不赞同那种“只有他能做到“的说辞,但是岩胜同样没办法拒绝,来自蜜那种充满期冀的眼神,他低低地说了句“你好好休息”,就来到了昏迷的属下身边。   少年紧缩眉头,看着昏迷的属下吃力地发出了梦呓,如往常在训练中所做的那般,以严厉的语气直言道出最能激励人心的话语。   “醒醒,你想让玲子这么小便失去父亲么!”   ……   岩胜在过去不经意间记住的人们的珍宝,如今成为了唤起伤者求生欲的力量源泉,让他们近乎消散的意志,重新回到了体内。   这的确是只有真正关心身边人的将领,才能做到的事了。   昏迷的属下正陆续恢复了意识,他们在睁开眼睛后,流露出的那种发自内心,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看着岩胜安然无恙后,脸上松了口气的放松笑容,让岩胜肩上浓重的自责终于有了点缓和的趋势。   至少这些人平安无事了……   因为不少人是蜜离开后才进府的,所以他们在得知被大夫所救后,也只是神情真诚地说了谢谢。   只有那位从岩胜幼时就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老师,在嗅到那熟悉的甜蜜香气之后,疲惫的脸庞上猛然绽放出了不可思议的生机。   “是蜜大人么?!”   “是大人终于重新回来了么?”   “太好了,我还能在见到你们三人一起幸福生活的画面了么?”   作为神明曾经的信徒,那种狂热的感情在蜜离开后,因为她做的善事,在这些年来逐渐转换成了一种更为平缓和温柔的情感,让他甚至开始反思起神明离开的原因,并得到了希望他们安稳生活的结论。   就是这样真诚的祝福刺痛了如今的岩胜,他面色微微一沉,轻声说了句“你才刚刚恢复意识,还是不要太激动了,好好休息吧。”便结束了话题。   在属下全部安置完毕之后,岩胜整理了下纷乱的心思,看向了一旁的弟弟妹妹。   在感觉到现场暂时没有什么需要自己的地方后,蜜便倚在缘一的怀里,陷入了沉沉的睡眠。虽然模样已经全变了,但是生活上的一些小习惯倒还是原来的样子。   在过去,在等待忙于午课的岩胜时,蜜有时候会在缘一的怀里小憩一会儿,那种毫无防备歪歪扭扭的睡姿,总是让远远赶来的岩胜担心她会不会直接滑下去,同样游离世外的缘一也只是用一只手松松挎着她,于是岩胜这时候就会不满地拧起眉毛,伸手示意缘一把妹妹还给他。   还给我。   把她还给我。   看到妹妹又在缘一的怀里睡着了,岩胜就像小时候那样,下意识做出了这样伸手的动作。   这么多年过去了,缘一好像也变得更会照顾人了,他稳稳地抱着蜜,那姿势其实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样子……   可他们三人之间,好像还残留着些共同生活所留下的痕迹,看到兄长的动作,缘一也习惯性了有了反应。   总是信赖仰慕兄长的缘一,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对,他在抱起蜜送到半空时,脸上终于有了短暂的愣神,但是他垂下眼眸很快又恢复了自然。   缘一那两片薄薄的嘴唇张了一张,最后说出的,是一句有些无奈的请求。   “她这些年来一直很自责,担心自己会被兄长您讨厌,所以才一直不敢出现……”   “请您再对她说些温柔的话吧。”   ……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总是安静听兄长说话的小孩了。   不说天生就有神明恩赐的缘一,已经成长为了英俊强大的武士。   连现在自己怀里,这个曾今为针线活而烦恼不已,总是向自己撒娇说这个不想做,那个好麻烦的女孩,那个以金银珠宝为巢,以他人赞美宠爱而食的金丝雀,如今也渐渐有了作为大夫独当一面的样子,成为了美丽动人的少女……   我现在抱着她,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我所渴求的,这双手想要抓住的究竟是什么呢?   一切都改变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啊。 第38章   那个时候, 为什么犹豫了一下, 还是把蜜交出去了呢?   缘一自己想了想, 觉得原因可以分为两半, 小部分是小时候的习惯,大部分是在和蜜一起生活时, 观察到的细节——   在离开家前几天的日子里,和岩胜交流完,说罢“不想嫁人”脸上的落寞。   在和花御提到要不要给岩胜写信时,所流下的自责的泪水。   ……   又或是在来这里的路上, 那种不断问着“他是不是不想见到我”时,所流露出的不安与焦虑。   因为觉得蜜醒来看到兄长大人,大概会觉得开心。   只是想讨她的欢心而已……   我想让她高兴一点,毕竟他们之前关系就十分要好。   继国缘一的记性一向很好,作为旁观者,幼时两人相处的画面,如今仍停留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可见, 然后他回忆中那些小时候所不了解的事情, 在他长大后,随着他阅历的增加, 慢慢显示出了原有的含义。   像是对于兄长的愿望, 蜜可能了解的更清楚吧,所以兄长午课结束后更愿意和蜜主动说些什么,一向缄默沉稳的兄长,在照顾妹妹的时候, 就一下打开了话匣子,相较于应对仆人时的声线,岩胜的语调变高了一点,语速也会不自觉地加快一拍。   他们两人,一个被当作领主教育,一个则是要主动扶持丈夫的主母。   因为接受了相同的教育,所以大多时候,比起总是一副游离世外,安静当个听众的自己,这两个人好像更能找到相同的话题,待在一起聊得更开心。   现在好像也是这样的一个情况,在和他们两人讲述着这些年继国府上发生的事情时,岩胜垂着眼眸,说着那些“没什么大不了”的成果,但是缘一能感觉到,他好像有意无意地——   那种我做到了么?   这些是家主应该做的吧?   这些是看着蜜询问的。   如果这时候蜜露出兴致勃勃表情,说着“很了不起啊,你已经成为很出色的家主了”,那么他就会根据蜜感兴趣的领域,再零零散散地补充几件相关事件。   缘一很难插上嘴,所以只是安静地听着。他看着俩人,感觉自己仿佛也跟着回到了从前,他那种时候也是静静注视着聊得火热的两人,如果家人能感到幸福,那他也会跟着感到平和愉快。   只不过在这种宁静中,仍有另一种情绪如同流水中的藻荇轻轻摇曳。   羡慕。   作为弟弟的他,在幼时就钦慕着志向远大的兄长,在缘一心里,岩胜总是懂得很多,并且有着为梦想砥砺自己不断前行的坚强。   这种羡慕并没有在他离家后随时间流逝,反而在看到岩胜向蜜汇报时,更加清晰而深刻的浮现在了缘一的心理。   真好啊,我也想和兄长大人一样,能学会那些,主动跟她聊着什么……   生活朴素、物质欲极低的缘一,很多时候只能在别人无意展示时,窥得常人生活的一些知识,他在恋人提出要逛街的时候,意识到她喜欢金银珠宝,在她和兄长聊起往日生活时,发觉她喜欢豪宅里被仆从环绕的贵妇生活。   如果想和蜜结婚的话,这些持家掌管家族的知识也是要学的吧?   虽然比起兄长,还很愚笨,还很笨拙,但现在意识到了,那就还来得及学习的吧?   ……   如果亲眼目睹了“鬼”这一非凡存在,又觉得弟弟是天生的神赐之子,那现在听到蜜不是母亲的亲生骨肉,是名为“加茂系”的咒术师制作出的人工咒胎,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样子。   只不过是要防备的不仅是狂热信徒,还多了个心怀不轨的术士。   只不过,她不再是自己血缘关系上的妹妹了……   如果不是源于血缘,源于家族,那么这份怜爱又是什么呢?   在回到继国府后,蜜做的第一件事是去看望自己的母亲。母亲死前的行为被父亲视作对家族的一种反叛,因此并未将她纳入家族的庇所,后面也压根没有给禁足的蜜,什么扫墓的机会。   反而是留在继国家的岩胜,多操了点心,他在自己掌权后,按照母亲的信仰,将她移到了一处阳光和煦的静谧之地。   如今女人的坟墓周围正开着一丛丛浅蓝色的花朵,那是母亲生前很喜欢的花朵,蜜还记得她将花朵递到自己手上时脸上的笑容——   “ 好孩子,我的好孩子,蜜。”   “当初就是这样漂亮的蓝色花朵,将你带到我身边的。”   “像是你眼睛的颜色一样,是多么美丽的花朵呀。”   虽然知晓母亲上天之灵,已经化为阳光的恩赐,照耀在自己身上了,但是亲眼看到她的坟墓还是件让人难过的事情。   再加上自己早已没有那么漂亮的蓝色了。   我已经因为转换为咒灵,变为了浓郁的紫色了……   这让跪在母亲坟前的蜜,望着那些在风中轻轻摇曳的花朵,看着那象征着“纯洁”与“梦幻”的仲夏之蓝,忍不住就掉起了眼泪。   在诅咒的眼里,与母亲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黑发蓝眼的模样,是她拥有过的最天真最美丽的姿态了。   现在虽然也能诱惑到绝大多数人,但是再和之前的蓝色对比,还是让她感到了种无力的悲哀。   只是因为妈妈和缘一爱我,所以一直没发现而已。   我变得好丑了。   “我现在,是不是变得一点也不可爱了……”   总是被爱臭美的妹妹,拿着花朵在面前炫耀的岩胜,自然是理解她话语中的深意的,少年好像在这个时候,才头一次认认真真地注视着少女的新姿态的。   他皱着眉头,隐忍克制的视线自上而下,看着那与自己外衣相似,深得他喜爱的,色泽浓郁的鸢色长发,那坠着泪水的羽睫,藏在阴影里充盈着哀愁的蜜色眼眸,他的目光顺着泪水,滑过她抿紧的樱粉唇瓣,最后低低落在她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单薄肩头上。   “不,你还是很可爱的。”   甚至连哭泣都是美丽的,惹人怜爱……   让他很难说清,看着“妹妹”这副姿态的自己,是怎样的心情。   似乎是在附和少年的这句安慰,于风中颤动的花朵,像是母亲的手,轻轻拂过了她带泪的面庞。   岩胜也随着这个场面,别过了视线。   等到扫墓结束,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昏昏沉沉地坠在云端,看起来像个娇嫩的溏心蛋,被风一吹,那橘红色的蛋心便散了,在天空晕染出丝丝缕缕的晚霞。   这种柔和梦幻的光芒笼罩了村子的每个角落,再加上此时正陆续有人归家,这景象看起来简直温馨美满极了。   只可惜这种回家的喜悦,并没有出现在蜜身上,她站在府邸正门前,望着“继国”的家纹瞧了许久,发现比起熟悉,心里更多的是陌生,毕竟她在家里待了十三年,却从没见过正门是什么样……   这种感觉她不经产生了几分唏嘘之意,她在十三岁那年,深夜里从后门逃离了这座华美的牢笼,不想十六岁的时候还能从正门再走进去。   小时候的家很大,大的像与世隔绝的独岛,她走在后院的鹅卵石路上,永远不知道路的尽头是何处;小时候的家很小,小的仿佛间精致的闺阁,她被锁在里头,认识的只有那么几位家人。   那么真正的家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为了填补心里残缺的认知,蜜跟在岩胜身后,将一切都看得很仔细,但是眼前的画面却是让人觉得割裂,甚至是破碎的——   和她之前所见识过的,整体都显得温馨宁静的紫藤花家住宅相比,继国府就被分成了两半,大部分和记忆无差,气氛清冷、古板甚至阴郁。一切仅在推开后院那扇小门后,发生了些许改变,在母亲和她所居住过的地方,还种着几颗花树,保留了一片药田,呈现出几片柔软的颜色。   就像是少年在幼时经常做的那样,他在长大后,也将沉默的内心,小心地藏在了这小小的后院里。就像蜜通过咒花见到的那样,他在无数个夜里,只是一个人坐在走廊上,看着花朵发呆。   ……   因为不想让岩胜再想起“一个人被留下”的感觉,本来在鬼杀队习惯搂住缘一胳膊的蜜,在今天重新拿出了童年时对待两位兄长,一碗水端平的行动水准。   等到了晚间住宿的分配,自然也是一人一间,蜜去睡原来的房间,而长大后的缘一则被安排到了客房,而两个房间中实在隔了不小的距离,所以在蜜准备熄灯的前一秒,看到敲门进来的恋人时,也是愣了那么一两秒。   “我想你了……”   作为一位妹妹,对于两位兄长两碗水端平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对于早就解除兄妹这层关系的恋人来说,仅仅那样一点关注好像就显得有些不足了。   她在暧昧朦胧的烛光中,凝视着少年那张好看而淡漠的面孔,听着那种是撒娇一样的话语,不紧不慢地用手指梳理着自己发尾,微微扬起了嘴角。   “我们不是一起待一天了么?你怎么想我啦?”   这可真是很过分了。   她反问时,微微拖长的腔调,显然表明她已经完全理解了少年的感叹,而灵巧把玩发梢的动作,也揭示了她此时的好心情,但偏偏看着恋人的神情又拿捏的很准——   用莹润的眼神把暗示摆上台面,用一副天真清纯的姿态索要着更多的情话。   诅咒总是很擅长把气氛变得动人,变得甜蜜起来的。   少年的声音如她所愿的放低了,放轻了,变成了亲昵地坦白。   “我想你了,你不想我么?”   他用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耳垂,轻轻托住她的脸庞,同时微微侧过一点头,用一种很认真,很深邃的目光,凝视着自己的珍宝。   也就是这种动作让蜜下意识就蜷缩起了脚趾。   因为缘一比她高上不少,所以坐着接吻的时候,总是会歪一点头。   他现在这个动作,正是在思索要用什么角度亲下去……   明明原来是她先缠着有些内敛的少年,提出睡前要一个亲吻,如今养成习惯之后,倒是他主动过来索吻了。   让人忍不住感慨恋爱中的男人,真是可爱的要命。   她也是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克制住伸手去抓准备离去的缘一的袖子这一想法的。   ……   他们三人第二日,聊了聊今后的去向,出乎缘一和蜜意料的是,岩胜打算放弃继国家主的身份,也想要加入鬼杀队追寻变强之路。   “在我险些因为能力不足,失去所有的手下的那刻,我就没有资格再作为他们的将领了……”   “如果没有相应的剑技,再留在这里,遇上同样的事也只是徒劳。”   昨夜遇到鬼时的无力与愤怒仍在岩胜心头挥之不去,他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再谈及心底的愿望时,身上更是流露出了一种极其沉重的情绪。   “我想要成为强大的剑士,我想要……”   已经不想因为自身无力,再失去什么了……   他是个打定主意就不会再轻易更改的男人,见他如此坚持,再加上他及时给出了处理领土后续工作的完备方案,缘一自然是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甚至还生出了点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的喜悦感。   而蜜想了想那座有些阴沉的宅子,也笑着应了下来。   毕竟,除了工资,她的老板产屋敷还转给了她不少土地产权,作为富婆的她,除了医馆后面的小院,完全有能力再给岩胜布置出一座更好的宅子。   然而,虽然她很有钱,但是岩胜似乎并不想给她掏钱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缘一:羡慕哥哥   岩胜:嫉妒弟弟   蜜:????   这两个人真是各有各的好   推文time:   《撩了五个男主后我翻车了》 作者:苏明沙   文案:阿莉丝穿越乙女游戏,只要把6个男主攻略下来,就能回家。   当她千辛万苦攻略了5个角色,集齐所有CG,终于进入最后一个隐藏角色的线路时,惊恐地发现,其他男主竟然都有了被攻略的记忆!   魔族兄弟因她反目成仇,混血人鱼跑到陆地寻找真爱,国王大肆征集黑发的少女,大贤者夫人的画像横空出世……   面对这种噩梦难度的修罗场,阿莉丝要一边躲开烂桃花,一边攻略圣子殿下。   幸运的是,本周目的攻略对象,真身为光明神的圣子殿下是个偏心的睁眼瞎。   “阿莉丝是被万物宠爱之人,有一两个优秀的追求者很正常。”   劝告圣子殿下不要被阿莉丝欺骗的圣殿骑士:“……”   圣子殿下您清醒一点!不要再被骗了! 第39章   在从继国府前往鬼杀队的路上, 会经过一座相当繁华的城池, 蜜和缘一来的路上, 急着去除鬼所以并没有多做停留, 如今三个人一起往回走,倒是能给蜜留出点逛街的时间了。   而出人意料的是, 看起来一心变强不问世事的岩胜,在听闻蜜想买东西后,抿了抿嘴唇,沉声道出“跟我来”后, 表现出了对街道布局以及商铺货物种类的熟悉。   似乎觉得作为武士亲自踏入商铺,选购女儿家的饰品并不是什么符合身份的行为,本想一语不发仅作带路的岩胜,在蜜一阵软磨硬拖后,才不太情愿地开口解释了原因。   “之前你的那些珠钗、衣服都是我随父亲在这里购置的。”   “只是想要了解商铺经营以及财务支出罢了……”   他这么说着,末了还不忘没什么表情地为自己再补充点合理目的。   虽然他这话说地含含糊糊的,但是蜜还是猜出了, 岩胜在幼时送给她的那些发簪的来历, 这种奇妙的缘分让她兴奋地睁大了眼睛。   “太好了,家里带出来的那些发簪, 为了给病人换救命的药草, 都拿去换钱了……”   “家里剩下的那些,好像也被父亲处理了。”   “要是能买到一样的就好了。”   她开始还是很开心的,雀跃的声音像是早春枝头上蹦跳的小鸟,只不过后面想到自己没有好发簪了, 语气里就掺了点软软的可怜,仿佛幼猫用爪子轻拍主人的大腿。   这都是她原来问岩胜要点心,要首饰时的常用伎俩。   现在正好捉摸不透如何相处,就拿来故技重施。   在蜜以全新外表出现在岩胜身边后,她就敏锐地察觉到,这位严厉的兄长,好像不太乐意长时间注视她了。他仅在听到她哭着问“自己是不是变丑了”的时候,垂着眼眸凝视了自己一会儿——   “你很可爱。”   这句话说的是真的。   他的身上没有嫌弃或着憎恶之类的情绪,所以他好像也说不上讨厌自己,更像是长大了,所以变得比原来更加内敛了的样子。   如今,似乎察觉到了少女语气里的无奈,他便将视线从前方转到了她的身上,拧着眉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   虽然是双胞胎,但是岩胜的眼眸,比起缘一要更加细长而上挑一些,那是双美人的眼睛,在长大后尤其显得独特且美妙,那眸光像是凄清月光下的深潭,冰凉的水面含着破碎的月影,自带一种不知该看向何处哀愁的与复杂。   “已经一支都没有了么?”   少年这么问着的时候,视线不忘凉凉扫过眼自己的胞弟,然后在触及到缘一茫然而无辜的眼神时,岩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虽然他脸上的表情非常克制,但是从他深呼吸时胸膛起伏的程度来看,蜜觉得岩胜的心情好像坏了不少。   但就算如此,岩胜还是站在路上望着不远处的商铺,耐心回忆了一会儿,接着对她的愿望进行了回应。   “我再带你去买几支便是了……”   “我记得,你当时最喜欢的是那支莲花图样的金色平打簪吧。”   “那位匠人现在应该还在镇上。”   接下来的展开又是跟在后面的缘一很难触及的领域了,他明明在听到岩胜说蜜喜欢的簪子时,努力记住了描述该饰品的几个关键词——   莲花、金色、平打簪。   只是没想到莲花图样上会有单朵大莲花、带荷叶的大莲花、丛生小莲花之类的区别,而且这个丛生的小莲花排布方式也有匠人的个人特色,然后这个莲花还有镂空的平板结构以及更为复杂的立体结构两种。   缘一已经在莲花这个初始关键词上迷惑了,那后续的金色是亮金还是暗金,光泽度哪个合适?这种问题更是让他感觉到了直击心灵的考验。   然而对簪子非常感兴趣的蜜,显然不会仅仅涉猎平打簪这一种簪子,她在观赏的时候,还会拿起一种细柄串圆珠的名为玉簪的发簪,它们有的是玉石珠子,有的是玛瑙珠子,有的是螺钿珠子……   事情一瞬间变得更复杂起来了。   于是在蜜一手举着莓果造型的玉簪,一手举着梅花银色平打簪问他哪个好看的时候,缘一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在艰难思考的时候,连维持的很好的呼吸法都断了一两秒。   因为看缘一想的实在是很认真的样子,所以蜜拿着发簪也耐心地等了等他的意见。   他的确在蜜和匠人讨论的时候听得非常投入,在回答问题时准确地说了“这两个一个是玉簪,一个是平打簪。”之类的学术用语,他用自己敏锐的分析能力,把两个簪子的区别也说了说,然后总结的时候来了句——   “嗯,都很好看。”   蜜维持着脸上和善的笑容不变,然后听到这个答案的那一秒,也和之前的岩胜那样,来了个缓慢而大幅度的深呼吸。   瞧瞧这在恋人问意见的时候,绞尽脑汁做找茬游戏的小可爱,他动脑袋瓜子的样子看起来真是辛苦坏了。   但至少他说好看的眼神是那么真诚。   真到一旁围观的匠人,忍不住冲缘一露出了“居然能观察的这么仔细,你真是懂我”的欣喜表情。   缘一这种听一听就能记住工艺要点,用肉眼快速捕捉外形细致区别的功力,除了匠人同样震慑到了一旁的岩胜,只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这种堪称炫技的发言并没有得到蜜太多的表情,她在听了好几遍“都好看。”“你戴哪个都好”之类的评价之后,脸上那个温和的笑容就定型了。   “缘一眼神真好啊……”   “那岩胜呢?岩胜觉得哪个好看?”   这是岩胜在之前的岁月中未曾目睹过的画面,过去的挑选只是一个人的思索,一个人猜测,一个人的期望,经历漫长的等待之后,满不在乎地将礼物送到她手上。   他从未想过两个人能像今天一样,并排而立,慢慢看着琳琅满目的发簪。   于是事到如今,这种对话的发生,让他感觉到有些陌生,甚至有了点紧张,但好在比起临时抱佛脚的缘一,他的心里其实又早就有了答案。   那都是藏在回忆里,被埋在心底,反复考量却迟迟未能说出的话语。   我拿了这枚蜜色珠子,因为觉得像你眼睛的颜色。   我选了这支白梅的图案,因为听到匠人说,这是纯洁又坚强的花朵,有着很好的寓意。   我喜欢这朵春樱,因为听你感慨院内的樱花总是败的太快。   ……   年轻的男孩子,每天听着武士的课程,勉强知道女人喜欢的东西,除此之外,并不太擅长主动和妹妹聊她喜欢的东西,于是能做的只是把她的每一句话当真,然后试着做这样一点的小事罢了。   继国岩胜表达关心的方式是珠宝、是衣物,是点心,他把那些东西搬到了女孩身前,然后缄默的一语不发。   仅在今天,长久的沉默终于有了个小小的破口,那些柔软的心思像是藏在壳中的蜗牛,然后在少女的一再追问之下,小心翼翼地来到了阳光之下。   “玉簪。”   “为什么呀?”   “感觉很可爱……”   “这个这个呢?樱花还是椿花呢?”   “椿吧……应季的花,和你衣服上一样。”   岩胜的话很少,基本是蜜问一句他才答一句,在面对问题时还会有一段短暂的沉默留以思考,但不得不说,他的确在采购中培养了不俗的审美,再加上深知妹妹的喜好,所以每次回答都让蜜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我就要这些吧,请帮我包起来。”   那个笑容让岩胜愣了愣,他难得没有皱起眉头,只是看着她表情茫然地静了一会儿。   接下来岩胜还顺着蜜的意愿,带着她买了些衣服、香粉之类的东西,看起来就像是要把她三年来没享受过的奢华待遇一次性补给她那样。   这让缘一有点羡慕,可是是因为看事物角度过分朴素的原因,他在面临蜜的询问时,一时间接收了太多的复杂信息,不由自主地就开始了头脑风暴,想太多的情况下,反而很难给出恋人想要的答案。   等到有兄长做示范,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什么,但此时就显得有些为时过晚,成为了对兄长的一种拙劣的模仿。   缘一安静地跟着两人的身后,诚恳地,虚心地学习着兄长的言辞。   他的心情依旧如流水般缓缓流动,仅有名为羡慕的藻荇于水中轻轻摇晃,让他感到了些许的落寞。等到反映过来的时候,缘一的脚步已经慢了一拍,在岩胜和蜜已经走进下一个店铺的时候,他人还在门外。   炼狱桐寿郎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迈着稳健步伐带着爽朗笑容,出现在了缘一身旁,熟络地用手掌拍上了这位同僚的肩上。   “怎么了缘一!家里的事已经处理完了么!在逛街么?!”   “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这个点是饿了么!要一起吃饭么!”   在处理四处游窜的鬼的过程中,剑士们偶尔会在任务途中遇上,所以见到桐寿郎时,缘一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他顺着桐寿郎的话看了看暗下来的天空,才意识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时分。   “嗯,鬼已经被斩首了。”   “现在正和兄长和蜜准备回去,他们在店里,应该快出来了。”   那是家专卖女子胭脂水粉的店铺,为了体现自己店中热卖的发油用料上乘,匠人还在店内特地种下了棵一人高的山茶花。   而桐寿郎就是在那株花下,一眼便寻到了缘一所谓的兄长,正如缘一所说的,名为岩胜的少年是一位姿态挺拔,浑身上下散发着威严气息的英俊武士,那种皱着眉头,稍带阴沉的气质的确与他身边的缘一相差甚远。   虽然看起来很不好相处,但是少年的确也在耐心地,为身边的妹妹挑选着货物,这种反差让桐寿郎不仅称赞了句“继国家的兄妹情深”。   他的话语好像无意间讨得了蜜的欢心,那位少女在发出笑声时,颤动的肩头便蹭到背后的山茶,让枝头开到荼蘼的鲜艳花朵,投下了一枚小小的花瓣,那花瓣飘飘摇摇地落在了少女的发顶,滴滴的红,红得仿佛是恋人心头坠落的一滴炙热的鲜血。   比少女要高一头的岩胜显然注意到了片花瓣,他在低着头的蜜,所无法留意的地方放缓了神情,那是非常浅的,甚至带着点哀愁意味的笑容,在他伸手取下那片花瓣的时候,两人作为双胞胎的兄弟,拥有相似的面容这点方才体现了出来。   那种带着点缱绻的动作,仿佛是另一个继国缘一。   而这种无意间流露出的情绪,也让桐寿郎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他之前无法理解的东西。   “我还以为成为恋人才会那么亲近。”   “原来其实兄妹的时候就开始培养感情了么!”   “也难怪知道真实身份后,马上就能成为恋人呢!”   于是察觉到逼近的脚步声的岩胜,抬起头来听到的正是炼狱桐寿郎这样的一句感叹。   作者有话要说:  一次突如其来的加更   期待爱的留言   推文time:   [综英美]魔法少女在哥谭 by 茶执   一句话简介:魔法少女和神奇小子天生一对!   简介:   泽城小鸠,14岁,新生代最强魔法少女,现因为工作调动常驻哥谭。   转学到哥谭中学的第一天,她就遇到了人生最大的对手。   迪克·格雷森。   一个和她一样习惯于成为他人视线的焦点,在人际关系里站C位的少年。   有的人会把竞争变成恶性/事件,有的人会把竞争变成良性循环。   幸运的是,小鸠与迪克都是后者。   于是两个人开始加倍闪耀、加倍努力、加倍魅力放出——这本该是很好的事。   但问题是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较劲的原因。   也没有把握好较劲的度。   ……于是两人的监护人都接到了校方激动的电话。   “您的孩子真是体操天才不去参加奥运会太可惜了!!!”   布鲁斯·韦恩:……? 第40章   人们在评价一个事件时, 比起站在当事人角度思考, 往往更倾向于第一时间带入自己的主观感情。   他们想着如果是我的话, 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我是不会这么做的,所以才能理所当然地进行反驳。   如果是我的话……   如果我是缘一的话, 如果那时候带你走的人是我的话,在知道你不是我的亲生妹妹,面对你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我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呢?   是否也会像今日这般, 与你一同漫步在这街道上,由我为你挑选喜爱的首饰,拭去发顶的花瓣呢?   然而他不是缘一,他是留在家中的岩胜,是没有办法缓解她的痛苦的,没用的哥哥。   他本应该在自责愧疚中安静地一人在武士的路上的,偏偏又在她突如其来的拥抱中满盘皆输, 生出了想要再次用这双手拥抱住她的愿望。   我不该看她的, 我不该再对她微笑的。   但是若上移开眼神,想要倾诉的话语就从嘴巴里漏了出来, 抿紧嘴唇, 哀愁的视线便不知放于何处,放松精神后,连手指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要轻抚她的发梢。   如果,如果, 如果,长久以来几乎僵化的礼法教育,让他只有在失去之后,心底才会迸发出无数种可能,在听完两人简单的介绍后,在知道在外面即便是羸弱的孩子,也能那样活下去,开始想着若是自己该有多好。   在这种纷乱的思绪的影响之下,渴求一成不变,渴望回到过去的男人,几乎是下意识地回避了眼前发生的一些事。   为什么缘一抱着蜜的动作变得熟练了呢?   为什么总是置身事外的弟弟,会想着学习为她挑选衣服?   ……   如果是那个意识到她愿望,而带她离开的缘一,如果是品行和实力都变得无可挑剔的弟弟,在长期的相处中,她是否会感到心动呢?   “啊,这样啊……”   岩胜下意识握紧了藏有花瓣的手掌,他看起来还是那种情绪丝毫不外露的沉静模样。   但是听闻炼狱话语时,望向缘一眼里的一瞬茫然,还是出卖了他对此事并不知情。   这让一旁的炼狱意识到了不妙,他诧异地看了眼,正一脸凝重看着自己的蜜,耿直的脑子转了几个弯,自觉打扰了家人间的团圆活动,于是非常诚恳地表达了歉意。   “您在惊讶么!”   “我以为这种‘珍爱的家人获得幸福’的喜事,您早就知道了!”   “看来是我说早了,果然这种惊喜还是要由家人亲自制造的,抱歉了,是我逾越了!”   喜事么?   在从旁人嘴里听到这两个词汇时,岩胜只觉得握紧花瓣的指尖几乎要扎进肉里。   明明和她做约定的是我,和我约定过我才是最重要的,要和我在一起……   但是因为我做不到,因为我太过弱小了。   所以选择了缘一,通过这种“正确”的选择,才成功获得幸福的喜事么?   但就算如此,岩胜也没有要迁怒于无辜路人的意思,他抬头看着和缘一一同进来,且明显知道很多事情的炼狱,觉得比起从弟弟嘴里亲自听到什么“爱情故事”,还不如通过炼狱一次性把故事都听完。   “无妨。”   “你好像很了解我的弟弟妹妹,也一起共事过。”   “ 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么?”   与总是把人想的很善良,和大家都和谐相处的缘一不同,蜜抬头看到炼狱出现的第一秒,就有了种大难临头的不祥预感,在听清他嘴里的话后,自觉很清楚自己的长兄之性格古板的她,更是深切感觉到了不妙。   于是在岩胜提出问题时,炼狱看到的就是对面的蜜,带着楚楚可怜的表情,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半空中瞄着自己的嘴角,慢慢从左到右移动,做了个抹除的动作,最后那根手指抵在少女樱粉的嘴唇上——   “嘘。”   他好像听见蜜这样的轻声哀求。   她可真是个体贴又可爱的好姑娘,就算因为他破坏了他们一家人的团聚小惊喜,也会为了避免自己感到尴尬而含蓄地发出提醒。   可能都像周围队友们抱怨的那样,一切都怪他嘴巴太笨了,没办法准确地回答问题。   那么不说话,用更加客观的文字描述,或许能解答岩胜先生的疑惑吧。   没办法拒绝蜜,同样也很想帮助岩胜的炼狱桐寿郎,在保持沉默的同时,想了个天才般的折中办法。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几乎可以当纸铠甲的记事本,伸手翻了几页找到关键内容后,笑着将它递到了岩胜的手中。   炼狱桐寿郎,作为一名热爱生活的男人,不仅喜欢与他人积极交流,还有着把生活中一点一滴记录下来的好习惯。   “啊……是故事比较长,所以看文字比较好么?”   “谢谢你的好意,我来看下。”   岩胜看到那本堪比砖块的记事本,也是愣了一下,从来没有看过别人日记的他,因为不知如何应对,而微微皱起了眉头。   然后他在看到书页内容后,瞬间忘记了所有的尴尬与不快,直接凝神进入了状态,走进入了炼狱内心世界。   蜜在目睹岩胜接过那本记事本的时候,眼前一阵眩晕,那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让她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   谁也不知道那些“幼女神医包养传奇武士,勤学苦读3年不长个”的故事,在炼狱的内心世界里是怎样的一个说法,事到如今她一点也不想知道。   她只看到岩胜的脸色越来越凝重,阅读的速度也逐渐加快,他越翻越快,越翻越快,快到后面看起来只是在翻页了。   ……   岩胜终于看完了炼狱手记的最后一页,他默默地合上了手中的本子,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恢复了那副宠辱不惊武家家主的模样。   “事情经过我已经了解了。”   “加入鬼杀队后,我可否有荣幸认识一下,这位叫做五十岚凪,总是找蜜做推拿的男子呢?”   “他看起来是一位非常乐于挑战极限的强者,我想与他切磋一下。” 第41章   因为炼狱正是引荐缘一, 进入鬼杀队的介绍人, 所以为了帮助缘一快速融入队内生活, 热情的炼狱经常会带着缘一, 一同出任务,而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 缘一也大概了解炼狱会在日记里记点什么……   老实说对于别人的看法,缘一其实并不怎么在意,他在大部分时间沉默以对,少有感叹。   但如今在面对岩胜时, 看着兄长阴沉复杂的表情,缘一却感到了失落。   唯独不想被崇敬的兄长呵斥为卑劣之人。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在炼狱自告奋勇说要请客,马上要带着一行人前去推荐的旅店时,主动走到了岩胜跟前,提出了想要简短地聊一聊的请求。   蜜还记得刚刚岩胜说要找五十岚“切磋”,无意识将手搭上刀柄的样子, 这会儿听到岩胜回了句“好, 我们去那边没人的地方吧”,脸上笑容自然吓得一僵, 她条件反射地就抓住了岩胜的袖子。   “要聊什么?我可以一起去么?”   “你刚刚不是说饿了么?拿着这些点心去垫垫肚子吧……”   “你得按时吃饭才行。”   “先……放开吧。”   平时就不大喜欢和旁人接触的岩胜, 在感受到袖子猛地被抓住后,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扬,但是听到蜜的声音后,他伸到半路的手又硬生生地定在了原地。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说话语气还算温和,但身上的气势却是不容旁人辩驳的,蜜只好叮嘱了一句“那你们也早点回来吃饭哦”,慢慢地松开了手指。   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   但事实上的场面并没有蜜想象的那般可怖,在听见来自缘一的提问时,岩胜的表情意外的平静。   “我能冒昧地问一下,兄长现在是怎么看待我的么?”   他的视线比起眼前的缘一,其实更多地放在缘一背后的天空上,傍晚时分,日光黯淡后其实已经能隐隐看见月亮了,看到月亮之后会想起不久后的漫天星辰,以及几年前妹妹在星空下许下的愿望。   现在想想,她要的真的很简单,无非就是“身上干净整洁,相貌英俊,为人体贴。”   他们俩当时一起被夸了相貌和整洁,然后在体贴这点上,正如炼狱所写的。自己那如如天人般欲求寡淡的弟弟,还怀抱着当年“种田的”梦想,所以生活很清贫,但同时出任务的时候又表现出了极强的自理能力,比起旅店提供的服务,他自己洗衣服、缝衣服,然后烧饭也很好吃,问起来就是在家做惯了这些……   这真是件很奇怪的事,他明明看到开头,就应该呵斥弟弟不知廉耻的事情,但下意识又觉得他也做不出这样的举动,然后看到后面又觉得他是真的很穷,等到最后还被缘一不断发展出来的“贤内助”技能完全带偏了注意力。   因为穷,又不想妹妹受苦,缘一在别的地方的确掌握了太多的奇奇怪怪的技能。   那些曾经看来不够男子汉的行为,如今却成为了让恋人专心做喜欢的事的支撑,让人不禁反思“要是我的话,身无分文的我,能做到这些么?”,于是这件事情就显得不是很好评价。   “你现在还不是合格的武士。”   “再努力……多赚钱点吧。”   这种相对比较客观的评价,在缘一的眼里反而成为了一种对自己的鞭策,虽然知道比起兄长,他做的还远远不足,但比起之前的失落,他还是稍微有了点放松的感觉。   “我会以兄长大人的话,不断磨砺自己的。”   他们在之后又简短地聊了聊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   只不过岩胜并没有祝福他的恋情,嫉妒弟弟的兄长看着他的脸,既说不出中伤诋毁之词,也说不出祝福支持的话语,他只是沉默地看着缘一,说了句——   “我会看着你的。”   接着男人便疲惫地垂下了眼眸,他像往常那般,完全陷入了早已习惯的苦闷。   思绪思绪,真的如丝如絮,那些东西从自己的心里抽了出来,缓慢地而撕裂地,仿佛蚕在吐丝,一圈一圈将生命吐尽,缠成密不透风的茧,要将自己束进无人知晓的黑暗里。   ……   既然都捅开了恋人的身份,等到晚上休憩的时候,就没有再分房的道理了。   睡前照旧是情人间的聊天时光,为了弥补白日里互动的不足,洗漱过后,蜜笑盈盈地从包裹里掏出了香粉店里送的赠品。   那是今夏刚开的凤仙花,鲜艳紫色的花朵如今被捣碎放在小罐里,跟明矾石的粉末混在一起,说是均匀的涂在指甲上,再用叶子包着过一个晚上,就能染出丹霞似好看的颜色。   “给我染指甲吧,缘一。”   因为医生的手最好干干净净的,所以能染的地方就剩脚了。她这么说着,那像藕尖一样,嫩白而多汁的小腿便从衣摆里探了出来,可爱的脚尖直接抵上恋人的胸膛。   “好啊。”   这样的亲昵唤回了缘一的一点注意,他一向很安静,只不过失落的安静和酝酿情思的安静是两种安静。   在缘一托着她的脚掌,耐心地给她涂指甲的时候,蜜刚好可以问问他们兄弟二人间发生了什么。   “你们聊什么了么?”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可能当事人没什么自觉,但蜜有时候会觉得,这两位成长环境不同的男人,不仅在放松时相貌相似,其实在处理问题时,所体现出来的性格也有微妙的相同之处。   一样的敏感多思,擅长自我责备。   “我……我今天很想陪你逛街,但是我做的太不好,我没办法像兄长那么好。”   “兄长大人也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只不过岩胜并不愿意被人发现这点,跟他说话多半靠自己琢磨,而缘一若是问起来,还是愿意和她交流的。   “要我去跟岩胜说说么?”   他垂着脑袋慢慢说话的样子,像是沮丧的大狗狗,让人打心底涌起一种想要好好抚摸他那头红发的欲望,这种情况下,诅咒很乐意实现他小小的愿望。   然而,即便感到失落和羡慕,缘一也依旧是往常那种让人倍感安心的姿态,他在疲惫之时,也会坚定不移地朝着目标前进。   “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我能让你幸福。”   “再给我些时间吧,我会慢慢学的。”   但和他朝夕相处的蜜,很清楚地知道他这种学习的吃力,他敏锐的洞察力和过强的记忆力,能帮他理解复杂的剑招或者一些专业技能,但是在面对那种更加感性的活动时,这种“想太多”的能力,反倒就成了一种阻碍。   缘一在剑道上或许完美无瑕,显天人之姿,但在恋人面前又成了个平庸的寻常男子。   他的恋人因溺爱而娇纵,会不因结果单纯因讨好的过程而愉悦,她热爱金钱,美好的□□,华丽的衣物,这都叫常人来看,她的爱真是俗气极了。   但这个单纯的男人,仍会为了她而学习那些,因为想让她露出笑容,他在配合某些特别的喜好时,脾气好到简直像个任她摆弄的洋娃娃。   吃力地,缓慢地学习俗世里的理念,天人就被那样的爱情弄脏了,被拉进了诅咒的泥潭。   【啊啊啊,他被我的爱弄脏了。】   【但这不是件很好的事么?】   诅咒在主动用涂了口脂的嘴唇去亲吻他,或者在涂指甲时,因为觉得痒就乱动蹭脏他的衣衫时,都会感到这种很莫名的愉快。   那种茫然醒悟的神态,那种不想被比下去的欣羡,那种因为无法满足期许而产生的落寞……   这都不是对我牵肠挂肚的一种爱的体现么?   若是之前不懂情爱游离世外的样子还算安全,只要让诅咒摸到了一丝爱恋的味道,一切就会切到黑暗的主场了,以本能用爱的患得患失,喜悦悲伤间来回切换的落差感,把人拉进爱情的淤泥。   这个缺口就这么打开了一角,她已经尝到了这种滋味了,但诅咒……   但蜜舍不得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我的心是什么样的呢?   一个女孩的心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他的愿望是让我“活下去,获得幸福”,他不想让我难过,那我是不是也这么对他比较好?   少女在这个时候安静了下来,放弃了平日里漫不经心,调情似的对话。   她用手指轻轻拂过缘一的额发,她摩挲他的面颊,抬起他的下巴,与恋人四目相交。   “我问你的意见,其实就是想选你喜欢的衣服,我想打扮打扮,我想知道你喜欢的样子,我想让你为我着迷。”   “你觉得我穿什么都好看,我不讨厌这点,但真说出来还是让人害羞的……”   “选东西”这种事是潜藏的讨好,是暗暗的引诱,让男人们以为自己审美优秀且地位重要的小把戏而已,这都是甜蜜花朵惯用的固定套路。   但好像又藏了些女孩子扑朔迷离的真心。   “我已经很为你着迷了,并不需要为我刻意做这些,选你喜欢的就好……”   她的恋人认真地听完了她的解释,然后又这样,毫无自觉地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些让人害羞的话了。   “那这些话我也一样,毕竟我在你会这些这前,就和你在一起了。”   少女作为人类的真心,其实也就那么短暂的出现了一会儿,再多说她就不乐意了。   于是她抿了抿嘴唇,很干脆地用脚踩上了少年结实小腹,让缘一顺着她的动作倒了下去,由她充分掌握了主动权。她细致地亲吻他额头的斑纹,将手探进他里衣的缝隙,皮贴皮,肉挨肉地拥抱他。   由于没人能主动碰到缘一,谁也知道这个男人其实是有点怕痒,有些低落的少年终于笑了。   “很痒啊。”   而她也正巧吻到他的眼角,便蹭在他耳朵边,悄悄地说了一句情话。   “嗯,我也爱你……”   他这么回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女人,本来是坏女人的   但是我的心之友梦梦,一位在我写fz时就把我踹进黑屋,不断督促我日更码文,堪称我的外置良心的梦梦,在看完我大纲后,把四十米的长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缘一男主,你还能泥?】   我退缩了!!   推一下我的心之友梦梦的文,我不看英美也能很顺畅地吃完全文,了解了如何走进蝙蝠侠内心世界——   我觉得正常人走不进去。   惊梦时《[综英美]HE拯救世界》   一句话简介:和蝙蝠侠HE才能拯救世界   我真的好爱她丰富的知识储备,和让原本悲剧的人物角色获得美满的剧情哦。   她明明和我一个后妈群啊。 第42章   在继国缘一之后, 继国岩胜也加入了鬼杀队。   岩胜在经由缘一引见之后, 立即参加了那一期的鬼杀队考核。他理所当然地赢下了当届第一的桂冠, 并在入队后激进地发起了上位挑战。   而对于岩胜加入鬼杀队的契机, 平常定期保持联络的上位剑士们,通过缘一的任务汇报, 略有耳闻。   作为认真负责的将领,目睹了手下为保护自己险些全灭的场面,他的内心一定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吧。   加入鬼杀队的剑士多半背负了,重要之人被鬼伤害的惨痛回忆, 所以他们对于岩胜迫切想要变强的行为,在心底其实也有不少赞许之意,再加上对缘一兄长实力的好奇,有人陆续答应了岩胜的挑战。   虽然不及缘一那种超乎常人想象力的剑术,但是岩胜的实力依旧得到了人们的一致认可——   就算目前为止,缘一杀什么鬼都是一招制敌,以至于旁观者很难判断鬼的实力。但是从产屋敷会指名缘一出任务, 以及一支训练有素的武士小队直接覆灭的情况来看, 岩胜当夜其实不巧遇到了一只上位的鬼。   而在那种场合下,同样剑术超凡的少年, 缺的其实不是实力, 只是一把日轮刀而已。   但这种程度的认并没有令岩胜感到满足,他在击倒了炼狱桐寿郎这位新秀之后,仍然谦虚地说“还不够”,沉默地向至高至强的地方迈进。   于是比起作为天赐神子, 一开始就站到了顶端,让人心生疏远的缘一,总是稳打稳扎艰苦练剑,自带统领者威严感的岩胜,看起来更有故事色彩,在队内也更受到人们的欢迎。   在外出任务的五十岚凪,便从好友寄来的信件中,听闻了这位剑士的英名。   在岩胜把除了缘一以外的六位剑士撂倒之后,剩下的要挨打的,好像就是还没回来的五十岚了。   【岩胜在听说你的事迹后,一直想见见你哈哈!】   【他觉得你总是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到得指定大夫的程度,实力一定很强!】   ……   【在外面吃好点!】   就算作为和炼狱相识多年的老友,五十岚每次看到这老母亲似的关怀,还是会忍不住感到一阵头痛。   大夫的兄长啊……   五十岚揣摩着这个词汇,因为一些事情而经常见到那位大夫的他,其实对于她身上的一些事,比其他队员要了解的多一些。   到底是什么样的过去,能塑成这样的一位大夫呢?   和以剑术出名的炼狱不同,五十岚的定位其实更倾向于情报收集追踪方面,也正是这种特长,让他成功地追踪到了那位鬼王的踪迹。   五十岚在接受过一次治疗后,开始了单方面的念念不忘。而这份对大夫的向往与在意,在日常与任务中转换成了行动。他一路挖掘,甚至会无意间路过大夫生活过的小村,他最后甚至找到了那座被诅咒覆灭的小村,连这次继国府边的异常也是他主动汇报给主公的。   作为专业的情报人员,五十岚藏得的确很深了,却仍旧逃不过掌握鬼杀队全员行踪的主公。   沉默目睹了事态发展的产屋敷煌哉,于某个不为人知的午后,主动召集了大夫和五十岚,给了他们一次间面商谈的机会。   “正和你收集到的一样,这位小姐是尊贵的神明。”   “但是比起神术,我和她都更欣赏‘以人的意识战胜灾祸’这一点。所以这一身份并没有在队内公开,只有少数人知道。”   产屋敷笑眯眯地坦白了这位大夫非人的一面,并从此开始向五十岚,发布一些需要“神明”处理的灰色任务。   被咒术师盯住而无法轻易行动的神明,以诅咒为食,需要剑士带着咒具为她捕获各种咒灵。   五十岚就是从那天起,开始处理混杂在恶鬼食人事件里,与诅咒相关的杀人事件,这也成了他总是“伤痕累累”的真实原因。   短时间不能归队的五十岚,接下来正要处理一起新的怪谈。他下意识地抬手,望着手腕上的那圈由鸢色长发所编织成的护符,思索着看到的相关情报,静静地发了会儿呆。   夜晚到来了,鲜红的灯笼接连亮起,唤醒了这条漆黑的街道,为她披上了一层朱红的纱衣。   这是新婚烛火的红、是游女指尖的妖娆、是艳丽双唇的血色,这美丽的色泽给予人无限的想象,与夜相伴时更是让人感到心潮翻涌。   嫩黄的灯光自精致的栏坊里探了出来,像女人的手,有意无意地扫过行人的鼻尖,抚摸着行人的面颊。夜间的凉风送来浓郁的香粉气味,与之而来的,还有女人的嬉笑声,与三味线热闹的旋律。   情灬欲的气息就这样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样蛮横地无礼地灌进了行人的眼里、耳朵里、鼻子里,燥热地呼唤着爱情。这一切交杂在一起,便组成了男子的极乐乡。   眼前的一切都令五十岚感到不适。   ……   结束任务回归鬼杀队后,继国岩胜见到的,便是一个重伤昏迷的五十岚凪,他似乎遭遇了那种精通血鬼术的恶鬼。这个样貌俊秀的少年在一场恶斗之后,全身上下都有被烈火灼烧过的伤痕,而最令人注目的是他嘴里的伤势——   他仿佛被人用什么锋利的器具,整齐地切掉了一半的舌头。   作为主治大夫的蜜,结束了治疗后,便坐在病床旁边,带着一脸忧愁,望着昏迷的五十岚发呆。   少女脸上的表情以及病房里沉重的气氛,令岩胜抿了抿嘴唇。他无声地环顾周围,发现在场的除了刚收到蜜传话,出完任务就赶回来的自己,还有过来探病的炼狱杏寿郎,以及继国缘一两人。   据岩胜所知,这些人身上的共同点,那便是他们都是鬼杀队中,知晓蜜作为非人身份的剑士。   “啊,岩胜也到了,那就由我简短的说明一下情况吧。”   “由五十岚收集到的信息。”   原本盯着自己的病人而无精打采的少女,在岩胜到来后,抬头冲他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慢慢道明这场事件的始末。   花街里出现了杀人的女鬼。   存活的目击者表示,在一切发生之前,那只是个同友人作乐的寻常夜晚。他们正在路上讨论那家的姑娘更为美丽,却不想有美丽的游女出现突然,以苍白而柔软的手指搭上友人的肩膀,笑着向他提问——   “我美么?是哪边更美丽呢?”   他本以为这是个美丽的搭讪,正想感叹友人艳福不浅,却不想回首时,入眼的是这样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孔。以游女的鼻梁中心为界,她的脸是由左右两边缝合而成的,明明五官看起来极为相似,却怪异地呈现出一半妖艳,一半清纯的效果。   这种冲击让他第一时间想要大声求助,可看向周围却发现,此身已从热闹的街道变为了无尽的黑暗,身体也是动弹不得的状态。   而身边的友人自然好不到哪里去,直面女鬼的他被吓得浑身发抖,在说了句“妖致的那边”后,还不及再说些恭维求饶的台词,就被微笑的女鬼拔了舌头,惨死在自己面前。   以友人为祭品,他大叫着清醒过来,却发现友人已经当街咬舌自缢了。   选“妖致”会被拔舌,选“清纯”会被掏心,除此之外还有游女死去。   ……   蜜得知消息后,第一反应是去问真人,在他一脸无辜吐槽着“我只缝过你一个啊,而且我是十字线欸,不要把那种只有一条线的和我相提并论呀”,又说了一堆废话后,暂时没有线索的蜜只好像往常一样,开始找人发布新任务。   逛花街的男人被游女的诅咒杀死,这本来就是个很常见的怪谈,所以蜜开始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这次怪谈的地点在花街,就人选问题,她环顾了一圈,觉得比起一开口直接就会被轰出去的桐寿郎,以及看起来完全不近女色,又是她恋人的缘一,还有目前不在的岩胜,怎么看都是擅长收集线索的五十岚,更合适处理这种带着些谜题性质的怪诞。   那时候蜜还想着五十岚毕竟是鬼杀队的剑士,也处理过不少与诅咒相关任务,应该没什么问题,保险起见每次都会给他送上自己做的咒符,甚至是新做出来的特别咒具,却不料正是这份异想天开,直接害他受了重伤。   蜜在治疗五十岚的时候,通过接触感受着伤口上残留的深深恶意,再加上有新的消息传来,说有阴阳师也折在里头,所有的线索拼接成块,她这才意识到这个诅咒的危险性。   目击人所说的被转移到阴影里,并不是普通咒灵制造的幻觉,也不是“帐”这种一般术法,而是上位咒灵所使用的领域。这种涵盖着咒灵本源力量与规则的异空间,称得上咒术的极致,能让空间中施展的必杀术法,上升到必中必杀这个层面,显然不是五十岚这种普通人能打破的。   少女一脸复杂地牵起了五十岚的手,向众人展示了少年手腕上一圈白色的痕迹。   “好在作为后手的咒具,保了他一命,不然不仅是整条舌头,这条命也会留在那里吧。”   那是她用自己头发编成的,一个可以释放幻术的紧急逃脱咒物。   在吞噬了产屋敷身上诅咒后,这种用她本体做的咒具怎么说也是上等防具了,但在那个女鬼面前,也只是勉强让五十岚活了下来而已。   “是我大意了,看来这次我得自己去才行呢……”   而和相对不太擅长战斗的五十岚不同,眼前的三个剑士,是已经掌握呼吸法,在鬼杀队内实力顶尖的前三位了。   “你们谁愿意陪我一起么?”   作者有话要说:  连改了两天论文的草草   感到了身心疲惫   蹲在地上,露出了阴暗的表情   说到诅咒,就不得不提咒术回战了!   来看看我基友写的咒术同人么,明天4.1就开坑啦!   男主五条悟,还综了fgo,有帅气从者男版亚瑟哇——   (综)身为咒术师的我要成为偶像by洛千影   偶像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职业,不但竞争力激烈,毫无隐私,还要承担大量你意想不到的“诅咒”。   深谷桃一直敬佩着做偶像的青梅竹马,直到有一天她的老师兼上司对她说:   “为了拯救世界,成为偶像吧!”(比大拇指   “???”   您好?您老脸这么好,不如您自己来?   不行的话至少让她家从者上?   阅读前注意:   原创剧情向,主《咒术回战》、fate、idolish7,还有其他随时可能乱入的。 第43章   面对这种已经拥有领域且行踪不定的诅咒, 为了避免五十岚身上的悲剧再度发生, 需要在任务前做些必要的准备。而从源头开始, 尽可能地遏制诅咒形成的流言在坊间地传播, 便是种极为有效的方法。   既然是在花街那种地方,最引人注目的当然是美丽的女人了, 蜜现在要做的正是用一个女人的故事,掩去另一位女人的怪诞。为了在故事中增添更加吸睛的要素,这次人设的创作,除了有一向很乐意为神明效劳的蛇莓, 还远程写信联络了话本同好的野间辉。   作为故事的主笔,一直以来缠绕在神明发间作为装饰的蛇莓,在这一刻解除了自己的幻术。它在空气中挥动着自己细小的触手,无比骄傲地向众人展示了神明那无暇的美貌。   “那种总是纠结于外表而提问的诅咒,必然会因为大人的外表而主动出击。”   “而这世间难寻的美貌,也会让凡人的念想如飞蛾扑火般源源不断,一方面增强大人的咒力, 也能削弱那位诅咒的影响力。”   虽然自己的眷属说起话来有些不够含蓄, 但是它每次说话内容都很有道理,而且语气也十分诚恳。这让被夸的蜜掩着嘴唇, 轻轻感叹了句“哎呀, 也没有那么漂亮吧”后,就骄傲地挺起了自己的小身板。   和已经相处多年,而且对外表很有抗体的缘一不同,这还桐寿郎与岩胜第一次看她展现诅咒本体——   她是粘稠的蜜, 她是醉人的酒。那苍白的皮肤如月夜中的雪,鲜红的嘴唇让人想到鲜甜饱满的石榴,当然最美的还是那双眼睛,在她歪着头凝视你时,浓郁的情意便淌向了微微下垂的眼角,将逼人的艳丽化为了缠绵与缱绻,变成了楚楚可怜的诱惑……   这就是黑暗中成长,被月光怜爱,甜蜜又可人的花朵。   她身上魔性美貌真是让人觉得,多看一眼灵魂都会被那双蒙着水汽的眼眸吸走了。好在鬼杀队顶梁柱的桐寿郎也是意志坚定之人,他看着少女先是愣了一会儿,很快就抽回了视线,用清澈无暇的大眼睛望向了一旁的缘一。   “这可真是不得了的美人啊!我完全明白你了啊!缘一!”   “这就是不顾一切想要谈恋爱的感觉么!”   “说到结婚的话,我想有三个孩子。”   ……   他那“你老婆真好看,我也想恋爱”的狼虎之词自然一出口,就得到了缘一与岩胜的侧目,让人不由自主就给他扣上了“绝对不能让这人一起去”的标签。   在岩胜眼里,自己的妹妹一直都是非常可爱的,过去就引得若干仆人陷入狂热的她,拥有这般诱人的外貌自然也不是什么怪事。比起赞叹她的美貌,少年的注意力在过去,就更多集中在如何驱逐那群“追寻甜蜜的害虫”身上。   缘一在晚上看惯了没什么反应就算了,连炼狱都表现出惊艳的时候,岩胜这副波澜不惊的姿态便引起了蜜的不安,让她主动绞着衣袖发起了提问。   毕竟在她印象里古板的兄长,在幼时就喜欢跟自己强调什么纯洁端庄,似乎是不大欣赏这种妖致美艳,红颜祸水的。   “我这样是不是很好看呀,可不可以当花魁啊?”   “是的,你很美,一定是最漂亮的花魁。”   好在岩胜还是原来那个规矩分两套的处事风格,在过去就没对妹妹说过什么重话的他,今天也保持着“好,没问题”的稳定发挥,并未说出“我更喜欢你原来样子”的扫兴话。   接着蜜为了追求回答的真实可靠性,又顺着杆子往下问。   “真的么,你去花街见过其他花魁么?”   “不,我没去过……”   这问题明明是寻常男子间吹牛的固定句式,但被妹妹问出来,就让岩胜表情一时间有点复杂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呀?”   到岩胜17岁这个年纪,作为一方领主说不定都有孩子了,作为很清楚人类情灬欲的繁衍花,这种发现显然引起了蜜的兴致。   对话已经深入到了隐私这步了,在缘一都投来“我的兄长洁身自好,不近女色”的视线时,尚未娶妻的岩胜就不太想回答妹妹这个好奇宝宝了。   他有点心累。   虽然很漂亮,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里子里好像还是那个热爱撒娇的女孩。也正是这种有些不谙世事的纯洁,时常会让岩胜担心她的人际交。   这份担忧让岩胜在皱着眉头瞧了她眼后,选择着重向蛇莓询问任务的具体情况。   “她是花魁,必然要有人帮她挡住那些恩客吧。”   蛇莓顺着他的视线,望着自己的神明,心底涌起了一样的顾虑。此刻,比起同样纯真的缘一,它觉得岩胜这位兄长更能理解自己的心情。   “是的。”   “原本这个事情,是想劳烦同为诅咒的真人大人的,但您也知道……”   说到真人,岩胜也有些印象,那是个看起来只有14岁的银发男孩。那会儿他刚出任务回来,远远就看到他在帮蜜推秋千。   而就在岩胜慢慢走过来的路上,这个真人推人的手劲儿越来越大。最后在诅咒丧心病狂的大笑中,秋千来了个绕柱360度大风车旋转,自己的妹妹好像没抓稳,呼啦一下就飞出去空中转体降落了。   最后时刻,岩胜直接动用呼吸法冲过去接人,也记住了真人这个名字。   比起头一次见识过“天外飞仙”的岩胜,缘一那边关于真人糟糕的记忆,更是多到可以写成本“真人恶事记录”。于是在听到蛇莓说出“真人”这个人选后,继国家两兄弟头一次异口同声给予了否定。   岩胜:那种恶劣的诅咒为什么现在还没有被拔除?   缘一: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   他们这种一致的否定让旁观的蜜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关于“惊险异常荡秋千”这一事件,从她的角度来说其实是有另一种解释的啦。   毕竟作为鬼杀队大夫一天多场手术下来,不免会积攒一些情绪压力,事后在所难免会做点刺激的活动缓解个人压力。像她之前就提出过让缘一把她扔的高高,然后再接住这样奇奇怪怪的小要求。   然后这画面被无辜路人无意目睹后,缘一就莫名背负了“小白脸霸占了富婆的身体还不够,甚至想家暴继承富婆财产”“病娇小白脸让恋人身残哪里也不能去”之类的奇怪传闻。   自打加入鬼杀队,缘一身上人设就从“朴实可靠”向不可明说的地方狂奔而去了。为了不再给他增加奇怪的关键词,后来她只好找真人玩推秋千。   诅咒之间的游戏总是玩得很疯,她反倒是催着“推高一点”“再推快点”的那一方。而她目前的身体素质,也保证了她在空中转体也安稳降。真人也非常配合地照做了,他们的游戏是换着来的,下一轮蜜还要负责把他送上天。   只可惜这种解释并没有得到岩胜的认可,他皱着眉头告诫她“你太善良了,但有时候你并不需要这种朋友”,充分证实了有种柔弱叫做你的哥哥岩胜觉得你柔弱。   好在真人并不在意缘一和岩胜的眼神,他是个以人类恶意为食的标准熊孩子,不仅阻止蜜的解释,还喜欢专门做点煽风点火的动作。   “不不不,我太开心了,我最喜欢看这种要杀我,又不好动手了的眼神了!”   “来来来,富婆抱抱我。”   银线般光滑美丽的银发,异色的桃花眼,真人明明有着不亚于缘一的美貌,只可惜笑起来时,又会呈现溢于言表的恶劣气息。   “打起来!打起来!”蜜很清楚地从他脸上看到了这行大字。   你们这些男人有时候就是很难懂欸。   但算了,你们开心就好……   不过蛇莓接下来讲明的“落魄贵族花魁与曾经青梅竹马的悲伤爱情故事”,听起来与真人也不大搭配——   她,是丝绸店家的小公主,是父母掌心珍贵的明珠,是天上的月亮,是倾城绝色的高岭之花。   【来讨好我吧,来为我争斗吧】   【把那颗无趣而丑陋的心呈现给我,再让我把它切得鲜血淋淋吧。】   这位小姐因绝色的外表与高贵的身世而傲慢,将追求者的真心视做可以任意把玩的物件,无情地发出嗤笑。   而浓烈的爱情的背面便是偏执的恶意,那些被她伤害过的男人们联合在一起,甚至买通了嫉妒她的侍女,让这位小姐在外出游玩的时候不幸遭遇了事故……   骄傲的小姐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花街深处被权贵圈养的花魁。   她被人耻笑,视为虚荣又可悲的存在,却仍有人将她当只不过是被溺爱的可爱女孩。   那个男孩又来见她了,他为她倾其所有,只为将她带离噩梦的牢笼。   而她是受伤的小兽,她嘲笑他,她怀疑他,她贬低他,用恶劣的话语,以愤怒与不甘掩饰脆弱而动摇的内心。   【怎么你这种人也会来花街这种地方?你不是高洁的武士么?怎么,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哈?只是为了得到身体么?无所谓啊,想要就给你吧】   【赎身?你的家人怎么可能答应?而且我为什么不选更有钱的,要跟你走?】   我已经恨透了男人,我已经不想要再拥有感情了,怀着这样想法的她,最近被店家转手到了那座被诅咒的花魁街,而男人也锲而不舍地继续追寻。   这次,会捉住那只坚持不懈向自己伸来的手么?   总是无法坦诚相待的他们,真的能够得到幸福么?   真不亏是话本资深爱好者与神明无脑吹的联合力作,这个故事概要一说出来就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桐寿郎的眼角甚至出现了泪花。   “真是太感人了,蛇莓阁下!”   “您有出书么?我是否有荣幸买本拜读呢?!”   “书的话,其实一直有写啦。我之前不在大人身边,就是在神社那里写神明的传记。”   “本意是想宣传‘爱与美与繁衍女神教义’的,因为反响太好了,现在已经变成女性励志型连载小说了。”   为了能让神明的形象更加正面,且增加神社收入,蛇莓私下里也做了不少的努力。除了当作家,它还无师自通地点了销售技能。   “现在买三套有优惠,多人团购还有番外故事送呢,一套打榜,一套阅读,一套收藏,您要不要考虑一下。”   “是吗!那缘一阁下,岩胜阁下,您是否愿意一起买呢!”   作为著名的败家子,炼狱非常容易地就进入了促销陷阱,甚至向别人卖起了安利。   眼看着缘一和岩胜就要跟着参团了,脸色通红的蜜立刻出声制止了他们。   “请,请等一下,现在讨论的是任务人选吧?先不要说这个好不好嘛!”   毕竟蛇莓编人设还可以当演戏笑笑略过,这种带点个人经历的小说被认识的人看到就有点羞耻过头了吧!   经过她的提醒,讨论终于回到了正轨,和不善言谈的缘一和不喜说话的岩胜不同,热情开朗的桐寿郎首先抢到了发言权。   “我觉得我可以!我一直没有谈过恋爱!我真的好像尝试一把浪漫剧男主角的感觉啊!”   “虽然我没有相关经验,但是我有一颗积极进取的真心!请选择我!”   拥有通透世界的缘一总能第一时间把握到问题的关键,再加上他还记得桐寿郎之前过激的发言,作为恋人的他自然是选择出声反驳。   “我觉得不太好吧……”   “为什么不好!我们不是感情深厚的战友么?!我们之间培养出来的深厚信任呢?”   “你已经谈过恋爱了吧!可我还没有啊!让给我把,我去做任务吧!”   桐寿郎这种毫不掩饰的发言,深深震撼了缘一的内心,他表情一片空白,仿佛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但缘一组织了下语言,还是把要说的话慢慢讲了出来。   “……这不是我们之间的信任问题。”   “就是有些东西是不能让的。”   虽然他们那边讨论的好像很起劲,但是男演员光有参演意图是不行的,选角关键还是要看导演的意见。蛇莓早在写剧本时,就于心中内定了角色。   这种带点悲□□彩的故事,还是做事严谨,气场阴郁的岩胜更符合那个“爱在心口,口难开”“傲娇互相折磨不说爱”的男主形象。   为了说明自己选角有理有据,蛇莓甚至在公布人员的时候,特地贴心地讲了会儿戏。   “如果是兄长的话,我没意见。”   这一决定得到了缘一的认可,只不过他这双标的反应引发了桐寿郎的反弹。   “缘一阁下!那我为什么不可以!”   由桐寿郎的发言,触发了让岩胜感到头疼的回复。   “因为这是我品行高洁值得信赖的兄长。”   “我们的友谊好像出现裂痕了啊!缘一!”   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牛头不对马嘴的讨论,成功地让获得男主演身份的岩胜心情更加沉重了几分。   “……”   你们闭嘴好不好。   岩胜用手按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第44章   花街最大的那家“莲屋”, 在“那件事”之后终于迎来了新的一任花魁, 说是店老板托关系花大价钱从南边调来的头牌。有留宿的男人惧怕娘家回来的妻子拆穿自己的丑事, 就在第二日一早, 便急急系上了裤腰,踏上了归家的道路。   然后他在花街空荡寂寥的路上, 无意间撞见了花魁的轿子,那艳丽的色泽与华美的饰物无一不在彰显女主人身份的名贵。似乎不想花街这么早会有人出没,一只苍白的手掀开了轿子的帘子,绝色的花魁向街边投出了慵懒的一瞥。   ……   极致的美和极致的暴力都是可以杀人的, 男人那一刻感觉自己被杀死了,他感到一片空白,他感到万念俱灰,他想要哭泣,想要膜拜,他在最后失魂落魄,落荒而逃, 茶不思饭不想地呆坐了一天后, 才把自己的经历分享给了他人。   这样的遭遇引起了一些猎艳者的兴趣,然而远道而来的花魁还在静养, 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来接客, 只让满脸堆笑的老板给出了个明确的倒计时,像这般的噱头让男人们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轻笑。   只是个美丽的女人而已,这在游戏花丛的浪子们眼中,并不是什么值得特别瞩目的大事。   然而有关她的故事并没有随着他们的忽视而消退。开始只是零星的传闻, 接着传言随着时间的推进而升温,在跟着花魁脚步从南方赶来的粉丝加入后,舆论变得更加喧闹,呈现出了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到了最后,花街里那些会更新游女信息写诗作画的诗人们,这几天仿佛中邪一样,近几日传唱的全是那个女人的故事,从她美貌到身世到那些残酷又天真的发言无一不有。   这样铺天盖地而来的信息,营造出了一种极为焦灼,极为撩人的氛围,仿佛这个女人已然成为了莲屋存在的理由,好像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他们舔着自己干燥的嘴唇,一下又一下,以这样的动作将倒计时吃进自己的肚子里。   要来了,要来了,日子一天天逼近了,就连被持续不断的信息轰炸得心烦的路人,都生出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   喧闹的三味线声,宣布着花街的夜晚正式拉开了帷幕。为了这一天的到来,莲屋边慕名而来的男人们将窄窄的道路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带着自大的表情,却像是聚在一起的麻雀一样吵闹不已,猜测着所谓的花魁是否如传言般貌美,然后在目睹女子真容时,一起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那女人不像是其他游女般搔首弄姿,也不像贵族小姐般端庄正坐,她看起来更像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安静地垂下眼眸,猫着柔软的腰肢,全神贯注地凝视身前的一缸金鱼。   那种不可侵犯的凛然美貌,与这专注的姿态,让在场的男人们与她同坐的游女一同摒住了呼吸,呈现出了一种噤若寒蝉的安静。   女人伸出苍白的手指,用那被蔻丹染的鲜红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水面。于是那不消美人恩,只知啄食水藻的鱼儿,似乎将她的手指视为了鲜甜的耳食,终于摇曳着薄纱似的尾鳍向她凑了过来。   她在金鱼忽视自己时玩得不亦乐乎,看到它游近时反而突然失去了兴致,那仿佛被鸽血染得鲜艳的嘴唇,因为不快一下抿成了一条直线。   她用妩媚的眼眸平静地凝视着愚笨的鱼儿,在它的小嘴即将啄上自己指尖的前一刻,猛然张开了手掌,像捕食中的猫儿一般,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轻呵。   可怜的金鱼哪里受过这种捉弄,它惊慌地掉转身子,因为挣扎于水盆里溅出了一朵漂亮的水花。   这狼狈的姿态逗笑了残酷如幼童的花魁,让她美艳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愉快的笑容,那如开至荼蘼的罂灬粟似地表情,轻易摧毁了意志不坚定之人的矜持,有人因为脱力,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声音打扰了女人自娱自乐的好兴致,花朵在她白雪似地脸上凋零了,剩下的只有冷酷与傲慢。她顺着声音的起源,朝栏坊外投去了无情的一瞥。   为了方便客人们欣赏游女的美貌,以及催发居高临下的优越感,“莲屋”作为展示的房间,是比地面低上不少的。可这个美丽的女人却给人一种,他们才是被俯视被选择一方的感觉。   “吵死了,猪猡。”   名为“紫”的花魁轻启朱唇,发出最为恶劣的嘲讽。   这种和身份不相符的傲慢与恶劣,本应遭到人们的嗤笑,被贬为不知现状的,但结合他们之前听闻的有关她的故事,却给人们一种她本应如此的感觉。   怜爱、渴求、占有欲、征服欲,理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于人群中传开了,在现场涌现出了一种极为狂热的氛围。甚至为了第一个冲进茶屋,向老板提出自己的诉求,男人们险些引发一场恶斗。   屋外的吵闹让“紫”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极为不快的表情,她有一双如水柔情的美目,在此刻因为冷酷凝成了冰。那种冰冷的视线不但没有浇灭人们的热情,反倒激发了他们某种情怀——   逼良为娼,劝妓从良。   他们在她纯洁无暇的时候,将她拉入极乐的淤泥,当她深陷其中时,又开始打着爱的旗号,要领她走向幸福了……   “这是我全部的家当,我愿意为紫小姐赎身!”   “哪里来的穷鬼?哦?原来是你,你家的那位不是有名的凶悍么?怎么偷偷溜出来还想用感情牌欺瞒这位美人么?”   “滚开!我愿意遣散所有的妻妾!一生一世一双人。”   ……   对于他们各式各样的“真情表白”,花魁显然早已习以为常,她带着那种嗤笑的表情,心里很清楚会来花街这种地方的男人很难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承诺。   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让她清冷的眼眸内出现了一丝动摇的痕迹。   “让开。”   那是年轻男子低沉而有充满磁性的一声低语,似乎因为主人心情不佳,而沾染了一层薄怒的意味,让人打心底萌生出了一份敬畏。   原本排在他前面等待进入“莲屋”的男人,在听见他的声音后下意识就让到了一旁。他的老实引起了友人的嗤笑,友人一边说着“你怎么这就怂了,你这时候心意就不如我了吧”,“我可是赶着见‘紫姬’的,绝不对让步的”,他说着说着就一脸挑衅地去看发声的男人。   这一眼望去,原本不可一世的男人也露出了“安静的像个鹌鹑”的表情。   是他!肯定就是他!   看这英俊不凡的外表,看这挺拔的身板,这贵族男子凛然傲慢的气场。   就是花魁传闻里的那个痴情不改的男主角哇!   现在这个男人正自上而下,用一种看害虫似冰冷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再加上男人腰间那把绝非凡品的佩刀,一下让他因为心底的自卑与畏惧而半天说不上话来,只能老实地往旁边退去。   这个男人生了一双细长而上挑的眼眸,含着月光的那种顾影自怜的清幽与冰凉,为那张清秀的脸庞增添了一份说不清阴郁情意,看起来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只可惜他那双眼里,此时正肆虐着冬日的暴雪,虽然他抿着嘴唇,脸上并无怒意外露,但是那种武家男儿浴血奋战培养出的杀意却若有实体紧紧将他包围,仿佛要将排在他身前的恩客们都尽数斩杀一分为二了。   无人敢反驳,无人欲挣扎,喧闹的人群重新归于寂静,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觉让开,给前进的男子让出了一条通路。   “莲屋”的老板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因为男人的出现莫名损失了一大笔的竞拍费用,心底不禁产生了埋怨的意味。但老板到底是个惜命的聪明人所以也没有直说,在听到了男人给出的价格后,他甚至还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好的好的,秀康大人,小人这就通告紫姬。”   “像您这般尊贵俊美的男子,必然会得到紫姬的青睐的!”   按照“莲屋”的规矩,花魁第一夜接受指名,第二夜走一回“花魁道”两人喝喝茶培养感情,第三夜才是正式过夜,之后顺理成章提出赎身,所以这令人不快的任务至少还要持续个三天。   一想到自己的珍宝,自己的妹妹还要被这群“害虫”围观这么久,化名秀康的岩胜心情一下就跌到了谷底。他抱着双臂安静地站在栏坊外看着蜜发呆,身上环绕的杀气让其他男人们自觉给岩胜让出了一片空地。   也让原本摸鱼做任务,在脑子里和蛇莓叭叭“我演技是不是特别优秀,有没有傲慢花魁味道”的蜜,忍不住偷偷多看了岩胜几眼,产生了“他是不是发现我摸鱼了”的恐慌感。   【太完美了大人!你成功表现出了那种用刻薄、残忍又天真的感觉,我为您骄傲】   无脑吹神明的蛇莓今天你也发挥稳定,然后在听见蜜之后的吐槽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哎,我觉得岩胜也演得很真欸。那种冲冠一怒为红颜,但是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阴沉感真是太厉害了!”   【是么,大人。其实我觉得,他好像真的很生气……】   “什么?他生气了?天啊!”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岩胜生气原因的蜜,只能借鉴过去的经验,仔细想了想还是找到点眉目。好像她原来在家跟岩胜独处的时候,好像没脸没皮怎么做都行,但是有外人在的话,她要是不端着点,岩胜就会有点不开心。   于是这会儿,蜜只好重新坐直了腰背,维持着高冷的表情,看起来反而像个贵族小姐了。   这变化完全是岩胜出现后才产生的,围观群众结合之前的故事,一下就察觉了傲娇和傲娇之间的爱情要素,开始了新一轮的窃窃私语,殊不知蜜其实不光在看岩胜,还在观察周围的情况。   除了岩胜,在场的还有两处让蜜感觉到了异样——   一个是角落里垂首散发黑气的游女,这一看就是那位不得了的诅咒了。   一位则是一脸玩味望向这里的贵族男子。他留着海藻似弯曲的黑发,有着猫儿一般水红的眼眸,看起来完全是个不亚于岩胜的美男子,就是身上给人的感觉不太舒服。 第45章   因为从手下那里听闻了花街女鬼出没, 甚至重创了鬼杀队上位剑士的消息, 鬼舞辻无惨这才于夜色中来到了这条热闹的街道。   然而不说凶残的女鬼, 无惨于此处甚至还发现了更有趣的存在, 比如这位艳丽的花魁小姐,以及眼前这位据说痴恋着她的武士。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那个男人腰间的佩刀正是斩鬼用的日轮刀……   这可太有趣了。拥有这般美貌以及残酷性格的女人,若是化为恶鬼,必能引得无数男人心甘情愿献上血肉,成长为强大的新秀为他所用。而目睹所爱之人坠为恶鬼, 这位鬼杀队成员又会露出怎样悲痛欲绝的神情呢?   如此晦暗的想法让他露出了轻松愉快的表情。带着浅笑的青年像是思慕于花魁动人的外表,前行欲将一表心态,却被一只柔软的手掌搭上了肩膀——   “我美么?”   无惨的耳边突兀地响起了这样的一声轻唤,回首时便看见了那张如传闻一样怪异的缝合脸。   这可真是双喜临门,他不仅发现了新的素材,连原先的目标都如愿出现在他的眼前。只可惜他并不喜欢这种行动被人强行打断,擅自触碰他的感觉……   “卑贱的家伙, 是谁给你勇气触碰我的?”   无惨原本微微扬起的嘴角因不快猛然下坠, 秀气的眉毛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站立于无边黑暗中的男人身上,猛然爆发出了令诅咒感到无比胆寒的气息, 使得她下意识就抽开了手臂, 尖叫着向后撤去。然而就算如此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拍,她苍白的手臂仅撤回了半截,剩下的小部分竟是硬生生被男人尖利的指尖削断了。   不仅如此,男人的指尖上似乎还附着了什么极为可怖的东西, 让诅咒的伤口处突然萌生出了无数的肉芽。它们如活物般蠕动着向上攀爬,直接袭向了诅咒的面门,令她发出了极为恼怒的尖叫。   “该死的,虫子!!”   “恶心的男人!滚出我的领域!!”   咒术领域中的上级诅咒不甘示弱地做出反击,她咒骂着放弃了身体的化形,以灵体状态直接逼走了无惨的鬼血。又因忌惮男人身上的威压,最后选择直接用空间领域将他转移出了花街,甩到了几十里开外的地段。   “……又是地缚灵那种无聊的东西么?”   诅咒。   这种和鬼一样喜好夜间行动,甚至连实际□□都没有的家伙,在无惨看来简直是比人类还要低等的存在了。然而这种东西有着杀人的恶念,以及不用特定方式就无法杀死的活性,所以和食人鬼处于相看两厌,又互不干涉的状态。   愉快的夜晚被这样的插曲毁于一旦,一想到被这样的东西碰到了身体,无惨便无法抑制地感到恶心。   真是扫兴,何等不快,还是让那些鬼去花街好了……   ……   无惨被游女搭上肩膀的画面同样被蜜收入了眼中。同样作为诅咒,蜜大概能猜出花街诅咒的一套行动方针——   她的狩猎方式其实非常有个人风格,甚至带了点精挑细选的味道在里面。   受害男性多半是英俊不凡的男子,而女子的话则更为挑剔,更为耐心,一定得是那种终于等到幸福降临年轻貌美的姑娘。她们在即将离开花街的前一晚,体会到了无人知晓的绝望。   她会纵容、会等待,在“紫姬”成为人群焦点的那一刻,再亲将花枝折断。所以新任花魁到来的这段时光,无疑是花街最为平静安全的时刻,   按这个规则,至少等到岩胜留宿的那晚她才会对自己动手。而这种挑食的诅咒甚至会为了仔细品味绝望的滋味,在进餐前完全放弃猎食,好以重置自己的味觉,迎接至尊的享受。   所以此刻她的目标绝非岩胜,而是一旁同样英俊的黑发青年。   要怪只能怪他模样生得太过俊美?让诅咒忍不住想在大餐前先尝一顿精致的甜点了……   看着游女不断走近,蜜忍不住眯了眯眼睛。虽然她不太喜欢男人身上的气息,但也不想看见帅哥惨死,于是就在男人走到自己施术范围的那一刻,准备赐予他神明级的祝福。   然而她却失败了……赐福在碰到男人的那一瞬,就被他周身环绕的黑气所吞噬了。   她也是用愿力碰到他才发现了这种异常。那种黑暗的浓厚程度甚至不亚于产屋敷身上背负的,但是又没有给男人本身造成任何负担,他们完美的融为了一体,这让他比起人类反而更像是个披着人皮的诅咒。   这可真是怪极了……   不过连神社供奉她所产生的愿力都失效了的话,也从某种程度上说明,他并不在蜜需要关心的“好人”范围内了。   和之前存活者汇报的一样,时间在咒术领域内外流速不同,不过五秒,消失的游女就重新出现在原来的位置,低着头脚步匆匆地步入了黑暗之中。   一旁岩胜和蜜一样,都是具备咒术天赋的存在。注意到这场事件的他,将手扶上了自己的剑柄。对此举动,蜜则举起自己的手掌,垂下眼眸,百无聊赖地以拇指慢慢地摩挲着自己染红的指甲。   这是“没事”的意思。   ……   除去了那位举止怪异又猛然消失的青年,此后再没有人打扰故事中的两人了。   初来乍到的花魁仅仅接受一人的指名,在排除了那些“害虫”再度靠近蜜这一可能性后,岩胜隔着漆红的栅栏凝视着坐着发呆的蜜,在怒火逐渐褪去后反而感到了某种宁静。   一切都仿佛都回到了遥远的过去,他的小女孩在安静地坐在庭院的深处。她是被圈养在牢笼中的金丝雀,没有了缘一的陪伴,仅仅只是等待归来的自己,等待着那些点心、珠宝,品尝着那些由他带来的喜乐,并随之露出愉快的笑容。   而此时,记忆里无形的牢笼被“莲屋”以栏坊的方式再现了,她成了等待他指名,仅属于他一人的花魁。即便知晓这不过是任务所需的剧本,但是眼前的一切还是让男人感到了不可明说的动摇。   在第二夜,盛装出行的花魁会为了自己的恩客,踏上万人瞩目却仅属一人的花魁道。“紫姬”换上了比起亮相之时更为艳丽的华服,饰以满头珠钗。她于洒满鲜花的道路上缓步而行,以纤细苍白的脚腕,走出了金鱼摇曳尾鳍似轻盈优美的步子。   而围绕在花魁身边,或护送或陪衬的男男女女们,也收起了于店内或凶狠或撩拨的表情。他们神情肃穆而庄重,仿佛正在参加一场圣洁美丽得婚礼,而她正是那位高贵动人的新娘。   新娘啊……   坐在茶楼窗边的岩胜居高临下注视着这场献给自己的□□,比起欣赏他心中涌现出地更多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烦躁,这让他忍不住端起了一旁的茶盏,企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但茶盏中盛放的并不是他习惯的茶水,而是店家为了庆祝今日的喜事,所特意准备的美酒。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扬起的手腕已将半盏酒水送入喉中。   于是等到蜜顺利抵达茶楼的会客室时,看到的便是岩胜坐在桌边,用单手撑着额头,心情不太愉快的样子。   她皱了皱鼻子,闻着屋内弥漫的属于清酒淡淡的甜味,用上自带的魅惑属性随手遣散了作为护卫的侍者。在会客室内仅留下自己与岩胜两人后,蜜径直走到了岩胜跟前,好奇地望向了桌上的酒盏,   “唔……你喝酒了么?我听说这家店因酒水出名,甚至接待过上一任的大名。”   “所以好喝嘛?”   “我不小心尝了一口,好像是加了青梅……”   “虽然味道还可以,不过你是不能喝酒的吧,这个稍微……”   因为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作为花魁的蜜,岩胜只是撑着自己的额头发呆。在没有直接看着蜜的情况下,他的反应慢了一怕,“有点烈”还未说出口,这个好奇宝宝嚷嚷着“果酒呀”已经灌了小半盏下去了。   紧接着就是“咚”的一声异响,迅速抬头的岩胜看着美艳的花魁直接趴在了桌上。岩胜在走之前是从胞弟那里接收了一套“蜜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指南,其中“不要沾酒”正在“一定不要让她做的事件”之列。   缘一提到的限度是一盏,不过由于这次酒水过于强力,直接被浓缩到了一口……   “你醉了。”   面对岩胜的总结,不想承认自身酒量之差的少女哼哼唧唧做出了反驳。   “我没有,我只是头疼,为了梳这个发髻还要插这些个满头钗,把我头皮扯得好疼啊。”   “蛇莓,给我拆了,然后给我揉下头……”   但好在昏睡之余,她还记得自身的任务,深处胳膊唤出了属于自己的咒术领域。   “我把领域张开,月华啊……呼呼……”   响应眷者的呼唤,皎洁的月色仿从窗外倾泻而入,如清凉的泉水洗去了屋内的酒气,也漫过了男人被晦暗所堵塞的内心。所有的黑暗因这片银白而无处遁形,无论是咒术构建的幻术,还是人们隐藏真实想法的谎言,都将在花朵的领域中消弭。   十年前,她便是通过这种方式,诱导岩胜向自己道出了心中的愿望。   月光缓解了她的头疼,缓解了岩胜的压力,但是改善不了她醉酒后什么都敢说的肆意。她好像又成了十年前,会不顾性别与身份向人撒娇的孩子,恃宠而骄地将家族教育带来的距离感撕得粉碎。   三年后的重逢,在得知缘一已经成为她的恋人之后,诅咒就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与岩胜间多出了一种无形的屏障,这份由岩胜主动创造的生疏感,让她时常感到无奈。但她到底是体贴懂事的,也算是尊重了岩胜的选择,学会了大人之间的相处方式。   所以等到十分钟后,她缓过来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蛇莓编制的藤床上,而是枕在男人的大腿上,由他细长带着茧的手指探入长发按摩头皮时,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直接睡着了在做梦。   毕竟那种怜爱的动作本来是缘一才有的……   除此之外,她甚至在岩胜的腿上发现了湿润的水渍,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睡相不佳而流出了口水。   “醒了么?那你可以起来了。”   好在岩胜还是原来的岩胜,他像往常一般沉静,仅仅允许限度之内的撒娇,虽然比起之前的态度已经是缓和了不少了。   蜜这才想起她在睡着之前,其实因为醉酒而岩胜面前胡言乱语地哭泣了一场。   而岩胜在回答少女的问题时,也在与自己的内心一问一答。他只不过如实相告真相的前半句,然后把后半句留给自己。在这纯粹的月光领域,那些让人眩晕的情绪在男人的心里呈现出来原本的姿态。   “我一直都很希望你幸福,但是我之前教给你的东西,最后好像反而害惨了你,差点就……”   “这让我感到十分愧疚,而你现在看起来也很幸福。所以一时间不知道还能再为你做点什么。”   “可能只有不断变强,从术士手里保护你,才能作为弥补吧。”   他的话语成功地让她流出了泪水,只不过那些因自己而流出的泪水,让他感到怜爱之余,更多是感到可爱。   我在乎她在外人面前的礼教么?   【我不在乎,我只是不想让她在他人面前露出毫无防备的姿态】   我曾与她疏远么?   【我只是更多将心情深藏于心】   我会觉得她笨拙,因为达不到要求而厌恶她么?   【我只希望她更加笨拙,我说着她要好好上课,但是却根本不在乎她的成果】   【只留在家里难道不好么?】   【不要再与那些仆人那些老师说话了,我愿意永远保护自己‘没用的小孩’】   如果没有那场变故,如果我在之前就成为家主,如果没有缘一的话,你我之间将会一直保持这样亲蜜无间的状态的吧。   将那些名为保护的偏执的爱意,通过喉管尽数倾泻给那无知而脆弱的幼鸟。   继国家的男人下意识表达爱意的动作何其相似,以面颊贴上手心表示臣服,展露依恋,只不过那举动或者痛苦纠结,或者甜蜜愉快。   哪里也不要去,哪里也不许去,就留在我身边。   我本身便是束缚你的牢笼……   【我希望让你幸福的人是我】   【我想要保护你】   【我想要夺走你】 第46章   今夜就是蜜在“莲屋”呆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也是岩胜顺理成章提出赎身的时候。为了庆祝这桩喜事, 顺便给“莲屋”内其他女人们留一个好的念想, 店家会将屋内的装饰换成被赎身的花魁的花样。   蜜这次化名为“紫姬”, 自然随手选了个紫藤作为自己的代表。   这会儿她神情冷淡地站在“莲屋”的大厅,正是要见证门廊上“并蒂双生莲”被取下的历史时刻。   经历了十年之久, “莲屋”终于再次见证了“人间真爱”,这本来是桩人人称羡的喜事,幸福的女人理应沐浴在各式各样羡慕嫉妒的视线里,但现在蜜身上有的只有审视、嘲讽甚至是怜悯的目光。   周围的人显然对她隐瞒了不少事, 但这些并没有对倨傲的花魁造成什么影响。她只是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店内的护卫抗来长长的扶梯,登梯而上去取那面蓝紫两色拼就的旌旗。   男人为了能在花魁面前落个眼缘,显示出了精神百倍的姿态,他爬梯的样子灵活得像只猴子,但动作却随着离“莲花”的缩短而变得迟缓,显示出了醉酒的迟缓与疲惫。   “喂!!”   “给我干活时动作利索点!你是没睡醒么,猪猡?!”   直到蜜突然发出不满的呵斥, 男人才如梦初醒的恢复了之前的灵活。那面旗子随着不知何处吹来的阴风, 不甘地抖了两抖,还是被人摘了下来。   同为怪异的蜜清楚地听到了来自风中女人的诅咒声。从那咬牙切齿的语气来看, 今晚想必会是个精彩的夜晚。   但是她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儿。   作为花朵诅咒的蜜自带植物沟通的能力, 而她那无暇的美貌能招人妒恨,同样也会招人怜爱,再加上那悲情色彩十足的背景。于是除了仰慕花朵的植物,还有善良路人会不顾被咒杀的危险将传闻说与她听, 劝她直接逃跑。   掐指一算,不说半夜三更想要带她直接私奔的,自打她来到花街起码收到了不下二十张匿名小纸条。它们跟石头绑在一起,把她纸糊的小窗砸了个稀巴烂,还好夏天晚上不冷,不然真不知道日子怎么过……   所以本来应该作为名侦探四处走动的蜜,在初来乍到的那夜,就把事情真相摸了个七七八八,甚至连“紫姬”这个艺名以及“猪猡”的口癖,都带上了与之相关的指向性。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甜美而魅惑的夜晚无声地降临了,嫣红的烛火,馥郁的熏香将这间卧室渲染得浪漫至极。而傲慢刻薄的花魁在接受了男人的示爱之后,也终于展现出了自己作为女人柔情似水的一面。   那张美艳至极的脸上浮现出了诱人的微笑,她甚至在男人推门进入房间的那一刻,即兴展示了一段贵族小姐的舞蹈。   作为以幻术而出名的极乐花,蜜假装被女鬼的咒术制住,其实直接反过来利用幻术,将自己与岩胜的形象在女鬼的眼中掉了个个。所以实际情况一直是蜜默默承受女鬼的搔首弄姿的。   ……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女鬼幻化成自己的模样,矫揉造作地翩翩起舞,又含情脉脉地将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则极具暗示意味地拉扯衣衫。自己跟自己强势对线,这种不可多得的画面,一时间让蜜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喉头也有了隐隐的腥甜。   不说一脸震惊的蜜,连旁边险遭毒手的岩胜都露出了极为微妙的表情。   这操作就秀了,虽然作为诅咒的蜜也很理解那种在要在憎恨的女人面前,亲自糟蹋她的爱人,给她戴完绿帽,再带着充满优越感的笑容把无知的男人撕得粉碎,好好让她尝尝厉害的心理。   大家都是作为诅咒的坏女人,道理你懂我懂都一样。   但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蜜就有点受不了了……   她一时间忘记了作为医者的理智,作为神明的仁爱,脑子里只有诅咒那种扭曲又残忍的怒火了——   这就是糟糕至极的大人世界么?   你是想当着我的面,糟蹋我的纯洁无暇的哥哥么?   这可是17年来醉心剑道不问外物的纯情男人啊!你想做什么啊你!!   我只是过来想杀你,你就这么搞我么?信不信我明早就去你坟头,给你土包扒开,骨灰全给你扬咯!既然你敢这么狠,就不要怪姐妹我也逮着你的痛处猛踩了!   结合女鬼之前对自己手下干将五十岚的所作所为,蜜只觉得新仇旧恨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她皮笑肉不笑地抽动着嘴角,直接伸手拦住了正欲拔刀的岩胜,说着“请让我自己来处理”,放弃了之间武力镇压的方针,选择挽起袖子展开咒术领域,也针对精神方面开展一轮反击。   所以随着月光的蔓延,女鬼看到的就是美男子不知何时完全换了外形,以和自己极为相似的容颜,冲自己露出温和笑容的画面。   “阿蓝,你在说什呢?阿蓝。”   “当然是你的姐姐紫姬我更漂亮了。”   “你是死了这么久,作为诅咒活了,还没睡醒还是怎么?说什么梦话呢,你这可爱的小猪猡。”   这恶毒而不留情面的话语本应激起“蓝”的怨恨与怒火的,她本来应该像之前一样直接杀害花魁的男人的。但都是因为“紫姬”这个称号,唤起了她过去的记忆,让她改变了风格,让她做梦似地翩翩起舞,又在目睹这张被刻进脑海深处的面孔时,完全乱了分寸,留下人类才有的泪水。   “姐姐,姐姐……对不起姐姐,我不是……”   但这个露出怯懦表情擦拭泪水的女人,好歹也是杀人无数的上级诅咒。她在触及脸上缝合线时,终于想起了自己早已死去多时的事实。女人于下一秒重新露出了狰狞可怖的表情,并扬起手臂唤出了宛若地狱深处的黑色火焰,让它们呼啸着向“紫姬”袭去。   “不对,你才不是姐姐!姐姐是不会这么对我的!”   “不不不……全都不对!”   “你是假的,你是幻觉,你在说谎!我才是紫姬!”   蓝这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似乎是逗笑了“紫姬”,让她露出了无奈又宠溺的表情。扑向她的毒火化为了一朵朵盛开的并蒂莲花,那与“莲屋”标志无异的花朵,似乎唤醒了女鬼极为痛苦的记忆,让她再一次露出了惧怕的神情。   不仅如此,那张令她爱恨交织的面孔,正以她熟悉不过的声音与语气践踏着她的内心——   “呀,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呢。都怪我之前太宠你了,所以才会被你直接缝在脸上,完全失去作为姐姐的威信了。”   “不要在自欺欺人了,我可怜又笨拙的阿蓝。”   “还要我说几遍才够呢?你那拙劣的舞蹈,怎么配得上‘莲屋’的花魁呢……”   女鬼的领域由提问而展开,“我美么?”那个问题比起“哪边更美”,关键其实是一个“我”字。人们在做选择的那一刻就直接入了“蓝”的套,所以五十岚这种出色的剑士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这个女人真是不仅做事毒,套路还贼深。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事前功夫做的足,她之前再怎么狠,现在也得认栽了。   有备而来的蜜早已知晓了她身上发生过的事情,直接道破了她的真名,大大降低了蓝领域的威力。再加上女鬼又在蜜的“无垢的月华”中说了谎话,她的咒力便因为规则进一步被削弱了。   蜜接下来要做的正是顺着之前得到的线索,以话语为刃,划开皮肤,撕裂筋肉,敲碎骨头,把怪诞的核直接挖出来甩在她的脸上。   “紫姬”微笑着向呆愣的蓝缓步行去,以纤细苍白的手指,缓慢而有力地扼住了她的脖颈,以毫无血色的嘴唇发出疑问——   “我可爱的妹妹,我可恨的妹妹。你在夺走我的爱人之后,又要自称‘紫姬’,连我的身份一并夺走么?”   “明明他最先爱上的人是我啊,你却骗我他喜欢的人是你,让我处处帮你试探他的真心。甚至在他知道真相后,还将他和我一并杀害了……”   “回答我啊,回答我啊,阿蓝。”   再恐怖的怪诞被分解之后,其内核也不过是人与人的故事而已。   就像“莲屋”之前那朵“并蒂双生连”所代表的那样,上一任被“赎身”的花魁其实是一对双胞胎姐妹——   高傲不可一世,美艳动人才艺出众,各方面全面发展的姐姐,以及躲在姐姐庇护中,匿在姐姐阴影里,清纯笨拙需要被保护的妹妹。   妹妹无比依恋着保护自己的姐姐的同时,又对自己的一切感到了自卑。本该是不争不夺仅受姐姐庇护的一生,却又因为一个男人的出现发生了改变,晦暗的内心里萌生了妒恨的情绪。   好在我们拥有一样的外表……   他既然能因为一眼惊艳而被吸引,那么换个人又何妨呢?   她明明察觉了最开始恩客喜欢的是姐姐,但是她相信姐姐会为了自己考验他,而那个男人也会带走自己,甚至做了实在不行就两女共侍一夫的最坏打算,她明明做出了这样的让步。   却不想知道了真相的姐姐,突然一改之前帮她试探男人时的温柔,甚至呵斥自己骗了她。姐姐也爱上了那个男人,甚至比爱自己还爱他,而那个男人知道了真相也打算只带走姐姐。   【明明说是只爱我一人的】   【明明答应会永远保护我的】   这让她感到了两个人的背叛。   所以就杀了他们。   正因为这样的理由,被宠坏的妹妹毫不犹豫地掏出了那个男人的心脏,将它吞之入腹,并将抛弃自己的姐姐缝进了自己的身体里,直接由人化为了恶毒的诅咒。   她想着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吧,这样就能得到解脱了吧。但实际情况却是,她仍再漫长的岁月里感到寂寞与空虚,她向每一位如旧爱般俊美的男人发起提问——   “我美么?”   回答姐姐更美的男人是骗子,他明明更爱自己,便处以拔舌之刑。回答自己的更美的男人,便应该为了表达真诚,把心剖出来献给自己。   但他们到底不是抛弃自己的男人与姐姐,唯独在今日,她仿佛遇见了获得答案的机会。   蓝呆呆望着“紫姬”的面庞,不挣扎不抵抗,只是不断地哭泣着,以歇斯底里的声音,提出当年的疑问——   “为什么啊!”   “难道是因为比较笨么?!”   “明明是一样的脸,为什么谁都不选我啊!”   “为什么不是我啊!!”   虽然知晓姐妹的故事,甚至能复现出“紫姬”的处事风格,但是蜜也无法给出“紫姬”当年的答案。她只能皱着眉头,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笑着开口——   “当然是……”   然而代替她的话语给予“蓝”最后一击的是岩胜猛然出鞘的日轮刀。他在听见女鬼说出“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不是我”的那一刻,便露出了极为不快的表情。   “够了,实在是太过丑陋了。”   “你也,变回来吧……”   岩胜并不想从蜜的口中知道问题的答案。 第47章   随着蓝的彻底消散, 整个房间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如水的月色笼罩了整座花街。在那耀眼月华的衬托下, 鲜艳的灯笼都显得暗了不少, 成为了单纯反射月光的普通饰物,让喧闹的花街意外得呈现出一种幽静而安宁的美好。   就像蜜之前劝走“好心人”时说的那样, 只要今夜月色依旧,她就是安全的。   所以今晚上不会来砸她窗户了,蜜在解除领域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那漏风漏了几晚上的窗户给糊上, 欢呼自己终于能正常睡个好觉了。   虽然作为绝世大美人的诅咒,熬再多夜也不会有黑眼圈脱发之类的烦恼,但是在缘一的严格要求之,下习惯人类作息的蜜老是不休息还是会感到烦躁的。   好在今夜针对怪诞最大输出的一顿化疗,成功疏解了蜜积攒已久的怒气。她哼着小调快速补好了窗户,让蛇莓给自己编出一张疼床,盖好被被就准备直接入梦消化养分了。作为贴心的妹妹, 蜜还主动把花魁舒适的丝绸大床, 让给了被女鬼骚操作污染心灵的纯情哥哥。   “你不休息么?”   “对哦,你有点洁癖。也可以让蛇莓再做张床, 被子是来的时候新买的所以没问题!”   “不用。”   “……我看着你睡就好。”   但一旁的岩胜拒绝了蜜的好意, 他找了个离蜜不远不近的距离坐了下来。他并没有像蜜一样直接放松下来,身姿还是和之前战斗时那般挺拔紧绷。   “你要守夜嘛?也可以吧,白天走的时候可以在轿子上睡。”   “那么晚安咯,岩胜。”   面色复杂的他也就是在听见蜜的“晚安”之后, 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晚安”他这么说着,附身伸出手指轻轻别过落在蜜鼻子上的一缕长发。在那之后,他抬首望着窗外的那轮明月,像往常习惯的那般,度过了静默无言的夜晚。   ……   任务结束后,蜜除花大价钱带走了花魁那些鲜艳漂亮的衣服,还给任务期间跑来给自己送消息的“好心人”安排了一波再就业。   在这个战乱纷起的年代,花街里头大多是被卖被拐的小姑娘,如今根据个人选择去村里种地,或者去给她当医疗下手都是不错的人选。作为富婆的蜜,有钱有势还有无人能敌的魅力值,轻松愉快地完成了后续收尾,然后喜滋滋地坐上了来时的轿厢。   回到鬼杀队,她要把被蓝夺走的半条舌头还给五十岚,要私底下换上花魁那套诱惑的衣服折腾缘一,顺便还要跟他说说自己跟哥哥关系恢复如初的过程。   个人兴趣总是比实际工作来得诱人的,她坐在轿子里跟蛇莓讨论怎么写任务汇报书,说着说着就晃神想到了几天没见的缘一。似乎是太想他了,她才刚出花街边界,便感受到了恋人熟悉的气息,甚至听到了他用好听又有磁性的声音呼唤自己的名字。   “蜜。”   随着声音的响起,鬼杀队安排的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此番动作预示着,缘一的确特地来到了此地。   “哇,你是特地过来接我的嘛?”   少女因喜悦发出惊呼,飞快地掀开了马车的帘幕,扑进了那个绯红色的温暖怀抱。那是一种幼鸟归巢的亲昵与依恋,让她身后原本闭眼小憩的岩胜露出了极为恍然的神色。   身经百战的剑士很很轻松地接住了向自己扑来的恋人,并熟练地翻转手腕像怀抱脆弱的婴孩那般稳稳地托住了蜜的身子。他低下头任由蜜用柔软的胳膊圈住自己的脖子,耐心地倾听着她那“我好想你呀”“你身上怎么有鬼的味道啊”的说辞。   虽然表现得非常淡薄,但缘一的确是很想她了。他在听见她撒娇时,甚至会主动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她鸢色的长发,然后慢慢开始回答她接连不断的小问题。   “嗯……我不太放心就申请临时接管了这片地区。”   “这几天花街周围出现了很多鬼,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看来兄长把你照顾的很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鬼也会像人类那般追逐绝世的美人,为了看热闹还会结对出现。在蜜出任务的几天内,缘一守在花街周边斩杀了不下五只的上级恶鬼,这种极为险恶的意外事件,也让他感慨还好有同样武艺不凡的兄长陪在恋人身边。   “能见到您精神如旧真是太好了,兄长大人。”   缘一这声真诚的道谢并没有得到岩胜多余的眼神。   “无妨。”   岩胜在冲缘一颔首示意之后,就重新闭上了眼睛,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这副有些疲倦的姿态,让蜜想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就凑在缘一的耳边低声说起了悄悄话。   “岩胜昨晚守夜很辛苦的,我们说话要小声点,不要打扰他。”   “嗯。”缘一轻轻应了一声,跟着蜜一起坐到了马车内。他安静地垂眼看着蜜在任务书上涂涂画画,以传纸条的方式与自己进行着对话。   【这么久没见,你晚上会好好抱抱我的对吧?】   不用回到鬼杀队,缘一就主动送到了她的面前,这说明她晚上在驿站休息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对他动手动脚了。毕竟作为花魁,天天听着其他房间传来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自己却只能干坐着在屋里吹冷风捡石头,对比之下实在是太让人心酸了。   缘一垂首望着手里的纸条,在愣了几秒之后,向桌子对面的蜜伸出手掌。仿佛抚摸一只惹人怜爱的幼猫那样,他细致而缓慢地自耳垂至下巴,摩挲着恋人的面庞。   这就是答应的意思了。   -------------------------------------   为了给恋人维护好正直剑士的形象,她在鬼杀队白日里与缘一互动频率一般。仅在晚上独处的时候,两人会亲亲密密地多做点私下交流,花样多了之后,缘一对她这种晚上要重新换身衣服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   他听从恋人的指示,乖巧地背对着她端坐在房间的另一端。   “好了么?我可以回头了么?”   “唔,这个发髻有点复杂……”   “马上就好了,不可以回头偷看哦!”   蜜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伸手协助蛇莓将一支钗子插进头发。   虽然女鬼装作自己的样子,企图诱惑岩胜的样子非常辣眼睛。但蓝到底是旧日里的双生花魁,就引诱男人那一方面扪心而问,她的举动对于蜜来说那么点参考价值的。   你不可以,但我可以。   她今天就要倒腾上花魁的那一身诱惑自己的男人缘一了。   “好了好了!转过来吧!”   不愧是以男人的极乐香闻名的花街,里面花魁的衣服虽然和贵族小姐的十二单衣一样的华美夺目,但是细节上又着微妙的区别。它拥有更加艳丽夺目的配色,以及向下打开,示出一片雪白后颈的领口。   一小段优美的背沟自那领口探头而出,又欲说还休地藏进了衣物的深处。这身华服以最大程度的冲击人们的感官,华美又放纵,让人迫不急地想要拆开这份甜美的包装。   “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   “我当时穿着这身出场,所有男人都惊呆咯。他们站在两旁看着我,话都不敢说呢。”   “但我已经有你了,他们只能看看。对吧,我的缘一?”   在这个年代,不是所有男人都能心态平和接受恋人去花街出任务的。就连作为诅咒的蜜之前派五十岚,也没想派缘一先去出任务。这会儿推己及人,她在臭美之余也不忘笑着表露真心。   “是啊。”   因为知道蜜要去花街,所以对于花魁的一些常识,缘一也有所耳闻。他显然认出了恋人走来时,用上的花魁接受指名游街时的金鱼步,便也十分配合地冲蜜伸出了双臂。   “过来吧,我的新娘……”   缘一这样说着,像平时那样抱住了自己可爱的恋人。   只不过他这次的拥抱是从后面到来的,他不亲吻她的唇,却衔住她的耳垂。垂下脑袋,用面颊依恋而亲昵地蹭上她因为束发而裸露在外的脖颈。他像是要将她被人其他男人看见的地方藏起来那样,细细地吻她。   “你好可爱哦。”   虽然他表现得十分平静,但蜜还是从他突然改变的行为模式,以及低沉的声音里,察觉到了一点吃醋的味道。这种十分难得的表现让她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是么?”   回答她的是恋人的低声感叹,他寻了她后颈一处位置,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去,直接让她的嬉笑化为了喘息。   “下次那种地方,还是让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听见男人发出了这般叹息似得撒娇。   ……   在成功地话疗了让神社极为苦恼的上级诅咒后,蜜接到了更多关于怪诞的任务。在她资产和咒力都跟着膨胀的时候,鬼杀队在彼世有关的地位水涨船高。不仅如此,鬼杀队剑士的实力也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以岩胜为首的一些剑士身上出现了和缘一一样的斑纹。 第48章   鬼拥有着远超常人的力量与异能, 一只普通的鬼一夜便可以无声地吞噬一户人家, 强一点的鬼更是能直接倾覆武装完备的武士小队。   在缘一传授其他剑士呼吸法之前, 连炼狱这种剑术出色之人都险些在任务中殒命, 更不要说以命换命与鬼战斗的下级剑士们了。   呼吸法的普及以及药物的更新,在一段时间内减缓了鬼杀队内人员的更迭速度, 以岩胜为首的上级剑士有时甚至能无伤而归。   来自人类的反击似乎激怒了那位鬼王,据情报人员反馈,他甚至亲自销毁了一批不会异能的鬼,自此之后, 任务里出现的都是血鬼术更为可怖的上级鬼了。   这种殊死搏斗让剑士命悬一线,也让他们在生死之间爆发了无限的潜能,在身上甚至浮现出了漂亮的花纹。   在新剑技出现的初期,相关情报极少的情况下,大家都不是很能把握住这种玄之又玄的的感觉。   有的人仅在与鬼激战时浮现了一瞬斑纹,有的人则记住了战斗时的感觉,维持住了斑纹的状态, 以便随时进入那种五感均被强化的状态。   岩胜便是一直维持着斑纹的后者。   他在与鬼激战时因斑纹的现身, 一瞬进入了缘一口中的“通透世界”。那个在他七岁时所听闻的,让他无比妒恨又无可奈何的世界, 终于冲他缓缓敞开了大门。   这是上天无意间的垂怜, 让多年来的执念呼啸而出,出色的剑术天赋托举着他奋勇前行,让他紧紧攥住了那种感觉。这份牢记也让他比起其他人,能更加清楚地将身体的变化说与作为医者的蜜。   而做检查是要脱衣服的, 再害羞的男人到了蜜的医馆里也得脱个上衣做检查的。   平时都是重伤做手术两眼一闭在昏迷中被扒光还好,青天白日自己在妹妹前脱衣服,岩胜十分拒绝。   温柔体贴的蜜也没想为难作为“纯情大龄青年”的兄长,她想着现场目睹剑士在战斗中显示斑纹也是不错的选择,就大大咧咧走进了鬼杀队上级剑士专用训练场。   配合蜜进行研究的,是同样掌握斑纹使用方法的炼狱,作为鬼杀队第三人,他能在平时战斗中就显现出斑纹。为了科学献身的他,在艳阳高照时分与作为好友的缘一相约决战紫禁之巅。   可能是盛夏真的很热,炼狱在做预热运动的时候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展示完新领悟的剑技之后又拉了拉衣领,斑纹浮现出后又要脱衣服了。   “今天天气十分炎热!而且我不知为何很想展示一下我的腱子肉!!”   “不仅如此,我的腹肌上还有作为男人勋章的性感伤痕!”   “好吧!缘一阁下你的眼神让我感觉十分凉爽!我穿上便是了!!”   作为鬼杀队的顶级强者,缘一只要愿意就能在不致死的情况下,让任何人体验一把生死搏斗的感觉,武力值如此,没什么感情的眼神也是。   由缘一作为殊死搏斗的对象真是太好了,他战斗十分用心,让炼狱有时候会产生他是真的想打死自己的错觉呢!   虽然没有直接研究有斑纹的人来得快,但多看几次还是有收获的,她甚至看着看着还出现了高兴的小眼神。   她看男人打架真的好快乐啊!看到他们因为自己的加油打气而打得更凶的样子就更快乐了!   作为月亮领域对应于女性阴暗面的花朵,她看这种男人间的争斗真是快乐得不行。在看到兴起时蜜想着“打起来打起来”,甚至会无意间散发出咒花的甜香,这种特质让她在演练场内曾多次引发骚乱。   知晓了这种情况的产屋敷,在某个午后笑着拉她单独开了次小会。他说着“能激发孩子们战斗潜力事是好事,但是无意义的争斗还是越少越好,你想看缘一练剑带他去后院练就好”,事后就在演练场门口树了“医务人员无事请勿入内”的牌子,给蜜下了禁足令。   直到今日,胡三蜜她理直气壮打着“研究”的牌子又进来鬼混了!   让我康康谁的剑技最炫酷,谁的腱子肉最帅气,谁的斑纹最好看!!   让我康康!   为了不动手也能更好地监测到剑士战斗时体内的数值变化,蜜甚至在参加实验的人身上种上了一朵自己的咒花。那小小的紫色花朵扎根于人的皮肤之内,本应带来怪异可怖的感觉的,却因为炼狱大大咧咧一句——   “什么!把蜜身上一部分直接种入我的体内嘛!”   “这就叫合二为一嘛!真是有趣的体验呢!”   让训练场内的气氛一下变得暧昧奇怪了起来……   后面加入的岩胜开始是不知道这个情况的,然后他亲眼目睹了参与研究的每个男人都好像,很热想脱衣服的惊人画面——   多么无耻啊!   多么虚伪啊!   多么卑劣啊!!   看着看着这位矜持贵公子的脸上就封了冰,他抿紧了嘴唇,直接揪住蜜的后领离开了演练场,决定亲自参与体检。   他们果然是亲生兄弟,有的人的斑纹像是云朵、花草甚至如流水,而岩胜的斑纹的形状却和缘一的如出一辙,仅在位置上有着轻微的差距。   深红似血的斑纹从他锁骨攀爬而出衬于脸侧,又自他的额角落下亲吻眉眼。在岩胜脱去外衣之后,蜜才发现他的皮肤是比缘一白了不少的,身上错落的伤痕与深红的斑纹相映,甚至有了点白雪红梅的味道。   虽然很失礼,但是不得不说哥你这身板也非常可以啊……   她一不小心就“哇”了一声。   这样过于明显的赞叹似乎让岩胜感到了不适。如果说缘一在她面前是乖巧稳重的大型犬,岩胜就更像只傲慢任性的大猫。   在面对在意的妹妹时,他勉勉强强收住了自己的利爪,目光不似对待他人般的冷凝阴郁。但是当蜜抬起他下巴检查他脖子的时候,他就会侧过脸庞移开视线。要是伸手碰他胸膛感受一下心跳,他还会不自觉地偷偷摸摸往后躲,这让蜜觉得他老是扭来扭曲去的不是很配合。   “放松放松,不要紧张,这个检查不会痛的哦。”   “来跟我深呼吸,吸气,吐气……”   为了好好检查,她甚至露出了哄人的甜蜜笑容。   “我没有……”   这小学生一样拙劣的谎言,让作为医者的蜜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过岩胜小时候就有点抗拒她的接触,可能这就是他单身了十几年的理由吧,这就是纯情青年没错了!   好在经过蜜提醒之后,岩胜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抗拒而不再躲闪。他僵着身体坐在椅子上,度过了这漫长的半小时,终于让蜜收集到了足够的医学数据。   她皱着眉头,看完了一项一项的指标,迅速地开了一长串药方唤学徒去后面取药,罢了回过头问岩胜——   “你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会不会觉得有点累,平时有容易头晕,食欲不振之类的状况?”   “没有,我感觉和平时并无两样。”   岩胜以疑惑的眼神回应了蜜的问题。   虽然皱着眉毛说着“只是抽了点血,不用喝这么多补品吧。”,但岩胜还是老实接过了蜜表示关心塞给他的一大堆药剂。   不仅如此,蜜以“要善待自己处于极限的身体”为由,给每个参与她“斑纹”研究的剑士,都开出了不同的药剂。   不是因为酷暑难耐而脱衣,他们在战斗中,因为斑纹的浮现,体温一度升至39度以上,同时心跳数也爬到200以上的危险地带。就连衣衫整洁的岩胜,他身体其实也一直保持在一种低烧发热的状态。   这让蜜感到了不安。   作为神明,她是最清楚“等价交换”这套规则的存在了。   像她这样的月之眷者或者缘一那种太阳神子,一般都是百年甚至千年难遇的存在。普通人若要得到珍贵馈赠,必然是会付出某种代价的,惧光的恶鬼食人血肉,无形的诅咒吞噬情绪,那么人呢?   他们用身体承受病态的高温和脉搏时,又付出了何种代价呢?   这一系列的数据,让蜜晚上与缘一同床共枕的时候,都表现出了一种微妙的心不在焉。   她跟他亲密无间地挨在一起,脑袋枕在他有力的胳膊上,一双小手则是在他性感的胸肌和腹肌之间来回轻扫。这被战斗塑造得十分完美的身体一直是蜜的心头大爱,她每看一次都会在心里感慨一次“好棒哦”,情难自已的时候就直接不安分地往下探。   但蜜今天只是以大夫得身份感叹了一句。   “缘一你身体真的好好哦。”   作为同样拥有斑纹的剑士,缘一的身体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出现异状,他一直非常有活力,体力也很充沛。杀完鬼回来晚上还能折腾她几次,让蜜怀疑之前自己怕榨干他,是不是完全是想多了。   “怎么了,你有心事么?”   听到她的感叹,他便凑过来轻轻吻了她的唇角。他明明作为各位剑士的陪练,揍人了揍一整天,但身上也没有出现发热低烧类的情况。   缘一这种好状态有时会让蜜产生“这副作用只是斑纹出现初期才有的产物,之后他们都会健康”的猜想。但猜想并不意味着事实,秉持着科学研究者的严谨,蜜还是决定做准备迎接最差的结局。   “可能吧,我明天准备去趟神社。”   “我要的药草到了,我想留在那里多做点新的体力剂……” 第49章   作为鬼杀队内仅次于缘一的实力派, 岩胜为了逼迫自己的进步, 会主动独自接下许多高难任务。生死之间的搏斗加深了他对“通透世界”这一领域的理解, 也让他成为了队内维持并使用斑纹最多的一位剑士。   斑纹, 这一存在会让他维持在最佳战斗状态,也会持续不断地消耗他的体力。   最开始在岩胜身上出现的, 还是与连续熬夜后相似的小问题。不过是身体紧绷、胸口疼痛、头晕烦躁,靠定时服用蜜研发出来的新型药水便能有所缓解,所以岩胜并没有特别把斑纹的副作用放在心上。   斑纹的出现让他隐隐捉到了“超过缘一”的可能,而这种仅能在“生死之间”进一步取得突破的产物, 让他在近几年以更加苛刻的方式不断压榨着自己的潜能。   岩胜那种训练方式在蜜眼里,比起磨砺更像是折磨自身了。   而这种入了魔怔似的训练热情绝非岩胜一人独有。   鬼杀队里的剑士多是被鬼夺去珍重之人的存在,若是勉强自己就能变强,便能不断斩杀恶鬼祭奠亡者在天之灵,那么以己身承受这点小小的痛苦又有何妨呢?   深陷于这种集体狂热中岩胜,对蜜那些“休息一会儿,好不好?岩胜……”的劝诫不以为意, 只是多待了一个下午便沉默地带着更多药剂奔赴战场。   那么多人都需要药水, 但是能对抗透支生命副作用的药水,又岂是那么容易能做出来的呢?   作为原料的珍稀的药草就算有蜜的不断催发, 也很快没了库存。但蜜好歹是作为植物系的神明, 她能用自己的咒力复现出自己食用过的草药。   地里草药尚未成熟,就催动咒力从自己身上长,越是名贵的草药,便越要她付出更大的代价, 而给岩胜准备的无疑是蜜所能做出来的最好的那种。   从自己的身上连皮带肉地拔下草药,感觉就像在撕扯自己的头发,所以若非特殊情况,蜜并不乐意用上这招。但想到透支生命的岩胜如果不用药,可能会比自己还要辛苦,蜜咬咬牙还是忍了下来——   不过是拔点头发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谓胜利,所谓成功的关键,就是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再坚持一下。   坚持,坚持,再坚持……   尽快把沾着泪珠的药草制成救命的药剂。   只可惜这似乎永无止尽的坚持,在获得胜利之前便先触发了她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对于岩胜而言,那本来是个再寻常再安宁不过的午后了,自己的妹妹约他于任务后在医馆相见。她念念叨叨说着“变强也要注意身体呀”,“我这边新买了参茶要不要尝一尝”那番老话,脸上还带着那种甜蜜动人的笑容。   “你等等哦,这个时间应该煮好了,我去拿……”   蜜这么说着慢慢地转身离去,走着走着步子就小了起来,缓了起来,重了起来。   她已经很累了,她时常会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摇摇晃晃,但是控制好的话也能走出女子特有的摇曳身姿。只可惜,这次没能控制好,摇曳的枝条就那样不堪重负地折断了。   她最后的话语尚未说完,便重重地摔倒在地。   而岩胜那稀疏平常的日常也随着少女的倒下,便同他手中的茶盏一同掉落于地,发出了破碎的声响。   代替拥有斑纹的剑士先倒下的,反而是作为后勤人员的大夫。   她那副毫无生气,仿佛不会再醒来的昏迷状态实在吓惨了在场的岩胜,以及随后赶来的缘一。医馆里的大夫能给常人看病,神社的阴阳师能为式神施法,但是没人知道特殊的“咒胎”的治疗方法。   他们说着神明只是睡着了,看起来并无异样,却没有办法将她成功唤醒。直到在蜜身上留下特殊术法的真人,察觉到玩伴的异样,于当日夜里踏月色前来看望。   银发的少年神色微妙地望着病床上面无血色的玩伴。他伸出手指抚上蜜紧闭的眼皮,通过触碰自己在她眼珠上留下的缝合线,直接检查了一下她咒花本体的情况。   这么查着查着,真人苍白的脸上就浮现出了一个极为嘲讽的笑容。   “哇,你们到底做了什么让她累成这样了?”   “是喝她血还是吃她肉了?她咒力直都快见底咯。”   就像之前三人在村子里生活的那样,诅咒会在咒力不足的时候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以最小的消耗尽快补充自己损失的力量。这会儿她实在累狠了,也就睡得更沉也睡得更久了。   若是担心不过,想让她尽快醒来其实也很简单,给补充点她咒力或者生命力就行了。   “哎,关键时刻还是要靠我了。是时候为伙伴献出这具身体了!”   “毕竟只有作为诅咒的我能扛得住这种压榨了。”   出于某种恶趣味,真人直接给出了最简单粗暴的一种方法。他无比恶劣地将手臂伸向了花朵的腰肢,在一秒就被缘一死死扣住了手腕。   “我来就好……”   真人打心底祝愿这个天赋过人的人类直接死在床上。但是考虑到自己还是打不过缘一,无事可做的他只能打着哈切将视线转移到一旁的岩胜身上。   作为诅咒的他一看就知道蜜的咒力流到了谁的身上,本着他不高兴谁也别想高兴的原则,真人笑眯眯地跟玩伴的兄长打起了招呼。面容清秀的诅咒带着和善的笑容张开嘴唇,仿佛致命的毒蛇“嘶嘶”喷洒毒液——   “真可怜啊。”   “你是那个需要费心的病人呢。”   “所以你现在感觉还好么?她精心做出来的药有效果么?”   药么?沉迷于斑纹所带来的力量,自己到底从妹妹手上接过了多少支药剂呢……   如今真人的发问宛若刀刃,字字句句贯穿岩胜的心脏。   岩石般闭锁的内心在那一刻猛地撕裂开,淅淅沥沥地滴下血来。   蜜因为过度疲劳睡了足足三天才醒来,一恢复意识便发现自己正趴在恋人被汗水所濡湿的身体上。她看着缘一皮肤上属于自己的吻灬痕与齿印,脑子里也回想起了自己为了补充咒力的各类索取——   你,你身体可真好啊……   有神社源源不断的愿力作为支撑,睡醒吃饱她又是条好汉。作为医学学畜的她明明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我能行,我还能肝!”想要下床,却没一个人同意她继续试验。   两人均是明令禁止她使用咒力产出药草的行为,让她在田地里药草成熟之前只能待在家里静养。   除此之外,缘一还特别推掉了最近的任务,就留在医馆后的小院里陪着她。他抱着她坐在秋千上晒太阳,以甜蜜诱人的爱意将她包裹环绕。蜜明明应该感到放松,感到幸福的,但是斑纹带来的阴影却始终在她心底盘旋不去——   若大夫不去勉强自己生产药剂,那么斑纹的副作用只能由剑士本人承受了。   她在静养时依然时常担忧岩胜的状态,而逃无可逃的岩胜只能主动过来看望她。   -------------------------------------   斑纹会让剑士的器官出现衰竭,而岩胜身上反应最大便是胃。这个拥有着洁癖的男人时常会在饭后出现呕吐的情况,他看着地上的秽物时常会发自内心地赶到恶心。   无论是地上尚未被充分消化过而显示出食材本貌的呕吐物,还是软弱无能到连斑纹副作用都无法承受的自己,都让岩胜感到恶心。   他下意识地拒绝了进食这一行为,让自己在胃部萎缩基础上又出现了营养不良这一病状。   但是已经不想让因为自己至今还在静养的虚弱的妹妹,继续为这个没用的哥哥而烦恼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岩胜在面前努力维持着和平安定的模样。他强忍着对进食的抗拒,从蜜的手中接过了那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人们最想隐瞒的事情,最会在最糟糕的时间出现,给予人们最难堪的体验。   岩胜那饱受斑纹折磨的胃部已经脆弱到了,连汤水表面零星漂浮的油花都无法接受的地步。在汤水入口的瞬间,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掌狠毒而有力地攥住了他的胃部,强烈的不适感使他无法控制地倾身呕吐,而呕吐带来的脱力感又让他险些一头栽倒在地。   是坐在另一旁的蜜眼疾手快地扶住从椅子上跌落的岩胜。   她顾不上自己被汤水以及其他食物弄脏的衣领,第一反应是大声呼喊,支开了正在后厨盛菜的缘一——   “缘一!我有东西忘记拿了!!”   “就是医馆里左手抽屉第三格的那个蓝色的药水!你先去帮我拿一下好么?”   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所谓的变强,所谓的斑纹,追赶缘一的希望,是不是只是老天爷又一次无情的嘲笑呢?   好想就这么死去啊……   男人想要挥手打开妹妹的手臂,想要躲起来,想要在没有人的地方杀死丑陋无用的自己。他如是发出低声呢喃——   “不要碰我,实在是太脏了……”   但他的妹妹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自己。就像她在过去所做的那样,以温柔甜蜜的声音抚慰着陷入低迷的哥哥。   “没事的,没事的,我的哥哥一点都不脏的。”   她用奇特的咒术,将那些呕吐物变为了一朵又一朵鲜艳芳香的咒花。   “你看,这些不都是漂亮的花朵嘛?”   她以坚定而诚挚的声音向他发出保证。   “我会保护你的,所以没事的,一切都会变好的……”   “我一定会保护岩胜的。”   就算他是那样的丑陋而无用,她却依旧将那样的他拥入怀中,百般抚慰,悉心守护。 第50章   20岁的剑士于她的怀中佝偻着身子, 虚弱又无力的他在这一刻, 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夜晚, 变成了那个对一切都感到无能为力的孩子, 只能颤抖着用双手抱住了妹妹纤细的腰肢。   来自岩胜那份压抑的绝望,同样传达给了紧抱着他的蜜, 令她感到无比苦闷。   通过紧密的拥抱,感受着他病态的喘息以及生理性的颤抖,蜜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一点点慢慢沉了下去了。   我已经不是当时那个没用的我了。   我必须做些什么才行。   这次我一定要……   怀着这样的想法,她安静地抱着怀里的岩胜, 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他的后背,直到他逐渐恢复平静,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两人在缘一拿着药剂回来的时候,像没事人一般聊着天。而在服下缘一带来的胃药和营养剂之后,岩胜终于能正常地吃完这一餐。   日子像往常那样有条不紊地行进着,唯一不同的是蜜在那个午后,独身前往了产屋敷煌哉所在的别院。那位主公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到访, 他凝视着大夫的凝重的神情, 俊秀的脸庞上浮现出了一丝温和的笑容——   “您能恢复健康实在是太好了。我这里有新到的紫藤茶,是否有荣幸与您一同品鉴呢?”   这个男人一向平易近人且礼数周全, 在面对自己的重要客人时, 连泡茶都是亲力亲为。然而产屋敷营造出的这份老友叙旧温馨恬淡的氛围,很快就因为大夫的发言被打了个粉碎。   “神奇的斑纹不过是向天借寿的产物。”   “如果不用药物维持生命的话,你的孩子们恐怕活不过二十五岁了。”   她开门见山的话语,字字句句戳向男人心中痛处。不祥的预感在今日转为了确切的噩耗, 让产屋敷温和平静的笑容慢慢转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是这样的么?您的研究已经有了结论了是么?”   “那便找个日子,好好告诉他们吧……”   就算早就知晓那些坚强的孩子们,在加入鬼杀队的那刻,就有了为家人复仇,为人间安定而献出生命的觉悟。但每每得知那些鲜活的生命就此逝去,产屋敷还是会无法控制地感到悲伤与难过。   这份不断积淀的痛楚让这个男人的心化为了一座坚硬磐石,上头铭刻着每一位孩子的名字。他独身一人背负着这缄默沉重的信念,不断朝着向“无惨复仇”这一终极目标前行。   他谦和稳重的姿态看起来实在是无懈可击。   但善于操控人心的诅咒却是知道的,哪有人能真正把肉做的心化为石头呢?   诅咒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吸气吐气之间,她那因为岩胜而变得凝重僵硬的脸,慢慢软了化了重新灵活了起来,绽放出花朵似动人的笑容。   “是啊,那些满心复仇的孩子,一定很乐于接受这样荣誉的死吧……”   “但那些残疾的,年老的,已经有妻有儿,退居二线作为培养人的剑士又该何去何从呢?”   “他们只是想获得斑纹,以便教授给心爱的弟子,防止他们葬身于鬼口英年早逝吧?这些人岁数已经很大了,因为斑纹没几日可活了。可另一边弟子还没出师呢,如今就要让他们这样草草告别了么?”   “我们总得给他们个选择的机会,对吧?”   她这副表面温声细语,实则咄咄逼人的模样,的确在某种程度上动摇了产屋敷的内心,让他回想着那些一生与鬼作战而满身疮痍的老者们,缓缓皱起了眉头。   “您还是一如既往地擅长表达呢……”   “那么神明大人,您这次来是想要从我这里讨要何物呢?”   既然产屋敷的态度已经有所软化,那为了节省时间,蜜也没必要再用诅咒那套煽动人心的话术了。她褪去了那虚假甜美的笑容,面无表情地向男人道出自己的所欲所求——   “药,比起治标不治本,单纯补充体力的药。”   “我必须要研发出更为珍贵,更有效的方子才行。”   “产屋敷煌哉,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吧?”   “是时候从鬼那里,拿回属于人类的那个药方了……”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产屋敷在最开始就向蜜放开了绝大多数的信息资源。所以热衷研究医术的蜜,会看到这副困扰鬼杀队多年的药方,也不是什么怪事。   但他毕竟答应了缘一要让诅咒成为善神的。那个少年曾凝视着熟睡中的恋人,发自内心地提出祈愿——   我希望她不用再畏缩,不用再躲藏。我希望她能沐浴在阳光下幸福地生活……   出现在缘一脸上的笑容令产屋敷至今也难以忘怀。   而且就私心而言,产屋敷也非常欣赏这位虽然有些懒散,但对待病人却十分上心的大夫。若不是情况特殊他绝不愿意看到她为了救病治人失去医者的底线。所以他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明知劝诫无用,还是向着神明提出了最后的疑问——   “即便满手鲜血么?”   即便无法被人理解,即便会被人唾骂,即便会降格为邪神,为诅咒也在所不辞么?   “即便满手鲜血。”   毕竟只要她一天不做出决定,就会有更多人痛苦地死去。   而且她答应岩胜了,必须要保护他才行。她是绝对不会让他死去的……   这份决意让她说着“虽然被称为神明,但我本质还是咒胎啊,被骂被讨厌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嘛”,甚至向产屋敷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令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既然大夫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作为和她一条船的共犯,产屋敷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地提供物质支持,并为她的名声做好保密工作了。   “好……我会陪着您一起的。”   “这就是您要的钥匙,人员方面我也会帮您安排的。”   那是间配备了牢笼、绳索、坚固手术台的秘密地下室,完全具备了被这个年代所被明令禁止的活动的一切条件——   活体实验。   在那一天开始,蜜有了属于自己的秘密。而为了配合她的愿望,除了斩鬼,有剑士以及诅咒在暗地里进行捕获恶鬼的活动。   真人便是这间地下室的特约嘉宾。   “啊呀呀,原来光明正大的鬼杀队里也会有这种地方么?”   “看来作为诅咒的我,比起正儿八斤的人类,想象力还是欠缺了一些。”   真人兴致勃勃地摸着特别为他准备的各类刑具,一时半会儿收不住脸上过分愉悦的笑容。   “所以只要我带鬼过来,这些东西都会给我用嘛?!”   “你终于愿意陪我一起玩了嘛?”   他像是个见到新奇玩具而兴奋不已的孩子,两眼发光地在那些不可明说的物件中挑挑拣拣,自己摸够了还不忘回头冲玩伴发出愉快的邀请。   “嗯……你把那些拥有无惨大量血液的鬼带来就可以了。”   “这是只有武力值强大的真人才能做到的事呢。”   解除了蛇莓构建的幻术,被月光环绕的美人正站在一旁冲他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她蜜色的眼眸里充满了信赖与安然,这都是让真人感到无比愉快的东西。他以轻快的语调答应了玩伴的请求,并把地下室的一半区域改造成了自己的血色游乐场。   -------------------------------------   能被无惨赐予大量血液的鬼必然不会是什么善角。他们在生前便是穷凶极恶之人,死后便更加肆意妄为无法无天。   这些上级鬼将人类视为下种生物,以鲜血骨肉铺就道路,就算在真人手里遭了殃,也是骂骂咧咧不甘束手就擒成为研究药物的白鼠。   那些稀奇古怪的刑具结合真人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在这时就发挥出了巨大作用。在经历过比扒皮折骨更为可怖的经历之后,原先不可一世的恶鬼终于安静了下来。   而这时候鬼就会看到那位大夫的出现。   世间难寻的佳人带着平和的笑容,温柔地处理着自己满身的疮痍,然后在上药的过程里,为了避免他因为疼痛而挣扎,甚至会有一茬没一茬地同他聊天,以便分散他的注意。   和那位性格恶劣残忍的诅咒不同,那是位极为温柔体贴的女子。她有着一双清澈深情的眼眸,同她交谈时,仿佛空气里都洋溢着春花的甜蜜与芬芳,令鬼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身上的疼痛以及时间的流动。   她就像是漆黑夜空中皎洁又明亮的月亮,无声地照亮了这间充斥着鲜血与黑暗的地下室,在鬼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   鬼一度以为女人也是被诅咒抓来的俘虏,因为绝世的美貌被少年当成床伴,又因为精湛的医术被留下来让自己能作为玩具更持久且稳定的工作。   这种同病相怜的感觉,让他甚至会为了让女人在诅咒面前显得更有用而乖乖吃药,为了不吓到她而悄悄收去了自己的尖爪与利齿。他默默积攒力量,祈求着有朝一日能带着她逃离这个该死的地方——   我是不会吃她的,我会小心翼翼地对待她。我会尽自己所能地为她提供锦衣玉食,让她过上公主一样的生活。   不切实际的愿望如同野草般在鬼的心里滋生蔓延。直到他亲眼目睹女人揪着诅咒的耳朵,嗔怪他因为玩乐拖慢了研究进度的那一刻,鬼才先知后觉察觉到了两者间平等的地位。   “不可以让他太辛苦哦。”   “他可是我重要的病人啊……”   他本来应该感到愤怒的,但是又因为所谓的“重要的病人”选择了沉默。   那些耐心的治疗,温柔的笑容,甚至是关切的话语绝非谎言。在他被囚于地下室的这段时间内,女人的确是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男人,一个可怜的病人同他交流同他相处。   【会不会有点痛?我会轻一点的。】   【比起蓝色,其实更喜欢红色的药水么?真有趣,我也很喜欢这个颜色呢。】   【总是被关在这里,一个姿势一定很难受吧,我扶着你走一走好不好?】   女人的那些话语,让男人将每次治疗当成一次约会,满心欢喜翘首以盼。他被浸泡在花朵营造的温情里,被泡软了骨头被泡酥了灵魂,从凶狠丑陋的鬼变成了温顺的羊,又在知晓女人地位后成了摇尾的犬。   她正是天上皎洁的明月,降以人世慈悲的光芒,又因为高高在上方才显得纯洁无暇。越是与这样纯粹的美人相处,他越是因为自己犯下的罪恶而觉得无处遁形。   不可名状的喜悦与不可名状的痛苦一同降临在了鬼的身上,他在知晓爱为何物之时感到了自卑,沐浴着银白的月辉认识到了自己的罪无可赦。   他在最后的日子里拒绝了真人提供的血与肉,在最为虚弱的时候,卑微地向女人发出祈愿——   “我想同您一起看次日出。请在我彻底灰飞烟灭之前,将我的身体化为您喜爱的花瓣吧。”   “好呀。”   女人像往常那样,冲恶鬼露出了温柔甜美的笑容。   她与男人一同坐在院外的秋千上,看着他在冉冉升起的太阳下化为一场纷飞的紫色花雨,以自身为祭,献上沉默的爱的赠礼。   “真是不错的风景。”   “跟着你我也有看草药书啦,这花是铁线莲对吧?”   “和你一样,紫色的铁线莲。”   银发的诅咒在这时悄然显现出了身形,他笑眯眯地伸手捏住了一片乌紫色的花瓣。一语道破咒花真实本体之后,又像个骄傲的小孩那样,迫不及待地在她身前卖弄起了新学到的知识。   铁线莲,这种美艳的花朵在有着“高洁,美丽的心”这般寓意的同时,也有着“欺骗,贫穷”,甚至“宽恕我,我因你而有罪”这类不详的含义。【1】   “这可真是与你相称啊。”   真人这样阴阳怪气的感叹,引来了女人慵懒的一瞥。   她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值钱的草药,不像梦幻的“蓝色彼岸花”,她作为一朵铁线莲甚至是有毒有害的,一度被称为“乞丐的植物”——   那可怜的乞丐,将花朵的汁液涂抹在伤口上,让伤口变得更为肿胀,以便获得旁人的同情。【2】   若是将这朵甜蜜的花儿放在破碎不堪的恋心上,只会让那颗心更为痛苦而已。   所以咒花的血肉并不能直接入药,这也是她实验进展极为缓慢的原因之一……   虽然作为大夫的她对于真人这种初学者的卖弄并不感冒,但是考虑到他还是自己重要的同伴,蜜还是顺着他的思路及时给出了回应——   “相称?你是指花语里欺骗,有罪的那一面么?”   难得的文艺发言得到了理解,真人脸上的笑容一下就灿烂了不少。   “可不是嘛?我真是喜欢你那虚伪的爱意,喜欢得不得了。”   “这已经是你用爱感化的第20只鬼了!怎么样,你的药有新进展了么?”   不仅仅是眼前的真人,连远在千里之外的无惨也同样发出了这般感慨。   作为掌控欲极强又谨慎小心的鬼王,他并不在意战死的废物,却会留意那些屡屡失踪的可塑之才。   而做出这种罪状的犯人也极为狡猾,无惨即便再怎么屏息凝神也无法探出鬼的具体位置,甚至不能主动让他们化为碎片崩坏。他只能模模糊糊地察觉到那个女人的存在,以鬼的耳朵收集只言片语,从鬼的思维中感受到那刻骨又绝望的爱意。   “大夫么……”   “要是能成功做出那副方子,让她留在身边也无妨。”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有趣。 第51章   药剂的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还差两味药, 一个是灵山上被妖兽守护的莲花, 一个是附近领主府里的供奉的白昙。”   “差不多就能做出让剑士活下来的药了。”   只是健康的活着的药。   等价交换的绝对法则绝不会因为药物的出现而产生动摇。在短短的一年内, 她倾尽所能做出来的药剂, 只能让人在不动用斑纹的情况下,靠平时疗养健康地活下去。   以关上“通透世界”的大门为代价, 以止步于此为妥协,服药后的剑士仍然能使用自己引以为豪的呼吸法以及剑技。   有人接受了这份医者的仁慈,安静地遵从医嘱等待着最终药物的出现。有人却将这份妥协视为软弱,依旧拖着残缺不全的身体奔赴战场势要令恶鬼血债血还。这种勉强自己的结果, 便是开了斑纹的剑士在30岁的夜里无声地咽了气。   蜜在利用鬼作为实验体时,不仅得到了控制斑纹的药,还得到了更有有效的体力剂。这让剑士在25岁的死线上又多挣扎了5年,这已经是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   以生命为祭品终得亲手报仇雪恨,他在睡前笑着喃喃妻子与女儿的姓名,走得安详而满足。   为了有效的安抚病人的情绪,蜜在作为大夫进行治疗的时候, 会释放出咒花安神的甜香。那种甜蜜的魅力常让那些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将她视为钦慕的对象, 而年纪较大的岩柱,看着她稚嫩而天真的面庞, 却想起了自己早逝的爱女。   继国蜜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感受到的父爱是什么呢?   所谓的父爱如山, 内里却全是自私刻薄,吝啬又冷漠。她被当成件稀奇的物件,扔进那座别致的小院里,然后定时投放些衣物首饰, 勉为其难地夸奖些温顺可爱。只是因为这些名为“保护”的囚禁,因为花了大价钱,她的父亲在圈内就被传为“溺爱女儿的仁父”了——   多好啊,为了避免女儿被坏男人欺骗,就把她关在家里。   为了让女儿快活有面子,还花了那么多钱让她装扮自己。   这样的经历,让诅咒一度对年纪稍大的男人怀有不可明说的憎恶与厌烦。   然而队里的岩柱也是这么对待她的,他在出任务回来的时候,会给她带点小女孩会感兴趣的特产,也会在她被各色男人环绕的时候,关切地发出提醒。明明是和父亲差不多的举动,但这个男人的行为却给了蜜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最近天气有点凉了,我看其他小姑娘都喜欢抱个这个东西,好像叫‘汤婆子’……”   “恋爱关系不单要看外表,还要看内心。感情是相互的,互相关心才能长久……”   “……我自己来处理伤口吧,我看你忙了一上午了,先去休息会儿吧。”   “你想吃糖么?”   他有时候还会絮絮叨叨跟自己聊些和妻子的往事,他那种老一辈的鸡汤物语听多了实在有点烦人,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蜜还是老实地听了进去。除此之外,他脸上有些憨厚的笑容,以及那温柔不含任何杂念的眼神都让蜜觉得迷茫——   父亲的爱原来是这样的么?   他让我想起了妈妈……   他要真的是我的父亲,那就好了。   岩柱的出现令蜜对所谓的“父亲”有了新的认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弥补了她的童年缺憾。   可蜜毕竟不是他真正的女儿,她的存在的确在男人活着的时候给予了他一些慰藉。但是在面对恶鬼时,男人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用斑纹燃烧生命,头也不回地走上了复仇的道路。   她这个“虚假的女儿”,只能默默地注视着男人离去的背影而发呆。   对于岩柱的选择,蜜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她在他的衣冠冢前献上了一束花束。她的内心苦涩,眼眸也干涩,甚至流不出一滴诅咒虚伪动人的眼泪。。   离开就离开吧。   祝愿他能在彼世与心爱的家人重逢。   蜜可以理解鬼杀队这些复仇者的选择,安静地目送他们前去安宁的彼世。但是在这世上,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唯二的两位家人离去……   我绝对不允许你们也这样离我而去。   绝对不要。   怀着这种扭曲的执念,她约谈的第一个对象就是身体虚弱而意志坚定的岩胜。为了防止兄弟两个互相包庇,尤其是缘一无条件为岩胜说话,她还得分开谈话。   作为咒花的蜜,她在看到岩胜第一眼,就看出他并没有好好喝药了,他一定是听信了队里流传的“大夫的药会削弱斑纹的效力”那些鬼话了。明明为了实现他变强的愿望,她给他做的药都是特别下了功夫的体力剂。   但他却不信她,他却,他却不要她……   莫大的委屈像潮水一般淹没了诅咒那颗冰冷的心,让她因为失落颓废地垂下了头颅。她蠕动着嘴唇对于他这种不要命的行为,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最后怨恨与不甘焚烧着她的心灵,让她露出了平日里绝不会轻易展现出的,作为诅咒的一面。   她抬头就那样瞪了他一眼,那野兽般疯狂而偏执的眼神,震慑了岩胜的心灵,那复杂的情感几乎要将他灼伤了。   “你就要这样,让我眼睁睁看你去死么?”   “你也是,妈妈也是……你们都要留下我一个人了么?!”   明明说好会爱着她的,会一直陪着她的。   结果全是骗子,全是“无可奈何败给命运”的骗子。   如果最终都要死的话,还不如让她利用诅咒的力量亲自……   伴随着愤怒而来的还有诅咒那套扭曲而残酷的心意,这些混乱的思绪几乎要将她的脑子搅成浆糊了,使得她无法控制地发出了哭声。   疯了,我要疯了。   她用双手抱住了自己的面颊,佝偻着单薄的脊背,在男人面前哭得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啊?”   “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你才20岁,再等等我啊,我一定会把药做出来的,你不要死好不好。”   “算我求求你了,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   这是岩胜第一次面对妹妹的爆发。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孩子一直是十分温柔十分体贴的存在。年幼的她甚至在母亲离世的那段日子里,为了不让旁人感到担心,所以一直都是安静乖巧的笑着。   因为她一直笑着,因为她什么也不说,甚至反过来安慰受挫的自己,所以岩胜直到今天才明白她因为丧母,一直承担着怎样的痛苦。   那片被她藏得很好的伤口,如今鲜血淋漓地,完完整整地呈现在岩胜的面前。令他愧疚万分,令他手足无措,令他……   岩胜说不出话来,他垂在身侧的手掌重复着松开与握紧这一过程。他很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或者直接抱住她,像她安慰自己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说些让人安宁平静的话语。   可是一想到让她感到痛苦,让她流泪的人正是无用的自己,岩胜伸出的手臂只能苦涩地悬于空中,最终也没有落在蜜的身上。   “……我知道了。”   “我会吃药的,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蜜看着他将带来的药剂一饮而尽。   她坐在岩胜身边,带着满脸的泪痕,满心的疲惫,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只能沉默地注视着他,直到药剂被他的身体完全吸收,确定他在后面偷偷扣嗓子吐出来也没用后,才离开了岩胜的身边。   -------------------------------------   本来就执着于变强且自尊心极高的岩胜会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在蜜眼里并不是件怪事,但是缘一也跟着疯狂接任务频繁外出,就让蜜感到无法理解了。   如果说对待自己的兄长岩胜,蜜还留有几分为人的余地,那么对待作为恋人的缘一,她便完全爆发出了诅咒的残忍与粗暴。   蜜在最开始的时候还表现地很正常,但心里毕竟百思不得其解,便在甜蜜的夜晚,在将男人送往极乐后最毫无防备的那段时间,温柔地以沾满汗水的双手慢慢扼住了他的咽喉——   “为什么啊?”   你也不是什么一心求胜之人,为什么也要这么频繁地离去,将我抛于身后呢?   “现在的你,又在追求着什么我看不到的东西呢?告诉我啊,我的缘一。”   继国缘一在最初如诅咒所想的,的确是个极为淡漠,鲜有欲求的男人。他好似天空中俯视众生的太阳,温暖又疏远,每日里随着世间规律升起又落下。   他不在乎属于自己的“日之呼吸”能否流传。   也不在意“斑纹”这一秘技是否仅为一人所有。   但就是这样的男人,却在某天萌生了爱意。在拥有了自己的宝物后,他凝视着自己的花朵,于心中诞生了属于自己的愿望——   我想要守在她的身边,让她获得幸福。   自此,从心里延出的命运红线,便被她紧紧攥在了手中。   让他在知晓自己或许会因为斑纹而过早离去之时,产生了浓重的留恋与不舍。这份无可奈何的爱意又在后来化为了他频繁行动的动力。   如果我注定要死去,我会在死前拼了命地将能危害到你的存在连根铲除。   “我想留给你一个安宁美好的世界,这样即便我不在了,你也能幸福安全地活下去。”   拔除危害人间的鬼王,清扫心怀不轨的术士。   这就是我能为你做的全部了……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结果。”   “我爱着你啊,如果可以活下来,我会一直守在你的身边,哪里也不会去的……”   “我是不会留你一人的。”   缘一在被恋人紧紧扼住喉咙时,不挣扎也不发怒。他以清澈的眼眸凝视着自己的花朵,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抱住了哭泣颤抖的她。   在温柔地吻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后,男人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没事的,没事的。”   “如果杀死我就能永远在一起的话,我也不会反抗的。”   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我是愿意为你去死的。 第52章   作为诅咒的蜜力气并不小, 缘一的顺从意味着只要再几秒, 她就能亲手杀掉自己深爱的男人了。   你怎么这么好, 你怎么这么乖啊……   你真的愿意为了和我在一起而死去么?   来自缘一那不参半分假意的爱意, 到底还是让诅咒感到了犹豫,让她放弃了自己扭曲黑暗的私心, 从愤怒与哀怨中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诅咒移开手掌,望着缘一的脖子上的那一圈红痕,想着——   可你还太年轻了,你还不该这么早就来到我所处的彼世, 应该让我陪你到寿终正寝再做决定。   她最终扑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她口齿含糊地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又可怜又无助地向他低低发出哀求。   不要离开我,不要讨厌我,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好寂寞,我好害怕, 我好难过……   自母亲离去的那个夜晚开始, 深藏了多年的悲痛与委屈被岩柱的死亡所触动,化为了止不住的眼泪, 于恋人的怀里倾泻而出。   “我不会讨厌你的, 你只是太难过了。”   “就这样哭出来也好。”   和安然赴死的剑士不同,最难过的总是被留下来的人。作为诅咒的她本来应该漆黑如墨,像真人那般没心没肺地快活着。偏偏又因为家人的养育,悄悄地生出了颗人心。   那颗小小的, 任性的,可怜的,稚嫩的,孩子的心。   缘一现在能做的只是紧紧抱住她,他将脸埋进了那头鲜艳的长发中,因为听见了她那句“不要看我,我现在好丑,我好丢人”的抱怨,就伸手卷过了身边温暖而柔软的被子,温柔地将她包了起来。   然后男人张开双臂,将这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毛球,这个他在世上最为宝贵又最为脆弱的宝物,小心地拥进怀里。   缘一像在安抚哭泣的婴孩那样轻轻地摇晃着她,用这般亲密的肢体语言无声地抚慰着她,告诉她——   我一直在这里,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他就这么抱着她,耐心地晃啊又晃,想着她之前那副哭到虚脱的样子,就低声问她“你渴不渴,要不要喝一点热的蜂蜜水?”   她明明那么对缘一了,她死死地掐住他的脖子,离杀了他仅剩一步之遥。她已经是肢体暴力,企图谋害恋人的毒妇了。他偏偏还是像什么也没发生那样关心她,主动给她的行为找理由,后面还给她台阶下。   蜜光是想想就觉得鼻子又开始发酸了,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也继续淌了出来。她感觉自己没脸见他,但又不能不理他,只好拖着哭腔,小小声地回了句——   “要。”   他给自己披了件外衫,去厨房给她倒了杯热气腾腾的蜂蜜水。而她则像蜷缩的蜗牛那样,从被子制成外壳中小心翼翼地探出了柔软的触须,在接过那杯热饮前,先用手指轻轻点上了男人脖子上的那圈红印。   因为她之前用力过猛,这些指痕已经变得肿起来了,真是叫人一看就觉得很痛。   “对不起,一定很痛吧,我去给你拿药……”   “我不痛,这也算是爱的印记吧……”   他真是傻的要命。   之前她因为个人癖好在曾他身上留下了各种各样的痕迹,甚至恶劣地在他白皙后颈上留下属于自己的淤青。那个令人羞耻的痕迹被藏在男人的马尾下,隐蔽而不隐蔽,只要动作大些就会被其他人看见,她还得意洋洋地给自己的恶癖冠上了“爱的印记”这种美名。   缘一对此心知肚明,但也没有主动说什么揭发她,他无奈地纵容了她这些兴趣。   因为怕她感到疼痛,并没有选择“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在绝大多数时只是温柔地亲吻与舔灬舐。甚至于今天用这个词安慰她,当起了戴上深红项圈的乖狗狗……   他说自己没事,还反过来催她先喝点东西缓一缓。   “你现在感觉好点了么?”   在那温馨的橘红灯火中,红发的男人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神色安宁地注视着自己的恋人如幼猫般小口啜饮着蜜水。看着她苍白虚弱的脸上,因为摄入了足够的糖分而重新浮现血色,他那张俊秀的脸上便也跟着泛起了安心的笑容。   “嗯……”   蜜喝完了那杯蜂蜜水,就裹着自己的小被子慢腾腾地重新往男人的怀里拱。她用头颅抵着他的胸膛,安静地听着他的心跳声,觉得那声音便已经抵得无数的甜言蜜语了——   他原谅我了。   他还是爱着我的。   人的心跳是绝不会撒谎的,诅咒在这一刻终于感到了完全地安心,她在男人的怀里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因为疲惫而懒洋洋地不发一语。   而这个单纯的男人,在她面前却总是担心自己真心表露得还不够多。他用细长的手指梳理着她的长发,轻轻按摩着她的头皮,和她谈起了之前的那件事——   “你说还差两种药草,就能完成抑制斑纹的药了吧?”   “那我去采灵山的那棵莲花好了,那边据说有妖兽守着,我去的话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能尽早把药做出来,当着你的面喝下去,你也会更安心一点吧……”   缘一还担心着药不药的问题,怕动作慢一天恋人就会多忧愁一天。他主动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又让蜜有了想哭的冲动。   他为了跟她在一起真是劳神又费心,因为她习惯带着笑容,除非主动爆发,不然他就会动着那颗单线条的脑袋,想办法猜她是不是又哪里不开心了。   上天真是残忍极了,虽然缘一和岩胜作为双胞胎兄弟,本应拥有一样的身体素质。但和缘一同床共枕多年,作为最了解他身体的那个女人,蜜很清楚地知道缘一并不会因为斑纹受到任何损害。   她如实将真相告诉了缘一,却被他当做某种告慰,说着“我又不是什么天赐神子,如果兄长会因此而亡,我的结局又会有什么不同呢”而苦笑着一笔带过。   于是由缘一产生的怒火和岩胜有着更为微妙的不同——   我希望你多陪陪我,不要离开我……   有谁愿意刚吵完架,还没通过腻腻歪歪好好恢复感情,自己的恋人便要在第二日匆匆离去呢?缘一的这种决定甚至让蜜后悔跟他产生争执了。   于是她伸出两条手臂圈住了缘一的脖子,凝视着那双绯红色的眼眸,小声地冲垂下头颅的他发出撒娇的声音。   “我和你一起去灵山好不好。那里好远啊,我很久都见不到你了,我会寂寞的……”   缘一本来是很听恋人的话的,他对她处处纵容,时时溺爱。但是在涉及到有关她人身安全的问题上,缘一却意外的很有自己的想法,比起带上她,他更习惯于把她留在家里,自己一人前去冒险。   “可是那里传闻有妖兽出没,位置又很偏远……我怕你在路上出什么意外。”   “相比而言,领主府位置离鬼杀队很近,周围村落又很繁华,那个任务地点更安全些。”   “而且你已经因为研究很久没有出门了吧?我希望王你能去那里买点东西,稍微散散心也好。”   面对她的撒娇,缘一垂着眼眸主动亲了亲蜜的额头,回以了这般解释。他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从她的立场出发的,听起来逻辑缜密令人信服,完全出于真情实感。   缘一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再有什么改变了。但为了两人的感情着想,觉得不做点什么就不安心的蜜,还是决定用不依不饶的态度再试着挣扎一下。   “我想你呀,我想你,可我就是想你呀。”   “你说怎么办嘛?”   他安静地看着她,表情有些无奈,但态度倒是非常坚定,说着“我会快点回来的”作为安慰,并没有流露出要带她一起涉险的意思。   虽然有点寂寞,但为了回应他的示爱,蜜还是接受了这份有些过度的保护,不情不愿地道出了自己妥协的条件——   “那你要早点回来,好好陪陪我。”   “不如说,现在就把预付的那份给我吧……”   她这样说着,轻轻压低了声音,拖长了声线。像是精致的贝壳缓缓打开露出柔嫩的内里那样,抖落了自己的身上的被子,并伸出白皙的手指悄悄挑开了男人唯一的那件外披。   “好啊。”   男人眯起了那双细长上挑的眼眸,他本来就是个出众的美人,如今那俊秀干净的面庞因为他的这个表情而产生了一份更为动人的魅力。   他伸出有力的胳膊,将她抱进了怀里。在那晚上向她支付令她感到十分满意的爱意。   想到缘一就要因为任务而远行,自己将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见到他了,蜜甚至在次日清晨,主动像个普通女人那样帮恋人穿了次衣服。   只可惜她的家务能力几乎为零,扒他衣服十分在行,给他穿衣服就一团糟,穿着穿着手就在不该摸的地方了。   这身衣服最后还是缘一叹着气自己整理了下重新穿好的。   他在临行前依恋地亲吻了恋人的额头,将她暂时托付于自己最为信任的兄长。   作者有话要说:就,岩胜连自己都没法安慰   怎么去安慰蜜呢……   bgm是梶浦由记的【ベルベットの祈り Velvet no inori [主题歌]】   我好喜欢这段   叶うはずのない梦见て眠る   ひとりぼっちの私を抱きしめて   泪の译も 冻れる指も   暖めて欲しいの   お愿い   会いたいな   会えるよね   会わせてね   きっと   优しさに包まれて微笑み浮かぶの 第53章   和前往灵山与妖兽苦战获得灵草相比, 去领主家用医术赢得白昙的这个任务就显得普通多了。   有一位领主家的妻子常年不孕, 服了各种方子终于在晚年求得了爱子。   这集众人所爱的宝宝生了一副白雪似的皮肤, 被养在金屋里用各种名贵的调养着身体, 本该一生无忧,只可惜被乳母抱出院子的那刻生了怪病——   他白皙的皮肤一见阳光, 就会浮现出连片的红斑,看上去就像是被太阳灼伤了那样。   为了治好自己的爱子,领主花了大价钱求医,甚至为了引隐士高人出动, 还在报酬里附上了千金难换的药草。   这消息在医者圈广为流传,让繁华的村落中聚集了大量精通此道的能人,本该是“一对一的诊断过程”直接发展成了一场医术交流大会。   只不过赶着拿药救命的蜜,却没有那份拿着号码牌乖乖等待,又与人争来辩去的好耐性。   世上隐藏的能人那么多,万一他们先我一步获得了药草,那我的哥哥要怎么办?   怀揣着这般不安, 蜜选择了走捷径。她在出发前直接找产屋敷要了封与官家有关的推荐信, 又在达到领主府后撤去了蛇莓掩饰外貌的幻术。   这位顶着“绝世美人隐居神医”名号的大夫第一个登台亮相,抢占先机。   她用世间难遇的美貌捕获了他们的眼睛, 以逻辑缜密的治疗方法震撼了他们的头脑, 最终呈现出来的,无可挑剔的治疗效果又封住了他们的嘴巴——   毕竟蜜在之前研究鬼的课题里,最重要的一个任务便是避免鬼的血液于阳光下失去活性。以20只上级鬼作为实验对象的药剂,用来治疗一个人类孩童实在是绰绰有余。   在飞快地结束掉这个任务后, 剩下的时间内,蜜本来打算就像缘一建议她的,在这繁华的城池里逛逛,买点东西放松心情。   只不过此时的城池除了美丽精致的饰物,还有各地赶来的医者。在蜜取得想要的药草之后,那些人便从可怖的竞争对手变为了值得交谈的出色学者,让她产生了与之交流的欲望。   蜜在领主府上的出色表现赢得了绝大多数人的赞赏,连那些极为矜持的老者,也会主动邀她进行攀谈。   她在头脑风暴了一个白日后,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旅店,却不想在大厅中遇见了一对年轻的男女。他们有着极为相似的面容,看起来像是一对兄妹,而打头向她搭话的是正是那位极为美丽的妹妹。   女子面容姣好,神情哀切,垂着眼眸同人说话时自带一种楚楚可怜之姿。   “您好,我名为珠世,也是一名医者。是兄长大人带我来参加这次大赛的……”   “……我对您之前提到的治疗方法十分感兴趣。”   “能否请您抽出时间……”   同为女人,又是医者,还是兄妹一起出来的,这个关键词引起了蜜的兴趣。让本来已经很疲惫,甚至请岩胜帮忙拒绝访客的蜜停下了脚步,冲珠世露出了愉快的笑容。   “真巧啊,我们也是对兄妹呢。”   本来只是想着聊上几句作罢,可是珠世所拥有的远超实际年龄的医学积累,却让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同她对话的仿佛不是个仅有十几岁的姑娘,而是个百岁的老人。对于过去那些早已失传的记录,珠世也能顺畅地复述出来。   这种棋逢对手,知音难寻的感觉,令蜜与珠世的对话时间不知不觉就延长了,内容深度下去了,角度也向着极为偏门的方向狂奔了。   而珠世那位同为医者的哥哥,最开始还能跟上她们的话题,聊聊自己的见解,到后面就自觉学识不够讪讪闭上了嘴巴。   青年跟着一旁的岩胜陷入了沉默,开始只是站着听,后来坐着听,最后开始喝着茶听。   他们在那个下午喝了整整三壶茶,直到忧心于妹妹作息的岩胜,在饭点主动发话打断了这场越演越烈的研讨——   “你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她明明和珠世聊得火热,聊得快活,白净的脸上挂满了喜悦的笑容。但当她扭头望向岩胜时,那笑容却收住了,脸也绷上了。她的表情变得僵硬且无所适从起来。   “好吧,吃饭吧。”   这种异样的行径,引来了珠世的侧目。因为两人同为医者,在治病救人上怀有一样的赤子之心,经过一番攀谈,珠世多多少少对蜜产生了一些关心的心思——   “你们是重要的家人吧?”   “就不要冷战了,好好聊一聊会不会比较好?”   “家人”这个词汇似乎触到了她心中不为人知的一块隐痛,无法坐视不管的她轻蹙眉头,向蜜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可他也是不听话的病人。在他老老实实把最后一副药吃完前,我是不要跟他和好的……”   跟珠世聊医术很让人开心,但一提岩胜,蜜就露出了有些尴尬的笑容。她在态度上表现得如此强硬,但是内里却是发虚且苦闷的——   是我在逼迫他吃药。是我在用那不甚完美的方子阻止他变强的梦想……   在那次争执后,她与岩胜的交流变少之又少,完全变成了“嗯”、“好的”之类的功能对话,在旁人眼里也就成了一次冷战。   她明明察觉到了岩胜的视线,本来是可以顺着台阶下的。但她却转移了这个话题,笑眯眯地问珠世愿不愿意明天同她一起去街上逛逛。   珠世用那双悲伤的鸢色眼眸看了蜜许久。她神情复杂,微微张开双唇,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兄长打断了——   “珠世,你也过来吃饭吧。”   男人温柔地呼唤着妹妹的姓名,提醒她“不要因为沉迷讨论,而忽视自己的身体”。   -------------------------------------   最后两味药材之一的白昙已经到手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回到鬼杀队,等缘一把那朵莲花带回来,让蜜做成那方抑制斑纹的药剂。   而岩胜也要像他之前答应的那样,同缘一一起在妹妹的面前饮下那管药剂,好让她彻底放心,结束这场令人苦闷的“冷战”。   一切似乎都在顺利地进行着,一切都在走向圆满。   可岩胜却没有迎来想象中的放松与安宁。   他在同妹妹道过晚安之后,走出了温馨的旅店,登到最靠近夜空的屋顶上,独自一人仰视着那轮遥远的明月。   直到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扰乱了岩胜的沉思。那是珠世的哥哥,也是撤去伪装的鬼王。   因为蜜并没有更改自己的外貌,又是和岩胜同时出现的。所以携带珠世前来寻找良医的鬼舞辻无惨,一眼便认出了曾经在花街作为花魁的蜜——   哦,你们不是鬼杀队那对怨侣么?   偶经花街的他当时还想着让花魁化身为食人的恶鬼,好欣赏一出恋人相残的悲剧。以此为由他甚至派出了五名上级鬼前往花街,却不想技高一筹的剑士直接将他们尽数斩杀,速度快到他都没有收集到相关的情报。   谁知道他们这次又成了兄妹……   兴致盎然的无惨就在暗中欣赏完了女人的医术表演。在通过蜜的声音,得到“她就是用研究葬送无数恶鬼的大夫”这一结论后,无惨的心情便更加地愉悦了起来。   为了配合两人的演出,他甚至屈尊扮演起了珠世兄长这一角色,并对于向自己袭来的岩胜,表示出了极大的宽容——   “怎么了,睡不着了么?是感到不甘而迟迟无法入睡了么?”   “毕竟我也是个大夫啊,她的药只能让你活命,让你在不使用斑纹的情况下健康地活着。”   这是以变强为代价的苟延残喘。   “你愿意在她身边当个靠吃药而活的废人么?”   你真的甘心这辈子,只是可怜地依赖着她么?   或是药剂的作用让他无法最大程度斑纹,又或是恶鬼的话语动摇了他的内心,岩胜的动作不知不觉就迟缓了下来。   于是无惨在游刃有余躲过他剑技的同时,还能同老友一般以熟稔的口吻同岩胜进行攀谈。   “还好你遇见了我,对拥有斑纹的剑士十分感兴趣的我。”   “你想要穷究剑技,而我想要将拥有呼吸法的人类转变为鬼,于是你的人生有了新的选择。”   变成拥有无限岁月的鬼吧。   狡猾的恶鬼轻而易举地看穿了剑士的执念,甚至将他那些晦暗的,见不得人的愿望一并挖掘。   “只要你希望,我甚至可以修改那位大夫的记忆。”   “你们有大把时光从头来过。 ”   岩胜那即将走向平庸,即将走向落寞的人生,在这一刻终于又迎来了新的转机。   他挣开了一切桎梏。   ……   越是强大的剑士转换为鬼,所需要的时间越多。然而岩胜之前服用的体力剂,均是蜜用鬼的血液研发出的产物。它们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岩胜对于鬼血的耐性,将原本所需的三日转化了三个时辰。   堕为恶鬼的剑士在次日凌晨,来到了女人的房间。   他像往常一样,轻声呼唤着女人的姓名,安静地等待着她醒来。然后用“黑死牟”这个身份,为十几年来的故事画上句号,迎接新的开端。   那个女人在几天前,还因为药剂的事冲他发脾气,她在昨天还任性地同他冷战。如今她看着他这副面目全非的模样,却抚摸着他的面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哭个不停——   “对不起,要是我能再厉害一点……要是我能救你的话,你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哥哥。”   “但是……变成鬼的话,一定能顺利活过25岁吧,太好了……那我把你藏起来好不好?不能让缘一他们看见,我每天偷偷喂你血。”   黑死牟原本准备在她拒绝自己的时候动手——在她对他露出惧怕神情之前。   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是当他看到妹妹的眼泪的瞬间,他却动摇了——   我的愿望明明是重新来过,幸福地永远相伴。   可是我却又让她为我哭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   岩胜回想起自己转变的时候。   被鬼的手臂穿透头颅的时候很痛,那种浑身是血的样子也又恶心又丑陋。   我真的要让她也变成这个样子吗……   人类的心短暂地战胜了恶鬼的欲望,男人陷入了沉默。他凝望着所爱之人的面庞,久久无法做出决定。直到旁观的另一人终于无法忍耐——   “约定就是约定。黑死牟,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就让我来帮你吧……”   属于午夜的悲剧故事在这一瞬被推向了高灬潮。   在那一瞬间,无惨尖锐的手臂就那么贯穿了蜜的胸口。   恶鬼的毒血裹挟着莫大的痛楚侵蚀着属于咒胎那具属于人类的身躯,让她因为疼痛而眩晕,几乎就要这么沉沉地睡去了。但感谢真人之前持之不断的疼痛训练,让她在濒死之际也有了反抗的余地。   “我是绝对不会把他交给你的!”   面对无惨血液的侵蚀,作为咒胎的蜜本来能像花街的“蓝”那样,放弃身体化为咒灵的形态,甚至可以动用神明级的咒力强化身体,对无惨进行攻击。   作为月之眷者的她,本来拥有选择的机会。只可惜前者会让无惨得到她的血肉进化为更强的鬼,后者则会让变为恶鬼的岩胜随无惨一同化为飞灰。   她就这样步入了死局。   眼下的选择只剩下了一个——   自己,还是哥哥。   而妹妹毫不迟疑地做出了选择。   【就像用本体给母亲治病,让她多活了六年那样,把花朵所有的力量都献给岩胜。】   【只要留下本源的,换代的力量就好。】   【他会活下去的。】   在心中快速拟定了方案的花朵,最后一次深深望了眼自己可怜的哥哥。   而后,她轻轻地亲吻了男人那怪异的血眸,以全部的咒力使出了最后的咒术。   蓝色的花朵在月光下骤然盛放。   “嗯,这样就好,这样就足够了……”   一生仅绽放一次的咒花,在释放完全部咒力后,属于人类的肉身就迅速地崩坏了。   飞散的灰烬之中,孱弱的花朵暴露了出来。   那是朵毫无生气的蓝色小花,脱水的花瓣蜷曲而枯败,摇摇欲坠险些从花萼脱落。却又因为主人挣扎的心愿,已然失去意识的花朵努力地收拢着自己的残躯,想要回到花苞的形状——   我还不能死,有人还在等着我回去。   我答应他了,我会撑到缘一来救我的时候的。   只要他还会来救我,我就会努力活下去的,我可是很顽强的……   缘一,缘一,缘一……   她是如此的眷恋,如此的不舍,然而她就要凋落了。   直到藏在她身上的另一股咒力,悄无声息地回应了她强烈的祈愿——   【送你份礼物吧。】   【你真的撑不住了,要破破烂烂的时候,就帮你缝起来吧。】   藏在诅咒右眼中的咒术终于显示出了原本的模样。银色的咒术线缓缓缠绕着花朵残破的身躯,穿入她的体内,将即将破裂的花瓣重新缝合了起来。浓郁的咒力从那些缝合线中源源不断地流出,给予了她重回人世的力量。   仿佛时间回流的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一切都在倒退,被缝合的花朵重新化为了紧闭的花苞,她缓慢疲惫地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在转瞬之间归回到了幼苗的状态,在最后缩为了一枚小小的花种。   这种景象无疑给予了在场所有人希望——   只要夺到那枚种子,悉心将她培育,就能让神明重新降临于世。   无惨和岩胜几乎是同时伸手去够那枚悬于空中的花种,被诅咒强化过身体的岩胜速度甚至要比无惨快上不少,盛怒下的他直接将无惨的整条手臂绞为了碎片——   但有一人比他们的动作更快。   在花种浮现的那一刻,它的身上便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枚苍白的面具。   “咔哒。”   罩住花种的面具跌落于地,消失不见。   多年的夙愿如今得偿,等待多时的术士于此刻亲手摘下了那朵咒花。   【第三卷 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外置良心梦梦说我没救了   我悲伤地大声哭泣   为什么,梦梦和我最大的区别,就是她从来不说自己亲妈甜文写手嘛?   我这不是还没完结么??怎么就没救了   我发糖的时候   明明是真的甜!!   我要先跑50米才行!!   鬼的身体加上蜜的血肉让岩胜获得了和缘一持平的身体素质……   他也知道了妹妹愿意为他付出到什么地步。   他在一卷向蜜的祈愿,某种程度上实现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夸夸我甜呢???   bgm是Aimer的【花の呗 end of spring ver.】   その日々は梦のように   那些如梦似幻的日子已然逝去   臆病な微笑みと   怯懦的笑容   やさしい爪を残して行った   还有温柔的指尖 被徒然留下   退屈な花びらのように   宛如毫无生趣的花瓣   くるしみを忘れて   将痛苦忘却   贵方の背中でそっと泣いて笑った   在你的背后悄然流着泪笑了   归らぬ日々を思うような   似是怀念不再归来的往日一般   奇妙な爱しさに满ちた   于满盈着奇妙爱怜的   箱庭の中で息をひそめ   庭园盆景之中 敛藏气息   季节が行くことを忘れ   季节忘记了流转   静かな水底のような时间にいた   置身于寂静水底般的时光之中   冷たい花びら   冰冷的花瓣   夜に散り咲く   在夜晚绽放纷飞   まるで白い雪のようだね   好似白雪一般呢   切なく   那些揪心地   贵方の上に降った   飘落在你身上的   かなしみを全て   所有悲伤   払いのけてあげたいだけ   我不过是想为你将其尽数拂去   贵方のこと伤つけるもの全て   伤害你的一切事物   私はきっと许すことは出来ない   我绝对无法宽恕   优しい日々   那些安详的日子呢   泪が出るほど归りたい   泪水夺眶而出 我想回到那时   贵方と二人で见上げた   与你一同仰望过的   花びらが散った   花瓣也已凋零飞散 第54章   蜜在死前使出了十几年来积攒的咒力, 以全身的血肉为祭, 将作为庸人的兄长一举托举到了可以与太阳平视的高空上——   这样的馈赠意味着岩胜不再会被斑纹侵蚀了。他恢复了人类的姿态, 从而脱离了无惨的控制, 甚至不再畏惧阳光,无需吞噬血肉。   他如愿以偿地获得了与缘一齐平的身体强度, 以及近乎无限的锻炼岁月。   岩胜用这一样一双手,砍下了那位鬼王的头颅,凭借惊人的力量,将无惨四处逃窜的躯体, 从一千八百多块肉片,切到了仅余三百多片的地步。   但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却再无法将自己的妹妹拼回原来的模样,甚至连纷散的飞灰也无法攥住。   与神明的力量一同降临的,还有死寂的绝望。男人看着眼前那件被鲜血浸透的衣衫,久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从堆叠在地的衣物中隐隐发出了一阵绿光,蛇莓挣扎着颤动细小的触须, 从神明的衣领中爬了出来。   永远追随着花朵的蛇莓, 本该在深爱的神明陨落时一同逝去的。但是它尊敬的神明还未消亡,她因为换代还有一丝生的可能, 还在临死前许下了那般心愿。   那作为她的眷者, 自己便也要活下去才行——   为了神明那些未完成的愿望,为了将带她回到深爱的男人身边,它即便是心如死灰也得咬着牙活下去。   蛇莓深深地望着不远处的岩胜,它心里的想法千变万化归于虚无, 嘴中的话兜兜转转化为冰冷的陈述——   【站起来,岩胜大人。这一切还没有结束。】   【还需要有人代替她回去完成那副方剂,鬼杀队的大家还在等着她的成果……】   【请您……请您让那位珠世小姐上来吧,大人之前很欣赏她的医术。如果是她的话,应该能根据大人的笔记把那副方剂复现出来。】   因为神明的消逝,再激烈的情感与话语,都已变得多余且毫无意义。眼下它只能简短地交代“后事”,初次之外再无他话可说。   【让珠世小姐把这件衣服,还有白昙带回去。】   蛇莓甚至不愿意让这位哥哥触碰神明的遗留的衣物。   -------------------------------------   缘一在采摘那朵白莲的时候,仿佛听到了恋人呼唤自己的声音——   “缘一,缘一,缘一。”   像是正站在他的背后,女人用甜蜜而依恋的声音轻轻呼唤他的姓名,让若有所感的男人第一时间回了头。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此时此刻,某种难以言说的不安袭上了男人的心头,让他顾不及身上的的伤口,快马加鞭赶回了鬼杀队。   他在曾经的家里,看到了了安然无恙的哥哥,看到了作为目标的那朵白昙,看到了新来的大夫,却唯独找不到恋人的身影。   任务如愿地完成了,只不过她却没有回来。   神色淡然的男人露出了软弱的表情,无坚不摧的神子脚步踉跄。   他抱着所爱之人的血衣,留下了眼泪。   他的泪水沾湿了女人的衣领,让从中探出身体的蛇莓品味到了难以形容的苦涩。   它借由神明残留在血衣上的思念,幻化出菟丝细藤。   “她”终于再次回到了家中。那嫩绿的藤条微微晃动着,宛若蜜往日同缘一玩闹常做的那样,轻轻拂过了缘一发红的眼角,温柔地拭去了他的眼泪。   蛇莓和神明约好了,让她回到恋人身边,以这熟悉的动作将她最后的爱意,以及深切的愿望,一同转达给他——   【请您振作起来,缘一大人】   【因为蜜大人答应您了,她到最后都在努力……】   【努力地撑到了换代】   【她还在等着您。她留下我便是为您引路,一切还有希望!】   不同于能凭借蜜的咒力直接感受到咒花存在的岩胜,缘一在咒力方面是个普通人。   而曾经帮助过缘一的花御在听闻术士又一次得逞后,一向温和的森林诅咒冷酷地拒绝与他再度相见——   【正像我之前同你说的那样,人类之子】   【既然她选择了你,就好好照顾她,到寿终正寝,再将她归还给森林……】   【但是你最后并没有在她身边吧?所以我觉得诅咒的事,到底还是交给诅咒比较好。】   和花御还算客观的措辞不同,一旁的真人直接爆出了大声的嘲笑,并对缘一辛辣地发以嘲讽——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蛇莓?像我们诅咒,可是得紧紧凭依住感兴趣的事物才行的吧?”   “越重要的东西,越得放在视线里才行吧?”   一直被缘一所压制的诅咒终于等到了复仇的机会。他一边感慨着自己的远见,一边拼命在男人的伤口上撒盐,并悄悄隐瞒了在蜜身上留有“缝合线”这一事实。   于是目前愿意留下来帮助缘一的仅剩下蛇莓了。   岩胜沉默地望着蛇莓向着缘一发出祈求。他自己从蛇莓那里得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愿望——   那是来源于眷者的私心。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想到神明已经落到了恶行无数的术士手上。面对那个和缘一一样,拥有无限可能的岩胜,蛇莓最终还是放低了自己的姿态。   【您能做的就是……如果大人真的因为术士堕为恶神,而缘一大人要……】   面对最坏的可能,蛇莓的话语沉重而挣扎。它一字一顿。根本说不出那个残忍的字眼。   【就把她交还给真人大人和花御大人,让她安全地回到诅咒的世界吧……】   【作为她……甘愿付出生命保护的兄长】   【您是无论如何都会原谅她的,对吧?】   因为同蛇莓做了这样的秘密的盟约,在如何营救蜜的讨论中,岩胜主动向缘一提出了分头行动,靠鎹鸦定时保持联络这样更为高效的做法。   岩胜宁愿从缘一嘴里听到“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而不是她”这样的呵斥,也不愿听到他强打精神发出“至少蜜如愿地保护了您”这样的安慰。   于是如今任务不同,同缘一分开反倒是件好事。   ……   自此两兄弟各怀心愿,一人朝东一人向西,分道扬镳。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两年不写文,隔离期没事干是被缘一哭颜直接踹进坑写文的   当然美强惨的一哥也是我的白月光   写着写着我就放开了本性   之前那一章最初版本甚至不是无惨背锅,是一哥亲自杀死她的   直到外置良心梦梦死死扣住了我的喉咙   那就留点余地呗……   但是我真写了鳏夫这种情节   觉得再描写缘一怎么哭泣的就太残忍了   所以这文的结局倒是个he   朋友们,打个2分甜文评夸夸草草嘛!!   有刀大家一起吃!   造福后来的朋友嘛!!!   还有我三卷都写完了!   伏笔都收回来了!   就没有人给我长一点的评论表达下感受吗! 第55章   那是个乏味无聊又糟糕至极的夜晚。   年幼的童磨站在一对男女的尸骸旁, 抱着双臂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他的房间里刚刚发生了一场血案。他的母亲抄着一把菜刀, 本着“你睡几个我就捅几刀”的原则, 直接将父亲捅成了个蜂窝。   陷入疯狂的女人下手狠辣, 刀刀致命,让男人身上的鲜血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为了不被飞溅的血液弄脏衣服, 童磨选择第一时间站到了房间的角落。   只可惜童磨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他好不容易躲过了血液飞溅,如今又浓郁的血腥味熏得捂住了口鼻。   好脏呀,好臭呀。   服毒离去的母亲恰巧死在窗边的位置,她吐出的血沫染红了周围的地板。若是前去打开窗户, 途经那片血泊必然被弄脏袜子。   年幼的孩子没料到自己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被弄脏衣服的结局,只好抱着手臂陷入了僵局。   他甚至玩笑般地在心底祈求父母信仰的神明于此降临,将这对璧人的尸体带去天国,顺便把这些脏兮兮的血液清理干净。   再不济,让他们自己走出他的房间也好呀。   正当百无聊赖的孩童在心中天马星空之际,奇迹真的降临在了他的身边。   童磨那咽气多时的父亲突然一个鲤鱼打挺, 从地上笔直地坐了起来。父亲满脸痛苦地捂着身体的痛处, 在发现痛处太多两只手根本捂不过来后,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的窟窿, 发出了一连串乱糟糟的感叹——   “呜哇, 这是情况糟透了。”   “痛痛痛……”   这景象令童磨微微瞪大了双眼。   而更为离奇的事情还发生在后头,僵如死尸的男人喃喃着“真是浪费啊”,突然凭空拿出了一片蓝色的花瓣,将它一把塞进了嘴里, 费力地咀嚼了起来——   如今借尸还魂的,正是被花御追杀到穷途末路的“加茂系”。他明明提前选好了合适的人家,甚至兴致勃勃地指导了教团的建立。   只可惜花御的咒种打乱了他做事的节奏,还削弱了他全身的咒力。所以他这次紧急转世时机选择极差,直接降临到“死尸”身上。   无法想象的痛处正袭击着他的灵魂,为了避免当场去世,男人甚至耗费了藏在灵魂里一枚“咒花”花瓣。   在他用牙齿咬破那片花瓣的那一刻,难以形容的甜美香气就从他的齿间溅了出来。   那味道像撞破囚笼的野兽那样,在房间内横冲直撞了起来。它蛮横地冲进了童磨的鼻子里,让他有一瞬甚至忘记了呼吸,忘记疲惫,忘记了周身四溅的鲜血。   【像在传说中的天国一般】   年幼的童磨被这种感觉惑住了心神,足足愣了一分钟才缓过神来。   而这时候,男人已经完全将花瓣吞进了肚子里,散落在他周围的血液也随之消失的一干二净。   得益于那甜蜜的洗礼,男人被菜刀刺伤的的身体完美地愈合了。他苍白的脸上重新有了血色,连表情也变得轻松惬意起来,开始好整以暇地接受身体自带的回忆,并打量着周边的环境。   “哎呀,吓坏你了吧?童磨。”   “没关系的,完全不用担心我哦!”   “你的父亲我,在临死之际见到了神明于是获得了新生哦!”   从生死之间捡回一条命的男人,回味着嘴里的味道,终于注意到了一边的孩子。他按照原主的记忆,像往常一样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熟稔地同童磨挥了挥自己的手臂。   回应这位父亲的是重新护住口鼻的童磨,脸上那灿烂的笑容——   “是么?那太好了!父亲,您能先把手边的窗户打开换换气么?”   因为花瓣的消失,房间里又开始弥漫着那种难闻的腥味了。   童磨看似温和可爱,实则把他当成工具人使用的行为,着实让“加茂系”愣了一愣。   毕竟按记忆来看,这应该是个像天使一样温柔又纯洁,总是真心祈求他人能得到幸福的孩子。   现在一看好像不是这样啊……   男人一边在心底纠正着原主对童磨错误的印象,一边默默地打开了窗子,还在心底打好了有关“神明重生”的腹稿。   然而男人那些带着试探的安抚,还没有完全说出来,就被身后的孩子先一步开口堵了回去——   “比起神明……”   “更重要的是倒在地上的母亲不是么?”   “母亲一向非常喜爱干净整洁,这间屋子就是她尽心装饰的。如今屏风、地板都被弄脏了,这景象一定让她十分不忍,可以请神明大人先把她送回来么?”   “而且这么晚了,与神明大人交流了那么久,父亲大人您是否感到疲惫了呢?”   “我真的好担心您啊……”   拥有白橡色头发与五彩眼眸的孩子,正垂眸望着自己的母亲。他一脸的忧心忡忡,一脸的神圣纯洁,却偏偏让跟他一样虚伪造作的父亲,察觉到他天真话语中隐藏的深意——   这个叫童磨的孩子比起关心亡母,他的视线更多停留在她身下的血液。   【嫌弃】   他一边慰问“疲惫”的自己,一边擦拭悲伤的泪水,实则借由宽大的袖子为掩饰慢慢打了个哈切。   【困倦】   男孩身上潜藏的,那种独有的残酷与冷漠几乎要把男人逗笑了。   ……这可真是有趣极了。   就算已经通过轮回感受了数次人生,认识了不少奇人异事,但像童磨这种特殊的孩子,加茂系还是头次见到。   “呀,真是可惜呢。”   “园子在见到神明的那一刻,就被那开满鲜花的美丽神国深深吸引而不愿离去了呢……”   “只能由我接受神明的委派重回人世,将崭新的教义带给世人了。”   加茂系笑眯眯地绕开了女人的尸体,径直走到了童磨跟前。他以轻快的话语打消了童磨的小心思,并蹲下身子与他平视。   男人头一次以术士的眼神,重新打量起了眼前这个虚情假意的孩子。   “而且我一点也不疲惫,能见到神明我感到十分的振奋。你是否愿意倾听我在神国的见闻呢?”   “那些被身为神子的你,所不小心曲解的内容……”   望着父亲热情洋溢的笑脸,童磨在沉默了片刻后,就像往常那样顺着他的话语讲了下去。   这个年幼的孩子,在某种程度上拥有了神明的特质。他有着镜子一样平静的内心,以及相当高的智商,于是无师自通地学习了一套话术,能顺着人的欲求给予反馈。   他表现得如此完美,笑容动人语气温和,也难怪在之前一直被那些愚钝的人类视为神子。   但到底还是个孩子,跟老谋深算的术士比起来还是过于稚嫩了。   加茂系安静地倾听着童磨的话语,缓慢地敛去了脸上的笑容。   “果然,你是个毫无咒术天赋的小孩呢……”   “你根本无法听到神明的声音吧,不仅如此,你甚至连颗人心都没有吧?”   “你这可爱的小骗子,对待大人要学会诚实才行哦。”   男人以冰冷的话语戳穿了童磨脸上的假面,甚至逐渐加大了落在孩子肩膀上双手的力度。然而就算这种死亡将至的时刻,出现在童磨脸上的也只有温和如水的笑容。   童磨用虹色的眼眸地注视着“完全变样的父亲”。   他在那刻比起死亡的恐惧,感到的更多是好奇。就像之前思考“父母为什么会迟钝到建立这种无聊的宗教”那样,童磨开始对“父亲为什么会变聪明”这个问题感到好奇。   被完全勾起兴致的“神子”勾起薄薄的双唇,以自己的意志展开了对话——   “之前是我不能领会神明的真意,过于愚钝了……”   “那您听到的神明的声音是怎样的呢?”   童磨的配合以及诚恳令父亲爆发出了一阵开怀的大笑。   这位喜怒无常的术士移开了压制住童磨双肩的手掌,转而摘下了童磨头上的教冠,然后亲昵地揉乱了男孩白金色的短发。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愧是我可爱的儿子呢!”   “太棒了!我真是越来越中意你了!”   “决定了!就让你来代替我,作为神明的新道标,好好养育那朵咒花吧!”   “反正你也没有心。既然没有心就不会担心被那个可怕的女人玩弄感情。真是完美!”   男人如是发出了感慨,他那双漆黑如墨,仿佛无底深渊的眸子,在谈及“咒花”二字时猛地爆发出了一种极为疯狂的情感。   “现在就给予毫无天赋的你,可以与神明见面的馈赠吧!”   “你应该不讨厌甜的东西吧?”   那种岩浆一样炙热,淤泥一般漆黑的东西,如此陌生又如此有吸引力,完全捕获了童磨的注意力。   【这实在是太有趣了】   年幼的“神子”怀着这般感叹,鬼使神差地接过了男人递来的一截嫩白细茎,并将它吞之入腹——   那是加茂系在头一次采摘咒花时,留下的咒花根茎的一部分。   世间难有的甜蜜,像一双蜂蜜制成的手掌,粘稠而温柔地扼住了童磨的脖子。   皎洁的月光顺着敞开的门扉,悄悄爬进了被血污弄脏的房间。 第56章   所谓神明不过就是人类念想的化身。   只要在心中描绘一个具体形象, 然后施以强烈的祈愿, 日积月累就会塑造出相应的存在。   虽然在童磨眼里万世极乐教是个无药可救的团体, 但从术士角度来看, 这些人积攒的愿力已经非常浓厚了,到了弄出莲花神也不奇怪的地步。   只可惜这些信徒在愿力实体化这步走偏了。   他们把不合实际的念想全部寄托给了一个孩子, 一个并不相信神明存在的“神子”身上。这愿力便凭白无故堵在童磨这里过不去了,硬生生别向了供人神的野路子——   让术士有了种这愿力在童磨死后,会直接将他形象神格化的预感。   直至今夜,童磨身上的愿力才有了新的去处。   当他吞下咒花根茎的那一刻, 腹中的根茎碎片与术士手里的本体产生了共鸣,将那愿力转移了到了咒花身上。   “为此感到荣幸吧童磨。”   “你所接受的那些祈愿,今夜就将化为神明诞生温床了!”   术士垂下脑袋,以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絮絮叨叨地同童磨分享着自己的喜悦。然后他笑嘻嘻地拉着童磨的小手,来到了教团的莲池边。   此时正值仲夏,连连碧水中粉色的荷花正开得烂漫。这些出淤泥而不染的花儿包围着之字形的木桥, 呈现出一种绚烂而梦幻的景象。   欣赏着这副让人安宁的景色, 男人白净的脸上一直维持着那种轻松明快的笑容。   他安静地等在那里,在看到受到传唤的信徒陆续进场后, 为初次登台演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以此次呼吸为契, 下一秒术士脸上倏地变换了表情,变成了一种极为苦痛的自责之态。   “各位同胞,此次深夜聚集正是有要事相谈……”   他以凝重而忧愁的眼神,慢慢扫过信徒迷茫而疑惑的面庞。   “我们在多年来一直祭拜错了神明的形象, 将地上的莲花错认为水中之物……”   “因为这样的举动,神明仅能借由神子倾听我等的苦痛,却无法施加神力直接干涉人世。”   “作为教主得我得知真相后,本应以死谢罪……”   每多看一人,男人瘦弱的肩膀上便多担分压力,而无力地向下多沉了几分。他痛苦地坦白了自己的罪行,说罢似乎觉得无法承担众人的信任而低低垂下了头颅。   “我本来应该死去的。但神明拯救了我,她说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他疲惫地闭上了双眸,任苦涩的泪水从脸庞滴落,愧疚近乎要将他就这样杀死了。   但当男人娓娓道来,描述美丽的神明和奇异的神国之际,被记忆唤醒的幸福冲淡了他的绝望,令他重新露出了欣慰而安宁的表情。   “神明并未呵斥我等无礼的行为,仁慈的她不忍我等茫然徘徊。她在生死之际将我召去,并为我的妻子降以永恒的安宁。”   微笑的男人注视着周围那圈全神贯注的听众,从怀中取出了来自神国的礼物。   他一手捧上来森漆黑的土壤,一手捻住咒花残留的根茎,将这两样一起投入了清澈的池水——   “如今请好好欣赏这神明降下的恩赐。”   “来见证神明的应有之态吧!”   世人眼中的不可名状之物被投入了水中,砸碎了平静如镜的水面。令安宁的夜晚发出了“咔哒”的破碎之声,令清澈的池水如同沸腾般咕噜咕噜挣扎个不停。   无形的巨手搅动着池水,把底部的泥土捧出了水面,蠕动的淤泥翻涌而出染黑了整片水域。   池中漂亮的莲花无力地颤动着身躯,它碧绿而笔直的枝条逐渐变得漆黑而弯曲,舒展的碗装花瓣也因为软化而内卷。   这些纯洁的花朵被漆黑的泥土所侵蚀,在短短几秒内完全变成了另一种妖异艳丽的存在。   自天井处攀爬而下的月光亲吻着肥沃的土地,温柔地唤醒了沉睡的花朵。   她们慵懒地舒展茎叶,嬉笑着争先绽放,令甜腻的香气如骤雨落下,打湿了毫无防备的信徒——   “扑通”   “扑通”“扑通”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听起来就像急促的雨点打在了芭蕉叶上。   信徒主动跃入了漆黑的泥土。   “请安详地,前往永恒的极乐之国。”   “雨”落在了术士的脸上,化为了缓缓流下的泪水。   “用你们的血肉,将神明拉入人间吧。”   男人勾起了嘴角。   ……   木桥上仅剩下术士和童磨两人了。   演罢了这场酣畅淋漓的情景剧,男人弯腰坐在了木桥的边缘上。他将两支手往后背一撑,懒洋洋地欣赏起了自己的杰作。   当瞧到那些个“浮尸”被黑泥托上水面后,男人脸上愉快的笑容就慢慢变了味道。他拧着眉头,极为不满地发出了一声笑骂: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没良心的死丫头……”   “难得我这么辛苦,哄了这么多人下去给她补身体。她就让人入美梦,作为回报偷偷抽点血就放上来了?”   “这种效率,起码得再三五年才能恢复意识吧。”   而大半夜不睡觉连着目睹三场大戏之后,还是孩子的童磨同样感到了疲倦。   原本礼数周到的“神子”学着父亲那没皮没骨的模样,撑着身子做到了桥边。童磨悠悠哉哉晃动着两条腿,扭过头问他:   “那她应该吃什么呢?咒花又是何种存在呢?”   “你可以说给我听听么?”   童磨好整以暇,专注倾听的模样打开了术士的话匣子。术士将积攒多年的抱怨,一股脑塞给了这位预备的道标。   “人类给她的,那种虚无缥缈的光明只是害了她。”   “她被所谓的幸福蒙了眼睛,玩了一场过家家,开始还开开心心,后面难过到要死。”   “现在直接换代成种子。”   “所以守着一颗心有什么用呢?遵循神明的本能,去掠夺去践踏难道不快乐么?”   “明明一切答案早就在她所身处的彼世了,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装作凡人呢?”   在术士极具个人主观色彩描述中,比起利用咒花的冷酷利己者,他反而更像个不被世人理解的拯救者。   童磨并不能对他的“拯救”产生什么实干。只有当术士提到“幸福毫无意义,死亡才是终点”时,这位“神子”多看了他两眼,并在心中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   从那些信徒的反馈来看,这世间尽是些不愉快的事。他们两手空空来到人间,追寻着虚无缥缈的幸福,在得到后便畏惧失去,失去后便痛彻心扉,多次受伤后甚至失去了活着的力气,只能哭着祈求着神明的恩赐,企图获得永久的安宁。   既然一切都毫无意义,不如归于安宁的死亡。   只要什么都感觉不到了,自然不会再悲伤或者幸福得要死了吧?   而像是术士之前咒骂的那样,“不求上进”的咒花足足沉睡了五年,才凑够了成型换代的力量。   在那个晚上,黑泥里花朵们在月光最盛之处纠结缠绕成了一颗巨大的花茧。   蓝色的花朵在短短几秒内开到了极致,将全部的咒力传到了茧内,随后花瓣纷乱地向周围散去,将成型的神明袒露在了少年的视线中。   十五岁的童磨头一次见到了咒花的人身。   二十来岁出头的女人,饱满的身形宛若熟透的葡萄,被岁月酿出了酒的芳醇。但那双蜜色的眼眸却因曾被人深深宠溺,还留着孩子似的天真与清澈,带了“我总是被人爱着,所以怎样都好”的深情轻笑。   现在这个女人正跪坐在地上,向眼前的少年投以雏鸟似懵懂的视线。   “真好看啊……”   少年那白橡色的长发与泛着琉璃色泽的眼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让她想到了金子与宝石之类名贵的东西。   他跟它们一样,拥有着讨诅咒欢心的纸醉金迷的美貌。   除此之外,少年身上还流露着与她同源的气息。这让神明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明晰了两人间的联系,从而带着毫无防备的笑意同他搭话:   “你是谁呢?”   “我是您的道标,童磨。”少年微微笑着,接过了神明递来的手掌。   “是照顾您,教导您的存在。”   他同实际行动阐述了“照顾”的意义,名为童磨的少年,将早就抱在怀中的绸缎披在了女人身上,并温和而耐心地指导她穿衣。   真奇怪,他明明看起来像是那些亘古不变的珠宝一样冰冷坚硬,但手却是非常暖和的。   “那我呢?”   她一边笨拙地裹着衣物,一边好奇地向他发问。   “您是将人们带往极乐的神明,是万世极乐教莲花的化身,我叫您‘莲’。”似乎觉得她半天找不到穿门路的样子有些可怜,少年无奈地皱着眉头最终亲身上阵。   他明明看起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美人,但是帮她动作却非常熟练,让莲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下他作为道标的可靠与体贴,并本能地问起了自己的职责:   “我有什么能做的呢?”   “你先得好好吃饭才行……”好心的道标在为她系好了衣带后,牵着她来到一处被花朵环绕的居室内。   而随着他走动,莲才发现自己两条腿就像泡软的木头一样,很难使上什么力气。若说她之前还觉得自己只是刚睡醒的困倦,现在就是实打实觉得自己没力气了。   这种感觉就是饿了么?   我自己都不知道诶……   神明茫然地注视着少年的背影,在“温柔”、“可靠”、“体贴”的标签后面又多加了个“细心”上去。   而可靠的道标为神明准备的自然是些可口的佳肴——   切成兔子样子的苹果,樱花作为点缀的荻饼,小火煎制而成的竹荚鱼,又或者盖着野菜的茶泡饭,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她说不出名字,但是却却看起来很好吃的精致小点心……   真是神奇,她明明诞生不久,却看到这些东西的一瞬获得了相关的记忆,从而被难言的渴求所驱使,饥肠辘辘地伸出了双手。   但是她却碰不到眼前的菜肴。她的双手能抓住童磨的手掌,如今却像空气一样从点心里穿了过去。   “真是可惜,您是神明所以并不能品尝的人的食物。”   可怜的雏鸟在遇到问题的第一时间望向了自己的道标,而少年带着苦恼的笑容为了她做出了解答。   “真好啊,童磨是人类,可以吃这些……”   童磨的回复在解答她疑惑的同时,又引发了她的另一个问题:   “那么童磨作为人类,为什么是我的道标啊?”   一直笼罩在童磨身上,那若有若无的违和感,终于在童磨笑着以手中金扇划开手臂的那刻完全爆发了出来。   “因为您的饵食是人类的血肉哦。”   “当然最好的就是道标的血了,因为点心很好吃,所以我也很好吃。”   “这些菜我之前已经尝过了,味道都在我的血液里,您要不要尝尝看呢?”   金银琉璃制成的美人,手臂也白得如玉。因为适度锻炼,他的小臂肌肉线条分明,充斥着年轻男子饱满的生命力。   在皮肤被利器划破后,那温热可口的血液便直接滴在了备好的瓷碟里,嫣红嫣红的,好似是怒放的红梅。   他正带着温和而纵容的笑容凝视着她,将以自身制成的佳肴,推到了她的面前。   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透露出本该如此的意味——   为神明奉献自己是道标的职责。   神明是需要接受道标的指引的。   “我不要,童磨会痛的吧?”   “我帮你治好好不好?不要这么弄伤自己啊……”   可是那渴望的眼神仅在她的眸中出现了一瞬,剩下的全是那种有点可怜的茫然。她在第一时间小心翼翼地伸出指尖,以甜蜜的触碰为他施展了“治愈”的咒术。   然后这点小小的工作量榨干了她仅剩的力量,让她因为疲惫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又失败了啊……”   “我也不喜欢老是弄伤自己啊。”   少年轻轻发出了如是叹息,他苦恼地注视着昏睡的女人,忍不住挽起了另一条胳膊的袖子。   童磨那白皙的皮肤上正留着几道不甚明显伤痕,颜色由浅至深向下排布。   这已经是童磨第四次割伤自己的手腕了。   无论是开场回答她的问题,还是给她穿衣服,或者被精神状态还好的她说什么“我记得这个好好吃,我不能吃就给你吃吧”“男孩子要好好长身体”试图投喂的互动,都重复了三四次了……   她明明看到点心的时候动摇得不行,在遇上真正能吃的美食时却坚定到可怕。   而每次不进食就使用咒力进行治疗的结果,便是她的状态通过伤势的愈合效果所显示的那样,正肉眼可见的变差。   这次在他刻意直接拉她去吃饭,而跳过无数互动的情况下,她的身体还是走到了短短半个时辰就晕过去的糟糕地步……   当然他也可以像之前所做的那样,将女人重新抱回花池。在积累了足够的咒力后,再次将她唤醒,他可以无数次地重复着这种游戏,直到她先妥协,被道标的血肉引诱而犯下妖怪的罪行。   少年深深地叹了口气,将神明重新抱了起来。她的脸上还带着眼泪,悄悄地濡湿了他的衣领。   童磨在第一次看到那些水滴的时候,曾短暂地愣了一会儿。   ……   神明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从绚丽的繁花中。她还在道标的房间里,不过好像被人搬到了少年屏风附近的花坛里。   除了道标和自己,房间内还有第三人正跪在花坛下面哭着诉说什么,正是那悲伤的哭泣声唤醒了自己。访客身上积累的压力以及对极乐的渴求,在攀谈间化作力量,源源不断地传到神明的身上。   而少年正坐在被花朵环绕的中心位置,温声细语地安抚着跪拜的访客。   “童磨,童磨。”   她又有点活着的力气了,就高兴地小声喊着正与人交谈的道标的名字。   温柔又漂亮的道标,听到了这声呼唤。他下意识转过头来,透过那层繁花疏影静静地看了过来。   面对神明的笑容,少年短暂地愣了一下。   他微微向她的方向歪了下脑袋,抿了抿嘴唇,垂下手臂以放下手中展开的金扇为由,顺势用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这温柔的安抚稍纵即逝,少年在缩回手掌的那一瞬,用金扇盖住了她的脸庞。   她又看不到自己的道标了……   是因为她打扰到他工作了么?   神明这般猜想着,蜷缩身体,乖乖闭上了嘴巴。 第57章   乱套了, 父亲交给他的任务从第一步“让神明食用血肉”就出了差错。   不过童磨本来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人, 事到如今他也懒得再听从父亲的建议了。   我才是名义上的“道标”啊。   那在父亲不在的这段时间, 以我自己的方针养育神明又有什么问题呢?   童磨怀揣着这般想法, 在通过与信徒交流积攒了足够的愿力之后,轻轻唤醒了花坛里睡着的神明。   因为觉得在道标身旁很安心, 吸收了愿力后身上暖洋洋的,神明在不知不觉中瞧瞧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脸上盖着的金扇子已经被道标重新拿回到手上。   “醒醒哦,大人。”   漂亮的少年捏着华美的金扇, 轻轻晃动扇面,在女人的面前造出一阵小小的气流。   他微笑着,用清风细语向自己的神明道了声午安,然后发出了热情的邀请:   “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一起出门走走?”   童磨的话语让睡眼惺忪的神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她忍不住问他:“出去?我可以去外面么?”   虽然换代后她失去了很多记忆,但神明的本能正悄声警告她, 她的身体还留在出生的那片花池深处, 一旦跑出去会产生什么不好的结果。但奇妙的是当她望着窗外的阳光时,又会产生一种想要出去走走的冲动。   这两种矛盾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让她显得有些犹豫。   “可以, 只要不要松开我的手就可以了。”   “我觉得出门走走,亲自了解人世情况,是有助于您帮助世人的哦。”   “说不定会有您喜欢的东西呢?就像您身上这身我准备的衣服,您觉得漂不漂亮, 喜不喜欢呢?”   童磨这么说着,用合拢后的扇柄指了指女人身上华美的绸缎。神明顺着他的指引低头打量了下自己,吃饱后她的脑子清楚了不少,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衣服的颜色和道标是同款的红黑相间。   沉稳而不张扬的深红色,真是漂亮的颜色……   奇妙的安心与熟悉感一起涌上了女人的心头。   神明用白皙的手指抚摸着深红的衣料,她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衣服愣了一会儿,才无比诚恳地向童磨道谢:“嗯……很好看,我很喜欢。”   ……   神明同道标一起坐上了前往外界的轿厢,来到了一处繁华的市集。其间她一直按照童磨嘱咐的那样,轻轻牵着他细长白皙的手指,安静地听他介绍有关人间的各种常识。   在教会内,大家都知道作为“神子”的童磨可以同无形的神明交流,所以两人间的互动还比较自然。   但等到了外界,为了避免被常人当成自言自语的疯子引起骚乱,童磨与莲的接触就少了很多。先一步下马车的他,并没有直接将女人抱下来,而是顺着女人的力气轻轻反握住她的手指。   少年看着从慢慢走下的女人,笑着小声问她:“既然您喜欢衣服,那么先逛逛寻常女子喜欢的店怎么样?”   然后他话没说完,就被不远处嬉戏打闹的孩童打断了。   调皮的孩子正在街上玩什么你追我赶的游戏。打头的小孩眼见着自己要被抓住了,发觉童磨与车厢间还有一小段距离,就猫着腰一个猛扎子穿了过去。   孩子直接冲向了神明所处的位置。   为了避免撞到急促奔跑的小孩,忘记了自己并无实体的女人,下意识松开了道标的手指,向后微微退了一步。   失去了与人间的唯一链接,神明在那一瞬被扔回了黑暗的彼世——   繁华的街道消失了,带着笑意的人群不见了。她只身一人站在无尽的荒芜与黑暗中,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世界倏地静了下来。   【不要,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女人的耳边突然穿来了这样的哭泣声。那声音听起来如此无助而痛苦,让她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神明下意识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喊出了道标的名字:   “童磨,童磨!”   这种可怕的体验仅仅维持了几秒,却让神明体会到了难言的绝望,直到天国垂下了蜘蛛丝——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没事了,我会抓紧您的,这次请不要再松开了呀。”她的道标用温暖的带了层薄茧的手掌,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掌,将她重新拉回了被阳光笼罩的人世。   即将溺亡之人找到了她的浮木。   神明愣愣地注视着面露关切的少年,毫不犹豫地反握住了他的手掌。没控制好力气的她险些在童磨的手掌上留下了淤青,但是这一举动并没引起少年的不耐。   “……对不起,你讨厌我了么?”   面对神明惴惴不安的发言,他只是带着温柔又纵容的笑容,用那双琉璃色的眼眸安静地看着她——   “道标是不会讨厌自己的神明的哦。”   那笑容在阳光下灿灿生着光芒,让神明移不开眼睛。   她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紧紧地抓着他不放。   ……   因为女人曾在之前感叹过自己像“金银珠宝”那样奢华好看,童磨应了句“您喜欢珠宝啊”,这次带她逛的第一家店便是家珠宝店——   裴翠、玛瑙、象牙、珊瑚各种材料应有尽有。这些个名贵好看的小东西被雕刻成不同奇妙的模样,被镶嵌在金银中闪耀着动人的光泽。   一时间迷了神明的眼睛,让她在面对童磨“您喜欢那种?”的时候,只能摇摆不定地嘟哝着“这个也好,那个也妙”。   对于这类含糊不清的答复,少年用金扇抵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应答方式倒是十分简单明了——   童磨唤来招待的店员,笑盈盈地走到货架前,用扇子指出了几件女人刚刚提到的商品,说:“那就这几样吧。”   店员手脚麻地取下了货架上的珠宝,冲这位做事果断的金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问:“是这几件么?”   童磨轻轻晃了晃脑袋表示否决。   他用扇子重新点了点那几件珠宝的位置,将点连成线,在空中慢慢画了个圆作为示意,说:“不只哦,我说的意思是这里到这里,这一片全包起来。”   店员愣了一会儿。他回头重新确认了一下商品的数量与总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店员脸上的笑容便更热情了几分,他一边包着珠宝,一边朝童磨说什么:   “是要送心上人么?您这么有诚意,她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童磨带着与往日无异的平和笑容,微微颔首接过了店员的这句称赞。他像是不好意思了一样,用扇子遮住了自己俊秀的面容,然后用眼睛望向了一边的神明。   “真是太好了,要送给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女人呢。”   他这种好不做作,爽快花钱说“全包起来送我”的样子真是好靓仔啊……   纸醉金迷让人快乐,绝世美人纸醉金迷更让人快乐。   本来看起来就像珠宝一样奢华的美人,还有金钱傍身,身上的辉光近乎要让神明睁不开眼睛了。   ……   然而除了昂贵的珠宝,漂亮的衣服,神明还在思考着其他的事情。这让她显得有点心不在焉,脸上也未对童磨流显露出特别愉快的表情——   她在看到童磨手上红印后,第一时间想要使用咒力为他治疗,却被他拒绝了。   他笑盈盈地说“不行哦,大人您答应我的吧?我不可以再伤害自己,你也不能透支自己的咒力啊。这是约定对吧?”,语气温柔但是不留反驳余地。   神明看着他的伤势,心底老有个声音隐隐告诉她,还有她能为童磨做的事情,可偏偏就是想不起来。直到不远处传来的苦涩香气,让她停下脚步,如梦初醒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我知道了!”   童磨于她一同驻足,听了这动静,就扭过脑袋惊讶地看着她,问:“怎么了呢?您是想起什么了么?”   “我在想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   “药材,好像是药材,带我去药材店看看吧!”   “如果能做出药来的话,你手上的伤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换代的神明因为记忆不全,美丽的脸上大部分时间都是游离世外的茫然。她曾望着与信徒交流的童磨短暂地笑了一次,这会儿想起了自己能做的事情,又灿烂地笑了出来。   “这样么,您原来一直在想这件事……”   “我还以为您是不太喜欢和我一起出门呢。”   “您在关心我啊……”   她的道标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漂亮的少年以金扇遮去了口鼻,微微眯起了双眸,沉默地瞧了她一会儿。   -------------------------------------   在不小心松开道标的手后,体验到的漆黑世界实在是过于可怖了,这次出行给神明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所以就算教团外的世界很美好,女人大部分时间还是选择留在少年的身边。   对于神明所表现出来的雏鸟情节,她那漂亮温柔还有钱的道标,只是笑着看着她,态度简直宽容极了。   “不想出去也没关系哦。”   “留在教团内也更加安全不是么?”   少年在说这话时,甚至还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他明明看起来比自己小了很多,但是做这动作却十分自然,让神明觉得自己更像某种被他饲养的小动物。   弱小、没用、但能吃能睡。   为了能让神明能吃饱,道标会随机召开几次晚间会谈。   而除了在每次倾听信徒苦难时会带上她,别的地方童磨对她并无特别要求,于是神明那种“吉祥物”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了。   我是该做点什么的吧?   她这么想着,主动参与了每次的会谈,窝在花坛里担起了“让神子向信徒传递神旨”的重担。   神明什么废话都会跟自己的道标说——   【这个人把你当情绪垃圾桶了,不要安慰他】   【说了也不听,下次还回来诉苦】   她说要有针对性回应愿望,能帮就帮,那种热情洋溢的样子让童磨觉得十分有趣。   早就料想到这种发展的童磨,笑着感谢了来自神明的教导,说:“是么?能帮到他们真是太好了呢。”,并在心里无奈的感慨了神明这份天真——   如果事情真的能靠人力解决,去奇人异士组成的“万事屋”不好么?为什要来“极乐教”寻求虚无缥缈的安宁呢?   因琐事而烦恼的信徒才是开始呢,后面的信徒才是重头戏,毕竟上找童磨大多是走投无路之人。他们活得实在太苦了,所以寻求极乐——   【折磨】 【背叛】 【疼痛】 【抛弃】 【绝望】 【漠视】 【撕裂】 【没有人】   【黑暗】 【苦闷】 【疲惫】 【无力】   【难过】   【好难过】   这些个关键词反复出现在这间华美的房屋,将人世间的残酷与反复无常,鲜血淋漓地暴露在神明眼前。   随着他们的倾诉,屋内积累的痛苦逐级加深。   太苦了,实在是太苦。   那些惨痛的回忆像是沼泽,把那些人困在了原地,令他们越是挣扎越是险得深沉。于是这些仿徨无措的人哭泣着向神明祈求安宁。   信徒痛苦的哀求,引来了神明的注意。原本窝在花坛里的女人坐起了身子,正当童磨猜想着她是否会绽放咒花引人入极乐时,却不想她第一个动作其实是为他擦拭眼角的泪水。   她小心翼翼地捂住了捂住了道标的耳朵,轻轻地同他说:   “人的心是很脆弱的……”   “总是听别人的责任责任,如果不看点快乐的东西人是会坏掉的。”   “你是我的道标我要保护你,这种时候还是我来吧……”   “毕竟神明可以收到负面情绪作回报,但是你不可以吧?”   单纯的神明说了件极为可笑的事情,她的认知和童磨的认知截然相反——   明明她是有心的神明,他才是无心的人类。   然而这样的一个好哭包却在为信徒感到难过的时候,先护住了自己毫无反应的道标。   她的安慰让童磨觉得十分费解,而因为是彼世的咒花,这位神明的怀抱也一点都不暖和。   女人的身体冰凉而柔软。   若说每次倾听时都感觉人世像地狱,仿佛在黑泥中沉沦。那这次被她堵住耳朵,拥进怀里,感觉就像沉进了夏夜的湖水里。他在那片清澈的蓝色中缓慢下坠,抬头能看见皎洁的月光。   一切的喧闹与苦楚就那么渐渐远去了。   真是好安静啊。   【对于这些走投无路的可怜人,真正的神明会怎么处理呢?】   【到底什么才是神明所谓的极乐呢?】   童磨这么想着,出于某种好奇,对于这次代劳,他既没有解释也没有挣扎,他只是看着正代替自己与信徒交谈的女人。因为道标和神明体内的某种联系,他仍能依稀听到女人口中话语,像是什么——   “我知道,我理解”   她说着和自己一样的话语,一样留下了眼泪,只不过她落在自己身上的水珠更为苦涩。   除此之外,她还会试着和信徒交流——   “我真希望你能感觉好受点……”   “我今天看到了很多的花,你喜欢花么?”   她用朴素的语言,将与自己在市集上看到的花朵慢慢描述了出来。   “我印象里有很多好吃的,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么?”   她根本吃不了东西,只能在自己吃饭的时候,问问他饭菜是什么味道。因为觉得她那种“想吃吃不了,眼巴巴看看”的表情很有趣,自己关于这方面的回答说得尤其细致详尽。   神明安静地倾听来者所遭遇的所有苦难,她像个老友那样对他表示了理解与支持,笑着同他闲聊,企图唤醒他心底深藏的美好回忆。   “我觉得你看起来有些疲惫了,我希望你睡一觉会好些……”   “如果睡不着的话,我有一方药,能让你安静地睡过去。”   最后,她在一阵沉默后,向信徒赠予了名为“安宁”的药剂。   好好睡过一觉后,有的人感觉变好了,能继续走下去了。   而有的人,会过来要更强力的药,企图永远地睡去。   神明每次都只开那种效果很好的安神药。她最长的时候给那些人开了三十天药,非常有耐心地聊了好久好久,直到那人笑着同她告别——   “您真是个温柔的人,最后能和您相处,我感到十分幸福……”   那个人从此再也没有来过。   ……   “真可怜……”   “八成还是决定选择死亡了吧。”   在童磨无奈地向神明道明这一结局后,神明哭了。   她每次哭的时候,看起来都像是个无助的小孩,会委屈巴巴地将身体蜷缩起来。   她又哭了。   她可真是个爱哭的神明啊。   少年垂下眼眸,安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神明。   我是怎么安抚那些痛苦的人呢?   “神子”如是回想着往日的举动,他像安慰信徒那样,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同她交流,慢慢地疏导她的苦痛。   只不过童磨多做了一步,他头一次伸出双臂抱了抱她,安抚地用手掌轻拍她的后背。   他之前一直称她为大人,这时候却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   “莲。”   这是他为她取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基友:怎么回事,磨磨头怎么有点香???   就,就他们两个有点处境相似的感觉……   非常微妙的感觉   写的时候听梶浦由记作曲,Emily Bindiger唱的的《forest》——   summer rain falls on the apple branches   夏雨淋湿苹果枝头   lights from heaven dancing with the shadows   天堂之光与影共舞   come take my hand   来吧牵着我的手   let me be in your forest   牵着我走进你的森林   sometimes you think loneliness is better than pain   有时你觉得孤独好于痛苦   and you sink deeper in your valley   于是你在自己的深谷里潜得更深了   Is this the place to be, in your memory?   这就是你记忆中该呆的地方吗? 第58章   虽然他抱着她安慰了很久, 但她哭得实在是太可怜了, 嘴里也一直念叨着“对不起”“不要死”之类的话语, 最后还是哭累了才睡过去了。   童磨把她直接抱到了后院的花池里, 他走前摸了摸神明的脑袋,在第二天处理信徒倾诉时, 都没有去叫醒她。   女人足足睡了一整天,直到第三日早上才从花茧里醒来过来,沉默地回到了自己的道标身边。   出乎童磨意料的是这位惨遭打击的神明,并没有因为失败变得一蹶不振, 从而接受她直接给大剂量“安宁”的建议。   她还是秉持着原来那套“有一个救一个”的处事原则,直接拒绝了来自童磨那“如果太辛苦的话,像往常一样在旁边睡觉就好了,结束的时候我会叫你的。”的好意。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行为让童磨感到十分的费解。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大概了摸到了她固执的一面,并觉得靠她慢慢顿悟将一辈子也领会不了自己的好心。   年轻的道标凝视着神明疲倦的面容,索性将埋在心里的疑问直白地点了出来, 微笑地对她说:   “为什么呢?对于这些人来说死亡才是最好的归宿哦, 这也是他们会来极乐教的目的。”   “毕竟莲花也有往生轮回的含义。轮回就是这世过得不顺遂,便祈求安宁的死亡, 期待下一世重新开局。”   女人明明应该是个不谙世事, 不通过道标教导就无法理解世人的神明。在这关头却说出了拥有相关经历之人才有的话语——   “但挣扎过了尝试过了,终于获得幸福,然后无怨无悔地走到人生的尽头,也是安宁的死亡吧?”   “总得有一个选择的机会呀, 可能当时只是太难过了,所以才会看不到周围。但只要有双手伸出来,有人告诉他还有些好事,还能得到幸福就一定能……”   那些个“放弃”“期待下一世”的词眼,似乎触及到了她心底的一片隐痛。让她外出时松开童磨双手所感受到的漆黑世界,悄悄地再次浮现了一瞬。   【我就是抓住了那双手,才……】   【可我只是逃走了,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得救……】   【我当时如果……如果我有心,如果我也能知道怎么救别人的话】   女人很清楚地在心底听到了那样的哭声。它像是一双冰冷的手,慢慢扼住了她的脖颈,轻声指责她的不作为与软弱。   然而在市集上那种“被抛弃”所带来得恐惧感不同,这痛苦的深处似乎还潜藏着极为重要的东西,诱使她继续思考下去——   是谁呢?   带我走的是谁?被抛下又是谁?   留在上一世无法再重来的,都是什么?   头好痛……   陷入沉思的女人,苍白的脸上不知不觉就挂上了一层冷汗,直到一旁的童磨问道“你看起来很累,今天还是算了吧。”主动伸手为她擦掉了脸上的汗水。   就像之前那样,来自道标的接触让那个黑暗的世界一下远去了,使女人回归到了之前的茫然。   漂亮的少年念叨着“是不是天气有点热了,您流了好多汗”,晃着手里的金扇,还非常贴心地为她扇出了几道清风。   至于之前讨论的那个问题,童磨在长长地叹了声气后,苦兮兮地皱起了眉毛,选择了妥协,说:   “如果真是您的希望的话,我作为道标自然是完全支持的。”   “不过为了您的身体着想,我觉得我们还是分摊一下任务比较好哦。”   为了证实自己的建议的真实可靠,童磨还特别提到了自己之前的经历,解释道:   “毕竟我大概五岁开始就在处理这些事情,所以现在已经很习惯了啊。”   少年笑得十分风轻云淡,但还是让听到此话的女人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因为我复苏的太晚了,之前一直是我的道标在承受这副重担么?   神明这样想着,并下意识想要驳回这条建议。她想要道歉,企图做点什么弥补道标的“心理阴影”。但浮现在她脑子里的却是童磨安慰自己时的举动,这一画面阻止了她的开口,让她觉得自己有点傲慢了——   他是作为“神子”倾听了十年,也依旧保持笑容,履行帮助信徒获得幸福职责的人。   是可以一起努力的,可靠又体贴的道标,并不是仅需要她保护的普通小孩……   女人薄薄两片双唇颤了颤,还是收回了之前的话语。她乖乖垂下了脑袋,同自己的道标表示了谢意。   “谢谢你。童磨很可靠也很坚强,能有你做我的道标真是太好了……”   本来以为还要再劝她一会儿的,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答应了,还夸了下自己,这可真是……   女人诚恳的致谢让童磨短暂的愣了一会儿,他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遍自己的神明,眯了眯眼睛,说:   “哇,被夸奖了么?真是让人不好意思呢。”   “不过您能理解我的苦心真是太好了。”   少年收回了扇风的金扇,再次遮住了自己的口鼻,然后笑盈盈地伸出手拍了拍神明低垂的脑袋,轻轻笑着:   “乖。”   -------------------------------------   在那之后,每天的倾听工作被童磨分成了两批。第一批由神明处理,言传身教地教道标怎么去帮助信徒,然后第二批由童磨处理,在神明的帮助下尝试着给信徒一些鼓励。   虽然不能像那位神明一样,能拥有与信徒情感共鸣的天赋,但好在童磨足够聪明。他能从对话中敏锐地把握到对方在乎的东西,辅以从神明那里学来的一套框架,然后慢慢往里头填内容。   只是这样无趣的工作,但是配上少年悲悯的表情与清澈的泪水,却实实在在让一些人选择了回头……   救人也好,杀人也罢,这两种处理所带来的结果对于童磨来说并无意义。   于是改变行为方针后的童磨,并没有觉得心里有产生什么新的波澜。   然而在他内心毫无波动的时候,外界环境却悄然发生了改变。   本来围绕着他的只是群毫无生气,满心怨言的笨蛋罢了。他们跪拜在他的身前,喋喋不休地说着痛苦的回忆,有的人一死了之,有的人在发泄与重蹈覆辙间来来回回。   如今有的人却走出去了,甚至还带着笑容带着感谢,重新来到了他跟前,说什么——   “我像往常一样生活。虽然生活本质上没什么不同,但是饭很好吃,花也很好看……”   “谢谢您。我想像您一样,成为能把生活美好分享给他人的人。”   他们不定期回来拜访,有时候会留下一些小小的礼物,说些一点生活遇到的趣事,谈谈未来的小计划。   对于信徒这种分享喜悦的行为,童磨只能说不讨厌。   不过看到信徒开心,她好像也很开心。   少年一斜眼就看到他的神明窝在花坛里傻笑了。   真是不明所以的傻笑。   你就这么满足了么?   虽然在心里怀着这样的想法,但童磨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一些人在重新获得信心后,倒是获得了比原来更多的成就,作为回报的礼物也比原来要给的遗产丰厚不少。   有人为了表示感谢主动分享了一些海外新奇事物,让童磨短暂地找到了点乐子。   “要不要一起跳舞呢?”   “你想跳就跳吧,我给你鼓掌。”   回应少年这一请求的是趴在垫子上发呆的神明,茫然的一瞥。   她真是一旦收工就能不动就不动,变得很懒啊……   童磨只能沉声再说了一次——   “一起哦……”   因为这位女伴工作后什么也不想干,为了让她配合自己,童磨只得亲自上手了——   场地布置是他,舞蹈教练是他,连音乐伴奏也是他。   少年用温和动人的声音,低低哼着那首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小调,跟着节奏抱着她在月光下,在花池的观景台上轻轻地摇摆着身子。   这其实是很没有章法的舞蹈,只是随着少年的心情,带着她慢慢踱步罢了。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牵着她的手。他安静地垂着眼眸,又一茬没一茬地同自己的神明搭话,问她——   “跳舞有意思么?”   “有。”   “莲你开心么?”   “我开心哦。”   她又笑了啊。   一切都变得很安静,像是他拉着她的手,在那片蓝色的湖泊中慢慢地下沉。   ……   只可惜这轻松而平静的日常仅维持了两个月不到,出门在外的父亲回来了。 第59章   除了日常聊聊教团构成以及信徒信息, 闲暇之余神明也会缠着道标, 让他谈谈自己的过去。   其中自然会谈到童磨的父母, 她卧在繁花丛中, 以两条纤细的胳膊撑住自己的脸颊,仰视着坐在垫子上的少年, 问道:   “童磨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呢?是不是和你一样,是温柔又好看的人呢?”   虽然说是神明,但是她这种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个缠着父母给自己讲故事的小女孩。   而一向乐于解答她各种问题的道标, 在遇到与父母有关的话题时,则微妙地露出思索的表情。   童磨收起了金扇,用扇柄抵住了下巴。他维持着那样的动作,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招呼女人凑过来,轻轻在她耳畔如实叙述道:   “的确是很温柔的人呢,对所有女信徒都很温柔。不仅如此, 他的时间规划能力也非常强, 一晚上能分别倾听……”   “虽然他解释了‘爱的方式有很多种’之类的话语,但这还是让我的母亲十分不能理解……于是他们在一个夜晚……”   “不过他在咒术方面倒是很强, 在那之后也成功唤醒了您。只不过沉迷此道, 经常不回家呢……”   童磨向女人介绍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的一切,以平平淡淡的口吻说出了让神明无法理解的混乱关系。   少年天生记性就好得要命,回忆起过去说得事无巨细毫不遗漏。再加上他那种置身事外的叙事方式,神明感觉自己就像在飞速浏览一本判案书。   她起初还跟着童磨口中的故事梳理女信徒的出场顺序, 可这边还没有数明白到底出场了几个人,童磨就开始接下去讲爱情观了。   女人只能焦灼跟着童磨的推进,默默分析男人那套千回百转的爱情观理念。只可惜这人渣的真是不清不楚,让她直接走进了逻辑的死胡同,开始抱住脑袋拒绝继续思考。   思维一片混乱的神明,最后只听清了童磨最后一句“就是这样温柔的男人哦”的总结。   ……我的道标到底是多么善良,才会觉得这种人温柔啊。   不可置信的感觉冲刷着神明的心灵,满脸茫然的她下意识就反驳了一句“我觉得不太行”。   虽然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和自己的道标建立了彼此信赖的关系,也会爱屋及乌的关注与童磨有关的东西。   但是想到自己也要面对那种巧舌如簧的“温柔男子”,还要跟童磨一样管这位叫“父亲”,她就忍不住露出了忧愁的表情,思索了下措辞问他:   “虽然他是童磨的父亲,但我好像不太擅长面对这样的人……”   “到时候见面该怎么办呢?”   轻蹙眉头的女人不安地拉扯着从少年肩头垂落的紫色飘带。她那自下而上凝视着他的眼眸湿润而无助,看起来就像是弱气媳妇要去见难缠的公公一样。   在撒娇啊。   童磨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向自己求助的女人,微微眯起了琉璃色的眼眸。   接着,少年以手肘抵住盘坐中的膝盖,随着女人拉扯飘带的力度,顺势向她所在的那侧附下身子,好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少年单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垂眸望向满脸困扰的神明,以温和的声音向她保证道:   “唔,虽然我也不是很擅长面对他……”   “但既然莲都这么说了,那就由我代替你来说话,到时候配合我就行了。”   “就交给我吧。”   ……   由于在之前发生了这样的对话,所以女人在头一眼望见,那个喊着“我可爱的女儿,你终于诞生了”朝屋内走来的男人时,第一反应就是掀开道标的黑色外披钻了进去。   她小心翼翼地缩在童磨的背后,用外褂裹着自己,只从衣物的缝隙里偷偷打量着眼前的术士。   这种怕生的姿态让男人愣了一愣,他那准备抱住咒花而伸出的双手,也尴尬地僵在半空中。   可能这就是缺席孩子童年的男人所必然要遭受的排挤吧……   就在术士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的时候,他那充满孝心的儿子率先打破了僵局。面容精致的少年冲男人伸出了双手,说:   “好久不见了父亲大人,您需要一个拥抱么?”   “真抱歉啊,莲除了我不怎么见外人,可能有点怕生。”   童磨脸上的笑容宛若天使纯洁,又带了点恰到好处的怜悯与慈悲。   这种父慈子孝的画面是如此感人,但和童磨相处五年之久的术士,只觉得这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阴阳怪气,真是让他看着就难受。   他时常为叛逆期的夜卜不像自己不理解而感到忧愁,现在又为童磨过于像自己而感到想吐……   术士望着笑容亲切的童磨,觉得自己就算再怎么想找台阶下,也不准备顺势抱住这个便宜儿子。   再加上男人下意识觉得现在这个局面说不定有童磨的参与,他只能咧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慢慢收回了自己的双手,先同这个管自己叫“外人”的儿子打起了招呼,说:   “哇,真是不简单,作为道标你应该叫她‘大人’才对的。”   “现在怎么叫莲了?”   若不是童磨看起来还是那副没有咒力波动,心如止水的模样,他真想笑眯眯地再讽刺一句“你是不是下次要管她叫‘内人’了”。   “嘛,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会这么亲近我当然也没意见啦。”   不过既然敢重新培育咒花,术士自然也有控制她的独门方法。男人说罢弯下腰来,凝视着躲在童磨身后的神明,驱使咒力凭空捏出了一朵美丽的咒花——   花朵的外形同教团花池中供养的铁线莲并无诧异,只是颜色从妖艳的紫色变为了梦幻的浅蓝。   “来呀,到父亲这里来。”   “我有带礼物给你哦,这是你最喜欢的花对吧?”   术士捏着那朵美丽的咒花,像在逗弄草丛中的流浪猫一般,朝女人轻轻摇晃手臂,示意她上前观赏。   纯粹的无瑕之蓝出现的一刹那便夺走了莲的全部注意力。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也的确像闻到木天蓼的野猫一样,爬到了术士的身前,朝那朵咒花伸出了手指。   在神明指尖与花朵接触的那一瞬间,花朵化为纷飞的光点融进了她的体内。温暖的力量仿佛母亲的怀抱包裹着她,让她几乎有了流泪的冲动。   正如男人口中所言,作为“父亲”的他的确拥有着能孕育她,来自本源的力量。   而除了他施咒化出的这朵咒花,莲通过接触男人的手掌,顺着咒力的流动趋势,敏锐地察觉到有更多的力量,正集中在他那颗搏动的心脏里。   【那是我的东西】   【还给我】   【把我的本体还给我……】   因缺憾而羸弱的神明渴求着圆满。有这样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不断催促她将手掌化为尖爪,剖开男人的胸膛。   对此早有准备的术士轻而易举地攥住了女人柔嫩的手掌,用咒力加固过的身体如磐石般稳固,牢牢地将她停在了原地。   和无限纵容神明的童磨不同,作为长辈的男人脸上浮现出了无奈的表情,不满地训斥道:   “看来你很满意我的礼物啊,这可真让人高兴。”   “但再多就不行了哦,只有我给你才能拿。”   “作为淑女可不能这么随意触碰男人的身体……”   术士本来以为换代后,咒花会和在继国家那时候一样,化为孩童的模样重新成长。只不过没想到她的特殊性,让她直接以二十来岁的姿态重新降临。   这种糅杂了天真与成熟的姿态,让他越瞧越觉得自己把她扔给别人抚养是件正确的事情。   虽然童磨多数时候不按计划行事,但不得不说他的确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履行了道标的义务,为她收集了足够的咒力——   因为与本体分离,而被封印了绝大数天赋咒术的她,甚至在企图下手的瞬间释放出了甜蜜的香味……   这种发现让术士朝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少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语气愉快地夸赞道:   “哇,看来你的确有好好照顾神明。喂了她不少血肉吧?真是辛苦了呢!”   对于这种发问,早就被童磨打过招呼的莲配合地选择了沉默,乖乖看着自己的道标登上了阴阳怪气大舞台。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童磨在与父亲相处的五年完全褪去了当初的“稚嫩”,说一套做一套的功夫日语见长:   “是的呢,谨遵您的教诲……”   多亏了童磨完全没有咒力天赋这一特点,术士在同他说话时警惕性较低。为了激发他对神明的兴趣,术士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彼世的奇妙与有趣,真真假假的话语里,硬生生被童磨摘出了不少参考意义的东西。   所以童磨完全没有骗人。   毕竟间接通过自己给神明收集愿力,也是他口中培育神明的方法之一嘛……   眼见着基本条件已经具备,男人本着“打一棒子给一甜枣”的原则,笑眯眯地松开了莲的手掌,同她道出了此次前来的目的——   “光是待在教团里,靠童磨血肉成长还是有些单调吧?”   “和父亲我一起出去玩吧!做得好话我也能给你更多花哦。”   莲在听到可以获得更多咒花的时候,露出了期待的表情。但是惧于“出去”两字带来的危险性,她不安地望着童磨,在答应父亲前小声提问,说:   “……我可以带上童磨么?”   这种演都不演一下的区别对待,令术士轻轻抽动了一下眉毛。   他酸溜溜地感慨了一句“你可真是喜欢他啊”,末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冲被道标蒙了心的神明嘀嘀咕咕地念叨了起来,说:   “可是童磨是人类哦,他又不是可以作为战力的神器。你要去不认识的地方做神明的工作,带上他也没什么用吧?”   “不过你倒不用觉得寂寞啦,是时候带你见见你的夜卜哥哥了。”   “他也是神明,是从我愿望中诞生的强力武神。他会作为前辈好好指导你的,所以完~全~不用担心啊!”   “是比童磨更加帅气更加靠得住的大哥哥哦!”   可能是对比产生美,在提到自己“亲生儿子”的那一刻,背对着童磨的术士以无比自豪的语气,特意大声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第60章   莲并没有料到父亲所谓的出去玩, 是叫她用力量摧毁一个村庄。   男人站在陌生的街道上, 以完全随机的方式, 笑盈盈地拦下了行人。他谦和有礼地向行人询问了附近的村庄, 然后找了辆驶向目的地的马车。   术士在车上扭过头,以愉快的声音向神明下达了命令, 说:   “听到了么莲?就去那里,跟着夜斗把所有人都杀光就行了。”   “方式随你喜欢。”   “不过想到这是你第一次出来玩,被我看着的话,可能会有点紧张, 那么就让夜卜哥哥陪你好了。傍晚的时候我会回来接你,玩的开心哦!”   这完全是他一时兴起的行为。   ……这个人根本没有把他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若说通过昨夜与父亲的接触,莲还认为他只是个薄情又狡猾的男人,现在他表现出来的漫不尽心则让她感到无比胆寒了。   然而术士命令下得如此干脆,离开又非常果断。他说着“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就半路跳下了马车,完全不给她一丝反驳的时间与余地。   莲只能坐在车厢内与被父亲称为‘夜卜’的神明面面相窥。   ……   她潜意识里对这个所谓的父亲心生抵触,对于能让他大声称赞的夜卜也连带着有些戒备。   所以在父亲在的时候, 面对这个据说“帅气又靠得住”的哥哥, 莲收回了在童磨那里自由散漫的行为方式。   她像个常年静养于闺阁的小姐那样,面容平和微笑甜美, 非常乖巧地颔首冲他喊了句“兄长大人您好, 我是莲”。   善于安抚人心的神明宛若无色无味,清澈柔软的流水,而他人的眼眸就是她得以栖身的容器,她十分擅长伪装出别人想要看到的样子。   这已经是刻在她灵魂深处, 保护她的一种本能了。   名为夜卜的神明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和散发着珠光宝气奢华感的童磨不同,夜卜看起来要符合当今对男子的审美。   他黛色的长发利索地扎成了一个小辫,那双湛蓝的眼眸像是仲夏的湖水,但又因为武神所带的杀气泛着刀锋似的锐气。   夜卜环抱双臂坐在车厢的一角,他最大限度地避免与父亲多做交流,再看见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妹妹后更是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   然而在听见她的初次问候之后,这位全身紧绷的“兄长”仿佛是被吓到的猫一样,蓬松地炸起了全身的毛发,差点没有直接从座位上弹起来。   夜卜不可置信地看了一会儿莲,然后他飞速地收回了视线,垂着脑袋不断嘟哝着“居然叫我兄长大人么”“她不是神器么?”之后,他又用那种躲躲闪闪的眼神反复看着莲确认了几遍。   出现在夜卜身上的,比起排斥更多的好像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毕竟除了本土几位大神,像他们这种从愿望中诞生神明,之间是没什么亲属关系可言的,除非——   “妹妹……你是认真的么?她也是从那个愿望诞生的么?”   神明的确很擅长捕捉到他人的喜好。   她那种贵族女子端庄的坐姿、脸上纯真的笑容,以及萦绕在周身安宁的气息,都让夜卜想到了曾经的神器樱——   像是阳光下绽放的春花一样。   ……她真的和我一样是斩杀人类的祸津神么?   怀着这样的疑惑,夜卜一时半会儿并不能很好的理清父亲的意图,也没法很顺畅的和莲进行进一步交流。焦灼的他只能直接开口向父亲寻求答案。   在得到父亲那句“是哦”之后,夜卜望着这位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妹”,眼里的复杂几乎满溢而出。   ……   这些便是莲和夜卜在知晓任务之前的全部交流了。   夜卜在知道她是从父亲愿望中诞生之后,重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用那双蓝色的眼睛不带感情的看了莲很久,久到她觉得夜卜可能是讨厌被父亲牵连的自己了。   也就是看上去而已了……   事实上在父亲离开之后,夜卜并没有忽视自己的“妹妹”。   “跟上我。”威风凛凛的祸津神冷冰冰的这么说着,带着自己的神器‘绯’,先一步下了车,然后又耐心地守在旁边等她。   看到有人站在车边等自己,这位矜贵的小姐望着那黛色的身影发了一会儿呆。她喃喃说了一句“哥哥,扶我一下”后,朝着夜卜的方向,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如果是兄长的话,一定会扶我的……   莲那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是如此自然,夜卜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不自觉地把她扶了下来。   之前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候,因为男人的严厉她还有所收敛。但放松下来之后,女人那种被人养在庭院深处,被包容宠爱,被细心珍藏后的特质,便从言行举止中不自觉地流淌了出来。   原先僵硬的相处方式因这样的互动有所缓解,夜卜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反正父亲已经不在,夜卜干脆将自己的困惑向莲托盘而出——   “你杀过人么?”   “没有……”   “你想杀人么?”   “不想。我之前只用力量救过人……我可以让人好好睡一觉,或者给他们做些药……”   “那你的道标,或者说神器有和你聊过这些么?”   ……   果然如此。   这次对话彻底落实了夜卜的猜想。面对这位“不谙世事”的神明,他挠着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连道标都是人类的话,怎么可能再亲手杀掉不认识的人?   而且她口中作为教团“神子”,说着“死亡才是救赎”的道标,听起来好像也不是特别正经的样子,还不如作为“兄长大人”的他来教教她哦……   怀着这样的感叹,夜卜看着这位凭空冒出来的“妹妹”,只觉得越看越不放心,怎么也说不出“你跟我去杀人”之类的话语,于是他非常耐心地叮嘱道:   “那我进村子好了,你就站在村口等我回来……不要乱跑,遇到妖怪就大声喊我回来。”   先这样吧。后面可以找点“地痞无赖”之类的清除工作给她做……   这可惜世上哪有那么多绝对的恶人呢?夜卜带着绯找了一圈,眼见的不过是些在村里努力生活的扑通百姓。   满身血味的祸津神,违背了父亲的命令,在傍晚时分沉默地将一串鲜血淋漓的耳朵,交给因为父亲咒法限制无法离开自己太远的莲手上,说:   “抱歉,我没找到适合你的人选,你先把这些交给父亲吧……”   那是从死人身上割下的战利品,是要交给父亲的工作成果。   然而这种举动被夜卜携带的神器“绯”阻止了。面色冰冷的女孩说着“不行哦夜卜,分给她的话你也会被父亲骂的哦”,毫不犹豫地揭穿了夜卜的谎言,也成功让父亲收去了脸上的笑容。   不听话的孩子眼见着就要迎来惩罚了,但她好心的“兄长”还努力为她发出辩驳,企图将她拦在身后——   “喂!她又不是武神,而且有没有神器傍身。而且我用‘绯器’速度比较快……”   “她还是第一次出来……这样先看看我学习一下不可以么?!”   只可惜这种包容在术士那里完全起了反效果,让他气极反笑了,甚至轻轻唤出了神器的名字。   “螭器”两字一出,原本立于术士身侧的小女孩就化为了他手中的锡杖。手持凶器的男人,面露冰冷的笑意,说:   “不行哦,全部交给夜卜不就没有意义了么。”   “而且作为神明没有力量可不行哦,慈母多败儿,还是需要父亲严厉的爱的……”   “过来,莲。如果不善武艺的话,就让父亲我一对一训练一下你吧。”   他不紧不慢地朝自己走了过来。   金色的锡杖、轻佻的笑容、夜卜的背影,这些东西重叠在一起构成了令莲无比熟悉的画面。   【如果我不乖乖听话,这把锡杖就会刺穿我重要的人……】   【我又给身边的人添麻烦了么?】   莫名的既视感充盈在莲的心间,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在听到术士那句“如果武力值不够的话,让道标变成神器不就好了么?”的威胁后直接笑出了声。   又来了又来,又是这样的对白……   我不想再让帮过我的人受伤了。   我不想只是躲在他人的身后。   莲一把推开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夜卜,主动冲术士伸出手掌,毫不犹豫地迎上了锡杖的尖端。   她身形灵巧,动作翩跹若蝶,出手的速度极快。术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噗嗤”一声——   尖锐的神器轻而易举地刺穿了女人柔嫩的手掌,飞溅而出的血液染红了她白皙的面庞。   莲笑着讥诮道“你就只会这种伎俩么?你这胆小鬼……”。说话时,她白净的脸上还带着殷红的血迹,褪去了平时的纯真与安宁,那笑容宛若甜蜜的毒花张扬又疯狂,让她美丽的面容一下艳丽到了极致。   先用话语刺激对方的心神,然后将痛苦的情绪转化为咒力,封住对方的武器……   【虽然你不是很擅长武斗,但好在动作很灵巧,奇袭的话大概还有点赢面】   【然后努力也不行的话,就放声尖叫】   不知何处而来的教导,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使莲不顾疼痛聚拢手指,死死地抓住了锡杖杖身。紧接着,她催动仅剩的诅咒,从破裂的掌心处催发出无数细小的藤蔓,攀附着神器,以便进一步封锁住术士的行动。   本来只是准备利用夜卜“稍微欺负下”莲的术士,因为这种破釜沉舟的举动,短暂地怔在原地。   而做完这一系列举动,面无血色的女人利用术士失神的片刻,终于成功地将另一只手掌按在了男人的左胸上。   还差一点她就能用尖锐的指尖挖开那层血肉了。   然而这副仅仅具有咒花根茎的身体实在过于羸弱,并不能帮助她完成刺杀的工作。   女人在用尖爪划破术士皮肤的那瞬,就被他用手掌狠狠劈在后颈,从而晕死过去。   虽然有点可惜,但这点血也已经足够了,足够她与本体产生共鸣,释放出那个消息了——   我在这里。   这就是她的“放声尖叫”了。   空气在那瞬间凝固了。   作为掌管咒花本体的术士,很清楚地感觉到由于莲的触碰,缝在花朵上的咒术线与远处的莫名之物,产生了一次微妙的共鸣。   傍晚之后便是黑夜的主场,皎洁的明月从血色的霞云后现身,慢慢挣开了双眼。   不妙的预感浮上了术士的心头,他当机立断唤出掌控的狼妖,令它们将神明驮于背上,向远处飞奔而去,说:   “小家伙们,把这位神明先送回家吧……”   “夜卜和我留在这里。”   “我们可能要迎接一下新客人了。”   ……   由于父亲在走之前答应过道标,晚上会把从他这里借走的神明按时交还。   所以结束了一天工作的“神子”便在傍晚时分,耐心地等在了教团的门口。   只可惜出现在他视线中的并非是清晨离开的马车,他那漂亮的神明如今正面色苍白地躺在狼背上。   自她身上淌出的血液,在面妖银白的皮毛上染出了一朵又一朵殷红的血花。   女人是如此伤痕累累,了无生机,看起来竟然还比被童磨抱回花茧那会儿还要惨上不少。   她那漂亮温柔的道标沉默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慢慢敛去了脸上的笑容。 第61章   她是蜜糖、花朵、眼泪和爱意共同塑造的神明, 是童磨悉心培育了五年才绽放的咒花。   然而就像父亲抱怨的那样, 她挑食又任性, 不杀人吃得少。于是初从花茧里出来的时候, 她是如此羸弱又苍白,使人想到夜里丝丝缕缕的云。   可能这也是病态美吧, 但童磨抱着她总觉得自己在抱一把骨头。   因为觉得那个手感实在是太糟糕了,划破自己的感觉也很无聊,所以他才在用愿力喂养她的时候尽心尽力,甚至多加了几次班。终于在那个和她共舞的夜里, 如愿牵上了一双柔荑。   她的手掌苍白又柔软,像是一支带着露水的白百合。   那明明是一双非常惹人怜爱的手,拂过他的眼角,轻拉他的发梢,搭着他的掌心。如今它却自掌心被利器穿透,变得灰败变得干枯了……   “好不容易才长了一点点肉。”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真是太糟糕了。   在将她抱回花茧里疗伤的时候,从她伤口上渗出的血液, 弄湿了他垂首时落下的发梢, 染红了他触碰她的手掌,留在了他的胸膛上。   漂亮的少年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不满地抿住了嘴唇。   虽然她不是人类, 血液并不是那般臭不可闻,反而像受损的花瓣发着幽香。   但果然还是太糟糕了。   童磨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血。   -------------------------------------   莲的记忆还停留在她将指尖刺入术士胸膛的那一瞬,鲜血的味道和刻骨的敌意,仍留在她的心间挥之不去。   这让她在面对童磨那句“您现在感觉好点了么?怎么会伤成这样呢……”时, 下意识做出了攻击的动作,   在看明眼前那道熟悉的人影,听清那关切而温柔的话语后,她那如同离弦之箭紧绷的身体方才重新软了下来。   “太好了,你没事……”女人用哀伤的声音如是发出叹息,干燥的眸内也重新淌出了眼泪。   莲伸出一张还算完整的手掌,眷恋地抚上少年精致的脸庞。在他面露忧愁询问“究竟发生何事”时,低声诉说自己拼死一战的理由——   “那个人说了很过分的话……说如果不去杀人的话,就要杀掉童磨。”   “他怎么可以这样呢?童磨是我重要的道标,我说好要保护你了,所以最好连个小伤口也没有……”   “杀人,杀人……他也是人,那我杀掉他不好么?”   “太可惜了,差一点,我就差一点了。那童磨该怎么办,他回来会伤害你么?”   莲的表情一如往日,她温柔而悲伤,仿佛正真诚地安抚着自己可怜的信徒,但说出的话语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这并非“道标”的教导,不是神明慈悲之爱,绝非少女纯良真心。   这份感情与童磨从她身上感受到的,带着凉意的安宁与美好完全不同,它晦暗又混沌,带着与世俗道德背道而驰的扭曲。   但又确确实实传达到了童磨这里。   原来无私的神明也会偏爱某人,纯真的孩子也有漆黑的恶意,美丽花朵一直扎根于深沉的淤泥中。   她的的确确拥有着一颗人心啊……   他因为她的行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又因为心中萌生的感触而出神。   童磨就那样凝视着自己的神明愣了一会儿。   ……   少年的沉默被神明视为了抗拒。   同他朝夕相伴的神明,并没有忘记道标是怎样温柔又纯真的存在——   他宽容地原谅了出轨的父亲,善良地将信徒的幸福视为己任。   当然他也同自己说过“道标是不会抛弃神明”的……   可这最后的一丝希望却因为童磨的沉默而破碎了,神明脸色黯淡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掌,苦笑着说:   “不不不,我都说了什么。他到底是你的父亲,我居然想要杀了他……”   “啊……我现在一定像个怪物吧。”   “到时候请把所有的责任都给我吧,这到底只是我的一个人的行为,就把我就这么处理掉好了……   莲在擦拭眼泪的途中,却无意间碰到了从右眼眼眶中探出的花朵。她醒来后所有注意就被自己的道标引走了,甚至没有察觉到因为她伤势过重,花茧已将全部的咒力都用作治疗,撤去了她作为人类的那层伪装。   神明缓缓地摸过自己额角攀附的细小藤蔓,倏地变了脸色。   如果她还是美丽动人的女人,自然能像往常那样同自己的道标倾诉,企图得到真心的谅解。   但若是现在这种妖怪一样的姿态,又有什么好谈的呢?   丑陋的怪物在为自己的罪刑百般辩解,相比只会让人感到厌烦吧……   “请不要看我,我现在非常奇怪。”莲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细小的悲悯,她用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颊,缩着身子向花茧深处夺去。   但少年并为就此退却,他伸出双手将怪异的女人轻轻抱进了自己的怀里,微笑着说出了安抚的话语——   “没事的哦。”   “有谁不喜欢花呢?您还是很漂亮的,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漂亮。”   “我怎么会将我宝贵的神明处理掉呢?”   “……毕竟他真是说了非常过分的话,父亲怎么可以想着杀害自己的孩子呢?”   比起带有人伦情理的父子关系,在童磨眼里自己跟那个男人更像是各取所求的合作关系。   他作为道标帮助术士培养神明,而术士带自己看看所谓极乐的彼世是何种姿态。   就目前情况而言,他的确成功培养出了神明,也从同她相处中获得了足够的乐趣,得到了想要的报酬——   但这部分是神明给他的啊……   所谓父亲做的就是借走她,然后不说具体用途,不给理由,还给他一个受伤的神明。   这可真是不尊重孩子的劳动成果啊!   哦,不仅如此,他甚至还用自己的死威胁她。   童磨在倾听神明同自己描述的事情经过时,真是每听到一条罪状,嘴角就往下沉一些。也难怪最后他一不留神就毫无表情,吓到了毫不知情的神明。   “太过分了啊……”,无心的“神子”轻蹙眉头,低低发出如是呢喃。   童磨虽然对生死没什么特别的感触。但是这种被人捏在手心,轻易决定他的未来的行为,还是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厌烦与不快……   既然他一点也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那么他也不必再乖乖当“儿子”,再配合着演什么父慈子孝了吧?   “或许他死而复生的那刻就变成奇怪的东西了……”   “我可真是无能啊,竟然将这种东西当成了父亲,纵容他伤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多么可怜,多么可怜……”   美丽无暇的“神子”怀抱著作为受害人的神明,流出了悲悯的泪水。   “必须由我亲自……净化他才行呢”   少年白皙的脸庞上因为自己的触碰变得血迹斑斑,他被明明被污血弄脏了。   但是因为他身上隐藏的某种特质,那殷红反而成了他耀眼的美貌的特别装饰。   作者有话要说:  怎么说呢   野良神里父亲最大的一个技能就是挑拨人心   把人的感情波动当做弱点,进行安排   这个人真的太欠了,欠到后面忠心耿耿的螭器都生气了,骂父亲任性了 第62章   光村日向与那个剑客相遇是在一个傍晚。作为药师的他像往常一样, 在郊外的山上采摘需要的草药。   然而正当他背上药篓转身离去之时, 却不巧遇到了食人的恶鬼。若不是红衣剑士从而天降, 抽出佩刀将鬼首一击斩落, 日向怕是要当场殒命。   那是位样貌出众的男子,他气质沉稳, 衣着朴素,俊秀的脸上神情淡漠而平静。   然而比起他那似有流火起舞的佩剑,或者脸上奇异的暗纹,更加令日向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神。   剑士有着一双非常寂寥的暗红色眼眸。   当他收回佩刀, 望着眼前的日向,望向他背后远处村落寥寥炊烟而发呆时,看起来仿佛徘徊在迷雾中无处可去的旅人——   没有一扇门为我而开,没有一盏灯为我而亮,自你走后再无归处。   这是日向再熟悉不过的一种感觉,令他无法坐视不管。   怀着这样的想法,日向忍不住出声询问救命恩人的姓名, 并在得到男人那声“缘一, 叫我缘一就好了……”的回复后,盛情将他请到家中做客。   “谢谢您。”   “您是药师么?我最近在寻找叫‘安宁’的药剂。”   在返家的途中, 日向有一句没一句地同自己的恩人介绍自己的身份, 以及周围的环境。在听到“安宁”这一字眼后,他立刻紧张地绷起了身子,义正言辞地以医生的身份劝诫道:   “不行哦,不舒服先要好好吃饭!之后才能求助药物的帮助, 不然身体可是会承受不住的!”   他那细小的肢体反应引起了缘一的注意力。   缘一张了张嘴唇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在跟着日向推开房门,瞧见缠绕在屋边花架上如瀑的花朵时,怔怔地停在原地,发出了轻声的感叹:   “这是……”   眼见悉心照料的花朵留住了访客的步伐,日向脸上扬起了一个笑容,他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说:   “是铁线莲哦,非常漂亮对吧!”   “哈哈,一个大老爷们家种这么多花会显得有点奇怪么?”   那样美丽的花朵让缘一想起了些往事。   缘一像处身于一场易碎的梦境,生怕过重的呼吸会让自己醒来,于是只能长久地仰视着它们出神。   直到晚风拂过,将枝头一朵绽放的白花吹落,他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了花朵,朝日向解释道:   “是的,非常漂亮……”   “而且喜欢花朵并不奇怪,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性。”   缘一包容的话语,令日向脸上浮现出了几丝怀念的神情,他微微笑着说:   “啊,你说了和我爱人一样的话呢,她也是个很能欣赏花朵之美的人……”   “您要是在前两年来拜访的话,这里的园子会更漂亮。她去世之后,我混混沌沌过了一年,园子也荒废了。”   “这铁线莲也是从贵人手里得到了种子,最近才种上的。”   日向言语中透露出的信息令缘一露出了些不忍,这极为相似的境遇令他神情一怔,轻声道歉,说:   “抱歉……是我不小心。”   不过他这伤感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日向笑着打断了——   “不不不,以往村民怕触及我的伤心事,谈话时都会避开她,想着忘掉她我就会轻松点。”   “但亡者仅停留在生者的记忆中,只要有人记得她,她就不会离开。”   “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我其实很愿意再和别人聊聊她。”   日向招呼著作为客人的缘一坐下,端来了一壶热茶。在得到缘一许可后,医者在温暖的烛火下,同缘一絮絮叨叨谈起了往日时光。   ……   名为日向的医者,在小的时候是个不善言谈极为笨拙的男孩。   他不像同龄的男孩那般活泼又好动,会喧闹地聚在一起玩将军的游戏。   年幼的日向整日整日里游离在外,比起打打杀杀,用简陋的木棒互相击打,他更喜欢阅读记录各种知识的书籍,喜欢仰望晴空,喜欢欣赏生机勃勃的各式花草。   他甚至出于个人兴趣,偷偷在郊外给自己开了一片田地,专门种点药草花朵之类的植物。   别人把他当娘娘腔,把他当成书呆子,或者不会说话的乖小孩。   只有一个身体有些羸弱的女孩,因为被他人作弄,在捉迷藏的时候迷了路,撞见了正在花圃边,给一只受伤的兔子上药的他。   女孩看着繁花盛开的药田,因为惊艳而靠近,又因他治疗的天赋,选择留下,怯生生地跟他搭话,说:   “那个,我看到你治好了小兔子……可以的话,能教教我怎么做么?”   那女孩子名为“雪”,是个人如其名,如飘落的雪花一般苍白而冰凉的女孩子。但她笑容却十分的好看,让人想起了春日的暖阳。   虽然他时常觉得自己除了医术知识毫无长处,她可能也是因为有所图才接近他的。   但是能和她说话还是件非常愉快的事。   那是让他至今都感到十分幸福的相遇。   体弱多病不能融入群体的女孩和内敛安静的男孩,在那个午后走到了一起。   在长大后,日向与她结为夫妻,同她许下承诺。   他竭尽全力让本该在幼时丧命的女孩活到了现在,又眼睁睁地看着先天的疾病将她带走……   “我明明是为了保护她,为了让她获得幸福才刻苦学习医术的。”   “但她还是死去了……我没有完成保护好她的约定,像我这样的骗子根本不配存活于世……”   “我一心寻死,甚至去有名的教团寻找高浓度的‘安宁’,想要在‘神子’的帮助下,和爱人团聚。”   他可是真是个懦夫,明明作为医者自己寻些毒草吃了便是。然而他却在心里抵触用药作为凶器的理念,偏偏要去作为另一位医者的“神明”那里寻求解脱,祈求用药物得到安宁,与妻子团聚。   【我弄脏了神明的手……】   【我是不可原谅的人。】   “但就算我如此卑鄙,那位神明仍然理解了我,耐心地听完了我的故事……”   “她说我的爱人一直陪在我身边,比起团聚,更希望我能好好生活……”   虽然神明不能直接看到日向爱妻的灵魂,但亡者在他身上残留的爱恋是如此浓厚。   这份相似的爱意,这份悲伤的悔恨,触动了神明身上残存的一些碎片,让她将日向的回忆与自己的感触结合在一起,斟酌着,思索着,轻声发出安抚——   “我想‘保护我’只是她的撒娇,并不是你出生的使命哦。”   “就像之前第一次用医术救助小兔子那样。日向一开始就是个很温柔的人,会看到别人幸福而感到快乐的人。这份善良是你的本心,这份才能并不是为了某个人而出现的。”   “她一直爱着像阳光般温暖的你,想成为像你一样温柔的人,想留在你身边支持你,让最爱的你幸福……”   “如果因为她的死亡,让你因为误会而迷失了那份本心,她也会非常自责难过吧……”   “所以再等等吧,活到一百岁再来彼世吧。”   “生前非常喜欢花的女孩子,死后化为亡灵是可以寄生于花的……”   在将想要传达的话语说罢后,神明将一粒小小的花种递交到了信徒的手中。   神明以温柔的口吻安慰着这个令她感到无比熟悉的信徒。对于阴阳两隔的恋人,她给予的方法也和缘一记忆中并无太大区别——   【缘一还不可以来彼世哦。】   【虽然明白你很想和我在一起。】   【但是我到底不是人类,死了话可能没有灵魂,只有种子吧……】   【要不就是换代,要不就是长成一棵漂亮的铁线莲。那时候我每天都会努力绽放的,然后让风把我带进你的怀里。】   【再等等吧,等到你一百岁了,等到我长得足够大了,等到我重新有了意识,等你老去了。】   【将尸骨埋在我的根下,再相拥着离去吧。】   ……   日向本来想履行离开教团时做出的承诺——   “我想像您一样,成为能把生活美好分享给他人的人。”   他想学着“神明”那样将美好的事情,分享给这个看起来与自己有相似境遇的剑士,然后倾听缘一的苦恼,为缘一带来些慰藉的。   结果却不知怎的,当他看着这位悲伤的剑士,最后只是说了说自己的故事,复述“神明”的安慰而已。   “对不起,说的都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让您感到心烦了吧……”   “虽然这不是高浓度的‘安宁’,但还是能让你好好休息一下,稍微感觉舒服点……”   日向说得时候太过入神,等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那位沉默的听众,正望着他手里那支蓝色的药剂,流下了眼泪——   “不,谢谢您。”   “我已经得到救赎了……”   ……   【人的一生,不在于得到什么,而在于付出什么】   【唯有善良,才能获得他人的爱】   【我希望你能获得幸福,我希望你能被他人的爱意环绕……】   也正如母亲曾经教导的那样,她尝试将善意传递给他人。而被她所救的人,终有一天也会施以援手。   如今那份未曾说出口的爱意,那深藏在心中的告白兜兜转转,终于在某一天,被递交到她深爱的男人手上。   而日向死去的恋人则将神灵赐予的花朵吹落,飘向男人的怀中。   “我找到她了……”   自缘一脸庞滴落的眼泪落在了怀里那朵白色的小花上。温热的泪水缓缓晕开,使得花朵呈现出了原本的状态——   梦幻而纯粹的蓝色。   “我的妻子,是个非常温柔又非常可爱的女孩……”   “她真的很好……”   不管过了多少年,在他眼里,她永远是他珍爱的,想要用一生去保护的女孩。 第63章 (改剧情)   在可能遇到的追击者中, 术士最不惧的是缘一——   虽然这个男人武力值无人可比, 情绪上又无懈可击, 很难用言语设下陷阱。但缘一到底不是彼世这边的人, 就算强行留下他,也阻止不了他利用“黄泉之语”直接换代, 好来个金蝉脱壳。   其次是岩胜。岩胜那身血肉是咒花用咒力重塑的,在拥有咒花本体的自己面前,多多少少会受点位格压制。不仅如此,要是能利用好这个人的性格弱点, 说不准还能拉他入伙儿……   最后是花御,他跟这位植物系诅咒不打不相识,缠斗了这么多年,早就把它的咒术摸了个清楚。如今自己身边又有夜卜辅助,打起来赢面不小。   而眼下他遭遇的却是最坏的那个情况。   那是和术士一样,直接可以触及到灵魂领域的人之诅咒,真人。   作为诅咒诞生的真人, 生就拥有生死轮回间的天赋。真人在灵魂操作上, 甚至比老练的术士还要更占先机。这份强势让术士至今都无法将咒花本体上的咒术线彻底拆除……   那些细线是咒花这换代的根本,他技术不够又擅自拆除搞不好会让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不过好在目前来的只有真人一位, 而这边有夜斗、螭器、若干面妖和附近死去不久可以作为神器的生魂。   这是多对一的局面, 作为软肋的咒花也在真人赶来的前一步,被面妖转移走了。   觉得问题还不是很大的术士,甚至有心情笑眯眯地向诅咒发出夸赞,说:   “真是巧妙的咒术线呢, 我对灵魂也非常感兴趣。”   “要是能跟向你好好讨教一番就好了。”   银发的诅咒瞄了眼不远处的血迹,粗略地算了下出血量后,他眉毛一扬,对着术士伸出了双手,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容回答道:   “可以啊,我当然愿意好好教你。”   “你只要乖乖让我这双手碰一碰,用身体感受下我的咒术,保证你马上就理解了!”   “而且你都把她打成那样了,为了避免我被她抽干,你还得回我点血肉做治疗补偿,你说对不对?”   这就是要打一架的意思了。   虽然切磋也不失为一种偷学咒术的方法,但他比起武斗更喜欢在幕后使坏,所以还是在动手前,好心地向真人发出了最后的邀请,说:   “哇,真的不考虑配合一下嘛?毕竟我们这里人数比较多诶。”   面对男人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真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猛地发出了一阵爆笑。   他笑得弯下腰来,笑得用双手掩住面孔,甚至在笑声中掺杂了些干呕的声音——   “人数多?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   “‘人’的话,我这里也有很多呢!”   一堆仅有孩童手指大小的“傀儡”正在真人的双掌中缓缓蠕动。   擅长人体改造的诅咒,在五年内咒术越发精进。他将感兴趣的素材,通过咒术进行□□改造,打造了一支仅听令自己的异形大军,压缩后存放在胃中随取随用。   这些奇形怪状的“傀儡”一经落地,便不断膨胀化为了凶残的怪物。其中,不乏真人从珠世那里薅来的“实验用恶鬼”。   恶鬼不仅身体素质强悍,还保留了生前奇奇怪怪的血鬼术,它们的现身将真人方的战力,一下拉到了令术士苦笑的高度。   真是麻烦极了。   和物理攻击为主的花御不同,真人的攻击带有“灵魂特攻”的性质。要是夜斗被他碰到,轻则染“恙”的污染,重则作为神明的根本都会被触及。   术士本人都在争斗中不小心挨了真人一拳。   虽然术士有意收敛咒力,及时护住了灵魂,但是仍然感觉到了胸口处奇异的震荡——   那是真人留在咒花身上的咒术线所产生的共鸣。有这东西打底,术士毫不怀疑在下一次触碰的瞬间,真人就会将咒花从他的血肉里连根拔出。   这样细小的变化令术士不断思索着逃亡的方针。   战局一时十分焦灼。   而缘一的到来更是让术士感到了致命的威胁。   老天真是不公,这个天之骄子明明早在五年前,便给人以剑术登峰造极的印象。在经历了“丧妻之痛”之后,男人又将悲痛化为了力量,自身实力仿佛没有上限似的又涨了一截。   真人瞄了一眼那劈山开海的剑招,与心惊胆战的术士不同,他只觉得牙口泛酸。   虽然他现在心里嫉妒的要命,但是为了共同的目标,真人还是收起了心里的小九九,非常友善地提醒缘一说:   “哇,虽然知道你很生气,但是不能杀他哦。”   “打到还剩一口气就行,我会治好他的!”   “毕竟得把他留下来陪我玩玩才行嘛!”   虽然缘一的到来有效地压制了术士的反扑,但这两个人缺乏默契毫无配合的打法,反而使现场混乱了起来。   打着打着不知怎么回事,真人就冲到了缘一的前面,恰巧到了会被缘一波及的范围内。   这一意外的发生,令眉头紧锁的缘一急忙错开了刀锋,也给了术士逃跑的机会。   ……   缘一在进攻前,看到了背对自己的真人做出的手势,那是两人过去切磋时真人“投降”的表示,所以他最后收刀才那么及时。不仅如此,在真人伸手的那瞬间,被缘一携带的蛇莓也猛地窜上了真人的手心。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蛇莓走之前甚至没来得及向缘一解释清楚。但出于对蛇莓的信任,缘一还是选择先主动配合,事后再询问真人说:   “为什么让他逃走了?”   真人手上的蛇莓已经不见踪影,他现在一副大功告成的表情,拍了拍手掌,回答道:   “因为逼得太紧了他搞不好会直接换代跑掉,很麻烦的!而且最后一击得留给被他害得最惨的那位才行嘛。”   “哪有人能把诅咒融进身体里还不付出代价的?这种特级诅咒转换的咒物,可是一旦控制不好就疯狂反噬的啊。而且我也有教给她灵魂方面的咒术,就看她随喜好怎么用。”   “所以我们现在只要跟上去打打下手就好了。毕竟女人的报复心是很可怕的……”   就算是老谋深算的术士,看见这种要命的豪华阵容,也会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而他的这份焦急则会如实的反馈给心脏处的咒花。   那朵因为真人的触碰而产生些活性的诅咒,悄无声息地利用自己的特性进一步扰乱了术士的思绪,加深了他的不安。   她本就是以控制情绪出名的花朵,现在又被种在术士的心脏里,影响力自然直接翻倍。   于是术士在发现真人不小心制造出的“逃脱时机”时,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回到自己的“安全屋”,将“咒花”进行转移。   他做出了当下最蠢的的决定,这一反应正中真人下怀。   眼见计划初步开了个好头,心情不错的真人随手拍了拍缘一的肩膀,进一步解释说:   “话说回来,我刚在路上遇到你哥哥了。他不是变过鬼,鼻子很灵嘛,应该顺着血迹先过去了吧。”   ……   为了安全着想,术士在逃亡的路上与夜卜兵分两路。   虽然有咒花本体在心脏处为术士维系生命,给予了他只要不四分五裂,都可以通过再生继续存活的能力。   但是之前与真人的战斗还是消耗了术士大部分咒力,于是现在他不仅伤口愈合缓慢,全身都还痛的要命。   自伤痕累累的神明之后,他也落得个鲜血淋漓必须尽早回教团疗伤的下场。   好在他之前准备及时,以教团为据点,在花池内储存了大量的愿力。   只要回到那个“安全屋”,他就能重新恢复作为术士的巅峰状态。甚至在回收花池中的根茎以及沉睡的神明的意识后,三者结合他还能使用咒花自带的咒术。   一切都还留有余地……   实在不行舍弃教团直接跑路,从头来过也不失为一种选择。虽然这样作为道标的那孩子可能就不太满意了。   怀着这般心思,为了不在童磨面前露出马脚,术士在回来路上特地换了身衣服。他做了几组深呼吸调整了下表情,方才手持锡杖径直走向了教团深处的花池。   正如术士预想的那般,此时已是深夜,但童磨仍站在木桥上,遥遥望着月光下的花茧发呆。   听到了术士那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漂亮的少年这才转过头来。他以与常日无异的温和声线,微笑着向自己的父亲说出了关切的话语:   “啊,父亲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莲回来一直在沉睡,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我真是好担心啊……”   术士早在童磨小的时候,便同他讲过神明换代前的一些事情。于是这会儿他也无需隐瞒,直接向童磨说出了自己遇上仇家的经过。   男人自信满满地同他炫耀自己早有准备,又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什么“绝对会带着儿子一起渡过这次劫难”。   这份来自父亲的慈爱与但当,令童磨笑弯了眼睛。   “您可真是值得信赖啊。”少年这么说着,用那双清澈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并在花池中黑泥缓缓蠕动之时,轻声发问说:   “怎么了?是哪里不顺利了么?需要我帮忙么父亲……”   与童磨话语一道响起的还有利器撕破空气的尖啸。术士那因疲惫而沉重的身体反应不及,便被站在他身后的童磨,以华美的金扇边缘,自左肩胛骨自胸口划开一道血口——   皮开肉绽,深可见骨。   若不是螭器反应快,他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疼痛让术士那被咒花影响得有些迟钝的脑子,短暂地清醒一会儿。   他这才发现自童磨对他表示出敌意后,何止花池反应缓慢,连他心脏处的那朵咒花,为他修复身体的速度都开始变得迟缓。   术士飞快地分析着造成这种局面的关键所在——   好吧,比起他,童磨才是留在教会,真正勤勤恳恳养了五年花的那位。   就算只是个普通人类,但是体内留有一段根茎,又有与神明交好的道标这一身份,其实童磨也可以借用花池的力量,并以此作为工具,进而影响自己持有的咒花本体。   看来除了这花池,还有童磨体内的那点咒花根茎,也得尽快收回来才行啊……   “哇,你不是不在乎生死的么?怎么我拿你警告一下她,你就生气了么?”   虽然在心里对这个“扮猪吃老虎的臭小子”起了杀机,但是狡猾的男人还是捂着伤口暂时后撤,为恢复伤势争取所需的时间。   童磨带着那种温和亲切的笑容回答道:   “啊呀,我个人的确是无所谓的了”   “但是我的神明想让我活下来,作为道标只好听她的咯。”   漂亮的少年仿佛从容不迫的猎手,随意地摆手挥去扇面的鲜血,不紧不慢地向伤痕累累的猎物走去。   面对术士那“真有趣啊,只是个普通人,却想取而代之掌管神明么?”的刻薄讽刺,童磨笑容不减,他一脸纯真地反问道:“你在说什么呢父亲?神明是没有父亲这个概念的,说到底道标才是唯一的啊,这不是你教我的么?”   曾今的教导尽数被少年当成反击的武器,疼痛和愤怒折磨着术士的内心,因为咒花的影响而不断发酵。   这不被咒花保护的□□已是强弩之末了,但是术士到底有神器在手。   积蓄够了反击的体力,术士说着“可但没有神器的你打算怎么办呢?”,毫不犹豫地手持锡杖向童磨刺了过去,准备趁童磨散漫之时,一击取下他的性命。   面对这致命一击,童磨只是冲着术士举起了自己的扇子,说:   “是啊,我好柔弱啊。而且第一击用的灵魂好像也不够……”   “虽然我不能死掉化为她的神器,但有不少人死后留在教团没走,很想帮上忙呢……”   响应童磨话语的是花池内不断浮现的白色光点——   那是多年来向极乐教祈求安宁的信徒。他们在死后灵魂徘徊于池底,久久不愿离去。如今生灵们响应了咒花的愿望,聚集在童磨身边,给予了这金扇神器一般的力量。   虽然这临时借来力量比不上正统的神器……   但是谁叫术士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完全不在状态呢?   童磨在下一次动作里,笑眯眯地击落了锡杖。他手中泛着光芒的金扇宛若死神的镰刀,袭向了术士的脖子。   而就在扇子将“加茂系”的脑袋从脖颈上削下的前一秒,却有一只冰凉而柔软的手掌,轻轻握住了童磨持扇的手腕。   一如曾经那场宁静的月下双人舞。最开始少年先抱着她熟悉节奏,到后来女人逐渐找到窍门,为了表示神明的勤学苦练,开始反客为主,主动配合着他的旋律笑着踱步,带着两人走向月光最盛之处。   在面对记忆中的阴影,生命里的噩梦时,逐渐苏醒的神明拉着道标的手翩翩起舞,将他从染血的结局中拉了回来。   【谢谢你,不过这样就可以了】   【就像我之前说的‘一旦杀人就回不去了’】   【这毕竟是童磨父亲的身体吧】   女人的突然现身令童磨愣了愣。他无奈地皱着眉头,念叨着“莲还是说着原来的话呢。乖乖睡觉,全交给道标不好么?”之类不满的话语。   但抱怨归抱怨,最后少年还是纵容地配合着这位舞伴收回了力道,将这次共舞的引导权转交到了她手上。   童磨任由神明取走了自己的扇子,并顺着她的力度站在了一旁,十分大度说:   “好吧,做你想做的吧。”   “谁叫我是个温柔体贴的道标呢……”   接下来便是女人一人的战斗了。   被唤醒的咒花将潜藏在池底的咒力尽数灌注于扇。这力量与信徒的灵魂共鸣,使得扇面猛地跃起一层湛蓝色的火焰。   神器有时候会根据主人的愿望发生变形,而残留在神明心中最为可靠的,便是那火焰一般的剑技了。   我要杀的,自始至终都只是那个男人而已……   这是只有我能做到的“杀”法。   熊熊燃烧的蓝色“日轮刀”笔直地刺入了术士的胸膛,却奇异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没有溅出一滴血花。   神器那锋利的尖端,只是将一团被花朵用藤蔓死死缠住的黑气,从术士的身体里挑了出来。   正像真人跟缘一所说的那样,神明学习过可以触及灵魂的咒术——   她直接把术士那正欲换代的灵魂抓了出来。   “啊,我终于抓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之后想了想,不对劲儿啊。   这走向太泥了,完全是童磨要挑大梁了   我得改改   修改之前的废弃版本如下:   童磨在下一次动作里,笑眯眯地击落了锡杖,将男人的脑袋自脖颈处整个削了下来。   “咚”   当初死而复生的父亲一接管尸体就知道了自己的情报。童磨便根据童年这段经历,猜测“人体记忆不单单和灵魂一起的,也留在肉身之中”。   如今事实验证了这份猜想。   获得术士头颅后,童磨逐渐理解了一切——   那些咒术的知识与神明的隐秘尽数为他所用。   【好臭啊,可不能让她看到我现在这个模样】   【但还是等会儿再收拾一吧】   【毕竟不能错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嘛】   【到最后我也是个孝顺的儿子啊……】   怀着这样的心思,童磨一边整理着从父亲身上传来的知识,一边回想术士当年的样子,撑着身子坐在了木桥的边缘。   染血的“神子”抱着“父亲”的脑袋,悠哉地晃动着两条双腿,笑眯眯地欣赏着眼前的画面。   就像第一次看到咒花现身时,父亲抱怨的“没有看到吃人景象”那样。现在他张着死不瞑目的双眼,终于如愿以偿。   花池中的花朵们毫不客气地将术士的躯体拖入黑泥。   ……   “咔哧”   “咔哧”   黑暗中传来了令人战栗的响声。   淤泥中的花朵们慢条斯理地分食着这场来之不易,期待多时的盛宴。   她们撕开皮肤,吮吸鲜血,咀嚼筋肉,咬碎骨头……   男人的心脏中生出了湛蓝的花朵。   美丽的女人伸出苍白的双手,死死攥住了术士挣扎的灵魂,以甜蜜的声音笑着发出疑问:   “怎么了?谁说你可以走了?”   “之前嚼碎我的花瓣不是很开心么……为什么轮到自己就不乐意了呢?”   “真是的,你还想跑去哪里啊……”   ……   “咔哧咔哧咔哧”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有令人发疯的疼痛与这奇异的声响与男人作伴。 第64章   在真人伸出手掌的那一刻, 同为诅咒的蛇莓就知晓了他的用意, 飞快地爬上了真人的手臂。   利用真人触碰到术士的瞬间, 蛇莓借由自己与咒花同源的咒力做掩护, 悄无声息地藏进了术士衣物的缝隙里。   【大人,大人, 我可怜的大人……】   【……您怎么变成了这样】   殷红的眷者终于再次见到了珍爱的神明,它在与咒花共鸣的一瞬,便察觉到了她的虚弱与残缺。术士那种将神明分为本体、根茎、意识三块的做法,在蛇莓眼里与分尸无异, 让它瞬间就落下了眼泪。   蛇莓恨不得现在就伸出藤蔓将术士就地绞杀,但考虑到此人实在诡计多端,它还是暂且按下杀心。   蛇莓就像在继国府中常做的那样,以植物诅咒共有的沟通方式连上咒花的意识,然后无声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蜜大人,我带着缘一大人来就您了……】   【您已经很努力了,您成功地撑到了这天, 这一切马上就会结束了】   【求求您睁开眼睛……再看看我吧, 再同我说说话吧】   眷者持续不断地呼喊,唤醒了花茧中神明的意识——   缘一, 缘一。   这个名字让她心中的所有困惑与哀愁都有了答案。   复苏的神明在紧要关头, 挣扎着借由童磨体内的那段点细茎,瞬移到了他的身边,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复仇。   ……   而在神明重新接管本体之后,遗失的记忆便开始在她体内缓慢地复苏了。这让她在听见童磨问自己说“莲, 你现在伤口还疼么?”的时候感到心情十分复杂。   蛇莓在她沉睡时哭得有多惨,见她醒来后就叫得有多凶。   它在继国家时就是个标准的人类黑,若说于乡下与鬼杀队渡过的时光令它勉强对人类有了点改观,那神明死的那天,它的心态就彻底反弹到了“神明周围除了缘一谁都靠不住”的地步。   【这次我一定要守护好大人才行。】   怀着这种决然的使命感,蛇莓持续不断地发出告诫说着“他是术士收养的孩子,背叛了术士说不定也会背叛您”、“缘一大人马上就来了,为了保险起见先把他捆起来吧!”“还要把他身上的细茎收回来才行!”。   那种草木皆兵的样子看起来实在让人有些难过。   在她一无所知陷入沉睡的时候,他们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苦苦找寻的呢?   神明紧攥着术士不断扭动的灵魂,她一边在心里安抚着哭泣的蛇莓,一边转过身纠正道标的称呼,说:   “我还好啦。不过童磨,你应该叫我……”   而就在蜜正欲开口之时,不想花池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唤,代她说出了那个名字——   “蜜……”   如此熟悉的声音令蜜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她转到一半的身体僵硬了片刻,忍不住循声望去,只看见月光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高大的男子。   五年时光并未在男人的脸上留下痕迹,他还是记忆里的那位宛如月光般清冷而沉默的美人。就算正手提一颗不断滴血的恶鬼头颅,男人也依旧气质出众威不可侵。   他还是和过去那样,叫她的时候声音总是轻轻的,带着一种非常不确定的犹豫与苦涩,像是一只轻触后欲将收回的手。   她明明好不容易醒来了,却又被这样的一声呼唤重新拉进了梦里。一个他还没有变成过鬼,三个人还像原来一样生活在鬼杀队的幻梦。   “哥哥……”   蜜与来者遥遥相望,她怔怔地瞧着男人好看的面庞,嘴唇嚅动了好一会儿,才发出这样一声轻喊。   哥哥?   这称呼唤醒了童磨记忆中的一个非常不好的画面,那是父亲在带莲离去前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这让他在飞快地瞄了眼被女人掐在手里的黑色灵魂后,重新站上杀人诛心的阴阳怪气大舞台,貌若不经意地问到:   “诶,哥哥?”   “这就是传说中比我更加帅气更加靠得住的那位夜卜大哥哥么?”   “怎么办啊,要解决掉他么?”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然而失去花池生魂加成的童磨不比之前,是个需要被保护的柔弱道标了。于是他说完这话,就特别自然地站在了神明背后作小鸟依人状,彰显两人不可分割的好关系。   继国岩胜在听见那声“哥哥”后,死水般平静的眼眸终于重新有了一丝的涟漪。他抬脚正想走近妹妹身前,却措不及防糟听到了童磨这样的问话。   岩胜静静地望着笑盈盈的少年,重新站定在原地。他垂下头颅,低声喃喃道“……夜卜哥哥?”,连提着恶鬼头颅的那只手都在他尚未察觉之时,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来……   在接受咒花的血肉之时,诅咒为人的感情也顺着力量流传了过来。   因为知晓他的脆弱,便作笼中小鸟给予支持,因为他哭着说“不要走”,就苦闷地等待死亡。   因为答应了妈妈,作为妹妹要帮助哥哥获得幸福,所以觉得连逃走独活都是可耻的……   他觉得她早已振翅离开,事实却是她将自己的一部分,永远地留在那个被月光弥漫的庭院之内。她一直都是那个乖巧等待在他身后的妹妹,努力追逐着他的梦想,笑着用天真的声音问他——   “哥哥,我这次帮到哥哥了么?”   作为没用的哥哥,他本该代替她去死的。可是她还有活着的希望,那他便要以此身作为偿还。他漫无目的地四处找寻,只是为了报仇和找回。   他的身体至今还有一部分鬼血,如今通过捕捉无惨制造的上级鬼,反向追踪无惨便是他复仇的手段之一。   今日他便是通过上级鬼得知“极乐教”存在,而追踪到附近的血迹找来的。   男人心里也知道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根本配不上那声称呼。但正是因为知道得到了亲人毫无保留的关爱,所以他在听到妹妹的声音时,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期待……   而现在便是期待越高,摔得越狠了。   岩胜身上这些细微的变化到底逃不过知情人的眼睛,蛇莓看着低下头颅的男人,觉得自己真是要气笑了。   蛇莓在心里嘀咕着“怎么是他先来了?”,发声时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待见——   【岩胜大人来了啊】   【要是他来得再早一点就好了,那样大人就不用了亲自战斗了,毕竟碰那个术士一下都是脏了您的手】   尽管作为眷者的蛇莓如此不快,但真正主导这段关系的到底是蜜。   “不,这是我的哥哥岩胜。我只有他和缘一两个哥哥……”   在听到神明这样的回复之后,蛇莓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陷入了沉默。   愿意为了保护哥哥甘愿牺牲自己的妹妹,自然不愿意见到他露出难过的表情。   他们的关系一直很好,好到旁人无可指责,当事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存在。   在那压抑沉默的庭院里,无人看管的亲情像藤蔓肆意纠葛,张牙舞爪,在不知不觉中便演变成这副扭曲的样貌——   我是你的家人。   我在离你最近的位置。   ……我应该是最理解你愿望的人。   然而,事实是她到死的那一刻,才知晓了两人之间的隔阂。   如今她作为神明凑巧换代于“极乐教”,看着旁人将那些无可挽回的事情,通过语言在她面前掰开了揉碎了交付于她时,更是无比悲哀地发现:   人们大多这样,哭泣着向神明倾诉自己的悲伤,后悔没能向当事人说出自己的心意。   而她作为神明明明接受了那么多倾诉,能维持着“善良体贴”的形象开导他们,抚平他们的伤痛。结果等真正到了自己的哥哥面前,她却从神明摇身一变成了个饱受溺爱的小孩子,唯独没有与作为家人的他好好聊过……   她甚至根本没有好好为离家出走而道歉,就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重逢后哥哥的原谅。   这是件多么悲伤的事情啊……   怀着这种想法,蜜按住了童磨那悄咪咪举起另一把金扇,随时准备好攻击的手掌,望着远处的岩胜,苦笑着做出了解释:   “能再次见到哥哥我真的很开心。”   “我不应该跟哥哥冷战的,那年也不应该不告而别的。对不起,我还是太任性了,也不够体贴。”   “我想让你高兴,我想做个好妹妹的。因为你一直都很照顾我,你从小就一直保护我,可我却很笨,我那时候只会听你说话,不知道真正该怎么做,还曲解了你的愿望……”   “要是能像珠世说的那样,和你好好谈谈就好了……”   有些话如果不好好说出来,是没有办法理解彼此的。她最终还是在死后,乖乖地说出了迟了十几年的这份道歉。   她说得鼻头发酸,为了不在道标面前掉面子,为了证明自己还是有所成长的,是个靠得住的妹妹了,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努力地抽鼻子憋眼泪。   结果到头来的落下眼泪的,却是作为受害人被扔在家里饱受折磨的哥哥。   “不,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对不起……”   “是哥哥的错……”   在他患得患失,觉得被抛弃被留下而顾影自怜的时候,她已经把作为家人能够给予的东西,全部交到了他的手上。 第65章   这对兄妹看起来的确感情十分要好, 谈话氛围让童磨觉得无法介入, 说的内容他也不是很懂。毕竟作为道标的他实际任职就两月, 没有前代的指引不了解这种事也没办法。   但是他到底是个温柔而体贴的道标,眼下还是会挑点能做的事情先做做——   童磨收好了自己的扇子, 掏出了手帕顺手就把蜜那张泪水涟涟的脸擦了个干净。   失忆的神明是个好哭包,作为直接看护人的他便无师自通地点亮了这个技能,他动作十分流畅, 态度也异常理所当然,简直把正沉浸在复杂心情里的蛇莓给看傻了。   倍感危机的蛇莓立刻发出“请等等,这种事让我来就可以了!”的呼声,但这只是让童磨笑容散发出了春风更多一般的暖意。   这位好心的道标在照顾神明的同时, 还十分周全地给她的兄长找了个继续谈话的台阶下。童磨用那双带着浅浅笑意的眼眸注视不远处的岩胜问道:   “啊, 真是感人的兄妹重逢……能看到你们和好,我也感到非常欣慰。”   “那么这位兄长大人,您手里拿的是重归于好的礼物么?哇, 您真是个爱护妹妹的好哥哥呢!”   童磨是真的很好奇他到底要拎着那个血淋淋的脑袋拎到什么时候哦……   少年上次一句“夜卜哥哥”让岩胜成功地站在了原地,如今嘴里漏出来的善意提醒, 又让好不容易有所释然的岩胜又默默收回了正欲迈出的前脚。   岩胜拧着眉毛看了看手里恶鬼的头颅, 又看了看月光下纯洁美好的妹妹。   ……礼物么?   他在心里喃喃着这个字眼,一时间感到十分地懊恼。   毕竟他在过去任务归来,都是会带着点女孩子喜欢的特产再找她的。而眼下急于确认她的情况,他竟然忘记把这种丑陋的生物先藏好,再走进她的视线范围……   而且就算可以把这个东西先放到一边,他手上的血又要怎么处理?   “不是礼物……我在路上遇到了鬼, 先从他身上知道了‘极乐教’的位置。他好像是专门收集情报的,我想着或许有用就先留下来,准备后面再问些新的东西。”   “之后如果能借助它找到那个男人的位置,或许他的头……”   岩胜慢慢地解释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在提到那位鬼王的时候,他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憎恶。   这是他必须去做的一件事,但好像也不是什么正经礼物,这让他说道一半便有点脱力。   蜜大概猜出岩胜已经通过某种方法屏蔽了无惨的探知,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蜜并直接说出他的名字。   她看了眼手里的术士的灵魂,想到不久后自己空出的另只手,说不定还能在无惨化为飞灰前,对着他的脸狠狠来上一拳,便忍不住笑着说:   “那一位啊,他居然还有勇气找过来……”   “太好了,那应该是个不错的礼物。”   因为她笑得实在十分开心,所以岩胜身上的阴郁也跟着稍有减缓。他按妹妹的指示将处理过的鬼首放在一边,慢慢用手绢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耐心地询问着之前发生的情况。   “你准备怎么处理术士?”   岩胜还记得路上看到的血迹,于是他望着蜜手里那团黑影,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蜜长长地叹了口气,先调动花池里的花朵将男人的尸体小心翼翼地裹了起来,修复原貌以待安葬。接着她有点为难地看了眼手里的灵魂,解释说:   “我也很想在他身上把我受到的苦讨回来。”   “但真的做出那样的事反倒就如他所愿,利用私刑回归诅咒身份了。所以最好的方法其实是把他送进地狱,让他接受罪业反噬,又被最讨厌的轮回所困。”   “……再说了他身上毕竟还牵扯了点无辜的人。像因为术士诞生的夜卜,会不会……”   这个刚从童磨嘴里冒出来的名字,在被蜜拎出来的那刻便收到了众人的瞩目,让原本安静倾听的三个听众向她发表了如下感言——   岩胜:“……是那位比他还要更加帅气更加靠得住的夜卜……么?”   童磨:“哦,是您见过一次的夜卜。我没有见过他,所以也不好评价,可您真是位善良又为他人着想的神明啊。”   蛇莓:“如果是我和缘一大人看到的那位,我觉得是一般货色。缘一大人还是非常英俊的!!”   他们关注的重点让蜜非常困惑地歪了歪脑袋。   虽然童磨在她眼里一直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但不知怎得,他目前几句发言让她捕捉了点属于“炼狱”的微妙气息……   蜜抿了抿嘴,决定还是先由自己主动把话题重新带回来。   她在短暂的相处中,敏锐地察觉到了夜卜对于父亲指令的抵触,这让她多多少少萌生了点同病相怜的心情。   这是个明明自己已经深陷泥潭,却还挥动着染血的手,试图将她推离深渊的矛盾存在。   她按照记忆慢慢讲述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并为这位向她流露过善意的神明说上了几句好话:   “因为他袒护了不想杀人的我,作为回报,我想稍微帮帮他。”   “……而且我也想从他那里多了解一点术士轮回的情报。”   这一解释得到众人的初步认可,于是蜜便转过头一脸期待地望向了蛇莓,就它方才的感慨问道“缘一,缘一要来了么?”。在提到这个朝思暮想的名字时,她的手指都因为心情激动而有些颤抖。   得到了蛇莓的肯定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手心里黑色的灵魂递到了岩胜面前。   “我害怕我看到他会控制不住自己。既然哥哥你也有我的力量,能先帮我困住术士的灵魂么?”   ……   既然同为道标,童磨非常乐意和这位前任多多交流,打好关系。   他打量着来者与岩胜酷似的面容,在心里粗粗做了个判断,便主动同蛇莓搭话,积极表达自己对神明过去历史的关心,问道:   “哦,我认出来了,这位就是她另一位哥哥缘一吧?”   虽然并不喜欢这个多余的“道标”,但是为了避免他像在岩胜面前那样,说出什么让人误会的话,被蜜要求和童磨好好相处的蛇莓,还是耐心地回答了童磨的问题,并在介绍自己欣赏的缘一时多说了一点。   “不,所以你只是个不成熟的临时道标,看问题看不到本质。”   “他不仅是哥哥,还是大人的唯一的恋人。”   “我从小看他们一起长大,虽然缘一大人是岩胜的双胞胎弟弟,但是他显然……”   ……   这稍微有点复杂的关系,令童磨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感慨着“……那真可是感人的爱情呢。”,以金扇遮住了自己的口鼻,眯着眼眸细细地打量着男人,喃喃道:   “双胞胎弟弟么,明明他看起来才是年长的一方……”   和拥有悠长岁月的诅咒或者半妖不同,传言中的“天赐之子”就算拥有出众的剑术才能,在寿命上也依旧与常人无异。   在那漫长的找寻里,思念将两人共处的记忆反复刻画在他的心头,但岁月却慢慢改变了他的轮廓。   在缘一眼里,她还是像临别的那天一样的漂亮可爱,但是他却不再是她记忆里那个“像女孩一样好看,总让她在两个人的时候拿出各种东西打扮的少年了”。   但因为实在太过想念,真正看见她,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走近。   因为等待实在太过漫长,能近距离看看她,便让人幸福到心酸。   缘一出神地望着自己的恋人,他明明成功地再次找到了他,表现出来的行为却仍像在日向家那样,前进的脚步又轻又慢,仿佛身处在易碎的梦境中,直到她率先一步扑进了自己的怀里。   不愿醒来的美梦突然有了实体——   蜜或许能在作为哥哥的岩胜面前,装作成熟,装作可靠。但在作为恋人的缘一面前,却只剩下柔弱……她从小时候起,便是个手指被针戳了都会在缘一面前大呼小叫的坏孩子。   现在她又在外面受了委屈,她手掌被刺穿了好痛,作为咒花要分担术士治疗的咒力觉得好虚弱。   她有好多好多可以借题发挥的素材。   她是全天下最可怜的小女孩了!   被偏爱的一方如此有恃无恐,她当然可以哭着问自己的保护者,说“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好痛,我觉得好害怕”,让缘一像往常一样哄她,将沉睡失去的爱意完全地找回来。   利用他沉重的负罪感,她甚至可以让恋人做到百依百顺了——   他肯定会听她的了,再也不会把她放在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了。   可她当真的看到缘一满身风尘向自己走来的时候,看着他那种表情……   她突然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想要了。   她只想好好抱住他。   紧紧地抱着他,这样就够了。   “我真的……好想你啊……”她轻轻的声音里带着点哭腔,话语还没有说完,眼泪就先濡湿了他的胸膛。   “我好开心,我就知道你会过来找我的。”   “所以我一直撑到了现在,太好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他伸出双手轻轻地笼着她,带了点无所适从的小心。   他最后一次抱她,抱得却是一件血迹斑斑的衣服。   生有通透世界的他第一眼就解明了她所受的伤势——   是胸腔被贯穿的致命伤。   那画面在他印象里是那么鲜明——   她一定很痛,她会哭的……   为什么她要遭遇这种事?我为什么不在她身边?   五年了……   他怀里最多的反而是她衣衫制成的小小锦囊,或者容易醒来的梦境。这让他抱起真正的她时,手法反而笨得要命。   他试图像过去一样温柔地抱住她,体贴地轻拍着她的背部。但是当缘一的手掌触碰到她后背,在碰到心脏,那个曾经被鲜血染红的缺口时,却无法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我没事的,我已经不痛了。”   “缘一重伤了术士,所以我已经把心脏拿回来了。”   “我不要紧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蜜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感受到缘一接下来的动作,她一下静了下来……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身子,垂下头来,将脸埋进了她的脖颈。   他以紧密的拥抱感受她的存在,他呼吸着她颈间熟悉的香味,他用手掌确认她的心脏像往常般跳动,喃喃说着——   “太好了,你还活着……”   蜜感觉到他的眼泪打湿了自己的皮肤。 第66章   神明是因为愿望诞生的。人们的祈愿给予神明的形态, 人们的评价决定神明的价值。如果被憎恨就会变成诅咒, 如果被遗忘就会消失。   这套法则紧紧拴住了神明的脖子, 让他们患得患失,让他们步履不停。   她也一样。   她是个出了问题的许愿机, 是个无法帮到别人的废品,照理说应该就这么睡去了……   结果到了他这里,她却成了他值得珍爱的宝贝, 被他小心翼翼地碰在怀里,放在心头。   因为获得了世间少有的爱意,想要证明自己值得这份喜爱,所以她作为回报最真诚的表达, 就是凑到缘一跟前, 轻轻拉扯着他的袖子,问他——   “缘一的愿望是什么?”   最开始刚刚离家出走,一切都很未知很迷茫, 他的愿望是一个大目标,还在新生活起步的美好展望阶段——   “我希望你获得幸福。”   “新生活能开心一点……”   他可能还是照顾她是个没有多少咒力, 医术也一般的幼女, 所以对她放宽了标准……   后面生活好一点了,有真人的帮助,她除了维持生存也能上蹿下跳了,他便摸摸她的头说——   “我希望陷阱能捉到猎物给你当夜宵。”   “我希望你训练的时候不要太疼。”   “我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睡觉不要蹬被子。”   “你想吃点心么?我新买的。对,就是桌上那个小袋子, 我希望你帮我拿过来。”   他明明最开始还会认真思考一会儿,给她找点事情做。   最后他却直接将她的这种问话,当成了她所特有的别扭示爱。他会带着很温柔的笑容,用那双清澈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然后轻吻她的额头回答说——   “我也爱你。”   哪有人的愿望是希望神明幸福呢?   哪有你这么抽象的回答?!   缘一千奇百怪的回复可以变成一本厚厚的集子,会被神明们当成无需应答的垃圾祈求范本扔到一边的那种。   在她这里,缘一的回答却成了一本情话大全,她听到第一反应就是红着脸往他怀里蹭,神明回应祈愿的正事没做成,反倒先找他要起亲吻。   这本情话大全一直被她小心地收藏在心底,她心情不好地时候会特地翻出来瞧瞧,瞧得傻笑,瞧得得意。   瞧得鼻头发酸,瞧得心里没底……   她是个坏掉的许愿机,是个癖好恶劣的诅咒,好在漂亮,好在懂得药理。如果不交代她具体的事项,她想到得的爱的方式,也就是亲吻他缠着他,然后当个不辞辛劳的大夫……   【我也想像他一样好。】   她因为恋人的眼泪同样感到了心酸。她经常会因为觉得自己不够好,所以老是会闹别扭地在做错事后选择选择躲起来,把自己缩成一团。但是他要是还抱着她,那她也舍不得放开他——   她已经用命把曾经没能完成的愿望实现了,作为许愿机,她把自己修好了吧?   她也像母亲期待的那样,成为了一个善良的人,她帮助了别人,所以别人也把他重新送还到了她的手上……   她一点坏事都没干了,她已经很努力了,那么正如母亲所说,幸福也会降临在她身上,她也可以许下一个自己的愿望了吧?   每当我拥抱住他,就像拥抱住了太阳。   他好暖和,我想要他,我只要他,有了他我哪里也不去了。   我也想爱着他。   想像他爱着我那样,爱着他——   “我在这里。没事的,没事的。”   她笨拙地模仿着缘一安慰自己的动作,反过来温柔地拍着青年的背部。   “我也想保护你,让你得到幸福……”   “所以我是不会这么轻易死去的。”   来自恋人的回应让缘一的呼吸逐渐恢复了平静。他抬首离开了她的颈窝,凝视着那张熟悉的笑靥,温顺地任她伸出手指抚摸他发红的眼角。   “……谢谢你,我已经很幸福了”   他像往常那样,在她抚摸自己面庞时微微侧过脸,垂下眼眸亲吻她的掌心。   他的梦想一直很简单,只要能守护好自己的家人,抬眼便看到她的笑容,伸手就可以将她拉进里,他便会感到十分的安心与满足。   这只是个小小的愿望,却因为恰巧生在这个年代,有那些丑恶的存在,从而产生了令人心酸的回忆。   为了不再重蹈覆辙,为了好好守护住这份来之不易的重逢,眼下还有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术士呢?我只是打伤了他,还有什么我能做的么?”   “让他再也没办法伤害到你……”   他望着她的时候眼神非常温柔,外出杀鬼时十分平静,看真人做事时略有凉意,只在今天,在提到那个名字时无法避免得冷了下来。   这是蜜头一次看到缘一露出这种表情……   她在说着“不气不气,气坏了他得意”之类的清净歌台词时,又打心底无法克制自己咕噜咕噜冒泡的奇怪小想法——   啊,他生气的样子也好帅。   我男人要为我声张正义了,我的缘一要为我做主了。   好棒哦。   就让人好想牵住缘一的手,一路上嘀嘀咕咕跟缘一打小报告,然后走到术士面前,指着他的脸恶狠狠地说:   “就他,就他欺负我的!打他!狠狠打他!”   但想到数落术士的罪行,会让恋人想到发生在她身上的苦痛,从而也感到难过,蜜还是乖乖地把这一想法咽了回去。   而且术业有专攻,就……到时候打无惨再把这个小报告好好打上。   这么想着,蜜伸出双手像揉面团一样,揉搓着缘一因为生气而显得有些僵硬的脸颊,慢慢地将方才发生在术士、童磨与她三人之间的事情讲述给了缘一。   “这样啊……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么?得先好好道谢才行。”   在听完蜜的介绍后,缘一这么低声喃喃着,因为惊讶稍微睁大了点眼睛,默默收回了脸上的凉意。   他看着不远处的童磨,颔首向这位在术士扭曲理念下依旧坚守自己的处事原则,善良又可靠的少年表达了诚挚的谢意,说:   “谢谢您照顾我的妻子。”   蛇莓在给童磨讲述神明人际关系时,无数句极具个人感□□彩的尬吹,在童磨这里都比不上两人见面时的一个表情所传递出来的信息量大——   和神明对待作为道标的他,表露出的那种雏鸟情节与责任感不同,唯一的恋人就是唯一的恋人……   “唔,您真是客气了,说不上照顾,只是受术士压迫的可怜人间互相扶持罢了。”   他作为“极乐教”的神子,一直都是个希望别人获得幸福,通情达理的人,这时候比较了下彼此的差距,便带着温和的笑意接受了来自缘一的善意,选择退一步把自己放在了和蛇莓齐平的位置。   当然,他觉得自己作为现任道标地位还是比蛇莓高点。   -------------------------------------   而另一方面,两位诅咒也制定了如何针对“胆敢将手伸到诅咒身上的术士”的基本方案。   花御实力不俗,可以和植物分享感官的他搜寻范围广得要命,可差就差在木头化身的他,脑子到底还是木了点,不然之前也不会紧追术士足迹,却仍然棋差一招。   这位老实巴交的诅咒在术士抢走咒种后,深刻反省了自己战术上的不足,想着“坏还是真人坏,狠还是真人狠”,这次主动将搜寻指挥权转交到了真人手上,沉痛道:   “作为植物,我还是不太了解人类术士的思路。”   “我过于追求花朵要由森林来保护这点了……要不是真人你提前布置了咒线,后果可能不堪想象……这次我听你的。”   伙伴的低头嘱托令真人得到了极大地满足,他非常愉快地分享了自己反击思路,回答:   既然术士总从诅咒这里抢人,这次就学学他,把他的孩子也抓走不就好了嘛!   真人咬定了这样的的行动方针,他在缘一加入战场后,也的确专心致志地刁难夜卜,刁难着刁难着也的确让他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他在捕捉到术士目睹夜卜染恙后流露出的情绪波动后,细心地观察着两人间的互动——   术士明明是个用“黄泉之语”给妖怪命名,制作可控的“面妖”,以此作为攻击方式的家伙。却害怕自己的孩子夜卜因为他的攻击被污染成妖怪。   明明夜卜从神明变成妖怪术士损失并不大,术士完全可以用黄泉笔,将夜卜变成忠心耿耿没有思想的面妖大杀四方。   他也会在意么?会怕么?   是从感情层面珍惜自己的“儿子”,还是因为某种需求,必须要在身边留有“神明”才行?   无论答案是哪一种,真人都觉得夜卜身上藏有他足够感兴趣的东西,足够作为诅咒的他们从术士手上扳回一局了。   他想好了,既然那个术士那么喜欢用狼妖当手下,就把他的孩子也用咒力改造成狼型的半妖,绝对能让术士露出“惊喜”的表情。   面对这份绝佳的素材,他在心底飞快打好了设计草稿,迫不及待地想要实现这个绝佳的点子,然后拿到玩伴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但旁边花御那句“植物告诉我,这个男人之前挡在蜜身前阻止过术士。这算不算自己人啊?”的问话,又让真人瘪着嘴巴将手重新揣回了怀里。   真人依依不舍地望着被花御捆得严严实实的夜斗,在心里骂骂咧咧了一阵后,很不情愿地冲花御抱怨道——   “什么自己人不自己人的?”   “除了我们几个诅咒,她哪里这么多自己人啊?”   “她能不能简单点?”   这份杀人都得找理由的不满让真人一路上脸色都很差,他跟花御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问“还有多久才到啊”,到了花池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气鼓鼓地质问自己的玩伴——   “你还要我咋样啊?不能杀怎么复仇哦!”   “不对哦!我干嘛听你的!针对术士的事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复仇,他伤了我们诅咒的面子,我也是有权决定他的死活诶!”   虽然真人在处理对手的态度上恶劣又随意,但是作为灵魂方面的专家,他对于夜卜和术士之间的联系倒是观察得非常深刻了。   蜜在真人来之前研究了术士身上携带的那支“黄泉之语”,在发现这东西并不是与灵魂锁定的咒具后,便为术士轮回谜题的答案排除了一个选项。   而剩下的选项与真人猜测的所差无几——   就像术士夺走咒花本体强化自己身体一样,他应该也把夜卜作为神明换代的特质嫁接到灵魂上,作为“轮回”的一种手段。   眼下只要切开术士和夜卜的联系就够了。   而在处理一件难事时,解决方法总比问题多。   不能杀的话,夺走便是了。   把术士拥有的夺走,把他憎恶的实现,把他的愿望扭曲,然后大家高高兴兴过着日子就是最简单的报复方法了。   蜜斟酌着话语,一把勾住真人的脖子,把试图从岩胜手里抢灵魂的他重新扯回了身边,嘀嘀咕咕地以真人可以接受的口吻,慢慢跟他讲起了道理,打起了商量,说——   “你杀掉夜卜或者把夜卜变成妖怪,对术士造成的痛苦只是一时的,而且还很亏。”   “毕竟我道标跟我说了,这里光靠我一个安慰人心的神明是不够的,为了帮助别人更好的获得幸福,还需要一位武神,从根本上解决一些问题。”   ……   “他之前千方百计骗我给他干活。结果现在他的黄泉之语是我的了,干儿子在给我当道标,亲儿子从良后在我这里打工……”   “就……他只能在被夜卜从祸津神转变为福神,彻底剥离跟他的从属关系前干看着……你懂我的意思么?”   “而且真人你是以操纵灵魂形态出名的人之诅咒吧……”   “比起直接毁了这么有趣的灵魂形态,慢慢研究,开发出更精细的咒法才更适合厉害的你吧。”   “就像我们之前一起做过的游戏那样。稍微放慢一下步子,你不就成功做成新的傀儡了么?”   “我把这支笔送给你当礼物,所以帮帮我吧,拜托真人了。”   她明面说是“钝刀子杀人,杀人诛心”,实际却是“都是我蜜蜜子哒”,小算盘打得啪啪响。不过到底最后恳求他时说话好听,特级咒具说给就给,态度摆得也足够乖巧,还是让真人重新笑了出来。   他勉为其难地接过了新的玩具,嘟哝着“行吧,你还算尊师敬道”,以此为契答应了帮忙封印术士的灵魂,仅时不时秉持人道主义进行研究。 第67章   “真可惜啊, 本来是想如果你换代前亲人都不在的话, 就由我代替‘父亲大人’好好照顾你呢……”   “现在能看到你回到家人身边, 我也感到非常欣慰。但这么快就要离开我了么?真是稍微有点寂寞啊。”   “明明刚换代的时候是个连衣服都不会穿的小孩呢,平时都是我在照顾你……”   “啊……这种感觉就叫做父爱么?”   童磨所言非虚。   所谓父债子偿, 指的是术士死了,作为占据他生父身体的代价,夜卜就要给他当手下。   而所谓父业子成, 指的是术士死了,那么他的咒术和所有神明应该由自己继承……   童磨在和‘父亲’相处的五年内,默不作声地摸到了那套轮回的门道——   当初死而复生的父亲一接管尸体就知道了他的情报,由此推得, 那么人体记忆不单单和灵魂一起的, 也应该留在肉身之中。   若不是他挥扇的动作慢了那么一步,若不是莲的这些个亲朋好友出现得快了一点,那么获得‘父亲’头颅的他就会是下一个父亲了。   光是想象一下莲被他哄骗后, 管他叫“父亲”的样子,他就觉得十分有趣……   他在准备动手的那刻连对话都准备好了, 就像那种“没关系哦, 虽然神明没有亲人这一概念,但莲还有作为道标的我啊,‘父亲大人’这种称呼,你想这么叫也完~全~没有问题哦”。   可惜啊,可惜啊,就因为少了那些个必要条件, 他的莲已经变成别人的蜜了。   他这么想着,真情实意地流下了惋惜的泪水。   虽然童磨心里想的不是那么一回事,但是为了满足在场听众那种“她被邪恶术士洗脑这几年遭遇了什么”的好奇心,他说的就很像那么一回事。   单就夜卜而言,听到的就是个“无父无母天生神子一边救济世人,一边照顾‘阿巴阿巴咸鱼神明’宛若单亲爸爸任劳任怨的故事”。配上童磨那副自带的“我好柔弱.jpg”外貌,夜卜很轻易就接受了“父债子偿”这套说法。   在听闻“极乐教”神明待遇后,夜卜对金主童磨的那种微妙的同情,顿时间更深刻了几分。他摩拳擦掌表示自己会在童磨寿终正寝前,以“极乐教”为主要据点展开转行活动。   夜卜这副积极入职,丝毫没有心理芥蒂的样子本来挺好的,但此情此景之下蜜就是微妙感如芒在背。   她把他当需要保护的柔弱道标,他居然想给她当小爸?   她换代的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到底被术士降智降得多狠,才能让15岁的少年对着20出头的美艳少妇产生父爱这种慈爱的感情……   蜜当在村里当医师的时候,曾遇到学徒父母接孩子说“他小时候多么顽皮幼稚,如今居然也能跟着老师好好读书了”,感慨完还要附赠一堆黑历史。   那时候她站在围观群众那边,嚼着毒草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如今风水轮流转,她成了被说的那个……   真是越想越不得劲,就“照顾着照顾着就成了父爱”这个话题延伸发散再联想一下,想着想着蜜就觉得自己掌握到不得了的细节。   她抿了抿嘴唇,轻轻扯住恋人的袖子来回晃了几下,示意自己有话要讲。   在缘一低头后,她将那玫瑰色的嘴唇亲昵凑近他耳边,低语问道——   “那你跟我谈恋爱之前对我是母爱么?”   “的确,你跟母亲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   “所以你其实是想给我当男妈妈的么?”   拥有通透世界的缘一在专注于与蜜有关信息的同时,注视童磨微笑的面孔半晌不语,他仅在被蜜扯住袖子后才暂停思索,低头看着她。   她上半段说得可怜巴巴,好像恋情是遭人同情才有了开端。“男妈妈”、“男妈妈”她这么嘀嘀咕咕念着,好像被他照顾还受了天大的委屈。   结果她念着念着,后半段在他先开口解释前,自己居然找到了点乐趣,反倒“噗嗤”一声先轻轻笑了出来,原本用来遮住嘴唇的那只小手,也不安分地摸向了缘一耳垂上的花札。   “可你不仅会给我穿好衣服,照顾我,还会……”   为了防止耳坠的钉子在剧烈运动时划伤到她,他总会在事前先把耳坠取下来,而她就会恋恋不舍地先伸出一根手指拨拉着花札最后再欣赏一会儿。   这已经是两人间特有的小暗号了,顾忌有外人在,她带着甜蜜的笑容言尽于此,而他也直接领悟到了她想说的意思。   。   “你现在是我丈夫了,所以你一点都不单纯嘛,你是很坏的男妈妈了……”   “但我还是好爱好爱你哦,所以帮我说说话嘛。他们怎么可以说我笨呢?明明是你把我惯出来的。”   她口口声声说着他坏,说他不单纯,摆出一副受害人的可怜姿态,但说话语气却显得可爱而甜蜜,末了不忘话锋一转,可怜巴巴地冲他撒起娇来。   她将一张写满无辜的脸倚在他的肩头,用猫咪一般莹润的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那种表情让她的恋人发出了一声深长而怜爱的叹息。他伸出手指将她的长发别到了耳后,在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耳垂后,缘一抬首冲童磨解释说道:   “因为她很可爱,所以平时都是我在照顾她的。是我很喜欢她这种……娇气的样子,所以刻意没让她学。”   “之前麻烦你了,现在我会好好负起责任的。”   这可真是一个愿打愿挨,外人说什么都没用的关系了。   这男人要是还是之前那副相信蜜说的“道标天真温柔又善良”的样子还好,但从他那种看着自己不说话的表情来看,童磨觉得他还是察觉到了什么的。   毕竟他作为教团“神子”人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在与术士阴阳怪气相处五年后,表情管理也训练到无可挑剔,可就差就差在他作为人类血液循环和心跳到底无法作假。   小气鬼。   明明他都觉得惋惜,什么都不打算做了,还要秀他一脸。   童磨听着那句“但是由于最近可能会有鬼前来,可能还要叨扰一段时间”的客气,忍不住在心里撇了撇嘴,但最后还是冲眼前的青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回答说:   “是么,那真是太好了。”   “真是让人放心呢” 第68章   玉面最开始还不是鬼, 也不叫玉面这个怪名字。   他叫秋山俊, 名如其人, 是个长相英俊的好色忍者,身手灵活, 行踪不清,最擅长的忍术是易容术。他靠这份天赋游走于各类贵族女子之间骗财又骗色,在留下无数佳话的同时也引来了鬼的注意。   秋山俊在那个漆黑的夜里, 邂逅了一名面容艳丽,好似罂粟般诱人致命的女子。   这本该是命运般的相遇,是那种月下美青年用火热恋心,融化贵妇孤寂好似坚冰心灵的展开。   只可惜对方完全没有风花月雪的心情。   那位绝世佳人挑眉望了他一眼, 不待他说完那番“今夜月色真美, 能够邂逅您这朵美艳的夜之花”的开场白,便神情倨傲地直接用尖利的爪子抓住了他的脑袋,用事实行动告诉他什么叫“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   秋山俊便这么不明不白地接受了迎面泼来的一盆鬼血, 从人类变成了鬼,从自由人变成了打工仔。   “你最好真的像传闻中的那样擅长对付女子”   名为鬼舞辻无惨的美人用挑剔的眼神, 打量着跪拜在身前的他如是喃喃道。   眼见着玉面觉醒了和生前忍术相关的拟态能力, 为了提高他任务成功的可能性,她还大发慈悲地将自己所有的,与目标相关的人物资料一股脑塞进了他的脑子里,冷笑说:   “去,把那朵花带给我。”   “让我看看所谓‘玉面情圣’的本事吧。”   “务必不要令我感到失望……”   虽然不能理解女人抢女人这种奇怪的趣味,但为了从上司手上保护住自己的小命以及“情圣”的称号, 玉面还是咬咬牙踏上了旅途。   他一边整理着目标的人际关系,一边揣摩着参演角色的行为动机。考虑到这次任务的特殊性,他还在路上买了几本时下热门的话本作为参考。   而就像无惨大人所说的那样,现在正是执行任务的绝佳时刻——   术士在外身负重伤,教团内作为普通人的道标毫无反抗之力。接受了无惨大量血液的他作为“正义的使者”帅气地从天而降,很轻易就解决了那位柔弱的“神子”。   在将“日轮刀”收回刀鞘后,化身为剑士的玉面弯下腰来,冲满脸茫然的女人温柔地说道:   “不要怕,蜜……”   “是我,我来救你了。”   ……   被玉面抓住双手的正是利用幻术伪装过的继国缘一。   就像蜜在花街任务中利用幻术调换自己与岩胜形象那样,面对可能到来的无惨,作为武力值巅峰的缘一负责跟童磨演关系好的神明与道标。   缘一面无表情与童磨兮兮相惜,面面相窥,虚情假意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等来了无惨派来的恶鬼,但是定睛一看鬼的扮相,他大大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疑惑——   你为什么穿品如的衣服……   不,你为什么要用血鬼术装成……我兄长的样子来骗我的妻子?   那一刻,缘一终于领会到了,望风回来的真人一脸憋笑说“你做好心理准备”的深刻含义了。   虽然他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呼吸法都停了两秒,但是他好歹是个有专业素养的猎鬼人,既然努力争取到了这个任务角色,并担负了幕后所有工作人员的期望,就要尽力做到最好。   缘一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住心情。他斟酌着语气望着“继国岩胜”,艰难地开口问道:   “……兄长大……哥哥,你来救我了么?”   在玉面眼里,这次人物目标实在是人间少有的绝世美人。她那种久别重逢的模样,在月光下显得楚楚可怜分外动人,连本来只是做任务的他都不由得在演戏时萌生了一份怜爱之意。   结合无惨给的记忆,玉面深深地进入了角色——   “岩胜”用手指轻轻点上了女人的朱唇,用复杂而阴郁的眼神凝视着她的面庞,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回应说:   “嘘,不要叫我哥哥……你的哥哥已经死了,今夜就叫我黑死牟吧。”   “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黑死牟。”   “……”   被“岩胜”点上嘴唇的缘一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被“砍翻”的童磨重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随手拍了拍胸口上的灰,轻轻地“哦吼”了一声。   蜜则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努力履行自己的职责。她一边死死稳住自己的幻术,一边伸手拍着岩胜颤抖的脊背,同时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了他放在刀鞘上的手掌,安抚道“没事的,我知道哥哥不是那样的。”“那都是假的!忍住啊哥哥!现在还不是拔刀的时候”。   一片死寂中,只有看戏的真人爆发出了公鸡打鸣一样高昂有力的笑声。   ……的确,就像蜜安慰兄长说的那样,不行,现在还不能拔刀。   还是不要看他的脸了,先转移一下注意好了。   缘一这么想着决定放弃思考直接采取下一步行动。   “您是在说笑吧?”   女人带着僵硬的笑容,侧脸躲过了自己兄长的触碰,垂首看向了自己的脚尖。   可这般回避反而迎来了男人更加激烈的进攻,他凝视着瑟缩的目标,苦笑着吐露着自己的心意。   “很惊讶吧,作为哥哥的我,对你怀有爱慕之情。”   “对不起……我只把你当成值得尊敬的兄长大人,我爱的只有缘一。”   “呵,我知道,但那又如何呢?”   “你还是不懂,是我,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来的……倾诉也好,拥抱也好,还是喜欢上你也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有了想要用一生去保护的人。有了值得骄傲的弟弟。两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而这两份快乐,又给我带来更多的快乐。得到的,本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的时间……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如果你不答应我,就让我这么痛苦地死去吧。毕竟我在你和他在一起的那一刻,就已经心如死灰了……”   “而如果你答应我,就与我一同远走高飞吧,我会告诉缘一你已经死去了,我会为了你承担起所有的责任。”   他神情痛苦声音沙哑,压抑多年的感情,就像是爆发的岩浆从他心中喷涌而出。他是如此地情难自已,甚至有些粗鲁扳过了女人低垂的头颅,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与她对视,试图将这份火热的心情传递到她心底中。   “看着我啊,好好地看着我啊!”   配上他这副拟态来的绝美面庞,以及时下热门的《白色画卷》经典台词,没有哪个女人不会感动地潸然落下眼泪。   而作为他攻略对象的妹妹,也的确实实在在吃下了这套致死的攻击。   “……”   为他拼死的告白而陷入沉默的女人,用那双空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挣扎了许久,嚅动双唇给出了回复——   “好。”   ……   作为被鬼捏住下巴还要被他绿了的缘一本人,好的是那句“你最好立刻在我眼前痛苦地去死”。   缘一真的很想马上见到那个派鬼过来名为无惨的下三滥,好好问问他——   “你在想什么?” 第69章   “走吧, 今夜就让我们打破世俗的枷锁, 前往仅属于你我的乐园吧。”   这位拟态成他兄长模样的恶鬼在说了那么久废话之后, 总算是真正说了句人话。   一想到马上就要跟他一起找到无惨的位置,结束人鬼间长达百年的恩怨, 缘一就重新找回演戏的动力。   他看着眼前的“岩胜”,内心挣扎了许久,勉为其难地伸手抓住他的袖角催促道:   “嗯……我们快些离开这里吧。”   男人垂眸凝视着她扯住自己衣袖的手指, 惊讶于女人的主动触碰,他俊美的脸上出现了错愕的表情,而这份失神很快化为了水一样的柔情。   “岩胜”反手将女人的小手包进了手心,他带着宠溺的笑容, 甚至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女人的鼻头, 说:   “你这个心急的小可爱。”   “……???”   世界再次安静了下来。   就连真人都闭嘴止住了笑声。   毕竟咒力再怎么强劲的诅咒,狂笑不止十分钟也会觉得肚子酸,嗓子疼的。他笑得虚脱, 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跌倒,真人一边喘气, 一边用手肘搭上了蜜的肩膀作为支撑, 跟她抱怨道:   “不行了,我笑累了,你有没带水,给我点水润润嗓子。”   真人不靠着蜜还好,他这么一施力,蜜就顺着他的动作往边上一歪, 要不是真人眼疾手快给她扶正了身子,她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莫挨我,我也累。”   “我觉得我快站不住了……”   是她太小瞧无惨了。本来以为靠现在的阵容能轻轻松松碾压被岩胜削弱过的无惨。   可没想到他手下的血鬼术竟然恐怖如斯,这还没有开打,就让他们受到了这么严重的精神打击……   天啊,她要晕过去了。   然而作为幻术主负责人的蜜,显然是不能和岩胜一样暂时封闭五感选择逃避现实的。   “别啊别啊,保持住幻术,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千万不要半途而废呀!别客气,我把咒力给你,你再加把劲儿啊!!”   真人这么说着通过扶住蜜肩膀的手掌,非常大方地将咒力灌注给了蜜,直接将她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在这冰冷的世界里,只有温柔的道标还能给予她的一点点阳间的关怀,童磨好心地摇着金扇给她吹了吹风,安慰说:   “加油啊大人,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   作为“极乐教”普度众生的神子,童磨的关心无差别放送,也捎带着送给了前线艰苦作战的缘一。童磨陪着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蜜,一起为那抹绯红色的背影加油打气呼喊道:   “加油!缘一大人,坚持住。”   话是这么说,可缘一就是有点坚持不住。   就像蛇莓经常跟他闲聊说的那样,他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女人脸上那种灵魂出窍的茫然实在是太明显了,这种与爱情展开毫不挂钩的反应直接引起了玉面的注意,使他在心中惊呼自己刚刚的行为是不是有点过激了——   完了,带美人私奔太兴奋了,一不小心就按照个人习惯调情了……   “咳。”   男人轻轻地咳了一声,一向沉着稳重的他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显现出了毛头小子般的青涩,这举动在吓到她时,同样让他感到了难堪。   他别扭地侧过了脸庞不去看她,仅在白皙的耳垂上恰到好处地显示出了羞赧的红。   “抱歉……因为感觉太幸福,稍微有点得意忘形了。”   “……这太突然了,能不能先放开我?”   也不知道是不是玉面的错觉,眼前的女人明明生了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可试图从自己掌心里挣脱的时候,力气却极大,险些把作为鬼的自己给掀出去……   毕竟是个神明,可能太害羞了没控制住自己的力气吧?   但就是这样才有趣!按无惨大人给的资料所示,想要攻略这种别扭系小恶魔,就得跳出她的节奏,使出干净利落的直球攻击。   女人的挣扎不过激发了男人心中偏执的一面。他像只炸毛的猫咪,因为缺乏安全感紧紧地抓住了她柔嫩的手掌。   “不,我不要,我死也不会再松开你的手了!”   “……这是我早就想做的事了,虽然我也有点害羞,但我们今后是恋人不是么?没事的,我会一直陪着你,慢慢就习惯了。”   “……嗯。”   果然,就像玉面想得那样,这发直球成功打出效果。   女人愣愣地看着他,最终全然放弃了抵抗,就这么乖巧地任他牵着,在这片皎洁的月色下,随他前往天涯海角。   玉面死死地拽着着人类最强剑士,一路上谈人生谈理想谈爱情,把他带到了自己上司所在的地点,将目标递交给满脸冷笑说“好久不见了大夫”的上司手上。   快乐的时光是如此短暂,要不是无惨催的急,他努力再刷刷好感,说不定还能亲上美人的小嘴……   而他上一秒还在唏嘘美人命途多舛,下一秒眼前一花就看到美人摇身一变,变成了个红发的男人。   等等,男的??   眼前的异变让玉面露出了比无惨更加狰狞的表情。作为一个只爱女人流连花丛的钢铁直男,玉面忍不住指着眼前的缘一破口大骂道:   “你妈的,为什么?你怎么是个男的?”   “你一个男人为什么要拉我的手?你这人好恶心,你居然欺骗我的感情!”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该死的变态!!”   这可真是恶人先告状,血口喷人,搬弄是非。缘一之前又不是没有挣扎过,他想把手抽出来,反而是玉面死死地扯住他不放,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但玉面完全没有自我反省的意识,怒火中烧的他毫不犹豫伸出利爪挠向缘一的后背,结果他一步还没迈完整,就被一只苍白的手掌抓住了手腕。   “怎么了?怎么了?和男人手牵手感觉这么糟嘛?我倒是还好啦。”   “你这么喜欢漂亮女人么?那你跟她直接聊聊?”   来者是个笑嘻嘻的银发男人,被他伸手触碰时,玉面只觉有只无形的巨手攥住了他的身体,揉面团似得把弄着他的身体,强行解除了他的拟态。   玉面拼了老命才从真人手里挣脱,接下来就觉得脸上一阵剧痛——   站在真人旁边的蜜一路上憋足了气,碍于玉面过分完美的拟态,对着“岩胜”那张脸死活下不了手。   这会儿她终于逮到了机会,便抡圆了胳膊对准玉面那张白净的面庞,狠狠地扇了他一嘴巴,并愤怒地发出了土拨鼠般的叫嚣声说:   “去死叭!你居然勾引我老公!你这个大变态!我杀你!”   她气急眼的时候完全爆发了曾经的本性,她体术是跟着真人一步步学的,小流氓女子散打,第一招是抛沙,接下来就是断子绝孙脚。   不愧是绝世美人,连生起气来都透露着一种别样的风情。坚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原则的玉面,硬生生憋住了心头一股恶气,先为自己的取向做出了解释:   “等,等等!不是!我明明是打算勾引你的啊!”   他就真的很敢说……   继国岩胜听得额角青筋直跳。忍无可忍的他主动伸手捞住了蜜的腰肢,一把将她从玉面的视线里拉出,转而藏到了自己身后,同时抽出了腰间的日轮刀。   “……给我闭嘴。”   ……   虽然玉面是个十足的蠢货,但这种时候无惨反而要感谢他吸引住岩胜的注意了。   眼前的这个剑士虽然生了张与那个叛徒同样的面孔,使无惨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难堪的表情。但随后他庆幸地发现这个男人周身毫无霸气可言,看起来很弱,非常适合作为一个逃跑的突破点。   就算他曾因继国岩胜的爆发而濒临死境,仅靠作为漏网之鱼的300片肉片侥幸逃生,但他好歹在重伤咒花时获得了她的药血。   她虽然不是传闻中的青色彼岸花,可作为稀有的植物系诅咒,那口血也够他吸收后加快身体的恢复了,他甚至从她的血液里琢磨出了些新的血鬼术。   这只是一点血液而已,若不是她当时将所有咒力毫无保留地赠与岩胜,他说不准还能趁机增加对阳光的抗性……   由此获得的力量与心中所怀的贪欲,正是无惨在五年后再次现身的原因,如今无惨仍有自信解决掉除岩胜以外的剑士——   “滚开!”   无惨这么吼着,出于对剑士长相的恶感,他甚至主动将手臂化为了长满尖刺的长鞭,朝缘一迎头盖脸地劈了过去。   他如果完全专注于逃走,或许会活得再长几秒。   仅仅是几秒。   “日之呼吸·六之型 灼骨炎阳”   狡猾的恶鬼在漆黑的夜里看见了熊熊燃烧的太阳。   手臂、双腿,头颅,那个平凡无奇的男人不过一击,便让他的身体变得七零八落起来。   黑红色的血液自整齐的伤口处缓缓滴淌,像陈年的美酒重见天日,醉人的香气逸散而出。被这正是无惨新开发的血鬼术,宛若稀血于鬼,这种气味曾让多数猎鬼人松懈。   然而那种甜蜜的味道并没有扰乱剑士的呼吸,反而令他暗红的眼眸彻底封上了冰霜。   缘一拧着眉头,自上而下地凝视着紧咬牙关,作蓄势待发之态的无惨,沉声道:   “啊,是这样啊……”   “你应当下地狱。”   从岩胜口中获得了足够的情报,花御对于无惨的后招早有准备。在他的咒术领域中,肆意生长的树枝将众人所在的区域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那些碎肉无处可逃。   炙热的火舌吞最终没了他。 第70章   【HE】   在无惨死去后, 鬼这一生物从此也不复存在。   而结束了鬼杀队的任务, 就像剑士在出发灵山寻找草药前, 向恋人许诺的那样——   【我会早点回来的】   如果那时她任务还没结束,那他就会亲自去接她。虽然晚了五年, 但如今他终于能带着自己的恋人回家了。   他们的家坐落在幽静的山上。遮天蔽日的树冠掩去了蒸腾的暑气,入目的只有葱荣深邃的绿意间以妖娆的深紫,在她苏醒之后, 艳丽的花瀑又顺着粗壮的枝干淌了下来——   现在正值7月,是铁线莲盛开的好时节。   蜜在作为归途的必经之地医馆那里,遇见了现在的主治大夫珠世。   作为鬼的她通过岩胜的血液,以及蜜之前留下的笔记摆脱了无惨的控制, 作为对无惨的复仇以及对她的感谢, 珠世一直留在医馆研究药剂。   多亏了这位医者的倾力配合,在她不在的那段时间里,“抑制斑纹”的药剂也按原计划顺利完成了, 不仅如此,通过珠世的进一步研究改良, 服药后剑士存活率甚至比当初蜜预计的还要高上不少。   和珠世一起出来的, 还有医馆里当学徒的一堆小姑娘。见了她便迫不及待地冲了过来,她们挤挤挨挨地将她围成了一圈,叽叽喳喳说着话,又哭又笑,场面一时间热闹极了。   “蜜大人!太好了您回来了,我好想您!”   “不要挤不要挤!大人才刚回来!”   “您累不累?要不要喝茶?我们新学了好多糕点, 尝一点嘛!”   缘一不在的时候,她就在医馆吃饭。   无惨死之前恶鬼肆虐,医馆的成员每天都得收留不少病患。虽说她是特约研究人员,平时只负责疑难杂症,但来混饭时看到他们三班倒的实在太忙了,想着自己作为咒花饮食需求没那么大,就帮忙顶了上去。   顶着顶着,最后她也成了顾不上吃饭的一员,在她因过度劳累而怏怏缩在一边的时候,全靠后勤的小姑娘们给她投喂点心纾解续命。   现在有珠世顶着,作为前大夫的她终于卸任闲下来了,可以悠闲地坐在桌边喝茶吃点心。   珠世用着那双梦一般忧郁的藤紫眼眸望着蜜,轻轻诉出疑问:   “已经和家人和好了么?”   “嗯。”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那些未能说出的话语,作为妹妹能给予的爱意,的确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他。   这已经是她所能做的全部了。   ……   可能喜事总是成双成对的出现,她回家后不久还赶上了自己的生日,五年加起来一次性补过,重逢庆生的礼物直接填满了她的小仓库。   她看着那些个好东西,满意地在聚餐上喝了些小酒,散场时分还兴奋得睡不着觉,便半夜里拉上自己的丈夫爬上屋顶看起了星星。   这是她人生中第二次爬屋顶。   第一次爬的时候她还是个十岁短腿小朋友,得靠岩胜先上去拉着她的手,缘一在后头托着她的脚,手脚并用一阵折腾才能艰难困苦地占领高地。   现在她二十七了,是个千锤百炼的大姑娘了,真打起架来纯体术抵得上两个五十岚,这会儿就算喝醉了还是摇摇晃晃地爬了上去。   为了避免她失足滑落,缘一像过去那样圈住了她的腰,把她往上拉了一拉,让她以一个舒服的姿势依偎在他的怀里。   她像猫一样蜷在男人的臂弯之中,眯着眼睛凝望着满天的繁星。那些闪烁的光点仿佛是镶嵌在黑天鹅绒布上的碎钻,让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星星真漂亮啊……”   “你还记得我那时候许了什么愿望嘛?”   她嗅着男人怀抱里好闻的草木绿叶似的清香,轻声跟他聊起了往昔的回忆。   缘一顺着她的话语凝视着夜空,在记忆中翻找了一会儿,回复说:   “嗯。是你让我和兄长都乖乖听话么?”   然而这个答案并没有让蜜感到满意,她用手指挠了挠缘一的下巴,示意他垂头。   “不是,不是……是我未来想要什么夫君。”   想要温暖的拥抱,想要好闻的香味,想要包容体贴的爱情……   那时候她说了好多好多特质,心底的要求仿佛天上的星星那么多。   然后归纳组合起来的时候,却全是他的样子。   最初问她这个愿望的男孩,躲开了她想拥抱他的手,他狼狈地滑下屋檐,她奋不顾身去够他的胳膊,却也跟着一起坠落。   只有眼前这个人最终抱住了她,将两人一起捞了回来……   他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眸,垂首看自己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扬,笑起来就像是有星星在闪烁。   真好啊。   “已经实现了,最好的人一直在我身边。”   总是在暗中威胁她生命的术士已经死了,伤害过岩胜的无惨也化灰了……   静下来之后,她终于可以像个普通女孩一样思考自己的未来了。   而关于她的未来,她想要就只有缘一,她只给自己留下了他那个“幸福地生活下去”的愿望——   两个人相约到白首。   “但我老觉得我对你不够好,母亲当年教了我那么多新娘课程……”   “我应该多待在家里的,我欠你好多句‘我爱你’……”   ……   她信誓旦旦地说着她现在闲下来了,可以好好照顾他了,一定要把她不在的时候,欠下他的亲亲抱抱全部补回来。   女人嘀嘀咕咕地夸他有多好多好,甜言蜜语说得天花乱转,她脸红得像个苹果,说不清是害羞还是醉酒,那模样又傻又可爱。   缘一安静地听着,只是看着她笑,最后垂下头轻轻亲了亲她的手心。   “是我还欠你东西……”   “我还欠你一场婚礼。”   两人准备举办婚礼的消息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作为男方在鬼杀队最好的朋友,不会错过任何重要场合的炼狱首先表示了祝福,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说起来,原来你们还没举办过婚礼啊!”   “刚认识你们的时候,看你们相处的样子我还以为已经订过了!”   对此缘一做出了解释,回复说:“嗯……我想攒钱办的铺张一点。”   他的恋人是领主府的娇小姐,她理应拥有惹人欣羡的待遇。   缘一清楚地记得她的喜好。   而岁月如梭,说到攒钱,桐寿郎就不由得想起三人刚认识那会儿了。那时候缘一还是个小姑娘包养的穷苦年轻人,加入鬼杀队动机之一便是好好赚钱,做当代独立自足好男儿。   眼见友人踏实践行曾今的承诺,炼狱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拍着缘一的肩膀赞叹不已。   “太好了呢!你终于有钱了!你做到了,真棒,缘一阁下!”   作为缘一最好的朋友,炼狱在狗粮耳濡目染之下一直很向往爱情,只可惜他现在还是单身,若说之前能剑道还能吸引他绝大部分注意,那现在他突然有点急了。   “真是让人羡慕的感情!不过作为好兄弟可不可以等我一下?!”   “我最近才退休准备去相亲!等等我!我们一起结婚好不好!!”   在缘一欲言又止的目光下,炼狱的好朋友五十岚吼着“不要耽误别人的喜事啊!”,将炼狱嘴巴一堵拖了下去。   后来好心人蜜答应炼狱,说结完婚给就他当恋爱参谋,不行就送到童磨那里接受下培训,后续还有“结缘神”夜卜保佑你,一番忽悠之后,炼狱方才激情洋溢地加入了婚礼策划的一员。   而多亏了炼狱的存在,原本枯燥的准备工作热闹变得热闹不已。   作为两人青涩恋情的见证人,村里的诸位也收到了婚礼的请柬。   有杏和贵子去蜜那里帮忙看礼服和发饰,蛇莓就闲了下来,它在蜜的帮助下幻化出了人类的样子,作为野间辉多年来的神秘笔友,两人见面交换过暗号,就蹲在宾客席,激情洋溢地讨论了一下这么多年来守望这对感情的心得——   “我就知道他们会在一起的。”   “活得久就是好,我已经40了,真想死之前能看到有孩子。”   “话说莓阁下,你觉得孩子像谁?”   “……像缘一吧,毕竟他生。”   “哈哈,莓阁下,你这个说法好上头不愧是你!这就是什么体现男方无私爱意的新设定么?好大胆好独特哦。”   “不……就……行吧,就当设定好了。”   他们说着说着起初还动容地流下了眼泪,后半截就开始傻笑着交流灵感,约好仔细观察婚礼过程,以便后续合作出点甜蜜后传文。   因为新娘本身就是个神明,所以仪式并没有采取传统的向天神祈求幸福的“神前式婚礼”。   只要穿着漂亮衣服,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宣读“两人白头到老”的誓词,然后幸福地接受祝福就好。   年轻的神官看了看吊儿郎当穿着正装,同花御站在一起聊天的真人,又看了看在新郎面前乐呵呵说什么“来,对神明发誓,就是对我发誓,说疼我爱我保护我。”的新娘。   最终神官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在献上神社祝福,为新人“驱邪”的环节完全走了个流程,然后像个普通群众般,和当完司仪落座吃饭的妹夫产屋敷一道喝起了小酒。   【HE】   【TE】   ……   作为缘一仅剩的的血亲,岩胜在为弟弟敬酒的时候,终于说出了迟来的那句祝福。   “祝你们幸福,好好照顾她,陪伴她一辈子吧。”   已经不用再看着他了。   他相信缘一能做好的。   男人在漫长的岁月里开始云游四海,偶尔会回家看看。   ……   天空一晴如洗。   蜜在过去总喜欢于这样日光和煦的午后,窝在缘一的怀里小憩。   只不过这会犯困的是缘一。   她就学着恋人曾经做过的那样,将他拥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轻抚着他的后背,同他聊着天,最后笑着问他说:   “想不想看看我原来的样子啊?”   “那我漂不漂亮啊?”   她是一生仅绽放一次的花朵,那梦幻的蓝色在日光下缓缓舒展了花瓣,仿佛精心装扮的小姑娘,红着脸向恋人展示着自己的新装。   男人伸手抚摸着她柔软的面颊,他用暗红的眼眸凝视着珍爱的花朵,给予了回复。   “是吗,那样就好……你能喜欢我真是太好了。”   她垂眸注视着恋人安宁的睡颜,侧过脸亲吻他的掌心,轻声发出感慨。   在绽放后女人身为人的形象也跟着一点点地淡去了。   花朵拥抱着太阳,同他一同睡去。   这次她没有留下种子。   ……   她于寂静的森林里沉睡,于甘美的梦中呼吸,于幽静的永夜中耐心的等待,等待一个愿望将神国中的花朵唤醒。   等待那个男人步入深林,在她面前停下,向她伸出温暖的手掌。   “这次我们去哪里啊?”   去哪里都好。   只要这个人拉着我的手。   去哪里都可以。   她在真人的帮助下学会术士的术法,就像术士之前将灵魂绑在夜卜身上那样——   花朵这次选择为恋人的愿望而生。   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TE】   【正文完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