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真千金重生日常   作者:橙与白   文案:   苏云遥出身公主府,却被人偷偷换掉养在了农户人家,直到多年后才终于被找回。   面对皇子和侯府的求娶,母亲把假千金嫁入皇家,把她嫁入侯府。   侯府规矩森严,她常常行差步错,闹了不少笑话,甚至连管家权都被庶子媳夺去。庶媳掌家,让侯府和公主府在京城丢尽了颜面。   她想与人说说心中委屈,可每每迎接她的都是丈夫冷漠的态度。   成亲七年,她终于有了身孕,可却死在了一场大火之中。   一睁开眼,她竟然回到了七年前,成亲的当晚。想到那七年的日子,这辈子她决定换个活法。   男主版:   谢彦逍生来就背负重任,从小便冷心冷情,从不知情爱为何物。   多年隐忍,他终于达成所愿,然而,一转身却看到自家院子里起了漫天大火。   他拼了命地闯进去,却只看到妻子闭着眼躺在火海之中,了无生机。   内容标签: 种田文 宅斗 重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云遥,谢彦逍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逍遥夫妇婚后日常   立意: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作品简评:   云遥出身公主府,却被人换掉仍在乡下,直到多年后才终于被找回。面对皇子和侯府的求娶,母亲把假千金嫁入皇家,把她嫁入侯府。侯府规矩森严,她闹了不少笑话。她想与人说说心中委屈,可每每迎接她的都是丈夫冷漠的态度。一睁开眼,她竟然回到了七年前,成亲的当晚。想到前世的日子,这辈子她决定换个活法。本文文笔流畅,情节紧凑,剧情环环相扣,前后呼应,跌宕起伏。是一篇重生爽文,值得一读。 第1章 重生   德成二十年,深秋。   傍晚时分,滚滚乌云从南向北席卷而来,京城笼罩在昏暗之中,这模样似是预示着一场暴风雨。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生怕在雨落前被耽搁在路上。   守卫着京城的皇城卫骑着骏马呼啸而过,直奔宫廷方向,一派肃杀之气。行人连忙往旁边让了让。   皇城卫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今日怎得出现了数百名,浩浩荡荡。   怕是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皇城底下,隔了两条街的地方住着公侯伯爵,达官贵人。   武安侯府便坐落在此处。   乌云笼罩之下,门口的石狮子不复以往的英武霸气。透过朱红的大门,里面别有一番景致。亭台楼阁,雕梁绣柱,尽显奢华。   因着快要下雨,奴仆正院中忙着收晾晒的衣物和书籍。院中人虽多,却乱中有序,丝毫不显慌乱。   瑶华院中却与别处不同,安然静谧。   院中原是有两棵桂花树,隔着墙都能闻到桂花的香气,墙角里也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花,香气袭人。如今院中什么都没了,桂花树砍了,墙角的花也没了,整个院子空空荡荡的。若非时不时有零星几个人走动,这院子倒像是荒废了许久。   窗前正坐着一位身着白色常服的妇人,玉貌花容,纤细的手腕正动作娴熟地来回穿针引线,卷翘的眼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垂首时,一缕发丝从耳边滑落到脸颊,平添几分风情。   虽未着一支钗环,举手投足却尽显雍容华贵,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般。   忽而,一阵风轻轻吹过,妇人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眸看向了窗外。   瞧着如墨色般的沉沉天色,苏云遥面上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只瞧了一眼,便又收回来视线,继续做起手中的衣裳。   桂嬷嬷吩咐好今夜当值的丫鬟,转身看了过来,原来是南边靠近榻上的窗子被风刮开了,察觉到这一点,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来怒意。   世子多日未归,院中的丫鬟们也开始懈怠了。   “今日是哪个死丫头当值,竟然没关好窗子。”桂嬷嬷怒吼。   面前的小丫鬟缩了缩身子,连忙垂头走了过去,大力把窗子关上了。   桂嬷嬷又训斥了几句小丫鬟,撵她出去当差了。   待小丫鬟走后,桂嬷嬷朝着苏云遥走了过来。   “我的好郡主,您怎么又在做衣裳了。您身子重了,屋里暗,当心眼睛。”   苏云遥想,她幼时在乡下时哪有这样的讲究,莫说她如今肚子才六个月,就是临产前也有不少妇人仍在地里干活。   不过,这毕竟是成亲七年来的第一个孩子,和她血脉相连之人,确实要重视起来。抬眸瞧着屋内确实暗了些,她便没再继续,收了线,把未做完的衣裳放在了一旁,打算明日再做。   桂嬷嬷见她如此,松了一口气。   闭上眼睛缓了缓,等酸涩的劲儿过了,苏云遥轻启朱唇,问道:“夫君今日回来了吗?”   桂嬷嬷觑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欲言又止。   “还没回来?”   问完此话,苏云遥觉得自己又犯了蠢。她即便是从前再不会看旁人的脸色,在侯府这么多年也该耳濡目染了些,桂嬷嬷的脸色明摆着这里面有问题。   “世子去了哪里?”   这一次连称呼都变了。   “刚刚前院来传话,江南水患频发,世子最近都在部里忙着处理事务。”桂嬷嬷道。   苏云遥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我乏了,想睡会儿,你先退下吧。”   桂嬷嬷看了看主子的神色,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退了下去。刚走到屋外,便有个小丫鬟急匆匆过来了,说是桂嬷嬷的儿子来了府中,有急事找她。   桂嬷嬷迟疑了一下,想进去跟主子说一声,念到主子心情似是不好,许是已经睡下了,便没去。   她琢磨着,自己快去快回,随后转头看着院子里的两个小丫鬟,道:“你们两个仔细伺候着,我去去就来,若被我发现你们二人不老实,仔细我回来收拾你们。”   “是,嬷嬷。”   很快,偌大的屋内就只剩下苏云遥一人了。   她低头看了看隆起的肚子,抬手摸了摸,嘴角露出来一丝苦笑。   江南汛期在夏季,如今已是深秋,何来水患?她若是京城长大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闺秀可能会信了这话,可她打小在乡下长大,对这些事情甚是了解。   他不想回来便不回来,何须拿这样的话诓骗她?既然不想陪她去平安寺为未出世的孩子祈福,月前便不要答应她,总好过让人怀揣希望又失望强得多。   就在这时,外面屋檐下响起了两个小丫鬟的私语声。   一个小丫鬟说道:“听说最近倚红楼里来了位花魁,长得特别好看。”   另一个道:“我不信,再好看还能有咱们家世子夫人好看?咱家世子夫人可是京城里长得最好看的夫人。”   “定是比咱们家世子夫人长得好看的,不然世子为何去了那里,还夜夜不归。”   “你胡吣什么!世子明明在忙着处理朝廷政务,不可能去那种地方。”   “你不信便罢了,我可是听侯夫人院儿里的侍书姐姐说的。不过你说的也对,咱们世子夫人长得是一等一的好,只不过啊,听说那花魁长得像四王妃……”   “原来像四王妃啊,怪不得世子会去。”   接着,屋内响起了茶杯落地的声音,屋外的讨论声也戛然而止。   苏云遥深吸了一口气,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理智告诉她外面说的话都是假的,她的丈夫不可能去那种地方,可情绪却不受控制地发生了起伏。   四王妃,便是曾经与丈夫定亲之人。若是自己当年未回京,怕是和丈夫定亲的人会是她。这些年,丈夫一直站在四皇子瑾王这边,不少人都说他是爱屋及乌,因为念着四王妃才会如此。   可明明她才是公主的亲生女儿,这一切原本就是属于她的。   这些事每每想起便让人觉得心绪不宁。   苏云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扶着腰,抬步缓缓走到了床边,躺下了。   然而,方才那事却如同突然被打开了一般,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她是长公主的亲生的女儿,是这世间顶顶尊贵的姑娘,原本应该锦衣玉食长大。只可惜造化弄人,她出生那日便被人掉了包,险些死在外面。后又几经辗转,被一户农户救了,抱回家养了起来。   这一养就是十几年。   后来,她的亲生爹娘,也就是当朝的长公主和驸马找上了门,她被接入了公主府中。   她一生都在乡下长大,从未来过繁华的京城,京城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一朝从农户女变成了长公主的嫡亲女儿,她每日吃着从前从未见过的食物,穿着藩国进献的衣裳,再也不用为了三餐犯愁,也再不用羡慕旁人家的新衣裳,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   后来又被告知她还在娘胎时就已经与侯府世子定了亲,将来要成为侯夫人,更是喜不自禁。   来京城的第二年,她嫁入了侯府。   短短两年的时间,她从一个一月才能吃上一回肉的农家女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公主的女儿,又嫁给了丰姿英俊有着锦绣前程的侯府世子……成了人人羡慕之人。   所有人都说她命好,可他们只看到了最外面那一层,并未看到里面。   她的确是公主亲生的女儿,可是这十几年一直养在乡下,说的一口方言,一句京话不会讲。她没学过任何的礼仪,更不懂琴棋书画。高傲如母亲,根本就看不上她,觉得她丢尽了她的颜面。一开始母亲还把她带在身侧,后来却严禁她出门,怕的就是她丢人现眼。   有一次她为母亲做了点心,去母亲院里送给她时却听母亲跟嬷嬷说后悔找到她了。   母亲更喜欢那个丫鬟生的假女儿,也就是如今的四王妃,只因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甚肖母亲,又最懂母亲的心。   本以为嫁了人境况就会好些,没想到婆家也不待见她,处处瞧不起她,话里话外想让那个假千金嫁过来。婆母嫌她不懂规矩,甚至把她的掌家权都夺走了给了庶出的妯娌。   她委屈到不行,想跟丈夫诉诉苦,可丈夫却整日在外忙碌,甚少来后宅之中。她说得多了,他便只嘱咐她好好养胎,闲事莫理。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成为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忽而,肚子里的孩子动了动。   苏云遥嘴角微扯,似是在嘲讽谁,又似在自嘲。   罢了,事已至此,只能继续过下去了。   她只求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健康。   很快,苏云遥睡了过去。   睡前尚觉得有些冷意,可在睡梦中,她却感觉周遭似乎越来越热了,热得她喘不上来气。终于,她从睡梦中醒来。映入眼前的竟然是一场大火,她瞬间变得惊惧。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挣扎着想要起来,身上却使不上来劲儿,手脚动弹不得,整个人也晕乎乎的,渐渐没了意识。   她知道,自己怕是活不成了……   可怜了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儿,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看一看这世间的繁华。   也不知这一场大火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她转头,似乎看到了一个身着铠甲手持利剑的黑色身影冲了进来,那人没了平日的孤傲自矜,亦没了往昔的淡定冷漠,他在火光之中拼命呼喊着她的名字。   夫妻数年,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苏云遥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他今日并不在府中,去了倚红楼呢。她定是快要死了,所以开始回光返照。   只是,为何她临死前看到的是她这个冷心冷情的丈夫呢,为何没有看到她那一双疼爱她的养父母,为何没有看到从小护着她的兄长……在顾家村的那十几年才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她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啊。   渐渐地,苏云遥闭上了眼,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   是夜,红烛燃烧,红帐合上。   帐内开始颇为平静,渐渐地,床开始摇晃起来,帐子也随着动作波动。   苏云遥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被大火灼烧着,浑身烫得不行,也疼得不行。可是那感觉好像又不是火,似乎没那么难受。她意识不太清醒,身子也酥酥麻麻的。   这感觉,似乎是……可是怎么可能呢。   她怀着孩子呢!成亲七载,她终于有了身孕,自打诊出来有孕,她便小心呵护着,再也没跟丈夫行房事。纵然有时候极想,也从不会说出来。   不过,既然这是一场梦,那便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这般一想,她便抬手圈住了身上之人的脖子。   她却没注意到,男人高大健硕的身子瞬间僵住了。   梦境结束,苏云遥浑身上下像是被碾压过一般,动弹不得。   她想,果然是在做梦。成亲数年,谢彦逍只在刚成亲那会儿莽撞过,后来便不会横冲直撞,梦里这人却是青涩得很。   苏云遥秀眉颦蹙,推开身上之人,转身朝着里侧沉沉睡去。   躺在外侧的谢彦逍看着新婚妻子这般举动,眸色微暗。   作者有话说:   接档文《和离前一晚侯夫人失忆了》   文案一   赏花宴上,作为太傅府庶出的小姐,云意晚连个座位也没有,只能站在嫡母身边伺候着,而嫡母正与人讨论着要把她嫁给尚书府的纨绔四少爷。   她面无表情,抬头看向了宴席最前面的位置,恰好看到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心中暗自感慨,他们二人当真是云泥之别,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嫁给他这种身份的人,即便是做妾也不够资格。   转头嫡母吩咐她去湖心亭取东西,湖边泥泞,她被人推入湖中。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而身侧的男人正是宴席上那高高在上的男人——平西侯世子。   文案二   顾臣宁贵为平西侯世子,身份尊贵,屡立战功,能力卓绝,是年青一代中的翘楚,公主也是配得上的。众人都在猜平西侯夫人会为儿子选哪家贵女为妻,没想到最后花落太傅府。   世人皆知平西侯世子与夫人关系不和,成亲数年,吵闹从未停,只因平西侯心中有个白月光,娶了如今的夫人也是因为她长得像那人。   如今那白月光终于要回来了,二人便决定和离。只是没想到没过几日这二人竟然和好了,如那未成亲的男女一般陷入热恋之中,当真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阅读指南:   1.男主没有白月光,感情1vs1。   2.小甜文,无逻辑,日常为主。   3.高冷男主vs失忆前清冷失忆后作精女主 第2章 挑拨   苏云遥是被人吵醒的。   “夫人,该起了。”   此话伴随着敲门声,苏云遥从睡梦中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暗道春杏怎得改了称呼。自打两年前她被皇上封为郡主,便让所有的下人都改了口。   “什么时辰了?”苏云遥嘟囔了一句。   “卯时初刻。”一个低沉带着几分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苏云遥瞬间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向了身侧之人。   这一张脸长得极为俊朗,浓眉英挺,眼神漆黑而又锐利,薄唇紧抿。整张脸上常年带着散不去的愁容。   竟然是谢彦逍。   他日日在外忙碌着,已经有近一月没回后宅。上回见时,他似乎瘦了些也憔悴了些,眉间有消不去的愁容。今日看着倒是精神了许多也年轻了几分。想到昨日丫鬟们的谈话,苏云遥心里一阵冷笑,胃里也觉得有些恶心。那倚红楼当真是个能让人快活的地方,会使一个人变得年轻。   苏云遥心里不痛快,正欲讥讽几句,只听门外再次传来了春杏着急的声音。   “夫人,卯时初刻了,您昨儿说过今日卯时二刻就要去正院伺候侯夫人,再不起就来不及了。”   苏云遥怔了怔。她有了身孕后便不会日日去正院请安了,即便是去请安,也不会这么早就去,春杏莫不是记错……不对,春杏前几日家中兄长不是出了事吗,她何时回来的,怎么没跟她讲,昨日桂嬷嬷也未曾提及。   再看身侧的男人,竟然裸着上身,低头看看自己,竟也未着寸缕,身子的不适也提醒着她,昨夜的那一场春梦并非是梦。   苏云遥顿时恼怒。   谢彦逍是禽兽么,竟然在她怀孕六个月时与她行房,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了孩子,他怎么能这么饥渴,万一伤到了孩子怎么办。他昨儿不是刚去了那地方,怎得又来招惹她。正欲发怒,苏云遥抚摸肚子的手突然一怔。   这时,身侧的男子沉声道:“辰时敬茶,夫人可以再睡会儿。”   红帐、鸳鸯戏水被、撕烂的红色喜服、年轻了几岁的丈夫、敬茶……苏云遥终于明白,她似乎回到了七年前,新婚的第二日。   这一切都让她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面对现在的丈夫。看着谢彦逍的眼神,她转身朝向了里侧。   此刻她脑子甚是凌乱,不知这一切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记忆中,新婚第二日谢彦逍也说过同样的话。只是那时她脑子里全是母亲的交待,生怕给公主府丢脸,不敢怠慢婆母,慌慌张张起了身。并未理会他话中之意,甚至因为他昨夜太过粗鲁弄得她差点下不来床误了请安,对他心生怨言。   谢彦逍看着面前乌发凌乱,背脊白皙光滑,身子凹凸有致的女人,想到昨夜的事情,喉结微动,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他起身去外面练剑了。   屋外,谢彦逍吩咐春杏,半个时辰后再来正房。   帐内,苏云遥有些怔忪,她正快速思考着所有的事情。   昨夜一场大火,她应是死了,然而不知为何她没有去阴曹地府而是来到了七年前。她那辛辛苦苦怀了六个月的孩子也不见了,摸着空空的肚子,苏云遥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   再想到来京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眼泪越发汹涌。   嫁入侯府后,她小心谨慎,尽心伺候婆母,讨好着侯府的众人,生怕行差踏错,再如在公主府般被人瞧不起,丢了公主府的脸。可惜事与愿违,她在侯府也是出尽了丑,做尽了糗事。甚至于,那些丑事传得满京城都是,人人都说她是乡下来的,纵然投胎好,可终究上不得台面。   她那丈夫也从未说过任何安抚她的话,每次来去匆匆,忙着他自己的事情。   人人都瞧不起她,人人都嫌弃她在乡下的那些年。她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被人嫌弃。偌大的京城,竟没有一个能说说话的人。   想到刚嫁过来那几年的日子,她拉过一旁的鸳鸯戏水被,痛哭起来。   直到一刻钟后,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苏云遥在床上躺了两刻钟,方出声唤春杏。   春杏和海棠一起进来了,这两位便是她身边的大丫鬟。   她倒是忘了还有海棠这个丫鬟了。在她刚嫁过来没多久,海棠便趁着谢彦逍醉酒要爬他的床。她又气又怒,想把海棠打发出去,可母亲那边得知了消息,却把她训斥了一番,让海棠继续留在她身侧。   直到后来她给谢彦逍下了药惹得谢彦逍大怒,她才终于敢违背母亲的意愿,把她打发了出去。这事不知被谁传了出去,整个京城的人都在背后笑话她,议论她。那一次,母亲又狠狠训斥了她,说她连个丫鬟都拿捏不住,让人看公主府笑话。   春杏瞧着苏云遥通红的眼睛,微微蹙眉。   这时,站在她身后的海棠着急地道:“夫人,您不是说要早起给侯夫人敬茶么,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出嫁前长公主可是交待过您,要您好生服侍侯夫人,莫要丢公主府的脸。”   又是此话。   她前世听了无数次。   公主府的脸面可真是重要。   苏云遥把手中的梳子“啪嗒”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声音虽然不大,但配着她阴沉的脸色,浓浓的威压扑面而来。   海棠顿时禁了声。   母亲为何不让她打发海棠,便是因为海棠是她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她听命于母亲。最重要的是,她那张脸长得和四王妃苏云婉有七分相似……传言,武安侯府世子一直爱慕苏云婉。只是因为她被人从乡下找回来了,不得已才娶了她。   想她隐忍多年却没能讨好任何人,自己和未出世的孩子也不得善终。此刻海棠的话就像是一把火灼烧着她,一股子怒气从心头升起。   “海棠,你的主子是谁?”苏云遥沉声问。   “是……是夫人您。”海棠小心翼翼地回答。她心里充满了疑惑,这个乡下来的女人今日怎得跟从前不一样了。   “我希望你们牢牢记住这一点,不然……”后面的话苏云遥没有说完,只是淡淡瞥了海棠一眼。   海棠顿时心里一紧,垂眸没敢再看。   苏云遥自是要打发这个不忠心的奴才,不过,眼下却不是时候。等她敬完茶,腾出手来再找个由头好好收拾她。   “去把院子扫了,没我的吩咐,不许踏出院门半步。”   海棠大惊,立马抬起头来看向苏云遥。敬茶可是个肥差,作为新妇身侧的丫鬟,她不仅能在主子面前露脸,还能得到些赏赐。   “嗯?”苏云遥轻轻问。   海棠心头紧了紧,委婉提醒:“侯府众人的脾性夫人都不知晓,我若不跟着夫人,您怕是会出乱子。”   一个丫鬟也敢威胁她,看来她从前确实活得窝囊了些。不过,那也都是从前了。   苏云遥握紧了拳头。   “此事无须你操心。”   对于谢府的众人,她是再了解不过得了。   最后海棠搬出来她最大的靠山。   “公主……”   海棠话还未说完,便瞧见苏云遥变了脸色,吓得她心里一紧,不敢再多说。心里纳罕,她平日是不怕这个乡下来的主子的,但今日苏云遥的样子着实吓人。   “……是。”   春杏不知自家夫人为何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但瞧着夫人难看的脸色,也没敢多说。   苏云遥这边正收拾着,侯夫人身边的月嬷嬷过来了。   看着月嬷嬷,苏云遥眼眸微闪。前世,月嬷嬷在她梳洗时也过来了,还与她说了许多话。   “侯夫人听说世子夫人卯时二刻就要去她院里伺候着,很是心疼夫人,便让老奴早早过来了,说要跟二夫人说一说,让您好生歇着,不必去那么早……没曾想世子没让人开门,不过,去不去的,侯夫人终是明白您的心意的。”   一个是原配所生的嫡子,一个是继母,这二人很不对付。   这一点是苏云遥嫁过来之后才明白的,出嫁前母亲从未与她说过此事。以至于在刚入府的那两年里,她没少被侯夫人利用去对付谢彦逍。   直到后来她才醒悟过来。   讨好婆母再重要,也不会比相伴一生的丈夫重要。而且,那一场大火若非意外,侯府中会干此事的人一个巴掌数的过来,这其中就包括她的这位婆母。   月嬷嬷这话便是在挑拨她和谢彦逍的关系。她想早起敬茶,服侍婆母,但谢彦逍不开门,不让她去。   苏云遥并未像月嬷嬷想的那样回答,而是顺势道:“母亲明白我的心意便好。”   月嬷嬷不过是说些场面话罢了,没想到苏云遥竟然当了真,后面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不过,她很快恢复如常,从春杏手中接过来梳子,道:“不如老奴为夫人梳发吧。”   苏云遥微微垂眸。这一切,都跟前世一模一样。纵然她晚起了半个时辰,纵然她的回答与前世不同,但月嬷嬷的话依旧如前世,可见月嬷嬷是有备而来,不管她怎么答他都会想办法把话头转到自己的目的上。   “这里有我就行了,你们去给夫人准备敬茶的事宜吧。”月嬷嬷吩咐。   在月嬷嬷的暗示下,苏云遥让伺候的丫鬟们都出去了,很快屋里就只剩下月嬷嬷和苏云遥二人。   “老奴瞧着夫人似是哭过。”月嬷嬷瞥了苏云遥一眼道。   苏云遥微微垂眸,并未回应此话。   月嬷嬷却觉得自己说中了苏云遥心思,继续道:“世子就是这样的性子,对谁都是如此的。冷淡,做事又一向不管不顾的。夫人昨晚定是受了委屈吧?”   她听说昨晚这边院中闹得动静挺大的。   这话说的倒是真的,她昨晚的确受了些“委屈”,现在身上还疼着。苏云遥没什么心眼儿,前世在月嬷嬷的“关心”和追问下,便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埋怨着谢彦逍粗鲁和不体贴。   这回苏云遥并未搭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纵然如此,月嬷嬷也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又说起了谢彦逍的不是,话里话外都在心疼苏云遥。   前一世,苏云遥为了讨好婆母,主动问了月嬷嬷很多问题。这一次苏云遥冷淡,月嬷嬷却主动说了起来。   比如,侯爷喜欢喝热茶,敬茶的时候尽量选热的那一杯。再比如,侯爷喜欢话多的晚辈,在他面前多说说话才能让他更满意。再比如,侯夫人喜欢听话孝顺的晚辈,她说什么晚辈都听着便能让她满意……   说着说着,月嬷嬷终于说到了关键的事情。   “老奴听说夫人的养父母还在世?”   听到这话,苏云遥侧头瞥了月嬷嬷一眼。   月嬷嬷顿时心里一惊,暗道这位世子夫人怎么跟成亲之前见时不太一样了。   月嬷嬷笑着道:“夫人莫要误会,老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他们待夫人真好,含辛茹苦地把夫人养大了。”   苏云遥收回来视线,应了一声:“嗯,他们的确待我极好。”   月嬷嬷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世子夫人不过就是乡下长大的,哪有那么多心眼儿,一定是她刚刚看错了。她早就知晓世子夫人在意那对养父母,所以故意这么说。   “可见夫人也是个重情义之人,不管他们身份如何都待他们始终如一。”说着说着,月嬷嬷叹了一口气,“哎,不过啊,天底下如夫人这般的人却少了,有些人啊……哎……”   听到这番熟悉的话,苏云遥微微垂眸,轻启薄唇,问:“嬷嬷这是何意?”   月嬷嬷立马道:“先侯夫人在世子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侯夫人便嫁了过来。这些年,侯夫人一直养着世子。冬天读书的时候怕他冷,早早给他准备好炭火。夏日怕他热,便让人往他屋里放了足量的冰。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世子,就连咱们侯夫人亲生的四爷都没这样的待遇……您说夫人待世子好不好?”   苏云遥想,这侯夫人是会制造炭火还是会生产冰块,怎么就辛苦了?分明是银子到位了,下人去做的那些事儿。   心里虽然这般想,但面上苏云遥还是说了违心话:“当真是好极了。”   月嬷嬷便继续说起了侯夫人待谢彦逍的好。   前世,苏云遥听得那叫一个感动。所以后面月嬷嬷提起来谢彦逍的做法时,立马就愤怒了。如今却是不同了。   “……我们侯夫人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养了他十几年,可如今却听说他想去族里祭拜一下先侯夫人。这养恩,终究还是敌不过生恩啊!”   前世,真正让苏云遥愤怒的便是最后这一句话。   在乡下时,家里虽然贫穷,但养父母待她极好,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紧着她。兄长也永远都会把她护在身后。而她亲娘,待她冷若冰霜,还处处嫌弃她。亲爹向来是听母亲的话,不敢违逆母亲。   在她心里,生恩的确是比不上养恩的。她这一对亲生父母除了给了她生命,旁的什么都没给,养父母却给了她一切。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月嬷嬷笑容满面地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谢彦逍从外面回来了。回来后,他便一言不发,坐在一旁喝茶。   待苏云遥这边收拾好,二人便一同去了正院。   谢彦逍大步在前,苏云遥小步在后。   过去的那七年,他们二人也一直是如此,谢彦逍永远在前,而她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虽是夫妻,却相敬如宾,客气得不像一家人,冷漠得像陌生人。   此刻,已经走远的谢彦逍似是终于察觉到了新婚妻子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停下步子看了过来。   苏云遥心想,若是前世她定要快步走过去,可如今重活一世,她不想再这样做了。她只当没看到,依旧按照自己的步伐朝前走去。   谢彦逍并未说什么,待她走到身旁,这才朝前走去,迈得步子也比之前小了些。   不多时,二人到了正房里。 第3章 敬茶   正房里此刻坐满了人,茶香四溢,珠钗宝饰,稚子童声,一派和谐。   他们甫一出现在门口,屋内的声音便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确切说,是看向了新妇。   苏云遥的事情满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投胎顶顶好,可惜命不好,生下来就被人掉了包。好不容易被长公主找了回来,结果却上不得台面,又被厌弃了。如今她在京城就是个笑话。而这个笑话,嫁入他们谢府了。   那些不怀好意的自然是屏息凝神等着看笑话了。   只可惜,今日要让他们失望了。   对于苏云遥而言,这一切都如前世一般。她说不清此刻心情如何,只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荒诞又有趣,同样的事情她竟能经历两次。   虽说她是从长公主肚子里出来的,当今的皇上是自己亲舅,血脉高贵。可在乡下生活那么多年,对于权贵之家的规矩半分不懂,处处碰壁,被人耻笑,被生母责罚。再后来,她不敢再抬头看众人,生怕看到旁人鄙夷的目光,生怕丢了公主府的脸,整个人总是显得唯唯诺诺的。   来京十年,她跌跌撞撞,头破血流,也渐渐明白过来,人生如白驹过隙,短短数十载,她何必去看旁人的脸色而活,又何必去讨好每一个人。   如今重来,更如新生,自不可能再像从前一般。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苏云遥目不斜视,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不慌不忙,迤迤而行。整个人落落大方,颇有林下风致,谁见了都得说一声仪态好。   走到两个蒲团前,二人停下了脚步,站在一侧等候多时的嬷嬷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谢彦逍一撩衣摆,跪在了武安侯面前,苏云遥也跟随其后,跪在了面前的蒲团上。   谢彦逍端过来茶盏给武安侯敬茶,武安侯轻抿一口后,谢彦逍把茶盏放在了托盘内。   下人把礼递给了谢彦逍。   是一把宝刀,削铁如泥。这是武安侯年轻时打了胜仗皇上赏赐的,平时挂在书房里,轻易不肯让人碰触。   苏云遥自然识得,因为如前世一样。   这刀后来就挂在他们卧房内。   “多谢父亲。”谢彦逍道。   宝刀一出,周遭有了一丝丝响动苏云遥用眼角余光瞥了一下,是那位谢四少爷。   苏云遥未多加关注,她垂眸看向了托盘中的两杯茶。她知道,离她近的这一杯是温的,而离她远的那一杯是烫的。前世因着听了月嬷嬷的话,她试了试两杯的温度,特意选了里面那一杯热的。因为杯子太烫,她险些没拿稳,哆哆嗦嗦去敬茶,公爹被烫了一下,但却并未多说什么。   直到后来她才慢慢察觉到自己当时的做法是多么的愚蠢。   她应当选温热的那一杯,也就是离自己近的。正欲端起来这一杯茶,苏云遥想到刚刚月嬷嬷的话,故意顿了顿,又试了试里面那一杯,抬手作势要端起来。   忽而,她抬眸看向了曹氏和月嬷嬷,只见这二人脸上皆是满意的笑容。   在她们的笑容中,苏云遥端起来离自己近的这一杯茶。   她这一举动来的意外而又突然,曹氏和月嬷嬷脸上惊讶和失落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去。   苏云遥收回来视线,没再看她们主仆二人。只见她双手托着茶盏,微微躬身,双手向前将茶杯缓缓放到武安侯的面前。这距离刚刚好,一分不多,一寸不少。   “父亲,请用茶。”   武安侯看着礼数周全的儿媳,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来和煦的笑容。他接过来茶盏,抿了一口。但又觉得这茶香了几分,便多饮了些,脸上的神情和前世完全不同。   看起来他对这个儿媳甚是满意。   苏云遥得到了一只羊脂白玉的镯子。   看着托盘中的镯子,苏云遥微怔,前世武安侯给她的一本字帖,那字帖上记录着各种礼仪。这是觉得她不懂规矩,想让她好好学一学。   婆母曹氏私下解释说字帖是大家所写,价值连城,因公爹知晓她刚刚习字所以才把这么贵重的字帖给了她,并非觉得她不懂规矩。那时她懵懂无知,便信了。   曹氏也从来不教她规矩,后来在曹氏的可以诱导下,她又做了许多不合规矩令公爹不快之事。   如今想来,公爹从一开始便是对她不满的,只不过隐忍未发。   “多谢父亲。”苏云遥躬身行礼。   随后便是给曹氏敬茶。   托盘里就只剩下一杯茶了。经过刚刚给武安侯敬茶,茶已经没那么烫了。苏云遥握紧了茶杯,端给了曹氏。   即便是还有些热,她依旧端得稳稳当当的。   曹氏向来是注重颜面的,况且现在又是在武安侯面前。所以,她很快接过了茶杯。   在众人的注视下曹氏也只能端起来这一杯茶,维持着良好的形象。不过,她只在唇边稍微一放,立马放在了茶盘中。   “逍哥儿的娘子长得真好看,又知书达理,不愧是长公主的女儿,我一看便心生喜欢。”   从始至终曹氏脸上都带着笑。   若没有前世的经历,苏云遥便信了这番话,如今却觉得曹氏虽然笑,但脸上的笑意却始终未及眼底。而且,这一切都有些可笑。   可笑的是,前世她早来半个时辰服侍曹氏,也没得曹氏半句好话。如今她迟了半个时辰,她也没有因此朝着她发火。   可见,如若努力的方向不对,立场不同,为对方做再多事也只是无用功。   苏云遥面前不露分毫,接过来曹氏手中的见面礼,柔声道:“多谢母亲。”   随后便是同辈间的见礼。   谢彦逍行二,谢大少、谢三少为庶出,谢四少是曹氏亲生。   谢大少早已成亲多年,谢三少也在两年前成了亲。   谢大少身着一袭月白长衫,身上的书卷气很浓。站在他身侧的姜氏穿戴也很素净,身上仅插了一支珠钗戴了一副玉镯子。   互相见过礼后,苏云遥看向了春杏手中的托盘。   从海棠处知晓这位大少爷和大少夫人都喜读书,三少爷不通笔墨花钱大手大脚三少夫人也是如此,她便分别为这二位夫人准备了一副墨宝和一支金钗。   如今再看这两份礼,她顿了顿,把金钗递给了大少夫人姜氏。   看到金钗姜氏眼前一亮。   姜氏的父亲为官清廉,而谢大少又一心只读圣贤书,两人的日子过得一向捉襟见肘。送她笔墨倒不如送她金钗,还能换些钱财。前世在这个府中,也就谢大少和姜氏没怎么欺负过她了。   姜氏正欲接过来金钗,就在这时,一旁的三少夫人周氏开口了。   “二嫂这礼送的可不对啊,谁人不知大嫂最喜读书不喜这些黄白之物,你送这样的东西给大嫂不是在侮辱她吗?”   听到这番话,姜氏的手往回缩了缩。   苏云遥眼睫微动。   这周氏就是婆母曹氏身边的一条狗,为曹氏马首是瞻,一直巴结着曹氏。前世敬茶时她便一直在找茬,今生亦是如此。后来她没少帮着婆母欺负她,甚至抢了她管家的权力。只不过,今生苏云遥不打算忍她了。   苏云遥笑了笑,说道:“三弟妹此言差矣,我自幼长在农家,幼时家境贫寒,食不果腹。那时便知钱财能救人性命。我竟不知黄金白银在三弟妹口中竟成了侮辱人的物件,当真是新奇。难道三弟妹视金钱如粪土吗?若真是如此,三弟妹不如把手中的铺子田产都捐给有需要的人,既做了善事,也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此话一出,满室寂静。   一则,是因为苏云遥的伶牙俐齿。二则……是因为苏云遥竟毫不避讳提及了自己的身世。   就连站在一旁的谢彦逍都侧头看了她一眼。   前世刚到京城那几年,苏云遥最怕旁人提自己的身世,总是遮遮掩掩的。如今想来,这些都是既定的事实,承认与否都不会改变,倒不如自己说出来,也显得坦荡。   她这般一说,旁人倒不好接话茬了。   片刻后,曹氏出来打圆场。她笑着道:“老二媳妇儿可别跟她一般见识,你这位三弟妹便是个直爽的性子,口无遮拦。”   苏云遥回道:“母亲说的是,我怎会跟三弟妹一般见识呢。我知她出身将军府,自幼习武,学业上难免有所疏忽,特意为她准备了一套文房四宝。”   讽刺人么,谁不会?   说着,苏云遥让人把东西递给了周氏。   周氏憋屈到不行,抬眼看向了曹氏。   苏云遥压根儿没给人机会,微抬下巴,看着周氏道:“这东西可是出自公主府,怎么,三弟妹嫌弃了不成?”   虽然在座的各位几乎都瞧不起她,但若真的论起来出身,谁又能比她好?   周氏抿了抿唇,不情愿地接过来东西。   看着周氏脸上的神情,苏云遥畅快了许多。   有时候越是老实、越是退让,反而对方越得寸进尺。她的前世就是如此。而若是亮出来锋利的爪子,对方反倒是会心生忌惮。   随后,苏云遥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谢三少。   谢三少身着墨绿色绸缎华服,未及冠却大腹便便,看她的眼神让人觉得很不适。前世,这位谢三少便在府中拦过她的路。后来不知被谁打断了腿,便一直在院中静养了,她也很少再见到他。   谢三少尚未开口,谢彦逍便近前半步,挡住了他的视线,为苏云遥介绍:“这是三弟。”   说完,立马又指了指一旁的另一人:“这是四弟。”   苏云遥又看向了谢四少。   谢四少眼珠子转来转去,一看便知有自己的小心思。   苏云遥给二人见了礼。   最后,苏云遥把一支上好的湖笔分别给了谢大少的儿子。   这一番下来,即便是发怒时苏云遥的脸上也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从容得体,有大家风范。不仅让谢府众人不敢小瞧她,就连春杏也在心中暗自纳闷,他们家夫人今日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敬茶结束,谢彦逍便提出来早上月嬷嬷说过的事情。   “父亲,母亲待儿子有养育之恩,今日儿子打算带着夫人去族中祭拜一下母亲。”   此话一出,室内又是一窒。   前世听到这话,感受着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苏云遥有些不知所措。后被曹氏几句话便引的说出来一番不该说的话。如今再听一回,她内心毫无波澜,微微垂眸看着地面,等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第4章 拒绝   谢四少率先发难:“二哥,你这是何意?母亲还活着呢!”   三少夫人周氏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丈夫,只见他眼神正看向苏云遥,顿时怒火中烧。她忍住不发,碰了碰丈夫的胳膊,又看向了坐在上首的曹氏。   谢三少连忙收回来目光。但他也没按照妻子的意愿去帮自己的嫡母和四弟,只垂着头在一旁看戏。   武安侯看了看站在堂中的几个儿子,又看向了坐在身侧的夫人,正欲开口,就被夫人打断了。   曹氏看着亲生儿子,训斥:“闭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二哥怎会是这样的人?他最是孝顺了。我虽然养了他这么多年,但终究是敌不过姐姐的。如今他成亲了,理应去看看姐姐。”   说着说着,曹氏不着痕迹地看向了苏云遥。   苏云遥只做不知,一个字也不说。   倒是谢大少突然开口了。   “母亲言之有理,礼法使然,理应如此。古人云——”   谢大少话未说完,袖子就被人扯了扯。   大少夫人姜氏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这个丈夫哪里都好,就是有些死读书,分不清场合乱说话。他这样一说,嫡母势必会对付他们。   他们可不像二房一样有公爹护着。   在姜氏的暗示下,谢大少连忙闭了嘴,脸上的表情讪讪的。   谢大少爱读书,醉心于科举,他们这一房在这个府上向来没什么存在感。他开口的时候大家没看他,他突然不说了也没人关心他想说什么。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曹氏顿了顿,看向苏云遥,说道:“老二媳妇儿应是最明白这一点的。此事你怎么看?”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苏云遥也不好不答了。她轻启朱唇,缓缓说道:“众人皆知我出身乡野,见识鄙陋。不过,母亲既然问到我了,作为晚辈我也不敢不答。”   曹氏期待着苏云遥接下来的话。   只见苏云遥目光突然变得锐利,看着曹氏,问道:“我想问母亲一句,母亲刚刚问我的这番话,是要置我亲生母亲琳琅公主于何处?”   在曹氏的口中,对于谢彦逍而言生母黄氏是生恩,曹氏是养恩。   而对于苏云遥而言,琳琅公主是生恩,乡下的顾家是养恩。   曹氏嘴上说得好听,但显然是觉得丢了面子,不想让谢彦逍去祭拜生母。这不就等同于让苏云遥忽视琳琅公主么。   苏云遥这话说得颇有水平,一顶大帽子直接扣在了曹氏的头上。   曹氏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心中觉得苏云遥当真是比想象中还要粗鄙,什么话都敢说,还不管不顾的。只是这话她却不好不接,若是传出去她对长公主不敬就不妙了。   “云遥,这跟长公主有何干系?我对长公主可是万分敬重的,不敢有丝毫懈怠。”   苏云遥笑着道:“既如此,母亲的答案便是我的答案。所以,母亲认为夫君该不该去族中祭拜生母呢?”   她顺势把问题又抛给了曹氏。   这样的问题曹氏不可能有第二个答案,但凡说不让谢彦逍去祭拜生母,便是对长公主不敬。   虽心中对谢彦逍多有怨怼,但曹氏和谢彦逍之间该选谁,苏云遥非常清楚。   谢彦逍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新婚妻子,眼里多了些什么。   早上月嬷嬷来院中说过的话他已知晓,她答了什么他亦知晓,他以为她会站在曹氏那边,没想到她此刻竟说出来这样的一番话。看来,她与传闻中并不一样。   一刻钟后,苏云遥和谢彦逍坐上了去族中的马车。   重生回来,两个人第一次离得这般近。   前世苏云遥站在了曹氏那边,认为谢彦逍不该不给曹氏面子。结果便是谢彦逍代表他们夫妇二人去族中祭拜生母,苏云遥留下来服侍继母。   倒也算得上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可今生苏云遥态度非常鲜明,跟谢彦逍站在了同一条线上。故而,这二人一同出了府。   突然回到七年前,苏云遥此刻不知该如何面对谢彦逍,一上马车便闭目养神。闭着闭着眼,却渐渐睡着了。   谢家族中并不在京城,而是在临江府,去族中须得半日功夫。午时之前,一行人终于到了。   苏云遥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一转头便看到了坐在一侧看书的谢彦逍。   谢彦逍瞥了一眼苏云遥。瞧着她滑落的衣领,再看那雪肤上的痕迹,想到昨夜之事,喉结微动。他轻咳一声,道:“到了,夫人记得整理一下衣裳。”   苏云遥顺着谢彦逍的目光看了过去,顿时脸红。   下马车前,谢彦逍顿了顿,提醒了一句:“人心叵测,夫人不必如此锋芒毕露。”   苏云遥正垂头整理着衣裳,听到这话,心微沉。前世她唯唯诺诺,致力于讨好所有人,结果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报,就连他这块石头也未曾捂热。   当时他什么都未与她说过。   如今她不过是露出了些本性,多说了几句话,他便要教训她了。   且她那几句话有一半是为他而说,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那可真是让他失望了,她已经不打算再变成前世那个乖巧听话的妻子了。   “不及夫君。”苏云遥立刻回道。   言下之意,便是说早上的事情了。谢彦逍何时不能来祭拜生母,非得赶在今日,还大张旗鼓说出来,搞得家宅不宁。他分明可以悄悄来,找个借口,不至于让曹氏下不来台。   他能比她好到哪里去?   说罢,苏云遥理好了衣裳,抬手推开挡在一侧的谢彦逍,不等人扶便跳下了马车。等也未等谢彦逍,便率先朝着族中走去。   待她走远,一旁的谋士走了过来,低声问道:“主子,新夫人性情如何?”   他怎么瞧着这位夫人不够温婉,难道真如传闻中一般糟糕?   谢彦逍双手负在身后,看着苏云遥远去的背影,浓眉微蹙。想到刚刚马车上发生的事情,脑海中蹦出来八个字:伶牙俐齿,浑身带刺。   不过,他却未说出口,而是瞥了一眼谋士,沉声问:“事情准备的如何?”   “都已办妥。”   “嗯,走吧。”   他来这边有要事办,之所以当众提出来祭拜亡母,便是要掩人耳目。   临江府在京城南边,临着历河,这里是进出京城的要塞,也是南北贸易的枢纽。不过,这片海域上有一帮派,掌管着附近的水域。   要想跟人合作,定要拿出来诚意,单单是书信来往并不能打动人心。   谢彦逍便是要来亲自见一见帮派首领的。   因为在南边,又靠河,因此临江府与京城的精致微微有些不同。   时值正月,京城的风干涩而冷冽,光秃秃的,一派苍凉。临江府却温和湿润,偶有点点绿意探出地面。   苏云遥倒是挺喜欢这个地方的。   推开窗,她望向了窗外的湖泊,深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因谢彦逍而波动的心渐渐镇定下来。   不多时,下人来报。   “世子说夫人舟车劳顿,让夫人先休息,等夫人休息好了,明日再去祭拜。”   苏云遥淡淡应了一声。   一旁的春杏道:“夫人,世子待您真好,体谅您路上辛苦。”   苏云遥不置可否。   她记得前世谢彦逍成亲第二日就来了族中,在族里待了两日才回,回去时,她正为当日的回门发愁。由此推断,谢彦逍并非是为了自己才明日祭拜,不过是嘴上说着好听罢了,谁知他究竟去做什么了。   她倒也没那么想回侯府,也不想多问,所以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简单地用过午饭后,苏云遥倒头就睡了。   后半晌,苏云遥一直在屋里待着,更多的时候是坐在窗边看着屋外的小湖发呆。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生活,她得好好想一想。   整整半日,谢彦逍都没有再出现过。   亥时,苏云遥洗漱好便准备睡了。   春杏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苏云遥脱了绣着并蒂莲的湘妃色绣鞋,掀开石榴花样的朱红锦被上了床。   春杏看着被掀开的被褥,试探问了一句:“您要不要等一等世子?”   苏云遥手上动作未停:“不必了,你们熄了灯退下吧。”   说罢,便躺在了床上。   夫妻七载,她对他很是了解。他常常不回内宅,即便是回来也甚少早归,总要忙到大半夜才回。她从前还会等着他,如今却不想再做这种无用之事。   重活一世,舒服最重要。   春杏还欲说什么,见主子已经合了眼,便咽下了口中的话。   苏云遥猜的没错,直到半夜时分,她的身侧才突然有了些动静,闻着这人身上熟悉的味道,苏云遥无意识在他身上蹭了蹭,又睡了过去。毕竟,前世大部分的夜晚都是如此,她早已习惯。   被抱住的人却皱起了眉头。   谢彦逍一直独自入睡,身侧从未有过人,即便是白日里也甚少与人离得这般近。看着怀中的软香温玉,他很是不适。   正欲推开,不料怀中之人抬手环住了他的腰身。   谢彦逍微怔。   白日里看着像一条乱咬人的小狼狗,这会儿却乖顺的像只小猫,真不知哪一个才是真的她。   奔波了整整一日,谢彦逍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苏云遥和谢彦逍去祭拜了先侯夫人黄氏。   结束后,二人便打算启程回京了,然而,一个小厮匆匆过来了,把谢彦逍叫走了。   他昨日等到半夜那位陈大当家也未见他一面,今日听闻他出现在了码头。   过了一会儿,管事过来告知苏云遥,谢彦逍念及她子弱,明日再走。   苏云遥想,果然她来不来,都与前世一样,唯一不同便是他拿她当不回京的借口。倒也无妨,总归她也不想回去。   不到亥时,谢彦逍回来了。虽然看起来依旧冷着一张脸,与平日没什么不同,但二人夫妻七年,苏云遥对他了解甚深,从面上看出来与昨日的沉重不同,他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等到熄灯安置,这一点得到了证实。   在苏云遥快要睡着时,身侧之人突然贴了过来。没等她反应过来,滚烫的唇已落到了她的脖颈、耳垂,大掌更是在她身上游走。   他向来如此,白日的他与夜晚的他判若两人。   一个冷清,一个热情。   如今的苏云遥虽只洞房一次,但前世的她已有数年经验,对于谢彦逍,她几乎没有招架能力。就在那熟悉而又浓烈的男子气息欲落到唇上时,苏云遥耳边又浮现出重生那日小丫鬟们说过的话,她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微微侧头,躲开了。   谢彦逍顿在了那里,眼睛紧紧盯着苏云遥。   虽未发一眼,苏云遥却读懂了他眼神中的疑惑,真实的原因自是不能说出口。   “疼~”苏云遥垂眸说了一个借口。   谢彦逍微怔,似是没料到是这个缘由,似是想到了什么,面露尴尬之色,又躺了回去。   苏云遥松了一口气,侧身面向里侧。   刚成亲那两年,他们二人很少行房事,一个月也就那么一两回,直到后面两年才多了起来。而且,两个人的第二次是在成亲的三个月后,那次还是她故意灌醉他的……   今生怎会如此。   疑惑的还有谢彦逍。   他记得那晚她很是热情,今日怎的这般抗拒,想到新婚夜她后面的举动,难道……她这是在嫌弃他?   想到这一点,谢彦逍脸色顿时有几分难看。   作者有话说:   前世小剧场   新婚第二日,月嬷嬷瞧着苏云遥脸色难看问了几句。   苏云遥心思单纯,说了出来。   “……粗鲁……不体贴……疼……再也不想……”   门外谢彦逍眸色微沉,至于听到后面说起的关于生恩养恩的事情,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老规矩,评论区发红包。爱你们,么么哒~ 第5章 回门   明日便是要回门的日子,天还未亮苏云遥就被人叫了起来,马车也朝着京城驶去。   因着昨晚的事情,苏云遥和谢彦逍二人之间有些许尴尬。好在这份尴尬并未维持太久,谢彦逍便去外面骑马了。   巳时马车便到了京城,刚一入城门就有侯府的人把回门要用的东西送了过来,他们没有回侯府,直奔公主府而去。   站在府门口,看着公主府金光闪闪的牌匾,苏云遥有些怔忪。   虽两日前刚出嫁,但于她而言,已经有两年没来过公主府了。嫁入侯府的第五年,发生了一件大事,从那以后她彻底醒悟过来。   婆母、母亲、父亲,甚至于谢彦逍……这些人对她来说都没那么重要了,她只关起来院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许是苏云遥脸上的神情太过悲伤,站在一侧的谢彦逍冷声道:“你若是想回公主府,往后随时可回来。”   苏云遥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笑,对这话不置可否。   侯府人多事杂,公主府却更让人窒息。除了乡下的顾家,这世上再没有一处能清净安身,可顾家也变成她再也回不去的美好记忆。   “进去吧,莫让母亲等久了。”说着,苏云遥抬步往府中走去。   还未入殿中,苏云遥就听到了里面的欢声笑语,这些声音熟悉而又陌生。   一个是她的母亲琳琅公主,一个是代替她养在公主府的人苏云婉。   他们夫妇二人的身影一出现,里面的笑声便停止了。   “小婿见过岳母、岳父,给岳母、岳父请安。”   “女儿见过母亲、父亲,给母亲、父亲请安。”   苏驸马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女婿,脸上露出来和煦的笑容。   琳琅公主打量了一下站在殿中的二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嗯,起吧。”   话毕,让身侧的嬷嬷给了二人见面礼。   给谢彦逍的是一块玉佩,给苏云遥的是一套翠玉头面。   “既然已经成亲,往后便好好过日子,夫妻和睦,莫要做些错事丢了公主府的颜面,让外人看了笑话。”   琳琅长公主对自己的女儿一向是瞧不上的,唯一关心的只有公主府的面子,生怕亲生女儿给自己丢脸。   “是,岳母。”   “是,母亲。”   琳琅长公主脸上露出来些许不耐烦的神色,往后面一靠,闭了闭眼,淡淡道:“今日我与湘王妃约好了要去京郊游湖,你二人且回去吧。”   时值正月,京城的湖水刚刚结冻,湖上寒风凛冽,见不得一个人。这也便是琳琅公主的借口罢了。   怎么说都是亲生的,苏驸马对自己的女生多少有些感情。他看着女儿女婿欲言又止,但公主既已发话,他也没敢多说。   “是。”二人应道。   一切都如前世一般。   正待二人要离去时,琳琅公主突然叫住了苏云遥。   “世子先去外面等着,我与遥儿说几句话。”   谢彦逍看了一眼苏云遥,道:“是。”   待谢彦逍离开,琳琅长公主的脸色立马变了:“跪下!”   苏云遥跪在了地上。   “你出嫁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你莫不是都忘了!”   苏云遥一言不发。   “本宫让你孝顺公婆、侍奉丈夫,莫要丢人现眼惹是生非,可你是如何做的?出嫁第二日便顶撞婆母,气得你婆母病倒在床上。你可知外面人如何议论你的?说咱们公主府不会教养女儿。你可真是丢尽了本宫的颜面!”   果然,在母亲心中,公主府的颜面重于天。苏云遥心中微冷。   苏驸马看了看跪在底下的女儿,又看了看身侧的妻子,张口道:“遥儿毕竟离开咱们多年,你也不必待她如此——”   苛刻。   话未说完,琳琅长公主的视线便瞪了过来。   苏驸马立马闭了嘴。   “正是你这般宠溺,她才这样不中用,她这样子倒是与你像极了。”琳琅长公主讥讽。   在儿女面前被训斥,苏驸马早已习惯,他微微垂下头,什么都没再说。   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教养?敢问母亲何时教养过女儿?”   声音虽不大,但在这空荡的宫殿中却格外清晰。   琳琅公主是今上一母同胞的妹妹,身份甚是尊贵。先帝在时便是先帝最受宠的女儿,如今又有皇上宠着,这辈子就没受过什么委屈,也没人敢顶撞她。   殿内的氛围顿时变了,众人连呼吸都变轻了。   “你再给本宫说一遍!”琳琅公主忍着怒意说道。   当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敢忤逆她!   看着琳琅公主的怒容,一旁的苏云婉柔声劝道:“母亲,您莫要动怒,我想妹妹定不是那个意思。”   前世苏云遥最怕琳琅公主发火,琳琅公主一发火她就吓得浑身哆嗦。如今倒是不怕了,她甚至觉得琳琅公主很可笑。这人是她的亲生母亲,自己流落在外多年,她不仅不关心疼爱她,甚至觉得她丢了她的面子不想认她。   苏云婉转头看了看苏云遥 ,道:“妹妹,你还不快跟母亲道歉。母亲这几个月为你的婚事操劳,本就身子不舒服,你莫要气着了母亲。”   苏云遥轻笑一声。   竟然还敢笑?琳琅公主刚刚因养女安抚而缓和的心情顿时又烧了起来,她抬手一挥,把桌上的茶杯打落在地。   那茶杯不偏不倚,碎在了苏云遥面前。   苏云遥看着碎掉的瓷片,又看了看迸溅在自己身上的茶渍。随后,她抬手虚虚抚了抚衣裳上面的茶叶,从容起身。   众人没料到往日里唯唯诺诺不敢顶撞琳琅公主的苏云遥竟然这般大胆,这可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问母亲。”苏云遥缓缓开口,直视琳琅公主。   “母亲既已在两年前的腊月便知晓我的存在,为何在前年六月才接我回府?”   问这番话时,苏云遥眼神异常冷漠,仿佛说的事情与她无关一样。   “母亲,我虽在乡下长大,但也并非如您想的那般蠢笨,您为的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说着,苏云遥淡淡瞥了一眼坐在琳琅公主身侧的苏云婉。   这番话,在成亲的五年后她也在此处说过。   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她悲痛欲绝,伤心不已。原来她的亲生母亲在知晓养错了女儿时,并没有想把她接回来的意思。只不过武安侯府那边催婚催得紧,才不得已把她接回了京城。   亏她满心欢喜以为终于找到了亲生父母,没想到竟然是一场交易。   她的母亲只在乎手中的权利,想把女儿嫁给最有可能荣登大位的皇子,以延续荣宠。可她又注重颜面,与武安侯府的婚约也毁不得。如此这般,母亲才把她这个“丢人现眼”的乡下女接回了京城。   “您本就不想承认我的存在,又何必装作母女情深。我的教养是好是坏,自是也与您无关,您也不必为此感到羞愧。”   琳琅公主先是震惊,随后气得脸色都变了,怒斥:“你若不是本宫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如今还在地里刨食,你以为你能日日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嫁给俊秀的侯府世子?当真是不识好歹!这些东西本宫能给你,自然也能收回来!”   苏云遥突然笑出了声。   有些事真的很奇妙,前世明明是五年后她们二人才发生的争吵,而且她当时也不是这般说的,可如今母亲的话却与前世一模一样,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   “你笑什么,还不快跟母亲道歉!”长子苏云逸皱眉说道。   “甲之蜜糖,乙之□□。我倒巴不得母亲全都收回去,巴不得母亲从未找到我,巴不得从未来过京城,巴不得……从未嫁过侯府世子。”   她想一辈子在麦田里听麦子迎风摇摆的沙沙声,想一辈子在林间听蝉鸣,过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殿内顿时静了下来,众人看向了苏云遥的眼神充满了震惊。来京城一年多的时间,苏云遥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众人都已知晓。她性子怯懦,努力讨好着所有人,有些时候就连管事都敢训斥她两句。   可站在殿中的苏云遥却跟出嫁前的她完全不一样了。   “你这是怪本宫把你接回来了?”琳琅公主怒极,脸色阴沉得很。   苏云遥浅笑了一下,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既然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她也没必要再待在这里了。   “母亲,我并非您满意的女儿,也不可能令您满意。你最好做好准备,若这点小事您就开始羞愧了,那往后您怕是府门都不好意思出去了。”   从殿中出来时,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丝丝细雨。走在回廊中,雨丝时不时打在了身上,凉凉的。想到刚刚殿中母亲气急败坏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模样,苏云遥觉得可笑又可悲。   看着不远处等着她的人,苏云遥想,幸而她这丈夫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武安侯统管皇城卫,掌握京畿的治安,手中握有兵权。若有人想反,那得问问武安侯的意思。四皇子想登上皇位,还得拉拢武安侯。   苏云婉嫁给四皇子后,母亲就没少让她在谢彦逍耳边吹枕头风,让他帮着四皇子上位。   若非如此,母亲怕是今日要气得打她一顿。 第6章 回府   听到动静,谢彦逍看了过来,二人一前一后朝着放置马车处走去。待走到回廊的尽头,一旁的侍婢为二人撑起来伞。   谢彦逍先上了马车。   地上有水渍,苏云遥的衣摆和绣鞋都湿了,她皱眉看了看身上的水渍,提起裙摆准备上马车。就在这时,眼前出现了一只宽厚的手掌。   苏云遥看了看面前的手掌,又看了看手掌的主人,顿了顿,把手放入其中,上了马车。一经站稳,立马把手抽了回来,坐在一侧,一言不发。   谢彦逍瞥了她一眼。   前世苏云遥在马车上叽叽喳喳跟谢彦逍说了许久的话,谢彦逍只简单应了几声。   许多时候都是如此。   时间长了,苏云遥渐渐也没了说话的欲望。   马车朝着府外驶去,苏云遥缓缓叹了一口气。有些话说出来了,倒也就畅快了。   殿内,琳琅公主着实被女儿气着了,抬手揉了揉额头。   苏云婉在一旁宽抚她:“母亲莫要气了,妹妹心思纯善,想法简单,她定不是故意的,许是听信了旁人的谗言才这般对母亲说话。”   听到这话琳琅公主心情稍微好了些。养女说的的确有理,几日前女儿还一副单纯的模样,怎的今日突然变了,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你让人去查一查,是谁在遥儿面前嚼舌根。”琳琅公主对身侧的玉嬷嬷道。那件事情她做得很隐秘,而且女儿也向来蠢笨听话,怎会突然知晓了,而且还敢反抗她了。   “是,公主。”   “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整个公主府的人都听琳琅公主的话,没人敢违逆她。她说乏了,便没人敢再多言。不仅是受宠的苏云婉,就连驸马也不敢多言。   像苏云遥那般大胆的还是第一人。   玉嬷嬷吩咐完差事便回到了内室中,瞧着浓眉紧蹙躺在榻上的琳琅公主,她步履轻轻地走了过去。抬了抬手,让原本给琳琅公主按摩的婢女站在了一旁,自己代替她为琳琅公主揉额头。   玉嬷嬷一上手,琳琅公主便闭着眼睛道:“还是你按的最舒服。”   玉嬷嬷笑着说:“这是老奴的福气。”   琳琅公主先是笑了笑,复又叹了叹气,显然是又想到了刚刚的事情。   “本宫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障!”   玉嬷嬷道:“刚刚婉姑娘不是说了么,应是旁人在姑娘耳边说了什么,姑娘才会说那样的话。”   琳琅公主冷哼一声,道了二字:“蠢货!”   玉嬷嬷顿了顿,却道:“老奴倒是觉得今日姑娘与前些时候不同了,有那么一瞬间竟与您年轻时有些像。”   琳琅公主嘲讽:“就那她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哪有本宫本分神韵。”   玉嬷嬷道:“您没觉得姑娘礼仪比从前周到了许多,谈吐也与几日前不同了吗?”   这般一说,琳琅公主倒是怔了怔。她今日光顾着生气了,倒没发现这一点,仔细一想,的确与从前大不相同。   “你说她从前不会是装的吧?”   不然一个人怎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玉嬷嬷琢磨了一下,提出来自己的疑惑:“可姑娘装作这样与她又有什么好处?”   琳琅公主道:“说得也是。真不知那孽障到底随了谁,生来就是讨债的!本宫的脸这两年都被她丢尽了。”   玉嬷嬷没搭话,继续给琳琅公主按摩。   琳琅公主仍旧觉得生气,又道:“本以为出嫁了就不用管她了,没想到还是在丢本公主的脸。”   玉嬷嬷是琳琅公主的心腹,向来知晓她的心意,便岔开了话题,说起来琳琅公主关心的事情。   “姑娘出嫁了自有侯夫人教导,接下来您该忙婉姑娘的亲事了。”   这话琳琅公主爱听。想到处处拔尖儿的养女,琳琅公主道:“寰儿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好好准备准备了。”   琳琅公主口中的寰儿指的是萧宁寰,也就是当年的四皇子。   主仆二人便顺势说起四皇子与苏云婉的亲事。   不多时苏云遥和谢彦逍回到了武安侯府中。   刚一入府,便听管事说曹氏病了。   二人去了正院,一入房内便闻到了浓重的药味儿,曹氏正半躺在床上,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看。   “见过母亲。”苏云遥和谢彦逍朝着曹氏行礼。   “你们回来了?这一路辛苦了,快起来吧。”曹氏柔声说道。   “多谢母亲。”   苏云遥和谢彦逍顺势起了身。   前世在侯府待了七年,经历了无数事情,如今重活一世,苏云遥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心思简单之人。对于这些宫廷世家大宅子里的事儿摸得清清楚楚。   想想刚刚母亲说过的话,曹氏这般躺在床上,为的便是要对付她与谢彦逍了。   谢彦逍本就是个话少的,一个字也没说。苏云遥看透之后如今也是一个字也不想说。夫妇俩便这般直愣愣地站在堂中央。   两个人都像是没闻到药味儿,也没看出来曹氏病了似的。   众人以为这二位多少要说些场面话关心曹氏的身子,结果二人竟没一个开口的。   屋内的氛围变得有些诡异。   一旁的谢四少脾气冲,又护母心切,他道:“大哥大嫂可真是不孝,娘都被你们气成这样了,你们竟然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二人依旧没说话。   苏云遥前世被曹氏欺辱过,早就不喜她,此刻是一句好话都说不出口。再者,这是谢彦逍的继母,那些场面话理应由谢彦逍说。   既然作为儿子的谢彦逍装聋作哑,那她也不管。反正“不孝”这顶帽子首先会戴在他的头上,随后才是自己。   氛围变得更加诡异。   这时门口传来一些动静,武安侯回来了。   “我听说你早上又叫了太医,身子如何了?”话刚落,便看到了站在一旁的二儿子和二儿媳,眼神中多了几分笑意,“逍哥儿回来了。”   “见过父亲。”   “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气。”武安侯笑着说,“你们这一路可还好?”   “谢父亲关心,一切皆安。”   “嗯,那便好,那便好。”   谢四少看着这一幕颇觉得刺眼,他的父亲总是最宠爱二哥。就连他母亲病了父亲都没问,首先关心二哥在路上的事情。   “爹,太医说母亲气机郁滞,定是敬茶那日被二哥二嫂气到了。”   武安侯微微蹙眉,怒斥:“你胡说什么!你二哥二嫂何时气过你母亲?”   武安侯一怒,众人都安静下来。   曹氏看了一眼丈夫的神色,知晓了他的态度。在丈夫继续训斥儿子之前,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松哥儿说什么呢,娘不是被你二哥二嫂气到了,只是最近太忙累着了。”   三少夫人周氏一听这话,立马道:“娘最近一直在忙二哥二嫂的亲事,又要管着偌大的侯府,当真是操劳。可恨啊,有些人还不懂事,处处给母亲气受,母亲这才病了。母亲,您定要保重身子,莫要被那不孝之人气到了。”   不孝之人指的便是苏云遥和谢彦逍了。   苏云遥瞥了一眼站在身侧的谢彦逍,突然觉得挺有趣的。前世,婆母曹氏口中的不孝之人指的仅仅是谢彦逍一人,如今却是把她也算上了。   谢彦逍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侧头看了她一眼。   原来他不是根木头,感受到屋内发生的事情了啊。只是为何不答,难道在等她答?那可真是要让他失望了,她才不会说什么。   苏云遥收回来视线。   武安侯眉头又皱了起来。   曹氏觑了一眼武安侯的神色,笑着道:“可别乱说,你们一个个都是最懂事、最孝顺的,娘为了这个家辛苦些也是值得的。”   儿子儿媳们不懂事,好在自家夫人是明理又大度的。武安侯握着妻子的手,感动道:“你最近的确辛苦了。”   曹氏看向武安侯的眼中满是柔情。   苏云遥本已打算做个锯嘴葫芦不张口,任由曹氏和谢彦逍这对继母继子斗法,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想到曹氏和周氏前世待她的种种,再想到今生她成亲不过三日,曹氏又在外败坏她的名声,传到了长公主耳中。   心中很是不痛快。   长公主府是牢笼,武安侯府也不是什么自由之处。也正是因为武安侯府的兵权很重要,所以琳琅长公主绝对不会同意她离开,放她回乡下顾家。   长公主权势极大,捏死顾家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她回去只能给顾家惹麻烦。   既如此,她也不想让自己过得太憋屈了。   于是,她开口了:“从前在公主府时,我那小院不过是二三十人,管理起来便觉得异常疲累,常常弄错事。如今侯府中上百人全靠母亲一人,母亲当真是辛苦。”   曹氏正等着苏云遥开口呢,她不开口,后面的戏如何演。她笑着说:“不辛苦的,只要你们能明白我的苦心,我便不觉得苦。就怕啊……”   曹氏这人跟她母亲琳琅公主有明显的不同,母亲骂她都是直来直往,曹氏喜欢先顾左右而言他,最后再说内核。   苏云遥不想惯着她这个臭毛病了,没等她说出来那些话,便抢先道:“既然母亲都累病了,不如找个人帮您吧。”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都看向了苏云遥。 第7章 暗示   苏云遥先说自己管着公主府的小院,再说找人分担曹氏的管家之权,明眼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不是想夺管家权么。这才刚嫁过来不到三日,便要从婆母手中抢管家权了?当真是乡下来的,不知礼数,也没有城府。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定能让京城的世家贵族好好笑上一番。   莫说侯府的主子,就连室内的婆子丫鬟看向苏云遥的眼神中都带了几分鄙夷。   三少夫人周氏看了一眼婆母曹氏,轻笑一声,问道:“二嫂觉得找谁合适呢?”   苏云遥看了周氏一眼,那一眼别有深意。   没等苏云遥回答,周氏就忍不住问:“不会是你自己吧?”   周氏说出来众人心中的答案,屋内传出来几声轻笑。   谢彦逍皱了皱眉,握着手中的茶杯默不作声。   只见苏云遥看向周氏,皱了皱眉,道:“三弟妹何出此言?那个人怎么会是我,我初来侯府,对侯府的事情一无所知,连自己小院的事情还没弄明白呢。管家的事,自然是要交给——”   苏云遥故意顿了顿,最后说出来答案。   “三弟妹你啊!”   这个答案再次震惊了众人。   众人的目光从苏云遥神兽投到了周氏的身上。   周氏先是一怔,接着便要拒绝。但是,拒绝的话尚未说出口又咽了回去。   怎么就不能是她呢?   侯府田产铺子无数,每年收益数万两,这些都握在嫡母的手中。她嫁的人是庶子,按照嫡母的性子,怕是分家之时给不了他们多少东西。   他们这一房非嫡非长,又不受公爹婆母待见,将来这个家不是二房掌家就是四房,她不可能能拿到管家权。   若是能趁着管家之便捞上一笔……   周氏脸上不自觉带了笑。   曹氏本来心中没有想太多,但看着三儿媳的脸色,眼神微变。   这二人究竟是不是商量好的。   周氏正沉浸在管家的喜悦中,忽然感觉背后一凉,她抬眸看向了婆母,瞧着婆母的眼神,心里一紧,顿时清醒过来。   “管家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交给我呢?母亲这些年一直管得好好的,不需要我的。”周氏连连拒绝表明立场。   她差点就忘了婆母的手段了。若是婆母知晓她敢肖想管家权,怕是后面不知道会如何折磨她。   苏云遥既没理会周氏,也没理曹氏,她看了一眼武安侯,见他似在思索,便又添了一把火。   “怎么就不能是三弟妹了?三弟妹嫁过来多年,又素来孝顺母亲,最是知晓母亲的心思。由你代母亲管家再合适不过了。”   周氏再次犹豫了一下。   就在她犹豫的一瞬间,武安侯拍板定案了:“夫人最近确实辛苦了,该找个人帮帮你了。老二媳妇儿刚嫁入府对府中不了解。老大要忙着读书,老大媳妇儿还得照顾孩子。接下来一月让老三媳妇儿帮着你打理府中事务吧。”   苏云遥冷眼看着,她想到了前世。前世在她嫁过来三年后,母亲便让她拿侯府的管家权。   她听从母命,提了提。没想到武安侯很轻易便答应了。结果在曹氏的刻意安排下,她在一场宴席上丢尽了颜面。自那以后,曹氏便把周氏塞了过来,美其名曰帮她,武安侯见她不堪重任也同意了。周氏背后有曹氏帮忙,管家一事很快就上了手,还在宴席上出尽了风头。在周氏的对比下愈发显得她不会管家。再后来,曹氏便让周氏替代她管家了,实则曹氏在背后控制着。   这事儿不知怎的就传得人尽皆知,那段时日不管她去哪里都有人嘲笑她。母亲也把她叫回公主府,狠狠训斥了一番。   不过这些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管家哪里是什么轻松的差事,她不缺钱,也不想抓权,如今她是一点都不想管家。颜面能当饭吃?都是些虚的东西罢了。   倒不如利用此事看她们婆媳二人狗咬狗来得痛快。   最后,武安侯怕苏云遥多想,又对她道:“不过,这个家终究还是要交给你们夫妻二人的,待你对府中事务渐渐熟悉了,你便帮着你母亲管家吧。”   武安侯特意与她解释,由此也能看出对她的重视。   虽然苏云遥对管家一时没有半分兴趣,但还是乖顺道:“是,父亲。”   曹氏脸上的神情变得极快,快到让人察觉不到。不消片刻,她便恢复如常,面带笑意,说道:“多谢侯爷关心妾身,有了老三媳妇儿的帮忙,我也能松快一些了。”不过那脸上的笑意却没达眼底。   武安侯武将出身,没看出来曹氏并非真的开心,他握着曹氏的手,道:“咱们是夫妻,说这些做什么,都怪本侯平日里太过繁忙,忽视了夫人。”   短短一刻钟,曹氏手中的管家权被分出去一部分。   曹氏发现,她当真是小瞧了这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不过,这野丫头高兴得还太早了些。这一次,她定要给她长长记性。趁着众人不注意,她微微侧头,看向了月嬷嬷。   月嬷嬷会意,立马道:“侯爷,如今夫人病了,得安排人侍疾。不知从哪位少夫人开始?”   武安侯看了看几位儿媳,没有决断。   大少夫人姜氏向来不敢多说话的。   而曹氏的帮手周氏刚刚因为苏云遥得了好处,此刻便垂眸假装没看到月嬷嬷的暗示。   苏云遥瞧着众人的反应颇觉得好笑,说出来众人的心声:“不如就从我开始吧。”   侍疾么,她前世可没少干这样的事情。她这位婆母,一有不顺心之事便要装病,变着法子磋磨她们几个儿媳。如果做不好了还要把事情传出去,搞坏她的名声。   对于此事她有经验得很。   苏云遥想,她这次定要好好伺候伺候她这个婆母,务必让她终生难忘。   “老二媳妇儿有心了,只是你跟老二刚刚成亲,院子里也是一滩事儿,不该让你来的,也怪我这身子不中用。”曹氏说着“体贴”话,但就是不说拒绝的话。   “母亲说笑了,您是因为操劳我和相公的亲事才累病的,本就该儿媳侍疾的。大嫂要照顾孩子,三弟妹要管家,不如我日日来侍奉吧。母亲觉得可好?”   听到此话,谢彦逍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武安侯摸了摸短须微微点头,又看了次子一眼,心道,这儿媳很是识大体,倒与传言不一样,也不算委屈了儿子。   曹氏心想,这个野丫头究竟是聪明还是蠢笨?刚刚管家一事看着颇有手段,此刻竟又说出来这样的话。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慢慢瞧一瞧就知道了。   婆媳二人笑着互看了一眼,各藏心思。   事情说定,众人便各自回了院中,只有周氏被留下来,曹氏交代她管家之事。   姜氏羡慕地看了一眼周氏。   苏云遥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干脆利索地离开了。出了正院的门,谢彦逍便借口有事要忙,去了前院。苏云遥早已习惯,独自回了院中。   一推开院门,浓郁的香气便扑鼻而来。如今是正月,河水解冻,树上的枯枝刚刚泛绿,而自己院中却是繁花盛开。   在武安侯府中,除了正院,便属瑶华院最大了。不算房屋,单说这院子便足足有一亩地大小。偌大的院子中,除了一个凉亭,几乎摆满了各色各样的花,以牡丹花居多。至于那后来被铲除的桂花树,如今尚未种上。   也不知这些花是什么品种如何培育的,竟然在正月里也能开得这般艳丽。   对于美好的事务苏云遥一向是抱着欣赏的态度,然而,她看着院中盛开的花却没有一丝喜色,反倒是觉得这香气刺鼻了些。   站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苏云遥环顾四周,看向了开得最艳的那一朵赤红色牡丹花,顿觉刺眼得很。她微微侧头,不再看,朝着正房走去。   回到屋内,春杏把苏云遥头上的首饰全都卸了下来。   “我乏了,想睡一会儿,你们先出去吧。”   “是。”   待人退下去,苏云遥躺在床上看着床帐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牡丹花是苏云婉最喜欢的,她从来都不爱这种艳丽的花,只爱小小的细碎的桂花。   睡醒后已到了午时,苏云遥顿觉腹中空空。   桂嬷嬷差人去府中的大厨房中把饭菜领了回来。继母曹氏虽与谢彦逍不对付,但也不敢在吃食上苛待他们这边。毕竟,谢彦逍占着一个世子的名头,又在兵部任职,还得武安侯的喜欢,底下的人不敢。   只不过,这些山珍海味初时吃的时候尚有几分新意,吃了几年,厌了。待她与曹氏闹翻之后,便不再吃大厨房的吃食了,而是在自己院中吃。   苏云遥看了看不远处那个荒置了多年的小厨房,暗道,得想个法子用起来才是。   谢彦逍一直到晚上才回来。   从前苏云遥常常嫌他不着家,猜测他在外面干了什么事。有时候她忍不住问他,他也不答。久而久之,她心中的失望越积越多,越想越多,也不再问了。   如今苏云遥对他在外面究竟做了什么一点兴趣都没了,他只要别给她添堵就好。   谢彦逍没回来之前,院中还能听到些说话、说笑的声音,待他回来,整个瑶华院就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瞬间沉寂下来。   熄灯之后,谢彦逍竟难得开口了。   “侍疾一事并非你想得那般简单,你若是不想去推掉便是。”   苏云遥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这话瞬间清醒过来。   “如何推掉?”   他说的倒是挺简单,殊不知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她的名声就臭了。   “夫人去了一趟临江府,感染了风寒,需卧床休养几日。”   他这是暗示她装病?用曹氏的法子打败曹氏?   她忽然记起前世有一次去侍疾,前一晚她有些紧张睡不着觉,谢彦逍便说过同样的话,暗示她想想办法推掉。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她认为谢彦逍是故意的。母亲说过让她好好伺候婆母,谢彦逍却不让她去伺候,分明是因为他自己与婆母有隙,故意让她得罪婆母,想看她笑话。她颇为生气地拒绝了谢彦逍。   两个人因此又是几个月没说话。   如今想来,她也真是够蠢的。   不过,这一次她依旧拒绝了谢彦逍。   “为人儿媳,侍奉婆母是我应当做的,怎好推辞。夫君且放心,我定会好生服侍婆母,让旁人说不出闲话。”   谢彦逍见她拒绝,又是长久的沉默。   她知不知道,她今日说的话做的事算是彻底得罪了曹氏,依着曹氏的性子,明日定不会饶了她。   正这般想着,忽然肩上一沉,一股淡淡的清香传入鼻中。   有些像桂花,又不太像,没有那般浓郁。丝丝缕缕的,沁人心脾。想到新婚夜,谢彦逍喉结微动。   听着耳侧绵长的呼吸声,深深呼吸了几次,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一下前面的,小修,这一章增加了新的内容。 第8章 侍疾   第二天一早,谢彦逍走后桂嬷嬷进来了,她看了一眼平整的床铺知晓昨晚并未发生什么,微微有些失望和担忧。   “夫人,您昨晚跟世子……”   苏云遥看了桂嬷嬷一眼。公主府跟过来的人,到最后也只剩下桂嬷嬷和春杏是真心待她的。若旁人问起她不会说什么,但是桂嬷嬷问了,她还是解释了一句:“嬷嬷,你无需担心,我自有打算。”   桂嬷嬷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夫人跟之前不太一样了,身上偶尔流露出来的威严让人不敢多说。   待收拾妥当,苏云遥便准备去正院了。临走之前,桂嬷嬷很是不放心。   “夫人,要不老奴陪着您去吧。”   虽说自家夫人这几日变了,但她伺候了夫人近两年,自是知晓她的性子。善良没城府,她怕夫人被人欺负。   “嬷嬷且放心吧,我自有法子,你把咱们院子看好了,不要让她们随意走动,有什么事待我回来报于我。”   看着自家夫人坚定的眼神,桂嬷嬷对她多了些信心,点头应下。不过,临了还是悄悄吩咐了春杏几句。   苏云遥到了正院时,曹氏尚未起床。早上的药已经在熬了,院子里一股子药味儿。药还未端过来,但屋里却也有一股子散不去的浓重的药味儿,比昨日更盛。不过,到了曹氏床边却没闻到多少味道。   吃药的人身上没味道,整个屋子甚至整个院子里却都是药味儿,这样倒是稀奇。难不成这病人闻闻药味儿就能好?   苏云遥心下了然,收起多余的思绪,在床前唤了曹氏几声,曹氏并未应答。   一旁的月嬷嬷道:“侯夫人昨夜难受,半夜才睡,此刻正睡着呢,还未醒,劳烦世子夫人在外间多等一会儿吧。”   苏云遥看了一眼紧闭的床幔,转身出去了。   到了外间,月嬷嬷引着她椅子上落座,坐下后,她一眼便瞧见了放在一旁的《女诫》。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曹氏的套路一直没变。不是挑拨她与谢彦逍的关系,就是暴露她不懂规矩这个缺点。   苏云遥只瞥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假装没看到。   曹氏既然有备而来,苏云遥不提,自然有人会提。   月嬷嬷笑着道:“这是侯夫人专门为世子夫人准备的书,让世子夫人好生读一读。”   苏云遥看也未看月嬷嬷。   月嬷嬷顿了顿,又接着道:“夫人可能不了解,这书里面写了不少对妇人的要求,也是侯府的规矩,每位新妇都要读。”   苏云遥淡淡应了一声:“哦。”   随后问道:“嬷嬷确定母亲是让我读一读?”   月嬷嬷肯定地道:“正是如此。”   苏云遥甚是坦诚地道:“可我不认识几个字呢,那要怎么读?”   前世曹氏也这般为难过她,那时候她特别害怕旁人知晓她不识得字,遮遮掩掩,闹了不少笑话。如今她早已看开了,不会就是不会,没什么羞于承认的,越是遮掩反倒是越会惹人嘲笑。   月嬷嬷没料到苏云遥会这般说,微微怔了怔,内心对苏云遥更加鄙夷。不过,她的脸上没流露出来什么神色。   只是她身后的小丫鬟们可没这份定力,直接笑出了声。   苏云遥瞥了一眼月嬷嬷身后,看着整微微抿嘴偷笑的丫鬟,眼眸微动。   “您会哪个字就读哪个字,不会的老奴教您。”月嬷嬷微抬下巴一脸倨傲。   春杏委屈死了,替他们主子感到委屈。从前在公主府时,公主府的管事就欺负他们家主子,长公主知晓了也不护着主子。如今主子嫁到侯府,侯府的下人竟然也敢欺辱他们主子。   她实在是忍不了了,张了张口正打算说些什么,就听她家主子开口了。   “听说侯府的丫鬟都各个能识文断字的,可是真的?”苏云遥一脸平静地问。   听到这话,月嬷嬷笑了。他们世子夫人果然如传言中的一般,乡下来的,不懂规矩,昨日是她跟侯夫人高看她了。   “自然是真的,莫说是侯夫人屋内伺候的人,就连外面洒扫的婆子也是识得几个字的。”月嬷嬷说这番话时很是得意,话里话外都在讥讽苏云遥连洒扫的婆子都不如。   苏云遥像是没听懂一般,指了指月嬷嬷身后的那个丫鬟,道:“既如此,也不用劳烦嬷嬷了,让她来给我读一读吧。”   侍书脸上鄙夷的笑还未收回来便见世子夫人指向了她,她怔了怔,连忙藏好了表情。   “见过世子夫人。”   “你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的话,奴婢叫侍书。”   “侍书……这名字好听,想来定是识字的。呐,你读一读。”苏云遥道。   几年后,侍书会成为曹氏的心腹,她没少去瑶华院中摆威风。而且,她死之前屋外丫鬟说谢彦逍去了倚红楼的事也是她传过去的。   侍书看了一眼月嬷嬷。   月嬷嬷看了一眼侍书,别有深意地说道:“好好给世子夫人读一读,一个字一个字的读,读清楚了,读明白了,务必让世子夫人听懂。”   “是,嬷嬷。”   侍书接过来《女诫》,读了起来。   “……战战兢兢,常惧绌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   这些字,完美诠释了她的前世。   自打从乡下来到京城,她就过得非常小心。嫁入侯府后,更是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哪里做错了被侯府赶出去,给亲生父母丢脸。   苏云遥闭了闭眼,手微微握成了拳。   甚是刺耳。   “大声点,我没听清。”苏云遥面无表情地说道。   侍书微怔,但瞧着苏云遥的视线,连忙提高了一丝音量。   侍书读得字正腔圆,声音中带着些许得意。堂堂世子夫人竟然还不如她一个丫鬟识得的字多,说出去多丢人。   耳畔响起的是《女诫》中的话,苏云遥睁开眼,松了松手指,端起一旁的茶水慢慢喝了一口,缓了缓心神。   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一遍读完,苏云遥以没听清为由,又让侍书读了一遍,直到侍书读完第三遍。瞧着苏云遥托着下巴闭着眼快睡着了,月嬷嬷才终于反应过来了,感情他们这位世子夫人是故意的。   这时,里间出来一个小丫鬟,把月嬷嬷叫了进去。   听到里间的动静,苏云遥侧头瞥了一眼。她当然是故意的,曹氏不是故意不起想磋磨她么,她就偏不让她睡。她就不信外面声音这么大她在里面还能睡得着。   《女诫》这种书,还是大家一起来学吧。   “外面在吵嚷什么?”曹氏皱着眉问。   月嬷嬷犹豫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跟自家侯夫人解释她们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曹氏看向月嬷嬷。   月嬷嬷只好道:“是世子夫人让侍书给她读《女诫》。”   曹氏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本想拿《女诫》来教训一下新妇,没想到她这个儿媳竟然不吃这一套。   “去把世子夫人叫进来。”   “是,夫人。”   苏云遥听到月嬷嬷的话,站起身朝着内室走去。   “母亲,您醒了,今日可觉得身上好些了?”   曹氏半靠在后面的迎枕上,笑着说:“好多了。你刚嫁过来,本不该这般让你劳累,只可惜我这身子不中用。”   说着,曹氏适时咳嗽两声。   苏云遥笑了。累着了还会咳嗽?她前世怎么没发现曹氏这么会装。   “这都是儿媳应该做的,母亲这般说委实折煞我了。”   曹氏拿着帕子擦了擦嘴,神色微变道:“不过,你刚刚在外头做什么呢,在屋里都听见了。”   一旁的侍墨插嘴道:“本来侯夫人睡得好好的,结果被世子夫人吵醒了。”   曹氏瞥了眼侍墨。   侍墨连忙跪下:“夫人恕罪,是奴婢说错话了。”   曹氏这才开口:“你这丫头好生没规矩,世子夫人一大早来这里都是为了来服侍我。你们不早早叫醒我,反倒是怪世子夫人吵醒我?”   这一唱一和的刚刚好。   明着训斥丫鬟,暗里讥讽苏云遥。   若是一般的儿媳,这时就该跪下来请罪了。   苏云遥假装没听懂,直接看向侍书,道:“都怪你这丫头,声音太大了些,吵到了母亲。”   没有人料到苏云遥会是这般反应,屋内顿时一滞。   作者有话说:   注:“战战兢兢,常惧绌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这些话出自《女诫》。   抱歉,断更了这么久,回来继续写了,前面修过文。 第9章 喂药   侍书怔愣了一下,一脸委屈,看了一眼曹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夫人明察,都是世子夫人让奴婢大点声读的。”   曹氏看向了苏云遥。   苏云遥没给她开口的机会,看着侍书,一本正经地训斥。   “你这丫鬟好不知礼数,明明知道母亲在屋里睡着,竟还那般吵嚷。说你两句你还不承认。即便是旁人让你声音大些,你也该记着母亲还在屋里,小声些才是,怎得这般不把母亲放在心上,这般不懂规矩。莫不是觉得自己认识几个字就开始得意起来了吧?”   侍书嘴巴动了动,想狡辩什么但却说不出口。   她知晓侯夫人早已醒了,所以读书时才没压低声音,确实也存了炫耀的心思。这会儿反倒是不知该如何辩驳了。她转头看向了曹氏。   曹氏皱了皱眉。   这老二媳妇儿伶牙俐齿的。不过,侍书这丫头的确轻浮了些,不如侍墨沉稳。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也不好为一个丫鬟开脱。   “把这丫头带下去,罚俸一月。”   侍书看看曹氏,又看看月嬷嬷,只好委委屈屈下去了。   曹氏看向苏云遥,这会儿也带了些怒气。   “老二媳妇儿,那本《女诫》是我为你准备的,我知晓你原在乡下,没读过几本书,也不知晓侯府规矩,所以特意让你读一读。怎得变成侍书那丫头读了?”   苏云遥看了一眼月嬷嬷,接着甩锅。   “这是月嬷嬷的主意。”   曹氏皱眉,看向月嬷嬷。   苏云遥道:“因我不曾识得几个字,月嬷嬷便说让人读给我听,是吧,嬷嬷?”   月嬷嬷看看苏云遥,又看看曹氏。事情虽然是同一件事情,但是不同的人解释起来内容却不相同。   “夫人明鉴,老奴不是那个意思。”   曹氏收回来目光,看向苏云遥:“老二媳妇儿,侯府里面莫说是主子了,丫鬟们也能识文断字。而你身为侯府的世子夫人若是不识字的话,说出去也要让旁人嘲笑的。不仅嘲笑侯府,旁人也会说公主府没教养。”   曹氏这话说得着实不客气。前世苏云遥一听这样的话就要羞得恨不得把头埋到脖子里去,心中还要担心给公主府和侯府抹黑,担心侯府把她休弃,担心长公主责骂她。   如今听到同样的话她却没了前世的感受,只觉得颇为讽刺。   事情还是那件事情,变了的是自己的心态和看法。   见苏云遥脸上没什么反应,曹氏微微蹙眉。   成亲前她见过苏云遥见面,对她的评价是:愚蠢、懦弱、好控制。   如今不过短短数月过去,她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还是一样的蠢,但却不懦弱,也不好控制了。   “老二喜欢有才的女子,不光是能识字,还得会吟诗作赋。尤其是,像婉姑娘一样的姑娘。”   听到苏云婉的名字,苏云遥脸色微变。   曹氏察觉到这一点,继续道:“以前老二常常跟她一起吟诗作赋,小时候老二还去公主府读了两年书。不过,你也不用在意,这些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老二既然娶了你,从前的事情也不必再提。”   重活一世,对于别的事情苏云遥都能一笑置之,唯独苏云婉。她是母亲口中乖巧的女儿,是与丈夫定亲数十年的人。   不过,在曹氏面前她没有表现出来。   曹氏明摆着不怀好意。既然不必再提,又为何要提。   苏云遥笑了笑,道:“母亲说的是,都是从前的事情了。而且,当初与夫君定亲之人本就是我,这些年也多亏了她照顾夫君了,我应该感激她才是。”   曹氏微微眯了眯眼,一直盯着苏云遥的脸色。   苏云遥面上带笑,丝毫看不出来伤心难过。   两人对视片刻,苏云遥转移话题。   “母亲,您的药已经熬了半个多时辰了,再熬可就不好了。不如让人端上来我服侍您吃药吧。”   曹氏还没说什么,苏云遥就吩咐道:“来人,去给母亲端药。”   下人们看向曹氏。   曹氏顿了顿,道:“去端过来吧。”   不多时,药端了过来。   苏云遥从丫鬟手中接过来药,道:“母亲,我喂您吃药吧。”   曹氏瞥了月嬷嬷一眼,月嬷嬷立马会意,看向了苏云遥,道:“世子夫人,侯夫人的早饭厨房还没做好,劳烦您去催一催。至于喂药这种小事还是交给老奴吧。”   说着,月嬷嬷就要从苏云遥手中抢过来药碗。   苏云遥早就料到有这一出,微微侧身,躲过了月嬷嬷的动作。   “这怎么能行呢?母亲是因为我与夫君的亲事才累病的,我得亲自服侍母亲吃药才能心安。”   曹氏昨日看起来还一脸病态,今日面色就变得红晕,这说明她根本就没病。至于药,她压根儿就没吃,不然她身上不可能没有药味儿。   既然曹氏装病,那就最好装到底。不是想让她侍疾来磋磨她么,那她就好好侍奉她,一定要亲自把这些药喂到曹氏嘴里。   看到底身受折磨的人是谁。   月嬷嬷有些急,再次说道:“真的不用了,侯夫人的药一直是我喂着吃的,世子夫人还是交给我吧。”   苏云遥瞥了一眼月嬷嬷,反过来质问:“难道嬷嬷是觉得我笨手笨脚喂不好?”   这话就不好接了,月嬷嬷即便是再瞧不上苏云遥,苏云遥也是府中的主子,她也不敢说太难听的话。   月嬷嬷只好看向曹氏。   苏云遥也看向曹氏,道:“母亲也觉得我笨手笨脚吗?”   曹氏:“怎么会呢?阿月的意思是……”   苏云遥打断了曹氏的话。   “既然母亲不觉得便好。”   说完,苏云遥端着药碗坐在了曹氏窗边的凳子上,拿起来勺子,递到了曹氏唇边。   “母亲,吃药!”   曹氏根本就没病,也没吃药,药一直都倒在了花盆里。苏云遥非得喂药,此刻她倒有些骑虎难下了。   “怎么,母亲难道是嫌苦不成?月嬷嬷,去拿些蜜饯来。”   曹氏看了一眼苏云遥,忍下了这口气,吃完了碗中的药。   苏云遥看着空了的药碗,一脸关切:“母亲好好歇着,我去厨房看看,顺便准备母亲中午要吃的药,我得亲自喂母亲才放心。”   曹氏嘴里泛苦,忍住怒火,道:“辛苦你了。”   苏云遥笑着道:“不辛苦,照顾母亲是儿媳应尽的本分。”   看着苏云遥的笑颜,曹氏心中冷笑。这个野丫头,真以为她治不了她了不成?她若是想治她,有的是法子。   “你去厨房看一看早饭做了吗?若是做好了端过来,在外面候着。”   这是又要晾着她?罚她站?   苏云遥笑了:“好的,母亲。”   说完,她看向了春杏:“记好了吗?”   “都记好了,夫人。”   “拿过来。”   曹氏本还在诧异苏云遥在做什么,很快就看到了一张纸递到了自己面前。   “母亲,我也识不得几个字,您看看对不对,如果没问题,就签字或者按手印吧。”   曹氏看了一眼上面字,只见上面写着苏云遥今日做的事情。   世子夫人卯时二刻起床,卯时四刻到正院。侯夫人未醒,世子夫人在外间等候。期间,侯夫人吩咐世子夫人读《女诫》,共读了三遍。历时一个时辰。   辰时四刻侯夫人醒了,世子夫人亲手喂药,态度恭顺。历时两刻钟。   辰时六刻侯夫人吩咐世子夫人去厨房催菜。   “你写这些做什么?”曹氏问。   苏云遥解释:“我母亲不知听了谁的谗言,认为我在侯府做的不够好,所以我把自己做过的事情写下来,再由府中人签字按手印,最后交由母亲,这样母亲就不会责怪我了。”   被褥下,曹氏的拳紧紧握了起来。若是她签字,不就等于告诉长公主她苛待儿媳了么。   没想到这个野丫头虽不痛笔墨,心眼儿倒是挺多。   “母亲,劳烦您签字。”   曹氏没动。   “母亲为何不签字,事情明明都是您吩咐的,我也照做了。”   曹氏依旧没动,这时月嬷嬷开口了。   “世子夫人这是何意?侯夫人一直都睡着,刚刚醒,何时吩咐这些了?你可别乱写。”   苏云遥笑了,看向了月嬷嬷。   “也对,这些事情都是嬷嬷吩咐的,嬷嬷按上手印也是一样的。”   月嬷嬷顿时语塞。   苏云遥看着这主仆俩的态度,脸色立马冷了下来。   真是给她们脸了。   “母亲这是何意,儿媳也没有乱写,事情都做完了,怎得就不签字呢?莫不是母亲想让我母亲训斥我?行,你们若是不签,那我去找父亲签。总归父亲会还我一个公道。”   这个府中,待他们这一房最好的就是侯爷了。   不是都口口声声说她没规矩吗,她就没规矩给她们看。   见苏云遥要走,曹氏给月嬷嬷使了个眼色,月嬷嬷连忙拦住了她。   “世子夫人这是怎么了,老奴刚刚没反应过来,我这就给您签。”   看着纸上的手印,苏云遥满意地把纸递给了春杏。   “好好记着,我这就要去厨房催菜了,催了几遍,厨房那边是否为难我,我回来一共等了多久都给我写清楚了。”   春杏忍住笑:“是,夫人。”   “母亲,我去催菜了。”说完,苏云遥笑着离开了。   待她离开,曹氏不仅嘴里苦,心里也苦,气得摔烂了一套茶具。   摔完,还不得不忍着气,对月嬷嬷道:“你去看着点儿,别让厨房为难她。”   “是,夫人。” 第10章 晨起   苏云遥这次催菜非常顺畅,没有任何人敢为难她,她一到厨房,厨房就开始上菜。等她回到正院,正要端菜进去就被月嬷嬷拦住了。   “嬷嬷这是何意?”   月嬷嬷笑着道:“世子夫人,侯夫人怜您早起辛苦就不用您伺候吃早饭了,您快些回院中好好休息吧。”   苏云遥皱眉,一脸严肃。   “这怎么能行,母亲刚刚嘱咐我要在外面等着的,你快让我进去,迟了母亲怪罪就不好了。”   月嬷嬷忙拦着道:“就是侯夫人的意思,侯夫人怕您太累了,体恤您让您回去休息。”   苏云遥站定脚步,问:“真的?这话真是母亲说的?”   月嬷嬷点头:“对,就是侯夫人说的。”   苏云遥点点头,道:“我本想着亲自服侍母亲用饭的,没想到母亲这般体恤小辈,长辈的话我也不好忤逆。既如此,那我等中午母亲吃药时再来吧。”   一听这话,月嬷嬷脸色一变,道:“不用了不用了,夫人说您下午再来就行。”   苏云遥面上犹犹豫豫的,最终道:“既然嬷嬷这样说,那好吧,我下午再来。”   “好,您慢走。”   苏云遥没动,看了春杏一眼,道:“按手印。”   春杏连忙把纸递给了月嬷嬷。   已经经历了一次,这一次月嬷嬷也没磨蹭,乖乖按了手印。   看着纸上的手印,苏云遥满意地离开了。   曹氏听说苏云遥离开了,心头那股子火怎么都发不出去。本来她没病的,这会儿气得快要生病了。跟月嬷嬷说了几句话,骂了几句心里才痛快了些。   回自己的院子后,苏云遥坐在榻上吃起了橘子。   桂嬷嬷见状连忙来问,听到自家夫人的法子,脸色极为惊讶。她年轻时曾在宫中伺候主子们,自是见过不少手段,主子这法子当真是高明。   “您如何想出来这样的法子?”桂嬷嬷问。   “被欺负的多了,自然就想出来了。”苏云遥淡淡地道。   桂嬷嬷还想再问,见主子脸色不好看,便没再多言。   她不想再掺和到这对继母继子之间,他们爱怎么斗怎么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曹氏不来招惹她,她也不会去找她。就如同前两年那般便好,谁也不理谁。   其实,嫁给谢彦逍也挺好的。谢彦逍虽然忙,有时在外面沾花惹草,但却不会真的把人带回府中,也不会在外养外室孩子。只要不放在府中给她添堵,她也乐得与他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   一辈子怎么过都是过。   只是,一转头,她看到了院中盛开的牡丹花,好心情顿时散了一半。   正如曹氏所言,她来京城的前十几年,名义上与谢彦逍定亲的人是苏云婉。他们二人是未婚夫妻,这么多年定是发生了不少故事。   一想到那样的画面,就像是有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上不来下不去。   “把窗子关了。”苏云遥板着脸道。   “夫人不是说屋里有霉味儿要散散味道吗?”春杏疑惑地问。   苏云遥放下手中的橘子,起身朝着床边走去,道了一个字:“冷。”   早上为了去侍疾,她起得早了些,此刻便有些乏了。睡了半个时辰,苏云遥醒了过来,把春杏唤了过来,吩咐了几句。   “我记得我箱笼中有几本关于农事的书,去找出来。”   春杏有些诧异,夫人不喜看书。而且,那几本关于农事的书也是夫人偷偷放起来的,最怕人知晓她搜集了这些书,嘲笑她的出身。   “奴婢这就去。”   不多时,春杏把书找了出来,递给自家主子。   看着这几本崭新的农书,苏云遥回忆起许多往事。她之所以搜集这些书,是因为养父母一直在种地,养父又喜欢看农书,兄长常常去镇上、县城的书肆找出来这样的书籍抄下来读给他听。后来她回了京城,看到农书也喜欢买回来。   母亲知晓她不买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反倒是买农书,狠狠责骂了她一顿,说她烂泥扶不上墙,不知晓自己身份。   从那以后她便偷偷让人去买。   两年下来,也攒了五六本了,既有关于农具方面的书,也有关于蔬菜、粮食种植的书。   见夫人摩挲著书皮,并未翻开,春杏小声问:“夫人,可需要奴婢给您读一读?”   苏云遥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必。”   下午,苏云遥又去侍疾了。这回曹氏没敢太过为难她,即便是罚站也只一会儿功夫,更多的是言语上的嘲讽。不过,如今的苏云遥并不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名头,所以听起来不痛不痒的。   晚上用膳前,见苏云遥提起来要喂药,曹氏让她离开了。   虽然这一整日没怎么吃苦头,但在曹氏那里待了大半日,终究不如在自己院子里舒坦,颇有些心累。亥时一到,苏云遥就准备睡了。   桂嬷嬷忍不住道:“夫人,您不等等世子吗?”   苏云遥道:“不必。”   桂嬷嬷急死了,她昨儿听春杏说出去这几日世子和夫人并未行房,昨日也没。她能看得出来两个人之间关系冷冷淡淡的。长公主不喜夫人,侯夫人又处处针对夫人,若是夫人在与世子不睦,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看着桂嬷嬷脸上的神情苏云遥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毕竟前世她一直为她与谢彦逍之间的关系操心。   “我乏了。嬷嬷也累了一日,回去休息吧。”   苏云遥这般说了,桂嬷嬷只好退下去了。   子时,谢彦逍从外面回来了。远远望去,瑶华院一片漆黑。好在他幼时习武,眼睛极好,看得清楚。   轻手轻脚上床,谢彦逍闭上眼睡了。   半夜,胳膊又被人抱住了,谢彦逍倏地睁开双眼,鼻间依旧是那股子淡淡的如同桂花一般的香气,胳膊上是软软的触感。片刻后,他再次闭上眼。只是脑海中全都是一些旖旎的场景,过了许久才睡着。   第二日一早,谢彦逍早早醒了过来。看着胸前的玉臂,眼神微变。顿了顿,轻轻拿开,轻手轻脚地起床,拿起剑去院中晨练。如今院中种满了牡丹花,只有墙角那里有一方空地,倒不如从前方便了。   这时,一个身着桃粉色衣裙的丫鬟走了过来。   闻着这丫鬟身上浓郁的气味,谢彦逍浓眉皱了皱。   “见过世子。”海棠刻意把嗓子掐得极细。   谢彦逍认得这个丫鬟,这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   “嗯。”谢彦逍淡淡地应了一声。   海棠笑着说:“奴婢见院中的牡丹花开得极好,想摘几朵放在屋里,想必夫人见了也会开心。可以吗?”   “随意。”谢彦逍冷冷说道,说罢,便没再理会她,朝着一旁的空地走去。   海棠看着谢彦逍宽厚的背,心砰砰直跳,朝着院中的牡丹花走去。   两刻钟后,谢彦逍收了剑,走上回廊,朝着正房走去。   刚到正房门口,就见刚刚那个丫鬟抱着牡丹花哭着从正房走了出来。   “见过世子。”   谢彦逍皱眉。   “夫人许是不喜欢世子种的这些牡丹花,说让奴婢扔了。”海棠哭哭啼啼地说道,一边说还一边观察谢彦逍的神色。   谢彦逍脸色微沉。   不喜欢吗?   这些牡丹是他特意从四处搜罗来的,让人精心养护着,以保正月里也能开出来绚烂的花。   “这花开得多好啊,我们婉姑娘可喜欢了,夫人从前也喜欢的,也不知今日怎么就不喜欢了……”海棠不着痕迹地上眼药。   “退下!”谢彦逍冷冷说道,打断了海棠的话。   若说刚刚屋内苏云遥对她的态度是厌烦的话,此刻谢彦逍对她的态度就是冰冷了,她吓得没敢在多说。   随后,谢彦逍走入了正房。   大冷的天他只穿着里衣,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外套。但因刚刚的晨练,额上有汗珠。他步子迈得极大,又很沉稳,眉宇间有散不去的愁容。   此刻苏云遥已经醒了过来,她紧着里衣,乌发披肩,脸色微红,一看就是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虽然穿着素净,未着钗环,但却难掩天香国色。   刚刚海棠对谢彦逍说过的话她都听到了,她就这般直直地看着谢彦逍。   谢彦逍看了看苏云遥,很快便挪开了目光,朝着净房走去。   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他一个字也没多说。   是了,他一直都是这般冷淡的模样,极少主动问她什么,也不怎么关心家里发生的事情。仿佛家里的事情与他无关,只有外面的事情才是要事一样。   听着净房传来的水声,苏云遥略坐了一会儿又躺下睡了。   前世她刚嫁过来时每日都早起服侍谢彦逍,可不知是不是她过于笨拙,每每都惹得谢彦逍不开心。后来她便不做了。而她不做了,谢彦逍也从未说过什么。   总之,一切都无所谓。   谢彦逍沐浴完,□□着上身从净房走了出来,对于苏云遥再次睡下一事果然没说什么。穿好衣裳后便离开了。   过了两刻钟,苏云遥也起了。 第11章 戳穿   两刻钟后,苏云遥起床了。   桂嬷嬷给苏云遥梳头时,问道:“夫人,您对海棠和春杏这俩丫鬟是如何安排的?”   苏云遥看向桂嬷嬷。   “老奴的意思是您是打算让他们在您身边做管事,还是打算把她们嫁出去,又或者,想把她们二人给……给世子。”   苏云遥抿了抿唇,道:“我不会往他身边安排人。”   这话桂嬷嬷听懂了,她道:“既然您没这个想法,有些事可得防着些。”   苏云遥道:“嗯,我知道。”   谢彦逍看不上海棠,前世即便是醉酒后都没碰她。不过,这么一个人放在身边确实是个问题。只是海棠的卖身契并不在她这里,还在公主府中。如今她犯的错不痛不痒的,冒然送回去就是打了公主府的脸,得想个好法子才是。   不过,也不是什么都不做。   “把她叫过来。”   “是,夫人。”   “不知夫人叫我来做什么?”   很快,海棠进来了。瞧着那神色得意至极,丝毫没有背叛主子的愧疚和担忧。   “你可是喜欢院子里的牡丹花?”   海棠知晓苏云遥叫她进来的原因,脸色变了变,但还是道:“喜欢。”   “嗯,以后你就在院子里侍弄花草,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进正房半步,也不许出去。”   海棠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夫人,我可是长公主给你的一等丫鬟,你这样做不妥当吧?”   苏云遥说起来是主子,实则在长公主府连个管事都不如。她身边的人,只有桂嬷嬷和春杏把她当成真主子,其他人都多少有些瞧不上她。   海棠自然是如此,说话没大没小。   苏云遥冷了脸。   “你也知道你如今的主子是我,我做什么你就听什么。若是不想听,趁早回公主府。”   海棠抿了抿唇,没敢再说。   “是。”   苏云遥到正院时,曹氏已经起床了,而且还吃完药了。   到了曹氏身边,苏云遥看到了空了的药碗,但是依旧没在曹氏身上闻到药味儿。可见是在她来之前提前把药倒掉了,准备了一个空碗给她看。她也不戳破,去给曹氏请安了。   接下来几日苏云遥都会一大早去给曹氏侍疾。她已经好久没起这么早了,困得迷迷糊糊的。   “夫人,时辰到了,该起了。”春杏在床边唤道。   “嗯,知道了。”苏云遥闭着眼应了一声。   这时,谢彦逍从里间出来了,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苏云遥。   春杏看到他顿时紧张起来。   “见过世子。”   “嗯。”   “夫人是最近给侯夫人侍疾太累了才会如此。”春杏解释,“平日里起得很早的。”   “嗯。”   谢彦逍收回来目光,转身去了屏风后,有丫鬟过来服侍他穿衣裳。穿戴整齐,肃着脸离开了房间。   春杏顿时松了一口气。   洗漱完毕,穿戴整齐,苏云遥去了正院。   今日曹氏娘家人过来,来人是曹氏的三弟妹,也是如今兵部侍郎的夫人王氏。   苏云遥本是坐着的,王氏来后,她便站了起来行礼。   “见过三舅母。”   王氏瞥了苏云遥一眼,对曹氏道:“这便是你家老二新娶的媳妇儿吗?”   曹氏笑着说:“可不是么,这是老二媳妇儿。”   王氏道:“长得倒是挺标志的。”   夸完,话锋一转,问:“都读过什么书啊?”   苏云遥神色微变,回答:“只囫囵看过几本书,不识得几个字。”   若旁人这般说,大家多半觉得是谦虚。可这话从苏云遥嘴里说出来,大家便觉得是事实了。   王氏听后,一脸惊讶:“呦,你竟没读过书啊。这可不行,你如今可是世子夫人,以后便是侯夫人,说出去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苏云遥看着王氏得意的模样,不置可否。前世王氏就没少嘲讽她,她很是讨厌她。不过,如今心情却很平静,毕竟,一想到五年后曹侍郎就会被削职她就觉得这个人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但是她也不会任由她说。   只见苏云遥也是一脸惊讶:“三舅母才知道这件事情吗?我以为两年前京城里的人就全都知道了。怎么也没听说谁的大牙笑掉了。难道是我孤陋寡闻了?”   王氏抿了抿唇,顿时语塞。她终于明白大姑姐的意思了,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果然路子野,不是个正常人。   曹氏轻咳两声,拿帕子遮了遮嘴,道:“你舅母这也是担心你。不识字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莫要这般。”   苏云遥立马道:“多谢舅母关心。不过,三舅母若是知晓谁的大牙笑掉了记得告诉我一声,也让我开心开心。”   曹氏:……   王氏:……   苏云遥不按正常套路来,讥讽她的话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很是没劲。   曹氏接着跟王氏聊了起来。她像是忘了再安排一把椅子,一直让苏云遥站着,站了足足半个时辰,这二人还在不停说。从曹氏的病说到谢四郎,又从谢四郎的婚事说到各个府中的姑娘,后来又提起来曹氏娘家的事情。   苏云遥听着曹氏和王氏的对话,便知她们是故意的。她就说么,曹氏这几日老实许多,没怎么磋磨她,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请王氏来讥讽她,然后??变相罚站。   又过了片刻,门口进来一个小丫鬟,道:“夫人,太医院的李太医来了。”   曹氏微微皱眉,看向了月嬷嬷。   月嬷嬷也很惊讶,她们何时请太医了,而且还是德高望重的李太医,而不是跟他们相熟的赵太医。   王氏没想过曹氏是在装病,也不知晓李太医的性情,立马笑着拍马屁:“李太医可是神医,京城中看病最好的大夫。听说他只给皇家看病,姐姐好大的面子,连李太医都请过来了。”   曹氏瞥了她一眼,问小丫鬟:“何人请的李太医?”   小丫鬟摇摇头:“听说是世子请来的。”   曹氏皱眉,思索对策。   没等她想出来,就听屋外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你家侯夫人好大的架子,老夫来给她看病她还磨磨蹭蹭的。老夫一会儿还得去给睿老王爷看病,让她赶紧的。”   苏云遥眼眸微动。这个李太医倒是有些意思。她记得当年她有了身孕,就是请的李太医来看诊。他那时说话也是这般的不客气,常常说她这里做的不好,那里做的不行。她原以为他只针对她,没想到他对曹氏也这般。   李太医虽然官职不高,但威望极重,且在皇上皇后面前说得上话。曹氏不敢得罪,只好让李太医进来了。   李太医来到里间,给曹氏和王氏行了礼,又看向了苏云遥。   苏云遥看到李太医就想到了前世那些医嘱,心里难免有些犯怵,没等李太医给她行礼就先给李太医打了声招呼。   “见过李太医。”   “您就是世子夫人吧?见过世子夫人。”李太医给苏云遥行了礼。   “李太医客气了,母亲的病就劳烦您了。”   “好说好说。”李太医的视线从苏云遥身上挪开,看向了侧躺在床上的曹氏。   月嬷嬷连忙道:“李太医,我们家侯夫人就是前些时候忙世子的婚事累着了,将养两日就好了。”   曹氏也道:“可不是么,我身子好着呢,不用劳烦您看了,既然老王爷那边着急,您先去给老王爷看病吧。”   李太医道:“世子成亲也有近十日了,侯夫人却还日日用药,如今竟是病得起不来了,这也叫养两日就能好?”   李太医也不听废话,直接坐在了王氏刚刚坐的位置上示意曹氏把胳膊伸过来。   李太医是历经两朝的老太医,出身世家,医术高明,门下弟子无数,皇上都要敬他三分,曹氏又哪里敢拿大,只能把胳膊伸过来,让李太医号脉。   王氏见状,忍不住道:“李太医,我最近身子也有些不适,一会儿您给侯夫人看完能否给我也看看呀?”   李太医这个人一直在深宫中,见都见不着,平日里只听过他的名头却从未见过人。今日好不容易见着了,她可不就想让人给她看看病么。   李太医理都没理她,静静地给曹氏号脉。   王氏尴尬极了,过了片刻又张嘴了。   “李太医,我的意思是想请您给我……”   “安静。”李太医皱眉。   王氏更加尴尬了,脸臊得微红,但也不敢再说什么。   曹氏本有些心虚,此刻见李太医这般模样,也不由得害怕。难道她真的病了不成?   月嬷嬷也看出来李太医的神色变化,见李太医把手伸了回来,连忙问:“李太医,我们家侯夫人的身体可是有什么问题?”   李太医看了曹氏一眼,别有深意地说道:“侯夫人有句话说对了,您身子确实好着呢。是药三分毒,药就别吃了,也不必日日躺在床上让人伺候着,没病也让你躺出病来了,夫人应该多出去活动活动。”   苏云遥挑眉。   这不就是在暗示曹氏装病么。   李太医着实是个妙人。   这话一出,曹氏脸色异常难看。旁的太医多少会顾及世家颜面,即便是看出来装病,也不会把话说的太直白,唯独这个李太医有什么说什么。   王氏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明白了什么。   待李太医走后,苏云遥故意问:“母亲,可需要儿媳扶着您出去走走?”   曹氏扯了扯嘴角,可刚刚在儿媳面前丢了个大脸,她实在是笑不出来,道:“不必了,你有这份孝心就够了,你先回去吧。”   曹氏的笑话已经看完了,苏云遥也没多待,回自己的小院了。   苏云遥走后,曹氏气得砸了一套茶具,骂了一声:“竖子!”   曹氏在她和小辈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人,心情差到不行,王氏也赶紧找借口离开了。   不多时,曹氏以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为由免了这几日的晨昏定省。   苏云遥心知肚明,曹氏这是因为李太医的话没了面子,才拒绝见人的,难得笑出了声。   她就说么,她就不该掺和到这一对继母和继子中间,让他们两个人斗才好。谢彦逍对付他这个继母很是有一手。   夜已深,苏云遥仍在看书。   她今日心情好,不知不觉就多看了两页书。书上提及的谷物种植方法跟父亲种地的方法颇有些不同,也怪不得他们产量不如别的地方的产量。这个点她得好好记住,明日写信告知父亲。   正想着呢,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上面的字都认识吗?”   苏云遥顿时心里一惊,看向了来人。   谢彦逍何时进来的,她怎么一点声响都没听到,春杏也没报。   “哪个字不认识,不如为夫教你。”说着话,谢彦逍又凑近了些。   苏云遥呼吸顿时一滞。谢彦逍满身的酒气,但是脸色苍白,一看便知喝多了酒。夫妻数载,她对他很是了解,他只有在心情极好时才会饮酒,而他喝多了酒不像旁人一般脸色涨红,而是喝得越多脸色越白。   可见今日发生了一件令他非常开心的事情。   但这件事情定不是曹氏吃瘪,毕竟他向来不把内宅的事情放在心上,定是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谢彦逍指著书上的字,说道:“这个字念耒(磊),这个念耜(四),耒耜,就是翻整土地时用的农具。”   说完,谢彦逍看向了苏云遥。   恰好苏云遥也朝着他看了过来。   她忽而记起成亲的第六年谢彦逍也曾这般教过她识字,两个人也有过两年亲密的时光。只是那时他越来越忙,十天半个月不着家,也不向她解释什么,独留她一个人在府中。怀了身孕后,她心里就越发难受了。   身侧隐隐传来香气,有些像桂花,又不太像,没有那般浓郁。丝丝缕缕的,沁人心脾。看着苏云遥这一双如被湖水洗过的清澈眼眸,想到新婚夜,谢彦逍喉结微动。   下一瞬,苏云遥就被人打横抱起,朝着床边走去。   接着,整个人被压在了床上。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应对   当苏云遥察觉到谢彦逍的意图时,浑身一颤,心中也充满了疑惑。她十日前刚刚拒绝了他,他今夜怎得又来。依着他冷淡的性子,定是最少一月不搭理她。   重生回来,他怎么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就在她思索之时,混合着酒气的吻朝着她袭来,直亲得她浑身酸软无力,毫无招架之力。   过了片刻,谢彦逍趴在她耳边问:“还疼吗?”   粗重的热气朝着她的耳朵里灌。   苏云遥的身子颤了颤。前世关于此事的那些记忆纷至沓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脖子都如同火烧一般。   “我……我……我明天要去侍疾。”苏云遥随口胡诌。   谢彦逍皱了皱眉。他的脸色已经不再像刚刚一般是白色的,变得微红,此刻才看起来像是醉了酒。   “不是不用去了?”   谎言被戳破,苏云遥抿了抿唇,没说话。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这模样反倒是刺激了谢彦逍。   此刻苏云遥脸上的红晕尚未消散,望向他的眼神也懵懵懂懂,如同他几年前在围场放走的那一头小鹿。   秋波微转,桃羞杏让。   热烈的吻再次朝她袭来。   活了两世,苏云遥第一次见谢彦逍这般急切,少了些稳重。   想到他今日请来李太医算是帮了她,又想起前世的种种亲密之事,她也有些意动。这种事也不只是男人觉得快活。   今生她已经彻底得罪了婆母,也不好再把他推出去,不然日子更是难熬。   而且,她这身子委实对谢彦逍没什么抵抗力,早已软得不行。   这般一想,半推半就地应了。   不过,谢彦逍当晚的表现却让苏云遥后悔了。跟前一次相比,他真的是毫无长进,她的小衣都被他扯烂了,跟前世后来的他真的没法比。或许他今生并未去过倚红楼?这般一想,苏云遥心理舒坦了些。   背对着谢彦逍睡了。   第二日一早,苏云遥扶着腰起床了,面上尽显痛苦之色。   她看了一眼刚练完剑回来精神十足的谢彦逍。   谢彦逍瞥了她一眼,并未说什么,转身去净房沐浴。沐浴完,他站在屏风后,在丫鬟的服侍下穿上朝服。走出来时,朝服规整,面上一派清冷矜贵,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和压迫感,跟昨晚的他判若两人。   因着不用去请安,苏云遥又躺下睡了,直到巳时才起。   这一日她看看书,收拾收拾东西,很快就过去了。   晚上,她又坐在了榻上看书。然而,与前一晚不同的是谢彦逍昨晚并没回来。而且,也并未遣人来说一声。   桂嬷嬷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家夫人的脸色,道:“夫人,许是世子政务繁忙才没回来。”   苏云遥神色如常,淡淡应了一声:“嗯。”   谢彦逍一直都是如此,从来不跟她说外面的事情,是否回府也不会跟她说。只是,新婚一月不能空床,他却连这一点体面都不给她。   前世也是如此。   苏云遥早已习惯了,也并未对他有什么期待,她的体面也无需他给。她把书随手一放,去睡觉了。这张大床一个人睡正正好。   如此过了三日,谢彦逍一点消息都没往家里送,而曹氏那边恢复了晨昏定省。   苏云遥去请安时,姜氏和周氏都在。   “二嫂来了。”周氏看向了苏云遥。   “嗯,三弟妹。”苏云遥跟她打了声招呼,随后跟曹氏请安,“见过母亲。”   又跟姜氏见礼:“大嫂。”   曹氏脸色一改之前的疲态,看起来颇为精神,眼睛也很是明亮,似是侍疾那日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般。   跟曹氏打了声招呼后,苏云遥没再多言,坐在一旁。   周氏看了眼曹氏,又转头看向了苏云遥,道:“我瞧着二嫂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可是这几日没睡好?”   苏云遥笑了。她睡得好极了,早上照过镜子,容光焕发。周氏这分明是没话找话。   她淡淡道:“还好。”   见苏云遥不接这一茬,周氏自顾自说道:“我听门房说二哥这几日没回府,想必在外有应酬。二哥毕竟是世子,忙。”   苏云遥面上依旧淡淡的。   周氏这是暗示众人她脸色不好看是因为谢彦逍没回府?   前世她的确会因为几句挑拨弄的心神不宁,也会对谢彦逍心生埋怨。如今经历了那几年,她却是不会如此了。   她对谢彦逍早已没了期待。谢彦逍不回府她睡得更好,他回来她反倒会睡眠不足。   曹氏道:“老二媳妇儿不必担忧,老二一向如此,不着家。你不必放在心上。”   苏云遥心里想着昨日看过的关于农具的书,嘴里淡淡应道:“嗯。”   就在这时,周氏说了一句:“不过,我听说前几日四皇子和婉姑娘纳采,有人在四皇子府见着二哥了。”   姜氏有些担忧地看向了苏云遥。   苏云遥抬眸看向了周氏。   周氏佯装惊讶:“这么重要的事情二嫂都不知道吗?”   苏云遥的确不知道此事。前世没有人跟她说,今生亦如此。苏云婉纳采,长公主府无人告知于她。谢彦逍去四皇子府参与此事,他也并未告知她。   周氏一脸懊悔。只不过她演技不好,装得不像,那一双眼睛是看戏的模样。   “哎呀,都怪我多嘴。你们是一家人,想必不在乎这些的。长公主定是觉得二嫂与二哥刚刚成亲,怕打扰你们才没与你说的。”   长公主府没和她说,谢彦逍却知晓。   前世似乎也是周氏提起来的此事,那时的她初闻此事非常惊讶,又非常难过。回到院中大哭了一场。下午套了车去了长公主府询问此事,又被长公主以多管闲事为由狠狠训斥了一番。   “哦。”苏云遥淡淡应了一声。   所以,这些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管她们说什么,苏云遥眼神始终无波无澜,看起来像是个木头人一般。   虽她表现平淡,但曹氏和周氏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便没再多说。   略坐了一会儿,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苏云遥起身要离开。临走前,苏云遥看向周氏,问道:“不知三弟妹是喜欢金器还是玉器?”   周氏诧异,不懂她为何问她这个问题,难道是要送她东西?   不过,她还是客气地说道:“二嫂,咱们是一家人,你无需这般客气。我把此事告诉你,也是——”   话没说完就被苏云遥打断了。   “我刚刚路过小花园,听到几个管事婆子商量着要兑钱给三弟妹买个物件儿,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没决定到底送你什么,不如三弟妹与他们说一说,也省得买的东西三弟妹不喜欢。”   前世周氏管家时就没少克扣侯府的东西,还许给管事们好处,各拿好处。她刚刚路过小花园时听到管事们的对话,她本不欲说此事。毕竟侯府如何跟她没什么关系,她也不想管这个家。   可无奈周氏太过分了。   她苏云遥的笑话是这么好看的吗?   说完,苏云遥看了一眼周氏惊恐的眼神以及曹氏凌厉的眼神,满意地离开了。   她不是前世那个隐忍了数年的她了,她不痛快了,别人也别想痛快。   刚一出正院,姜氏就追了过来。   “二弟妹。”   “大嫂。”   姜氏张了张口,犹豫许久,小声道:“那个,二弟不是她们说的那种人,你千万别误会。他对婉姑娘没什么感情,对你倒是挺上心的。”   姜氏娘家弱,自己丈夫又是庶出,没有官职,在这个家里说不上话,她也不敢忤逆长辈。所以刚刚在正院里她一句话也没说。但她又不想苏云遥误会了谢彦逍,这会儿便追了出来跟她说了这些。   见苏云遥没说话,怕她不信似的,姜氏又道:“真的。自从你们俩的婚期定了二弟就让人休整小院,还为你种了满园的牡丹花。”   在侯府多年,苏云遥很了解姜氏的性子,前世周氏和曹氏没少欺负她,但姜氏不曾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   “多谢大嫂,我知道了。”   简单说了几句,像是怕曹氏发现她跟苏云遥说过话似的,姜氏匆忙道别了。   苏云遥也朝着瑶华院走去。   进门之后,一阵冷风迎面吹来,而在瑟瑟寒风中,满院子的牡丹花却开得格外好。   苏云遥突然就觉得有些刺眼,淡淡地说了一句:“都拔了吧。” 第13章 吵架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桂嬷嬷有些着急,道:“夫人,这可是世子特意为您种的牡丹花,花了数千两银子。”   苏云遥喃喃道:“哦,这么值钱啊,扔了怪可惜的。”   桂嬷嬷脸色一松,道:“是啊,多好看的牡丹花啊,要是拔了多可惜,每天看着心情也好,况且这还是世子的心意。”   话音刚落,就听自家夫人说道:“春杏,让你爹去花市上找几个花贩子,就说我要卖花。”   这么贵的花扔了多可惜,怎么也得换点钱啊。废物么,总要有利用价值才好。   桂嬷嬷顿时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自家夫人。   出嫁时,琳琅长公主把春杏一家人都给了苏云遥。春杏在里面服侍她,春杏的爹娘在外头给她看铺子。春杏有些犹豫,不知自家夫人说的是玩笑话还是真的。   苏云遥见她没动,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还不快去。”   虽语气依旧平静,但春杏知晓夫人说的是真的。这几日夫人跟从前不一样了,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时常让人觉得畏惧。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她是认真的。   “是,夫人。”   桂嬷嬷想拦住春杏,但也知晓真正做主的人是自家夫人,她连忙看向苏云遥,劝道:“夫人,您为何突然要拔了这些牡丹花?听说这些都是名贵的品种,世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四处搜罗来的,专门为您种上。您若是拔了,等到世子来了看到院中没了花,不知心中会作何想。”   呵,她管他如何想。   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关她何事。   “嬷嬷也说了世子是为我种的,既然是为我种的,那便是我的,我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说完,苏云遥进屋去了。   她就坐在榻上,看着外面的牡丹花。   这些牡丹花的确开得很好,看起来种的人也很用心,不然不会在大冬天的盛开。只是,喜欢牡丹花的人不是她而是苏云婉。就好比她爱吃橘子,旁人却送来一筐子桃子,她拒绝后,旁人却说她不知好歹。   她不爱吃桃子,更不喜欢这些名贵的牡丹花。她喜欢吃酸,也喜欢细碎的小花,比如桂花,再比如迎春花。   半个时辰后,花贩来了。   因着是侯府,苏云遥又是长公主的女儿,那花贩子也不敢坑骗他们,最终,苏云遥收到了两千两银票。   因着种的花比较多,搬运起来比较麻烦,所以这边的动静挺大的,府中不少人都过来围观了。   来来回回近一个时辰,花贩子终于在午时把花全部搬走了。   虽然花没了,但空气中仿若还残留着牡丹花的香气。   看着光秃秃的院子,苏云遥顿觉顺眼极了,心情舒畅,中午时多吃了半碗米饭。   曹氏刚给三儿媳立了一个时辰的规矩,那边就有人来报了二儿媳的举动。   “那苏氏为何要把世子给她种的花卖掉?”曹氏问。   “奴婢不知,世子夫人进了院子后什么都没说就让人把花拔了。”小丫鬟道。   再问也打听不出来什么了,曹氏抬抬手,让小丫鬟出去了。   这件事对于曹氏来说应该是好事一件,毕竟苏云遥这样做势必会跟谢彦逍闹矛盾,也是她希望看到的。然而,小丫鬟走后,她和月嬷嬷的脸色却有些凝重。   月嬷嬷低声道:“难不成……二少夫人发现了?”   曹氏皱眉,他们做的隐秘,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找人去盯着,看看老二媳妇是什么反应。”   “是,老奴这就去。”   一直到午时,月嬷嬷听说苏云遥躺下睡了,这才回了正院。   “我瞧着二少夫人的神色没什么变化,但也没有别的什么举动,估摸着没发现,误打误撞了。”   曹氏点了点头:“嗯。”   月嬷嬷笑着说:“想必是因为刚刚三少夫人说的事情,世子夫人恼了世子,这才不管不顾地把他送的话全都卖了。刚刚在这里装得还挺好的,回去就漏了底。”   曹氏也是这般想的,脸上终于露出来笑容。   “我原以为她成亲后长进了些,没想到还是这般蠢笨,几句话就露出了原型。”   月嬷嬷道:“我看呐,都不用咱们动手,世子和世子夫人自个儿就能闹起来。”   曹氏笑着点了点头。   “老二好几日没回府了是吧?”   月嬷嬷道:“可不是么,有四五日了。听说他们二人成亲后就同房两次,平日里屋里连个声响都没有,话都极少说。”   曹氏端起来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拿着帕子擦了擦嘴。   “老二虽是个闷葫芦,但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子,老二媳妇儿长得也好。怕是他对新妇极为不满才会如此。”   月嬷嬷给曹氏满上茶水,道:“世子饱读诗书,虽是武将,但也有学问。二少夫人大字不识一个,两个人许是说不到一块儿去。”   说了一会儿苏云遥和谢彦逍,曹氏又回归到正题上,她低声吩咐道:“找人去把那东西拿出来,免得节外生枝。”   月嬷嬷:“是,夫人,老奴明白。那咱们接下来还用再放吗?”   曹氏琢磨了一下,道:“先不用,老二都不回府,这两个人关系不睦,老二媳妇儿不可能有身孕。若是放不好怕是会被发现。”   “嗯。”   “对了,找人把这件事情散播出去。”曹氏道,“堂堂一个世子夫人,长公主之女,把满院子的牡丹花卖掉了,你说世人会如何想?”   月嬷嬷顿时会意,笑着说:“这下世人就都知道世子和世子夫人关系不睦,世子夫人满眼铜臭味了。”   曹氏又道:“若是老二知道自己的心意被人弃之如敝屣,又会如何想?”   月嬷嬷笑着道:“世子夫人也太蠢了。”   苏云遥并不知自己卖花一事已经长了翅膀在京城世家中流传开来。即便是知道,她也不会当回事儿。日子是她自己在过的,她舒服最重要了。   午睡醒来,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她一时有些恍惚,以为又回到了前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见肚子扁扁的,渐渐回归到现实中。   第二日去请安时,姜氏和周氏都看向了苏云遥,问了她几句关于卖花的事情。见她神色淡然,便没再多言,不过,曹氏和周氏的眼神中充满了看戏的色彩。   三日后,谢彦逍回来了。   苏云遥刚回到院子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两个侍卫,她记得这两个侍卫一直跟在谢彦逍身侧,一个叫秋武,一个叫冬剑。只是后来秋武不见了,听说是死了,具体为什么会死她不清楚。   “见过夫人。”两个侍卫朝着苏云遥行礼。   “嗯。”苏云遥应了一声,多看了秋武一眼。这护卫膀大腰圆,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他跟在谢彦逍身边多年,若真没了,当真是可惜。   很快,苏云遥收回来目光,抬步走进了屋内。一进门,她就看到了坐在榻上饮茶的谢彦逍,只见他的手中正拿着她这几日一直在看的《四时种植大全》。身上穿着玄色劲装,腰上系素银色带,脚下蹬一双黑色皂靴,上面沾了些灰尘,可见刚从皇家卫所回来,尚未换衣裳。   想必是有事要说。   “见过世子。”苏云遥微微俯身行礼。   前世苏云遥对谢彦逍不满时就喜欢称他世子。   谢彦逍的目光从书上挪到了苏云遥身上,那眼神有些冷,亦有探究之色。   苏云遥也没等他回应,兀自起身,朝着里间走去。即便是知晓他有话要说,她也不会再主动问什么了,他爱说就说,不说就憋着。   刚走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夫人很缺钱?”   苏云遥步子一顿,转身看向了谢彦逍,问:“世子这是何意?”   谢彦逍沉声道:“夫人若是缺钱可直接与我说,莫要做些商贾行径。”   说着话,他瞥了一眼窗外。   那些花他寻了近两年,结果一个时辰就被人卖光了,任谁知晓了心情都不会好。   苏云遥明白了谢彦逍的意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这是嫌她把满院子牡丹花都卖了?牡丹花是苏云婉喜欢的,又不是她喜欢的。他倒是会心疼花。不过,不知他究竟心疼的是花还是喜欢花的人。   一想到此事,苏云遥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近十日不着家,回来之后就开始指责她。   谢彦逍可当真是个混蛋。   她心里已经有了一百句骂他反驳他的话,但看着这一张脸,她忍住了。不,她不能生气,她得气气谢彦逍。   两个人对视片刻后,苏云遥心中有了主意,她佯装没听懂谢彦逍话里的意思,故意说道:“不卖,难不成要直接扔掉?那怪可惜的。”   谢彦逍皱了皱眉。   只听苏云遥接着说道:“我打小就在乡下长大,小时候家里穷,饭都吃不饱,生病了也不敢去看。那时候就觉得钱真的是个好东西。花那么多钱养些无用的东西在我看来就是浪费钱,扔掉也怪可惜的,还是拿来换钱最好。世子觉得呢?”   谢彦逍脸色更难看了。   “随你。”   盯着苏云遥看了片刻,沉着脸大步离开了瑶华院。   “世子慢走~” 第14章 示好   谢彦逍离开后,苏云遥在外间站了片刻,转身去里间换衣裳了。换了身衣裳后,就看到了桂嬷嬷。   桂嬷嬷听到屋里吵架了,见世子离开,连忙走了进来。   “夫人,您刚刚跟世子吵架了?世子多日未归,好不容易回来,怎么就吵架了?”   苏云遥随意道:“有吗?还好吧,没吵。”说着就坐在了桌前开始用膳。   桂嬷嬷诧异:“没吵?那老奴怎么看着世子离开时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苏云遥淡淡道:“哦,是吗,那可能是他自己的问题。”   桂嬷嬷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见自家夫人在用膳了,问:“您不等世子了?”   “不用等。”   瞧着谢彦逍那脸色,估摸着没个十天半个月不会回来,她也乐得自在。   谢彦逍大步去了书房,孙管事早已经等在了门口,见他过来,随他去了书房内。   “何事?”谢彦逍问。   孙管事打开了手中的布包。   “您让我盯着侯夫人的举动,那日夫人把院子中的花卖了之后,侯夫人让人做了两件事情。一件是把夫人做的事情散播出去,第二件是让人偷偷把夫人卖的一盆花买了回来。我觉得此事有些异常,就让人盯紧了。结果发现那人把花盆摔碎了,从里面取出来这么个东西,扔到了城郊的竹林里。”   谢彦逍皱眉:“这是何物?”   孙管事看了一眼主子的脸色,道:“是食人散,于男子无碍。但妇人若是长年累月地闻,怕是难有身孕,孕妇闻多了会小产。幸亏夫人及时处理了这些花,不然……”   谢彦逍拳头紧紧握了起来,神色难看极了。   幸而早些发现了这些东西,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曹氏为了世子之位对付他便也罢了,竟然连他的内眷也不放过。   “告诉尹大人,明日早朝参曹侍郎贪墨军饷。”   孙管事微微一怔,从前侯夫人没少折腾他们主子,主子的反应一直都很平静,也从未报复过侯夫人。他没想到主子这回竟然这般生气。而且,前些时候还请了李太医来帮夫人。   或许……夫人在主子心里是不一样的。   “是,主子。”   孙管事离开后,乔谦和从里间出来了。   “主子,此刻动曹侍郎会不会影响咱们的计划?皇上命太子暂时掌管兵部,他正愁着如何把兵部收入麾下。如今咱们把曹侍郎除去,难保太子不会趁机换上他自己的人。”   谢彦逍靠在椅背上思索许久,道:“睿王爷幼子诚郡王早年去过战场,因救圣上胳膊受了伤,自那以后便没再出仕。我记得李太医前些时候去睿王后曾提及,睿王希望幼子谋个一官半职。我听闻诚郡王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为人又极为正直。”   乔谋士眼前一亮,道:“这倒是个好法子。睿王爷一直远离朝堂,圣上又对诚郡王又多有愧疚。”   说完,又有些担忧:“只是诚郡王一直赋闲隐居,极肖睿王,如何能请得动他?”   谢彦逍转了转手中的扳指,道:“睿王既然透出来口风,只有两种可能。一则睿王希望诚郡王做官,二则诚郡王自己想做官。无论是哪一种,希望都很大。你去打探一下,究竟是谁的意思。”   “是,主子。”   亥时,苏云遥照例放下书,准备就寝。   桂嬷嬷憋了一日了,此刻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夫人,老奴实在是想不通您为何要拔了那些牡丹花。您不是最喜欢牡丹花吗?”   “谁说我喜欢牡丹花了?我一向不喜这种大花。”   桂嬷嬷皱眉,张了张口,道:“不是您自己说您最喜欢牡丹花吗?”   苏云遥非常诧异,问:“我何时说过这种话?”   桂嬷嬷道:“两年前您刚来京城时长公主问您喜欢什么花,您说最喜欢牡丹花。这件事情老奴记得清清楚楚的,还特意吩咐绣房在您的新衣裳上绣了牡丹的图案。”   苏云遥怔了一下。   她说过这种话?沉思许久,她渐渐想起了那件事情。   刚来公主府时,母亲一直嫌弃她这不好,那不行,说她太过小家子气,没有贵女风范。她为了讨好母亲,总是会说一些违心的话。比如明明喜欢看农书,却说喜欢诗词歌赋。明明喜欢蝉鸣蛙声,却说喜欢听古筝古琴。   那天藩国进献了花,皇上赏了他们府中几盆。她明明喜欢旁边的金茶花,却顺着母亲的意说喜欢牡丹花。不过最终她还是被母亲批评了,因为苏云婉喜欢牡丹花,母亲认为她在跟苏云婉抢。最后那盆牡丹花还是给了苏云婉。   这件事一出,她被府中下人嘲笑了许久,从那时起她就更讨厌牡丹花了。   想到此事,苏云遥眸色微沉,淡淡道:“嗯,以前喜欢过,现在不喜欢了。”   看着自家夫人难看的脸色,想到那两件带有牡丹图案的衣裳夫人也很少穿,桂嬷嬷没再继续说下去,服侍夫人睡下了。   当晚,谢彦逍没回内宅。   苏云遥辗转反侧许久才睡着。   第二日一早,孙管事带着一位嬷嬷来了瑶华院中。   “这是世子吩咐老奴给夫人送来的银票,世子说了,您若是用完了再找老奴取。”   苏云遥看了一眼桂嬷嬷,桂嬷嬷把银票收了起来。   接着孙管事给苏云遥介绍:“这是卫嬷嬷,世子听说夫人最近夜间睡不好,特意让她过来给您看看。”   苏云遥早就看到卫嬷嬷了,这也是她的老熟人,前世有了身子之后这位卫嬷嬷就来到了她的身边。卫嬷嬷平日里话极少,但医术精湛。她不知卫嬷嬷的来历,曾打听过,但无论是谢彦逍还是卫嬷嬷本人都没明确告知她,她隐约感觉到卫嬷嬷好像从前是宫中的人,对皇家的事颇为熟悉。   她最近明明睡得挺好的,根本就没问题。谢彦逍长久不回家,可见对她并不了解。今日这一出也不知究竟是为何。   不过,出于对卫嬷嬷的信任,她还是乖乖地任由她把脉。   过了片刻,苏云遥问:“如何?”   卫嬷嬷恭敬地道:“夫人身子极好。偶有睡不好恐是多思多虑,平日里尽量少思虑,保持心情舒畅。”   “嗯,多谢嬷嬷。”   孙管事和卫嬷嬷离开后,苏云遥看着手中的一万两银票,心里舒坦多了。   嫌弃谢彦逍是一回事,但不能跟银票过不去。   前世她从未这般与谢彦逍吵过,谢彦逍也没一次性给过她这么多的银票。没想到吵架还有这样的好处,下回再有不顺心的事儿她还得跟他吵。   苏云遥把银票交给了桂嬷嬷。   桂嬷嬷看着手中的银票,喜不自胜。   “世子还是在意夫人的,给了夫人这么多的银票,还关心您的身子。”   银子什么的还在其次,关键是世子的态度。昨日夫人和世子吵了架,世子晚上宿在了书房。但一大早世子就先低了头,可见还是挂心夫人。   苏云遥不置可否。谢彦逍这人话不多,谁知道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她也懒得去探究他为何这般。难道是出于前几日没回府的愧疚?算了,她也不想多问,反正钱到手了,他爱在外面做什么就做什么。   曹氏听说谢彦逍和苏云遥吵了一架,很是开心。   苏云遥来请安时,假模假样地劝慰了一番。   “老二就是个闷葫芦,又常年习武,是个武将,不懂得疼人,老二媳妇儿你多担待些,别跟他置气。”   “知道了,母亲。”   “我虽说是他的母亲,他平日里待我也是如此,你不必放在心上。”曹氏又道。   这夫妻二人吵了架,此时正是拉拢苏云遥的好时机。只要稳住了苏云遥,让苏云遥站在他们这边,何愁没有机会弄死谢彦逍。   “好的,母亲。”   不管曹氏说什么,苏云遥反反复复就是那么几句话。   “好的。”   “知道了。”   “您说的对。”   说来说去曹氏也懒得与她说,抬抬手让她出去了。   不过,曹氏的好心情却没维持太久。不到午时,她便听说了幼弟被御史参了一本,此时已经被停职查办。   曹氏急得不行,哪还有功夫搭理谢彦逍和苏云遥二人。   苏云遥不知曹氏为何一连三天免了晨昏定省,不过她倒是乐得如此。每日窝在自己院中,看看农书,日子逍遥自在。   这日,桂嬷嬷快步从外面回来了,一脸兴奋。   “嬷嬷这是听说了什么好消息?”苏云遥好奇地问。桂嬷嬷一向稳重,极少会露出来这样的神色。   “老奴听说侯夫人的弟弟入狱了,如今正在被大理寺查办。”   苏云遥微微一怔,问:“可有听说是什么事情?”   桂嬷嬷想了想,道:“好像是克扣军饷。”   苏云遥陷入沉思中。曹氏的弟弟的确因为克扣军饷被大理寺查办了,因为曹氏父亲的军功,又因武安侯求情,最终按十倍上缴,撸了官职,永不录用。但她记得这件事是两年后发生的,如今怎会提前了。   她重生回来并未见过曹家舅父,也未做过什么大事,应该影响不到他。   难不成……有其他重生者?   不过,不管是什么缘由,总归是件好事儿。依着曹氏的性情,王氏再也不会来他们府中耀武扬威了。   很快,谢彦逍那边就打听到了诚郡王为何突然有了入仕的想法。   诚郡王的女儿嫁给了户部的给事中,数月前难产,下人拿着药方去买药,回来时太过着急,挡了钱国舅的小舅子的路。那小舅子仗着国舅爷的势,并不把户部的一个七品小官放在眼里。把药踩烂了不说,还把下人当街活活打死了。诚郡王的女儿也因此事丧命。   国舅是太子的舅父,太子一系的人。   兵部此时被太子掌控着,若是把诚郡王安排进去,太子想掌控兵部就难了。   谢彦逍决定亲自去见一见诚郡王。 第15章 说服   几日后,城郊青山碧月湖。   一人身披黑色大氅,闭着眼睛坐在湖边垂钓。   一人身穿深蓝色狐裘,站在一侧。   “冬日寒冷,鱼儿沉寂,先生何故在此垂钓,不怕没有鱼儿上钩么?”   “怎会没有,面前不就有一条。”   谢彦逍笑了,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板凳,坐了上去。他在此观察了一个时辰,此处只有诚郡王一人,但却有两个板凳。很显然,诚郡王猜到了他会来,特意等在这里。   “先生垂钓已有一个时辰,一条鱼未曾钓上来。您何故在此执着,不如挪个位置。”谢彦逍道。   谢彦逍话外之音是请诚郡王出仕。   诚郡王盯着平静的湖面,道:“天气寒冷,湖面结冰,此处没有鱼儿,别处也未必有。换与不换又有什么区别呢。”   圣上沉迷炼丹,只想长生不老,无暇顾及朝政,下面的皇子斗得乌烟瘴气,整个大历一片混乱,如同寒冬。他出不出去做官又有什么区别呢?   “先生自幼习武,后师从智圣,熟读兵书,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又有满腔的抱负,难道不想做一番事业,打破这寒冬吗?”   诚郡王紧了紧手中的鱼竿,顿了顿,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冬日终会过去,春日也会来临。入不入局,无关紧要。”   谢彦逍没答话,一直盯着结冰的湖面。他从地上捡起来一块石头砸向了湖面。湖面依旧平静,毫无变化。接着,谢彦逍又拿起来一块石头砸向了刚刚的位置。湖面溅起来一些碎冰。随后,第三块,第四块,当谢彦逍第十次拿起来石头砸向湖面时,冰碎了,湖面解冻。   “诚如先生所言,冬去春会来。但,若是力量汇集多了,春天亦可早日到来。”   诚郡王眼神变了。   他的确是特意等在这里的,虽然远离朝堂,但他也知晓这几日朝堂上有人提到了他。他胳膊受伤,就是个废人。父王又远离朝政,根本没人会想起他,又如何会有人提及他。   怕是有心之人。   他想看看对方究竟有何目的。   他转过头去,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谢彦逍。眼前的这位儿郎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整个人的气度却非比寻常。   眼神坚毅,身姿如松。   没想到浮躁糜乱的京城中竟还有这样一位好儿郎。   他实在是猜不出对方的身份。   “你究竟是何人?”   “我父亲是武安侯。”   武安侯掌管着皇城卫,是皇上信赖之人,不属于任何一派。   不对,犯了事的曹侍郎是武安侯妻弟,又怎会……好像世子是前侯夫人所出。   “曹侍郎是被你拉下来的?”诚郡王问。   谢彦逍看了诚郡王,平静地道:“不,是被他自己所累。若非他做过那样的事,任谁也不能把他拉下来。”   诚郡王的眼神彻底变了。   钱国舅的小舅子当街打死他家奴仆最终却被刑部定为奴仆撞在他先,他是正当还击,无罪释放。他亲自找上刑部,却连刑部尚书的人都没见着。   “我想为我女儿报仇,只要能把钱国舅拉下马,我可以为你做事。”   曹侍郎背靠伯爵府和武安侯府都能被他拉下来,可见此子并非普通人。这乱世何曾讲仁义道德,无权无职只能任由人欺辱。   晚上,谢彦逍回了瑶华院。   此时已是亥正,苏云遥白日里睡多了,有些走觉。听到外面的动静,立马闭上眼睛,转身面向里侧装睡。   很快,床幔被人拉开,身上的被子也被人掀开,床外侧微微一沉。   谢彦逍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苏云遥满脑子疑惑。正想着呢,腰上突然多了一条手臂,她顿时一颤。   谢彦逍本打算就此睡了。只是身侧之人身上淡淡的桂花香丝丝缕缕入了鼻间,让人心痒。察觉到里侧之人并未睡,他有些意动,动作利索地把人扯入了怀中。   黑暗中,看着谢彦逍这一张脸,苏云遥瞪大了眼睛。这人怎的这般厚脸皮,上回两人明明吵过架,她还故意气他,他都忘了吗?   看着谢彦逍身子压低,苏云遥张了张嘴,道:“你……”   谢彦逍也没给苏云遥拒绝的机会,热烈的吻落了下来。   苏云遥推了推他。   “院子里种两棵桂花树可好?”谢彦逍哑声道。   苏云遥微怔。几年后,院子里的牡丹花全都尽数拔掉了,种了许多桂花树。那时她欢喜极了,以为他终于知晓了她的喜好,把她放在了心上,然而没过几日,依旧宿在了府外。   “嗯?”   苏云遥抿唇不语。   “那便随你,想种什么种什么。”谢彦逍道。接着,人又压低了些。   苏云遥再次推了推他。   谢彦逍不解。   “你……你轻点。”苏云遥闭了闭眼,从了他。   罢了,想想那一万两银票,她忍了,一万两银票可是能在乡下买几百甚至上千亩田地,或许次数多了他也能有些进步。   谢彦逍看着身子之人视死如归的神情,怔了怔,顿觉意兴阑珊。   见谢彦逍久久没有动作,苏云遥睁开了眼。   看着这一双清澈的眼睛,谢彦逍躺了回去。   见状,苏云遥立马往里挪了挪,转身背对着谢彦逍。   瞧着她的动作,谢彦逍脸色又黑了几分。   第二日一早,苏云遥去请安时曹氏拿出来一个帖子。   “三日后是湘王长孙的周岁宴,湘王府给咱家下了帖子。”   三少夫人周氏一听这话,脸上露出来笑容:“湘王府的海棠开得极好,这回又能看一看了。”   以前曹氏出门的话都会带着一个儿媳,几乎每次都是周氏,大少夫人姜氏很少会跟着出门。听到周氏的话,姜氏也有些意动。不过,她一向不得婆母喜欢,婆母也不喜带她。   “三弟妹可要好好看看,回来与我说说。”   周氏笑着道:“没问题,回来我跟大嫂细细说说。”   苏云遥对这些宴席并不感兴趣,一提到宴席,她就想到前世那几年受到的冷嘲热讽,着实不是什么美好回忆。她就听着大家的话,坐在一旁喝茶,静静发呆。   曹氏见状,瞥了她一眼,问:“老二媳妇儿不想去吗?”   苏云遥道:“我那小院还没规整好,三弟妹去就好了,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周氏看向苏云遥的眼神很是满意。她这个二嫂虽然出身好,但也不像想象中那么难相处。她决定了,以后分给他们瑶华院的东西要比大嫂院子里的好些。   曹氏看向了三个儿媳。姜氏一脸羡慕,周氏一脸欣喜,苏氏脸色淡漠,看上去很是和谐。她们三个人若是报团了,那这个府中哪里还有她和儿子的位置。   “按照齿序,应该带着老大媳妇儿。”曹氏开口了。   听到这话,姜氏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不过,老大如今要考文试,源哥儿也还小,无人照料。老三媳妇儿也常常随我出门,去惯了的,各府的规矩都熟悉。”曹氏缓缓说道。   姜氏眼中的惊喜散了,微微瞥了一眼周氏。   只见周氏下巴微抬,一脸得意。   姜氏手中的帕子攥紧了些。   听着曹氏的话,苏云遥明白曹氏这是又要作妖了,这些都是她前世惯用的伎俩,让她们三房斗,她在一旁看戏。曹氏的弟弟如今还在大理寺狱中关着,朝堂上日日有弹劾他的折子,也不知曹氏怎么还有心情搞事情。   接着,就听曹氏下一句话就涉及到了她。   “只是,湘王府给了两张帖子,一张给了我,一张给了老二媳妇儿。”   姜氏和周氏全都看向了苏云遥。   苏云遥心中一阵冷笑。曹氏本可以一上来就说清楚,湘王府的帖子请侯夫人和世子夫人,这是规矩体统,谁都逾越不过去。且湘王是她亲舅舅,给外甥女下帖子是正常的。姜氏和周氏心中也就不会有怨言。可她偏不这样做,她要先给姜氏和周氏希望,然后再打破。   这样一来,姜氏和周氏都要感激曹氏,转而恨她。而她也没做错什么,无缘无故被两个人嫉恨,自然心生不快。   曹氏一下子就激起了三个人的不满。   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一遍,苏云遥却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她了。如今又岂会再受她的挑拨,她瞥了一眼春杏,示意她把帖子拿过来。   接过来春杏手中的帖子看了一眼,苏云遥看向了坐在上位的曹氏。   “母亲,以前我没嫁过来时湘王府给的帖子有明确说让母亲一个人去,不许带人吗?”   曹氏正看着戏,听到这话微微一怔,看向了苏云遥。一时之间她有些不明白苏云遥是何意。见苏云遥又问了一遍,略一思索,道:“不曾。”   苏云遥合上帖子,道:“那便好,我刚刚看了帖子,我这上面也没写,这样事情就简单了。咱们家一共两张帖子,母亲一张,我一张。就如母亲从前的做法一般,一张帖子带一个人。咱们婆媳四人都可以去。”   曹氏直直地看向苏云遥,眉头蹙了蹙。   苏云遥也不惧她,把问题抛了回去。   “所以,母亲想带大嫂还是三弟妹呢?您选一个,剩下的我带着。”   曹氏不是想挑拨两位妯娌跟她的关系吗,她偏不让她如愿,她挑拨,她也挑拨。   曹氏在怔愣了片刻后回过神来,脸上带了笑,道:“是我糊涂了,从前去湘王府做客都是两个人去,如今你也嫁过来了。还是你面子大,湘王府还特意给你下了帖子,这在从前都是没有的事,你大嫂和三弟妹都没有这样的殊荣。既然有两张帖子,那咱们就一起去。”   还在给她挖坑?   苏云遥笑了。   “湘王和我母亲皆是先帝所出,是亲姐弟,湘王也是我亲舅舅。我作为他外甥女,若是不给我下帖子才比较奇怪吧?”说完,她又看向了姜氏和周氏,“大嫂和三弟妹觉得呢?舅舅府上有事,咱们做外甥女的去不是常事吗?”   姜氏和周氏不是傻子,经过这几个回合,已经明白过来了。这是婆母和苏云遥在斗法。   姜氏明哲保身,沉默了。   周氏本是站在曹氏那边的,可惜曹氏今日不想带她,要不是苏云遥开口,她怕是去不成了,所以她也沉默了。   苏云遥也不管她俩是什么态度,转头看向了曹氏,一脸惊讶。   “难不成舅公家有事都不给母亲下帖子的?以前我在乡下的时候舅公家有事都会亲自来府中说一声的,没想到舅公家竟会这般……”   不懂规矩!   连乡下人都不如。   后面的话苏云遥没说出来,不过,听那语气也知道要说什么。   曹氏一口气堵在了胸口,好心情顿时消失。只是,苏云遥的母亲是长公主,不像另外两个儿媳一样娘家弱好收拾。她冷着脸道:“自然是要下帖子的,过几日咱们一起,都散了吧。”   姜氏和周氏看着曹氏的脸色都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动。   苏云遥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假装不知道曹氏是被她气着了,道:“母亲也不必为此事感到伤心难过,这样的亲戚何必在意。儿媳就先退下了。”   说完,带着春杏回去了。   姜氏和周氏也默默退出去了。   几人一走,曹氏把桌子上新换的茶具摔了。 第16章 赴宴   “乡野村妇,粗鄙不堪!”曹氏骂道。   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   月嬷嬷也很生气,但她先把屋里伺候的人遣了出去,在一旁安抚:“夫人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为这样的人不值得。”   曹氏深深呼吸了几下,咬着牙道:“怪不得长公主要留下养女嫁四皇子,把这个亲生女儿嫁过来,原来她是这等货色!”   月嬷嬷继续安抚:“夫人莫气。三日后是湘王府的宴席,达官贵族都会去的,二少夫人这般上不得台面,还不知会闹出来什么笑话,又何须咱们动手。第一个丢的就是长公主的颜面,其次是世子的颜面。咱们只需静静看戏。”   这番话说到了曹氏的心坎上,曹氏神色好看了许多,随后主仆二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起来。   因为三日后是宴席,桂嬷嬷去为苏云遥找了找适合的衣裳。   虽然琳琅长公主不喜欢苏云遥,但在钱财上倒也没亏了她,该有的她都有。不过,这也是跟普通的世家小姐相比,若是跟苏云婉比,那是万万比不过的。在公主府的一年,每一季苏云遥大概有六件衣裳,平时是没有的。据她所知,苏云婉有十件,这还不算平时节礼的衣裳。   以前苏云遥是很满意的,但听下人说了苏云婉的待遇,去找长公主问过,可却被长公主狠狠训斥了一番。   “你又不出门,要那么多衣裳做什么!”   是了,刚到京城时她还随长公主出过几次门,后来闹得笑话多了,长公主便不再带着她了,日日把她关在府中。   想到往事,苏云遥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很快又恢复如常。如今她看开了,衣裳多了也没什么用,够穿就行。   “夫人,您是穿这件鹅黄色的袄子还是柳绿色的?”桂嬷嬷拿起来两件衣裳问道。   苏云遥回过神来,瞥了一眼压在箱笼底下的那件衣裳,指了指,道:“穿那件大红色的。”   桂嬷嬷和春杏皆是一怔。   苏云遥很喜欢大红色这种艳丽的颜色,可惜穿过一次后就被长公主训斥了。母亲说她穿得艳俗,没有一丝贵族风范,土里土气,以后也不允许她穿。   她偏要穿。   她爱穿什么就穿什么。   “这么喜庆的事儿穿那么素做什么,拿出来熨烫一下。”   月嬷嬷面色迟疑:“可长公主这回应该也会去……”   苏云遥道:“无妨。”   母亲一直瞧不上她,不管她做什么都没用,又何必去讨好。   春杏看了一眼桂嬷嬷,桂嬷嬷朝着她点了点头。只要夫人开心,爱穿什么穿什么。这一年长公主对夫人也过于苛刻了些。   去赴宴的前一晚,海棠突然跪在了苏云遥面前。   “夫人,奴婢知道错了,您这次赴宴能不能带着奴婢?”   苏云遥瞥了海棠一眼,淡淡地道:“给我个理由。”   海棠扯着苏云遥的衣服下摆,道:“奴婢出门次数多,认识的贵人多,能为夫人好好介绍众人,免得夫人在宴席上出丑。”   苏云遥嘴角露出来一丝讥讽的笑。   海棠见苏云遥根本就不听,只好使出来最后的杀手锏。   “这次长公主肯定也要去的,您出嫁前长公主说过出门的时候让奴婢陪着您,这次若是奴婢不去长公主肯定要问的。”   又拿母亲来压她!苏云遥微微眯了眯眼。   “好,这次就带着你。”   不过,出了门就别想再回来了。   海棠顿时得意起来,看吧,夫人还是要听长公主的。   三日后,苏云遥随曹氏去湘王府赴宴。   武安侯府一共安排了两辆马车,周氏抢先跟曹氏坐了一辆马车,姜氏和苏云遥同乘一辆。   姜氏话少,苏云遥如今也不爱说话,两人很是沉默。快到湘王府时,姜氏终于开口了。   “谢谢二弟妹。”   苏云遥看了她一眼。   “谢谢你带我来湘王府。”姜氏又说得直白了些。   武安侯府从武,而她丈夫要从文。武安侯府鲜少与文官来往。丈夫将来要为官,她得跟一些文官的夫人搞好关系。   可惜曹氏一直不带她出门,她没有机会。   虽然那日她没站在苏云遥这边,但也知晓这次多亏了苏云遥,她记着她的恩情。   “举手之劳,大嫂不必放在心上。”   不多时,湘王府到了。   抬头看着湘王府门口的牌匾,苏云遥神色复杂。前世,这一次出门可让她在宴席上丢尽了颜面。母亲的训斥、婆母的口腹蜜剑、苏云婉的打压、侯府众夫人小姐的嘲讽……那些往事虽已过了许久,却又一幕幕呈现在眼前。   苏云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今日穿了一件大红色的交领式短袄,下着鸭卵青色裙。袄子的领口处是鸭卵青色,袄面上绣着星星点点的石榴花,裙面上绣着绿色的石榴枝,点缀着一些石榴花。   红配绿是世人不太敢尝试的颜色,两种颜色都是非常浓重的色彩,每一种颜色都扎眼,放在一起容易眼花缭乱,显土气,非常不配。   可苏云遥这一身却丝毫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大红色的袄子虽然鲜艳,但因为她本就肤色白皙,脸嫩,反倒是衬得人气色极好。上面点缀的石榴花也让大红色没那么呆板,多了几分可爱。   至于下面的裙子,虽是绿色,但又不是特别浓重的绿,极淡的青绿色,并未夺了大红色袄子的色彩,又与袄子领口的鸭卵青色交相辉映。   今日她没有像前世一样画特别浓的妆,而是擦了一点点口脂,看起来气色极好,又像是没化过妆一样。   整个人看起来端庄中透露着一丝清新,清新中又透露着可爱。   如今她换了妆容,腰背挺直,整个人的气场与从前大不相同。   她一出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这是哪家的夫人啊,长得好漂亮。”   “不知道,好像没见过。”   “好像是跟武安侯夫人一起来的。”   “武安侯夫人旁边那个我认识,是她家庶出的儿媳。”   “呀,难不成这就是上个月世子娶的夫人?”   听到这话,周遭顿时静了静。武安侯世子上个月成亲,娶的是谁人人皆知。   一个人说出来大家心头的答案:“姐姐是在说琳琅长公主家的那个女儿?”   说起来琳琅长公主,他们家两年前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长公主府两年前突然放出来一个消息,他们府上的独女并非亲生,亲生的女儿在出生时被人掉了包,弄到乡下去了。长公主府找了多年,终于找到了。   大家都对长公主这个乡下长大的亲生女儿非常好奇,只要她出现的宴席,定是会有很多妇人去参加。见了之后,众人私下可没少议论。   那姑娘虽说投胎投的好,托生在长公主的腹中,无奈命不好。生下来就被一个仆妇掉了包,把丫鬟生的女儿换成了她,又把她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带出京城后,她又生了重病,被人遗弃了。后来被人抱了回去,就这样养了十几年。   乡下长大的姑娘又能有什么见识?天天穿着鲜艳的颜色,恨不得把金银首饰挂满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跟长公主的养女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   后来琳琅长公主也不带出门了,把她关在府中学规矩。听人说她规矩学得也不行,长公主对她很不满。   随后很快传出来长公主要把她许配给武安侯世子的消息。对于这样的安排,武安侯府自是不满,毕竟之前要嫁给武安侯世子的可是才貌出众的婉姑娘,这两人相差极大。   无奈长公主身份尊贵,而当年定下娃娃亲之人又是乡下长大的真女儿,不得已,武安侯府只好捏着鼻子认下了。   “几个月不见她这变化也太大了吧?”一位妇人低声说道。   “可不是么,这模样虽说还是原来的模样,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与上次见时完全不同了。”另一人说道。   有人提醒道:“长公主本就长得明艳,驸马爷又是万里挑一的长相,这生出来的女儿不好看才怪。可是……大家可别忘了这位的性情……”   一听这话,众人互相看了看,再看向苏云遥时就是一副看戏的神情。   到了这里自然先去拜见主家,苏云遥随曹氏去见湘王妃。   “武安侯夫人、武安侯世子夫人到!”   “见过王妃。”曹氏在前行礼。   苏云遥和姜氏、周氏在她身后行礼。   湘王妃抬了抬手让她们起身,随后便跟曹氏寒暄了几句,说过话,众人落座,湘王妃的视线落在了苏云遥的身上。   “遥遥,我瞧着你今日气色不错,可见在侯府日子过得不错。”话语中尽显亲昵。   先帝共有三个孩子,长子是今上,长女琳琅长公主,次子便是湘王。琳琅长公主和湘王是一母同胞的姐弟,湘王妃前世就对苏云遥极为和善。   苏云遥对她笑了笑,道:“嗯,侯府众人都极好相处。”   曹氏说着场面话:“云遥是长公主的掌上明珠,我们侯府众人自是好生照顾着,不敢有一丝懈怠。”   本是面上和谐,但这时有人出声了。   “你们侯府自然是对世子夫人好,我听说世子因为夫人喜欢牡丹花四处搜寻名贵的牡丹花,种了满园。大冬天的院子里也是鲜花盛开,真是好生让人羡慕啊。”   这话一出众人的视线都往苏云遥身上瞥。   苏云遥卖花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几乎人人都知晓。   既然是为了看苏云遥的笑话,这样的事情又怎会藏着掖着,定是要说出来的。   “我怎么听说那花被世子夫人卖了?”   苏云遥抬眸看向了说话之人。   文玉琰,文昌侯之女,嫁给了曹国舅之子。五年后曹国舅下台,她被接回了府中。不过,当时文昌侯已经去世,她在府中也不好过,生了一场大病,没过多久就去世了。结局也很是让人唏嘘。   前世文玉琰没少欺负她,处处给她使绊子,只要是宴席上定会讥讽她。初时她不明所以,后来见她私下跟谢彦逍说话的娇羞模样,她便明白过来了。   一切都是因为谢彦逍。   “世子夫人虽说没读过书没什么见识,但也不必如此糟蹋旁人的心意。”文玉琰又道。   文玉琰着实看不上苏云遥。她从前输给苏云婉便也罢了,毕竟苏云婉长得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待人接物大方有礼。可她苏云遥除了一副好面孔什么都没有。   不就是因为出身好么,凭什么啊!   “听说?”苏云遥看着文玉琰轻声道,“听谁说的?”   听到苏云遥开口,不少人默默看向她,一副看戏的神情。   这一年来她们总结出来一个经验,只要有苏云遥在的地方就有好戏看。   苏云遥仿若未觉,端起来茶盏放在唇边小抿一口,缓缓说道:“文姑娘还未成亲吧?养在深闺中的姑娘不好好读书绣花,净打听旁人房中之事。我从前听说文昌侯府是百年世家,书香门第,府中的少爷姑娘各个通晓古今,知书达理,没想到竟也会做这等事情,当真是好教养。”   说到最后,茶盏放在了桌上。   殿内顿时一静。 第17章 挑刺   文昌侯府百年世家,历经两朝五帝,文化底蕴深厚,府中男丁多半在朝为官。文玉琰身为文昌侯府的小姐,何时被人这般当众说过。顿时脸涨得通红,气得快要哭出来了。   她看着苏云遥,愤怒地说道:“我何时去打听了,我是听府中下人说的。”   苏云遥冷哼一声,道:“府中下人?那你们府中的人可真够没规矩的,随便议论别人府中的事情。”   文玉琰代表的是文昌侯的颜面,文昌侯夫人又是最重规矩的人,又岂会任由苏云遥这般诋毁自己未出阁的女儿和府中之事。当下便冷了脸,拍了拍女儿,示意她别说话。随后转头看向苏云遥,那眼神瞬间变得犀利。   “世子夫人难道没做过此事?你既做了此事还怕被人说不成?”   看着开口的文昌侯夫人,苏云遥笑了。   刚来京城时,母亲带她出来参加宴席,她因为不懂什么规矩,被文昌侯夫人当众训斥。母亲很是生气,回府后就狠狠责罚了她,让宫里的教习嬷嬷教她规矩。学不会就不给她吃饭,还要打她。   文昌侯夫人若是不开口,她也不会故意去找茬,可惜她今日开口了,还被她抓住了话柄。   “侯夫人,我是否做了此事与你们府中的姑娘四处打听我与夫君房中之事并不冲突,我此事对错与否是我自己的事情,而你们府姑娘四处打听是你们的教养问题。”苏云遥道,“所以,侯夫人是心虚所以想要转移话题吗?”   文昌侯夫人没料到苏云遥竟跟之前见时不太一样了,上次她训斥了她几句,那时苏云遥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如今竟敢还嘴了?当真是乡下长大的,粗俗没教养。   “世子夫人如今嘴巴倒是伶俐多了。”   苏云遥笑了,其实说起来她在乡下的时候一向口齿伶俐。那时爹娘宠着她,兄长也护着她,十里八村没人敢欺负她。只是后来到了京城,处处被打压,渐渐没了自信。因为说着一口乡下方言,被人嘲笑,不敢在人前开口,而且自卑于自己的身世,抬不起头。   现如今想通了,看开了,好像一切就变得简单了。大不了就是丢脸呗,面子值几个钱。谁欺负她她定要还回去,她不舒服了,别人也别想舒服。   这般一想,苏云遥又添了几句:“多谢侯夫人夸奖。不过,侯夫人刚刚是何意?我何曾怕被人说了?我一直在府中待着,从未与任何人提及此事,我这不是好奇么,我与夫君房中之事竟连文昌侯府都知道此事了。贵府还真是……嗯,没规矩。”   后面几个字苏云遥说的格外清晰。   看着伶牙俐齿的苏云遥,众人心中很是惊诧。这姑娘怎么跟之前见时完全不同了,口齿伶俐不说,也不见胆怯畏缩之气。   文昌侯夫人已经很少被人当众这般羞辱了,尤其是对方还是个小辈,当下被气得不轻,说话就很不客气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世子夫人做下这等让人鄙夷之事,也无需特意打听就能知晓一二。”   苏云遥立马回怼:“这等事是哪种事?我头一次知晓卖自家府中的花在侯夫人眼中也是让人鄙夷之事了。贵府有一个花房,里面种了上百种花,全都是侯爷从四处得来的。原来在侯夫人眼中侯爷买花卖花的行为就是这般啊……”   最后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   文昌侯夫人倍苏云遥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指着她的说不出来话。   苏云遥笑了笑,端起来茶杯喝了起来,很是自在。   湘王妃连忙从中间帮衬。   “好了,这本是两个小姑娘拌嘴,咱们做长辈的就别跟他们计较了。”   一句话就把快要吵破天的事定了性。   明明两个小姑娘拌嘴,文昌侯夫人这个长辈却跟苏云遥计较,很明显湘王妃偏向了苏云遥。文昌侯夫人很是憋屈,但湘王妃已经开口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本来这事就这般过去了,结果曹氏忽然开口了。   “侯夫人莫要生气,是我们府中的人不懂规矩了。”   虽然曹氏说的是府中人,没指名道姓,但刚刚苏云遥跟文昌侯夫人吵过,这话里的指代之意不言而喻。   文昌侯夫人脸色终于好看了些,看向苏云遥的眼神带着轻蔑。口齿再伶俐又如何,还不是得在自家婆母手下讨生活。   没想到她竟然看到苏云遥笑了。   苏云遥可不得笑么,真当她不知道谁传出去的吗,那肯定是曹氏!她本来还想着给湘王妃面子,不再多说,没想到她自己送上门来了。要是不嘲讽曹氏一顿,岂不是白白担了“不懂规矩”的名声。   “母亲说得对,确实是咱们府中的人不懂规矩。”苏云遥肯定了曹氏的话。   众人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刚刚还咄咄逼人的苏云遥竟然会向曹氏低头?可见曹氏这婆母很厉害啊。   接着就听苏云遥道:“说起来别的府中之所以能知道咱们府中的事,那源头定是在咱们府中啊。不然,任旁人府中再多的长舌妇也无从知晓咱们府中隐秘之事。那日我卖花时,我瞧着府中各个院中的人都过来了。哦,对了,母亲房中的月嬷嬷也过来看了。母亲,咱们府中的下人是要好好管管了。”   曹氏直直地看着苏云遥,没料到她连脸面都不顾了,刚当众这般说。她终于体会到了刚刚文昌侯夫人的心情,此刻万分后悔刚刚插那一句话。   只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苏云遥嘴巴的厉害了,这就是个不要脸面的粗鄙之人,若是她出言反驳,她还不知道会说出来什么难听的话。   想要收拾她有的是法子,她此刻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曹氏缓了缓,开口道:“此事确实怪我,前些日子我病了,府中的事就让老三媳妇儿看着。没想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   竟然推给周氏!苏云遥眼神中尽含嘲讽。不过,周氏在这件事情上也没少推波助澜,倒也不算全然冤枉她。   曹氏此番话应是一箭双雕,既推给周氏,又挑拨她和周氏的关系。周氏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此事定会算在她的头上。果然,就看周氏脸涨得通红,看向她的眼神很是不善。   蠢货。   这事儿就这样哼哼哈哈过去了,众人见识到了苏云遥的厉害,一时之间倒是不敢当众说她的笑话了。   湘王府书房。   主座上坐着一个面容白皙,身着华丽宫装、头戴珠钗,眼神凌厉眼尾上翘的贵妇人。   “下个月藩属国昭国派公主来和亲,你去争取一下接待事宜。”   坐在一侧的湘王面露迟疑:“阿姐,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孙子都有了,如何能娶那小公主。”   琳琅长公主眼风扫了过去。   湘王顿时不敢再多言。   “蠢货!”琳琅长公主骂道,“昭国虽小,但生产毛皮,且价格昂贵。你去跟皇兄说把接待的事情交给你,到时候跟使臣多接触接触,争取打通这一条路子,多赚些银钱。”   湘王反应过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让他娶公主。不过,生意上的事情他也不擅长啊。   “阿姐,我又不识皮毛好坏,如何跟人做生意。”   看着湘王那样子,琳琅长公主气不打一处来。她怎么就有这么个蠢弟弟!   “不用你做生意,总之明日早朝你把这件事情揽过来就行,剩下的事情自有四皇子去办。”   如今四皇子尚未成亲,也没有封王,不能上早朝,因此他能做的事情有限。只是这件事情断然不能被东宫抢了去。   湘王道:“知道了。”   幼时那一场巨变仿佛仍在眼前,他如今只想做个富贵王爷,并没有争权夺利的打算。太子也好,四皇子也罢,这皇位谁爱做谁做。   琳琅长公主恨铁不成钢。当年母妃宠冠后官,极得父皇宠信。可惜自己的幼弟不争气。若非她是个女子,怎么也要争一争。   “要不是你不中用,皇位如何会落到大哥手中!”   湘王一句话不敢说。   琳琅长公主看到他就来气,也不想再跟他多说。   “记你且记住我说的话,明日一早别忘了在早朝上说。”   “知道了,阿姐。”   琳琅长公主一出门,嬷嬷就跟她说起了大殿上的事情,听说了她那个蠢女儿做的事情,长公主胸口聚集了一团气。弟弟不中用,女儿也这般丢脸。   落座后,琳琅长公主看向了苏云遥。   瞧着她一身大红大绿的样子,立马讥讽:“瞧瞧你穿的什么衣服,大红大绿,又俗又土,一点贵女风范都没有。”   刚刚在苏云遥这里吃瘪的人顿时精神了,想看看苏云遥如何被训。   苏云遥觉得自己已经看开了,可在面对自己的生母时,心头的气仍旧压不住。看吧,这就是她的好母亲,除了生了她,丝毫没给她任何的温暖。   湘王妃连忙道:“我倒是觉得遥遥这身衣裳还挺好看的,喜庆。”   琳琅长公主的脸色好看了几分。   苏云婉看了一眼琳琅长公主,在一旁笑着说:“母亲,女儿觉得王妃说得对,妹妹这一身衣裳虽然搭配得不太妥当但却很应景。尤其是妹妹头上的那两支金钗,好看得紧。”   长公主不仅不喜欢女儿穿大红,还最讨厌金饰,觉得金饰又土又俗。每每见她用了都要发火。苏云婉这话看似在为苏云遥说话,实则处处在贬低她,触发琳琅长公主的怒火。   本来琳琅长公主并未发现女儿头上的钗子,经养女一说立马就看到了,一看,火又起来了。   “你竟然还配金钗!是恨不得把这些俗物都穿在身上是吧?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一会儿去把这一身衣裳和钗子换掉。”   苏云遥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她了,纵然再被琳琅长公主影响了情绪,还是能维持冷静去看待这一切。她瞥了一眼站在琳琅长公主身侧的苏云婉,缓缓说道:“总好过大喜的日子穿白色衣服的人吧?真真是晦气!” 第18章 湖心亭   这话一出,众人的视线全都瞥向了苏云婉。这一看之下才发现苏云婉今日竟然穿了件白色的衣裳。说起来,今日是满月宴,喜庆之事,穿这种衣裳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琳琅长公主瞥了一眼养女的衣裳。养女一直喜欢穿素色的衣裳,平日里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今日这样的场合再这样穿的确有些不妥。   瞧着琳琅长公主看过来的眼神,苏云婉微微有些害怕。长公主喜欢素色的衣裳,她便按照她的喜好来穿的。今日出门前长公主还夸了她。从前她也这般穿,倒是没人敢说什么,只是今日被苏云遥点了出来。   见长公主转移了视线,苏云婉松了一口气。湘王就是个没实权的王爷,得罪了他们府不重要,重要的是母亲的看法,只要母亲不责罚她就没问题。   琳琅长公主虽然觉得养女穿得不妥,但好在衣裳好看大气,当下她也没说什么。衣服穿得是否妥当还在其次,苏云遥竟然敢当众反驳她,真是反了天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教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快给你姐姐道歉。”   琳琅长公主一怒,无人敢开口。   听到这番话,苏云婉放了心,借机说道:“母亲,妹妹定是无心之语,您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妹妹不懂规矩,以后好好教导便是。”   苏云婉句句都在说苏云遥的不是。“无心之语”说明苏云遥顶撞了琳琅长公主,“不懂规矩”更是明晃晃指出来苏云遥的短处。   苏云遥轻笑一声,问:“姐姐?母亲何时为我生的长姐,我怎不知?”   她并非注重门第观念之人,只是想起苏云婉做的那些事情她便来气,想让她再叫她一声姐姐……做梦!   随后,她又看向了苏云婉:“你看似是在安慰母亲,实则每一句话都在挑拨我与母亲之间的关系,真当聪明人只有你一个吗?趁早收起你那些小伎俩。”   在苏云遥出现在京城之前,苏云婉一直都是京城世家贵族中的典范。长得好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举手投足都极有规矩,性子也温婉大方。   在苏云遥来了京城之后,她的身份被揭穿,一下子被众人耻笑。不过随着苏云遥在众人面前露脸,在苏云遥的衬托下,苏云婉的的地位又提高了些。   苏云遥可不想再当苏云婉的垫脚石了。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聪明人,别人爱在背后说就随便说去。但,苏云婉也别想借机踩她。   从前大家只关注到苏云遥的粗鄙了,倒没怎么注意苏云婉的做法,此刻被苏云遥点了出来,大家的注意力分到了苏云婉身上一些。说起来,无论是在满月宴上穿白色的衣裳还是刚刚的那一番话,都不该出自一个贵女之口。再想想她的身份,大家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苏云婉看着众人的目光,再看长公主没说话,心里一慌,顿时眼中含泪。   “妹妹,我只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埋怨我占了你的位置。我只是想替你在母亲面前尽孝道罢了,你何须说这般难听的话。”   虚伪,做作,令人作呕。   论演技,苏云遥着实比不上她。   湘王妃瞥了一眼琳琅长公主,见她要开口,立马笑着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呢,你们俩都是长姐的好女儿。长得好看,性情又好,长姐有福了。”   苏云遥本想继续怼回去的,但湘王妃素日里待她不薄,如今又是他们府上的喜事,她忍了。只是,看着母亲跟苏云婉坐在一处一副母慈女孝的情形着实碍眼,起身离席了。   不管过去多少年,母亲始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留疤,不□□流血。   刚说的话都说了,该怼的人也怼了,她去旁边找了个偏殿清静清静。湘王府虽然远离朝政,但府中管得极好,下人们也都各司其职。若是在别的府中她可能还要担心有人生事,在这里倒是不怕。   也不知自己一个人是不是太过清净,她竟有些困了。跟湘王府的婢女说了一声,她便在偏殿睡下了。这一睡便是半个时辰。   醒过来后,却发现海棠不见了。她把门口守着的两个婢女叫了进来,询问海棠的去向。   “你们可见着我的婢女了?”   一个婢女道:“刚刚瞧着她去湖边了。”   苏云遥洗了把脸,精神了些。今日还有一事未做,这丫鬟还没处理了,得把这个麻烦解决掉。这般想着,她朝着湖边走去。   一路行来,苏云遥没看到海棠,本想着再找人打听打听,结果她一转头发现了湖心亭中的数人。   苏云婉不知说了什么,四皇子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她那便宜夫君谢彦逍虽背对着她,但也能瞧出来他也看向了苏云婉。   海棠站在苏云婉旁边小心伺候着。   说起来,谢彦逍和苏云婉未曾出生便定了亲,两人身上一直担着未婚夫妇的名头。四皇子又打小爱慕苏云婉。谢彦逍和四皇子应该是水火不容相看两相厌恨不得打对方一顿才对,可这二人愣是处得不错,谢彦逍也一直坚定地支持着四皇子。   这里面定是有些缘故。   前世,世人都说是因为苏云婉。因为太过爱慕苏云婉,希望她过得好,所以谢彦逍站在了四皇子这一边。   他在众人心中倒是个痴情种子。   看着谢彦逍的背影,苏云遥面上带了一丝嘲讽。既如此痴情,当初又何必娶她,何不在长公主把她找过来之前娶了苏云婉。再不济,他们武安侯府死咬着不松口,琳琅长公主又能奈他们如何。   苏云遥觉得自己的脚像是生在了地上一样挪不动,她握了握拳,朝着湖心亭走去。   走向去湖心亭的路上两侧都是湖水,此时二月初,湖水刚刚解冻,风吹过来冰冰凉凉的。待她快要走近时,湖心亭中的众人终于发现了她的身影。   苏云婉看向她,四皇子看向她。   谢彦逍也转头看向了她,只是那眼神里有些许意外,像是没料到她会过来一般。很快眼神变了,盯着她身上的衣裳皱了皱眉。   怎么,难不成他也跟母亲一样觉得她穿得太过俗气?   那可真不好意思,她绝对不会去换的,看不惯就忍着吧。   圆桌一共四个座位,亭子中有三个主子,苏云遥径直朝着另一个座位坐下。   她的左手边是谢彦逍,右手边是苏云婉,正对面是四皇子。   苏云遥觉得吧,有时做一个粗俗不懂规矩的人也挺好的。比如,想骂人的时候就能骂人,骂完之后别人还会自我安慰,那就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不必跟她计较,跟她计较就是失了你自己的身份。再比如,此刻她不想搭理这里面的几个人,就可以不行礼,旁人同样不会跟她计较,因为大家知晓她乡下来的,不懂规矩。   “妹妹来了。”苏云婉先给苏云遥打招呼。   苏云遥没理她。   “刚刚妹妹去哪里了?妹妹走后母亲又发了好大的火,我劝了许久才劝好。适才我一直在找妹妹却没找到,妹妹在旁人府中做客还是莫要乱跑才是。”苏云婉道。语气和缓,表情真挚,端的是一副关爱妹妹的知心姐姐模样。   苏云婉一直这般,踩着她来成就自己的名声。以前也是她蠢,每次都被苏云婉利用,轻易就发火,轻易就暴露自己的短处。每次都是苏云婉赢得一个好名声,而她被世人唾骂。   说起来苏云婉作为公主府的养女能顺利嫁给皇子为妃,除了长公主的重视、四皇子的喜欢,她也多少起到了一些作用。亲生的不中用,养大的深肖其母,也让人觉得出身有时候没那么重要。   “哦?何人与你说我乱跑了?”说着,苏云遥瞥了一眼海棠。   她一直在偏殿休息,海棠也是知晓的,海棠既然知道,那苏云婉也应该知道。这不是故意在四皇子和谢彦逍面前说她么?   苏云婉手段这般拙劣都能坑到她,可见还是自己前世太过单纯,亦或者说,蠢笨。   苏云婉立马转移话题,握着苏云遥的手,亲切地说道:“何人说的不重要,我很是担心妹妹的安危,此刻妹妹安全无虞我就放心了。”   苏云遥庆幸刚刚没吃东西,不然此刻要吐出来了。   “婉姑娘对我们家夫人真好啊,不计较夫人刚刚说您坏话的事情。”海棠突然插嘴道。   一听这话,四皇子顿时不干了,看向苏云遥的眼神很不善。   “你又欺负婉婉了?”   自打苏云遥回京就处处欺负婉婉,没有一丝风度。虽说苏云遥是他表妹,但他也不想纵容她。   苏云遥才不在意四皇子的看法,即便是他将来干掉太子即将成为储君她也不在意。她是长公主的女儿,后来还被皇上封为郡主,苏云婉要利用她成就自己的贤名,武安侯府又管着皇城卫。只要她不犯大错,就没人敢动她。   前世,她从未这般说过苏云婉,四皇子也一直不喜欢她。所以,何必去讨好一个对自己有偏见的人呢。   她前世就是活得太憋屈了。   她瞥了一眼谢彦逍,只见谢彦逍握着杯子的手微动。   这是心疼上了?   苏云遥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故意说道:“我就算欺负她了,你又能拿我怎样?”   四皇子被气得不轻,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苏云遥笑了,她就喜欢看他们这些人明明很讨厌她却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第19章 维护   四皇子看着苏云遥的脸色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只是碍于这是自己的表妹,他不能打她。   “你莫要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婉婉,不然我把此事告知姑母!”   谢彦逍握着杯子的手缩紧。   “哦。”苏云遥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不劳烦四皇子了,刚刚我母亲也在场的。”   四皇子顿时语塞,只是看向苏云遥的眼神有些冷。   苏云遥瞥了一眼海棠,道:“来,你跟四皇子说说看,我刚刚如何欺负苏云婉了。”   海棠看着苏云遥的眼神,心里微微一紧。她从前自然是不怕苏云遥的,只是最近苏云遥的眼神无端让人感到害怕。   四皇子道:“怕她作甚,说就是了,有本皇子在,她不敢对你怎样。”   有了四皇子这话,海棠底气十足,朗声道:“夫人看到婉姑娘的衣裳就说她晦气,还说……”   海棠正说得兴起,一道凌厉的目光看了过来,她顿时心中一紧,后面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间。   谢彦逍冷声道:“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谁先开的口,每个人都说了什么,少说一个字就是在挑拨主子,侯府的规矩你应该懂的。”   谢彦逍一开口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苏云遥看着他冷峻的脸庞,一时分不清他究竟站在谁那边。   苏云婉心中微微一沉。   四皇子皱了皱眉,道:“彦逍,你这话是何意?”   谢彦逍没回答,只是看向海棠的眼神很是冰冷。   海棠见识过谢彦逍的可怕之处,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苏云婉看了看众人的反应,手中的帕子握紧了些,柔声道:“不过是件小事罢了,不用这般兴师动众。妹妹,你莫要生气了,海棠不是故意的,我代她向你赔罪。”   四皇子心头的火顿时又上来了。   “婉婉,你就是太大度了。”   苏云遥收回来看向谢彦逍的目光,想到今日的正事儿,嗤笑一声,看向了苏云婉:“你确实应该代她赔罪,毕竟这是你的丫鬟,她言语无状得罪了我,你这个主子可不就得赔罪了么。”   亭中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苏云婉很快反应过来,道:“妹妹这是何意,海棠本就是妹妹的丫鬟,何时成了我的?”   苏云遥一脸诧异的神情。   “这话反过来了吧。她不是你的丫鬟吗?处处维护你,我去偏殿休息她立马就跑过来寻你,我醒来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四皇子,你身边若有这样的一个奴才,该如何处置呢?”苏云遥问。   四皇子皱了皱眉。   若真有这样的奴才,直接打死。   不过——   “你若是个贤主,奴才自不会这般待你。婉婉心性好,待下人和善,所以奴才们才愿意跟着她。”   虽四皇子在嘲讽苏云遥,但她却笑了,甚至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有道理,良禽择木而栖。既如此,海棠就给你了。”   苏云婉微微一怔。   她知晓海棠的性子,是个貌美爱掐尖儿的,又时不时想要勾搭四皇子,她早就看她不顺眼,想把她除去。后来恰好苏云遥来了,她便借机把海棠给了她。   如今苏云遥就想想把她再扔给她,这是万万不能的。   “妹妹,这可是母亲给你的陪嫁丫头,你怎可轻易转送给旁人?母亲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四皇子也知晓这丫鬟不是个老实的,便道:“你自己的丫鬟自己带走,别把什么脏的臭的不要的东西都塞给婉婉,就知道欺负婉婉。”   苏云遥瞥了一眼海棠的神色,道:“虽说她是府中的丫鬟,但也是个人,有自己的想法,不如咱们问问她究竟想跟着谁?”   听到这话,海棠眼睛顿时亮了。   “海棠,你自己说你愿意跟着谁?你可想清楚了。”   海棠本就不是自愿跟着苏云遥的。跟着苏云遥有什么前途,还天天让她干活。她当然想跟在婉姑娘身边,说不定婉姑娘将来入了宫她也能一飞冲天。   “我一直都是婉姑娘的丫鬟,只是婉姑娘借给你的罢了,现在侯府也不缺伺候的人,用不着我了。”   目的达成,苏云遥笑了,她也懒得再与这几个人说话,接着起身,理都未曾理众人,转身离去。   天气寒冷,走在桥上瑟瑟冷风吹了过来,正如同她前世嫁人之后走过的路,孤独而又凄冷。   正这般想着,身上却突然一暖。   苏云遥侧身看了一眼身侧之人,是谢彦逍。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还把身上的狐裘披在了她的身上。见她转身,抬手给她系上了带子。   苏云遥低头看了一眼谢彦逍的手,这双手修长而又骨节分明,指腹上有些老茧。她知道这是常年习武留下的,他从未上过战场,但却从未懈怠,每天都要在院子里晨练。   这双手是拿惯了刀剑的,没想到还挺灵活的,三两下就把带子系好了。   苏云遥抬眸看向了谢彦逍,谢彦逍的神色一如往常,肃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什么。他们俩还没走远,苏云婉还看着呢,他就敢这般做,就不怕苏云婉吃醋?   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四皇子正笑着,侧头跟苏云婉说着什么,苏云婉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   见状,苏云遥微微一笑,故意挽上了谢彦逍的胳膊。   “谢谢你,夫君。”   谢彦逍身子微微一僵,沉声道:“莫要为了好看就穿这么少衣裳。”   苏云遥愣了一下。   所以他刚刚盯着她的衣裳看是因为觉得她穿得好看,而不是颜色太俗?至于话里的其他意思,她全当没听到。   “多谢夫君夸赞。”   谢彦逍皱了皱眉,他何时夸她了。   “彦逍倒是宝贝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四皇子轻嗤一声说道,“不过,我这表妹虽是土了些,但长得还是挺好看的,满京城也找不出来一个比她更好看的了。”   说罢,他瞥了一眼苏云婉。   他一直都喜欢苏云婉,但也知晓她与谢彦逍的亲事。后来谢彦逍娶妻,主动放弃了苏云婉。如今他与苏云婉也马上要成亲了。   苏云婉回过神来。她刚刚竟然在嫉妒苏云遥。不,她不能这样做。如今她已不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只是个养女,从天上跌落到了泥土里。   好在四皇子对她情根深种,又有母亲在皇上面前极力争取她才能跟四皇子定亲。万一失了四皇子的宠爱,她将万劫不复。她不能再失去这一门亲事了。   苏云婉压下心里的酸涩和嫉妒,拿起来帕子抹了抹眼睛,哀戚地道了一句:“哎,终归妹妹才是亲生的,而我……”   四皇子顿时不敢再夸苏云遥,转而安抚苏云婉。   待远离了湖边,苏云遥就把手放下了,脸上也没了笑。   “世子且去忙吧,我去女眷那边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谢彦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淡淡的桂花香。   “主子,四皇子那边?”随从秋武询问。   谢彦逍瞥了一眼正在湖心亭中你侬我侬的二人,神色微冷,沉声道:“不用去了,走吧。”   他刚刚已经从四皇子和苏云婉口中得到了昭国皮毛商队的信息,也就没必要再理会这二人。   苏云遥刚走到小花园,还没到正殿,迎面就走过来一人,是苏潼关。   “父亲。”苏云遥朝着苏驸马行礼。   往日苏潼关对苏云遥还算和善,今日见着她神色却有些冷淡。   “嗯。”   “父亲特意等着女儿?可是有事?”苏云遥问。   苏驸马道:“遥遥,虽然婉婉不是我和你母亲所出,但毕竟养在咱们家多年,你对她尊重些,以后也莫要再欺负她,当众说那般难听的话。”   苏云遥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苏驸马。无论前世今生,父亲算是公主府对她最好的一个人。在母亲训斥她后总是会偷偷安慰她,给她送些东西安抚。他从未因为苏云婉的事情跟她红过脸,现在为何会如此。   “父亲,您也觉得女儿欺负苏云婉?”   苏驸马看着女儿眼底的失望,心里有些难受,想到刚刚养女哭着对他说的话,他还是狠了狠心,道:“你身份摆在这里,何必跟她计较?她如今没了爹娘,也是个可怜人,你莫要再说她不是亲生这种话。这些年她没少替你尽孝,你叫一声姐姐还是应该的。”   一阵北风吹过,冷得人瑟瑟发抖。不过,再冷也比不上苏云遥的心冷。   “父亲,难道我就不可怜吗?我刚刚出生被一个贱婢偷走卖掉,病重后又被人牙子扔在路边等死。若不是顾家爹娘把我捡回了家悉心呵护,我怕是没命活到现在。苏云婉在公主府锦衣玉食多年,她究竟哪里可怜?”   苏驸马看着女儿的眼泪,心里一痛:“我……我……哎,为父不是这个意思。”   苏云遥突然明白了什么。前世父亲的确从未因为她与苏云婉之间的关系说过她,那是因为她一直被苏云婉压着,也从未当众说过苏云婉一句不是,也从未辩解过,每次也都客客气气叫她一声姐姐。   今生的确是不同了。她没再忍着苏云婉,当众怼了她,说了她的不是。   所以父亲才会这般待她?   难道她就得任由苏云婉欺负吗?做梦!   苏云遥抹了抹脸上的眼泪,道:“今日的事情我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是苏云婉欺负我在先。想让我叫她姐姐,下辈子吧!父亲若无其他吩咐,女儿就告退了。”   说罢,朝着苏驸马福了福身,朝着大殿走去。   苏驸马看着女儿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20章 对比   苏云遥心中憋屈极了,坐在大殿上一言不发,过了许久才慢慢缓过来。   苏云婉从小就在公主府长大,父亲母亲对她喜欢也无可厚非,只是,让她心寒的是她们二人起了冲突时父亲母亲却不问缘由地站在苏云婉那边。   得了父亲的喜欢又如何,前世她不是照样被人欺负。   如今不得父亲的喜欢又会如何?   早一日看清也好。   她抬头瞥了一眼上座,只见她母亲琳琅长公主正被人围着说话,湘王妃那边只有寥寥数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办宴席的主人是母亲。   也是,如今母亲管着宫中女官的选拔,各个府中的人可不得巴结着么。   说起来此事本应是皇后的权利,也不知母亲跟皇上说了什么,最终皇后管着女官的考核定级,而她母亲管着女官的选拔。考核只是定级,选拔则是决定去留,在这件事情上,母亲的权利比皇后还要大上一些。   苏云遥很喜欢湘王妃,不忍看她身边无人,见湘王妃在逗孩子,她便走了过去。   看着胖乎乎的小孩子,苏云遥很是欢喜,抬手戳了戳小孩子白胖胖的脸。要是她没死在大火中,孩子也快生下来了,不知道生下来之后是不是像这个小孩子一样可爱。   只是可惜这孩子三岁时……   “遥遥喜欢小孩子?”   苏云遥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嗯,挺喜欢的。”   湘王妃笑着说:“估摸着你这肚子也快了。”   听到这话,苏云遥脸上露出来尴尬的笑。她跟谢彦逍甚少同房,怎可能有孩子,前世也是过了六年才有的。   想到近来的传闻,湘王妃柔声道:“你与世子既然已经成亲,便是一家人。你是个好孩子,世子早晚有一日能看到。”   父亲母亲倒还不如一个外人对她好。苏云遥垂眸,极力忍住了眼泪,应了一声:“嗯。”   湘王妃抬手摸了摸苏云遥的头发默默安抚她。   吃过饭,众人便要离开了。   临走时,湘王妃见苏云遥独自一人,关切地问了一句:“遥遥,你身边服侍的丫鬟呢,怎么没看到她?”   此事已然解决,苏云遥也不欲多说,搪塞了一句:“许是上了前面那辆马车。”   湘王妃道:“哦,这样啊。”   恰好这时苏云婉陪着琳琅长公主过来了。   苏云婉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长公主,又瞥了一眼身后的海棠,计上心头,对苏云遥道:“妹妹,海棠在这里呢。她刚刚一直在找你,你可莫要忘了她。”   琳琅长公主立马训斥:“丢三落四,毛毛躁躁,连个丫鬟都能丢。”   苏云遥觉得自己太善良了,刚刚竟然还想着给长公主府留些脸面,他们何曾想过给她留脸面。   “哦?这真的是我的丫鬟吗?”苏云遥看着苏云婉问,“这不是你的吗?”   苏云婉看了长公主一眼,道:“妹妹,你这又是何意,这自然是你的丫鬟。我知道你因为海棠服侍不周,不想要这个她了,想硬塞给我。可这是母亲为你千挑万选的陪嫁丫鬟,你怎可如做,这岂不是寒了母亲的心。”   说着,苏云婉拿起来帕子擦了擦眼泪,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周遭听到的人皆是震惊。   竟然把陪嫁丫鬟都塞给旁人?果然是乡下长大的,丝毫不懂规矩。   琳琅长公主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敢把我给你的陪嫁丫鬟给你姐姐?”   刚刚在大殿上这个便宜女儿就敢顶撞她,现在竟敢忤逆她,她今日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什么是规矩!   苏云遥嘴角露出来一抹讥讽的笑。   “陪嫁丫鬟?这丫头的卖身契都不在我手中,何来陪嫁之说?”   琳琅长公主皱眉,怒斥:“你胡扯什么,这丫头的卖身契不是早就随着嫁妆送到侯府去了。”   苏云遥笑了:“给我了?母亲您当真给我了吗?”   琳琅长公主越发不悦:“自然是给了你。”   一个丫鬟罢了,她还能扣着卖身契拿捏女儿不成?她想收拾女儿有的是法子,犯不着干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让侯府耻笑。   苏云遥瞥了一眼正偷偷抹泪的苏云婉,扬声道:“我可没有这丫鬟的卖身契,她的卖身契在苏云婉手中。苏云婉你连母亲给我的陪嫁丫鬟的卖身契都要抢,究竟是谁欺负谁啊?”   这件事情苏云遥一开始也不知道,直到后来海棠犯了错,她想收拾她,那时才发现她竟然没有海棠的卖身契。   苏云婉停下了抹泪的动作,神色微怔。   琳琅长公主转头看向苏云婉。   众人也纷纷看向苏云婉。   “我……”苏云婉张了张口,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海棠的卖身契的确在她手中,她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若不是苏云遥提醒,她已然忘了此事。   而之所以会在她手中,是因为之前海棠之前是她的丫鬟。只是这丫鬟仗着自己长得好便有些不老实,想要借机勾搭四皇子。   恰好苏云遥从乡下被认回来,她便顺势把这丫鬟给了苏云遥。本想着把卖身契一并给苏云遥的,结果这丫鬟转头便要卖主,于是她扣下了她的卖身契,以此来拿捏她,让她为自己做事。   苏云遥这个蠢货并不知丫鬟有卖身契这种东西,也就没跟她要。   琳琅长公主看着苏云婉的脸色便知那卖身契在她的手中了。今日已经是第二回 了,琳琅长公主看向养女的眼神有些不好看。只是她如今是四皇子未过门的正妃,不好让外人看了笑话。   “许是当时给你的嫁妆太多,嬷嬷们忙忘了,回头我便让人把她的卖身契给你。”琳琅长公主对苏云遥说道。   苏云遥心里一沉,眼眶也有些湿润。母亲已然知晓了卖身契的去处,可还是当众维护了苏云婉,还暗暗踩她。   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   “母亲,恕我不能答应。这丫鬟本就是苏云婉身边的,一年前她犯了错,苏云婉不想要了才给的我。今日宴席这丫鬟也一直跟在苏云婉身边,这件事情所有人都看到了。可见这丫鬟思念旧主。这样朝三暮四的丫鬟我可不敢要。苏云婉既然想要,给她便是。”   说完,苏云遥又看向了苏云婉,讥讽了一句:“苏云婉,你想要我的东西直说便是,没必要这样反过来咬我一口装可怜,多小家子气。”   众人这才想起来整个宴席中苏云遥身边一直没人伺候,那丫鬟确实跟在苏云婉身边,渐渐地,大家看向苏云婉的眼神有些变了。   从前大家多半是嘲讽苏云遥,同情苏云婉。苏云婉就是差了个出身罢了,半点不比旁人差。   听了苏云遥的话,大家渐渐回过味来了。   可不是么,苏云婉哪里可怜了,她丢了侯府亲事却转头要嫁给四皇子,算得上是高嫁。琳琅长公主又处处维护她,带着她出席宴席。她不过是个贱婢生的,只因养在了公主身边就得了那么多的好处。   相比之下,苏云遥才是真正的可怜人,小时候被人抱错了不说,回来之后又处处被长公主责骂,嫁给了苏云婉不要的人。   从前他们只看到了苏云遥的笑话,倒是忘了这一点。   由今日的事来看,苏云婉不愧是养在公主府那么多年,心机深沉得很。而琳琅长公主也真是疼这个养女,或者说看重权力,任由她踩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上位。   “你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琳琅长公主脸色难看得很。   该说的话已经说清楚了,苏云遥也不想再说什么,转身上了马车。反正她在众人心中的印象一直是极差的,她再懂规矩旁人也会说她不懂规矩。就是不知道经过今天的事情苏云婉还能不能在大家心中维持良好的形象。苏云婉敢踩她,就别怪她不留情面地反击。   琳琅长公主气得不轻,但被湘王妃拦住了,看着众人看过来的目光,她甩了甩衣袖,转身也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琳琅长公主瞪了一眼苏云婉,斥道:“瞧瞧你今日做的好事!”   她一直对养女要求极高,要求她事事都要做到最好,从前也一直是如此。可今日她众人面前丢了公主府的颜面。   苏云婉还没被长公主这般说过,脸涨得通红,一句也不敢反驳。   训斥完养女,琳琅长公主沉声道:“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好了。”   想到海棠那张艳丽的脸,苏云婉眼眸微动,道:“是,母亲。”   到了府中,看着空荡荡的院子,苏云遥觉得心里舒坦了许多。   桂嬷嬷见海棠没跟回来,连忙问了几句。   “夫人,海棠那丫头呢?”   苏云遥道:“送回公主府了。”   桂嬷嬷顿时一怔。   苏云遥跟她解释了一番。   桂嬷嬷虽觉得自家夫人这般跟长公主顶撞不太好,但听到苏云婉吃瘪还是觉得痛快。   “明明是个贱婢生的,养在了公主府中还真拿自己当主子了,就没见过这种厚脸皮的人。自己的爹娘不要,非得抢别人的爹娘,也是个没心肝的。”   听到这话苏云遥怔了一下。   这种话桂嬷嬷前世没少说,她恨极了苏云婉,恨苏云婉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那时她听了这样的话心里有些不舒服。而她不舒服的原因是,她也离开了顾家爹娘,不要他们了。   如今已入二月,也不知爹娘和兄长在做些什么。   爹娘想必已经下地干活准备种小麦了吧,兄长应该在书院准备文试,再过几个月她就能再见到爹娘和兄长了。   桂嬷嬷骂得痛快,险些忘了夫人不爱听这话,她看了一眼夫人的脸色,道:“夫人,老奴刚刚……”   苏云遥回过神来,道:“无碍,爹娘本就没养过我,我也没在他们身边尽孝,不疼就不疼吧。”反正她也不想再得到他们的疼爱。   桂嬷嬷满眼心疼。   苏云遥看了一眼窗外,转移话题:“嬷嬷,你之前说得对,这地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咱们种些东西吧。”   “啊?”桂嬷嬷没料到自家夫人一下子转移了话题,一时没回过神来,“夫人打算种什么花?”   种花做什么,她不是那等附庸风雅之人,也不喜欢花,自然要种些实惠用得着的东西。   “种菜!” 第21章 册子(修)   瑶华院着实不小,足足有一亩地左右,要是种上菜,这一年都不用出去买了。想到小青菜,满树的茄子黄瓜,苏云遥眼神中流露出来向往的神色。   想到就去做,当下苏云遥便把春杏叫了过来。   “让你爹去给我买些蔬菜种子。”   曹氏那边正在说着苏云遥。   “你今日是没见着,那苏云遥嘴巴厉害得很!她不光敢把咱们府中的事情说出去,言语中还讽刺了文昌侯夫人,怼琳琅长公主。”曹氏面带鄙夷和幸灾乐祸。   她今日也被苏云遥怼了,心中很是生气,不过,除了生气还有看笑话的成分。   “天哪,世子夫人怎么这么蠢,连琳琅长公主都敢说。”月嬷嬷不可置信。   曹氏哼了一声,道:“这就是个蠢货。她以为自己很厉害,怼了我又得罪娘家,我看她遭了罪谁还给她撑腰!”   原先她还有些忌惮长公主府,如今见着了长公主对苏云遥的态度,她就放心了。长公主明显偏袒那个养女,不喜这个亲生的,不仅不喜,想必经过今日的事情她对这个亲生女儿还很厌烦。   月嬷嬷笑着道:“女子没了娘家的支持那就是无根之萍,没有依靠的。”   曹氏点了点头,显然很认同这一点,她琢磨了一下,道:“我记得老四身边那个星莹最近是不是不老实?”   月嬷嬷道:“可不是么,那丫头尽往爷床上钻。因着受宠,在四少爷房里拿大,四少爷想去办差都被她拦了,幸好被红袖劝住了。”   曹氏眯了眯眼,道:“你去把她带来,就跟四少爷说我房中少了个婢女,让她过来伺候我。”   “是,夫人。”   曹氏嘴角露出来一丝冷笑,心道,她得让苏云遥知晓,这个家究竟是谁在当家做主。   晚上,苏云遥坐在榻上看农书。她想好好琢磨琢磨该种些什么,如何种,把农书上种植的方法试一试,到时候好告诉爹爹效果。   亥时左右,桂嬷嬷进来了。   “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   苏云遥揉了揉略微酸痛的脖子,道:“收了吧。”   桂嬷嬷犹豫了一下,想问问是否等世子,但还是闭了嘴。   “是。”   苏云遥忽然想起来一事,问道:“嬷嬷可知道如果被东西卡住了该如何办?”   桂嬷嬷想了想,道:“吐出来?或者咽下去?”   “那要是不行呢?”苏云遥继续问。   桂嬷嬷摇了摇头:“老奴不知。夫人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了?一般人哪里会被东西卡住。”   苏云遥记得湘王府的长孙就是在三岁时被东西卡住死了,湘王妃待她不错,她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了。”   改日她还是问问大夫吧。   两人正说着话,门被推开了,一股子冷风灌了进来,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看到来人,桂嬷嬷很是欣喜,朝着谢彦逍行礼:“见过世子。”   “嗯。”谢彦逍应了一声,坐在了榻上。   苏云遥本想着行礼的,见谢彦逍已经坐下,便又默默坐了回去。她今日累得很,能省则省吧。   桂嬷嬷给谢彦逍倒了一杯热茶,谢彦逍端起来饮了一口。   苏云遥觑了一眼谢彦逍的神色,想到白日的事情,她估摸着他又有话要说了。她便又垂眸看向了手中的农书,等着他开口。   不料,等了一刻钟都没听到他说一个字。苏云遥着实有些困了,也不想再等,站起身朝着净房走去。   等她从净房出来时,谢彦逍仍坐在刚刚的位置上,不过,手中正拿着她刚刚看过的书。对此,苏云遥一个字也没说,朝着床边走去。   桂嬷嬷铺好床,看了一眼两个主子便离开了。   苏云遥刚想上床,只听身后传来了一句话。   “夫人想知道如何救被食物卡住的人?”   苏云遥回头,问:“你知道?”   “夫人想学?”   “嗯。”   听到这话,谢彦逍放下书,朝着苏云遥走了过来,眨眼间便来到了苏云遥身后。   苏云遥微微蹙眉。   没等她有下一步动作,谢彦逍伸手环住了她,一股子重力朝着腹部袭来。   苏云遥一时不察,险些把晚饭吐出来。   他故意的吧!   莫不是因为白日她欺负了苏云婉,他来报复她?要不要这么幼稚!   偏偏谢彦逍这时还平静地问了一句:“学会了吗?”   苏云遥顿时就怒了,拿开了谢彦逍的手,转身一脸怒意。   “干嘛使这么大劲儿,你故意的吧?”   谢彦逍皱眉,他觉得自己没怎么用力,但看着苏云遥的脸色他意识到可能她是真的疼。   “这是最实用的办法。”   苏云遥冷着脸道:“就算是最实用的办法你也不必这般用力。我又没被卡住,你完全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做,身体的站位、手放在哪里、应用多大的力道等等。我再笨也能听得懂。”   谢彦逍抿了抿唇没说话。   看着谢彦逍这副反应,苏云遥心里如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一般。   她今日的脾气着实不算好。   “你肯定知晓我白日里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那么做?”   谢彦逍皱了皱眉。他的确知道她做了什么事,刚刚父亲也把他叫过去说了几句,让他与她说一说。他本不想提此事,但既然她提到了,他便说了自己的看法。   “的确不该。”   听到这几个字,苏云遥气笑了:“所以,你就是觉得我活该被人欺负是吧?”   谢彦逍脸色阴沉得厉害,他何曾是这个意思。   “反击的方式有很多种,夫人这样做很容易被人当成靶子。”   “那又怎样?当成靶子又如何?我明明一句话没说不还是被人故意找茬!别人都欺负到我脸上了,我还不能反击不成?”   前世她老老实实的不一样一直被人欺负么,最后还落得个那样惨的结局。   谢彦逍微微一怔,眼底翻涌着莫名的情绪。   两个人再次不欢而散,谢彦逍离开了瑶华院,苏云遥掀开被子躺床上睡了。   苏云遥本以为自己会被气得睡不着觉,没想到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谢彦逍在前院书房中独坐了许久,敲了敲桌子,唤人进来。   “我记得文昌侯世子在国丧期间与丫鬟有染?”   “是,五年前太后丧期,世子与丫鬟有染,那丫鬟怀了子嗣,被文昌侯夫人活活打死了。”   “明日把这件事情翻出来。”   “嗯?主子,咱们不是还要拉拢文昌侯吗?他毕竟在文官中颇有影响,咱们……”   为了拉拢文昌侯,之前他们一直在关注侯府的动向,所以才会知晓此事。   谢彦逍抬了抬手。   “文昌侯还要继续拉拢,不过世子么,可以换一个了。”   文昌侯虽然会因为此事被皇上责罚,但却伤不了根本,不影响他们的计划。   “是,主子。”   当今皇上对太后非常孝顺,事关太后,文昌侯世子这个位置别想再坐下去了。   打蛇打七寸。嘴上一时痛快只会让人不痛不痒伤不了根本,要报复就得击毁对方最在乎的东西。   待人退下,谢彦逍拿起来纸和笔开始写写画画。   苏云遥一觉睡到了大天亮,醒来后,她看了一眼身侧已经空了的位置。   昨晚她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边好像有人回来了,难道是错觉?   桂嬷嬷看出来苏云遥的心思,笑着道:“昨晚世子回来时您已经熄灯睡下了,今早他走得早,您那时还睡着。”   昨晚听到世子离开的声音时桂嬷嬷别提多难受了。她是真心盼着自家夫人和世子能和和美美的。公主府那边不能指望什么了,侯夫人又不是个好相与的,万一世子也不护着他们夫人,夫人往后的日子可就难了。   好在世子在离开了半个时辰后又回来了。   苏云遥正欲说什么,眼角瞥到了枕头上的东西。   看这模样像是一封信。难不成谢彦逍昨晚吵架没吵赢,改为写信教导她了?这般想着,她拿起来枕头上的东西。   打开一看,竟然是几幅画,每一幅画下面还写着几行字解释。   看着纸上的内容,苏云遥笑了。   桂嬷嬷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看着上面两个人的动作,她顿时老脸一红。世子怎么给夫人看这样的东西啊,不过一想到是夫妻情趣又感到欣慰。但仔细琢磨总觉得不太对劲儿,便又去瞥了一眼,这才看清楚上面的画和内容,原来是她想岔了。   “咦,这是什么?”桂嬷嬷有些没看懂。   苏云遥解释:“上面画的是如果被东西卡住了该如何急救。”   桂嬷嬷想,昨天夫人不就问过她这个问题吗?应是被世子听到了。虽然两个人昨晚吵了架,没想到世子还记得给夫人解惑。看来世子和夫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像她想的那般糟糕。   这样她就放心了。   “世子可真贴心啊,夫人随口一问他就记住了,还专门做了册子告诉您方法。”桂嬷嬷笑着说道。   苏云遥看完后把纸细细折了起来。心想,哪里细心了,昨晚还拿她当试验品,这会儿她肚子还有些不舒服。   不过,好在她说过的话他放在了心上。 第22章 整顿   起床之后, 苏云遥去净房洗漱。   漱口时,喉间忽然有些痒,她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桂嬷嬷见状, 心中一喜:“夫人,您这是……有了?”   算算日子, 夫人嫁过来已经月余, 而她好像一直没来月事,今日还开始干呕。   苏云遥不是没怀过孩子的妇人, 知晓有了身孕是什么样的反应。她淡定地擦了擦唇上的水渍, 道:“我这才成亲几日,不可能的, 嬷嬷想多了。”   她前世这个时候就没怀孕, 今生怎么可能会有身孕。今生虽房事多了一次, 那也不过一月的时间, 现在也太早了些。   再者, 她刚刚是喉咙不舒服, 不是胃。   桂嬷嬷反驳:“怎么会不可能, 您上个月月事没来。”   苏云遥道:“嬷嬷您忘了吗, 我月事一向不准。”   桂嬷嬷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要不是有了前世的记忆, 说不定苏云遥也以为自己有了身孕, 可她清楚得记得前世约摸两月才来了月事。以前她来月事时也会痛,但却没那么疼过,从那次开始,她来月事就时常疼, 以至于她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   那时她也以为自己有了身孕, 暗自欢喜。   而曹氏听说她一个多月没来月事, 还专门请了宫里的太医来给她把脉, 结果空欢喜一场。这事儿也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外面,她也因为这事儿没少被人嘲笑。   今日桂嬷嬷的话倒是提醒了她。   “对了,嬷嬷,你去准备些来月事用的东西,假装我来月事了。”   这院子里耳目众多,她之前一直没来得及收拾她们,她没来月事的事情估摸着曹氏已然知晓了。她可不能让曹氏钻了空子,再给她弄出来这么一出戏。   桂嬷嬷以为自家夫人是为了瞒过正院的人,连忙点头。不过,她却想岔了,她心中想的是夫人怕自己真的有了身孕正院那边的人会出手。   收拾妥当后,苏云遥去正院请安了。昨日宴席上她怼了曹氏,也料定今日曹氏不会给她好脸色,不过她也不怕她就是了。   令人意外的是曹氏并没有提及昨日的事情,也并未对苏云遥冷嘲热讽。   苏云遥暗想,难不成曹氏转了性子?很快她又否定了这一点,依着她对曹氏的了解,估摸着她是在憋着什么大招了。   坐了约摸两刻钟左右,曹氏端了茶,众人明白她的意思,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不过,曹氏这回却没说让她们回去,而是看向了苏云遥。   苏云遥看着她的眼神便明白那个专门对付她的大招要来了。   果然,曹氏开口了:“昨日你的陪嫁丫鬟被婉姑娘抢走了,今日我便送你两个,免得旁人说咱们侯府伺候不周。”   苏云遥瞥了一眼这两个丫鬟,一个比一个貌美,曹氏的用意非常明显。   姜氏有些担忧地看向了苏云遥,周氏则是一脸幸灾乐祸。   见苏云遥没什么反应,曹氏道:“这个是侍画,我身边得力的丫鬟,这个是星莹。你们俩去见一见你们的新主子。”   “奴婢见过世子夫人。”   在众人瞩目下,苏云遥笑了,那笑容别提多真诚了,她看向曹氏,问了一句:“母亲当真是要把这两个貌美的丫鬟都给我?”   曹氏看着苏云遥的笑,眼里有些许轻蔑。果然,苏云遥从乡下来到京城才一年的时间,并不懂京城后宅中的这些规矩,不知道婆母送给儿媳貌美丫鬟的意图。   “自然是给你的。”   曹氏猜的没错,前世的苏云遥的确不懂这些规矩,也就被她骗得团团转,直到四处碰壁,撞得头破血流满身伤疤后才明白了后宅中的弯弯绕绕。   苏云遥又问:“那我可以安排她们在我院中做任何事?”   看着苏云遥的蠢样,曹氏心里舒坦多了,道:“当然,从今往后你就是她们的主子。”   不管她安排这俩丫鬟做什么,只要她俩在瑶华院里就有机会见到谢彦逍。   苏云遥笑容更加灿烂:“我院里正好缺人手呢,多谢母亲。”   曹氏看着苏云遥的神色,再次端了茶,道:“老二媳妇客气了。”   随后又对侍画和星莹道:“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服侍世子和世子夫人。”   “是,夫人。”   出了门,姜氏看着两个貌美的丫鬟欲言又止。刚成亲那会儿,婆母也往他们房里塞了一个貌美的丫鬟,那丫鬟日日缠着夫君,导致夫君无心读书,那一次文试失利,没能被选中,失去了入朝为官的机会。好在夫君幡然醒悟,没再碰过那丫鬟,从那以后也好好读书了。   “大嫂放心,我心中有数。”苏云遥道。   这时周氏过来了,在一旁说了句:“大嫂有什么好担心的,母亲这也是为了二嫂好。二嫂,弟妹就等着你们院里的好消息了。”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瞥了一眼两个丫鬟的肚子,这意思就很明显了。她是在暗示这两个丫鬟要爬谢彦逍的床,这诅咒也够歹毒的。   苏云遥微微眯了眯眼。   她倒是不担心谢彦逍,谢彦逍这个人虽然在外面不老实,但在府中老实得很,从未跟府中任何丫鬟发生过什么。   只是,周氏都这般给她添堵了,她怎好不还击。反击的话到了嘴边,她眼角瞥到了周氏后面一个长相普通垂头站在大丫鬟身后的丫鬟。   这丫鬟是周氏身边的二等丫鬟,是周氏从娘家带过来的。长相普通,身形丰腴,性子柔婉。谢三少谢叔煜最喜长相貌美之人,自是不曾把这丫鬟放在心上。周氏了解丈夫的脾性,也未曾把她放在心上。平日里她还嫌这个丫鬟不够机灵,什么脏活累活都安排她去干,轻则训斥,重则责罚。   可就是这样一个丫鬟生下了谢叔煜的长子,算算日子,这会儿估摸着已经怀孕数月了,也不知这丫鬟是如何瞒得过周氏的。   “我也等着三弟妹房中的好消息。”苏云遥意味深长地说道。   周氏轻笑一声,显然没把苏云遥的话放在心上。他们院子中的确有几个貌美的丫鬟,也服侍过她夫君,不过嘛,事后都喝了避子汤,谁也别想把孩子生在她的前头。不,他们院中的孩子只能是她生的。   “二嫂慢走,我去处理府中的事务了,免得再有人说咱们府中管不住下人。”周氏留下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后离开了。   回到瑶华院,桂嬷嬷看到两个貌美的丫鬟顿时脸色变得难看,等到苏云遥回到里间,她跟了过去。   “夫人,您怎么带回来两个丫鬟?侯夫人给的?”   苏云遥点头:“嗯。”   桂嬷嬷道:“您怎么带回来了,这两个丫鬟一脸子狐媚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定是来勾引世子的。”   苏云遥自是知晓这一点。她对这两个丫鬟很是熟悉,侍画前世也被送过来了,这个丫鬟特别爱嚼舌根,不老实。后来她跟曹氏闹了一场后,把这丫鬟送了回去。至于另一个星莹,这是谢四少谢季琮的心头好,后来被曹氏发卖了。   换下来外裳,苏云遥坐在了榻上,喝了一口热茶暖了暖。   她瞥了一眼外面,道:“嬷嬷,你前些日子不是说咱们院子里好些打探消息的下人吗?”   桂嬷嬷点头:“正是如此,老奴这月余发现有些人原是侯夫人和三少夫人院中的,来咱们院中要么打探您和世子的房中事,要么就打探世子的行踪,整日闲着不干正经事。给他们安排点活页推三阻四的。”   “看来还是太闲了啊。”苏云遥悠悠说道。   这院中原本伺候的人就有十人左右,她带过来的又有十几人,加在一起快三十人了。这院子虽大,但主子少,事情也少,很多人可不就闲下来了么。   前世这些人在瑶华院中可是热闹得很。今生许是瞧出来她不是那么好欺负之人,暂时还没敢闹。果然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主。   “可不是么。”桂嬷嬷道。   不过她还是更上心这两个貌美丫鬟的事儿。   “夫人,那两个丫鬟您打算如何安排?可不能让她们近了世子的身。”   苏云遥没答,她打开窗子,下巴微抬,看向窗外,道:“这不正好么。反正她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给她们找些事情做。”   桂嬷嬷微微一怔。   苏云遥喃喃道:“马上要开春了,咱们的地也该种起来了。”   小院是挺大的,但是不能直接往上面种东西,须得翻一翻地,再施一些肥养养地,接下来还得种菜,再往后就要浇水、锄草、施肥等等,事情且多着呢。   这么大的地,翻起来多累啊,她昨日还怕人手不够呢,今日就送来两个。   桂嬷嬷怔了怔,问:“您的意思是……让她们去种地?”   苏云遥点头:“自然是去种地,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整天光想着打听这个陷害那个,多不利于身心健康,还是干些活的好。多干些活,身体累了,也就没那么多闲工夫了。”   桂嬷嬷仔细一琢磨觉得自家夫人这主意甚好。   只是……   桂嬷嬷犹豫了一下,问:“夫人,您真的决定要在院子里种菜了吗?”   京城世家贵族的夫人多半都是在院中种花,种菜的还是头一份。不知旁人会如何看待此事,世子会如何想。   “这是当然。”   “要不要跟世子说一声?”   “为何要跟他说,他很少回来,这瑶华院我还是能做主的。”   苏云遥让桂嬷嬷准备好纸笔,根据前世记忆以及这一个月的观察,在上面写了八个人名。这些人有公主府的,也有侯府的。   写完之后,她把纸递给了桂嬷嬷。   “嬷嬷看看除了这些人还有没有哪些人不老实。”   桂嬷嬷接过来纸,眼中流露出来惊讶的神色。不过,她首先惊讶的不是人名而是纸上的字。   “夫人的字何时写得这般好了?”   夫人并不喜识字练字,平日里能躲就躲了,那一手字根本就拿不出手去。   苏云遥微怔。   她的字还是前世谢彦逍手把手教的,可今生他还未教她。   旁人倒是好糊弄,桂嬷嬷却不好说。因为自打她来了京城桂嬷嬷就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着。她仔细想了想,也就出嫁前那段时日桂嬷嬷一直忙着她出嫁的事情没怎么在她的房中伺候。   她便含糊地说了一句:“怕别人笑话,出嫁前偷偷练过,许是一时之间开窍了。”   桂嬷嬷知晓练字不易,尤其是练出来一手好字,怕是出嫁前没日没夜练过,便道:“夫人辛苦了。”   苏云遥想到了前世练字的情形。   她一直都不喜识字练字,可又不想因此被人笑话,便私下偷偷学过,结果收效甚微。后来此事被谢彦逍发现了。谢彦逍对她的字点评了一番,初时她以为谢彦逍是在嘲笑她,两个人还因此吵了几次。   后来谢彦逍耐心地教她识字写字她才知晓是她误会了他。   “嗯。”苏云遥含糊地应了一声。   在桂嬷嬷的心中自家夫人一直是聪明的,因此并未多想,反倒是将苏云遥夸赞了一番。   “夫人的字写得真好,看谁以后还敢笑话您。”   苏云遥端起来茶饮了一口,道:“嗯,你看看名单上的人是否需要补充。”   见夫人转移了话题,知道自家夫人不怎么喜欢读书识字,桂嬷嬷应了一声后低头认真看起来纸上的名字。在看到公主府的那几个人的名字时甚是惊讶。   她开口问道:“夫人为何写上青绿和桃粉这两个丫鬟?这两个人是出嫁前长公主给您的,这些日子也从未接近过正房。”   这两个丫鬟表面上看起来是没什么问题,但在几年后,青绿的亲娘去了母亲院中伺候,桃粉的亲爹在苏云婉庄子上当上了管事。那时这俩丫鬟已经成了她身边的二等丫鬟,一个给母亲递消息,一个给苏云婉递消息。她原以为除了一个海棠就没了叛主之人,后来才发现还有这两个人。   “青绿是母亲的人,桃粉是苏云婉的人。”   一听这话,桂嬷嬷顿时就生气了,长公主和婉姑娘这是把她们夫人当成什么了,竟然往陪嫁里面塞一些脏的臭的东西。   “怪不得夫人出嫁后就不让人随意进您的正房了。”桂嬷嬷道,“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要是能都送去公主府就好了!”   苏云遥当然也想把人送回去,可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海棠本就不安分,又因为卖身契不在自己手中,所以有了理由送走。剩下的这些么,没什么大过错就不好送走了,接下来看她们的表现吧。   既然送不走,也不好白养着她们,要把她们留下来好好给她干活。   “嬷嬷快看看,还用不用添人?”   桂嬷嬷仔细看过后,道:“还有个在院子里洒扫的宋婆子,那日您卖花时我看到她去三少夫人的院子了。”   苏云遥把宋婆子的名字加上了。   桂嬷嬷又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了,便把纸递给了苏云遥。   苏云遥问:“嬷嬷,咱们院子里有会种地的人吗?”   桂嬷嬷想了想,道:“有,看门的牛婆子会种地,她原是庄子上的,被侯夫人调了过来看门。”   牛婆子……苏云遥记得这个婆子,一直到七年后她都在院子里看门。这婆子虽然是曹氏安排过来的,但对他们小院还算忠心。有次周氏来院子里闹事她还把周氏撵了出去。   苏云遥点了点头,道:“这一月来,我观牛婆子倒是个可信之人。往后院中种地的事情我便交于她,她一个人怕是镇不住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再让秋桂和冬青二人盯着。嬷嬷到时候看着她们。”   桂嬷嬷点了点头,道:“这牛婆子确实还不错,没见她出去过,也没来正房探听过什么事。”   “嗯,你去把牛婆子、倚翠和香竹叫过来。”   “是,夫人。”   牛婆子正在门口跟人说着话,听到夫人叫她,她连忙整理了一下衣裳,跟在桂嬷嬷身后进了正房。   这还是牛婆子第一次进正房。   夫人的规矩极大,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日常能出入正房的也就只有夫人身边的春杏和桂嬷嬷以及两个二等丫鬟,其他人须得经过允许才能进。   连公主府中的人都不得擅自入内,更何况是她们这些侯府中的人。   牛婆子是庄子上来的,心思纯正,尚未学会踩高捧低。她只知道世子夫人的母亲是长公主,如今的皇上是她的亲舅舅,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在她这种普通百姓眼中,世子夫人的身份异常尊贵,比他们世子,不,甚至比他们侯爷的身份还要高!   见世子时她都没这么紧张,可见夫人时她却紧张地不知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苏云遥见牛婆子同手同脚进来了,微微一笑,说:“嬷嬷不必紧张,我唤你来是有事要吩咐。”   听到苏云遥的称呼,牛婆子受宠若惊。她虽不懂什么规矩,但也知晓嬷嬷是有头有脸的管事的称呼,像她这种粗鄙的看门之人都叫婆子。   “哎,是,是,夫人尽管吩咐。”   很快,倚翠和香竹也进来了。这二人是苏云遥身边的二等丫鬟,这两个丫鬟聪明又能干,前世到了年纪早早放她们出去嫁人了。   “我听说嬷嬷是从庄子上来了?可会种地?”   牛婆子紧张地道:“对,我会种地,我从小就在村子里长大,后来遇上了打仗,村里人死的人跑的跑,没几个人了,后来我也到了京城,一直在庄子上干活儿。”   瞧着牛婆子的年纪,苏云遥猜那一场仗应是历□□发起的。   “嗯,我打算在院子里种些果蔬,听闻你会种地,想把这个活儿安排给你。”   种地?这可是牛婆子最擅长的。   只是,想到前几日她还在背后跟人嘀咕过,说这些贵妇人白白浪费了一块好地,不如种些菜,随便种些也够吃的了,以后就不用买了,她背后生出来一层冷汗。   夫人不会是知道此事想要惩罚她吧……毕竟看门和种地相比,看门更轻松体面些。   见牛婆子没答,苏云遥又问:“你不想做此事?”   她们这些下人的命在这些贵人眼中就如草芥一般,有的人说没就没了。不知她还能不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牛婆子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苏云遥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不想接这个差事直说便是,不用这般。”   她又不是什么严厉的主子,也不会吃人,至于吓这么狠么。   牛婆子早已被吓得魂都没了,把自己做过的事说了出来,以求能得到宽大处理。   苏云遥听后先是一怔,随后跟桂嬷嬷对视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桂嬷嬷道:“你这婆子!我们家夫人最是心善,哪里就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要了你的老命。夫人这是想重用你,让你为她好好办差事。”   牛婆子一听这话终于敢抬起头看向了苏云遥。   重用她?   苏云遥指了指名单,道:“我想在院子里种些菜蔬,这里是九个人,随便你调遣。”   短短的几句话,牛婆子的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   “也不用你做什么,你只需教一教她们种地,盯着她们,让她们好好干便是。若你干得好,我便升你为院子里的管事嬷嬷,涨你的月例。”   管事嬷嬷……涨月例……这些从前牛婆子想都不敢想。不过,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就是个傻子了。   “好,夫人放心,我别的不会,就会种地,保管给您种好。”   桂嬷嬷见事情说完了,对牛婆子道:“只是你往后可不能再在背后议论夫人了,若是被我听到了,定要罚你。”   牛婆子哪里还敢做这样的事,连忙道:“一定不会一定不会。”   “嗯,你先起来吧。”苏云遥道,随后她看向春杏,“去把这些人叫过来。”   不多时,正房门口站了九个人,这些人有的人是从公主府来的,有的是府中的,全都互相看着,不知究竟有何事。   苏云遥也没跟她们废话,直截了当点明了主题。   “从今日起,你们这些人全都归牛嬷嬷管,月例一律降为最低等。”   众人哗然,左看看右看看,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不用想也知道,一则是被她们看不起的牛婆子管着,二则是降了月例。   “你们放下手中的活,以后只需要干一件事情,那就是种地。你们不用跟我说不会种,牛嬷嬷会教你们怎么种。也不用说学不会,乡下的孩童不到十岁就能下地干活了。你们也都知道我的身份,在乡下长大的,我都会种,你们也可以学会。”   话音刚落,就有人不满了。   第一个不满的是星莹。   “我可是侯夫人给您的,让我来服侍您和世子的,可没说让我种地。”   苏云遥笑了:“母亲说了我身边少了一个丫鬟,让你和侍画来帮我。我这人平日里没什么事,仅有一项,那便是喜欢种地。既然是让你们来帮我,那就得听我的。若是不听,我现在就以不服管教之名就把你送回去。”   说最后一句话时苏云遥脸上没了笑。   “哦,对了,不是把你送到母亲那里,也不是送到四少爷那里,而是送到前院朱大管事那里。你猜四少爷能不能护住你呢?若侯爷知晓了你从前干过的事情会如何处置你呢?”   苏云遥猜曹氏绝不会把谢季琮沉迷女色的事情告诉武安侯,毕竟若是说了,武安侯会更不喜自己的幼子,也会责怪她给了儿子一个不老实的通房,母子俩都在武安侯那里讨不到好。   星莹顿时不敢讲话了。   星莹闭了嘴,从长公主府带来的一个丫鬟开口了,这丫鬟便是桃粉,她是苏云婉的人。   “夫人,我二人跟她们可不一样,为何让我们也去种地?”桃粉指了指自己和青绿。   苏云遥道:“是吗?那你觉得海棠昨日出门为何没跟我一起回来呢?”   桃粉和青绿的脸色顿时一变。   “昨日去湘王府时,海棠已经送去公主府了。”苏云遥看着所有人道,“你们这些人这一个月干过什么事,亦或者准备干什么事,你我心知肚明。不想在这里的赶紧让你的主子把你带走,不然,明日起就开始老老实实干活。”   众人没想到苏云遥竟然连陪嫁的一等丫鬟都送走了,而且自己存有二心的事也被她发现了,顿时没人敢再说什么。   苏云遥瞥了一眼春杏,春杏会意,把手中的册子和种子递给了牛嬷嬷。   “袋子里是各种蔬菜的种子,一会儿嬷嬷教教她们如何种地,三日内把地翻完了。这册子是武安侯府的规矩,若是有人不听管教,嬷嬷直接按册子上的办便是。”随后又道,“倚翠和香竹会在一旁帮着嬷嬷。”   “是,夫人。”   “嗯,你们都退下吧,我乏了。”   午睡过后,春杏从外头回来了,一脸喜色。   “这是打听到什么好消息了?”桂嬷嬷问道。   “我去铺子里找我爹发现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文昌侯府的事情。”春杏道。   文昌侯府……苏云遥抬眸看向了春杏:“他们府能有什么事?”   “文昌侯府的世子在太后丧期跟一个丫鬟搅在了一起,那丫鬟还有了身孕,侯夫人发现后把那丫鬟活活打死了。”   桂嬷嬷顿时惊讶地不得了。   “这……这……这侯府也太没规矩了吧。”   虽说大历建国不到五十年,如今许多世家贵族从前不过是地里刨食或者边关守城的,但这般不重规矩的还是少数,更何况还打死了人。   苏云遥愣了一下。这件事情站在她这里来看已经过去七年了,所以一时没想起来。实则前世这个时候文昌侯府也发生了这件事情。后来世子被废,姨娘生的庶子上位。侯夫人被皇后叫去宫中狠狠训斥了一番。   前世她听到这个消息时并没有特别开心。那时她还在想,为何世子在丧期内触犯禁忌被夺了爵位,而侯夫人打死了人却只是被训斥一番就轻轻揭过了,那可是一尸两命啊。   这两者明明后者更加严重,可处罚起来却是前者罪更重。   那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了世家的冷漠,人命如草芥。   虽说前世那七年她见多了这样的事情,可此刻听到了仍觉得心里不舒服。   “活该!让她再欺负咱们夫人,真是罪有应得!”桂嬷嬷解气地说道。   春杏道:“这种恶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欺负咱们夫人的人就该遭报应。”   桂嬷嬷琢磨了一下,说道:“可不是么,我记得上回她当众骂了咱们夫人,第二日他们府上就发生了点什么事儿。”   春杏道:“好像是侯夫人私放印子钱……”   听着身边这二人的谈论,苏云遥怔住了。她们二人不说她还真没想到这一点,好像每次文昌侯府出事都是在欺负完她之后。   文昌侯夫人虽然只是被训斥,但因为世子的爵位落在了庶出的少爷头上,姨娘在府中越发猖狂起来。随着女儿的夫家钱国舅倒台,侯府中更是没了她的立足之地。   这次事件后,文昌侯夫人再也没了往日的神气模样。   不会真跟她有什么关系吧?   应该不会,哪有人会为她做这些事情呢。她爹娘不可能,谢彦逍更不可能。   前世嘲笑她最厉害的人当属文昌侯夫人和礼部尚书夫人,今生她直接把文昌侯夫人怼了回去,礼部尚书夫人这个墙头草并未说什么。她记得不仅文昌侯府,礼部尚书府也被御史弹劾了,好像也是丧期的一个什么丑闻,两个消息是放在一起的。   “可有礼部尚书府的消息?”苏云遥问。   春杏想了想,摇头:“不曾听闻。”   “外头只说文昌侯府?”   “对。”   苏云遥皱了皱眉。   桂嬷嬷瞧着自家夫人脸色不太对劲,问道:“夫人,礼部尚书府可是有什么问题?”   苏云遥摇了摇头:“没什么问题,这几日你们打听一下关于礼部尚书府的消息,若是被御史弹劾了亦或者有什么不好的传闻,立马告知于我。”   “是,夫人。”   亥时,苏云遥洗漱一番,正准备上床时,恰好谢彦逍回来了。   想到昨晚和早上的事情,苏云遥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世子回来了。”   “嗯。”   相顾无言。苏云遥见谢彦逍只看着她不说话,也没再干坐着,直接上床睡了。   谢彦逍皱了皱眉,不多时,也熄灯上床了。   过了片刻,谢彦逍先开口了。   “夫人可有话要对为夫说?”   比如今早母亲给的两个丫鬟。   苏云遥都快睡着了,听到这话,迷迷糊糊应道:“没有。”   “院子里可有不好安排之人?”谢彦逍问。   听到这话,苏云遥顿时清醒过来。谢彦逍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在说早上曹氏给她两个婢女的事情?难不成这一世他对这两个婢女有什么想法?   苏云遥想了想,道:“如果有呢?”   “夫人不必担心。”   “嗯?你想如何安排?”   谢彦逍顿了顿,道:“从哪里来的再把她们送回哪里去。”   听到这话苏云遥抿了抿唇,她突然想起来前世的一些事情。前世曹氏先把星莹塞了过来,这星莹不是个老实的,常常跟院子里的丫鬟打架,弄得院子里一团糟。因为是婆母送过来的,她不敢太过管她。晚上谢彦逍回来,她便跟谢彦逍抱怨了几句。   谢彦逍面上并未说什么。   然后过了几日,星莹跟谢季琮行那苟且之事被发现了,当时还有别的府的夫人在府中做客,是那外府的丫鬟发现的。   说起来此事她一直觉得有蹊跷,星莹本就是谢季琮的通房,两个人真想的话完全可以去谢季琮的院子里,为何会选在后院的小花园中,也太容易被人发现了。   这件事情好就好在星莹离开了他们瑶华院,不好之处在于她被婆母训斥了一顿,说她没本事管自己的小院,纵容了星莹,丢尽了武安侯府的脸,把整件事情怪在了她的头上。   “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   前世星莹被送过来的时间节点跟现在不同,想必那件事情也不会再发生了。不过,依着星莹娇气的模样,在她院中干不了几日就会受不了。到时候她再放任她出去给谢季琮送信,谢季琮那么喜欢这个婢子,势必会为她出头,这样自然而然就被领回去了。   至于侍画,那就更好解决了。   谢彦逍皱了皱眉。   成亲前,他甚少来内宅,也从不过问内宅的事情。成亲后,他也没打算过问。只是,她成亲第二日就得罪了曹氏,昨日又下了曹氏的脸面,内宅里的事他便让孙管事多留心些。   刚刚孙管事告知他曹氏给了瑶华院两个丫鬟,此举定是来对付她的。   这两个丫鬟一个是曹氏的人一个是谢季琮的人。她究竟想如何解决?   正这般想着,突然肩上一沉,他垂眸瞥了一眼,她竟睡着了,心可真大。   见苏云遥手搭在外面,谢彦逍叹了叹气,掀起被子给她盖上了。 第23章 询问   第二日一早, 苏云遥醒来时谢彦逍已经离开了,昨晚两个人的对话究竟是真是梦她也记不清了。   这日起,苏云遥就多了一件事情, 那便是坐在榻上看着外面的人干活。不过,这些人着实不是干活的料子, 不会翻地不说, 还喜欢偷奸耍滑。牛婆子被气得不轻,但也只敢吼她们几句, 旁的也没做什么。   倚翠和香竹过来与苏云遥说过几次, 苏云遥没让她们管,只让她们从旁边看着。   结果这么一小块地, 十个人整整三日都没翻完。   然后在第四日一大早醒来, 地却突然被翻好了。   苏云遥很是惊讶。   桂嬷嬷为她解了惑:“昨晚上牛嬷嬷自己翻的。”   苏云遥皱了皱眉, 当下没说什么。从正房请安回来后, 她把牛嬷嬷叫了进来。   “嬷嬷, 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   看着苏云遥的神色, 牛嬷嬷心里一紧, 笑声道:“夫人说三日内得干完活, 现下已经干完了。”   苏云遥面无表情地说道:“的确如此, 你也做得很好。只是, 你忘了我说过让谁干。”   牛嬷嬷一下子愣住了。片刻后,有些为难得道:“我让她们干,她们都不干。”   这些人不是侯府的人就是公主府的人,她指使不动。   苏云遥道:“她们不干是她们的事, 你若是帮了一回, 那她们以后都不干了, 全等着你干。”   牛嬷嬷怔了怔。   苏云遥道:“这些人本就不老实, 平日里也不干活,到处散播咱们院子里的事情。如今嬷嬷帮她们干了活,她们岂不是又有时间出去嚼舌根了……”   牛嬷嬷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看着牛嬷嬷脸上的神色,苏云遥道:“府中的规矩册子已经给你了,又有倚翠和香竹从旁帮衬,你无需害怕,该罚的罚,该骂的骂。万事都有我给你顶着。”   牛嬷嬷顿时领悟了,原来夫人的意思是要让她看着这些人,不让她们有时间找事儿,也不让她们散播消息。之前是她想岔了,以为种地才是最重要的。   牛嬷嬷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求夫人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干好了。”   苏云遥看着她点了点头:“嗯,去吧。”   牛嬷嬷走后,桂嬷嬷道:“夫人,这个牛嬷嬷乡下庄子上来的,不懂世家后宅里的弯弯绕绕,显然不太会管人,您怎么还让她管?”   苏云遥抿了抿唇,眼眸微暗。其实牛嬷嬷很像曾经的自己,从乡下来到繁华的京城,这个人不敢得罪,那个人不敢得罪。做错了事情就会被骂得狗血淋头。以至于那些下人们都欺负到了她头上。   她是在碰得头破血流之后才明白了如何做。   “总要给人机会的,不能因为一件事没做好就否定她,没有人生下来就什么都会。”   桂嬷嬷琢磨一下,道:“夫人心慈。不过,这牛嬷嬷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她把您安排的活儿干完了。”   牛嬷嬷从正房出去时整个人的气场跟刚刚完全不同,她走到院子里把这九个人全都叫了过来。有些甚至还没起床,她也从床上把人拽了起来。   星莹散着头发指着牛嬷嬷的鼻子骂道:“你个老牛婆长胆子了是吧,竟然连我也敢拉扯!”   牛嬷嬷在乡下没少跟人对骂,有了苏云遥撑腰,她也不怕她,掐着腰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夫人都起来了你个贱蹄子竟还敢不起。”   “好啊你,竟然敢骂我。”星莹上去就要掐牛嬷嬷。   这一招是她在谢四少谢季琮那里惯常用的,她们几个通房之间没事儿就掐一架。   可惜牛嬷嬷不是那些柔弱的通房,这一招对她不好使。她常年下地干活,身强体壮,压根儿不屑用这种手段,她轻轻一推星莹就倒下了。   “骂你怎么了!你不服从管教我还要打你!”   星莹坐在地上吼道:“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你给我等着,我定要让四少爷把你个老虔婆赶出府去!”   牛嬷嬷轻笑一声:“四少爷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夫人可是皇上的亲外甥女,身上可是流着皇室的血脉。他还能大过我们夫人去?再不济,世子也比四少爷强!”   收拾完星莹牛嬷嬷又去收拾了桃粉,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弱,牛嬷嬷都不用帮手,一手拎一个把她们拎出了房间,扔在了外面地上。两个人谁要是敢不干活,牛嬷嬷就拿着树枝吓唬她们。   正房里,苏云遥听说了牛嬷嬷骂人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真这样说的?”   桂嬷嬷道:“可不是么,这婆子怎么嘴上不把门啊,这话要是传到侯夫人耳朵里又得生气。”   苏云遥放下手中的热茶,道:“她哪句说错了?明明就是事实嘛。正院那边爱气就气去,她还能拿我怎样不成?”   桂嬷嬷想了想,没再劝说。   苏云遥看向春杏:“去拿二钱银子赏给牛嬷嬷,就说我夸她差事办得好。”   这牛婆子的办事风格着实让她喜欢,得赏赐一下,让她再接再厉。   牛婆子本还因为早上骂了打了星莹,又骂了桃粉心里惴惴不安,看到夫人的赏赐,顿时心里的石头落下了。有夫人撑腰,她谁都不怕!   第二日一早苏云遥去正院请安时吃了个闭门羹,姜氏和周氏都进去了,曹氏却故意晾着她,让她在外面等着。   站了约摸一刻钟左右,苏云遥觉得已经给足了曹氏面子,她转头看向侍书,吩咐道:“去给我搬一把椅子。”   侍书没料到世子夫人已经厚脸皮到这个地步了,今早明显是侯夫人罚她,她不仅不怕,竟还敢要椅子。   “这是侯夫人的吩咐,奴婢不敢违背。”   苏云遥道:“母亲的吩咐?母亲只是没允许我进去,可曾说过让我站在外面?母亲这般和善之人又怎会苛待我,让我一直站着。”   侍书抿了抿唇,没答。   苏云遥懒得搭理她,看向春杏:“没想到正院竟然连把椅子都没有,你回瑶华院给我搬一把过来。”   “是,夫人。”   曹氏在屋里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沉,看了一眼月嬷嬷。   春杏还没走出院子,月嬷嬷就出来了。   “世子夫人,侯夫人让您进去。”   苏云遥抬步走进了房中,行完礼后,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道:“母亲明明好好坐在屋里,外头的丫鬟婆子却说您不舒服,让我在外面等着,这些下人可真是会说瞎话,母亲该好好管一管了。”   曹氏被这阴阳怪气的话气得不轻,她懒得跟苏云遥掰扯,直截了当问道:“我给你的两个丫鬟呢?”   苏云遥假装不明白曹氏话里的意思,装傻充愣:“好好的在院子里待着呢。”   曹氏冷着脸问:“你为何不让她们去房中伺候?”   苏云遥一脸真诚,道:“长公主府那边陪嫁了十几房人,有五六十人,到现在还有人在外面庄子上住着,在铺子里干活。能来我院中的那是少数。我把侍画和星莹带回院中就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了。母亲要是觉得我给她俩安排的不妥当,那您说,把我身边哪个丫鬟撤掉换上她们。您说完,我立马就回娘家报备一声。免得下回见了我母亲再被训斥是我自作主张。”   曹氏脸色很难看。   苏云遥这是拿长公主府压她。   接着就听苏云遥补充了一句:“再者说,您前几日给我时也没说让她们俩去屋里伺候呀,我还问过您来着,难不成您忘了?”   曹氏被气得不轻,接着质问:“那你为何让她们去种地?咱们府上外院有专门侍弄花草之人,何须让内宅的丫鬟干这些。说出去岂不是丢尽了侯府的颜面!”   苏云遥反问:“她们怎么就不能干了?我舅舅是皇上,母亲是长公主,我这般身份的人种了十几年地都没觉得丢人,她们如何干不了?怎么,她们比我的身份还尊贵不成?”   她并不喜自己这个身份,可有时候用来怼人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曹氏气得手握成了拳。   她若是知晓苏云遥是这么个浑不吝的性子,说什么都不会同意她进门!   周氏看了一眼曹氏的脸色,在旁边插了一句:“干活就干活,二嫂怎么还不让人出院子了?咱们府也没这样的规矩吧?”   苏云遥丝毫没给她面子,道:“我何时不让她们出门了?三弟妹如何知晓她们没出院子的?难不成你在等着谁给你传递消息?”   被戳中心事,周氏顿时慌了。   “你这是什么话,我哪里等人传递消息了,不过是这几日没在外面见着你院中的人罢了。”   苏云遥道:“她们不出门老老实实待在院中不正好给三弟妹省了麻烦么,省得她们出来生事。”   曹氏这会儿缓过来了,说道:“她们很多是家生子,府中有她们的亲朋好友,你若把她们拘在院中,岂不是见不到了?府中没有这样的规矩。”   苏云遥眼眸微动。   府中的规矩是各个院中的下人在各个院中,从来也没有到处乱窜的道理。这二人为了打听他们瑶华院的消息当真是会睁眼说瞎话。   不过,这正合她意。   只见苏云遥面上一副为难的模样,单最终还是道:“行吧,既然母亲这样说,想出来当然可以,只要干完活就行。到时候母亲可别说我们院子里的人没规矩。”   周氏立马道:“你这活儿也太重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干完!”   苏云遥反驳:“重吗?是她们太没用了吧,这么点儿活,我一个人一天就干完了。她们干不完那是因为偷奸耍滑。若是不做事,府中还养着她们做什么,吃白饭吗?”   周氏被怼得哑口无言。   苏云遥安排的活的确不重,得知干完活就可以出去时,从前磨蹭一天也干不完的活当天上午星莹就干完了。   吃中午饭时,星莹说想要出去,苏云遥同意了。   第二日下午,星莹又出去了,苏云遥仍然同意了。   等到快吃晚饭时,春杏慌慌张张从外面回来了。   “夫人,不好了,侯爷让您去正院一趟。”   苏云遥诧异:“侯爷让我去正院?发生了何事?”   最近她一直关起门来不怎么打听外面的事情,还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春杏低声道:“星莹和四少爷在假山里做那种事儿,被兵部尚书夫人身边的丫鬟看到了。”   武安侯管着皇城卫,与兵部尚书同属于武将,二人一同上过战场,关系不错。兵部尚书夫人和曹氏也处得不错。   今日兵部尚书夫人就来了府中。   结果他们府上的丫鬟在小花园里发现了正欲行苟且之事的谢季琮和星莹。那丫鬟不认识谢季琮,以为是府上的下人,顿时嚷嚷出来。武安侯府的下人们连忙跑过去逮人了,结果却发现那是府中的四少爷。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兵部尚书夫人也没在府中久留,借口家中有事匆忙离开。   武安侯听说此事后震怒,让人把谢季琮还有她和谢彦逍叫去了正院。   “侯夫人想把这事儿推到咱们院中。”春杏道。   这才是春杏觉得大事不妙的原因。   苏云遥却没太把这个放在心上,她在想,这件事情怎么这么快。   还这么巧。   明明星莹来院中的时间与前世不同,怎么结局还是一样的。   她越发肯定了这些事情绝非巧合,定是有人设计的。   只是幕后那人究竟是何人呢?   “世子回来了吗?”苏云遥问。   “还没,听说侯爷已经让人去叫世子了,应该快到了。”   “嗯。”   苏云遥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衣裳,听说谢彦逍去了正院,这才从瑶华院出去了。她去得比较晚,她到时侯府的人几乎全都到齐了。   一进门,曹氏就看向了她,那眼神颇为凌厉,像是要吃人。   苏云遥没搭理她,她在寻找谢彦逍。   谢彦逍正坐在武安侯下首的位置上,神情冷漠,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苏云遥看了他几眼,收回了目光,朝着坐在上首的两人行礼。   “见过父亲、母亲。”   听到声音,谢彦逍抬眸看向了站在厅堂中央的苏云遥。   没等苏云遥落座,曹氏便率先开口了。   “老二媳妇儿,府中发生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她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星莹,冷冷地说道,“这丫鬟是你院中的,该如何处置你拿主意吧。”   跪在地上的谢季琮看了一眼曹氏,曹氏瞪了他一眼,他立马垂下头不敢说话。   武安侯听后,看向了苏云遥,眉头皱了皱。   前些时候在湘王府发生的事情他也听说了,这个儿媳在规矩上确实欠些妥当,也不怎么会管理下人。不过,此事倒也不能赖在她的身上。说到底还是这逆子自己的问题!   武安侯瞪了一眼幼子。   苏云遥哪里还会像前世一样抢着被黑锅,立马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这丫鬟本是母亲房中的,四弟觉得她长得貌美,求着母亲收到了房中。母亲见四弟被这丫鬟迷得不知进取,就故意把这丫鬟给了我们院子里,希望她能在我们院中把世子迷住。可惜了,世子甚少回房,这丫鬟没找着机会。约摸是这个原因她才又出去寻四少爷了吧。她如今虽在我们瑶华院,但却不听我的,该如何处置还是母亲拿主意吧。”   苏云遥这一番话可是把好些人都扯进来了,连自己的夫君都编排上了,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   曹氏真的是要被气死了,指着苏云遥道:“你胡说什么!”   就连武安侯这个大老粗都觉得有些不顺耳:“老二媳妇这话……”   苏云遥立马接道:“父亲明鉴,全是实话!”   她觉得自己已经很委婉了,以前在村里跟人吵架时说得比这还直白、还难听。   “夫君意志坚定……”她正欲再说几句,察觉到谢彦逍的目光,顿时闭了嘴。   罢了罢了,给他留点脸面。   “所以,这丫鬟虽然是母亲给我的,实则就在我院中待了几日。这几日还跟不少管事起了冲突,骂了我院中的丫鬟嬷嬷,打碎了我一套茶具。”苏云遥开始告状。   武安侯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转头看了曹氏一眼,不满地道:“这种不懂规矩的丫鬟怎么不早些发卖了,竟还给了老二院中。”   明明是这丫鬟勾引了老四,侯爷竟然开始心疼老二了!曹氏心里泛苦,但此时须得解释清楚了。   “侯爷,这件事并非您想的这般。我之所以会给老二媳妇儿,是因为老二媳妇儿身边少了个丫鬟。我想着,做母亲的得体谅孩子,就给了她两个丫鬟。这两个丫鬟从前也好好的,谁知今日竟然做出来这样的事情。也不知是不是谁指使的,故意挑了尚书夫人在的时候做出来此等事……”   曹氏这话是在暗示这件事情是苏云遥在背后故意使坏。   苏云遥听后挑了挑眉,看向了武安侯,立马说道:“父亲明鉴,我本就听说这丫鬟不是个省心的,便一直把她拘在了院子中不让她乱跑。谁知母亲听说了此事后,昨日一大早就罚了我,让我在院中站了许久。不仅如此,还训斥了我,嫌我让星莹干的活重,嫌我拘着她们不让她们出瑶华院,让我把她放出去见见府中的亲朋好友。母亲都这样吩咐了,我这做儿媳的又怎敢违抗,就只好把放她出去了。”   曹氏脸上的神色顿时一僵。   对,昨天早上的时候她的确说过,但她并非是想让星莹出去,而是想让侍画来正院中。此刻她心中闪过一丝后悔。若非如此,儿子的丑事也不会闹得阖府上下皆知了。   “母亲说这事儿是人在背后指使,难不成那人……是您?”   攀扯人嘛,谁不会。   曹氏立马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时,一向不说话的谢彦逍开口了,他看向武安侯,提醒:“父亲,此事的关键是四弟这事已经传到了府外,该如何处置。”   武安侯这才回过神来,看了曹氏一眼,他险些被她带偏了。他这夫人平时还好,一旦涉及到老二就有些不明是非。   谢彦逍又接着说道:“不过,若这丫鬟如母亲所说是我们院中的,四弟难免要背上一个偷嫂子身边丫鬟的名声,但若她本就是四弟屋里人,便只是一桩风流韵事,旁人笑笑便罢了。”   谢彦逍一下子说出了问题的关键,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说到底,武安侯不想让事态扩大,曹氏不想让儿子的丑事曝光,谢季琮想要这个丫鬟,苏云遥不想要这个丫鬟。   谢彦逍说的法子极好。   谢季琮看了一眼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星莹,率先反应过来,道:“父亲,星莹就是我房中的丫鬟,她一直都是我的通房,母亲给我的,母亲知道这件事的。”   曹氏本想借这件事顺便整一下苏云遥,没想到没整成不说,此刻还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对,侯爷,是我记错了,这丫鬟本就是我房中的,是我给琮儿的。”   听到这话,谢季琮心中一喜,星莹终于保下来了。   武安侯脸色阴沉的难看。刚刚夫人还说这丫鬟是老二媳妇儿身边伺候的,话里话外说此事是老二媳妇儿撺掇的,故意陷害琮哥儿,现在却突然改了口。   他知道夫人和世子之间不和,没想到她竟这般过分,在他面前颠倒是非黑白。若非此事有利于琮儿,她还不知会如何狡辩。   武安侯拍了一下桌子,沉着脸道:“简直胡闹!琮哥儿禁足两个月,这丫鬟……”   说到星莹时武安侯犹豫了一下,真解决了这个丫鬟反倒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夫人好好管束管束。”   “是,侯爷。”   武安侯站起来,道:“府里的事情夫人该好好管管了,也要一碗水端平。实在不行夫人就歇一歇,让老二媳妇儿管!”   说完,武安侯甩了甩袖子离开了。   曹氏气得脸色煞白。   武安侯一走,屋里的人也都散了。   虽然外面风大,可苏云遥一想到曹氏刚刚的脸色就觉得心情着实好。洗漱完躺在床上已经过了亥时,可她今日许是心情太过美好,到不怎么困。   开心过后,她又想到了最近几日发生的事情。   星莹跟谢季琮的事情在前世并非是现在发生的,是过了几个月才发生。可为何出事的地点以及发现的人都是一样的。还有文昌侯府和礼部尚书府的事情,前世明明两个府一同出了事,为何今生只有文昌侯府出事了。   以及前不久曹氏的幼弟的事,那也是提前了几年发生。   即便是再不敢想,事情摆在了眼前她也不得不去承认了,那便是这些事情都与她有关。   只要得罪过她的人都开始倒霉了。   会帮她做此事的人定是跟她关系密切之人。全京城跟她有亲密关系且有能力做此事的人,除了爹娘就是谢彦逍。她爹娘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嫌弃她丢人甚至不想把她认回来,这样的人又怎会为她报仇。   至于谢彦逍……他的确对她态度冷淡又常常不着家。   可相较于爹娘来说,他倒也没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情。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那便只剩下这一个可能了。   苏云遥转头看向了躺在她身侧的男人。   黑夜中,谢彦逍一动不动,似是已经睡着了。   看着谢彦逍棱角分明的侧脸,苏云遥想,应该不可能是他吧,他虽没做过伤害她的事情,但对她也没什么感情,没理由为她做这样的事,应该是她多想了,算了,不问了。这般一想,又闭上了眼。可心里老想着这个事儿,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过了一刻钟左右,她又睁开了眼,看向了身侧的男人,这男人依旧跟刚刚一般一动不动。   苏云遥抬手推了推他。   几乎是一碰谢彦逍便醒了。   “嗯?”   苏云遥琢磨了一下,怕人听到似的,凑近了他,趴在他耳边低声问:“今日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带着桂花香的热气朝着耳朵里钻,谢彦逍身子顿时一僵。   见谢彦逍没回答,苏云遥又抬手推了推他,问:“是不是?”   谢彦逍依旧没答。   苏云遥很想要一个答案,又怎会就此放弃,顿了许久,她又趴在他的耳边低声问道:“文昌侯府的事情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谢彦逍依旧没答,只是呼吸感觉比刚刚沉重了些。   苏云遥皱了皱眉。   难道睡着了?刚刚她听到的声音是幻听?   苏云遥用胳膊肘撑起来身子,探过头去看向了谢彦逍,只一眼便落入一双深邃的眼眸中。   黑暗中,这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苏云遥连忙退了回去。   然而,没等她退回床上,手腕就被人抓住了,整个人也被人压在了床上。   “夫人睡不着?”谢彦逍沉声问。   苏云遥看着这一双带有侵略意味的眼神,心中一紧,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不……不是……我只是……”   只是想问清楚真相。   话未说完,就被人吞入了口中。 第24章 施肥   问题尚未解决, 苏云遥推了推谢彦逍。可惜她力道不足,根本就推不动他。   这人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回答她的问题。   不过, 算起来两个人都快一个月没有房事了,她这身子也有些想了。如此一想, 便随他去了。一切等结束后再问。   不多时, 便被谢彦逍亲得面红耳赤,身子软软地靠着他, 手也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就在苏云遥以为他会有下一步动作时, 谢彦逍却突然停了下来,把她滑落的衣裳穿好, 平躺回去。   苏云遥:???   为什么停下来了?   她这是……被嫌弃了?   因为她之前嫌弃了谢彦逍所以他想报复回来?   苏云遥的身子还未平静下来, 大口大口喘着气。过了须臾渐渐平复下来。反观身侧的谢彦逍, 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冷静的模样。   再想想自己刚刚的主动, 顿时觉得丢脸极了, 扯过来谢彦逍身上的被子, 滚去了里侧, 面向墙睡了。   谢彦逍身上顿时一凉, 低头看向了身体的反应, 叹了叹气。看了一眼背对着他滚去墙边的人, 掀开床幔,去了净房。   从净房出来后,站在床边待了片刻,闻着熟悉的桂花香, 仍旧无法平复, 从墙上拿下来剑, 出去了。   走到门口, 看着院子里挂着的月事带,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声禽兽,抬步去院中练剑。   苏云遥听到谢彦逍离开了,心里顿生不悦,在心中骂道:狗男人,永远也别回来了!   不,是永远也别想再碰她了!   第二日一早,醒来时苏云遥脸上仍然带着气。   桂嬷嬷本是笑着的,见自家夫人如此,问了句:“夫人这是怎么了?”   苏云遥嘴硬道:“没什么。”   桂嬷嬷不解,昨晚的事不是完美解决了么,四少爷被罚了,星莹也成功送走了。侯夫人和三少夫人还丢了脸,因为管家不利被侯爷训斥了,侯爷甚至还想让夫人管家。   “对了,世子昨晚从院子离开后去了哪里?”苏云遥问。   桂嬷嬷一脸诧异:“世子昨晚一直在小院里,没离开啊。”   苏云遥疑惑:“没离开?”   这不可能啊,她亲眼见他走的,直到她睡着了都没回来。   “是啊,一直都在。他跟您从正院一同回来后就进了内室,没再出来过,过了没多久就熄灯了。”桂嬷嬷道。   说着说着,桂嬷嬷想到了一点:“哦,不对,世子亥正左右从屋里出来了。”   苏云遥看向了桂嬷嬷:“对,就是那个时辰,他出来后去了哪里?”   桂嬷嬷道:“哪里也没去啊,就在院子里练剑,练了小半个时辰又回房了。老奴还想问您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又跟世子吵架了?”   苏云遥皱眉。   谢彦逍是不是神经病啊,大晚上的不睡觉出来练剑。   “没有,谁知道他怎么了。”苏云遥道了一句。   他一直都像个谜团一样,身上秘密多得很,行事也奇奇怪怪的。   桂嬷嬷见自家夫人不愿多说,便提起来院中的事。   “夫人,您是不知道啊,自打昨日闹出来星莹那事儿,今儿咱们院子里的人都老实多了。”   苏云遥笑了:“这不挺好的么。”   “是挺好,省了咱们多少事儿啊。”   苏云遥心头仍旧有事,昨晚那个问题她一直没忘。她也并未从谢彦逍那里得到什么答案。按照她对谢彦逍的了解,若事情不是他做的,他多半会否认,不答,说不定意思就是她猜对了。   这个人好生奇怪。   若前世之事真是他所为,他为何不告诉她?还有前几日他刚刚说过她,让她隐忍不要太过张扬。结果他背地里做着比她张扬千倍万倍的事情。   可这不像谢彦逍低调的行事作风。   难不成事情真不是他做的?   苏云遥思索了许久也没能得出来一个确切的答案。   如今院子中的地已经翻好了,今日要开始施肥。这肥虽然不是生粪,但也着实不太好闻。   苏云遥左右无事,曹氏和周氏又吃了挂落,想必这两日能安生些,她便带着桂嬷嬷和春杏去了姜氏的院中。   谢大少谢伯云今日不在府中,去了先生处点评文章,姜氏正带着源哥儿在识字。   见苏云遥来了,姜氏连忙把她迎了进来。   苏云遥也不是空着手来的,带了些小孩子爱吃的点心以及上好的茶叶。   源哥儿跟谢伯云长得很像,性子也像,非常温和,不过身上少了几分书生气,多了几分孩童的稚嫩。   “源哥儿念了多少书了?”苏云遥笑着问。   姜氏知晓苏云遥不识得多少字,便故意藏拙,道:“他刚学,还不认识几个字。”   源哥儿不解,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了母亲。他明明念了一年书了,识得不少字了。   姜氏扯了扯他的衣裳不让他说。   苏云遥看到了母子二人的小动作,笑着说:“大嫂这可是谦虚了,源哥儿都开始学《千字文》了,想必《三字经》、《百家姓》都学会了吧。”   姜氏没料到苏云遥还懂这些,脸上露出来尴尬的神情。   苏云遥也没戳破,转而说道:“我家兄长自幼便读书,所以我多少知道些。”   姜氏看向了苏云遥:“逸郡王?”   逸郡王就是苏云逸,琳琅长公主的长子,被皇上封为郡王。   前世刚从乡下来到京城时,苏云遥对苏云逸还是抱有希望的,毕竟顾家兄长从小就疼爱她。十日不到,她便看出来兄长疼爱的只有苏云婉这个妹妹,对她只有训斥和指责,和母亲如出一辙。   这会儿提及兄长,她差点都忘了她还有苏云逸这个亲生哥哥。   “不是,我说的是我顾家的兄长。”   苏云遥的身世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姜氏以为她不想提那些事,便从未在她面前说过,没想到她自己却不在意,主动提及。   姜氏道:“那顾公子读书肯定很厉害。”   听到人夸自己兄长,苏云遥笑了。   “那当然了,我家兄长是远近闻名会读书之人,去岁文试全府城第一。”   听到这话,姜氏惊讶极了,她刚刚那话不过是一句客套话,却没想到顾家公子这般厉害。   “第一?好生厉害啊。那今年岂不是也要参加今年的总试?”   苏云遥笑着点了点头。   大历的选官制度基本延续了前朝,既有蒙荫的,也有当地官员的推举和根据文试来选拔的寒门子弟。只不过,大历对寒门子弟的要求特别严苛,每个府城最终选出十人来年到京城参加大选。   她兄长便是参加了为寒门子弟准备的文试。   兄长不光会参加,最终还会被评为一等,留在京城授予官职。   她兄长是真的很厉害。从前她在顾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幼时常常吃不饱穿不暖,兄长还会下地干活。一边干活,一边读书。   不过,这些苏云遥并未说,她转而提及了谢伯云:“大哥今年这般用功读书,定会考中的。”   事实上谢伯云今年的确中了。   这话多少对姜氏来说是种安慰,两个人说了几句读书的事情又说起来其他事。   今日昭国使臣及公主来访,负责接待的人是湘王,湘王虽等在城门口,但脸色着实不太好看。   近年来,因为皇兄沉迷于炼丹制药,对朝政疏于管理,太子和下面的几个皇子为了争权夺利一直在明争暗斗。二皇子谦王和三皇子康王的生母是妃,但能力平平,四皇子的生母是个丫鬟,这几年的差事却办得不错,越发得皇上器重。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得到昭国的支持,太子在朝堂上极力争取要接待使臣的任务以彰显自己的储君地位。   结果这任务被他截胡了,太子最近看他极为不顺眼,时不时讥讽他两句。   他并不想得罪太子,但也不敢违背长姐的意思,便只好来接待使臣。   使臣一到,湘王立马把接待的任务交给了四皇子,自己先溜了。   看着湘王离去的身影,四皇子轻笑一声,眼底流露出来鄙夷。   “我这叔父胆子也太小了些,这般怕太子。”四皇子轻嗤一声,“先皇后已逝,纵然有钱国舅在旁护着,没看出来父皇早已厌了他么。钱国舅势力再大,太子不得父皇喜欢也没用。”   谢彦逍眼眸微垂,道:“您说得对,不过,湘王这般也正好给了您在皇上面前展现的机会。”   四皇子笑了:“可不是么。对了,彦逍,你刚刚可曾看到那琉璃公主,长得如何?”   谢彦逍抿了抿唇,道:“您切莫因小失大,长公主的支持对您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琳琅长公主利用四皇子,四皇子又何尝不是在利用琳琅长公主。   四皇子讪讪地笑了笑:“我知道,我这不就是好奇么。”   说完,他意识到了谢彦逍的身份。谢彦逍曾经是苏云婉的未婚夫,如今又和他表妹苏云遥成了亲,在立场上一定是站在姑母那边的。   想到这一点,他连忙岔开了话题:“对了,彦逍,这回你可得帮我把皮毛生意拿下来,这可是姑母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跟她说过了会完成这个差事。”   这些年谢彦逍一直在身边支持他,若没有他,他如何能到达今日的地位,也不会被姑母看中。而彦逍做了这么多事,从未抢过他任何的功劳,把功劳全都记在了自己的身上。   所以,外人只知他们二人之间有联系,却不知彦逍一直在帮他做事。   谢彦逍道:“臣尽力,即便是拿不下来,也争取不让太子拿下来。”   四皇子笑着点点头:“知我者,彦逍也。”   因皮毛从昭国运过来价格能翻十倍,这等生意自然不可能谈得那么顺利。太子那边虽然没抢到接待使臣的任务,但也派人来游说使臣。这几日,四皇子和太子那边的人都在频繁给昭国的使臣送些东西搞好关系。   三日后,谢彦逍回了府中。   谋士乔谦和道:“不知这昭国是如何想的,既不把这生意给四皇子,也不给太子,只含糊应着。”   谢彦逍摸了摸手上的扳指,问:“那咱们私下问的呢,签了几成?”   这事儿怪就怪在这里了,这昭国使臣不卖给四皇子,也不给太子,反倒是会卖给一些散户。   乔谦和伸出来一根手指,道:“加起来差不多签了有一成。”   随后又道:“幸亏咱们提前打听到那使臣喜爱南珠,去搜集了些,不然这生意也难做成。”   一成……一年约摸能有万两利润,只是,还远远不够。   “想来他们是怕跟皇室签了后这银子落不到自己手中。”谢彦逍道。   想到□□在位时发生的事,乔谦和点了点头:“也只能是这个缘由了。历□□当年为了上位与昭国借了十万两银子,还把皮毛全都拿走了,结果最终不仅没给昭国银子,还把昭国灭国了,如今昭国国力不强就只能归顺大历。想来昭国是怕太子和四皇子和他们祖父一般无耻。”   谢彦逍琢磨了许久,低声道:“乔叔,明日你让人去试探一下……”   乔谦和眼睛微微睁大,流露出来些许震惊。   “您的意思是……”   谢彦逍对他点了点头:“市面上的南珠已经被咱们收购了,而你也说过昭国还与旁人签了生意契约,想必未必是南珠起了决定性作用。昭国人怕是对大历恨之入骨。”   乔谦和眼前一亮,若真是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是,属下明日就去办。”   “切记,一定要小心谨慎。”   乔谦和明白这话的意思,郑重地点了点头。   商议完事情,瞧着时辰不早了,谢彦逍朝着内宅走去。刚进瑶华院就闻到一丝奇怪的味道,那味道也不重。只他嗅觉向来比一般人灵敏一些,所以能闻到些。   谢彦逍皱了皱眉,朝着正房走去,进了屋倒是没了味道。见苏云遥在看书,他记得她最喜干净,定也不喜那味道,便问了一句:“院子里是怎么回事?”   苏云遥怔了一下,想到上次拔了花谢彦逍发火了,她下意识隐瞒了,只道:“还能是什么,翻地、施肥,种些东西。”   至于种什么她没说。   施肥?   “那味道是肥料?”   苏云遥瞥了谢彦逍一眼。他是狗鼻子吗?施肥都施了好几日了,早就没有味道了,他怎么还能闻得到。   “嗯。”   想到刚刚一路从门口走来,脚上不知是否踩到,谢彦逍顿时脸色不太好看。   “你怎得拿大粪来施肥?”   苏云遥也不高兴了,放下了手中的书。拿大粪来施肥怎么就不行了,而且牛婆子还处理过了,这味道根本就不重,这几日也没人说过什么。   谢彦逍这种公子哥当真是娇气得很。   “这味道怎么了?不好闻你不要闻啊。”为了气谢彦逍,苏云遥还补了一句,“我觉得挺好闻的,粮食的味道!”   大粪是多好的肥料啊。在乡下种地时,家里想弄那么多大粪都找不到。施了肥庄稼就会长得好,秋天收获更多的粮食。想到这里,苏云遥突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但为了面子,还是在谢彦逍面前忍住了。   谢彦逍看了她许久,冷着脸道:“随你。”   反正他平日里也不在家,屋里也没味道。   苏云遥实在是忍不住了,放下书捂着嘴快步朝着净房走去,蹲在恭桶前干呕了几声。   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谢彦逍无奈地摇了摇头。   过了片刻,苏云遥从里面出来了,那脸色不太好看。她面子全无,也没看谢彦逍,径直朝着床边走去。   “明日让人换成没有味道的花肥。”谢彦逍道。   苏云遥皱眉。花肥也不知跟种菜的肥料是否一样,而且以前在家里都是用的这种肥料,书上也是这样说的,万一用了之后蔬菜长得不好怎么办。   “不用了。”   再次被拒绝,谢彦逍也没再多言。   第二日一早,谢彦逍拿着剑从屋里出来了,看着院子里的地,他看向了桂嬷嬷。   “哪一块地夫人不是用来种花的?”   桂嬷嬷心道,夫人本来就不种花啊。不过,瞧着世子这样子,想必是想找个空地练剑吧,她连忙指了指墙角的位置。   “夫人说要在那里搭个架子。”   “嗯。”   谢彦逍看着脚下的地,忍了忍,踩了下去。练完剑,他离开了瑶华院。一直走到大门口,他仍旧觉得身上有一股粪味儿。   他皱了皱眉,看向两个侍从。   “我身上是否有味道?”   秋武和冬剑闻了闻,同时摇了摇头:“没有。”   谢彦逍放心了些,不过,走了一段路程后还是回去了,朝著书房走去,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出门。   听说了谢彦逍的举动,苏云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虽然没人说什么,但她也觉得这肥料味道重了些,下回得跟牛婆子说一声不要再用这种肥料了。   看着牛婆子正带着人在地里种菜,苏云遥心里更加欢喜。这小青菜长得快,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吃上新鲜的蔬菜了。   这样的日子才叫生活啊。   一时开心,一时手痒,苏云遥也去院子里帮忙了。   桂嬷嬷瞧见了担心的不得了,一直围在苏云遥身边劝她。   “夫人,您可不能下地干活,赶紧回去歇着吧。”   苏云遥弯腰撒种子,道:“怎么就不能干活了?以前在乡下时,那怀胎六月的妇人都一样干。”   桂嬷嬷急得不行,盯着苏云遥的肚子,道:“可您现在不一样啊。”   刚怀上的时候得小心仔细些。   苏云遥看到桂嬷嬷的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即便那日她已经说了自己不可能有身孕,桂嬷嬷仍旧不信。不管桂嬷嬷在旁边说什么,她还是把这一趟的菜种子都撒完才停下了。   回屋后,苏云遥洗干净手,坐在了榻上,抱着热茶喝了两口,道:“嬷嬷,我知你在想什么,但我确实没有怀孕。不如过几日咱们出门找个郎中看看。”   桂嬷嬷觉得这主意甚好,笑着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周二晚上更,答应大家的红包周二晚上发。   感谢大家的支持,么么哒~ 第25章 做梦   巳时左右, 宫里突然来人了。一个管事嬷嬷带着两个宫女两个内侍来到了瑶华院,这几人是来给苏云遥送帖子的。   按理说,宫里来的人应该被请去正院, 帖子上提及的人再一同去正院。   因着前几日府中发生的事情,曹氏这几日免了她们的请安, 也就没让人叫她去正院, 于是宫里的人便来到了瑶华院。   帖子上说昭国的使臣和公主来访,五日后宫里有宴席, 邀请她去宫里赴宴, 曹氏也在受邀之列。   送走宫里的人,看着手中的帖子, 苏云遥着实感到了诧异。   昭国……不是一直在跟他们打仗吗?   在她的印象中两国的关系非常差。昭国因为国力弱一直被大历压着。纵然如此, 他们还是一直不停骚扰大历边境。后来谢彦逍还被派去打过仗, 那一仗谢彦逍大获全胜。这件事过后, 太子就再也没有能力与四皇子抗衡了。   只是这昭国也是个小人, 没过两年就撕毁了结盟书。她醒来的前几日听说昭国在大历南境陈兵十万, 欲进犯大历。   怎么现在昭国还会派公主来和亲?既然和亲的话那就证明现在两国的关系不错, 那后来又怎会打仗?   她并不记得前世有和亲这件事。   不过, 仔细想想, 前世这时候她刚刚嫁过来, 她谨记母亲的话,想要再侯府立足。那时她正焦头烂额得想着如何讨好曹氏,如何快速学会规矩不被人嘲笑。   哪里有多余的心思去打听外面的事情。   只是这公主肯定没有成功和亲,不然她在参加世家贵族的宴会时定能时时见着她。   见苏云遥一直拿着帖子发呆, 桂嬷嬷在一旁试探地问了一句:“夫人可是为难, 不想去宫里?”   夫人刚来到京城时很喜欢去参加宴会, 只是后来在宴会上常常出丑便不那么喜欢了。再后来琳琅长公主也不让她去了。   苏云遥抬眸看向了桂嬷嬷。她倒不是为难, 只是对这件事情感到疑惑。   “嬷嬷,昭国是个什么样的国家,跟咱们大历的关系又如何?”   桂嬷嬷从前在宫里待过,又一直在长公主府,想必应该比她了解外面的局势。   桂嬷嬷的确知道一些,她道:“昭国的国土非常小,也就咱们大历的五分之一大小。不过,它虽然国土小,但国内有矿石和皮毛,百姓生活富足。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常年被别的国家觊觎。□□时,昭国被灭,现如今他们隶属于咱们大历,年年来大历进贡。想必这回也是希望把公主嫁过来稳固两国的关系。”   听到桂嬷嬷的话苏云遥更加不解了。既然是来寻求靠山的后来又怎会跟大历挑起战争?   这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可惜她前世一直囿于内宅之中,没怎么关心外面的事情,导致现在怎么都想不起来大历跟昭国的根结在哪里。   昭国……昭国……   忽然,苏云遥想到了曾经听过的一件事。   “昭国现任皇帝有几个子女,现下如何?”   这个问题桂嬷嬷就不是很了解了,她摇了摇头:“老奴不知。”   苏云遥抿了抿唇,又问:“那嬷嬷可听说过关于他们的事情?”   桂嬷嬷仍旧摇头:“昭国每次都派使臣来送贡礼,从未派皇子来过,京城中也很少有人提及。”   苏云遥点了点头。   她刚刚恍惚间想起了几年后无意间听人说的一件事,好像两国打仗的缘由是昭国那边声称有个公主还是皇子被大历谋害了,大历又不承认干过这件事情,拒绝道歉和赔偿。   究竟那王储是事情的起因还是后来两国闹掰之后死的,真相如何,她也无从去探究。   看着手中的帖子,她觉得自己现在再想这些也没用。   她现在思考的是另一个问题。   昭国和亲一事定不是一日两日决定的,得是提前几个月定下来的。那时她还没重生,影响不到此事。所以,前世昭国定也来访了,可那时宫宴并没有邀请自己。   这无非是两种可能。一种是前世的确没邀请她,第二种是曹氏隐瞒了此事,没让宫里送帖子的人见到她。   如今她不再压制住自己的脾性,有什么说什么,原以为结果会是她得罪了一大堆人。却没想到竟还有好处,那便是没人敢忽视她了。   倒也算是个意外收获了。   她并不怎么喜欢参加这样的宴席,不过既然有人不希望她去,那么她说什么都得去。   桂嬷嬷倒是没那么想让苏云遥去。   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家夫人的肚子,欲言又止。   “嬷嬷快帮我找件好看的衣裳。”   这是宫里皇后娘娘下的帖子,又不能不去,桂嬷嬷只好让人去把冬日出门穿的衣裳拿了过来,好在夫人说过过几日会去找郎中看看。   这回苏云遥没再挑选艳丽的颜色,毕竟宫宴主角是昭国的琉璃公主,她穿得太扎眼就有点喧宾夺主。   最终,她选了一身湘妃色的袄裙。这袄裙上身底色基本上是白色的,上面勾勒着绿色的缠枝,领口和对襟处是白色的绒绒,锁边时用的湘妃色,下身是湘妃色的襦裙。   整套衣裳穿上既大气清新又不失可爱。   选好衣裳,桂嬷嬷就拿去让针线上的人去熨烫了。   这一日种种地,挑挑衣裳,看看书,过得倒也算是惬意。   亥时左右,苏云遥放下了手中的书。她正欲去睡觉,忽然觉得小腹有些不舒服,转身去了净房。   见状,桂嬷嬷微微皱眉,她觉得得尽快找个郎中给夫人看一看,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宫宴是早上开始,估摸着后半晌就能回来,到时候正好顺路在外面找个郎中看看。想到这里,她走到外间,把春杏唤了过来,低声吩咐:“让你爹去给夫人预约医仁堂的左大夫。”   宫里太医的医术最为高明,宫外的话当属医仁堂。医仁堂虽然价格高,但看的也人多,须得提前预约才行。   “好的,嬷嬷,具体什么时间?”   桂嬷嬷琢磨了一下,道:“五日后的申时吧。”   “好,我明日一早就去跟我爹说。”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夫人身子抱恙?”   桂嬷嬷和春杏朝着门口看去。   只见谢彦逍一身墨色华服,面容冷峻,眼底是浓浓的不悦,大步朝着屋内走了进来。   “见过世子。”   谢彦逍瞥了一眼里间,并未发现苏云遥的身影。他大步走到屋内,坐在了榻上。看着站在面前的二人,问:“说吧,夫人身子怎么了?”   桂嬷嬷本不想跟谢彦逍说此事,可谢彦逍周遭的气场着实骇人,她不敢不说。当下便把话说了出来。   “夫人月事约摸一月半未来了,老奴想给夫人预约外面的郎中去看看。”   谢彦逍皱眉,冷声问:“一个半月未来?那这几日是怎么回事?”   桂嬷嬷不知谢彦逍已经注意到这个问题,怕他误会夫人,连忙道:“夫人是防着正院那边的人,故意拿出来的。”   防着正院?   此刻谢彦逍并未想明白防什么。   不过,这显然不是事情的重点。   “为何不请太医?”谢彦逍又回归到正题。   桂嬷嬷犹犹豫豫地说道:“老奴怀疑……怀疑夫人有了身孕,但若不是,请了太医会被人笑话。”   听到这番话,谢彦逍浓眉紧紧皱了起来,沉声问:“你是说……夫人可能有了身孕?”   “对。”桂嬷嬷道。   她本觉得是件喜事,世子听到后也该欢喜才对。可当她抬头时却发现世子的神情有异,丝毫不像是为夫人有了身孕而开心的模样,反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难道世子并不想……   桂嬷嬷心中微凛,补了一句:“也只是老奴的猜测罢了,当不得真。”   就在这时,苏云遥从净房里出来了,她隐约听到了外面的对话,怕谢彦逍误会,笑着说:“当然是假的,我没有身孕。”   谢彦逍的目光看向了苏云遥。他先是看了一眼她的脸,接着视线下移,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神色极为复杂。   苏云遥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她忽然想起了前世。   在成亲第七年时,她终于有了身孕,那时她满心欢喜,在院子里等着他回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等到半夜,他终于回来了。当她把这个好消息说出来时,他那张略显疲惫的脸上流露出来的便是这种复杂的神情。   看不出一丝欣喜,反倒是一副非常为难的模样。   他就这么不希望她怀上他的孩子吗?   不管是现在,还是七年后。   为什么?   只因怀了他孩子的人是她,而不是他心中所想之人吗?   还是说,他觉得她不配怀他的孩子。   “明日让李太医过来看看。”谢彦逍沉声道。   苏云遥扯了扯嘴角。   他这反应跟前世一模一样。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没怀孕。”苏云遥脸色冷了下来。   言毕,她转头看向了桂嬷嬷:“嬷嬷,去把月事带拿来,我来月事了。”   苏云遥失望至极,不再看谢彦逍的脸色,转身去了净房。   桂嬷嬷连忙拉着春杏退了出去。   等苏云遥从净房出来,瞥见谢彦逍正坐在榻上看书,沉着脸道:“今日我来了月事,身子不舒服,劳烦世子去别处歇着吧。”   眼不见为净。   她现在看见谢彦逍这张脸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说完,她不再看谢彦逍,也不管在他做什么,在屋里走了一圈,亲自逐个熄灭了屋里所有的灯,掀开床幔上床了。   因为屋里黑暗,上床时不小心磕了一下,但想到谢彦逍尚在屋内,她咬着唇忍住了。慢慢爬上床,躺在了床上。   躺床上后,不知是不是膝盖太疼,还是肚子太疼,亦或者心中难过,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这一流,就像是打开了什么闸口一般,眼泪汹涌而至。   她不能让谢彦逍知道她哭了,也不想让他知道。   她极力忍住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哭着哭着,不知何时睡着了。   苏云遥不知迷迷糊糊睡了多久,小腹突然疼了起来,最后被疼醒了。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晃了晃床头的铃铛,低声唤道:“来人。”   很快,她便听到人走到床边,掀开了床幔。   苏云遥捂着肚子,蜷缩着身子,脸色苍白,声音细如蚊蝇:“去给我灌个汤婆子。”   看着苏云遥虚弱的模样,谢彦逍的脸色如同此刻浓稠的夜色,他瞥了一眼进来的桂嬷嬷,沉声道:“让秋武拿我的令牌去寻李太医。”   桂嬷嬷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   谢彦逍语气加重了些,催促:“还不快去!”   桂嬷嬷仍旧没动,迎着谢彦逍几欲杀人的目光,小声解释道:“夫人这是老毛病了,不打紧的。”   看着床上缩成一团的人,谢彦逍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这么严重还说不打紧?   竟还是老毛病!   在谢彦逍发火之前,桂嬷嬷连忙继续解释:“世子,这是妇人常有的病,来月事时会腹痛,喝些红糖水,暖暖肚子就能缓解一些。”   谢彦逍眉头仍旧紧锁。   “夫人从前也这般痛过。”桂嬷嬷又补充了一句。   谢彦逍站在原地看着床上的人,默不作声,须臾,沉声道:“还不快去准备!”   “老奴已让人去准备了。”桂嬷嬷道。   不一会儿,丫鬟把红糖水喝汤婆子端过来了。   苏云遥痛得难受,手哆哆嗦嗦的,忍着疼痛把红糖水喝下,又把汤婆子放在肚子上,这才躺下。全程她都痛得晕晕乎乎的,并未注意到谢彦逍尚在房内。   随着丫鬟们退下,室内再次变得漆黑一片。   谢彦逍坐在一旁的榻上,眼睛直直盯着床幔。见床上没了动静,眉头渐松。胳膊放在黄花梨矮桌上,手握成拳撑着头,闭上了眼睛。   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左右,床上再次响起了痛苦的□□声。   谢彦逍激灵一下醒过来,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大步朝着床边走去。掀开床幔,上了床。   苏云遥没想到这一次月事竟会这般痛。明明前世是两个月左右才来的,这回怎得不到两个月就来了。而且跟前世差不多痛,只比前世好那么一点点。她倒宁愿跟前世一样疼晕过去,也好过现在这样清醒地痛着。   红糖水下肚,肚子上放上汤婆子,她感觉缓解了些。可没过多久,肚子又再次痛了起来。不光肚子痛,她感觉浑身都不舒坦,整个人说不出来的难受。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大掌贴在了她的肚子上,疼痛顿时减轻了不少。随后这只大掌在腹部按摩,初时有些不舒服,她哼了两声。渐渐地,她感觉源源不断的热气朝着肚子里去,那种绞痛的感觉也神奇的缓解了。   这熟悉的感觉让她渐渐沉浸其中。   就在苏云遥舒服得快要睡着时,她顿时清醒过来。   不对,是谢彦逍。   前世有次她来月事时腹痛,恰好那次谢彦逍回了内宅,那一晚他便是这般为她揉肚子。她难得在月事时睡了一个好觉。   她差点又沉溺其中。   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苏云遥睁开了眼睛,眼底有浓浓的痛苦和绝望,干裂的唇微动。   “别碰我。”   声音有些沙哑,又带着几分颤抖,但不难听出里面的嫌弃。   谢彦逍动作微顿。   很快,他又重复起刚刚的动作。   “我说了,你别碰——”   苏云遥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不耐烦。说着,她缓缓抬起手放在了谢彦逍的手上,阻止他的动作。   话未说完,就被谢彦逍打断了。   “母亲在咱们院中的花盆里藏过毒。”   苏云遥微微一怔,动作没再继续。   “就是那一盆放在正房门口的姚黄。”谢彦逍继续说道。   姚黄……前世看着满园地牡丹花,她虽不喜欢,但也欢喜,毕竟她听人说这些花是谢彦逍亲自为她挑选的。侯府中的人说有几盆名品,她便时不时去看两眼,还会去浇浇花。   那盆姚黄是在五年后才被她扔掉的。   也就是说她前世闻了五年。可她身子并未有任何的不适,只除了——   难有身孕。   “什么……毒?”苏云遥问。   “食人散。”谢彦逍道,“若是妇人闻多了会难有身孕。”   听到这句话,苏云遥身子微微一颤。   所以,她前世之所以成亲七年才有了身孕竟是因为这个?   想到李太医的话,苏云遥身子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声音也有些紧:“倘若……倘若还是怀了身孕呢?”   谢彦逍顿了顿,道:“会小产。”   她前世不知何时莫名其妙流掉的孩子竟也是因为曹氏!   得知前世真相,苏云遥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为前世自己吃的苦,为未曾谋面的孩子。   她本是咬着唇哭的,此刻却有些收不住,呜咽出声。   谢彦逍没料到苏云遥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原以为,以她的性子会痛恨曹氏,会骂她几句,没想到她竟是这般。   啪嗒。   一滴眼泪砸在了他的手上。   却像是砸在他的心上一般,心蓦地收紧。   一滴滴眼泪如一根根银针,扎在了他的心上。   谢彦逍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上也沁出一颗颗汗珠。看着怀中的人,他要紧牙关,安抚道:“你莫要哭了,此事为夫会处理。”   处理?如何处理?他是能让那尚未成型的孩子活过来还是能怎样?   一切都已发生,一切都无法再改变。   苏云遥越哭声音越大,任谢彦逍如何安抚都平复不下来。   看着谢彦逍抬手笨拙地给她擦眼泪,苏云遥突然觉得老天不公平。凭什么这一切都让她承受,而他却对前世的事情毫不知情,丝毫不懂她内心的悲痛。   那孩子也有他的一份,她也要他一样痛。   苏云遥拿过来谢彦逍的胳膊,狠狠咬在他的手腕上。   谢彦逍一声不吭,任由她这般咬下去。   直到咬得牙齿累了,苏云遥这才松开了他。   看着咬出来的牙齿印,苏云遥心里舒服了些,转身又面朝里侧,不看谢彦逍,低声抽泣着。   谢彦逍仍旧一言不发,继续给苏云遥揉肚子,安抚着她。   苏云遥哭累了,不知何时睡着了。   看着躺在自己臂弯中沉沉睡去的人,谢彦逍抬手抚平了她紧皱的眉头,小心翼翼将其抱入怀中。   这一晚,谢彦逍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瑶华院起了火,漫天的火光染红了如墨色般的天空。他着一身血衣,拼了命冲进屋中,最终只看到自己的妻子躺在床上,了无生息。而她平坦的小腹鼓了起来,像是怀了数月的身孕。   那一刻他痛彻心扉,心如刀绞。   作者有话说:   暂定每天晚上九点更新。 第26章 解梦   谢彦逍睁开了眼睛。   此刻不到卯时, 天色暗沉,屋内没有一丝光亮。   三月的天,乍暖还寒, 凌晨尚带着几分凉意,此刻他的后背却被冷汗浸湿。   刚刚的梦太真实了, 真实到像是亲身经历了一样。   他抬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仍旧剧烈跳动着。转头看向身侧,睡梦中苏云遥脸色苍白, 眉头紧蹙。   想到刚刚那个梦, 谢彦逍屏住呼吸,抬手朝着苏云遥的鼻间探去。他向来冷静自持, 此刻手却微微发抖。直到有温热的气息打在指尖, 这才松了气。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谢彦逍顿时清醒过来, 掀开被子下床了。   苏云遥醒来时已经是巳时, 谢彦逍早已离开, 身侧的床位也空了出来。   想到昨晚的事情, 她脸色微沉。   这时, 桂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先打量了一下自家夫人的脸色, 随后问道:“夫人, 您身子如何了,肚子可还疼?”   苏云遥摇了摇头,哑着嗓子道:“不疼了。”   桂嬷嬷松了口气。   她琢磨了一下,试探地问了一句:“您跟世子昨晚……”   她昨晚服侍夫人喝了红糖水便去睡下了。听值夜的小丫鬟说昨晚夫人哭过、闹过, 世子今早离开时的神色也很难看, 甚至没晨练就直接去了外院书房。   想到昨晚得知的事情, 苏云遥眸色微暗, 沉声道:“没什么,起吧。”   见夫人不欲多说,桂嬷嬷识相地闭了嘴。   苏云遥这一整日都神色恹恹,整个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也不说话,就坐在榻上发呆。   桂嬷嬷见状很是担心,午睡过后,她笑着道:“牛嬷嬷又在教大家种地了,她们都学得有模有样的,比前些日子好多了。今儿外头暖和了些,夫人要不要打开窗子瞧一瞧?”   苏云遥眼眸微动,看向了窗边。   桂嬷嬷连忙给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去打开了榻上的窗户。   苏云遥看向了窗外。   三月的天,屋外比屋内暖和些。窗外春和景明,时不时响起鸟叫声。院子里的地上有几个人正弯着身子种菜。   这场景让苏云遥梦回幼时,心情渐渐舒展了些。   谢彦逍应该是在他们第一次争吵的时候发现曹氏在院子里藏了毒,所以他第二日让人来给她诊脉。这世上也没有第二个重生者,曹氏幼弟贪墨军饷一事之所以会提前数年,是因为谢彦逍的报复。   因为她记得前世这件事也是发生在院子里的花被清理之后。   花是在她嫁过来之前就放在了院子里,曹氏想对付的人是谢彦逍的夫人,不管那位夫人是谁她都会这样做。确切说,她真正想对付的人是谢彦逍。   曹氏想让谢季琮成为世子,不想让谢彦逍过早得有继承人。   曹氏可真是够狠的,前世不仅假意拉拢她挑拨她跟谢彦逍之间的关系,还藏了毒,双管齐下,把她当成一个傻子耍。   苏云遥眯了眯眼,冷哼一声。   想让谢季琮成为世子?她做梦!前世她都没成功,这一世也休想。   酉时左右,卫嬷嬷来了瑶华院。   卫嬷嬷是谢彦逍的人,上回谢彦逍发现了花盆里有毒就让卫嬷嬷来过,这一次来是为了何事苏云遥也明白。   昨晚听了谢彦逍的话后她就有些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本就打算宫宴那日去外面找个郎中看看,如今倒是不用了。   诊完脉,卫嬷嬷神色轻松了些。   “夫人身子无碍,许是受了些影响这次月事才会这般,吃些药调理一下就好了。”   苏云遥想到前世那几年来月事常常痛,问道:“以后还会像这次一样疼吗?”   卫嬷嬷摇头:“不会,调理好后就跟从前一样了。”   苏云遥揉了揉肚子,道:“那就好。”   一月痛一次,当真是让人受不住。   卫嬷嬷又道:“幸好夫人此时并未有身孕,不然孩子会流掉,又或许生下来体弱多病。不过夫人放心,您身子康健,孩子很快就会来的。”   桂嬷嬷心里经历了大落大起,听说不影响生育,大喜。   想到昨晚听说她可能怀孕时谢彦逍的态度,苏云遥抿了抿唇,没说话。   虽然昨晚谢彦逍没明说,但她听明白了,他是怕曹氏下的毒会导致她流产所以才会神色凝重。若不是她昨晚那般对他,他怕是不会跟她解释这些。   对谢彦逍了解得越多她就越发现这个人身上秘密多,心里有什么事都喜欢憋着。   卫嬷嬷收拾好东西便打算离开了。   苏云遥回过神来,道:“能不能劳烦嬷嬷给我院中的嬷嬷和婢女也看一看?”   前世受了此罪的可不止她一个人,这些人都跟着她吃苦了。   听到这话卫嬷嬷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了苏云遥,那一双向来冷静如枯木的眼神微微有了些波动。   苏云遥前世也跟卫嬷嬷接触过,一直探不透这人的脾性。想到卫嬷嬷可能以前伺候过宫里的贵人,兴许不愿给府中的下人看病,她连忙道:“今日辛苦嬷嬷了,春杏,送一送嬷嬷。”   她还是改日让春杏的爹去外面找个郎中给院中的婢女号一下脉吧。   卫嬷嬷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道:“夫人把她们都叫过来吧,排好队,一个一个看。”   苏云遥怔愣了一下。   卫嬷嬷重新打开了手中的药箱,低头说了一句:“夫人待下人心善,将来定有福报。”   她有些明白少主子为何这般看重夫人了。   这话着实有些怪,苏云遥看向了卫嬷嬷。   卫嬷嬷却并未多说,拎着药箱去院中给下人把脉看病了。   当晚,谢彦逍回了正院。他躺在苏云遥身侧,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缓缓闭上眼睛。这一晚他又做了昨晚那个梦。这一次,他梦到她还活着,喝了一杯茶睡下了,大火烧起来时,她挣扎了许久却没能下床。   谢彦逍再次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那杯茶,那一场大火都是人为。   梦中的她是被人害死的!   只是,这梦究竟是现实还是什么。   第二日一早,听桂嬷嬷说昨晚谢彦逍回瑶华院了,苏云遥没什么反应。   曹氏在沉寂了数日后,又恢复请安了。   苏云遥一进门曹氏便开口指责。   “听说你那院子里施了粪肥?味道也太冲了些,这几日熏得人都睡不着觉,趁早把那东西铲出来倒掉。别什么脏的臭的东西都弄到侯府来,这不是你从前待的乡下了。你也不嫌丢人!”   说实话那味道并不重,也就第一日有些味道,离得远了也闻不到。这都过了好几日了,早就没什么味道了。在他们瑶华院都闻不到,更何况是正院。   那日谢彦逍说说便也罢了,毕竟在一个院子里,曹氏当真是故意找茬。   想必又是她们院中的人又跟曹氏说了什么。   今生自从嫁入武安侯府,苏云遥便跟曹氏不对付。如今知晓了她□□一事,心中更是恨透了她。若是此刻是她得知真相的第二日,她撕了曹氏的心都有。   如今缓了几日,她也冷静了些。   苏云遥冷着一张脸,淡淡地道:“是吗?母亲竟没睡着?我们院子里的人离那么近睡得还挺香的。只是不知母亲没睡着是因为我们院中施的肥,还是因为四弟的事情。”   自打苏云遥进门,曹氏就诸事不顺。先是娘家的事儿,再是儿子的事儿,最近搞得她焦头烂额。此刻听到苏云遥阴阳怪气的话,顿时就怒上心头,拍了一下桌子,斥道:“放肆!”   见曹氏发火,姜氏和周氏都站了起来。   春杏吓得哆嗦了一下,看向了自家夫人。   若是从前,苏云遥可能就跟她们二人一般站起来了。如今苏云遥依旧坐着,面色没有一丝变化,也未曾因曹氏的发火感到畏惧,说出口的话越发犀利:“谢季琮确实放肆!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在府中的花园里□□我院中的侍婢,改日再见到兵部尚书夫人时我可得好好与她说一说。”   曹氏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你敢!”   苏云遥扯了扯嘴角。   她有什么不敢的?   “我愿意息事宁人那是给你和父亲面子,你也莫要以为我是什么好欺负之人。这事儿本就是谢季琮做的不对,你也别把气都撒在我的头上,有这个功夫倒不如好好教育教育你那不成器的宝贝儿子,别成天做些丢人现眼的事儿。”   如今知晓了前世的事情,苏云遥是看一眼曹氏都觉得恶心。   若非此事传出去会让人把她和谢季琮联系到一起,脏了自己的名声,她早就散播出去了。   此刻她也丝毫没给曹氏面子,说完这一番话便站起来,敷衍地福了福身,出去了。   春杏回过神来,匆忙跟上了。   主仆二人刚走到门口,她便听到里面的斥责声和茶具落地的声音。   “反了天了!”   “反了天了!”   苏云遥脸上的神情丝毫没变,离了正院,朝着瑶华院走去。   回到院中,桂嬷嬷问起来请安的事,春杏跟她说了。说完,她小声道:“嬷嬷,您有没有觉得夫人出嫁后脾气……脾气大了些。”   说的时候看了一眼正房,还生怕被苏云遥听到了。   刚刚在正院的时候真的快把她吓死了,她没想到夫人竟然敢那般跟侯夫人说话,还敢给侯夫人甩脸子。   这跟出嫁前的夫人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人。   桂嬷嬷确实也有这种感觉。出嫁后,夫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性子变得强势了,人也更有威严了。   她曾劝过几次,未果。   如今她也想通了,脾气大总比没有脾气好,没脾气就只会让人欺负。   只要夫人跟世子关系和和美美的就好。总归夫人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只要不是闹了什么捅破天的事儿,任谁也不敢拿他们夫人怎样。   “你说夫人最近脾气大了,夫人可曾对你发火?”桂嬷嬷问。   春杏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夫人对我一如从前。不对,夫人待我比从前更好了。”   以前夫人出嫁前还会跟海棠她们亲近,现在大大小小任何事都交给她。如今她可是夫人身边最信赖的丫鬟,除了桂嬷嬷就是她了。   桂嬷嬷道:“那不就行了,你好好服侍夫人便是,别的别多想。”   “嗯,知道了。”   曹氏那边对苏云遥的厌烦在今日达到了一个新的顶点。   瞧瞧她刚刚说的话!   她一个新妇竟然敢这般跟她这个婆母说话!   还有没有规矩体统,还有没有王法了!   越想越气,一挥手,一刻钟前新上的一套茶具中的一个茶杯又摔烂了。   “夫人,您消消气,世子夫人就是个乡野村妇,咱们没必要跟她一般见识。”月嬷嬷在一旁劝道。   “消气,消气,我如何能消得了气!她嫁过来快两个月了,眼见着跟老二的关系越来越好了,老二来后宅也勤了些。再过些日子,怕是孩子都要怀上了。侯爷本就不待见琮哥儿,到时候这府中哪里还有我们娘俩的立足之地!”   这次她本以为可以借着给她丫鬟的理由塞进去一个眼线和一个麻烦,没成想这个麻烦不仅没给瑶华院造成麻烦,反倒是给自己惹了天大的祸事。星莹的确是她给苏云遥的,如今却成了她送到苏云遥手上的把柄。苏云遥又是个不管不顾的,万一惹着了她,说不定宫宴上她就能说出来。   想想刚刚苏云遥的态度,曹氏气得手握成拳捶了捶桌子。   月嬷嬷连忙道:“这孩子哪里是说怀就怀上的。再者说,世子跟世子夫人的关系未必就像您想的那样好。”   曹氏冷哼一声:“我看他们二人好得很,那日老二都护上苏云遥了。”   月嬷嬷从一旁拿过来一个新茶杯,往里面倒了些水,递给了曹氏。   “世子夫人纵然再不济,那也是世子的夫人,在外人面前护着也无可厚非。不过,我昨日听侍画说,这些日子世子和世子夫人都未曾同房过。”   曹氏一听这话心情顿时好了不少,接过来月嬷嬷手中的茶杯,问:“当真?”   月嬷嬷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成亲这两个月,世子和世子夫人就同房两次。”   听到这话曹氏堵在心口的那口气终于顺了,端起来茶杯喝了口茶。   “我就说么,有了事事都优秀的婉姑娘做对比,老二应该是看不上苏云遥那个空有长相的蠢货。”   不管他们夫妇二人表面上装的有多么和睦,没同房那就证明有问题。只要有问题,她就能找着机会对付他们。   月嬷嬷小小拍了个马屁:“夫人料事如神。”   喝了两口茶后,曹氏想到了什么,放下茶杯看向了月嬷嬷。   “她可曾来过月事?”   这个她指的是谁主仆二人心知肚明,月嬷嬷笑着说:“来了,前几日刚来过,来了好些日子了,到现在还没走。”   曹氏想到了之前放过的毒,眼前一亮。   或许是因为她放的毒起了些效果?   “那就好!”   月嬷嬷道:“前几日大半夜的听说世子夫人不舒服,还跟世子闹了。”   曹氏脸上顿时浮现出来笑容。   月嬷嬷把那日苏云遥晚上哭闹,以及谢彦逍第二日沉着脸从屋里出来的事情跟曹氏说了说。   喝完杯中的茶,曹氏心情好多了,眯了眯眼,道:“等我忙完手头的事情,看我怎么收拾她!”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三弟的事情。三弟被关押了一个多月了,刑部、大理寺已经审理完,就到最后的量刑了。看在他们曹家以及武安侯府的面子上,三弟绝对不会入狱。只是,他们仍旧希望三弟的仕途不会因此葬送,想再活动活动,争取降职处理。   晚上,乔谦和跟谢彦逍说起和昭国使臣接触的事情。   “主子所料不差,当我让人跟昭国提及此事时,使臣的反应非常微妙,很快便答应卖些皮毛。”   谢彦逍点了点头:“接着跟进此事,试试看能不能从他们手中签下更多。”   “是,主子。”   说完正事,谢彦逍想起昨日的梦境,开口问道:“乔叔,你对梦境可有研究?”   “梦境?”乔谦和有些疑惑,“属下只粗略看过一些相关书籍,并未有深层研究。您若是想了解这方面的知识,我去给您找些精通此事之人。”   谢彦逍抬了抬手,沉声道:“不必,只是随口问问。”   听到此话,乔谦和断定此事应于他们的正事无关。看着少主子的神情,问道:“主子最近可是被梦境困扰了?”   想到那个梦境,谢彦逍眼眸微暗,点了点头。   “不如您与我说说,看是否能为您解惑。”   谢彦逍抬眸,道:“若我梦到一个人被大火烧死了,心如针扎,并且身上有灼痛感,是为何?”   乔谦和琢磨了一下,约摸猜到了这人是谁。日常他从孙管事的话中也能知晓少主子和少夫人之间关系似乎不太融洽,少主子又特别在意夫人。   少主子这般冷峻之人怕是不知该如何与夫人相处才会如此。   他想了想,道:“许是此人在主子心中非常重要,您害怕失去她才会如此。”   谢彦逍眼眸微沉,没说话。   他不知该如何跟人解释,他做的那个梦特别真实,真实到像是真正发生的一样。就连此刻想起来也觉得那不是一场梦境,而是亲身经历。   他能感觉到大火的热度,能触摸到怀中的人。   他平日里偶尔也会做梦,但却从没像这一次这般真实过。   “属下觉得,主子若真是害怕失去,不如平日里多关心关心她,好好相处,这样就不会因为害怕失去而坐噩梦了。”乔谦和顿了顿,又说得更加直白了些,“比如,现在已是子时,您觉得时辰太晚了,怕回去会打扰到夫人休息,但夫人未必会这般想,她虽然可能会被您吵醒,但更多的是会因为您回去而开心。”   谢彦逍抬眸看向了乔谦和。   乔谦和觉得自己今日说的多了些,识趣地道:“啊,天色不早了,属下去睡了。”   谢彦逍独自在书房中坐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来梦中她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往外看的情形,抬步回了瑶华院。   听桂嬷嬷说昨晚谢彦逍又回来了,苏云遥脸色没什么变化。不过,心中倒是有些奇怪,谢彦逍最近回来得频繁了些。这个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她便去换衣裳了。   今日是宫宴。   宫宴跟普通的宴席不同,是不能多带人的,帖子上写的是谁就只能是谁去,旁人都不许去的。所以,对于这次宫里只给曹氏和苏云遥发了帖子,不能姜氏和周氏,她们二人都没什么异议。   这次出门曹氏和苏云遥并未坐同一辆马车,两个人一人一辆。   不多时,马车到了皇宫门前。 第27章 意外   前世这一次的宴席苏云遥虽然没来, 但其他的宴席还是来了的,她对皇宫还算熟悉。   前面有宫女带路,曹氏走在前, 苏云遥跟在她的身后。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大殿之中。   最上位的地方是留给皇上和皇后的, 左右两侧的前排留给皇家。随后, 左侧是武将,右侧是文官。   在被邀的武将中, 武安侯排在第一位, 排在他们前面的是长公主府和湘王府。   此刻宴席尚未开始,殿内已有不少人, 多半都是各家的夫人和大人, 没怎么看到年轻的姑娘少爷。   苏云遥最近心情不太好, 也不想动, 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好了。   曹氏并未坐下。她幼弟曹三郎的事情快要定下来了, 她正四处跟人说着话。说话便说话吧, 只是她跟人站在一处时, 时不时看向苏云遥。   苏云遥察觉到人看过来的目光, 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正跟大理寺卿夫人说话的曹氏。   曹氏不知嘀嘀咕咕跟大理寺卿夫人说了句什么, 大理寺卿夫人看向苏云遥的眼神有些不悦。   这样的目光苏云遥可太熟悉了。看着曹氏笑吟吟的样子, 苏云遥瞥了一眼离她不远的兵部尚书夫人,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   曹氏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苏云遥朝着兵部尚书夫人走去。   曹氏的脸色苍白,脚步也随之动了动。   “曹夫人, 曹夫人。”大理寺卿夫人唤道, “你这是怎么了?”   曹氏扯了扯嘴角, 道:“没, 没什么,我还有事,先过去一趟。”   “哦。”   就在苏云遥即将走到兵部尚书夫人身边时,曹氏正好赶了过来。   “你敢!”曹氏低声道,眼神非常不善,“你若敢乱说一个字败坏侯府的名声,我就告诉侯爷。”   曹氏竟然搬出来武安侯来威胁她,可见是真的拿她没辙了。   苏云遥笑了:“母亲若是在再背后说我的闲话……你就看我敢不敢!”   说完,她没再理曹氏,朝着殿门口走去。   曹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在心里低声骂了苏云遥一句。   苏云遥本就没打算跟兵部尚书夫人说这件事情。谢季琮这种臭鱼烂虾本就不干什么好事儿,早晚有机会收拾他,自己何必沾这一坨屎。只是曹氏太过猖狂,看的她心里很不舒服,所以吓唬吓唬她。   她本想一直留在殿内,无奈曹氏太过恶心人,她还是出来透透气吧。   冬日已过,春暖花开。皇宫的花园自是比别处的要上许多,也精致许多。此时花园里的花开的正好,不少未出阁的小姑娘在花园里赏着花,还有那年轻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说着话。   苏云遥一出现,众人便渐渐停止了交谈,目光看向她。   苏云遥的确是京城中众人谈论的焦点,走到哪里被人说到哪里,不管前世今生都是。刚入京城时她还有些不习惯,如今早就习惯了。若是哪天没人谈论她或许她还会觉得奇怪。   只是她跟这些人都不太熟,也无意插进他们身边说什么,殿内的氛围也着实让人不舒服。是她在回廊里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了。廊下便是一个小池子,旁边有座假山,有源源不断的水从假山上流下来,注入池子里,甚是精巧。   池子里有盛开的荷花,水中有数十条锦鲤游来游去。   苏云遥暗自感慨了一句,宫中果然华贵,这季节分明不是荷花盛开的季节,也不知是如何开放的。   盯着池中的锦鲤看了片刻,苏云遥听到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转头看向回廊。   几个身着轻纱舞衣的姑娘朝着她走了过来,瞧着穿着打扮,应是今日宴席上表演的舞姬。这个几个姑娘长得着实好看,为首那位尤其漂亮。远远看去,这姑娘长得颇为眼熟。   这时,不远处传来阵阵笑声,苏云遥抬眸看了过去。   只见池子边的亭子里坐着一群人,里面有皇子和公主,以及苏云婉。除了他们几人,还有一位穿着奇装异服的姑娘。   一、二、三……苏云遥数了数,一共七个人。   亭子里站着数位穿着华服的少爷贵女,亭子外也有不少人站着,时不时看一眼亭子里的几人。   里面明明还有一个空位,这些人却没人敢坐下。   瞧着这情况,不用猜也知道那奇装异服的女子就是琉璃公主。   苏云遥好奇地看了一眼琉璃公主。只见这位公主头上插满了金饰珠宝,从远处看闪闪发光。她身上穿着貂皮袄子和裙裳,腰身掐的极细,脚上蹬着一双棕色的鹿皮靴子。   和大历宽松的衣裳不同,琉璃公主的衣裳是紧身的。   前凸后翘,好身材一览无余。   苏云遥粗略的算了算,这一身下来值万亩良田。   昭国果然富庶。   不过,她最吸引人的还是身上的自信和大方。   她想起来那舞姬长得像谁了,像苏云婉!   她转过头去再次看向回廊。那一群舞姬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也看向了亭子那边,那个长得像苏云遥的舞姬神色有些许复杂。   舞姬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收回来视线,朝着她微微行礼,随后离开了。   苏云遥瞥了一眼舞姬的背影,又再次看向了亭子。   她发现围在琉璃公主身侧的几位皇子也时不时打量着琉璃公主,那眼神直勾勾的。就连四皇子也时不时看上两眼,只是不知他看的究竟是琉璃公主的美貌和身材,还是她能带来的那万亩良田。   很快苏云婉发现了四皇子的举动,眉头轻轻蹙了蹙。   有意思。   苏云遥笑了。   原来四皇子并非像她想象中的那般喜欢苏云婉,亦或者说即便是四皇子再喜欢苏云婉也无法做到对绝色女子毫不心动。   遗憾的是四皇子很快发现了苏云婉的目光,连忙凑过去说了几句什么,后面他就没再看琉璃公主了。   看来四皇子还是重视苏云婉啊。   真是没劲,还不如看池中的锦鲤有趣。   苏云遥收回来目光,重新俯视池中的锦鲤。   她没注意的是,就在这时琉璃公主却突然看了过来。   亭中的主角便是琉璃公主,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众人关注着,见她看向回廊的方向,众人也看了过来。   太子立马问道:“不知公主在看什么?”   琉璃公主看着不远处姿态闲适,伸出纤纤玉指正在喂鱼的苏云遥,眼神里有些许惊艳之色。   “那位姑娘长得好生漂亮,不知是何等身份。”   皇甫琉璃自诩是昭国最美的女子,可在见到苏云遥时却不得不承认,苏云遥也很美,与她不相上下。   亭子里的在看清琉璃公主说的是何人时,脸上流露出来鄙夷的神色。   太子随意地道:“她呀,不过是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罢了。”   皇甫琉璃惊讶极了。   一则是因为苏云遥周身的气质看起来并不像个野丫头,二则是因为一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如何能进得了皇宫参加此等宴席。   二皇子谦王察觉到琉璃公主的惊讶,为她解惑:“公主有所不知,这丫头本是我姑母的亲生女儿,只可惜刚生下来就被人替换了,养在乡下十几年,去年才刚刚被找回来。”   说这话时,他有意无意瞥了一眼苏云婉。   皇甫琉璃有些唏嘘,须臾才回过神来,道:“那她可真是可怜啊。”   四皇子见苏云婉神色微变,立马道:“她有什么可怜的,如今这不是被找回来了么,还嫁给了武安侯世子,将来的侯夫人,跟她从前比可是野鸡变成了凤凰。”   苏云婉对着四皇子笑了笑。   石桌下,四皇子的手握住了苏云婉的手。   皇甫琉璃蹙眉。话怎么能这样说?这姑娘哪里是野鸡变成了凤凰,是她原本就是凤凰。她张了张口,想反驳几句,可看周围的人却像是赞同四皇子话的意思,这着实让她不解。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苏云婉身上。   “若那位姑娘是长公主的女儿,岂不就是你的妹妹?”   苏云婉不知这位昭国的琉璃公主是真的不知道她的身份还是装的,握着杯子的手骤然缩紧,道:“嗯,遥遥的确是我的妹妹。”   一侧的二公主发出一声轻笑,低喃:“妹妹?可我听说人家没承认你这个姐姐呀。”   二公主虽贵为公主,可生母出身卑微,这些年一直被大公主压着便罢了,还处处比不过苏云婉。她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可姑母位高权重,她不过是报复了苏云婉一次就被姑母换掉了身边的伴读。   两年前当她得知苏云婉的真实身份时别提有多开心了,只可惜还是不能报复,因为姑母依旧处处维护她!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时不时讽刺她几句,好让她看清楚自己的身份。   “丹荣!”四皇子的语气很是不悦。   二公主立马闭了嘴,不再多说。   谦王瞥了瞥四皇子又瞥了眼苏云婉,笑着提议:“公主可是对她感兴趣,不如把表妹叫过来说说话?本王也许久没见表妹了。”   闻言,四皇子立马看向谦王,眼神里有着浓浓的不赞同。   “二哥!那就是个没规矩的丫头,你叫她过来作甚?”   看着四皇子的反应,太子微微一笑,吩咐身侧的内侍:“去把武安侯世子夫人叫过来。”   “是,殿下。”   苏云遥正喂着鱼,听到内侍的话,她抬眸看向了不远处的凉亭,只见凉亭中的人都朝着她看了过来。   叫她干什么?无非是想看她笑话罢了。前世她没少经历这样的事情。   她并不想去。   只是,在看到苏云婉的神色时,她改了主意。   把手中的鱼食扔到池子里,苏云遥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朝着凉亭走去。   到了凉亭中,苏云遥朝着太子几位王爷公主行了礼。   “不知太子唤我来有何事?”   太子笑着说:“孤唤表妹来并未有什么事,只是见表妹一人坐在那里太过孤单,想跟表妹说说话。”   苏云遥应了一声:“哦。”   太子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这些人哪里会管她的的死活,她是否孤单也无人在意。   她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垂眸站着,等着太子后面的话。   果然,很快太子说话了:“这位是昭国的琉璃公主。”   苏云遥看向了琉璃公主。离得近了,她发现这位公主越发好看了。当然,她也肯定了一件事,她前世没有在后宅中见过这位公主。   想来这次的和亲失败了。   这般花容月貌的公主定是许多人争抢的对象,此刻聚焦在她身上的眼神就能证明这一点。也不知为何会失败。   “见过公主。”   琉璃公主朝着她笑了笑:“你长得好美!”   没想到琉璃公主开场竟是这句话,苏云遥笑了笑:“您也是。”   琉璃公主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衣裳,道:“你这一身衣裳是哪里做的,好漂亮啊,我也想做一件。”   苏云遥道:“京城彩衣坊做的,不过腰线和裙摆处稍微修改了一下。”   二公主就坐在苏云遥身侧,她细细看了看她的衣裳,道:“上面是用金线勾勒的吧?怪不得我刚刚远远瞧着还会发光。”   苏云遥点了点头:“对。”   苏云婉看着两位公主都在跟苏云遥说话,忽而觉得非常刺眼。   母亲得知昭国并未答应他们私下购买皮毛的事情,让她今日多跟琉璃公主接触。只是她屡次跟琉璃公主提及此事,都被琉璃公主岔开了话题。   二公主更是个拎不清的,从前她便讨厌她,后来得知她是抱养的更是瞧她不上,常常讥讽她,话都不多跟她说一句。   这二人竟然会跟苏云遥说话!莫不是忘了苏云遥曾经的身份。   苏云婉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几人的对话。   “妹妹,你怎的嫁人后不回家了,母亲最近时常挂念你。听说你给乡下的顾家还写过信,很是不悦。你就丝毫不顾及母亲的颜面吗?”   桌上的众人都没料到苏云遥竟还跟那乡下的顾家联系着,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苏云遥突然觉得事情非常有趣。   前世出嫁前她时常给顾家写信,母亲知晓后训斥了她,她便偷偷写。出嫁后,她忙于在侯府立足,一开始并未来得及给顾家的爹娘写信,是过了几个月才写的。后来的一次宴席中,苏云婉当着长公主的面提起了此事,长公主因此事训斥了她。   出嫁后她给顾家去了几封信了,苏云婉在此次宴席中提了出来。   似乎有些事情不管时间如何改变,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前世她非常喜欢顾家的父母,但却一直自卑于自己的身世又惧怕长公主的威严,不敢在任何的场合提及。旁人若是提起,她也会想找个石头缝钻进去。   苏云婉也是知晓这一点的。   然而,苏云婉不知道的是,她此刻早已看开,再不像从前那般了。   苏云遥微微一笑,看向了苏云婉。   “苏云婉,琳琅长公主是我的生母,驸马是我的生父,他们只是你的养父母罢了。现下你得知自己的身世,这近两年来你可曾去寻过你的亲生父母?毕竟,他们才是给了你生命带你来到这个世上的人。你就丝毫不顾及你的生母吗?”   说起来,她只是在乡下养大了十几年,实则是长公主的女儿。苏云婉跟她恰恰相反,她是在长公主府养大的,但却是丫鬟生的。   要是这么说起来,苏云婉也应该很在意此事才对。   她前世一直自卑于自己的身世,没想过这一层。   果然,苏云婉的反应告诉她她没猜错。   苏云婉震惊地看向了苏云遥。   此事是她的伤疤,揭了就痛,自从得知了自己养女身份,她一直在害怕旁人当众提及。好在长公主一开始就惩处了那说闲话之人,处处维护她。没人敢得罪长公主,自然也就没人敢再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   曾经,苏云遥也不敢,因为她也怕长公主。   可自打她出嫁后,整个人就变了,竟然敢挑战母亲的权威。   无论是坐着的皇子公主还是站在亭子里的世家少爷小姐都看向了她,苏云婉快速思考此事该如何解决。她绝不能让苏云遥占上风,否则旁人有样学样都会这般踩在她的头上。   感受着手上的力道,苏云婉想到了法子。   “妹妹,你这话是何意,是否觉得我在公主府中占了你的位置,想要赶我走了?可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又有什么错呢?”   只见她眼中噙泪,看向了四皇子。   母亲不在,她还有四皇子这个未婚夫婿来依靠。   看着苏云遥楚楚可怜的样子,四皇子顿时就恼了,他握紧了苏云婉的手,怒视苏云遥。   “苏云遥,你又欺负婉婉!你赶紧跟婉婉道歉,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周围人都看向了这边。四皇子如今颇受皇上器重,长公主又摆明了只认苏云婉这一个女儿。苏云遥这般只会让长公主更讨厌她。他们对苏云遥指指点点的,觉得她的话过分了些。   苏云遥淡定地喝着茶,闲闲地道:“我哪句话说错了?这年头谁哭谁有理了不成?”   听到这话,琉璃公主忍不住笑出了声。见大家看过来了,连忙正了正色。   见苏云遥打头阵,她也立马借机嘲讽:“现在真是什么人都配跟本公主坐一桌了。”   四皇子这下彻底冷了脸。   “婉婉即将成为我的正妃,我不允许任何人这般欺辱她。你们二人今日必须跟婉婉道歉!”   这是连二公主也算上了。   “没错为何要我跟二公主道歉?”苏云遥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太子,“况且太子表哥还在呢,四表哥就要强摁着我们的头让我们给你未来的正妃道歉吗?”   有事表哥,无事太子,苏云遥深谙此道。   二公主可不想给苏云婉道歉,立马道:“就是就是,我们可没错,太子哥哥要为我们做主。”   太子近年来在朝堂上越发不顺,得不到皇上的支持,文武百官也不太认可他,听到这番吹捧的话,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过,他也没昏了头,姑母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老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姑娘们说着玩,你插手作甚?有这功夫不如好好办差事,为父皇分忧。”说完,太子还不忘在琉璃公主面前抹黑四皇子,“让公主见笑了,我这四弟就这样,打小爱跟小姑娘们玩儿。”   琉璃公主是来和亲的,只是眼下大历的适龄皇子们三位已经成亲,第四位已已经定下亲事。若是为侧妃的话,三位皇子又不够格,那就只剩下太子了。   太子的想法是,即便琉璃公主不能成为他的侧妃,私下也得把皮毛生意搞到手。那可是个赚大钱的买卖!可惜当年昭国归顺大历时曾定下合约,大历不得插手昭国的矿石和皮毛,不然这些早就是他们大历皇家的东西了。   琉璃公主笑了笑,没说什么。   四皇子自然不服,微微皱眉,张口想要说话。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大公主开口了:“这糕点做得不错,琉璃公主要不要尝一尝?”   琉璃公主看了一眼眼前的糕点,笑着说:“好啊。”   太子立马把栗子糕端到了琉璃公主面前,一侧的谦王也把面前的桂花糕递了过去。   皇甫琉璃顺势拿起来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苏云遥觉得甚是无趣,不想在此多做停留维持所谓的表面和谐,福了福身,转身走了。众人看够了想看的,也没人再拦着她。   刚走了没多远,就听身后亭子里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   “不好了,琉璃公主被毒死了!”   “传太医,快传太医!”   苏云遥顿在了原地,回望凉亭的方向。   所以,前世她听到的那个传闻是真的?昭国的公主的确死在了大历。这也就能解释琉璃公主为何没有成功和亲。   只是,会是谁呢?   宫女内侍急慌慌的从她身边路过,有的甚至不小心碰到了她,想给她道歉又急着去寻太医。   苏云遥恍若未觉。   想到刚刚那个笑容明媚的少女,她觉得吹在身上的风冷了些。 第28章 得意   苏云遥知道此时最好的做法就是离开。   因为这种事沾上准没有好事。   一国的公主死在了别国, 想想也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前世不就印证了这一点吗?昭国因为此事一直在跟大历打仗,打了六七年还没停,最后严重威胁到了大历的边疆安危。   可一想到刚刚那个自信大方的姑娘, 她就忍不住想要去看一看。   苏云遥抬步朝着往回走去,走到了亭子外时, 她看到了四散开的贵族公子哥和小姐们, 看到了太子和几位皇子公主躲在了内侍身后,看到了四皇子拉着苏云婉站到了亭子外面。   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   只有避无可避的内侍宫女跪在亭子里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接着, 她穿过众人看到了孤零零坐在地上的琉璃公主。此刻琉璃公主脸色通红, 掐着自己脖子张着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这是中毒?   苏云遥觉得不太像。   她记得前世的传言中, 大历是拒不承认毒死了昭国公主。或许, 真的不是中毒。   苏云遥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糕点, 快步朝着琉璃公主走去。   就在这时, 一只大掌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去, 赶紧离开!”那人低声呵斥。   苏云遥看了一眼拉住她的人。是她的兄长, 苏云逸。她刚刚进凉亭时就看到他了, 那时他在凉亭外跟人说着话, 并未进凉亭。见她过来, 也没什么反应。   此刻倒是跟她说话了。   “不要过去, 这事儿跟你无关。”苏云逸又说了一句。   不管苏云逸是出于血缘关系,还是考虑公主府的颜面,苏云遥知道他的提醒是一番好意。   此刻她来不及多说,松开了苏云逸的手, 走到了琉璃公主身边。   想到那日谢彦逍的动作, 她把琉璃公主抬了起来, 站在她的身后。按照册子上的图画, 做了一下那个动作。   三下过后,没有任何起色。   苏云遥怀疑自己是不是动作做的不到位,有些后悔那日没让谢彦逍亲手教她了。   她也在想,万一琉璃公主是真的中了毒,不是被糕点卡住了怎么办。到时候琉璃公主死了,怕是她那个凉薄的皇帝舅舅会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   刚刚苏云逸的提醒是对的,她不该沾上此事。   虽然想得很明白,可苏云遥还是在继续自己的动作,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希望。   就在她几近绝望之时,一口糕点从琉璃公主的嘴里喷了出来,苏云遥顿时松了一口气。   上苍保佑,她猜对了!   琉璃公主扶着桌子缓了缓,脸上的红晕缓缓消失。她回过头看向了刚刚救她之人,张了张口,还未发出声音,两行清泪滚滚落下。   她刚刚真的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不,若不是面前这个姑娘,她可能真的死了。   平日里看上去再自信大方的姑娘此刻也有些绷不住了,抱着苏云遥大声哭了起来。   苏云遥抬手抱了抱她,一下又一下抚摸她的背安抚她。   “没事了,没事了。”   琉璃公主哭了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她松开苏云遥,抹了抹眼泪,哽咽道:“谢谢!”   苏云遥递给她一方帕子,道:“不客气。”   见琉璃公主脸色和缓,太子第一个冲了过来,大声嚷道:“太医怎么还没到?一群没用的东西。”说着,他把近前跪着的一个内侍踢倒了。   随后,他看向琉璃公主,一脸关切地问道:“公主身子如何了?快坐下缓缓,太医一会儿就到了。”   琉璃公主看也未看太子,一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救命恩人苏云遥。   太子面露尴尬。   谦王这时也走了过来。太子的话显然说的不到位,他换了个说辞。   “今日多亏有表妹在公主才能平安无事。”   这话琉璃公主果然爱听,她握着苏云遥的手,真诚地道:“今日真的多谢妹妹了,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   虽然对于琉璃公主而言苏云遥救了她一命,但对于苏云遥而言,她觉得自己其实也没做什么,着实担不起这个名头。   “举手之劳罢了,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四皇子和苏云婉二人凑在一起说了几句话,随后走回了凉亭中。   四皇子道:“公主还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一会儿让太医来了诊治一下,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说不定这糕点中就藏着毒,得好好查一查是何人把糕点送上来的。你放心,本皇子定会为你查出来下毒之人。”   琉璃公主瞥了一眼四皇子,道:“不劳烦四皇子了,我又没中毒,只是被东西卡住了。”   经过刚刚的事情,她对大历的人失望至极。   除了苏云遥。   自打她来到大历,大历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极力巴结她。她知道,这些人是看中了他们昭国的财富。可当她真的遇到危险求救之时,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这会儿见她无碍了,一个个又都回来献殷勤了。   祖父说得对,大历人就是一群小人,不值得信任。   可惜他们昭国国力太弱,大楚在一侧虎视眈眈,父皇又被贵妃蛊惑,非要把她嫁到大历来和亲。真要从这些人里面选一个,她后半辈子就完了。   不多时,当值的董太医匆匆赶过来了。   大冷的天,满头汗水。   一听说昭国公主中了毒,他敢不快些吗?到时候万一真的死在了大历,说不定他们都得跟着陪葬。   董太医所料不差,前世他的确因为此事被赐死了。   见琉璃公主面色红晕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董太医松了一口气。他把手放在琉璃公主手腕上,沉下心来把脉。   片刻后,董太医彻底放心了。   “公主身子无碍,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太子皱了皱眉,厉声道:“当真吗?你可诊治清楚了?可千万别弄错了,耽误救治琉璃公主。”   刚刚琉璃公主的反应实在是太过吓人,也不怪太子不信。   董太医连忙跪在地上,道:“臣医术有限,着实看不出来公主身子有什么问题。”   太子看了一眼琉璃公主,问:“公主身子可有不适?”   琉璃公主摇了摇头,道:“没有,我真的只是吃糕点时被卡住了。你快让这位大人起来吧。”   太子看也未看董太医,抬了抬手,示意他可以起来了。   琉璃公主这会儿已经从刚刚的情绪中缓和了一些,此刻心头泛起来一丝尴尬。毕竟,她这么大人了竟然吃东西还会被卡住,她只想让此事赶紧过去,不想这般兴师动众。   董太医并未在意太子的态度,他在思考琉璃公主说的话。结合刚刚内侍来说的公主的反应,都对上了,估摸着这位公主的确是被东西卡住了。   “不知公主是如何解决的?”   琉璃公主看了一眼苏云遥,道:“此事多亏了妹妹,是妹妹帮我把卡在喉咙里的食物弄出来的。”   听到这话,董太医反倒是有些好奇了,他看向苏云遥,问:“世子夫人是如何做的?”   苏云遥眼角看到了湘王府的福满郡主,计上心头,立马把刚刚如何救人的说清楚了。末了,补了一句:“……刚刚的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我觉得大家都该学一学,万一下次真遇到这样的情况,既能救别人也能自救。”   董太医认同地点了点头:“夫人这话说得有理,幸好夫人今日在场,不然……”   说到后面他闭了嘴。   人家公主好端端站在这里,他若是说出来岂不是像诅咒别人一样。   在场的人刚刚都看到了琉璃公主的反应,此刻仍心有余悸。他们着实没想到一个大人也能被糕点卡住,吐不出来,还喘不上来气,说不出话来。   大公主提议:“不如表妹再为我们示范一下吧?”   苏云遥刚刚也是情急之下才救人的,她的动作可算不上标准。她看向了董太医,道:“我也只学会了一点皮毛,动作不太标准,不如董大人教教大家如何?”   众人纷纷看向了董太医。   见大家感兴趣,太子踢了踢刚刚被他踢倒的内侍:“你过去让董大人示范一下。”   随后,董太医把如何救人,以及一个人时如何自救教给了大家,大家都试着学了起来。   见董太医要走,苏云遥连忙问了一句:“大人,如果是特别小的小孩子呢?”   董太医虽不知苏云遥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但还是耐心地为大家示范了一下如何救小孩子。   见福满郡主学得认真,苏云遥放心了些。   董太医走后,苏云遥也准备离开了,琉璃公主却拉着她的手不想让她走,没话找话。   “妹妹是如何会这种救人的法子的?”   苏云遥道:“是我夫君教的。”   “他行医?”   苏云遥摇头,扯了个慌:“那日我听说有人吃东西卡住了,回府便问他该如何救人,他亲身示范了一下,又给我画了小册子,所以我今日我才能救下公主。”   琉璃公主一脸羡慕,道:“那你丈夫肯定很爱你吧?”   闻言,苏云遥微怔。   爱……吗?   不爱吧。   他大概只爱他自己手中的权力,亦或者……苏云遥瞥了一眼苏云婉的方向。   她在他心中委实算不上什么。   苏云遥不欲多解释,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时,有内侍来传话,说是皇后娘娘听说了这边的事情请琉璃公主过去一趟。   琉璃公主想继续跟苏云遥说话,可皇后那边也不能不去,她只好跟苏云遥告别。   琉璃公主一走,太子及诸位皇子和公主也都离开了,苏云遥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朝着宣合殿走去。   前殿   太极殿内烟雾缭绕,只中间的炉鼎闪着红色的光芒。   两个面容清秀的男子正盯着炉鼎看着,眼神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这二人一位穿着明黄色的衣衫,一位穿着蓝色的道袍。   明黄衣衫的男子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道袍男子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这二人肤色透亮白皙,一看就知保养的极好。   这时,一个内侍匆匆走了过来,打断了这美好的氛围。   明黄衣衫的男子微微蹙眉,沉声问:“何事?”   内侍吓得哆哆嗦嗦。他知晓皇上在炼丹时不喜旁人打扰,无奈事情紧急,皇后娘娘让他过来传话,他不得不传。   “是……是……昭国的琉璃公主刚刚在花园里出事了。”   明黄衣衫男子的脸色立马变了,问:“人怎么样了?”   内侍吓得背后生了一层冷汗,忍住害怕,道:“没……没事了。董太医说琉璃公主差点就死了,幸好被武安侯世子夫人救了回来。”   “武安侯世子夫人?”   一旁的李公公提醒:“长公主的女儿。”   “哦,是她呀。”   身穿道袍的男子一直盯着面前的炼丹炉看着,当发现炼丹炉出现异样时,一甩拂尘,闭着眼睛开始掐算,嘴里喃喃道:“不详啊,不详……这炉丹药怕是毁了。”   话音刚落,炼丹炉“嘭”的一声,盖子崩开了,丹炉里冒出来黑烟。   明黄衣衫的男子脸色立马变了,眼神也变得犀利,看着跪在地上的内侍,道:“没死你报什么报?拉下去,杖毙!”   内侍张了张口,想要求饶,可那求饶的话尚未说出口就被人拖去了偏殿门口。   行刑的侍卫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了,十棍下去,人没了气息,整个太极殿又恢复了平静。   侍卫看了一眼朝着这边走过来的武安侯,问:“侯爷,如何处置?”   武安侯见那内侍手指动了动,假装没看到,道:“扔到宫外去吧。”   “是。”   “等下,你今日当值辛苦了,我让其他人去吧。”   “是,侯爷。”   道袍男子围着丹炉转了转,摇了摇头,叹气道:“哎,这是不详的征兆啊,这丹药怕是接下来几个月不能再炼了。”   闻言,德成帝脸色难看得很。他每日都要服用丹药,不可一日无药。而那些药他马上就要吃完了,若是炼不出来丹药该如何是好。   “可有补救方法?”   那身着道袍的男子没说话,依旧闭着眼睛在掐算,一刻钟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有!只是……”   德成帝脸上一喜:“天师但说无妨!”   只要能长生不老,他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贫道刚刚掐算了一下,琉璃公主命中本不该有这一劫,这炉丹药也不该此时被毁,这一切皆是受到了同一件事情的影响。琉璃公主的这一劫算是被人解了。只是,这丹药须得另解。”   “什么事?”   “如何解?”   德成帝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近三个月京中可有即将要成亲的世家子弟?贫道刚刚算到这里面有些人八字犯冲,不宜结亲。正是因为他们想要强行结亲才会导致今日的事情发生。琉璃公主是一件,此丹炉亦是。若是继续下去,只会遭更多的天谴。”   德成帝皱了皱眉。   “五月老四要成亲了。”   听到这个答案,言天师神色微变。   一旁的李公公补充了一句:“皇上,钱国舅之子和文昌侯之女下个月成亲。”   言天师神色恢复正常,怕这二人再想起来旁人,立马道:“皇上,可否让我看一看这几人的八字?”   德成帝看了一眼李公公,道:“把这几人的生辰八字拿过来。对了,把琉璃公主的也拿过来。”   琉璃公主是过来和亲的,若是选定了人,近一两个月也该成亲了。   李内侍立马去拿了。   一刻钟后,几个人的生辰八字放在了言天师面前。   言天师看向了钱国舅之子和文昌侯之女的生辰八字,闭着眼睛掐算,眉头一直紧紧皱着。   “可有问题?”德成帝紧张地问。   言天师睁开眼看向了面前的生辰八字,道:“此女的生辰八字不对,若是按照这个时辰,应是死胎。她并非戌时出生,应是亥时,跟此子八字犯冲。”   德成帝看着文玉琰的生辰八字脸色很难看。他记得前些日子皇后刚把文昌侯夫人叫进宫中训斥了一顿,没想到她竟在这种事情上也敢欺瞒。   简直无法无天。   言天师瞥了一眼皇上的脸色,不想多惹麻烦,道:“旁的也无需多做,只需解除这二人的婚约,此危就能解。”   闻言,德成帝脸色好看了些,他又瞥向了另一张生辰八字。   说起来,婉儿并非琳琅亲生,她的生辰八字应该也不对吧。   “天师,劳烦算一算这两张生辰八字,此女生辰当是不对,应该在前一日出生。这是否也对今日的事情产生了影响。”   言天师顿时一怔。   说起来今日的事情全是钱国舅的安排。自从文昌侯夫人被皇后训斥,文昌侯世子爵位被夺,钱国舅就看不上和世子一母同胞的侯府姑娘文玉琰了,想换一家结亲。   他能进宫多亏了钱国舅的帮忙,他欠钱国舅一个人情。为了他得罪那文昌侯府得罪了便也罢了,但长公主和四皇子他可不敢得罪。   太子不得皇上宠信,但有钱国舅护着。四皇子最近差事办得好,有琳琅长公主支持。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总之太子和四皇子他谁都惹不起。   他只想多捞些钱财,后半生过闲散的日子,可没想过要得罪这些权贵。   可在皇上面前他也不敢撒谎。毕竟生辰八字这种东西不光他能算的出来,旁人也可以。若他撒谎,皇上知晓了可是要砍他头的。   言天师接过来苏云婉的生辰八字,掐算了一番。果然,苏云婉的生辰八字不对。按照这个生辰八字,应该活不了几年了。   不仅如此,若是往前推一日,不管哪个时辰,都应是个富贵命。   这就怪了,他记得长公主的养女是婢子和马夫所生,应该是个下贱命,怎会如此。   见言天师神色不对,德成帝问:“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   德成帝的声音把言天师的思绪唤了回来。   言天师并未多说,只道:“此女生辰八字的确不对。”   “可有影响?”   言天师也没把话说死,道:“虽然不对,但这二人成亲应该不会对炼制丹药有什么太大影响。”   皇上问的是这二人的八字,并未问苏云婉的身份,他也不想多惹麻烦。   德成帝皱了皱眉,直直地看向了言天师,没说话。   言天师吓得后背冷汗频出。   难道皇上看出来他有所隐瞒?   他今日出门给自己算了一卦,今日平安无事才对。   就在他以为自己的卦象出了问题,会像上一任天师一样被活活烧死时,德成帝转移了视线,看向了苏云婉的生辰八字。   言天师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直叹,赚钱不易啊。   “天师再看看这个,这是昭国的琉璃公主的生辰八字。”   言天师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他掐指一算,这琉璃公主竟也是个短命之人!这一个个的怎么都有问题。   “这个可有问题?”德成帝问。   言天师正色道:“刚刚贫道掐指算了算,是将要成亲的两个人八字相冲。单看一个人的八字看不出什么,皇上若是不放心,不如等确定了公主结亲之人再算。”   少说少错,不说不错。   德成帝点了点头。   宣合殿   苏云遥到了殿内就找到位置坐好,没再乱动。   不多时,湘王和湘王妃到了。   琉璃公主的事情湘王妃已经听说了,她看到苏云遥便问了几句。   苏云遥正担心福满郡主没学会,听到这话又把方法说了一遍。说完之后,感慨道:“刚刚真的很吓人,很多人都看到了。董太医还教了我们如何救人,我倒是觉得大家都该学一学,尤其是小孩子,什么东西都喜欢往嘴里放,最是危险。他身边服侍的嬷嬷、丫鬟都该学学。”   湘王妃似是想到了什么,赞同地点了点头。   见目的达到,苏云遥没再多说。   约摸过了两刻钟左右,皇后和琳琅长公主一同来了,在她们身侧站着的是昭国的琉璃公主,身后跟着的是众妃嫔及皇子和公主。   殿中的人全都起身朝着他们行礼。   皇后落座后,众人也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到了宴席开始的时辰。   只是,皇上迟迟未到。   皇后侧过身,低声跟内侍道:“时辰到了,去太极殿问问皇上何时到。”   “是,娘娘。”   这时,琳琅长公主发现养女也不见了,她正准备让身边的嬷嬷去问一问,只见苏云婉走了过来。   “婉儿,你去哪了,怎么才过来?”   苏云婉笑着道:“我怕母亲喝不惯宫里的茶,特意从府中带了些茶叶过来,亲手为母亲煮了一壶。”   琳琅长公主心中很是熨帖,满意地点了点头。   皇后及几位娘娘都看了过来。   皇后道:“婉婉可真孝顺,琳琅养了个好女儿。”   几位嫔妃也凑趣道:“是啊,婉姑娘跟四皇子真是天生一对。”   琳琅长公主最喜欢听这样的场面话,脸上始终带着笑。   苏云婉从宫女手中端过来茶壶,为琳琅长公主斟了一杯茶,双手递给了长公主。   琳琅长公主笑着接过来茶,轻轻抿了一口。   好一个母慈女孝的场景。   因为离得近,即便苏云遥不想关注都没办法。   以前刚到公主府时,她也想好好孝顺自己的亲生爹娘,然而,当她把亲手做好的饭菜端到他们面前时,得到的却是母亲的训斥。   母亲说这是厨子的活,不让她做这下等的事情丢人现眼。   她做饭是下等的事,苏云婉斟茶倒水却是孝顺至极之事。说到底,母亲在乎的是公主府的颜面,在乎的是谁更优秀谁更能在外面给她长脸。   她不如苏云婉优秀,所以她做什么都是错的,苏云婉做什么都是对的。   就在这时,眼前突然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见过母亲。”   苏云遥抬眸,是谢彦逍。   曹氏在外对谢彦逍态度还算好,她笑着道:“逍哥儿来了,你办差辛苦了。你父亲呢?”   “父亲今日在皇上前殿当值,没过来。”   曹氏点点头:“嗯,坐下吧。”   很快,谢彦逍在苏云遥身侧的位置上坐下了,正好挡住了苏云遥看向琳琅长公主的视线,苏云遥也不再往那边看。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就这般尴尬地坐着。   谢彦逍时不时低头喝一口茶,苏云遥吃着盘子里的葡萄。   一刻钟后,内侍回来了,去了皇后面前传话。   “圣上正在跟言天师探讨炼丹的奥秘,说一会儿再过来,让您主持宴席,好好接待昭国公主和使臣。”   自打皇上五年前做了个噩梦,梦到自己会早死,便四海五洲寻求炼制丹药之人,以求长生不老。这几年也沉浸在炼丹中,对朝政多有疏忽,皇后也早已习惯了。   她微微点头,熟练地开宴。   宴席上无非就是歌舞表演,有大历的,也有昭国的。各种舞蹈变来变去,各种乐器轮番演奏。看了一会儿苏云遥就乏了,脑子里在算着何时才能结束。   就在这时,一曲终了,大家举杯畅饮。   昭国的使臣放下酒杯,笑着道:“皇后娘娘,我听闻贵国最有名的舞蹈是霓裳羽衣舞,不知今日是否能有幸见识一番?”   皇后笑了,霓裳羽衣舞是上古传下来的舞曲,早已失传。恰好他们大历有一个会此舞的舞姬,这才得以延续下来。现如今此舞成为他们大历颇有特色的舞曲,每逢大宴便会表演,今日本就准备了此舞。   “这有何难。”随后,皇后吩咐身侧的宫女,“把霓裳羽衣舞提到前面来。”   接着,古筝、笙、箜篌、磬等乐器被搬了上来。   苏云遥看着眼前的这些乐器阵仗,便知这一支舞是什么了。   霓裳羽衣舞,谢彦逍最爱看的舞,听闻倚红楼的花魁最擅长跳此舞。她转头瞥了一眼坐在身侧之人,她都看出来是什么舞了,想必谢彦逍也看出来了。只是,谢彦逍始终垂眸不语,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的。   盯着谢彦逍看了片刻,苏云遥觉得无趣,转过头来,伸手又捏了一颗葡萄放入口中。   这舞极为复杂,她前世偷偷学过,没学会。   只是,这些乐器在台上摆了许久也不见开始,另有几名内侍和宫女满脸焦急。   皇后看了一眼,微微蹙眉,她瞥了一眼站在身侧的大宫女。   宫女对着皇后福了福身,朝着后面走去。   不多时,宫女又重新回到了皇后身侧,耳语了几句。   “娘娘,那跳舞的舞姬刚刚忽然从台阶上摔下去了,腿摔断了,不能跳了。”   皇后脸上的笑顿时淡了下去,皱了皱眉,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不知道今日的事情有多重要吗?”   若是平时便也罢了,今日是要在昭国面前表演,展现他们大历的风采,没想到竟然这般不堪重用。   宫女弯着腰不敢说话。   “打十板子撵出宫去!”   “是,娘娘。”   琳琅长公主瞥了一眼坐在上位的皇后,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皇后低声道:“跳霓裳羽衣舞的舞姬摔断了腿,不能表演了。”   琳琅长公主皱了皱眉,说了一句:“真是不中用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皇后叹了叹气,瞥了一眼昭国的使臣,道:“可不是么。只是现下宫里只有这一名舞姬会跳此舞,使臣又想看,现在该如何补救?”   琳琅长公主丝毫没把昭国放在眼里,正欲开口说不表演了,坐在她身侧的苏云婉扯了扯她的衣袖。   “母亲,我也会跳此舞。”   琳琅长公主颇为诧异,问道:“哦?你何时学的?”   “女儿之前无意中听说母亲喜欢此舞,私下请人教的,已经练了近一年了。”   琳琅长公主看向苏云婉的眼神很是温和,点了点头,道:“嗯,你有心了。”   说完,琳琅长公主看向了皇后:“娘娘不必担心,婉婉可解此危。”   皇后眼前一亮。   “我只学过一丝皮毛,今日便献丑了。”苏云婉谦虚地道。   皇后满脸欣喜,对一侧的宫女道:“快带着婉姑娘去换衣裳。”   临走前,琳琅长公主道:“好好表现。”   “是,母亲。”   约摸过了两刻钟左右,舞姬终于从后面出来了。   苏云遥抬头瞥了一眼,这舞姬身上的衣裳颇为熟悉,正是刚刚在回廊里遇见的那位姑娘。没想到她会跳霓裳羽衣舞。   又看了两眼,苏云遥发现自己认错人了。   这跳舞的姑娘虽然戴着面纱,但仔细一看她便看出来是谁了。   竟然是苏云婉。   虽然她不喜欢苏云婉,但是不得不承认她这支舞跳得极好。身体随着舞曲变换着节奏,时而轻盈,时而矫健,柔美和刚劲在她身上展现得恰到好处。   衣袂飘飘,婀娜多姿,赏心悦目。   刚刚众人还无聊得跟左右说说话,亦或者做些其他的事情,此刻全都看向了大殿中那个身姿曼妙的舞者。   可真是巧,谢彦逍爱看霓裳羽衣舞,苏云婉也会跳。   苏云遥想,不知这支舞究竟是苏云婉跳得好还是那倚红楼的花魁跳得好。前世她没去过倚红楼,今生若是有机会定要去看看。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了谢彦逍,只见谢彦逍正看着跳舞的苏云婉。   苏云遥抿了抿唇,低头捏了一颗葡萄,正欲往嘴里放就被人阻止了。   苏云遥转头看向了谢彦逍。   谢彦逍看着她手中的葡萄,蹙眉,道:“太凉了,少吃些。”   谢彦逍此刻脸上的神色非常认真,苏云遥分辨不出他是真的关心她还是有别的原因。她顿了顿,还是把葡萄放下了。   一舞结束,众人久久回不过来神,听着大家的赞美,琳琅长公主颇为骄傲。看吧,这才是她的女儿应该有的样子。   闪闪发光,优于众人。   苏云婉站在大殿上看向了琳琅长公主,瞧着她眼中的满意,脸上露出来笑意。再看四皇子,眼睛都快黏在自己身上了。   这也就不枉她私下练了许久了。   “婉婉这舞跳得真好。”皇后笑著称赞。   昭国的使臣也赞道:“以前一直听闻上国的霓裳羽衣舞非常精妙,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耳畔全都是称赞苏云婉的声音,苏云遥觉得嗓子有些痒,端起来手边的茶碗想要润润喉。然而,手刚刚碰到茶碗又被人阻止了。   她皱了皱眉,瞪了谢彦逍一眼。他到底想干嘛,葡萄不让她吃,茶也不让她喝。   谢彦逍把凉茶端走,换了一杯热茶,放到苏云遥手中。   苏云遥微怔。   前世得知她来月事时会腹痛,他也是这般做的,不让她碰一切凉的东西。   端着手中的热茶,苏云遥看了许久又放下了。   她忽然又不想喝了。   苏云婉享受着众人的注视,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自从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她就得更努力才行,不然所有人都会瞧不起她、敢踩在她的头上撒野,她得让大家知道,不管她生父生母是谁,她永远都是公主府高高在上的掌上明珠。   她转头瞥向了武安侯府的方向。   本以为会得到赞赏的眼神,没想到却看见谢彦逍正在给苏云遥斟茶倒水,殷勤至极。   这一幕当真是刺眼极了。   他们二人定亲多年,他从未对她做过这样的事情。   苏云遥到底哪里比她好了?   目不识丁,举止粗鄙,胆小自卑,唯唯诺诺,难登大雅之堂。   “若是说起跳舞,妹妹才是个中高手。”苏云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殿内顿时一静,众人顺着苏云婉的目光看向了武安侯府的方向。   被苏云婉当众提及,说实话苏云遥有些惊讶。   她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今日要出丑了,而是——   苏云婉竟然会犯蠢,真是难得。   她琴棋书画样样不行,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苏云婉自然也知晓。她在众人面前一向扮演知心姐姐的身份,表面上对她无微不至,从不会直接说出让她丢脸的话,只会装模作样、内涵她,怂恿其他人来揭她的短,她再从旁为她说好话。   这也让她在母亲面前维持了一个良好的形象。   今日她竟直接说出来这样的话,让她下不来台。   不应该啊,前世苏云婉可没干过这样的蠢事,今日这是怎么了。   苏云遥抬眸看向了身着绚丽的舞衣站在殿中的苏云婉。她发现苏云婉虽然说的人是她,目光却看向了谢彦逍。   难道苏云婉喜欢的人是谢彦逍?   这可当真有趣。   琳琅长公主微微蹙眉,面上有些不悦。   苏云婉看到长公主的眼神,冷静了几分。她刚刚真是得意忘形又气昏了头,竟然说出来那样的话。可如今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就收不回来了。   她快速的瞥向了武安侯府的方向,看着武安侯夫人脸上的神情,计上心头,说道:“听闻妹妹最近一直在府中练习跳舞,准备今日给母亲一个惊喜。不知是不是这样啊,侯夫人?”   因为自小跟谢彦逍定亲,这些年她没少跟武安侯夫人打交道,知晓她表面和善,实则恨极了谢彦逍,背地里没少搞小动作对付谢彦逍。她递了这么好的一个梯子,她就不信她不搭。   果然,只见武安侯夫人笑了,说道:“可不是么,云遥最近一直把自己关在小院中练习。今日正好是个机会,云遥,你不去给长公主表演一下吗?”   苏云遥看着这二人,忽而笑了。   这两个人莫不是以为在宫里她就不敢怼她们了吧?那她们可真是料错了。   她们二人注重颜面,喜欢在外人面前带着伪善的面具,她可不是这样的人。她如今最不注重脸面了。既然她们敢惹她,那就别怪她不留情面了,这一次她定要给她们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让她们以后在她面前说话时掂量掂量。   “我……”   苏云遥刚刚张口,身侧的人却忽然站了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启禀皇后娘娘、长公主殿下,云遥的确练了许久,只是这几日身子不舒服,恐今日无法献舞了,还请见谅。改日定登门去公主府跳舞,以表孝意。”   最后,谢彦逍的目光落在了琳琅长公主身上。   曹氏扯了扯嘴角,这逆子可真会扯谎。   苏云婉手微微收紧,他从前可从未护着她。   谢彦逍的台阶已经铺好了,琳琅长公主这般注重脸面的人又岂会不下。看着谢彦逍的目光,她立马说道:“嗯,既然不舒服,那便改日再跳,总归你们这份孝心我收到了。”   说完,又看向了站在殿中的苏云婉:“婉婉,刚刚跳舞累着了吧?快过来让我瞧瞧。”   看着琳琅长公主不悦的眼神,苏云婉心微微缩紧,小心思也收了起来,连忙道:“是,母亲。”   琳琅长公主都开口了,曹氏即便是再想说什么也只能忍着了,不然就是不给长公主面子。   小插曲过后,新的舞姬又上场了。   当曲子响起来时,苏云遥从刚刚的情绪中出来了。单打独斗惯了,她常常忘记自己还有个丈夫。   她扭头看向了谢彦逍。   侧面看鼻梁高挺,薄唇紧抿,背挺得直直的。众人都在欣赏舞姬曼妙的身姿,沉浸在优美的乐曲中,他的眼神却始终冷漠。   像个完美的假人似的。   跟苏云婉一样。   真不知什么事才会让他脸上的假面具碎掉。   这时,苏云遥感受到了一道炽热的目光,她抬眸看了过去。   是苏云婉。   看着苏云婉的目光,想到刚刚苏云婉怪异的举动,苏云遥脸上露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她转头从盘子里挑了一颗颜色最深的葡萄,伸手剥开皮,转头看向了谢彦逍。   谢彦逍看着苏云遥手中的葡萄,微微蹙眉,眼神不悦。   苏云遥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笑着道:“不是我吃,是给你剥的。”   说着,苏云遥把葡萄递到了谢彦逍唇边,没等谢彦逍反应过来,直接塞到了他的嘴里。   “甜吗?”   见谢彦逍面色有异,苏云遥连忙捂住了他的嘴,低声威胁:“不许吐出来!”   做完这一切,苏云遥冲着不远处眼神几欲喷火的苏云婉挑了挑眉,脸上绽放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神中流露出来得意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大肥章! 第29章 天师   谢彦逍抬手, 把苏云遥的手拿开了。   苏云遥收回来看向苏云婉的视线,瞥了谢彦逍一眼。   谢彦逍轻咳一声,沉声道:“大庭广众, 注意影响。”   苏云遥看了谢彦逍一眼。他这话是何意?这是嫌她当着苏云婉的面故意与他亲近吗?她正欲出口,瞥见了谢彦逍手腕上的齿痕。   这是她那晚咬的?   苏云遥抿了抿唇, 看了看葡萄, 又看了看手边的茶。   “是你先不规矩的。”   谢彦逍深深地看了苏云遥一眼,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没再说话。   二人又沉默不语, 各自看舞。   等到冗长的宴席接近尾声时,德成帝终于来了。   “皇上驾到!”   德成帝一身明黄色的衣衫, 大步走进了殿内, 在他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年约二十岁的年轻男子。   “参见皇上!”   一番见礼后, 德成帝坐到了最上面的位置, 言天师坐在他的身侧。   说起来德成帝已经四十多岁的年纪, 现在看起来只有三十左右, 跟坐在下首的太子比, 不像父子, 更像是兄弟。   苏云遥已经有几年没见过她这个舅舅了。她记得前世最后一次见是在两年前, 那时舅舅苍老了许多, 看起来像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远不如现在这般年轻。   而舅舅之所以能这般年轻,都得归功于一人,那便是此刻坐在舅舅身侧一脸高深莫测的言天师。   这位言天师身着宽大的道袍, 头发竖起, 手中拿着拂尘。即便打扮得如此素净, 也难掩清俊的长相。眉眼细长, 鼻梁高挺,唇色殷红。眼神清澈又空灵,看起来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很是能迷惑世人。   若是换身衣裳,说他是哪家的公子都不违和。   苏云遥正盯着言天师看,这时耳边响起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言天师今年五十有二,比驸马还要年长几岁。”   苏云遥瞥了谢彦逍一眼。   这人莫名其妙的,干嘛突然说言天师的年纪,她又没问他,也不关心这个问题。   不过,五十有二?说他二十有五都是多的。她记得这人死的时候还不到三十,今年约摸二十二三岁吧。   谢彦逍似是看出来苏云遥的怀疑,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言天师只是看起来年轻,实则年岁已经过了五旬。”   “哦。”苏云遥敷衍地应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他究竟是五十二还是二十二,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她也没必要告诉谢彦逍。   不一会儿,上面响起了德成帝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使臣说他多大了?十八岁?”   使臣一脸懵,不知德成帝为何要笑。不仅德成帝在笑,一侧的皇后和诸皇子和公主也在笑。他在心里反复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话没什么问题。   “不知我哪里说错了?”使臣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太子看了一眼德成帝,为使臣解惑:“天师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   昭国的使臣和琉璃公主全都是一副惊讶的神情。   “当真?”使臣盯着言天师看了许久还是不敢信。   “自然是真的。”太子道。   一开始大家对言天师还有所怀疑,但是,随着德成帝的脸越来越年轻,众人渐渐对他深信不疑。后宫中的娘娘以及诸位大臣、贵妇人等全都想得到言天师的丹药。可惜言天师的丹药极难炼制,且只供奉给皇上,旁人谁都别想要。   “贫道今年五十有二。”言天师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着这话,苏云遥看着众人的眼神,扯了扯嘴角。这人看起来仙风道骨人模狗样的,实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过不了几年他就要被拆穿了。   言天师说完这话便闭口不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多余的神情。   他越是这样,众人便越发觉得他高深莫测,有神仙模样。   昭国使臣对他着实好奇不已,跟德成帝和太子探讨了许久。   言天师听着耳边赞美的话,面上没什么神情,然而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刚刚特意瞥了一眼琉璃公主,从面相上看,琉璃公主分明是个长寿的模样。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生辰八字和面相相反之人。   或许,是他离得太远没看清楚?   没过多久宴席就要结束了,结束前,皇上终于想起来琉璃公主的事情,他在殿内找了找苏云遥的身影。在看到武安侯府的位置时,目光停留下来。   “云遥!”   苏云遥看向了坐在最上面的德成帝,站起身来。   “皇上。”   “听说是你救了琉璃公主?”德成帝说话的语气还算温和。   苏云遥道:“举手之劳罢了。”   德成帝点点头,道:“你今日做得不错,赏!”   曹氏并不知此事,听到这话,转身看向了身后的苏云遥,手中的帕子都快撕烂了。   苏云婉也投过来嫉妒的眼神。   苏云遥福了福身,道:“多谢皇上。”   说完此事,德成帝看向了昭国使臣,有意要结束了。   这时,琳琅长公主开口了。   “皇兄,今日婉婉跳了霓裳羽衣舞,非常精彩,您没见着真是可惜了。”   苏云婉站起身来,面带笑容,等待着德成帝的赞赏。   没想到德成帝瞥了苏云婉一眼,语气平淡:“哦,也不错。”   说完,看向使臣。   “几位大人,去太极殿吧。”   苏云婉脸上的笑顿时没了。   琳琅长公主看着德成帝离开的身影,唤道:“皇兄!”   德成帝回头,不耐地问:“还有事?”   今日丹药全毁,此刻德成帝心情很糟糕。若不是昭国使臣来访,他今日不会见任何人。   看着德成帝的神色,琳琅长公主猜测他遇到了烦心事,没再提给苏云婉赏赐之事。   “没事。”   “没事就先回府吧。”   言毕,带着使臣离开了宣合殿。   见琳琅长公主吃瘪,皇后开心极了,不过她没表现在脸上。等皇上的身影消失在宣合殿,道:“大家都散了吧,回去时注意安全。”   “多谢娘娘。”   待皇上皇后和昭国的使臣公主离开,众人也朝着殿外走去。   曹氏没等谢彦逍夫妇俩,她去找刑部尚书夫人了。   一个内侍过来找谢彦逍,谢彦逍也不知去了哪里。   苏云遥瞧着人多,待了一会儿才起身。   今日这宴席没白来啊,皇上的反应着实爽到她了。   等她离开时,殿内已经没多少人了。穿过一座座宫殿,宫门口就在眼前了。这时,身后传来了琉璃公主的声音。   “云遥妹妹!”   苏云遥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过去。   琉璃公主快步走了过来。   “云遥妹妹,你这是要离开了吗?不能再待一会儿吗?”   “见过公主。”苏云遥朝着琉璃公主行礼,“宴席已经结束,我要回府了。”   琉璃公主眼神中有浓浓的不舍。   “我还能再见你吗?”   苏云遥笑着道:“当然可以,我就在武安侯府,公主若是想找我可以去府上说一声。”   琉璃公主眼中一亮,道:“好,到时候我给你下帖子!”   “静候公主!”   这时,言天师从旁边走了过来,他朝着琉璃公主行了一礼,盯着琉璃公主看了起来。   他刚刚本已经跟着皇上离开,待皇上去处理政务接见使臣,他便出来了。一出来就看到琉璃公主的身影。他不是个爱多管闲事之人,只是实在是好奇琉璃公主的命数,忍不住过来了。   他没看错,琉璃公主从面相上看的确是个长寿之人,可生辰八字看分明是个短命之人。   “真是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   琉璃公主被言天师盯得有些不适,退后半步,蹙了蹙眉,问:“天师可有事?”   言天师像是没听到琉璃公主的话一般,绕着琉璃公主走了两圈,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手时不时在那里掐算。   对此,苏云遥心中只有四个字。   装神弄鬼。   “公主,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言天师问道。唯一可解释的就是琉璃公主的生辰八字和文昌侯府姑娘的一样,给皇上的是错的。   可又觉得不太可能。   公主毕竟是来嫁人的,昭帝肯定告知正确的生辰八字。   若这话是问的大历人,大历人定然立马把生辰八字告诉言天师。   毕竟,这位可是位能让人延年益寿的神仙一样的人。   可他问话的对象是昭国的琉璃公主。   旁边还有一个对他不信任的苏云遥。   这二人都对言天师不熟悉,心里也没有崇拜。   苏云遥怕琉璃公主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言天师,立马道:“生辰八字是姑娘的隐私,怎可轻易告知旁人!天师这话着实逾矩了。”   大历的人如今都相信他,再过几年可就不会这样了,人人得而诛之,谁知他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什么坏心眼儿。   这人不光是个骗子,还不是个好人,没少在皇上身边撺掇,搅乱朝局。   言天师这才注意到琉璃公主身侧还有其他人。   一看之下,顿时愣住了。   这女子的面相怎得如此奇怪!他竟然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出来她的命数。这要比琉璃公主的还要令人不解。   言天师已经忘记琉璃公主了,他此刻只想好好研究面前这个女人。   “你是谁?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刚刚在大殿中言天师一直沉浸在琉璃公主生辰八字和面相不符这件事中,并未注意到其他事,也就没听到德成帝唤苏云遥,不知她的身份。   苏云遥真的要笑出声了,这位天师可真会故弄玄虚,演技拙劣,也不知是如何骗了皇上这么多年。   “天师难道不知女子的生辰八字是隐私,不能告知旁人吗?”   言天师盯着苏云遥皱眉,继续问:“你究竟是何人?”   苏云遥没答,一旁的琉璃公主回答了。   “天师,这位是武安侯世子夫人,劳烦你放尊重些!”   武安侯世子夫人?也就是长公主那个在乡下长大女儿。对了,他刚刚看过她的生辰八字。也是个短命的。   面前这两个短命鬼怎得命数都变了。   难道世上有比他师傅更厉害的高人?那是不是说……他的命数也能改了?   言天师四下看了看,抬了抬手,让一旁的内侍和宫女离得远远的,面色凝重,低声问:“你们俩是不是找人改过命数?”   越来越离谱!   苏云遥和琉璃公主互看一眼。   苏云遥本就知晓言天师不靠谱。   琉璃公主今日第一次见言天师,她觉得这人跟传闻中不符,也极不靠谱。   “找谁,全大历不就是天师您最厉害么,难道找你呀?”苏云遥讽刺道。   言天师眼神中的疑惑越发浓了。   “不对,不对,你二人明明是短命之人……这不对,不对……”   苏云遥听到了言天师的话,心里咯噔一下。   他怎么会知道的?   难不成这人并非是个骗子,有真本事?可若有真本事,前世怎么会死得那么惨。   “天师这般会算旁人的命数,可算过自己的?”   言天师看向苏云遥。   他算过,但是算不出来。   苏云遥接着道:“你可知若是你再这般招摇撞骗,过不了几年也会没了命。”   言天师不仅没恼,还特别激动,他双手握住苏云遥的手,道:“你怎么知道我过几年就会死?你果真遇到了高人?还是说你就是那个高人?”   怪不得师傅让他北上都城寻找能改变他命数之人,原来竟在此处!   苏云遥心中更疑惑了。这人当真是奇怪极了,明明知道自己几年后会死,怎么不避开呢?   “天师!”   一声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   言天师抬眸看向了来人,脸上流露出来讪笑,松开了苏云遥的手。   这也是个面相奇怪之人。   怎么今日都聚在了一起?   “抱歉,尊夫人面相着实奇怪,贫道多看了两眼。无意冒犯!”   谢彦逍沉着脸没说话。   就在这时,内侍过来找言天师了。   “天师,皇上在四处寻您。”   言天师见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看了苏云遥一眼,跟着内侍离开了。   言天师走后,琉璃公主也跟苏云遥告了别。   苏云遥见谢彦逍脸色不好看,解释了一句:“这言天师今日非常古怪,非要拉着我和琉璃公主问生辰八字、看面相,我没理他。”   谢彦逍应了一声:“嗯。”   两人朝着马车走去。   一掀开帘子,苏云遥就看到了里面的人,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这里面竟然躺着一位姑娘,这姑娘就是那个与苏云婉有七分相似的舞姬。   她刚刚听说这舞姬被皇后娘娘撵出了宫里,没想到竟然被谢彦逍给带走了,还放到了她的马车上!   他到底想做什么!   苏云遥回头看向了谢彦逍。   谢彦逍低声道:“先上马车。”   苏云遥不想让人看笑话,她忍住了,掀开帘子进去。   谢彦逍随后也上了马车。   一路无话,谢彦逍让马车驶入了一处偏僻的院落,敲了敲门,里面出来两个人,把受伤昏迷的女子抬下了马车。   随后,马车离开了偏僻的院落。   两个人没有人开口讲话,马车就这样安安静静驶离了这里,回到了武安侯府。   刚到侯府,皇上的赏赐也到了,赏赐很多,几乎摆满了正房。   桂嬷嬷开心极了,招呼着人把赏赐抬到一旁的库房去。不过,她开心的倒不是东西有多少,而是皇上对夫人的重视。   热闹过后,屋内只剩下苏云遥和谢彦逍二人。   “言天师是皇上最信任的人,皇上又多疑,太子和诸位皇子都不敢跟天师有多过的接触,夫人以后见到他离他远一些。”   苏云遥简直要被气笑了。   谢彦逍问都不问她一声就把一个舞姬接到了别苑去养着,此刻他竟然还有脸指责她。   长得像苏云婉。   会跳霓裳羽衣舞。   被谢彦逍接回别苑。   苏云遥已经猜到这个舞姬的身份了。这不就是未来倚红楼的花魁么!没想到前世这个时候她就出现在了谢彦逍身边。   “你把犯了错的舞姬接到别苑去,就不怕皇后娘娘知道了会不高兴吗?”   谢彦逍皱眉。   “此事夫人莫要往外说。”   苏云遥本对谢彦逍没什么期待了,可还是被这句话气着了。他竟还有脸让她不要往外说。既然害怕,他就不该把这个女人接回来。   “你也害怕皇后娘娘?那为何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把她接回来养着?是因为她那一张脸吗?”   这个问题她憋了两世了,前世没问出口,今生实在是没忍住。   谢彦逍没说话。   这般态度更像是默认了苏云遥话中之意。苏云遥心底微冷。不管她问或者不问,他从始至终都没想过给她一个解释。   “我乏了,你先出去吧。”   谢彦逍站在原地没动。   随后,苏云遥去了里间,没再理会谢彦逍。   谢彦逍站了片刻,离开了。   谢彦逍走后,苏云遥坐在了榻上,看向了窗外。   关于舞姬的事情,她憋了两世了。前世她没敢问出口,生怕得到的答案是自己不想听的。今生她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可谢彦逍却没有回答她。   要么,他默认了这件事情,要么,他并不想跟她解释什么。   不管是哪一个答案,都让人心寒。   刚刚在宫中,他的举动曾让她有过片刻的动摇,结果不过一个时辰,他又做了让她不悦之事。就像是前世,那两年,他明明待她极好,京城中的流言蜚语却也不断传入她的耳中。   每当她对他抱有希望和幻想,他都能很快打碎。   离开瑶华院后,谢彦逍去了书房。闭上眼,他想到了苏云遥刚刚的反应。   不多时,乔谦和过来了,二人开始商议正事。   等忙完,已经过了亥时。谢彦逍本打算宿在外院,琢磨了一下,还是朝着内院走去。   瑶华院已经熄了灯,谢彦逍蹑手蹑脚上床。   刚一上床,苏云遥就转身面向了里侧,一副不想多言的样子。   谢彦逍闭上了眼,又睁开,沉声道:“这件事是四皇子安排的。” 第30章 解决   苏云遥并未睡着。   她没想到谢彦逍竟会过来解释这件事情。她以为这次又跟从前一样, 他沉默不语,这件事情便过去了。   至于答案,更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想过无数种可能, 唯独没想到这一种。舞姬竟然不是谢彦逍主动救下的,救她之人竟是四皇子。   这件事情着实有些离谱, 她转过身, 喃喃道:“她是四皇子的人?”   因为四皇子一直爱慕苏云婉,后又娶了苏云婉, 所以她前世从未想过四皇子还会爱上旁人。   或许是因为在宫里见到四皇子看琉璃公主的眼神, 又见到了舞姬在回廊里凝望凉亭的模样,所以谢彦逍的话多了几分可信度。   只是, 她后来成为倚红楼的花魁也是四皇子的手笔?如若四皇子喜欢她, 不应该把她藏起来么, 怎得还会让她成为花魁?   当真是让人不解。   不过, 这件事情苏云婉知道吗?   不, 她肯定知道!   今日苏云婉明显有备而来, 这说明她早就打算要上台去表演。   苏云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并未注意到她说出那句话时, 谢彦逍眼神微动。   “她为何会摔断腿?”苏云遥又问了一句, “跟……苏云婉有关系吗?”   “嗯, 苏云婉买通了舞姬身边伴舞之人,将其推下了台阶。”   果然是她干的!   苏云婉可真够狠的,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四皇子最喜欢的舞是什么?”   “霓裳羽衣舞。”   “你呢?”   谢彦逍拧眉,轻启薄唇, 道:“我不爱看舞。”   原来不爱看舞啊。   好像今日宴席上他并未特意抬头去看舞, 即便是看了, 也很快就挪开了视线。   “哦。”苏云遥应了一声。   “不早了, 睡吧。”   “嗯。”   苏云遥醒来后谢彦逍已经离开了,起床后,她看向了院中的地,此刻地上已经不再是光秃秃的,有星星点点的绿色,看上去很是喜人。再过几日,小青菜就能吃了。   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她把春杏叫了过来。   “告诉你爹,多打听打听外面的事情,每日一早报于我。需要银子的话从账上领。”   “是,夫人。”   苏云遥觉得她不能做个睁眼瞎,有些事情须得提前知晓才好。   尽管曹氏以及曹家再努力,曹三郎最终也没能保住官职,罚钱以及永不录用。   得知这个消息,春杏第一时间告诉了苏云遥。   桂嬷嬷很是解气,笑着说:“真是老天有眼,活该!”   苏云遥却觉得这惩罚着实太轻了些。大历的律法总是对世家过于宽容,长此以往,怕是律法也要形同虚设,这大历也要走向没落了。   前世不就是如此么,朝堂上纷争不断,义军四起,邻国蠢蠢欲动。   “像这种贪墨军饷的,就该罚得重些才好。”苏云遥道。   连打仗的军饷都敢动,还有什么不敢的?   桂嬷嬷嘴唇动了动,瞥了一眼四下无人,小声道:“跟前朝比确实轻了些。我听宫里的老人说,前朝贪墨军饷之人是要流放的,严重的还要砍头。”   苏云遥惊讶:“竟这般严重?”   桂嬷嬷道:“可不是么,前朝盛行酷刑,对世家尤其残忍,犯些小错就要严惩,不留情面。听人说那国公府的主母不过是打死个爬国公床的丫鬟就被褫夺了诰命,还下了内狱,关了一年。”   苏云遥头还是回听这件事情。她忽而想到了文昌侯夫人,前些时候也传出来她打死了丫鬟,这要是放在前朝,这人岂不是要被关起来?   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她怎么就没生在前朝呢?   想到如今的皇上是她亲舅舅,大历的江山是自己的外祖父打下来的,她连忙回过神来。   “那普通百姓呢?是不是更严苛?”   桂嬷嬷道:“怪就怪在这里。前朝的律法对百姓比世家还宽容些。听说那国公府主母下内狱之时,都城还发生了另一件事。一个卖鱼为生的男子,家中进了盗贼,夜晚天黑,他失手打死了那贼。最终却被放了出来,罚钱了事。同样是打死人,结果却完全不同。国公府因此闹了许久,世家也纷纷上奏,都没能改变结果。”   苏云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只是这事儿虽然从结果看国公夫人判得重了些,但从整件事情来看性质完全不同。一个故意的,一个是失手。   “世家贵族对前朝多有怨言,苦大朔统治久已,也怪不得□□打入都城之时世家敞开了门迎接……”   桂嬷嬷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住了口没再说下去。   苏云遥也没再多问。   她在琢磨一件事情。   曹氏摆明了要害他们这一房,她不能给她这个机会。她都能在花盆里放毒,那其他入口的东西也变得没那么安全了。她得想个法子不吃大厨房的饭菜了。   前世到了第五年,她那时发现了曹氏的阴毒嘴脸,忍无可忍,跟她闹开了。后来又仗着郡主身份,不把曹氏放在眼里,不去给她请安也不再吃公中的饭食。   恰好那时太医诊出来她不知何时小产过,即便是武安侯也没敢多说什么。这件事情便这般确定下来。   可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是她知道曹氏在花盆里放了毒,也不能现在去跟武安侯说,毕竟没有证据。她现在也不是郡主,身份上压不了曹氏。   院子里的小青菜这几日长得尤其好,马上就能吃了,这件事得赶紧谋划谋划才是。   虽然在苏云遥看来曹三郎判得轻了些,但对曹氏而言却觉得太重了,故而最近心情很差。等苏云遥去请安时,因为是最后一个到的,曹氏刺了她几句。   “老二媳妇儿,你怎么才到,莫不是睡到现在才起?”   苏云遥适时地打了个哈欠,拿曹氏说过的话怼她:“是啊,我日日在院中练习舞蹈,准备在母亲寿辰上为她表演。昨晚练舞练到深夜,故而早上起晚了。这事儿母亲不是知道吗?那日还多亏了母亲在宫宴上说出此事,让人知晓我多么孝顺。”   曹氏那日在宫宴上和苏云婉打配合的事情她可没忘。既然曹氏想找茬,她怎么也得说出来让她难受难受。   曹氏很是无语,瞪了一眼苏云遥。   苏云遥看着曹氏的神情,惊讶地道:“难道母亲不想让我练舞?那我不练了便是,等日后我母亲问起我就说出实情便是。”   曹氏冷哼一声,道:“我看你一直就在等着这句话吧?你会不会跳舞自己心里清楚,莫要往我身上推。”   苏云遥诧异:“母亲这是说得哪里话,分明是你先提出来的,我可没开口。”   曹氏懒得跟苏云遥继续纠缠这个话题,正色道:“我不管你在乡下的时候什么时辰起,如今可是在京城侯府。侯府有侯府的规矩,你若以后再这般懒惰随意,莫要怪我罚你了。”   苏云遥丝毫不惧曹氏,她随意地捋了捋手中的帕子,道:“什么规矩?如何罚?我听闻四弟日日巳时方起,不知母亲可有罚他?若母亲连他都不罚,我可不服,改明儿我就找父亲评评理去!”   “你……你……”   曹氏被怼得哑口无言。   在苏云遥嫁过来之前,两个儿媳都被她拿捏住了,没人敢造次。苏云遥就像是泥鳅一样抓不住,每次对付她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苏云遥收起来手中的帕子,看了一眼曹氏,道:“我瞧着母亲脸色不好,就不打扰母亲了,母亲好好休息。”   说完,苏云遥站起身,神清气爽地离开了。   还别说,每日看着曹氏吃瘪其实挺有意思的。毕竟曹氏不像她这般豁得出去脸面,又有个不争气的儿子,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又不敢撕破脸,生怕被侯爷知晓自己儿子平日里的所作所为。   曹氏又想摔手边的茶具。   一旁的月嬷嬷小声提醒:“夫人……”   这已经是这个月换的第十套茶具了,库房里都快没有存货了。   曹氏忍住了。   这婆媳俩这般对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姜氏和周氏早已习惯,两人都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等曹氏端茶,姜氏借口要伺候孩子先离开了。   周氏留了下来。   周氏把这一月的花销以及府中的事情告知了曹氏。   曹氏看着这些花销,盯着周氏看了许久。   周氏被看的后背发凉。   “老三媳妇儿,我瞧着你最近管家累了,该好好休息休息了。账上的银子,一笔一笔都给我算清楚了,明日一早交给月嬷嬷,若是补不上,你跟老三亲自跟你父亲去解释。”   这侯府真是反了天了。不仅老二媳妇儿敢违抗她,老三媳妇儿也趁着她抽不出来手在账面上做文章。   好在她胆子小,没敢贪太多。   周氏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两个多月她没少从中捞油水,那些钱都让她花了,哪里能补得上。   “母亲,我错了。”   看着跪在下面的周氏,曹氏心思转了转,端起手边的茶,淡淡地道:“这家将来是要给老二的,你既这般不中用,那就让老二媳妇儿代替你管家吧。”   周氏是真的害怕了,她张了张嘴继续求饶,可曹氏始终无动于衷。   周氏脑子迅速转了起来,想到近来曹氏和苏云遥的关系,连忙道:“求母亲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定好好做。”   曹氏深深地看了周氏一眼。   “你当是知道该如何好好做?”   “儿媳明白!”   当天中午,已经过了午时,厨房那边都没把饭送过来。   桂嬷嬷让人去催了催。   半个时辰后,饭食终于送了过来。   春杏脸色难看极了,道:“夫人,厨房那边太欺负人了,故意给咱们不给咱们院子里送饭,给咱们的都是剩饭。”   苏云遥早上还在想如何实施计划,这不就有人给她找了借口。   “如今院子里的杂草已经锄了,菜也都长了出来,院中也没什么大事。从晚上起,每日让侍画和宋婆子去厨房催菜。”   桂嬷嬷不解,这件事情明显就是侯夫人和三少夫人做的,这二人也是她们的人,定不会好好办差。   “她们能好好催吗?”   “无妨。”   她就是要让这些人去,就是让她们不好好催。   若是她自己的人去,看到烂菜叶定然要闹的,说不定厨房就会给她们一些好的。   这次她不光是解决吃饭的问题,还得把这两个最大的祸害送走!   说完,苏云遥看向了院中的小厨房,道:“这几日把小厨房好好修缮一下,饭食的话先从外面买,过几日就好了。”   她又不是没钱,那种馊饭她是一口都不会吃的。   桂嬷嬷见自家夫人似乎有安排,便没再多问。   如此过了三日后,傍晚,听说武安侯回府了。   武安侯府中有规矩,每日早饭前和晚饭前都要过来正院给曹氏请安,请安结束便离开,不在一处用饭。只有初一和十五这两日晚上一同用饭。   今日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   请安结束,姜氏和周氏都离开了,苏云遥并没像往常那般急着离开,而是继续坐着闲聊。即便曹氏第二次端了茶,她也像是没看到一样,一动没动。   “夫人,侯爷朝着内宅来了,要不要开饭?”   曹氏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嗯,让厨房把饭菜送过来吧。”   说完,她看向了苏云遥,这回说的直白了些:“老二媳妇儿,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   苏云遥脸上带着浅笑,说道:“不着急,我回去也无事,好些日子没见着父亲了,给父亲请安再走。”   曹氏皱了皱眉,看向苏云遥的眼神很是不悦。   苏云遥今日举动颇为奇怪,怕是有什么坏主意。可即便是再不喜苏云遥,她也没法让人把她抬走,只能任由她坐着。   她就不信了,苏云遥还能在她的院子里反了天,她还治不了这个泼辣货。   不多时,武安侯来了。   苏云遥站起身恭敬地朝他行礼:“见过父亲。”   对于苏云遥的存在武安侯有些意外,他点点头:“逍哥儿媳妇儿也在啊。”   苏云遥笑了笑,开始上眼药:“嗯,我瞧着母亲近日来管家太过辛苦,便想着伺候她吃完晚饭再离开。”   武安侯看向了曹氏。   以前自己夫人倒是个大度的,对各房都好,但自从老二成了亲,她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难不成今日是故意折磨儿媳?   武安侯顿了顿,转移了视线,道:“府中有丫鬟嬷嬷,这种事用不着你们小辈来做,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侯爷这话的意思是在怪她?曹氏心里憋屈得不行。她虽然有心折磨苏云遥,可她今日并未这般做。这个死丫头可真会扯谎!   “云遥,你这话是何意,刚刚我就让你回去用饭了,不是你自己说要见见你父亲才可能走么。”   苏云遥笑着道:“是啊,是我说的想见父亲。其实我想跟父亲母亲一同用饭,世子从来不在瑶华院中用饭,我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孤孤单单的。”   曹氏觉得苏云遥脸上的笑极为刺眼,可又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武安侯知晓儿子忙,也不怎么回内宅,对儿媳有些愧疚,道:“这确实是逍哥儿的不对。只是近日昭国使臣来访,他忙了些,过些日子就好了,你也莫要多想。今日就在正院用饭吧。”   苏云遥笑着道:“多谢父亲。”   “加一副碗筷。”武安侯吩咐。   “是,侯爷。”   很快,厨房开始上菜了,苏云遥看着面前的饭菜,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吩咐春杏:“对了,大厨房给我的份例是不是送回瑶华院了?你去跟她们说一声,送到正院来吧。要是放在瑶华院就浪费了。”   曹氏终于明白了苏云遥的用意。   她这是想当着侯爷的面把自己的饭菜拿出来,告她们的状!   “一份饭菜而已,你既已在此用饭,你那份例给下人用便是,不必拿来了。”   苏云遥认真的道:“母亲,怎能如此做呢?下人有下人的份例,多出来一份饭势必要浪费了。母亲许是没吃过苦,不知道百姓的辛苦。种地可累了,可不能浪费粮食。”   怎么就扯到浪费粮食了!曹氏不悦:“你……”   曹氏还没说完,武安侯便笑着道:“既如此,让人拿来吧,别浪费了。”   这儿媳是乡下长大的,吃了不少苦。她既这么说,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武安侯开了口,曹氏不敢反驳,只是心里有些忐忑。   不多时,侍画和宋婆子提着苏云遥的饭菜来到了正院。她们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身侧又一直有瑶华院的人盯着,不能来跟人交换消息。   春杏打开食盒,里面的饭菜呈现在众人眼前。   白水煮过的烂白菜、只有鸡头和鸡脖子的炖鸡、一份糙米饭、能数得清碗底米粒的白粥。   武安侯的脸色立马变了。   苏云遥笑着道:“呦,今日的饭菜不错啊,竟然还有肉。昨儿我都没见着肉,吃了一整日的大白菜。侍画,快端出来,放在我面前,我得好好尝一尝。”   侍画察觉到氛围不对,可她不知该如何办,只能听从苏云遥的安排端了出来。   桌子上是六个菜,四个热菜和两个凉菜。四个热菜里面有红烧鲤鱼、辣子鸡丁、红烧肉还有清炒虾仁。凉菜是凉拌猪耳和凉拌什锦。这些菜算不上顶尖的好,可跟苏云遥的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父亲、母亲,快尝尝!”苏云遥假装不知,催着大家吃饭,“以前在乡下我十天半个月才能见着一回荤腥。还是侯府有钱,才三天就能见着肉了。”   武安侯脸色难看至极,没有动筷。   曹氏不得不解释:“侯爷莫要动怒,许是厨房弄错了,这不是给老二媳妇儿的饭菜。”   苏云遥笑了,看向了侍画:“侍画,母亲说厨房弄错了,是这样吗?你去领我的饭菜时没有说是给我拿的吗?”   侍画看了一眼曹氏,张了张口,道:“说……说了,许是厨房拿错了吧。”   话音刚落,一旁的春杏就道:“回夫人的话,饭菜是侍画指挥着宋婆子放进去的,奴婢当时就在旁边看着。”   侍画连忙道:“我不知道,不关我的事。这就是厨房给我的,是他们拿错的,不是我。”   宋婆子也在一旁狡辩。   苏云遥脸色变了,严厉地道:“厨房给你们什么你们就拿什么?就一点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还是说,你们本就觉得这些饭菜时给我的?这可不是第一次了,这几日都是这样的饭菜。你是母亲给我的丫鬟,你也是府中的老人了,怎的这般不中用,连饭菜都能弄错!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武安侯放下筷子,沉着脸道:“把厨房的人都给本侯叫过来!”   不多时,厨房的人过来了。   周氏也过来了。   厨房的人一上来便开始狡辩,说不是他们干的,说瑶华院的人把饭菜拿错了。   武安侯武将出身,哪里听他们废话,几棍子下去,所有人都招了。   “一个个的奴大欺主,连世子夫人的份例都敢克扣,谁给你们的权利!”   “侯爷饶命,是三少夫人吩咐的!”   厨房的管事都是曹氏的人,可没什么顾虑,一下子就把周氏咬了出来。   周氏有苦难言,看向了曹氏。   曹氏道:“这事儿也怪我,前些日子瑶华院中的开销太大,我便说了几句。老三媳妇儿许是想着为府中节省开销,便在老二媳妇儿的吃食上减了一些。以后肯定不会这样了。”   苏云遥挑了挑眉。她本来只想着先把吃饭的事儿解决了,在治一治侍画和宋婆子,没想到还能一箭双雕除去那些眼线,她立马接了一句:“母亲说得对,我这院中的人的确多了些,明日我就把他们撵到庄子上去。”   武安侯见儿媳这般懂事,心里多少有些宽慰。   “你和逍哥儿身边不能没有伺候的人,你不必这样。”   苏云遥却坚持:“父亲,我们院中人的确多了些。我出嫁时公主府给了我不少人,瑶华院中母亲又为我安排了十几人,比大嫂和三弟妹院中的人都多。夫君既是世子,当做表率,不能用这么多人。且如今是农忙时节,去了庄子上,就不用雇佣短工了。”   这一番话说的很是识大体,武安侯满意极了。   “好,你看着办吧,只是别委屈了你和逍哥儿就好。”   “是,父亲。”   武安侯看看二儿媳,再看看夫人和三儿媳,两厢一比,高下立见。   “以后还是夫人自家管家吧。”说完,武安侯离开了。   武安侯前脚刚走,苏云遥后脚就回去了。   刚一进瑶华院,苏云遥就闻到了香喷喷的炸鸡味,脚步也加快了些。   进入正房,看着满桌子好吃的,苏云遥开心极了。不过,还是正事要紧。刚刚回来的路上她就想好了,未免夜长梦多,她今日就把这些不忠心的人送走。   苏云遥也没磨蹭,让倚翠和香竹把之前去种地的几个人叫了过来。   “侯夫人在侯爷面前说咱们瑶华院开销太大,要节约开销,你们这些人种地也有一段时日了,想必已经熟练了。现在立马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两刻钟后全部去庄子上干活儿。”   在院子里种地已经很辛苦,很丢人了,没想到如今要被安排到庄子上去,这些人立马就不干了。   “夫人,我们可是侯府的老人了,你不能这样对我们!”   苏云遥笑了。   “这是母亲的决定,我也做不了主。不信你们问问侍画和宋婆子。”   众人看向了站在一旁垂头耷拉眼的二人。   虽然苏云遥的话有不对的地方,但这二人也没精力再去反驳了。刚刚大厨房的人都被侯爷打了,她们二人若不是瑶华院的人也要挨打。   这会儿吓得魂还没回来。   只听苏云遥又道:“不过,你们究竟来这个院中有什么目的,自己心里也清楚。既然当初做了选择,现在就要承担后果。”   还有人想开口。   苏云遥眯了眯眼,道:“我只给你们两刻钟去收拾东西,若你们不想收拾东西,那我就找人来替你们收拾。若是从里面搜出来什么,可就不是去庄子上那么简单了!”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静了下来。   这些人全是眼线,给外面传递瑶华院的消息,自然也没少收取好处,谁那里都有几件贵重的说不清来由的首饰。   两刻钟后,苏云遥吃完了炸鸡。   这炸鸡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过油腻了,有些地方火候太大,炸焦了。   这时,桂嬷嬷脚步轻快地从外头回来了。   “都走了?”苏云遥问。   桂嬷嬷一脸喜色:“都走了都走了。”   “倒也算是识趣。”苏云遥评价。   除了收拾东西的时候有些乱哄哄的,走的时候倒是安静。   桂嬷嬷撇了撇嘴,道:“您是没见着,她们屋里都藏着好东西呢,那金镯子有拇指粗细,还有人藏了珍珠耳环。”   苏云遥笑了:“没想到我还挺值钱?”   哦,不,谢彦逍应该也值钱,这些人定也传递了谢彦逍的行程。   桂嬷嬷道:“您就是太过心善,那些东西就该扣下来,不能让她们带走。”   苏云遥道:“她们这两个月也没传递什么大消息,如今能把她们送走就已经很好了,至少咱们小院清净了,也不用担心说些什么话做些什么事被人传出去。”   桂嬷嬷想了想,道:“也是,走了也好。”   说罢,她又想到了什么,连忙道:“不行,我得让人去收拾收拾房间,她们弄的乱糟糟的。”   说着,桂嬷嬷出去了。   外院   谢彦逍忙完正事,孙管事过来了。   “夫人那边出了什么事?”   孙管事把这几日内宅发生的事告诉了谢彦逍。   谢彦逍沉着脸问:“为何不在厨房第一日欺负夫人时过来告知于我?”   他没想到府中的下人竟敢这般欺负夫人,当真是放肆。   孙管事心紧了紧,道:“老奴去打探过桂嬷嬷的口风,桂嬷嬷的意思是夫人心里有成算,不想让人插手。老奴瞧着夫人这几日一直在外面买吃食,心情看起来不错,就没敢打乱夫人的计划。”   谢彦逍顿了顿,道:“嗯,下去吧。”   孙管事走后,乔谦和摸了摸胡子,笑着道:“夫人此事处理得极好!受到委屈并没有立即反击,而是找准机会一击即中。不仅解决了眼下的麻烦,还一箭双雕解决了内宅中的奸细。此举甚妙啊,甚妙!若是您去处理,效果未必会有这样好,幸好孙管事没告诉您。”   谢彦逍也不得不承认,乔谦和说的是对的。   “您从前不是一直觉得内宅之事全权交给夫人去处理么,怎得如今自己要打破了?”   闻言,谢彦逍微微一怔。   亥时,谢彦逍回了内宅中。   苏云遥在里间沐浴,刚出来就看到了坐在榻上看书的谢彦逍。   昏黄的烛光下,谢彦逍直挺挺地坐在那里,侧脸棱角分明,如工匠雕刻出来的一般。整个人过于安静,他一到,仿佛整个院子的氛围都变得低沉。   他这张脸和这个身材真的没得说。   听到声音,谢彦逍回头看向了苏云遥,这一看,便失了言语。   乌发垂肩,容色清丽。   整个人如出水芙蓉一般,干净不惹尘埃。   只是,衣裳过于单薄了些。   “虽已入三月,晚间还有些凉意,夫人多穿些衣裳才是。”   从里间浴房到卧房就几步路,穿那么多还得脱,麻烦得很。苏云遥敷衍地应了一声:“哦,知道了。”   说完,转身爬上了床。   她刚躺好,谢彦逍也过来了。   很快,有丫鬟进来熄了灯,屋内顿时变得黢黑一片。   “以后府中有不听话的下人,夫人想收拾便收拾不必委屈。若是父亲母亲问来,全都推给我便是。”   苏云遥倏地睁开了眼。   有道理啊,她怎么就没想过这个法子呢。反正谢彦逍也常常不在府中,真要去找他时事情也过了好几天了。而且,曹氏要对付的人本来就是谢彦逍不是她啊,她只不过是因为是谢彦逍的夫人才被针对的。   以后若是再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她就推到他的身上。   简单粗暴又能快速解决问题。   “好!”   话音刚落,她就察觉到身侧之人离得近了些,耳边也吹过来阵阵热气,苏云遥身子微颤。   “你……”   “嗯?”   苏云遥的手抓住了身下的鸳鸯戏水床单,忍住颤栗,道:“你……你到时候可别装作不知情……全都推给我。”   他在她心中是这么没有信用和担当的小人?   “呵。”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不会的。”   “嗯,最好不会。”   “卫嬷嬷开的药吃完了?”谢彦逍转移了话题。   卫嬷嬷前些日子来看诊,开了些药调理身子,她的药前日刚刚吃完。   夫妻数载,从刚刚谢彦逍坐在榻上看向她时,苏云遥就猜到了他的意图。想到谢彦逍刚刚说过的话,她顿了顿,道:“……嗯。”   接着,滚烫的热气吹在了脸上、脖颈里。   苏云遥身子渐渐软了,推了推谢彦逍。   “嗯?”   “你……你轻些。”   谢彦逍哑声道:“好。”   芙蓉帐暖,春宵漫长。 第31章 小厨房   谢彦逍比上次有了些长进, 但不多。   苏云遥想,距离上次大概过了两个月了,他大概是没什么机会练习。   事后, 苏云遥再次背对着谢彦逍。   谢彦逍脸色微沉,手上微微用力, 把人圈入了怀中。见怀中的人挣扎, 他趴在她耳边低声问:“不困?”   苏云遥顿时停下了动作。   她困得睁不开眼,随他去了。   第二日, 苏云遥睡到巳时方醒。   之前她睡过时, 桂嬷嬷和春杏还会喊她起床,怕晚了请安, 如今两个人都很有默契没叫醒她。   苏云遥一看时辰过了, 道:“让人跟母亲说一声, 就说我身子不适, 今日不去请安了。”   桂嬷嬷笑着说:“已经让人说过了, 夫人放心便是。”   自打知晓曹氏想要害夫人, 桂嬷嬷就烦透了曹氏, 对她也没了什么敬意。   “还是嬷嬷想得周到。”苏云遥笑着道。   “昨儿那些人都被赶走了, 如今院子里的都是咱们自己人, 夫人以后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不用担心她们往外传消息了。”   苏云遥笑了。   桂嬷嬷道:“老奴让人在外面买了鸡汤,夫人赶紧起床用一些。”   “好。”   收拾妥当,苏云遥来到外间用饭。   “小厨房可收拾好了?”苏云遥问。   “昨儿就收拾好了。”桂嬷嬷道。   虽说瑶华院中的饭食是大厨房做的,但偶尔也会用用小厨房烧水热饭之类的, 所以好收拾。   苏云遥点头, 想到昨晚谢彦逍的话, 道:“嗯, 明日起就用起来吧,不用去大厨房拿饭食了。”   桂嬷嬷有些犹豫。   “嗯?”   桂嬷嬷觑了一眼苏云遥的脸色,道:“夫人,昨儿您刚在正院把大厨房的事儿闹开了,侯爷也为您撑腰,给了您面子,为您解决了问题。如今您突然不吃大厨房的饭菜,这岂不是落了侯爷的面子。侯爷会不会……会不会觉得咱们得寸进尺?”   苏云遥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前世的法子不能用,目前也没想到什么特别好的法子。   “如今这个时机已经算是好时机了,咱们就借着抓住了曹氏的错不去吃大厨房的饭食。父亲顶多会觉得我任性了些。若是错过这个时机,再无缘无故不去吃大厨房的饭菜,怕是到时候父亲对我的印象更不好。索性这一次做完了。”   桂嬷嬷仔细琢磨了一下,不得不承认,此时确实是个好时机。想到曹氏曾在瑶华院□□害夫人,跟夫人的安危相比,侯爷对夫人的不喜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好。这样咱们就不用担心曹氏那个毒妇下毒害夫人了。”   二人正说着话,门口的丫鬟来报,牛嬷嬷想进来问话。   苏云遥让她进来了。   昨晚知晓种地的那些人都被送去了庄子上后,牛婆子看着屋里空荡荡的床位很是忐忑,一晚上都没睡好,生怕下一个被送走的就是她。她是个憋不住话的,总想问个清楚明白。   “那个,夫人,您对我可有啥安排?”牛婆子问,“我今日是不是也要去庄子上?”   苏云遥问:“为何,你想去吗?”   牛婆子连连摆手:“不想去不想去。”   去庄子上哪有在府里舒服,吃得好睡得香,夫人高贵又和善,给的月例还多,总之还是在侯府好。   苏云遥道:“不想去就不去。以后院子里种地的活儿还是交给你。你一个人也干不完这么多活,一会儿我给你安排几个人。这院子里的人都是我信任的人,若是不听实话,你跟桂嬷嬷说,让桂嬷嬷罚她们。”   牛婆子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顿时就放心了。   “不用不用,这么点儿地方我一个人就能干,夫人给我长了月例,我不多干些活儿心里不安生。”   苏云遥笑着说:“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以后她都在自己小院里用饭了,院子里种的菜也该用起来了。   若说昨日的事情谁最难受,非三少夫人周氏莫属。   明明是婆母指使她削减瑶华院的用度,可在公爹发火时,婆母却把这一切的事情都推给了她,最后让她承担了这一切。不仅让她在公爹那里留了个不好的印象,还不让她管家了。   昨晚丈夫回来还把她骂了一顿。   这事儿明明是苏云遥得罪了婆母,凭什么让她承担这一切的后果!   说来说去,公爹还是看中二房,不重视他们这些庶出的。   偏偏今日白日里院子里的姨娘竟还敢嘲讽她了,她把姨娘狠狠训斥了一顿,心烦意乱,去了姜氏的院子里。   “父亲喜欢二哥,母亲喜欢四弟,他们都是嫡出的。大嫂,这个府里也就只有你懂我的难处了。”周氏道。   姜氏把儿子赶去书房读书,拿出来绣活低头绣花。   周氏也不在意姜氏听不听,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从嫡出说到了庶出,从外院说到内宅。全都是抱怨的话。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说的,把这一切都推到了苏云遥的头上。   “……这事儿就是苏云遥的错,是她粗鄙不堪得罪了母亲,最后竟也能怪在我的头上。我都是因为她才受了这个罪。那苏云遥明明就是个乡下长大的粗野丫头,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如今竟也爬在了咱们头上,真是老天不长眼。”   姜氏忍不住抬头看向了周氏。   “老天确实不长眼,不然二弟妹生下来就会在长公主府,锦衣玉食长大,自也不用像现在这般受旁人的冷眼和嘲笑。”   周氏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姜氏说完又低头继续绣花了。   屋内沉默了片刻,周氏道:“大嫂,你如今是站在苏云遥那边了?是不是准备跟她一起与母亲为敌?”   姜氏皱了皱眉,停下了手中的绣活,看向周氏。   “三弟妹这是何意?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话罢了,何时站在二弟妹那边了。况且二弟妹昨日在父亲面前可是一句都没说你的不是。”   周氏张了张嘴,沉默了。   现下回想起昨日的事情,苏云遥的确一句没提她。苏云遥显然已经知晓了宋婆子的身份,也知晓她往她院中安插了人,但她全程都在对付婆母,并未对付她。   说起来,这个府中矛盾最深的应该是正院和瑶华院,他们三房和大房跟他们可没那么深的矛盾。如果婆母昨晚不提她,如果大厨房不点出来她的名字,父亲根本就不会撤了她管家的权利。她这是又被婆母当枪使了!   周氏心头那个气啊!   只是她也有不能说出口的苦衷。账面上少了几百两银子,全都被花了,她补不齐,只能听婆母的。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没了说话的欲望。   略坐了片刻,周氏离开了。   中午,看着厨房里的肉和菜蔬,苏云遥心情有些激动。   她已经很多年没做过饭了。   其实她很会做饭。   即便是顾家爹娘再疼她,她也是在乡下长大的,顾家的条件并不好。爹娘天不亮就去地里干活,兄长在外读书,家中只有她一个人。   从五六岁起,她就开始在家洗衣做饭,那时她还没有灶台高。   吃到她做的饭,爹娘和兄长都特别开心。   家人开心,她也开心,时常变着法子研究菜色。   后来她被接回了京城中。她不爱读书,识不得几个字,更不会弹琴作诗,无法成为母亲的骄傲让母亲开心。她便做自己拿手的事情,给母亲做了一桌子好菜。   可那一日母亲并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开心,不仅狠狠训斥了她,还打了她身边的人,罚了厨房的人。   母亲认为只有下等人家才会让孩子洗衣做饭,她亲手做饭会让人记起她的身份,丢人现眼。春杏被打得半个月才能下床。   这一次的教训实在是过于深刻,从那以后,她再也没进过厨房了,也没做过一次饭。   时隔多年再拿起来菜刀,苏云遥激动地手有些抖。   “夫人,仔细手,要不还是秋娘做吧。”桂嬷嬷很是担心。   秋娘是跟着苏云遥从公主府过来的厨娘,前世一直在小厨房给苏云遥做饭。   “是啊,夫人,还是我做吧。”秋娘上前了半步。   苏云遥回过神来,握紧了刀柄,笑着说:“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说完,看着站在一旁紧张的春杏,道:“你们不用担心,如今咱们在侯府中,即便是母亲知晓了我亲自做饭,她也管不着咱们。”   春杏听出来夫人的意思,笑着说:“奴婢不担心,只要夫人开心就好。”   苏云遥简单给自己做了两道菜,一道酸辣土豆丝,一道麻辣鱼,吃得很是满足。唯一不足之处是无论她怎么劝说桂嬷嬷和春杏都不与她一同用饭,让她少了许多饭桌上的乐趣。   吃过饭,苏云遥交代春杏:“去给我找些菜谱来。”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研究研究做饭。她虽然爱做饭,但来到京城之后几乎没做过,如今会做的菜也有限。她得跟着秋娘好好学一学,再找些菜谱研究研究。   吃过自己做的饭,苏云遥更加坚定不去吃大厨房的饭菜。   至于理由,倒也不是没有。   晚上去给曹氏请安时,苏云遥说了自己的决定,以后她的饭食不用大厨房准备了,把她的份例折现给她就行。   “老二媳妇儿,今日厨房给你准备的可是上好的饭菜,怎么,你还嫌弃不成。”   苏云遥瞥了曹氏一眼,道:“我为何不吃大厨房的饭菜,旁人不清楚,母亲还不清楚吗?”   曹氏看着苏云遥的眼神,皱了皱眉。   “你这是觉得大厨房的饭菜难吃,你看不上?”曹氏问。   苏云遥淡淡地道:“倒也不是,这是夫君安排的,母亲若是想知道为何就去问夫君吧。”   反正昨晚谢彦逍说了,有事推给他。   曹氏果然不再说什么。   曹氏当下没说什么,等到晚上武安侯回来,把此事说了出来。   “这两日我想了想,之前因为一直忙着三弟的事情,就把管家的事放给了老三媳妇儿。老三媳妇儿年轻经验少,见识又浅薄,难免有些疏漏。如今大厨房敢这般欺负老二媳妇儿,虽是老三媳妇儿没管好,但说到底也是我的错,是我没尽到主母的职责。”   曹氏已经认错,武安侯心头对她的气就消了不少。   “怎么能怪夫人呢?是老三媳妇儿心术不正,想从府中拿些银子给老三使。说起来老三年纪也不小了,正事不做一件,如今这位置太过闲散了些,改日我给他换个地方,好好磨磨他的性子。”   武安侯知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也没把此事都怪在儿媳周氏身上。   一听要给老三谢叔煜换个职位,曹氏立马说道:“我觉得老三近来老实多了,人也孝顺听话,日日回府。侯爷,您就是对儿子太过严厉了。”   一个谢彦逍就够了,她怎能容许再出来一个比儿子厉害的儿子。   武安侯皱了皱眉,没说话。   曹氏把话题又转到了苏云遥的身上。   “昨日侯爷罚了大厨房,今日我也罚了他们。只是——”   曹氏顿了顿,成功把武安侯的注意力从谢叔煜身上转到了瑶华院。   武安侯看向曹氏,皱眉,问:“只是什么?难不成大厨房的人依旧欺负瑶华院?”   曹氏道:“那倒不是,大厨房今日给瑶华院送的饭食都是新鲜的,上等的,比正院的还好些。问题在于,老二和老二媳妇儿许是因为昨日的事情不高兴了。老二媳妇儿刚刚跟我说,以后不在大厨房用饭了,要自己单独在小院里开灶。”   武安侯皱眉。   “她还说啊,这事儿是老二交待的。”曹氏最后说道。   这一句话才是曹氏最想说的话。苏云遥她没放在心里,最难对付的是谢彦逍。只要侯爷厌了老二,把爵位给了她家琮哥儿,所有人都不会对她构成威胁。   “当真?”   曹氏点头:“自然是真的,老二媳妇儿平日里也不会说这样的话,我瞧着她的神色当是真的。哎,逍哥儿打小就这样,许是对我有些不满,一直对我这个母亲冷冷淡淡的。我如今不过做了一件错事,他便要这般。如今还没分家呢,就想把他们瑶华院分出去了……”   曹氏这眼药上的着实不错。   武安侯略坐了片刻就离开了正院,朝着外院走去。   路上,他吩咐管事:“去看看世子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让他来见我。”   “是,侯爷。”   戌正,谢彦逍从外面回来了,刚一进府,孙管事就过来了。   谢彦逍停下脚步,沉声问:“夫人那边出事了?”   孙管事低声道:“那倒没有。夫人刚刚让我给您传话,说她以后不在大厨房用饭了,侯爷和侯夫人可能会找您问话,让您心里有个准备。”   谢彦逍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苏云遥的意思。   她到是把他昨日的话听到了心里去,今日就活学活用,把事情推到了他的身上。   谢彦逍看着朝他走过来的朱大管事,对孙管事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世子,侯爷让您过去一趟。”   “嗯。”   片刻后,谢彦逍来到了外院的大书房中。   “见过父亲。”   “嗯,逍哥儿来了。”   武安侯对自己这个儿子非常满意,书读得好,武艺高强,差事也办得极好。   父子二人寒暄了几句,说了说最近的差事后,武安侯说起来昨日内宅发生的事情。   “……这件事情确实是你母亲疏于管理,大厨房的管事全都换掉了……不过,我听说以后你们瑶华院不从大厨房用饭了?”   谢彦逍对着武安侯拱了拱手,道:“此事的确是儿子的决定。”   其实刚刚武安侯还有些怀疑,毕竟这不像是二儿子的处事风格。这些年他知道妻子为了让幼子成为世子私下做了不少事,但那些事并未太过分,二儿子一直表现得大度也从未计较过什么,他便没插手。   没想到儿子竟会为了一些小事计较。   “为何?”   “父亲可还记得云遥把院子里的花全都卖了?”   “嗯,记得。”   这事儿外面没少嘲笑他们武安侯府。   武安侯怔了怔,看向了儿子:“难道那些花有问题?”   谢彦逍道:“花里面有一种毒,名为食人散,若是妇人闻多了难以怀孕,即便是怀了也会小产。”   武安侯的眼里充满了惊骇之色。   “父亲,这些年母亲对儿子做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只是云遥毕竟是我的妻子,此事儿子无法漠视。”   儿子是什么品性,武安侯最清楚不过。他绝不会诬陷任何人。他既然说了花盆里藏了毒,那便是真的藏了毒。   “这件事我一定——”   “父亲,这是最后一次,若往后母亲再做这样的事情,儿子定不会原谅。”   谢彦逍离开后,武安侯靠在了椅背上,闭着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骤然发现枕边人藏着这般坏的心思,他一时难以接受。   在书房做了半个时辰,武安侯起身前往内宅中。   见武安侯去而复返,端其神色,曹氏心下暂定,摆出来一副慈母的姿态,压制住内心的欢喜,缓缓说道:“侯爷,想必逍哥儿和云遥也不是故意为之,您千万不要生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武安侯忽然发现他不认识自己的枕边人了,对她了解太少。   “侯爷?”看着武安侯的神色,曹氏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夫人,找寻食人散这种禁药想必花费了不少功夫吧?”   曹氏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没了。   “逍哥儿是侯府的世子,永远都是,这一点绝不会改变。我最重子嗣,若有人想要谋害侯府子嗣,我定不轻饶。我希望夫人牢牢记住我的话,好好反省反省。”   曹氏动了动嘴唇,一个字没说出来。   “谢家在西北族中有个家庙,专门关押犯了错的妇人。若夫人再做此事,莫要怪我不讲夫妻情面!”说完,武安侯一甩袖子离开了。   走到门口,看着形容鬼祟偷听他们说话的月嬷嬷,一脚把她踢倒了。   “夫人若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你们这些下人也该多劝着些,莫要从旁拱火!”   说完,看向朱大管事,道:“夫人身体抱恙,需静养一月,这一个月不许任何人探视。”   “是,侯爷。”   曹氏听到此话,瘫坐在地上。   她不过是给苏云遥下了药,也没造成什么影响,没想到侯爷竟这般待她。丝毫不顾及她在侯府这么多年的辛劳,不顾及夫妻情面!   果然,那死人才是侯爷的心头好,她这活着的人永远都比不过。 第32章 煮面   谢彦逍进入瑶华院时, 看到了站在院中等着他的苏云遥。   成亲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特意等他。   “夜晚寒凉,我不一定何时回来, 夫人不必等。”   苏云遥怔了怔。这话太过熟悉了,前世她总是等他, 他也是这般对她说的, 后来她便不再等他了。   不过,今日她可不是特意等在院中, 而是因为——   吃多了。   晚上她又下了厨, 吃撑了,消化不良。   她若是说了实话, 不知他会不会生气?想了想, 苏云遥还是没说。   “哦, 好。”   “进去吧。”   “嗯。”   一入房中, 春杏就把茶端了上来。   谢彦逍坐在榻上, 端起来茶抿了一口。   虽然知道谢彦逍能力强, 答应的事情一定能办到, 但苏云遥还是有些好奇结果是什么。因为晚饭吃太饱了, 她也没坐, 就站在一旁看着他。   一杯茶喝完, 谢彦逍开口了。   “以后我和夫人的三餐在小厨房做,府中会专门拨份例。”   听到这话,苏云遥眼前一亮。   她从前管过家,知道侯府的份例。   除了每个月的月例, 根据身份不同, 在厨房的份例也不同。武安侯最高, 一个月是二百两, 谢彦逍比他低一些,一百八十两。其次是曹氏,然后是她,一百五十两。   府中的男丁极少在府中用饭,所以每个月会多出来一大笔钱。这一大笔钱既不会分给众人,也不会如实记账,账面上依旧是各个主子的份例。没用完的银子最终厨房的管事偷偷留一些,大头都归到了曹氏手中。   她记得前世自己初管家时,提出来这一点,被曹氏训斥了一番。   谢彦逍一个月在侯府吃饭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所以,他这一百八十两往后可都是她的了。再算上自己的一百五十两,以及一个月二十两月例,加起来就是三百五十两。   她一日做饭连一两银子都用不着,每个月净赚三百两。   前世她为了在小厨房做饭可是在侯府大闹了一场,最终虽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但却也跟众人撕破了脸皮,一文钱没得到。   还是现在好啊。   谢彦逍又道:“母亲病了,接下来一个月需在院中静养,你千万别去叨扰她。”   曹氏“病”的可真是时候!   也不知究竟是为何,谢彦逍又做了什么。不过,她也不想问。总归结果是好的,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后面一个月还不用去见曹氏,这日子不要太爽。   苏云遥极力克制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知道啦。”   看着苏云遥开心的模样,谢彦逍感觉放松了许多,端起茶壶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咕噜”   “咕噜”   听到这个声音,苏云遥抬眸看向了谢彦逍。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吃撑了,肚子不可能响,那就只能是谢彦逍了。   谢彦逍一向稳重,脸上极少流露出来什么多余的情绪,此刻却能让人看出来一丝不适。   苏云遥怕他不好意思,想到刚刚承了谢彦逍的情,笑着说:“夫君是饿了吗?灶上的火还没熄,要不我给你煮一碗面?”   谢彦逍看向了苏云遥。   看着这个眼神,苏云遥顿时有些后悔。   母亲最讨厌她做饭了,京城的世家贵族中的夫人和小姐也几乎都不会下厨,想必谢彦逍也很讨厌她做饭。   不过,管他是否讨厌,她还不乐意做呢。   “我随便说说,不必——”   “好啊,劳烦夫人了。”   今日跟谋士议事太久,耽搁了晚饭。因为商议好了他的份例走小厨房,他也就没让人去厨房拿饭。   等苏云遥反应过来时,两个人已经来到了厨房。   秋娘原本已经回屋歇下了,听说世子和夫人去了厨房,连忙起身过去。看到谢彦逍,心里一紧,连忙询问:“世子和夫人想吃些什么?”   谢彦逍看向苏云遥。   苏云遥也看向谢彦逍,等着他回答。   她是真的后悔说了那句话,也不想再下厨了。可谢彦逍就这般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沉默了片刻,想到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苏云遥不得不对谢彦逍道:“吃面?”   谢彦逍终于有了反应,点头:“好。”   苏云遥顿了顿,对秋娘道:“你回去歇着吧,我来做就好。”   罢了,看在他今日帮了她的份上,她就给他做一碗手擀面吧。   秋娘哪里敢离开,但又畏惧谢彦逍,不敢上前,只好在门口候着。   苏云遥系好围裙,舀了面粉,和鸡蛋混在一起揉成面团,随后放在一旁醒发。面醒好后,拿出来擀面杖擀面。反复多次之后,面擀好了。拿过来刀切成细条,抖开。   谢彦逍盯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心渐渐静了下来。初春的天晚上仍带着凉意,此刻天色已黑,烛光昏黄,仿佛为这寒冷的天增加了一丝暖意。   从没有人为他做过这样的事。   他也很少能有片刻的闲暇。   从记事起他就知道自己肩上扛着重任,有不得不做的事情。为了完成这件事情,他不得不伪装自己,不得不让自己变得沉稳,不得不让自己迅速成长。   没有完成之前,他不敢松懈。   可这一刻,他甚至希望时间能够静止,多停留片刻。   多年之后,他仍然能记起这一幕。   知道谢彦逍在厨房站着,苏云遥一开始有些不自在。渐渐地,她做饭入了神,便忘记谢彦逍的存在了。水烧开之后下面,等面煮好后放入一把小青菜,再加入调料,出锅。   看着这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苏云遥再次感慨自己的手艺还是挺好的。瞥了一眼一旁的一个小罐子,她不情愿地从里面舀了两勺肉酱,放在了面上。   算了算了,按照谢彦逍的份例,一顿饭差不多二两银子左右,可以做很多很多肉酱,说到底还是她赚了。   “做好了,吃吧。”   苏云遥回头看向谢彦逍。   谢彦逍此刻靠在门框上,双手交叠在胸前,身材修长,地上的影子也比别人长些。整个人难得露出来随意和疲态。只是,那一双眼睛亮的吓人,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看……看我做什么?”   谢彦逍回过神,轻咳一声,道:“没什么。”   见秋武走过来端面,谢彦逍抬抬手制止了他,他搬了一把椅子,在厨房吃了起来。   苏云遥在他对面静静坐着。   看着面前眉眼清俊,认真吃面的男人,她有些恍惚。   谢彦逍好像跟前世不一样了,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许多。   前世,他一直沉默寡言,不会跟她讲他在忙什么,不会跟她讲外面的事情,也不喜欢听她说她的烦恼。每每她想诉说自己的烦恼,他都是沉默应对。既不会跟她一起指责欺负她的人,也不会承诺她去收拾欺负她的人。   其实,他跟以前还是一样的。   如今他也不会跟她说他在外面忙什么,也不会对她的烦恼提出来什么意见。   但是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都在默默为她做着一些事情。   就在这时,谢彦逍吃完了面,抬眸看向了苏云遥。   “好吃吗?”   谢彦逍拿过来帕子擦了擦嘴:“嗯。”   苏云遥看着空了的碗,很是欣慰。还好他没嫌弃,还好他吃完了。   走出厨房的门,谢彦逍瞥了一眼院子里冒出来头的青菜,道:“如果需要花盆就去跟孙管事说。”   种牡丹花时孙管事买了不少花盆,样式简洁大方。   “花盆?”苏云遥疑惑。   她又不种花,要花盆做什么。   谢彦逍看了一眼地上长出来的花苗,道:“育好的苗放在花盆中,以后好培育和搬动。”   苏云遥转头看向了谢彦逍。   他是不是瞎啊,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种的是菜,不是花。   如今菜已经长出来了,即便是他让她拔掉她也不会听他的了,索性就告知了他。   “这不是花。”   “嗯?”谢彦逍诧异。   苏云遥给他指了指:“我地上种的是菜。这一片是小青菜,那边是生菜、豆角、黄瓜……”   谢彦逍脸色非常奇怪。   武安侯府的院子在京城是出了名的雅致,最好的院子是正院,其次就是瑶华院。在成亲前,谢彦逍特意布置过。如今虽然院中没了花,但其他的景观还在。池子、假山、凉亭等等,错落有致。   如今种了菜,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你这是要把院子弄成菜园子?”   苏云遥迎着谢彦逍的目光,顿时火气就上来了,道:“怎么了,弄成菜园子不好吗?你有意见啊?你刚刚吃的菜就是我从地里□□的,有意见你吐出来吧。”   说罢,苏云遥没再搭理谢彦逍,转身回屋去了。   进屋后,苏云遥可没刚刚在谢彦逍面前的气势了,她低声跟春杏道:“赶紧去看看外面,那些菜可千万别被世子给拔了。”   谢彦逍天天冷着一张脸,谁知道他能干出来什么事儿。上回她把他种的花全都给拔了他还挺生气来着,这回不会报复回来吧?   春杏连忙站在门口盯着了。   谢彦逍刚抬腿走了一步,就看到苏云遥身边那个丫鬟变得紧张起来。   这是怕他把菜拔了?   黑夜中,谢彦逍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朝着屋里走去。   对于谢彦逍的出现,苏云遥有些惊讶。   竟然没生气离开?   谢彦逍看到了苏云遥的眼神,眼神微沉,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苏云遥观察了许久,她发现谢彦逍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也没吩咐人去拔自己的菜,渐渐放心了,去浴房沐浴了。   从浴房出来时,谢彦逍依旧坐在榻上喝茶,一共没动。不过,看那脸色似乎比刚刚好了些。   苏云遥瞥了一眼窗外,外头黑咕隆咚的她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道谢彦逍刚刚有没有让人把她的菜拔了。   这时,春杏从外面进来了。   苏云遥看了她一眼。   春杏会意,朝着苏云遥摇了摇头。   苏云遥松一口气,上床去睡了。   过了一会儿,谢彦逍洗漱了一番也去睡了。   “夫人想吃什么菜可以让人去外面买,若是信不过府中的人,我给夫人找几个值得信赖的人。”   他想,她之所以会在院子里种菜应该是担心外面的吃食不干净,不信任经手之人。   苏云遥还以为种菜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谢彦逍竟然还在想着此事。他怎么就这么多事儿呢!她就不明白了,种菜和种花有什么区别。   不行,她绝对不能让谢彦逍把她的菜拔了!   这一刻她突然有些理解谢彦逍那日看她把他种的花卖了的那种心情了。   苏云遥酝酿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道:“所以,说到底你还是不想让我在院子里种菜是吧?”   谢彦逍皱眉,没答。   既然要吵架,气势上绝对不能输。苏云遥提高声量,继续说道:“咱们成亲两个多月了,你一共回了几次瑶华院?每一次在院子里待了多久?”   顿了顿,苏云遥又问:“你几时回来,几时离开?你可曾在白日里回来过?”   关于不回内宅这件事,谢彦逍多有愧疚,道:“抱歉,外面事多,没能回来。”   谢彦逍竟然会给她道歉!   而且气势上听起来也弱了不少。   苏云遥觉得自己占了上风,觉得自己这一招很好,于是继续说道:“你平均一个月回来不超过五次,每次睡一夜就离开。你晚上来,一大早天不亮就离开,我种什么东西也影响不到你。我种了这么久的菜你也没发现不是?”   说完谢彦逍又开始说她自己:“而我一个月平均出去两回,剩下的时间全都在瑶华院里面。这院子是我住的比较多。所以,是不是应该听我的,种我想种的东西呢?”   听到这话,谢彦逍皱眉,问:“你喜欢种菜?”   苏云遥道:“对啊,有些人喜欢花,有些人喜欢菜。种菜有什么不好的呢,还能吃呢,花就只能看,还得细心养着,费钱。”   谢彦逍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苏云遥心里有些没底。说到底,这院子是武安侯府的,如果谢彦逍真的要反对,她也没办法。她想了想,开始示弱:“我知道上回把牡丹花卖了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自作主张把你心爱的花卖掉。可我不喜欢,日日看着也难受。你又不常回来看,所以我才卖了。你若是真的喜欢牡丹花,不如我让人给你买几盆放在前院如何?”   她看到牡丹花就想到苏云婉,所以,再怎么让步也绝不会允许谢彦逍把花种在瑶华院里面。   谢彦逍侧过身看向苏云遥。   “你不喜欢牡丹花?”   苏云遥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她为什么一定要喜欢呢?天底下再好的东西也不见得人人都喜欢。更何况这是苏云婉最喜欢的花。   她不会因为谢彦逍种了一院子牡丹花就伪装自己喜欢。   这样的蠢事她前世干过,今生不会再这般。   “不喜欢。”   谢彦逍想到了榻上常常放着的农书,他盯着苏云遥看了许久,道:“想种就种吧。”   这个回答让苏云遥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谢彦逍这么快就妥协了。   “你……认真的?”   谢彦逍平躺在床上,闭上眼:“嗯。”   世家贵族家的小院里并没有种菜的,若是被人知晓了,少不得又得在背后嘲笑她。约摸就是乡下来的,粗鄙,小家子气等等。   谢彦逍妥协这般快反倒是让苏云遥有些疑惑。   “你不会觉得种菜毁了这个院子吗?”   刚刚会,但现在不会了。   “不会。”   “为什么?”苏云遥问。   谢彦逍没答。   “你是不是觉得今晚的小青菜还挺好吃的?”苏云遥想到了一个可能。   谢彦逍:……倒也不是这个原因。   “不是。”   苏云遥皱眉:“你的意思是我做的小青菜不好吃?”   谢彦逍:“……很好吃。”   “那是为什么?”   他第一次发现她口齿这么伶俐,他说不过她。长夜漫漫,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苏云遥发现谢彦逍又不老实了,这人最近怎么老想着这事儿。话还没说完呢,她抬了抬手,推了推他。   “因为夫人喜欢,后宅的事夫人做主便是。”   这个答案还算让人满意。   “那你可记住这话了。”   “嗯,忘不了。”   有些事情谢彦逍进步神速。意乱情迷之时,谢彦逍趴在云遥耳边问:“夫人喜欢什么花?”   苏云遥脑子都是乱的,没精力思考,想到今日桂嬷嬷拿给她的那件新作的衣服上的图案,随口说道:“石榴花。”   谢彦逍胸腔微微震动,轻笑一声。   苏云遥不解,抬手捶了他一下,问:“你笑什么?”   难道他觉得石榴花不如牡丹花高贵吗?   谢彦逍握住了云遥的小手,摩挲了几下,道:“没什么,就是觉得石榴挺好的。”   多子多福。 第33章 温馨panpan   第二日一早醒来, 谢彦逍又恢复了平日里冷峻的模样,打开门,他看了一眼院子里种的蔬菜。虽说破坏了院子的整体美观, 不过,她既然喜欢就随她去吧。   云遥醒来时已经是巳时了。她揉了揉酸痛的腰, 坐了起来。看着一旁谢彦逍的枕头, 拿起来使劲儿捶了几下。   这人进步是挺快的,就是有些不懂控制, 毛毛躁躁, 跟平日里他在世人面前展现的样子完全不符。   “夫人,您醒了。”桂嬷嬷走了过来, 见云遥正拿着谢彦逍的枕头笑着道, “世子卯时就起了。”   “起这么早……”   卯时……昨晚睡时差不多过了子时, 他最多睡了两个时辰。这人都不用睡觉的吗, 精力可真是充沛。   桂嬷嬷不解其意, 道:“嗯, 世子每日都起这么早, 从没有一日起晚过。”   苏遥也没做过多解释, 只应了一声:“嗯。”   早饭是秋娘做的, 跟她相比, 秋娘做的饭非常精致。   鸡肉粥、翡翠虾仁包、炸酱面。   不仅看起来非常精致,闻起来更是诱人。虽然昨晚挺撑的,但消耗过多,看着面前的美食也觉得饿了。   云遥先喝了一口汤。入口之后, 顿时眼前一亮。   “这是怎么做的, 真好喝。”   秋娘看了一眼桂嬷嬷, 解释道:“嬷嬷说夫人觉得鸡汤油腻, 我就用鸡汤熬了粥。”   云遥点头,赞道:“这法子不错。”   最近桂嬷嬷不是给她买鸡汤就是让厨房熬鸡汤,用了各种说辞劝她喝下。她实在是有些喝不下了。   桂嬷嬷果然很懂云遥,一顿饭下来,她又吃了不少。   吃过饭,云遥去了院子里活动,看看自己种的蔬菜,再顺便拔一下草。   过了一会儿,春杏从外面回来了,走到云遥面前,跟她说起来外面发生的事情。在听到文昌侯府文玉琰和钱国舅之子亲事时,有些惊讶。   “解除婚约?你没听错吧?”   春杏点头:“奴婢仔细问了几遍都是这个结果,奴婢还去街上打听了一下,一开始文昌侯府是坚决不同意的,后来多次进宫跟皇上说此事,不知怎的就定下来了。这事儿已经传开了。”   云遥这就不懂了。前世这二人的亲事可是成了的,虽说好像有些波折,坊间也有退亲的传言,但最终却是成了亲的,皇上也没下旨为这二人解除婚约。   他们二人的亲事是在后钱国舅落马才结束的,那时文玉琰回了文昌侯府。如今为何会突然解除婚约。   “有没有说是什么缘由?”   春杏道:“听说是言天师算出来的,钱公子和文姑娘八字不合。”   云遥皱眉。若是二人八字不合,为何现在马上要成亲了才知晓,不应该在议亲的时候就找人算过么。   再者说,如今八字这种东西会去在意的并没多少人。尤其是世家贵族。两家结亲多半是看中了对方的门第,至于八字是否相合反倒是不怎么在意。有些人为了好看,会随便改一下八字去测算,亦或者找个大师随便写个结果,只要钱到位了,什么样相克的八字都给你算成婚姻美满。   看言天师就知道了。   骗人都骗到皇宫里去了。   不过,这样的人最终也会自食恶果。   “外头都传文姑娘的母亲,也就是文昌侯夫人,为了让女儿嫁给钱公子改了她的生辰八字。言天师算出来最近有些事情影响了国运,一查之下发现了此事。”   纯属胡扯。   云遥很是无语。   这二人的亲事如何会影响国运。   这位言天师可真是会信口开河。   不过,从这二人最终的结果来看,这亲事确实不怎么美满。   从春杏给的消息来看,这件事情对文昌侯府而言全是不好的,反倒是钱国舅那边算是受害者。所以不难看出是钱国舅嫌弃文昌侯府。   文昌侯府……文昌侯府……   最近关于文昌侯府的事情就只有文昌侯夫人和文昌侯世子一事了。如今的文昌侯世子已经不是文玉琰的亲哥哥,文玉琰的母亲也被皇后斥责,丢了颜面。   可前世也发生了这件事情,好像也传出了退亲的传言,但那也只是传言,皇上可没插手。   如今两家可是真的解除了婚约。   “外头可还有其他关于钱国舅和文昌侯府的传言?”云遥问。   春杏想了想,道:“有一事不知是真是假。有人说最近钱家小公子常常去使馆见琉璃公主,虽他打着太子的名头,实则是自己想娶琉璃公主……”   说到后面春杏声音小了些,因为她觉得这个传闻很不可信,毕竟琉璃公主是一国的公主,而钱家公子是国舅的儿子,身份上不匹配。   闻言,云遥看向春杏。   这是谁给钱四郎的脸让他觉得自己配得上琉璃公主!不说他们二人之间的身份相差太多,就钱四郎那风流的性子也不配!   他也太敢想了吧,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琉璃公主那边是何反应?”   春杏道:“听说琉璃公主一直称自己不舒服没见他。”   云遥点了点头,心下稍安。   如果国舅府和文昌侯府退亲真的是因为琉璃公主的话,那这件事情就跟她有关了。她救下了琉璃公主,可不能看她跳入一个火坑中。   她琢磨了一下,道:“去打听打听这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有些事情真是让人唏嘘。今生她改变了琉璃公主的命运,没想到却也有可能因此改变其他人的命运。   前世文玉琰因为国舅府落败坚决和离,如今她却先一步被国舅府退了亲。   这也不知该说是报应轮回还是该说这门亲事的确不该成了。   如此过了三日,外面都没能打探到什么消息。   “夫人,或许钱公子去见琉璃公主的事情是别人瞎编的,也可能是奴婢听错了……”   云遥并不这样认为。   前世钱国舅府可没退亲,这里面定是有什么缘由的。   “继续去打听。”   “是,夫人。”   外院书房   谋士乔谦和道:“没想到言天师竟然是钱国舅的人,之前真是没看出来。”   钱国舅府跟文昌侯府退亲一事一出,明眼人都察觉到这里面有问题了。这不摆明了是国舅府看不上文昌侯府了。   “未必。”谢彦逍道。   “嗯?主子这是何意?”乔谦和问。   谢彦逍沉思片刻,道:“皇上如今非常信任言天师,如果他真是钱国舅的人,此刻琉璃公主已经嫁给钱四郎了。”   乔谦和摸了摸短须,道:“或许言天师已经说过了,但皇上觉得钱家儿郎的身份配不上琉璃公主?”   皇上压根儿不把昭国放在眼里,未必会是这个缘由。若他真觉得钱四郎配不上琉璃公主,那么——   “即便不嫁钱四郎,也该指给太子为侧妃,为何此刻一丝消息也无?”   钱四郎身份不够,太子的身份可是够了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   若那言天师真的是太子的人,肯定会在皇上面前力荐太子,也不至于让四皇子得了势。   乔谦和点头:“少主子说得对,是我想岔了。看言天师的样子不像是站在了太子那边,不然四皇子也不可能上位。只是此事他的确帮了钱国舅,当真是让人不解。”   确实让人不解。   一向不掺和党争的言天师竟然帮了钱国舅。   “去查一查,言天师yihua进宫之前与钱国舅是否有关系。”   “是,少主子。”   这几年他们也试着收买言天师,可惜这位言天师谁的账都不买,谁的脸面都不看。此次却唯独帮了钱国舅。   说完此事,谢彦逍问:“跟昭国使臣的皮毛生意谈得如何了?”   乔谦和道:“那边的反应很奇怪,一开始还积极见各地来的商人,可自打宫宴之后谁都不见了。当然,太子四皇子那边的人也不见,他们像是不想跟大历做生意了。”   谢彦逍皱眉沉思。   他想做的并非只是皮毛生意,而是要加强跟昭国的联系,这生意不能轻易放弃。   “改日我亲自去见使臣。”   “您是以……”   谢彦逍抬了抬手:“先探探他们的底。”   “嗯。”   事情商议完,乔谦和看了一眼谢彦逍的神色,道:“您去京郊剿匪有几日了,想必也很劳累,老奴先退下了,少主子好好歇着。”   “嗯。”   谢彦逍看了一眼天色,朝着瑶华院走去。   云遥中午吃多了,晚饭吃的晚,谢彦逍到时她正在吃面。   如今在自己小厨房做饭,她想吃什么就做什么。她一向喜欢吃面食,尤其是饿的时候,再加上现在天色已晚,做别的也麻烦,索性就煮了一碗面。   今天的面是用鸡汤煮的,香得很。   再把煮熟的鸡肉拿出来切成丝,放在小碟子里,倒上麻油,撒上葱花,很是好吃。   “嬷嬷,你吃一些吧,我煮的多。”   桂嬷嬷连连摆手,笑着说:“老奴不饿,夫人您多吃些,这可是鸡汤熬的,补身子。”   “补身子”这几个字是桂嬷嬷最近常说的,她总是想着变着各种法子给云遥补身子。她的打算整个瑶华院都知道。   两个人正在推辞,谢彦逍来了。   谢彦逍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吃食,沉声问:“怎么才吃饭?”   云遥开口解释:“下午睡多了,不饿。”   “嗯。”   看着桌子上多出来的半碗面,云遥随口问道:“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吃一些?”   谢彦逍也没犹豫,直接道:“好。”   桂嬷嬷连忙吩咐人去加一双筷子。   云遥见谢彦逍坐下了,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桂嬷嬷看了看云遥,见她没有开口的打算,又看了向了谢彦逍,问道:“世子吃晚饭了吗,要不让厨房再做些?”   这一碗面显然不够一个成年男子吃的。   谢彦逍吃完口中的面,道:“也好,煮碗面就行。”   “好,老奴这就去吩咐秋娘。”说着,桂嬷嬷给屋里伺候的人使了个眼色,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后,云遥看向谢彦逍,问了一句:“你没吃晚饭?”   “没有。”谢彦逍。   云遥抿了抿唇,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她好像对谢彦逍越来越不关注了,竟然连他没吃饭都没看出来,这一点桂嬷嬷都看出来了。   不过,他身边那么多伺候的人,又何须她的关注,总归也饿不死他。   云遥又低头继续吃面了。   谢彦逍问:“肉酱呢?”   还挺讲究,吃个面还要配肉酱。   “昨儿刚吃完。”   “哦。”   也不知道谢彦逍每日都在忙什么,堂堂侯府世子竟然这么晚了还没吃饭。看他这身形,似乎又清瘦了些。   不多时,秋娘煮好面端上来了。   云遥瞥了一眼秋娘煮的面,不得不承认,她跟秋娘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她的面不如秋娘煮的好看,想必味道上也差不少。   谢彦逍吃完刚刚那碗面,又吃了一口秋娘煮的。   见他脸上神色微变,云遥问:“面不好吃吗?”   谢彦逍道:“好吃。”   “哦,那你多吃点。”   云遥撇了撇嘴。心想,这是嫌弃她煮的面了?以后她再也不会给他煮面了。   “不如刚刚那碗。”谢彦逍补了一句。   云遥微怔,他的意思是她煮的比秋娘好吃?难不成是吃出来面是她煮的,故意这样说的?   “哦,是吗,那是嬷嬷煮的,她要是听到了肯定很开心。”   谢彦逍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低头继续吃面。   每个人做面的力道不同,放的调料不一样,火候不同,吃起来就不同。他还是能吃的出来刚刚那碗面是谁煮的。   “嗯,那你跟嬷嬷说下次多放些肉酱就更好吃了。”   还在想着她的肉酱,看来是真的喜欢。   “哦,知道了,我明儿跟她说。”   低头吃面时,嘴角露出来一丝笑。   吃过饭,云遥坐在榻上看书。   谢彦逍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坐在了云遥身侧,喝了两杯茶后,他去了一趟净房。从里间出来后,见云遥仍在看书,坐在了她的身侧,把她揽入了怀中。   下人见状,全都退了出去。   云遥吓了一跳,转头看向谢彦逍。   只见谢彦逍神色如常,接住云遥手中快要落下的书,沉声问:“字都认全了吗?”   瞧不起谁呢!   “认个七七八八吧。”云遥颇为谦虚地说道。   “哪个字不认识?”   云遥没答。   谢彦逍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起来,吐字清晰,声音低沉悦耳,听起来非常舒服。不仅读,还解释了一下这些工具的构造、意图。   懂的可真多。   云遥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时他们也是如此,谢彦逍教她识字、写字,还给她布置功课。   只是后来她有了身孕后,他却越来越忙了,又很少回家,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冰冷。他到底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态度……   就在这时,手背上突然传来了一丝热度,耳畔也响起了一个声音:“端好了。”   云遥回过神,道:“哦。”   “我瞧你很喜欢看农书,可是对种地感兴趣?”   若是前世有人问她这个问题,她一定回答不感兴趣。因为她怕旁人笑话她来自乡下。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她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在作祟,羞于回答这样的问题。   如今事过境迁,她觉得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   云遥犹豫了一下,说了实话:“嗯,确实很感兴趣。我觉得种地比养花有趣,锄草施肥比弹琴作诗有意思。”   她还挺想知道谢彦逍的态度。   怕是会瞧不起她,亦或者板着脸训斥她吧?就像知晓了她在院子里施了粪肥,以及前几日知晓了她在院子里种地一样。   没想到谢彦逍却道:“每个人的爱好不同,不必强求。弹琴作诗也只是生活的调剂品,会与不会没那么重要。不过——”   云遥抬眸看向谢彦逍。昏黄的烛光下,谢彦逍的那一张脸变得柔和了许多,不像白日里那般清冷骇人。   谢彦逍看着云遥的眼睛,沉声道:“书还是要多读的。”   瞧着谢彦逍离得原来越近的脸,云遥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道:“哦。”   谢彦逍从云遥手中抽出来手,放在榻上的矮桌上,低头埋在她的脖颈里,哑声道:“你若不识得字,我教你。”   “哦。”   “时辰不早了,安置吧。”   “嗯。”   作者有话说:   我也不知道几点更新了,反正不是晚上九点就是中午十二点…… 第34章 丫鬟   几日未见, 谢彦逍又像豺狼一般了。   云遥上次与他说过的事情他似乎全然忘记了,她忍不住捶了他几下,可他却像是没了知觉一般, 没理会她。   云遥气极,咬上了他的肩膀。   早知道晚饭不让他吃那么饱了!   事后, 谢彦逍一脸餍足, 把云遥揽入了怀中。云遥挣扎了几下,无奈力气不足, 只能任由他如此。   不过, 她倒是想起来一事,抬眸看向了谢彦逍。   瞧着谢彦逍轻松的神色, 云遥想, 若是此刻她问他一些问题, 他应该会回答她吧。   “嗯?怎么了?”谢彦逍亲了亲云遥殷红的唇, 哑声道。   “我……”   云遥一开口才发现在的嗓子早就哑了, 瞧着谢彦逍眼中的笑意, 她恼羞成怒, 又捶了他一下。   谢彦逍抓住云遥柔嫩的小手, 放在手中把玩。   他这副模样当真是跟白日里严肃的样子判若两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自己死寂的心似乎又动了一下。   云遥缓了缓心神, 开口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谢彦逍亲了亲云遥的手,道:“嗯,夫人请说。”   “国舅府为何会跟文昌侯府退亲?”   谢彦逍动作微微一顿,看向了云遥。   云遥并不想问他的。只是她人手有限, 查了几日都没能查出来。而此事又极有可能跟琉璃公主有关。琉璃公主是她救下来的, 她对琉璃公主的印象极好, 害怕琉璃公主会被算计, 最终会嫁给钱四郎那个不成器的公子哥,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事情。   云遥鼓足勇气直视他,问:“是因为文昌侯夫人犯了错被皇后训斥以及文姑娘一母同胞的兄长世子之位被夺吗?”   谢彦逍依旧看着云遥,并未回答她。   她倒是敏锐,知晓此事并非言天师所说的八字不合而是人为。   见谢彦逍沉默的样子,云遥越发没了底气,也有些不悦,刚刚谢彦逍对她的浓情蜜意仿佛都是假的,他依旧没把她放在心上。   她就不该让这个狗男人再上她的床。   就在云遥思考是一拳把他推下去还是一脚把他踢下去时,谢彦逍开口了。   “是,也不是。”   云遥松了一口气,问:“那是为何?”   谢彦逍顾左右而言他:“夫人,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不然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云遥蹙眉。   这是不想说?   她从谢彦逍手中抽出来自己的手,冷了脸,问:“你到底说不说?”   看着云遥眼中的愠色,谢彦逍重新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我又没说不告诉你,你脾气怎么这么大。”   闻言,云遥也察觉到她现在似乎对谢彦逍没多少耐心了,没再挣扎。   “有些事莫要往外说。”   “我知道。”   “文昌侯府新任世子幼时曾被文昌侯夫人和文大郎、文大姑娘欺辱过,在文大郎世子之位被夺之后,他曾去过国舅府,明确表示他任侯爷后不会帮助文大姑娘,暗示国舅爷他也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   “他想让自己妹妹文二姑娘嫁给钱四郎?”   “对。国舅认为文二姑娘是庶出,并未应允此事。不过,后来琉璃公主来了,国舅又动了别的心思。”   云遥道:“他想让钱四郎娶琉璃公主?”   谢彦逍深深地看了云遥一眼。   这种事都知道,可见她甚是关注此事。   “我听外面人说的。”云遥解释了一句。   谢彦逍并未深究,而是说道:“的确如此,国舅之所以坚决要退亲是想让钱四郎娶琉璃公主。”   云遥明白了,前世钱国舅也是不满文玉琰的,但那时琉璃公主死了,他没了更好的选择,最终还是同意文玉琰进门。如今琉璃公主还活着,所以钱国舅坚定了要退亲。   她着实没想到这么离谱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那钱四郎也是真敢想啊,他一不是皇子,二没有爵位,凭什么娶琉璃公主。   “你觉得这件事情皇上能答应吗?”云遥问。   谢彦逍亲了亲云遥的额头,道:“不好说。”   云遥瞪大了眼睛,开口正要说话,唇就被人堵住了。过了片刻,她推开了身前之人。   “为什么?皇上怎么可能会答应这样的事情?”   谢彦逍把头埋到了云遥的脖颈里,轻笑一声,哑声道:“苏云婉是婢子所出尚且能嫁给四皇子,你觉得皇上会不会答应呢?”   云遥怔了一下,再次把谢彦逍推开。   所以,他这是对苏云婉嫁给四皇子一事不满吗?   谢彦逍皱眉,盯着云遥的眼睛看,似乎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翻脸了。   云遥抿了抿唇,垂眸掩藏了心里的想法,转到了刚刚的话题上:“就算是皇上同意了,昭国那边也不可能会答应吧?”   “公主已经在大历,若真出了事,昭国那边也鞭长莫及,只能认下此事。”   听出谢彦逍话里的暗示,云遥震惊极了,嘴唇嗫嚅了几下,道:“他怎么敢……怎么能……皇上怎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琉璃公主毕竟是一国公主,大历对她应该有最起码的尊重。   可说到后面,看着谢彦逍的眼睛,她说不出来了。   她觉得,大历……也未必干不出来这样无耻的事情,毕竟历□□更无耻的事情都干过。   “你能……”   “嗯?”   “没事,我困了。”   她想让谢彦逍帮一帮琉璃公主,可却没有任何立场要求他这样做。而且他站在四皇子那边,四皇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会不会有什么更脏的手段,难保四皇子不会觊觎琉璃公主。   她不能把琉璃公主从狼窝救出来后,再把她推向虎坑。   见云遥脸色带着倦色,谢彦逍有些遗憾,亲了亲云遥的额头,道:“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嗯。”   这一晚,谢彦逍又做梦了。   这一次他梦到了琉璃公主,琉璃公主因为一块糕点死在了凉亭里。太医没查出来任何毒,皇上杀了太医、内侍。昭国国君震怒,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忍无可忍,向大历发起了战争。   不对,这跟现实不同。现实中琉璃公主明明并没有死,她被云遥救了。   云瑶呢?   他怎么没在凉亭里看到她。   接着,画面一转,他来到了武安侯府。   两个正院的婢女在前面走着,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世子夫人不是长公主的女儿么,此次宫宴怎么没让她去呢?”   “嘘!妹妹有所不知,宫里给她下了帖子,只是咱们侯夫人嫌她丢人,回绝了。”   “啊?真的假的?这样做不会得罪长公主吗?”   “自然是真的。听说长公主知晓了此事,并未说什么。”   “天哪,她可真是可怜……自己的母亲都不疼她,还嫌弃她。”   “谁让她处处不如婉姑娘呢?又土又蠢。”   听到这样的议论,谢彦逍胸口像是堵了一块石头,闷闷的。   他听了都这般不舒服,若是云遥听到了岂不是更加难受。   这两个婢女当真是没规矩,背后议论主子。   看清楚两个婢女的样貌后,谢彦逍朝着瑶华院走去。   瑶华院里满是他从四处搜寻来的牡丹花,开得正盛。那一盆开得极好的姚黄极为刺眼,正好端端放在门口。   院子里有几个下人正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那些人似乎刚刚成亲时在院子里见过,后来就不曾出现了。   他想唤人搬走却无人听得到他的声音,他能碰到花却挪不动。   这时屋里响起了一声熟悉的痛苦□□。   “好痛……嬷嬷……我肚子好痛……”   院子里的婢女和婆子开始议论起来。   “夫人也太矫情了,不就是来个月事么,至于闹这么大吗?”   “可不是么,妇人月月来月事,也没见谁像她这样,又是烧水又是请郎中。”   “谁让人家是公主的女儿呢?”   “那公主也得当她是女儿才行啊,你是没见着长公主在外面骂她骂得有多难听。”   “真的吗?你见过?快,说来听听。”   一群人聚在一起说起了云遥的闲话。   谢彦逍眼神冷了几分,瞥了一眼那些人,掀开帘子进入了屋内。   屋里,桂嬷嬷急得不行,把汤婆子放在云遥的肚子上,道:“暖一暖,再暖一暖就好了。”   说完,她转头看向站着的丫鬟:“郎中呢?去催一催,郎中到哪里了。”   “是,嬷嬷。”   谢彦逍快步进入里间。   他看到云遥正躺在床上,面色惨白,额上沁出一丝丝冷汗,唇上干裂,几乎没了血色,整个人几乎没了生机。   谢彦逍心口像是针扎得一样痛,他连忙跑过去,握住了云遥的手。   “云遥,云遥……”   “好痛……”云遥呢喃道。   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过。   春杏也跪在一旁哭。   桂嬷嬷急得不行,脸上的泪不断,嘴里说道:“怎么会这样啊,怎么会这样……姑娘这次月事怎会这么严重……春杏,再去灶上烧些水,给姑娘倒一碗红糖水。”   桂嬷嬷急得称呼都错了。   春杏抹了抹脸上的泪,爬起来出去了。   “姑娘,海棠去请郎中了,郎中一会儿就过来了,您再忍忍,再忍忍。”   “疼……好疼……”云遥依旧呢喃着,气息越发微弱。   谢彦逍搓了搓自己的手,等到手暖和一些,放在了云遥的肚子上,可是没有任何效果。   过了片刻,云遥没了声音,晕了过去。   谢彦逍感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脑门。   上次的梦,她葬身于一场大火之中,这一次的梦……   这时春杏端来了一碗滚烫的红糖水。   桂嬷嬷接过来,道:“海棠怎么还没回来,春杏,你去看看。”   两刻钟后,春杏把郎中带来了,两个人都急慌慌的。   后面跟着嘟嘟囔囔的海棠。   “又不是什么大病,死不了人,催什么催啊!”   那边郎中已经诊完脉,道:“夫人只是月事不调,没什么大问题,吃些药止痛就好了。”   “我就说么,不就是来个月事么,像催命一样催。”海棠又抱怨了一句。   见云遥吃过药睡下,谢彦逍朝着外面走去。   屋外,阳光明媚,姚黄开得正盛,那一群丫鬟婆子也正聊得尽兴。   他仿佛能听到不远处皇宫里宫宴上的琴瑟之音。   一切都是那样的祥和。   可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醒来时,天色是暗的,身上像是从水里洗过一样,冷汗淋淋。   他为什么又做梦了,梦里的内容虽然跟上一次完全不同,但是那种真实感却一模一样。有些人他明明没有认真瞧过,在梦中却变得非常清晰。   这究竟是为何?   梦里的世界跟现实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事情的走向却完全不同,就仿佛是两个时空一样。   如果云遥没有拔了他种的那些花,她会一直受到毒的影响,身体会很差,月事会很痛。   如果云遥没有向他询问被食物卡住的人如何自救,她就不能成功救下琉璃公主,琉璃公主会死,昭国会发起战争。   梦中的一切又是那样的合理。   假如这一切都是真的……   谢彦逍看了一眼躺在身侧的姑娘,伸手试着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在碰到云遥的身体时,却又有些犯怯,缩回了手。   盯着云遥看了许久,谢彦逍掀开被子下床了。   临出门前,他把孙管事叫了过来,吩咐了一件事。   云遥一觉睡到巳时。   不用去正院请安的日子实在是太舒服了。不仅不用早起,还不用看曹氏那张脸,每天的心情都美滋滋的。   就当她想着如何联系琉璃公主时,琉璃公主先联系她了。   春杏拿着一张帖子进来了,把帖子递给了云遥:“夫人,昭国的琉璃公主给您下了帖子。”   云遥接过来帖子看了一眼,琉璃公主邀请她明日巳时去游湖。   当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明日见了琉璃公主她得好好询问一番。   “跟送信的人说,我明日定会准时赴约。”   “是,夫人。”   春杏出去跟人回完话,回来时整个人都有些没精神,晒书时竟不小心把书弄掉了。   桂嬷嬷从地上捡起来书,道:“想什么呢?”   春杏顿时吓了一跳,慌张站好。   桂嬷嬷蹙眉,问:“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春杏抿了抿唇,低着头没说话。   这模样一看就是有事了,桂嬷嬷道:“我刚刚就瞧着你神色不太对劲儿,可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春杏垂眸,低声道:“嬷嬷,海棠死了。”   桂嬷嬷愣了一下。   春杏道:“我刚刚在外头遇到了跟海棠一起长大的鹦姐,她说海棠是被人抬回来的。婉姑娘给了她兄嫂一大笔钱,她兄嫂把她扔在了乱葬岗,带着钱一家人下江南了。鹦姐去乱葬岗找海棠时,她的骨头都黑了,是被……是被毒死的。”   说到后面春杏的声音有些哽咽。   桂嬷嬷神色很是难看,但这种事这些年她听过不少,比春杏稍微好些,她道:“这件事千万别让夫人知道。”   夫人心善,知道了不知该有多难受。   “我……”   春杏话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云遥的声音:“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桂嬷嬷和春杏齐齐看了过去。   桂嬷嬷反应得快,立马说道:“没什么事,就是春杏听说府中的人私下议论咱们小院种地的事情,我不让她们跟您说,怕您听了不高兴。”   这事儿是事实,最近院子里的菜渐渐长起来了,不少人知晓他们院中种的是蔬菜而不是花,背后没少嘲笑他们瑶华院。   苏云遥一个字都不信。   春杏刚刚来送帖子时神色就不对,刚刚她听到春杏回来了,本就想问问她的。此刻看着春杏的神色,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若是听到这种话,春杏的神色应该是生气愤怒,而不是像现在这般——   害怕,以及悲伤。   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嬷嬷和春杏担心她才不告诉她。   她不想再像前世一般做个睁眼瞎,她想知道一切关于她以及她身边人的事情。   “你们随我过来。”云遥肃着脸道。   桂嬷嬷叹了叹气,看了眼春杏:“走吧,一会儿夫人要是问起,你就实话实说吧。”   很明显她刚刚的谎言被夫人识破了,自打来到侯府夫人就跟从前不一样了,若是再继续欺瞒下去,夫人怕是会不高兴。   到了屋内,没等云遥问,春杏就按照桂嬷嬷的吩咐把事情和盘托出。   云遥没料到她们二人刚刚竟是在探讨海棠的事情,更没料到她的结局竟会是这样的。   “婉姑娘也太狠了……”春杏闷声道。   虽然海棠犯了错,但错不至死,怎能说毒就毒死了,海棠可是伺候了婉姑娘很多年。   如今已是三月,天气和缓,袄子褪去,换上了春衫,可云遥却觉得身上有些凉意。   她当初之所以要把海棠送走是因为海棠是个吃里扒外的人,对她这个主子不尊重,还把消息往苏云婉那边传,害她丢尽了颜面。不仅如此,她还想爬谢彦逍的床。   但她从没想过要她死。   那可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苏云婉竟然说毒就毒死了。她听说海棠从小就在苏云婉身边长大,两个人相处了很多年。她原以为苏云婉跟那些世家夫人不同,没想到她跟她们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若将来四皇子上位,她成为了皇后……   这大历,迟早要完蛋。   过了片刻,云遥道:“去把她的骸骨找出来好生埋了吧。”   总归是伺候了她一年多。   “是,夫人。”   云遥微垂眼帘,沉声道:“你们先退下吧。”   桂嬷嬷看着云遥这样子很是担心,劝慰道:“夫人,这不是您的错。她本就不是您的奴婢,您把她送回去合情合理。”   云遥抿抿唇:“我若不把她送回去而是送到庄子上,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至少她还能活着。   桂嬷嬷继续道:“您了解海棠的为人,她不是个安分的,若是您把她送庄子上,她早晚也要跑回来生事的。”   云遥没说话。   桂嬷嬷又道:“况且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主动要跟着婉姑娘回公主府的,跟您没关系,您给过她机会的。”   即便桂嬷嬷这般说,云遥心里仍旧不太舒服,这一整日神色都恹恹的。   晚上,谢彦逍回来后,孙管事把调查的结果呈递给他。   “主子,您让老奴查的事情老奴都查清楚了。这些人有些是侯府的人,有些是长公主府的人。除了叫海棠的这位姑娘被送回了长公主府,其他人都被夫人送到了京郊的庄子上。”   谢彦逍看向了纸上的内容。   早上醒来后,梦里的一切依旧是那样的熟悉,他让孙管事去把昨晚梦中他见过的那些下人调查了一番,包括他们做过什么事、是谁的人、如今又身处何处。   看着这些人做过的事情,谢彦逍眼神微冷。   他竟不知这些人竟在内宅中做过这么多事情。   把夫人的行踪、每日做过的事情告知曹氏、周氏,去长公主府说夫人不孝挑拨夫人和长公主的关系,在夫人耳边提起他与苏云婉的事情激怒她,说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子,说他是迫不得已娶了夫人实则爱慕苏云婉……勾引他……   这些事看起来似乎都不是什么大事,可一件件累积起来却变成了极为重要的事情。昨晚在梦中他听到那样的话时尚且感觉难受,夫人身处其中想必更加痛苦。   夫人竟然只是把这些背主之人撵到庄子上做事,并未有其他的惩罚。   实在是过于仁慈。   不过,她一直都是这样仁善,正如他两年前在城门口初遇她时一样。 第35章 初见   约摸在两年前, 六月,那时天火辣辣的,如京城中正在传的一件事情一样。   琳琅长公主府的婉姑娘并非她亲生, 她亲生的姑娘被人掉了包,养在了乡下。如今长公主终于找到了亲生女儿, 要把她接回来了。   娶谁都一样, 不过是放在后宅之中养着罢了,对此谢彦逍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四皇子得知此事万分开心, 若真的女儿回来了, 那假的女儿苏云婉就可以不用嫁入武安侯府了。因此,对于苏云遥的到来, 他比谢彦逍更上心些。   见谢彦逍无动于衷, 四皇子执着地拉着他去了城门口。   由于不好拒绝得太过, 他随四皇子去了。   因为云遥的到来, 城门口早已肃清。不管是叫卖的商贩还是想要入城的百姓都被守城的将士拦在了两侧。   终于, 长公主府的车队朝着城门口驶了过来。   谢彦逍眼神极好, 他一眼就瞥到了左侧微微晃动的车帘, 以及躲在车帘后试探着往外看的姑娘。那姑娘身上的衣裳虽然素净, 也未施脂粉, 却难掩艳丽的长相。   只是, 眼神怯懦了些,像是误入不属于她领地的一只小白兔。   就在这时,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从侍卫的胳膊肘下钻了出来,看着地上正在滚动的一个包子叫喊道:“我的包子, 我的包子……”   人群里也出现了骚乱。   “一个包子而已, 吵什么吵!”侍卫凶道。   说着就拎起小娃娃的领子, 想要把他扔回人群中。   小娃娃虽然害怕, 但眼神仍旧盯着地上的那一个肉包子,似乎接下来的危险和包子比不足轻重。   “我的肉包子……”小娃娃带了哭腔。   小娃娃的父母在人群中吓得瑟瑟发抖,试图冲破侍卫的阻拦来到孩子身旁,口中不住地叫着“饶命”。   刚刚还有些怯懦的姑娘却突然开口了。   “住手!”   侍卫看了一眼声音的来源,松开了小娃娃的衣领子。   说着,那姑娘从马车上下来了,她从地上捡起来已经脏了的包子,小心地撕掉了沾了灰尘的包子皮,递给了小娃娃。   “肉包子这么贵,你下回可抓紧了些,别掉地上了。”   小娃娃接过来包子,一边吃一边点头。   这一刻,谢彦逍突然觉得成亲也不错。   “嘁,果然跟想象中一样,一脸穷酸样,还土。不过,长得倒是挺好看的,就是白瞎了这么好看的皮囊,没劲。”四皇子的话在耳边响起。   谢彦逍眼神瞬间冷了几分,放在袖中的手渐渐握成拳。   四皇子瞥了一眼谢彦逍,突然想起今日拉他过来的目的,连忙道:“害,瞧我这嘴,瞎胡说的。我这表妹长得着实不错,彦逍你英俊潇洒,你们二人正配。”   “嗯,我觉得也挺好的。”   四皇子先是惊讶,随后心中一喜,抓着谢彦逍的手道:“彦逍,你说真的?你的意思是不会跟我抢婉婉了?”   谢彦逍面上没什么波澜,平静地道:“当年谁与我定亲,我自然要娶谁。”   四皇子脸上露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拍着谢彦逍的肩膀说:“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等到他日我登上……咳,我定要为你封侯拜相。”   “祝您得偿所愿!”   想起往事,谢彦逍眼中有些许怔忪。   “这几人……”谢彦逍顿了顿。   孙管事觑了一眼主子的神色,在一旁小声提醒了一句:“夫人今日一早知晓海棠被婉姑娘毒死了,一整日都不开心,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谢彦逍蹙眉。   这事儿跟她有何关系?   再看向手中的纸时,微微叹气,道:“把这些人远远打发了,莫要再出现在夫人面前。”   “是,主子。”   “再去仔细查一查瑶华院里的其他人,若有不对,告知于我。”   说完,谢彦逍闭了闭眼,靠在了后面的椅背上。   从前是他小瞧了内宅中的下人,以为这些人掀不起什么风浪。可无论是曹氏指使人在花盆里□□还是梦中海棠故意磨磨蹭蹭不带郎中进来,都可能会要了人命。   这梦虽是假的,倒也提醒了他。   晚上,谢彦逍回了瑶华院。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拉过来云遥读书识字。见她提不起兴致,便读给她听。   听着谢彦逍低沉悦耳的声音,云遥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竟在谢彦逍的怀中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时云遥还有些恍惚。   “夫人,您昨晚在榻上睡着了,是世子抱着您去的床上。”桂嬷嬷笑着为她解惑。   “哦,这样啊。”云遥喃喃道,怪不得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下的。   桂嬷嬷生怕云遥还在想海棠的事儿,道:“夫人,您今日要去见琉璃公主,快来瞧一瞧穿哪一件衣裳。”   云遥回过神来,看向了桂嬷嬷手中的衣裳。   她喜欢红色,艳丽一些的颜色,因此毫不犹豫选了湘妃色那件。   穿上后,桂嬷嬷眼神中满是惊艳之色。   “这个颜色好,衬得夫人夫人白皙又亮丽,改明儿我让针线上多做几件。”   “好。”   收拾了一番,吃过饭后,云遥出门去了。   刚出了侯府,云遥掀开车帘透透气。她随意一瞥,看到了一个算命摊子,那人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   想到前几日的事情,她转头问春杏:“我记得上次你说咱们府后门突然多了一位算命的道士?”   春杏点头:“对。”   “是那位吗?”   “对,就是他。听说他算的也不准,收费还高,大家都不爱去。那日我路过,他非得拉着我算,我没理他。”   算命的那位道士似有所觉,抬头朝着这边看了过来,在看到云遥时,眼睛瞬间亮了,急慌慌要往这边来。   云遥盯着这人看了片刻,没理会他,放下了车帘。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人她前世在宫里见过。   云遥到时,琉璃公主已经到了。   自从上次宫宴上发生了那件事情,琉璃公主如今看云遥的眼神就很是亲切。   “云遥,你来啦。”   云遥朝着琉璃公主福了福身,身子还没弯下去就被琉璃公主制止了。   “咱们是什么关系,哪里还用讲究这些,你快进来吧。”   “好。”   “你尝一尝,这个梅子可好吃了,又酸又甜。”   自从发现曹氏在花盆里□□,云遥已经不怎么敢用外面的东西了,但她信任琉璃公主,也相信她身边的人定会仔细检查了,于是拿起来一颗梅子吃了起来。   “怎么样,好吃吗?”琉璃公主笑着问。   “嗯,多谢公主,很好吃。”云遥道。   琉璃公主握着云遥的手,道:“你别跟我这么客气,以后我唤你一声妹妹,你叫我一声姐姐可好?”   云遥笑了,她打听过,琉璃公主要比她小两岁。   云遥提醒:“公主,您比我小两岁。”   琉璃公主显然也知晓此事,道:“哎呀,大两岁小两岁又没什么关系,谁让你长得嫩呢。不过,你若是不开心,那我以后就叫你姐姐,你叫我妹妹如何?”   云遥却道:“尊卑有别,公主折煞我了。”   见云瑶如此,琉璃公主叹气。   “整个大历也就只有你把我当公主了,旁人觊觎我昭国的财富却又处处瞧不上我昭国,要么就把我当成一个摆件,争过来抢过去的。”   听到此话,云遥没有说话。如今的琉璃公主看着风光无限,实则就像她自己说的,像个摆件一样。想到此行的目的,她抬眸看向了周围服侍的人。   琉璃公主生在皇宫,看明白了云遥的意思,挥挥手让人退下,只留下一个心腹在身侧。   待人离开,云遥问:“那公主是如何想的?你想嫁给谁?”   琉璃公主扯了扯嘴角:“我如何想的重要吗?姐姐,我与你说实话吧,我其实并不想嫁给大历人。可我父皇如今信了那个女人的话,非得逼着我嫁。大历又想通过我得到我昭国的财富,自然是想让我嫁入大历。”   看着琉璃公主脸上的神色,云遥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你若不想嫁,我可以帮你。”   既然她把琉璃公主救下来了,改变了她的命运,自然也不想看着她再跌入另一个深渊。不管是钱四郎还是太子,都不是良配。   琉璃公主不相信有人可以帮自己,但是云遥脸上的神情实在是太认真了,认真到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她是真的可以帮她。   只是,她把云遥看的很重,最近也打听了云遥的事情,知晓她身世尴尬而又凄惨,并不想把她牵扯进来。   “不必了,生而为公主,这就注定了是我的命。即便是不嫁大历人,也要嫁旁的人,都一样的。”   琉璃公主眼神黯淡下来。   她出身尊贵,但却不能左右自己的婚姻。她得到了旁人梦想的东西,却也失去了极为重要的东西。   “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帮你。”云遥看着琉璃公主的眼神认真地说道。   看着云遥眼神里的认真,琉璃公主不解。   “你为何要帮我?”   云遥垂眸。   大概是,第一次见琉璃公主时就觉得她是一只身穿彩衣的小鸟,注定了属于天空,而不该被困在肮脏的后宅之中。   云瑶抬眸,笑着道:“大概是公主合我眼缘吧,我对公主一见如故。”   琉璃公主笑了:“不管你信不信,我第一次见你时也是这样的感觉。”   不过,最终琉璃公主还是拒绝了云遥。   “姐姐不必为我的事情忙前忙后,我知此事关系两国,不可能轻易解开。我既来到了此处,也没打算再回去。”   她不想云遥因此事得罪了大历的权贵。   云遥没再多说,只笑了笑,没说话。   琉璃公主道:“姐姐要是真想帮我,不如为我选选合适的夫婿?”   总归是要嫁的,不如选个不那么差的。   “好。”   听着琉璃公主说的那些合适的儿郎,云遥紧皱的眉就没展开过。   细数一下大历的年轻一辈,竟没有几个堪用的。不是品行不端心术不正就是汲汲营营,亦或者庸碌无能靠祖辈蒙荫。正如大历如今的朝堂一般。   这十个候选人都被云遥否了。   琉璃公主和云遥对视了一番,都从彼此眼神中读出来失望和难过。   琉璃公主失望和难过的是将来所嫁之人不是良配,云遥则是对整个大历的前途感到失望和难过。   这也让云遥更加坚定了要帮助琉璃公主。   她不想琉璃公主不开心,主动转移话题,聊起了别的事情。比如都不爱读书识字,都不喜欢种花养花。   得知云遥在院子里种了许多菜,琉璃公主说下次要去看。   知晓琉璃公主骑射功夫不错,云遥也想跟着她学。   两个人一见如故,再见更觉亲切,一直到吃过午饭才分别。   快到侯府时,云遥掀开了车帘,那算命的道士还在,竟坐在那里打盹儿。   听到马车经过的动静,那道士瞬间醒了,看了过来,在见着她时,眼前一亮,跟早上一般像是想要跟过来。她盯着那道士看了许久,吩咐春杏:“一会儿你去找这道士算一卦,顺便给他第一封信。”   虽不解,春杏还是道:“是。”   若她没记错,这个道士应是跟在言天师身侧之人。   回到使馆,琉璃公主把使臣叫了过来,吩咐:“把皮毛生意都卖给武安侯府世子吧。”   使臣非常惊讶:“嗯?公主不是说不跟大历做生意了吗?”   琉璃公主叹道:“你说得对,我早晚要留在大历,得找个靠山。”   天色将黑之时,那道士传了回信。   晚上,外院书房   “少主子,这是喜事啊!您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乔谦和看着手中的契纸问道。   昭国的使臣今日突然找了少主子,签给少主子三成皮毛生意,加上他们私下签的,一共有五成了。   众所周知,昭国的皮毛生意分为两部分,一半给了先皇后所生的琉璃公主,一半给了贵妃所生的玎玲公主。   琉璃公主这是把她手中剩下的能签的都签给少主子了,这要比他们最初计划的好多了。   “少夫人可是一员福将啊!”乔谦和又道。   谢彦逍垂眸。   今日昭国的使臣私下找到了他,说要跟他签皮毛生意。他当初代表四皇子跟昭国的使臣联系过,所以当下以为是昭国要跟四皇子合作了。   没想到昭国并非想跟大历皇室合作,而是找上了他个人,确切说,是因为夫人的面子。夫人那日救了琉璃公主,琉璃公主以此来回报她。   这次签约是私下进行的,并无外人知晓。   “嗯。”谢彦逍应了一声。   这的确是她的福报。   也是他的。   “派人盯着琉璃公主那边,她既送了咱们这样一份大礼,也当回报她一二。”   第二日一早,云遥又出门了,这回是去道观拜神祈福。   如今曹氏被禁足,整个后院由管事的来管理,周氏也没了管家权。后宅中她的身份最高,管事的不敢管她,倒是方便她出门了。   管事的虽没拦她,但还是把她出门的消息告知了曹氏。   曹氏听后冷哼一声:“等过几日解了禁,看我怎么收拾她!”   月嬷嬷道:“夫人莫气莫急,咱们日后有的是时间收拾世子夫人。”   这道观建在了京郊山中,一到山底就觉得有些阴凉。若是夏日来,倒是凉快得很。道观上云雾缭绕,很是寂静,山中鲜少有人声,只有林中的鸟儿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看起来倒是像神仙的居所。   在拜神祈福后,一个小道士带着云遥去了道观的后面。   走了约摸两刻钟左右,人声渐渐没了,环境越发清幽,云遥见到了身着道袍立在树下的年轻男子。   “天师,贵人来了。”   听到声音,言天师转过身看向了云遥。   “你先退下去吧。”言天师对领路的道士说道。   云遥也看向了跟她一同过来的春杏:“你也退下吧。”   不多时,树下只剩下言天师和云遥二人。   云遥仔细打量起言天师。这位天师长得颇为清秀,不开口时看起来非常仙风道骨。尤其是在这百年的道观中,更显神秘。她有些明白世人为何对他推崇备至了。若不是知晓他是个骗子,她大概也会被他的外貌欺骗。   云遥在打量言天师的同时,言天师也在打量云遥。   他仔仔细细盯着云遥看了数遍,始终看不清楚云遥的命数。   这些时日他拿着云遥的生辰八字推算了无数遍,不管怎么算,她都活不过三十。   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想必今日她会告知他答案。   “不知夫人找贫道有何事?”言天师开口问道。   这番冷静的模样倒是跟那日在皇宫里见到云遥时的激动完全不同。   云遥回道:“不是天师在找我吗?”   那无缘无故出现侯府后门的道士就是证据。   言天师怔了一下,随后笑了,指了指一旁的石凳:“夫人请坐。”   云遥谦虚地道:“天师请。”   两人坐下之后,言天师先开口了。   “我的确一直在找夫人。不瞒夫人说,时到今日我仍旧好奇夫人身上的命数是何人给你改的。”   云遥垂眸,问:“天师为何说执着说我身上的命数被人改了呢?”   言天师很想要一个答案,也没转弯说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算过夫人的生辰八字,你虽是天生富贵命前期却多波折,后期虽富贵但也享不了几年福就会香消玉殒。可我如今观你的面相,却并非短命之人,且身上似是有一层雾罩着,看不出来寿数。”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被高人改了命数,不会再像生辰八字上显示的那般。   还有一种……   将来会登上后位。   帝后的命数由天定,他看不出来。   从她和她丈夫的身份来看,很显然,她应该属于第一种。   云遥不知言天师心中所想,单单是他说的这一番话就足以让她震惊。那日初见之时,言天师虽说了她短命,但却没说这般细致。   此刻言天师所言不正是她前世的命运么。   难道,他不是个骗子? 第36章 事成   云遥垂眸, 掩藏了内心真实的情绪。   今日她是来找言天师办事的,若是暴露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难保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那日言天师的话犹言在耳, 从最近这些时日的反应来看,是他有求于她!   云遥稳了稳情绪, 抬眸, 问道:“天师为何想知晓此事?”   言天师并未回答,而是问了一个问题:“你说我过几年就会没命是信口说的还是真话?”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这些时日他仔细回想了那日见面时发生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当时有些冲动了, 听到了只言片语就信了对方。或许对方只是一时被激, 随口说出来的。   看着言天师眼底的认真,想到今日她要找言天师办事, 云遥点了头:“真话。”   她若是说假话, 那她还能拿什么来跟言天师谈判?既然要谈判, 总要说出来对方想听的话, 有对方想要的信息。   言天师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既如此, 我找夫人所为何事, 你当是知晓的。”   他精通命数, 却始终算不出来自己的, 也无法为自己改命。师傅曾算出他活不到三十, 他想改了命, 多活几年。   “我想找高人改命!”言天师认真地说道。   云遥想过言天师为何找她,没想到竟是跟他自己的命数有关。说来也巧,她今日来找他办事也是想用这个交换。   “好,我可以告诉你。”云遥答应了。   言天师眼底流露出来激动的神色。   “但你得帮我办一件事。”云遥又补充了一句。   言天师沉默了片刻, 问:“你会告诉我给你改了命数的高人是谁?”   云遥摇头。   言天师皱眉。   既不告知他高人是谁, 那他去找谁改命, 如何改命?   只听云遥道:“高人既然是高人, 自然不可能轻易见人。我虽不能告知你高人是谁,但我可以告诉天师你将来会因何而死,你自己早早避开自然就可以破解命数。”   云遥哪有什么本事,她无非是比旁人多活了一世,知晓很多人的结局罢了。正巧,她知晓面前之人的结局。   言天师一怔。   不找高人,如何知晓自己的命数?难不成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子就是那个高人?可他怎么看都觉得对方不像。   言天师敛了敛心神,端起茶浅酌一口,放下茶杯,道:“我如何知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云遥看着言天师的眼睛,说道:“天师今年二十有二,生于宜南府,师从天道真人。”   她记得前世这个秘密是言天师之死的源头。   当年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来,言天师很快就被捕入狱,待消息核实,便被处死了。被处死之快让人措手不及。   这是因为德成帝一心追求长生不老。   言天师对外宣称自己五十多岁,之所以看起来年轻是因为吃了丹药,他就是拿这一招骗的德成帝。后来德成帝发现他只有二十几岁,且并未服用过自己炼的丹药。德成帝被骗了多年,恼羞成怒,盛怒之下杀了言天师。   听到云遥的话,言天师的眼神立马变了,整个人从刚刚的毫无攻击性瞬间变得凌厉。   云遥丝毫不惧,缓缓说道:“我若没有诚意,大可拿着这些消息来威胁你,逼迫你为我办事。但我没这样做,所以我希望天师也能尽心为我办成此事。你放心,我要你办得这件事情对于你来说很简单。”   言天师久久回不过来神。   这是他身上最大的秘密,他从小就被抱到了天道山修行,二十年来从未下过山,外面应无人知晓,面前这个女子又是如何知晓的。   难道山上有人下来了?   不可能,若是有人来他定会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看这女子的神色,当不会告知他为何知晓。   不过,她说得对,她大可拿这个秘密来威胁他。皇上多疑,而这女人是皇上的亲外甥女,只要她说出来的话,皇上会信上几分。但她并没有这样做。   也不知她究竟是何打算,又有什么目的。   他且听一听她想让他做什么事。   “你想让我办何事?”   云遥道:“我想让你告诉皇上琉璃公主的命格奇特,不宜与大历男子成亲,放她回昭国去。”   言天师微微一怔。   竟是此事。   那昭国的琉璃公主是否成亲和他关系确也不大,且那日他观皇上的神色,似乎很担心琉璃公主最近成亲会影响到炼丹。   想来此事很容易就能办到。   这于他而言确实是小事。   近来的事情他也知晓。钱国舅为了让儿子娶琉璃公主,多次让人给他传信,他都不曾理会。帮一次便也罢了,算是还了人情。再帮下去,旁人就会以为他是太子那边的人了。   他不想参与皇子夺位。   他之前帮了钱国舅,这次若是断了钱国舅的念想也算是帮了四皇子。一人一次,不偏不倚。仔细想来,办成此事于他还算有利。   见言天师不语,云遥又道:“天师前些时候刚算过近三月来世家成亲的人中有人八字不合,影响了大历的国运,想来再加上一个琉璃公主应该不难吧。”   确实不难。   想到面前之人的身份,言天师问:“你是四皇子的人?”   云遥嗤笑一声:“四皇子的人?他的什么人,仇人吗?还是敌人?”   竟不是四皇子的人。   “那你为何要帮一个异国的公主?这样做谁都娶不到琉璃公主了,那昭国的财富也没法收到大历的国库中。你作为皇上的外甥女,大历的皇室,为何做这样的事情?”   言天师有些想不通,这女子为何不帮大历反而要帮一个异国公主。   而且,他作为天师能做的事情有很多,这女子求他办的事情过于简单了。   云遥知晓面前之人爱财,道:“这世上之事又不是全都用金钱来衡量的,琉璃公主为人正直爽朗,处事大方,生性喜爱自由无拘无束的生活,我不想她所嫁非人,难道不行吗?”   那钱四郎的确不是个好东西,不堪位良配。   言天师无意参与党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问不出来答案,也不想再问了。   “好,我帮你。”言天师答应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的命数该如何破解了吧?”   云遥道:“天师可知我大历上一任天师是如何死的?”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算上他德成帝前后一共找了五任天师了,死相一个比一个惨。言天师道:“被火烧死的。”   云遥道:“金木水火土……火的后面是土,所以,天师的死跟土有关。”   听到这话,言天师的呼吸一滞。   师傅曾算过,他的死的确跟土有关。   木克土,所以给他起名言森。   这女人究竟还知道他多少的秘密……   “至于其他的事情,恕我暂时不能告知。等你办成此事,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若说刚刚他对云遥还有些怀疑的话,此刻却是信了八九分。他的命是师傅算出来的,绝对不会错。   “好。”言森没什么迟疑应了下来。   师傅临终前说过他的死跟土有关,师傅也算出来京城有害他之人也有帮他之人。师傅严禁他来大历都城,只要不来都城,待在天道山上,可保平安。可他实在是好奇,在师傅死后,忍不住悄悄来了都城。   害他之人他不知是谁,帮他之人或许就是面前这人。   言森答得这般干脆倒是让云遥有些意外了,她原以为言森还得问她一些事情才会答应她。   “琉璃公主顺利离京之日便是我告诉你之时。”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言森相信云遥会告诉他。倒不是说他对云遥有多么信任,而是因为他知晓对方肯定明白欺骗他的后果。   如今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想做些什么事情易如反掌。   晚上,忙完之后,谢彦逍问起了云遥今日的事情。在听孙管事说她今日去了道观时,动作顿了一下。   他记得今日言天师也离开皇宫去了道观。   想到那日二人之间的拉扯,谢彦逍皱了皱眉。   不知这两件事情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回瑶华院时,云遥正坐在厨房吃着烤红薯。   这烤红薯是用烤炉做的,烤炉前几日刚刚做好。   “哇,这红薯好甜啊!”云遥道。   秋娘笑着说:“主要是这个烤炉做得好,红薯也是上等的。”   “怎么烤的,你教教我。”   秋娘开始教云遥如何烤红薯,云遥一边吃一边学,听得很认真。   几个人正说得尽兴,这时春杏发现了站在门口的谢彦逍。   “见过世子。”   众人也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门口。   谢彦逍看着云遥手中的烤红薯,道:“晚上吃红薯容易积食。”   云遥听后,瞥了谢彦逍一眼。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红薯,实在不想扔掉。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嗯,有道理,晚上吃红薯确实容易积食。”   说完,低头又吃了一口。   她开心就好啊,管他积不积食,管谢彦逍开不开心。   吃完一口,抬头看向秋娘。   “你刚刚说到哪里了,要翻面是吧?多久翻一次?”   秋娘看看谢彦逍,又看向云遥。她实在是害怕谢彦逍,但又不敢不回答云遥的问题,于是小声说道:“嗯,一刻钟翻一次,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仔细烫到手。”   云遥又吃了一口红薯,点了点头。   “嗯,明日我试试。”   以前她在家里吃的烤红薯都是放在锅底烤的,如果掌握不好火候烤出来的红薯有一半都被烧成了炭,黑黢黢的,只有里面那一点点芯能吃。现在用烤炉烤,烤出来的红薯皮薄一撕就掉,红薯还特别甜,非常好吃。   她得学会了,自己烤着吃。   吃完一个红薯,云遥觉得不太尽兴,又挑了个小的。   挑完后,她瞥了一眼门口,见谢彦逍还在那里站着,脸色掩在了黑夜之中,看起来与黑夜融为一体。   “你要吃吗?”云遥问。   谢彦逍脸色有些难看,但不得不说,刚刚闻着红薯的味道的确有些饿了。   以前大厨房负责他的吃食,几乎每晚他都会让大厨房做些夜宵,如今大厨房不负责此事,瑶华院的小厨房从不会去外院询问他,他就只能饿着了。   见谢彦逍不答,云遥道:“吃吧,别那么讲究,积食就积食呗,好吃不就行了。”   说着,云遥把一个红薯塞到了谢彦逍的手中。   谢彦逍实在是饿得难受,看了看手中的红薯,拿起来吃了。   见状,秋娘松了一口气。世子总算是吃了,应该不会发脾气责罚她了。   “红薯有些干,不如我再煮一些粥。”秋娘提议。   云遥立马拒绝了:“不用了,我吃饱了,就是觉得红薯好吃才多吃了一个。”   秋娘看了看云遥,又看向了谢彦逍。   谢彦逍没答。   云遥吃完第二个红薯就回屋去了。   等她从浴房出来,听春杏说谢彦逍吃了五个红薯,顿时惊讶不已。他不是嫌红薯积食么,怎么吃那么多。   难不成……饿了?   云遥的愧疚只维持了须臾就消失了。   谁让他自己不说的,那就只能饿着了,她如今忙得很,可没心思日日猜测他心中所想。   云遥刚上床没多久,谢彦逍也上来了。   屋内顿时变得漆黑一片。   云遥刚想睡,腰上就多了一只温热的大掌。   云遥想,他还是吃太饱了,还有精力想这些事。   不知是不是练习多了,他倒是比之前好了许多,这事儿倒也舒适得很,她便由他去了。   事后,云遥沉沉睡去。   谢彦逍看着躺在自己臂弯中的女人,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他本想问问她今日去道观做了什么,是不是见了言天师,他们二人又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忍住了。   她不说,他便不问。   过了几日,昭国放出来消息,今年昭国的皮毛锐减,无法外销了。   知晓此事,京城各方人员都很不高兴。   太子直接把手中的玉器摔烂了:“这昭国区区弹丸之地,竟敢耍着孤玩儿!之前一直各种推脱,如今又说没了。谁信啊?”   钱国舅道:“确实不可信。如今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什么?”   “娶了琉璃公主。”   太子眼神黯淡,叹气:“孤试过了,跟父皇提了多次,父皇都拒绝了。”   他知道,如今父皇并不信任他。父皇本就忌惮他,若是琉璃公主再嫁给他,父皇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钱国舅提议:“不如让我儿娶了她。”   太子瞥了钱国舅一眼,道:“舅舅不是让表弟试过了么,听说琉璃公主并未见他?”   钱国舅没想到太子已经知晓了此事,心思转了转,解释道:“我想着,这昭国的财富总不能落入其他皇子手中。皇上不想让公主嫁给您,压过太子妃一头,那不如嫁入我家,都是一样的。”   太子点头:“确实。若此事能成,也算是于我们有益。”   说罢,二人琢磨着如何让皇上答应此事。   另一边,四皇子也正在跟谢彦逍探讨这件事情。   “看来昭国是铁了心不想跟咱们大历做这个生意了。不做就不做,真当我大历稀罕他那点儿东西。”   谢彦逍垂眸:“您说得对。那昭国的皮毛跟大历的财富相比,算不得什么。”   “只是姑母那边不太好交代啊……”四皇子有些担心。   谢彦逍道:“您实话实说便是。您没有做成此事,太子、谦王、康王也没做成,于大家而言都是一样的。”   四皇子点了点头,非常赞同地说道:“你说得对,我这就去找姑母。”   四皇子从琳琅长公主离开后,琳琅长公主发了火。   “这昭国竟然敢耍这样的手段,给他脸他还不要了。这是忘了几十年前如何伏低做小么。等琉璃公主嫁入我大历,看她能落什么好!”   苏云婉在一旁不停安抚。   “母亲莫要生气,昭国不过是个小国,不必放在心上,不值得。”   这话琳琅长公主不太爱听,她道:“这昭国是小,但它富庶!若不是你们不中用,这财富已经在咱们手中了。”   那皮毛生意若是做成,一年能有数十万两银子的利润,有了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事都方便。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刚刚四皇子在时琳琅没好意思说,此刻却有些忍不住了。   弟弟不争气,丈夫不争气,儿子不争气,未来女婿不争气,女儿也不争气……当真是越想越气。   见琳琅长公主发脾气,苏云婉吓得没敢说话。   琳琅长公主又忍不住说了她几句:“当初让你好好跟琉璃公主相处,从她那边作为突破口,你怎么就这么不中用呢?她不过是被东西卡住了,你躲什么躲呢?你当时倒是躲远了,把自己摘得干净,琉璃公主也因此厌了你。”   苏云婉被训得脸色泛红。   “我教你的那些本事呢,怎么不使出来?你连个小国公主都哄不好!人家到现在都不见你。若是将来成了事,你如何能收服各个府中的夫人小姐?”   苏云婉垂着头不敢说话。   这件事情太子和诸位皇子都没能办成,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办成?可她不敢反驳母亲。   等到琳琅长公主没那么气了,苏云婉开口了。   “母亲,那日是云遥妹妹救了琉璃公主,而且我听说前几日琉璃公主还请妹妹去游湖,二人相谈甚欢,或许妹妹有法子能帮母亲。”   昭国态度非常明确,就是不会跟大历做皮毛生意。又因为大历与其有契约,皇家不得干涉昭国生意,谁都拿它没办法。诸位皇子大人都办不成的事情,苏云遥自然也办不成。到时候母亲肯定会把这一切怪在苏云遥的身上,这就与她没什么关系了。   琳琅长公主正揉着酸痛的额头,听到这话细细思索了一番,顿觉这个主意甚好。   她差点忘了她还有个不争气的女儿。   这琉璃公主对谁都不亲近,谁都不见,唯独见了云遥。   或许,这个废物女儿这一次能帮一帮她。   又过了几日,门口的道士传来了一个消息,成了!   宫里传出来消息,琉璃公主八字太硬,此时嫁人恐有血光之灾,不适合嫁入大历。和亲一事作罢。   云遥松了一口气。   这言天师虽然是个骗子,但做事还算靠谱。   没过几日,琳琅长公主的寿辰到了,帖子下到了云遥的手中。 第37章 试探   看着手中的帖子, 云遥又想到了前世的种种。   她差点忘了,前世为了让母亲开心,在母亲的寿辰上, 她跳了剑舞。母亲当时看起来倒也欢喜,不过很快就亲热地跟苏云婉谈起了她与四皇子的亲事, 并未把她放在心上。   今生她没了这个想法, 她把帖子随手放在一旁,去地里干活儿了。   如今小青菜已经长得很大, 她每日都能吃上新鲜的菜。   看着院子里的蔬菜渐渐长起来, 她内心的满足无法言说。   晚上,睡觉前桂嬷嬷提醒了一句:“明日一个月的时间就到了, 咱们要去侯夫人那边请安, 您千万莫要忘了。”   云遥道:“知道了。”   快乐的日子过得也太快了, 曹氏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 按照曹氏的性子, 明日八成又要没事生事。   第二日一早, 云遥卡着点去了正院。   刚一进门, 还未请安, 曹氏的话就砸了过来。   “老二媳妇儿, 这都辰正了, 你才起床吗?老二卯时起,你竟也不起床服侍他?你就是这般做人为人妇的?若是不会伺候,就让旁人伺候!”   云遥瞥了曹氏一眼。   曹氏看上去有些憔悴,想必这一个月心情并不好啊。   曹氏不开心, 她就开心。   说是想让旁人伺候谢彦逍, 还不就是想给他们瑶华院塞人, 想里间她和谢彦逍的关系, 想分宠么。   做梦!   云遥睁眼说瞎话:“母亲怎知我没起?夫君起床时我也起了的,我起的很早,好生把夫君服侍完了。待夫君走后,我一直在屋里看书绣花,一刻也不得闲。”   曹氏嗤笑一声:“你没起便是没起,何必在我面前扯谎。”   云遥垂着眼皮,淡淡地道:“我何时扯谎了?不信母亲去问问夫君。”   她就不信曹氏会拿这个问题去问谢彦逍,也不信谢彦逍会帮着曹氏。   谢彦逍可是说过了,有事就推给他。   接着,她抬眸看向曹氏,又反击了几句:“母亲为何认为我在扯谎?夫君起床时,卧房只有我跟夫君二人,我夫妻俩的事你是如何知晓的,难不成是夫君告诉你的?不对啊,夫君没来正院。还是说母亲派人偷偷趴在我们房门口监视我们?”   曹氏本想抓苏云遥的错处却被她反咬一口,顿时气得不行。   “你胡扯什么!我何时派人监视你们了?”   云遥反问:“我何时胡扯了?母亲既然没派人监视我们,又如何知晓我早上几时起床,在屋里做了什么。难不成……这些都是母亲凭空猜测的?”   曹氏没想到自己又被苏云遥绕进去了,她气得抬手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放肆!老二媳妇儿,这一个月过去了,你竟还这般粗俗不懂规矩,成何体统!”   姜氏和周氏吓了一跳,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缓缓站了起来。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两个人虽然有些害怕,但也不算太意外。   云遥更是早早做好了准备,在曹氏抬手的那一刻就知道她接下来的动作了。她屁股动也没动一下,待曹氏说完,她道:“母亲不就是想知道我早上做了什么吗?您是母亲,是长辈,您想知道什么我们自然不敢隐瞒。您既然不相信我,那不然等夫君回来我们问问他,他总不能扯谎吧?到时候再把父亲请过来,让父亲给我们评评理。”   曹氏冷眼盯着苏云遥,心头的火蹭蹭蹭往上窜。   一个月没见,她这儿媳的嘴巴比从前还要厉害了,开口闭口要拿侯爷来压她。她是真当她拿她没办法吗?作为婆母,她若是想整治她,有的是法子。   曹氏忍了几忍,在心里默默念了几句佛经,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开口缓缓说道:“也许是我太好说话了,这一个月你们都懒惰了,从明日起,每日卯正——”   话未说完就被云遥打断了。   “过几日就是我母亲的寿辰了,到时候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夫人都会去吧。母亲一个月没出门,旁人若是问起来我该如何答呢……”云遥满脸思索的神色。   顿了顿,她叹了叹气,又道:“哎,我这么诚实的人,旁人一问肯定要说实话啊。可我若是说了实话,岂不是会让母亲在世家中没脸?作为儿媳我可不能这样做啊。可不说实话就要扯谎,违背了我诚实的做人原则。当真是让人为难啊!”   云遥满脸为难。   曹氏脸色顿时变了。   觑了一眼曹氏的神色,云遥接着道:“我最近几日要准备母亲寿辰的礼物,还要服侍夫君上朝,怕是来不了这么早,想必母亲不会介意的,对吧?我这个人吧,心情不好了什么话都敢往外说。毕竟母亲也是知道的,我这个人粗俗又不懂规矩。”   粗俗、不懂规矩,这几个字咬得极重。   先是提出来曹氏被禁足一事来威胁她,然后再说出来自己的目的。   看着云遥那一张脸,曹氏撕了她的心都有了。可她知晓云遥的性子,当真是不管不顾,那张嘴不知会说出来什么事情。   曹氏被气得太阳穴直跳,手也微微颤抖。她盯着云遥看了许久,咬着牙道:“我当然不会介意,你们退下吧。”   “是,母亲。”云遥随意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   曹氏都往他们小院下毒了,她还顾着她的脸面?她可不是什么软包子!   姜氏也站起身,木着脸道:“源哥儿一个人在书房读书,儿媳去看看了。”   周氏没走。   虽说上次曹氏摆了她一道,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但她深刻地明白,若想捞些好处,还得靠着曹氏。   这府中的主子如今是侯爷和曹氏,将来很可能是谢彦逍和苏云遥。只是,谢彦逍那人冷得很,对她丈夫也不念及手足之情。苏云遥既不懂礼数又是个眼睛长在头顶的人,丝毫不把她看在眼里,对于她安插在他们小院中的人也处理得干脆利索。   与其去讨好苏云遥,倒不如讨好曹氏,至少为了让她对付苏云遥,曹氏还能给她点好处。   “母亲莫气,二嫂就是那样的性子,她对谁都那样的。这一个月来母亲不在府中,她很是猖狂。”   曹氏瞥了周氏一眼。   周氏知晓曹氏爱听什么,把苏云遥这一月来的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   只是这些事情没什么可利用的,曹氏神色越发不耐。   “老三媳妇儿,若是无事你就先退下吧,我乏了。”   周氏并不想走,只是曹氏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再留。她站起身来,脑子里仍在想着苏云遥有没有做错什么事。   突然,她想到了一事。   “母亲,您可还记得二嫂前些时候不是在院子里又是翻土又是施肥么?”   曹氏端了茶,有些不耐地道:“嗯,记得,怎么了?”   周氏笑着道:“您猜她要种什么?”   曹氏放下茶,沉着脸道:“还能是什么,无非是些花花草草。谁知她喜欢什么花,爱种什么种什么。”   她安插在瑶华院的人都被苏云遥铲除了,那小院如今跟个铁桶似的,一点消息都探听不出来。这一个月她又被禁足在正院中,一点瑶华院的消息都没打听到。   曹氏的神色已经非常不耐烦了,看起来想要发脾气。   周氏连忙揭晓了答案:“不是花,二嫂种的是菜,还是最便宜的青菜、大白菜、黄瓜之类的端不上桌的。”   周氏的人也被揪了出来扔到庄子上,但周氏去过瑶华院,亲眼见过那些东西。   曹氏的神色终于变了,眼睛也瞥向了周氏,显然对这样事情非常感兴趣。而且,声音里充满了惊讶:“你说什么?苏云遥在哪里种的?瑶华院?”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苏云遥竟会在院子里种这些东西,即便是周氏说了,她也持怀疑态度。   周氏点头:“正是!二嫂在瑶华院里种了菜,那院子如今被她种的满满当当的,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我亲眼所见!”   这个消息倒是有点意思。   半晌,曹氏嗤笑一声,说道:“她这是把瑶华院当成什么了?庄子上?乡下?”   周氏笑着道:“谁知道呢,二嫂许是把这里当成自己从前住的地方了吧。我瞧着她许是不懂京城的规矩呢。京城各个世家官宦之家哪有在院子里种菜的,大家都种花。种些便宜的话尚且要被人嘲笑,二嫂这种种菜的,旁人若是知晓了……”   说到这里周氏拿着帕子遮了遮唇,笑了笑,又道:“还不知会说什么呢。”   曹氏也笑了。   世家还能说什么,不得让人消掉大牙。   她都能想到各个府中的夫人听到这件事情时的表情。   “老三媳妇儿,这事儿你做的不错。我知道你心中所想,只是你父亲最近对我管家一事也提出来质疑,我想帮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等过些时日,我定会给你指派一些活儿。”   周氏笑了,福了福身:“多谢母亲疼我。”   “嗯,我听说你那小院中也不太平,今儿就让阿月跟你走一趟,替你收拾收拾那几个狐媚子。”   周氏眼前一亮,笑了。   那些狐媚子仗着丈夫的宠爱有些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一收拾她们丈夫就跟她发脾气。若是能借着婆母的手收拾收拾,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谢母亲!”   “阿月,你跟三少夫人走一趟吧。”曹氏看了月嬷嬷一眼。   月嬷嬷会意,道:“是,夫人。”   月嬷嬷带着几个人跟着周氏来到了他们小院,正好谢叔煜的两个妾侍正在吵架,看着要打起来了。   月嬷嬷让人把她们拉开,斥道:“你们这些狐媚子就会祸害府中的爷们儿!咱们三少爷都被你们害成什么样子了?三少夫人若是不说,咱们夫人还不知晓呢。今儿夫人先给你们些教训,若你们还是如此,改日夫人就把你们发卖了!”   说着,让人按住两个妾,一人扇了十个耳光。   月嬷嬷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跪在下面狼狈不堪的两个妾。她带来的丫鬟心中有数,听着响亮,实则没多疼。   她们明着是为了三少爷教训迷惑主子的妾侍,实则想挑拨挑拨妾侍和周氏,以及周氏和谢叔煜之间的关系。   眼前这一幕乱得很,月嬷嬷看向别处。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却瞧见了躲在一旁缩着身子,穿着朴素的一个丫鬟。   那丫鬟的身形看起来有些奇怪。   瞧见她看向她了,那丫鬟立马站直了身子,转身朝着后面的厢房走去。   月嬷嬷顿时一惊。她本来还没想明白这丫鬟哪里奇怪,这会儿却是明白过来了。刚刚若是没看错,那丫鬟转身的时候身子站直了,小腹竟然微微隆起。瞧着这背影,分明像个有了身孕的妇人。   这小院中的丫鬟有了身孕,孩子多半就是三少爷的。   月嬷嬷瞥了一眼周氏,顿觉此人蠢到了极致。这两个妾侍也跟她一样蠢笨。真正聪明的都已经把孩子揣在肚子里了。   又对两个妾侍放了几句狠话,月嬷嬷带着人匆忙离开了。   回到正院,月嬷嬷把人遣了出去,偷偷跟曹氏说了起来。   “当真?!”曹氏再次惊讶。   月嬷嬷点头:“真的,那丫鬟之前时常跟着三少夫人来请安。刚刚老奴看得真切,她肚子都大了,看起来至少四个月了,也不知三少夫人怎么没发现。”   曹氏脸上的笑就没落下。   这解除了禁足后,喜事一件跟着一件来啊。   “你可得打听清楚了,这孩子是不是老三的种。”曹氏谨慎地说道。   月嬷嬷道:“刚刚老奴问了问那院中的人,八成是三少爷的。不过出了院子老奴又让人去打探了,等有了消息老奴第一时间告诉夫人。”   曹氏笑着道:“好,好!这孩子你可得看顾些,得让她平安生产才是。”   月嬷嬷笑着说:“老奴明白。”   庶出的生在嫡出的前面,侯爷定要不开心,也会对三少爷更加失望。侯府的家业就这么大,别人少分一点,他们四少爷就能多分一点。   而只要三房的长子是庶出的,这三房将来就别想安生。   说完三房,二人又提起来瑶华院。   “老三媳妇儿好对付,就是老二这个媳妇儿难缠得很!”曹氏提起来云遥就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抓过来打一顿。   月嬷嬷连忙安抚:“二少夫人就是个喜欢生事儿的。兴许不用咱们咱们出手对付她,她自己就能惹出来不少事。”   这一点曹氏赞同,点了点头。   不是拿长公主的寿辰压她么,那么这次她就让她在寿辰上好好出出丑。   “长公主知晓此事定会觉得丢脸,不知会怎么责骂苏云遥。她脾气又暴躁,到时候定要跟长公主吵起来。咱们只等着看好戏就行了。”曹氏笑着道,“此事还得让周氏那个蠢货说出来。”   月嬷嬷道:“夫人英明!”   云遥从正院出来时神清气爽,甚至肚子有些饿了。回到院中,她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骨头汤味儿,朝着厨房走去。   秋娘正在和面,准备炸馃子。   云遥摸了摸自己的瘪瘪的肚子,更饿了。   秋娘那边炸着馃子,云遥在碗里打了一颗鸡蛋,再浇上一大勺骨头汤,上面撒一些葱花香菜,滴上几滴麻油,味道别提有多香了。   馃子炸好后,云遥直接坐在厨房的小桌子前吃了起来。   馃子放在骨头汤里泡一泡,味道浸入里面,香得很。   拿出来一个小碟子,舀出来两勺秘制肉酱,拿着馃子蘸一蘸,味道也很香。   桂嬷嬷走了过来,笑着道:“夫人,您这也太不讲究了些,就不能去正屋吃么?”   云遥喝了一口骨头汤,道:“在哪不都一样么,反正都是吃饭,吃饱了就好。”   桂嬷嬷摇了摇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昨晚他们世子也是在厨房吃的。从前她还以为世子是个讲究人,没想到如今这夫妻俩一个比一个不讲究。   吃饱喝足,云遥去地里干了一会儿活,回了屋里。   她想,这样的日子反倒是跟在顾家村差不多了,只除了身边没有亲人。低头看了看桌子上的几本农书,云遥笑了。再过一个月就要举办文试了,算算日子,大哥也快要进京了。等到大哥进了京,授了官职,爹娘也要来京城了。她不记得前世大哥具体是哪日到的了,等母亲的寿辰结束,她得找人去城门口盯着。   晚上,外院书房。   乔谦和道:“前些时候我还怀疑言天师是太子那边的人,没想到如今他竟然又突然来了这一招。言天师来都城两年,当真是让人看不出来他究竟是谁的人。”   谢彦逍也对言天师的举动有些疑惑。   言天师为何会阻止琉璃公主和亲?这对他没有任何的好处。   如果他真的想阻止琉璃公主和亲,大可和国舅府退亲时一同跟皇上说,可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过了一些时日,借着炼丹再次失败时说的。   很显然,这是他最近刚刚改变的想法。   乔谦和也在想此事,他道:“您说他会不会被琉璃公主收买了?我听说言天师非常爱财。”   谢彦逍点头:“有这种可能。”   言天师爱财,昭国又富庶,难保他不为钱财所动。只是他没听说这二人有过什么接触。   不过,他脑海中却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夫人曾去见过琉璃公主。   第二日她又有可能去见了言天师。   过了没几日言天师炼丹再次失败,跟皇上暗示琉璃公主的亲事不宜成。   据他所知,夫人前些时候曾去打探过琉璃公主的事情。   难道这一切都是夫人所为?   “少主子,少主子……”   谢彦逍回过神来,道:“嗯,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这件事情于咱们有利。”   乔谦和笑着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昭国如今的国君虽然昏聩,但大皇子有勇有谋,说不定能答应咱们的条件。”   谢彦逍点了点头。   忙完正事,谢彦逍回了后宅。   他发现云遥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想到刚谈论的事情,谢彦逍试探了几句。   “琉璃公主不日便要回昭国了。”   云遥的视线从书上挪开,惊讶地道:“这么快?”   昨日得知消息时她便猜到琉璃公主快要回国了,但她没料到这件事情会来得这样快。   谢彦逍眼皮微动。   琉璃公主此次来大历是要和亲的。听到这个消息,夫人的反应不是琉璃公主为何要回国,而是她为什么离开得这么快。   显然,她早已知晓此事。   此事他今日刚刚知晓,她又是如何提前知晓的?除非她跟当时在场的人有联系。   “嗯,宫里刚刚传出来的消息。我想着夫人跟琉璃公主关系甚好,便想着告知你一声。”   云遥初听琉璃公主离开心中有些不适,但很快就松了一口气。既然琉璃公主归期已定,那就说明事情已然尘埃落定,她是真的不用留在大历和亲了。   真好!   她并未发现谢彦逍在探她的口风,她在为琉璃公主即将离开而开心。虽然她很喜欢琉璃公主,彼此性格非常投机,但她更希望自己的好友能够自由,能够收获幸福。   不过,她得想个法子在琉璃公主离开前再见见她才好。   谢彦逍本是想着试探云遥的,此刻见她眉头微蹙,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又道:“过几日长公主的寿辰琉璃公主也会去。”   云遥眼前一亮。   这样,她就不用再想用什么借口去见她了。   “大历每月都有商队去昭国,夫人若是思念公主可以随时去信。”   云遥心中又是一喜。   谢彦逍发现,夫人今日心情确实比往日好些。晚上他提出来一些过分的要求她也配合他。两个人一直折腾到半夜方停下来。   他不知,第二日一早,云遥醒来后可是把他狠狠骂了一顿。 第38章 寿宴   又过了两日便到了长公主寿辰了。   姜氏和周氏都在受邀之列。   一大早, 一行人坐上马车前往公主府。   侯府一共安排了两辆马车,曹氏和周氏一辆,云遥和姜氏一辆。这跟上回去湘王府时一致, 众人对于这样的组合仿佛已经有了默契。   云遥虽在公主府住了几近两年,但对这里还是觉得无比陌生。总觉得眼前的一草一木, 一人一物虽是熟悉的, 但却觉得冷冰冰的,融入不进去。   “侯夫人, 诸位夫人, 里面请。”管事的在门口引着武安侯府的人往里面去。   云遥瞥了这管事的一眼。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管事的是桃粉的爹。   前世桃粉从她这里套了不少消息传给苏云婉, 后来她爹去了庄子上当管事。如今桃粉已经被她撵到了庄子上, 没想到她爹倒是爬的快, 已经成为了府中的小管事了, 想必是苏云婉给他的补偿吧。   这管事的只独独说了曹氏, 把她和姜氏和周氏归在了一处, 丝毫没体现出来她身份的特殊性。若是旁的府中, 曹氏在前, 她在后, 然后是姜氏和周氏。   她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 这身份上更是有所不同,应该更加亲昵才对。   这倒不是说她有多么在乎身份,只不过,这公主府还是跟原来一样, 不把她当回事。   曹氏正想看云遥的笑话, 又岂会错过这一点, 她笑着跟管事的道:“我家老二媳妇儿就是你们公主府的人, 让她带我们进去就行,就不劳烦你了。”   管事的听到这话微微一怔,看向了云遥,神情略有些倨傲,道:“我家二姑娘怕是对府中不太熟悉,做不好此事,还是我来给侯夫人引路吧。”   云遥还没开口,春杏先不干了,她气得不轻。   他们实在是太欺负人了,以前在公主府就欺负夫人,如今夫人嫁入侯府,来公主府中做客,他们还想着要欺负夫人。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春杏骂人了:“我家夫人可是主子,这种领路的活儿当然是要你这种狗奴才干!”   云遥看了春杏一眼。   呦,春杏都会骂人了,真是难得。春杏一直是个温婉的姑娘,从来不会大声嚷嚷,也不骂人。没想到今生倒是泼辣了。   真不错。   管事的被骂了脸色自然不好看,他看着春杏,冷着脸道:“春杏姑娘嘴巴倒是比从前伶俐多了,那你可小心些,当心哪日被撵出京城到那荒僻之地自生自灭!”   这话倒是有些奇怪了,云遥记得自己只是把桃粉撵到了庄子上去,没到别的地方。   “只有做错事的人才会被撵出去,我听夫人的话自然不会被撵走,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家的事儿吧!”   管事的眯了眯眼,出声威胁:“春杏姑娘当真是嘴巴厉害得很,真当自己跟了个厉害的主子吗,也不知一会儿你主子护不护得住你!”   谁不知道二姑娘是个软脚虾,公主府人人都能踩上一脚。一会儿等他把这边的事情报上去,别说眼前这个死丫头了,就连二姑娘都要跟着被训斥。   春杏这些日子跟在云遥身边,怼人的功夫长进了不少。虽然此刻很害怕,但她知道此刻不能输,不能给主子丢人。   想到海棠的死,她一时气愤,说道:“我家夫人心地善良,自是护得住我。就不知道你家主子会不会饶了你了。”   管事的心头的火一下子上来了。   春杏竟然敢顶嘴了!以前别说是春杏了,就连苏云遥都不敢顶他,谁不知道苏云遥在府中地位低下。   “真把自己当成千金小姐了?也不想想自己在哪里长大的!”   云遥眯了眯眼。   好久没人敢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了,尤其对方还只是个下人。   不过,事实上,她出嫁前还在被公主府的这些管事的老人欺负,就连海棠那样的丫鬟也敢训斥她。这样的话熟悉而又陌生。   如今再听到这样的话,当真是让人不舒服。   没等云遥开口,春杏就先开口了。   春杏没过脑子,说了一句话:“不管我们家夫人在哪里长大的,总归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总比你的主子好!”   婉姑娘不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却把她们真千金的主子踩在脚下,而且漠视人命,心狠手辣。   春杏已经完成了从“不给主子惹麻烦”到“不能给主子丢脸”的完美转变。   云遥深感欣慰。就应该这样嘛,硬气起来,反正他们有底气。   几人在刚进门的地方,人来人往。不多时,大家脚步慢了下来,纷纷朝着这边看,这边也渐渐聚集起人。   曹氏看着眼前的闹剧神色淡淡,心里则是笑开了花。   这苏云遥果然会自己给自己惹麻烦,都不用她动手。想必长公主知晓了此事定是要训斥她。   苏云婉今日负责接待女宾,听说了这边发生的事连忙过来了。   “发生了什么事,你怎能让侯夫人站在这里,还不快把客人迎进去。”   管事的开心了,立马告状:“婉姑娘,二姑娘身边的春杏出言不逊,不仅骂了奴才,还骂您,暗示您是……是假千金。”   后面这一句是他自己总结出来的。   “你胡扯,我没说这样的话。”春杏辩驳。   “怎么没说了,你说你家主子是公主亲生女儿,说我们主子比不了你家主子,不就是这个意思么?”管事的道。   春杏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这话倒也不算错,不过是有煽风点火的嫌疑。   自打刚刚听到“假”这个字,苏云婉的脸色微变。   她清楚明白地知晓自己是假的,但没人敢说当面说她是假的,暗示也没有。此刻被人当众说出来,可真是……难堪。   苏云婉的到来让各个府中看笑话的人兴奋起来。   从之前的宴席上她们就看出来了,这两位姑娘不对付,见面就要掐,不知今日会如何掐。可算是有好戏看了。   云遥若是知晓诸位夫人小姐心中所想定是要开心的。毕竟,她们也渐渐从看她的笑话转变为看她和苏云婉的笑话。这其中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春杏敢怼管事的,但是不敢怼苏云婉。看着苏云婉的神色,想到往日在公主府中苏云婉的权威,她本能地有些害怕。垂下头,后退了半步。   苏云婉在瞥了春杏一眼后,将目光落在了云遥身上。   “二妹妹,我知你来京城没多少时日,不知该如何管束身边的下人。所以今日的事我不怪你。只是,有时太过良善并非是什么好事,你不该这般纵容他们才是,不然不知哪日这些奴才们就要骑到妹妹头上了。”   苏云婉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句句都在指责下人不懂规矩,没有说云遥半个不是,反倒是夸了她良善,处处体谅她。   她刚刚被云遥身边的丫鬟骂了还能保持这般好风度,担得起众人往日对她的赞赏。   苏云婉眼角瞥到诸位夫人对着她点头表示赞赏,她看了一眼曹氏,语气和缓地说道:“好在侯夫人长于管家,在京城颇有贤名,妹妹还是应该跟侯夫人学一学如何管理下人。”   当真是处处为云遥考虑!   可她明知曹氏的性情,也知曹氏对云遥的不喜,还能说出来这样一番话,足见她今日是来恶心人的。   云遥看着苏云婉“得体而又大方”的模样,隔夜饭都快要吐出来了。苏云婉当真是三句话不离她的身世,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众人她在乡下长大的,提醒众人她不会管下人,不会管家,不懂规矩,让她跟别人学。   真是够了!   春杏听多了苏云婉的话,知晓她的厉害,已经能从中分辨一二。不管苏云婉怎么说,她知道这些话定是处处在指责他们夫人,显示她自己的厉害。   看来她今日给他们夫人惹祸了。   她上前一步,道:“不关我们夫人的事,是我自己自作主张说了不该说的话。”   苏云婉依旧大气地道:“既然知道错了,那我今日便替妹妹罚了你,也好过你以后闯出来更大的祸端。”   云遥笑了,道:“苏云婉,你要罚我的奴婢都不问我一声的吗?你好大的胆子!假若我的奴婢犯了错,自然有我这个主子来管着。更何况,她今日并未犯错。”   苏云婉面色依旧平静,道:“妹妹就是这般纵容你身边的下人吗?”   云遥嗤笑一声:“纵容?我何曾纵容她了?纵容她的前提是她犯了错。那你来说说她哪句话说错了?”   苏云婉眉头微蹙。   接着就听云遥说道:“你不就是个假的吗?真当自己在公主府住久了就成了真的了?哦,不对,你是比真的还要厉害!”   苏云婉满眼愤怒地看向苏云遥。   苏云遥竟丝毫不给她面子,当众说出来这种话!   不仅苏云婉没想到,周遭看戏的人也没料到今日竟然能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出戏。这苏云遥当真是个泼辣的性子,什么话都敢说。   云遥见苏云婉的假面具掉落,面带微笑,道:“苏云婉,这就受不了了?你不是最喜欢在众人面前说我在乡下长大的事情吗?那我也说说你不喜欢的,提醒提醒你。”   听到云遥的这番话,众人心中各有判断。这么几次下来,她们看向云遥的眼神倒是没那么鄙夷了,反倒是对苏云婉有了些别的看法。   说到底,苏云遥才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苏云婉是个假的,但这个假货处处踩在真千金头上。换谁也受不了。   苏云婉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看向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她连忙稳了稳心神。再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人时,垂眸,拿起来帕子抹了抹眼睛。   再抬头时,眼圈已经红了。   “妹妹,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容易。你恨我怨我也是应该的,只是……这些事也不是我能选择的。你若是不想见到我,我离开公主府便是。”   云遥冷眼旁观,道:“好啊,你走吧。”   “云遥!”   听到这个声音,云遥心中冷笑一声。   果然,苏云婉的眼泪都是有目的的。   苏云逸和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公子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苏云逸沉着脸道:“今日是母亲的寿辰,你莫要搅乱!”   云遥对公主府的人早已失望透顶,看着她这位兄长,冷着脸道:“那就管好府中的狗,别在我面前乱叫,否则我下次可不会这般轻易饶过他们!”   说完,转身走了。   云遥走了,围着的人可没走。   苏云婉眼中含泪,道:“哥哥,你别怪二妹妹。这件事情都怪我,是我惹她不高兴了。”   一旁的曹氏道:“怎么能怪婉姑娘呢,都是我那二儿媳不懂事,不会管束下人,唐突了婉姑娘。”   苏云婉道:“侯夫人,不是这样的,二妹妹虽规矩礼仪学的不好,但心地善良,她不是故意的,是我抢了她的身份。”   曹氏道:“婉姑娘可别这么说,我们都知道你最是懂事知礼,这不是你的错。”   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竟是把云遥踩得什么都不是。   苏云逸皱了皱眉。   “嘁,当面说不过别人就要背后再议论吗?真不知你是如何评上京城第一才女的。才么,没看出来,德倒是一点都没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苏云婉的眼泪一下子止住了,她看向了站在苏云逸身侧之人。   萧子义,睿王嫡长孙,嘴巴最毒了,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子义,这是我妹妹……”苏云逸提醒,“你说话客气点。”   萧子义瞥了一眼走远的云遥:“那个才是你妹妹,我说你怎么在这件事上这么糊涂。跟这些姑娘说什么,走走,带我去看看你新得的宝剑。”   说着就把苏云逸拉走了。   经过萧子义这一番搅和,这边的人渐渐散去了。   苏云婉看着人来人往,尴尬地笑了笑,转身之际,看着身侧的管事,冷冷说道:“滚去厨房帮忙,莫要在此丢人现眼!”   “姑娘,我……”   今日厨房事多,又累又脏,哪里在门口迎客体面。   苏云婉眯了眯眼,道:“还不滚?”   想到苏云婉的手段,管事的感觉背后一凉,不敢再说,退下了。   苏云婉放在手中的手渐渐握成拳,等她成为皇后,她定要狠狠把苏云遥踩在脚下!   云遥没等武安侯府的人,先行去了大殿,把礼给了长公主。   让她奇怪的是母亲今日对她的态度竟然意外的和善。难不成是因为今日寿辰,心情好?   “我瞧着你的脸倒是圆润了些,可见出嫁后日子过得不错。”   “多谢母亲关心,女儿身子还好。”   “一路过来辛苦了,让嬷嬷带着你回自己的院中歇息一会儿吧。”   云遥也没跟琳琅长公主客气,立马回道:“谢母亲体恤。”   一旁的贵妇人们纷纷赞道:“长女待人接物大方得体,次女听话懂事,长公主好福气啊。”   另一人道:“可不是么,次女嫁入武安侯府,长女马上要嫁给四皇子,这两个夫婿都是我大历的好儿郎啊。”   琳琅长公主摸了摸鬓边的头发,一副骄傲的模样。   云遥回头看了琳琅长公主一眼,转身默默离开了。   云遥的小院离着正殿有些远,她走出了热闹的氛围,人声渐渐小了,倒是素净了许多。   走过一座小桥,前面不远处就是自己的院子了。   从自己院子的位置就足以看出来母亲对她的态度,这几乎是离正殿最远的小院了。从前自己每日都要从这里到正殿去请安。每次要走上两刻钟才能到。要是去的晚了还要被母亲批评,被苏云婉讽刺。   后来母亲免了她的晨昏定省。那时她以为母亲体恤她,后来方知晓母亲是讨厌她不想见她才会如此。当真是让人心寒呐。   抬步走过小桥,院子近在眼前。   这时,她听到了两个声音断断续续传了过来,听不真切。   “……谁让你来这里的……我不是……”   “可是我想……”   离得近了,其中一个声音竟然有些耳熟。   “她是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吗?不要命了吗?”   “……许久没见……没办法……”   “谁?”   云遥看着从一侧的夹道里走出来的男子,颇为震惊。   “父亲?!”   苏驸马脸色微变。   听着有人从夹道跑了,云遥上前一步想要看个究竟,苏驸马连忙挡在了她的身前。   “云遥,你不去大殿见你母亲,来这里做什么?”苏驸马大声说道。   云遥看出来苏驸马的心虚,顿了顿,道:“女儿刚刚已经去大殿见过母亲了。这里是我出嫁前住的院子,过来看看。”   苏驸马微微一怔,没想到旁边就是女儿住的院子,道:“原来你出嫁前住在这里,时间太久,我都忘了。”   久吗?才三个月而已。   云遥忍不住讥讽了一句:“嗯,女儿已经出嫁三个多月了,忘了也是正常。”   苏驸马脸色讪讪地。   “父亲刚刚在跟谁说话?”   闻言,苏驸马脸色一下子变了,急切地说道:“你听到什么了?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莫要在你母亲面前胡说。”   云遥本来没多想的,看着苏驸马的反应,反倒是开始多想了。她刚刚虽然没听清这二人说了什么,但却很肯定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难道她的父亲背着母亲……若是此事被母亲知晓了,不知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浪。 第39章 道歉   看着苏驸马紧张的模样, 云遥琢磨了一下,道:“父亲想多了,女儿什么都没听到。”   公主府的这些人虽然是她这副身体的亲生爹娘和兄长, 但他们却从未拿她当亲人。她也懒得去管他们这些破事。他们是好是坏,与她也没太大干系。   闻言, 苏驸马明显放松了许多, 撒谎道:“嗯,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一个犯了事的管事, 过来找我求情。你知道的,你母亲常常训斥他们, 他们只能找我求情。”   这样的事在公主府发生了不少回。   但她直觉今日不是这件事, 毕竟父亲的反应不对劲儿。她也没戳破, 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云遥正欲告辞去自己小院, 苏驸马拦住了她。   “对了, 我听说你刚刚又欺负婉婉了?”   云遥神色微变。   苏驸马接着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 她日子过得艰难, 你不要去欺负她。你当众说她是假的, 伤透了她的心, 也害她丢了颜面。你一会儿去跟她道歉。”   云遥才真是被她的亲生父亲伤透了心。   她从前受了那么多委屈都不见有人站出来为她说一句公道话, 如今她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便有人逼着她道歉。   她可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啊。   “父亲,从前苏云婉欺负我时,您可曾让她跟我道歉?”   苏驸马皱眉:“婉婉何时欺负过你?她在这府中谨小慎微,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每日受了委屈只能一个人往肚子里咽, 躲在无人的角落哭。她不比你的, 你母亲是长公主, 她无依无靠,连管事下人都敢欺辱她。”   她父亲说的这些话真的是苏云婉吗?   被下人欺负?   苏云婉不打杀那些下人就是好的了,她何曾被人欺负过。   这些话用来说她还差不多。   她今日真真切切明白了,眼前的父亲从未心疼过她半分。   “父亲,你可曾真正了解过苏云婉,又可曾真正了解过女儿?父亲不妨去查一查海棠是怎么死的。”   知晓了海棠是怎么死的,就能知道苏云婉的恶毒。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苏驸马就生气。   “海棠是被你送回来的,你母亲亲自吩咐人打死了她,是你们母女害死了她。你在府中别的没学会,你母亲的这些手段倒是学了十成十。”   云遥没想到在父亲这里事情真相竟是这样的,当真是失望伤心至极。她顿了顿,问:“谁告诉你的,苏云婉吗?”   苏驸马皱眉,没说话。   这样的态度像是默认了云遥的猜测。   云遥道:“父亲还是好好查一查吧。”   苏驸马道:“这件事情我会查的。但是你以后不许再嘲笑婉婉。她马上就要嫁给四皇子了,会成为皇子妃,她的身份比你要尊贵,不是你说的低贱身份。”   云遥气得想骂人,但她忍住了,道:“父亲刚刚说什么?想让我告诉母亲您在这里私会女子?”   苏驸马神色骤变,像是不认识面前的女儿一样,抬手指着他,喃喃不语。   “好的,我一会儿就去说。”云遥又道。   说完转身离开。   苏驸马连忙上前,再次拦住了云遥。   “你别在你母亲面前胡说八道!”   云遥停下脚步,淡淡道:“这怎么能叫胡说八道呢?我这是实话实说!”   苏驸马此刻心虚又害怕,道:“这不是实话!你听错了,你看错了。”   云遥反倒是更加冷静了,道:“父亲,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我去给苏云婉道歉,然后把刚刚看到的听到的告诉母亲。二,你让苏云婉给我道歉,刚刚的事我一个字不会多说。你自己选吧。午饭前,如果苏云婉不来跟我道歉,我就去找她道歉,然后把刚刚的事告诉母亲。”   苏驸马怔怔地看向面前的小姑娘。   这还是他那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吗?嫁人后她怎么变得这般咄咄逼人了。   “你……你……你这是在为难我,你母亲对我是什么态度你难道不清楚吗?”   云遥反问:“父亲刚刚不是在为难女儿吗?公主府中的人对我什么态度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她不出手真都当她是纸糊的吗?谁都想来踩上一脚!   做梦!   她绝不会像前世一样活得那么憋屈了。   苏驸马神色微怔。   云遥不再停留,回了自己小院。   云遥想过自己的院子如今多半是没人来的,却也没曾想里面这般荒废。   杂草从青石板的缝隙里钻了出来,院子里的小花正在野蛮生长,出嫁当日被婆子打翻的水盆竟还倒扣在地上。   可见她一走,这院子就关了门,连个守门打扫的婆子都没有。   不过也无所谓了,本来她对这里就只有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也不打算再来。不过,此刻在这里待一会儿也是好的,胜在清净。   云遥把帕子铺在了地上,托着下巴,坐在了屋前,见春杏在打扫院子,她道:“别打扫了,歇一会儿就回去了。”   春杏道:“那也得干干净净的好,看着舒服。”   见她执意如此,云遥没再多说。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云遥看了过去。   竟然是言天师,他怎么找过来了。   言天师竟主动问道:“你这是遇到麻烦事了?需不需要我帮你?”   “不用。”云遥抿了抿唇,想到琉璃公主的事情,道,“多谢你的帮忙。”   言天师道:“客气了,帮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虽然琉璃公主离开的时间已经确定了,但云遥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她要等琉璃公主离开了才能把一切真相告诉言天师。   见云遥神色恹恹,言天师道:“你府中那个养女下个月就要嫁给四皇子吧?”   “嗯。”   “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让她嫁不成。”   云遥看向言天师,心想,这言天师还挺八卦的,竟知道她和苏云婉关系不好。   不过,苏云婉和四皇子的亲事可是母亲一力促成的,又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这二人的亲事近在眼前,不可能不成,言天师肯定也知晓这一点。   既然知晓还这样说……她略一思索,忽然明白过来了。   当初钱国舅之子和文昌侯府的嫡长女解除婚约用的是八字不合影响国运。琉璃公主的亲事也用的这一招。同样的,在近三个月要成亲的还有四皇子和苏云婉。这三对儿中的两对儿都解除了婚约,就只剩下这一对儿了。   苏云婉的八字本就不详,完全可以借此解除婚约。   说实话云遥有片刻的心动。   若是苏云婉嫁不成四皇子,那她就不能在出嫁后像前世那样处处压着她了,她也不会成为母亲口中的骄傲。将来若是四皇子登基,她也成不了皇后。   但在思考片刻后,她还是拒绝了。   她若是求言天师帮了此事,还不知要付出什么代价。而皇上多疑,如今看着对言天师宠信,将来还不是说杀就杀了。干预太多朝堂的事对言天师也不好,虽然知晓他是个骗子,但她也不想害的他早死。   “不用。”   言天师继续道:“只要你能答应我,告诉我一些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就可以帮你。”   “不必。”   言天师觉得太可惜了。通过钱国舅府的亲事和琉璃公主和亲一事,皇上其实有些动摇了。他只要稍微再暗示几句,苏云婉指定嫁不成四皇子。   可惜不能借此多套一些有用的消息了。   言天师又开始东拉西扯套云遥的话,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云遥口风很紧,并未向他透露任何他想知道的信息。   跟这样的人说话也着实累。过了一会儿,云遥有些好奇地问:“天师为何会来此?”   言天师道:“长公主邀请的。”   云遥明白了。母亲把权力看的很重,不会错过这种好机会拉拢人。   言天师还欲再多问几句,这时,一个内侍匆匆过来了。   “天师,有人朝着这边来了。”   言天师有些遗憾,道:“我先走了,夫人莫要忘了你我二人的约定。”   “嗯,忘不了。”   言天师前脚刚走,琉璃公主就带着侍女过来了。   见到云遥,琉璃公主上来就抱了她一下,低声道:“谢谢你,我知道是你帮了我。”   云遥也没装傻,默认了此事:“不客气。”   “我虽然不知你是如何办到的,但我知晓定是你帮了我。”   云遥笑了笑,并未解释。   琉璃公主从荷包中拿出来一枚玉佩,道:“这对玉佩本是一对,这一半送给你,将来不管你有什么难处,只要将这枚玉佩拿出来,我定会帮你。这玉佩可保你在昭国畅行无阻,皇宫也进得。”   云遥听说过这样的玉佩,听闻昭国的皇室子弟没人都有这样一对玉佩。这是昭国皇室的象征,可以说是集权力和财富于一身的玉佩。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你收下吧,你不仅救了我的命,还帮我摆脱了我不想要的姻缘。你助我良多,我无以为报。”   云遥数次推辞,见琉璃公主一直坚持,知她这次是认真的。她心里一动,或许将来她真的能用到,于是收下了这枚玉佩。   “好,我收下了。”   见云遥收下,琉璃公主开心地笑了。   琉璃公主虽然打听过关于云遥的事情,但也着实没想到她在公主府这般不受重视,她婚前居住的小院离得又远又荒僻。这让她对云遥又心疼了几分。   两个人在小院里聊了许久,瞧着前院快要开席了,这才依依不舍离开了小院。   等到了前院,大殿里已经坐了七七八八。   琳琅公主一直关注着琉璃公主的动向,听身边的侍女低声说琉璃公主进来了,她抬眸看了过去。只见她那蠢女儿跟琉璃公主一同进来的。她说呢,怎么琉璃公主一转眼就不见了,原来是去找云遥了。   看来这二人的关系的确是不错,也不知她这女儿是如何哄得琉璃公主开心的。一会儿她可得好好交代交代女儿。   琉璃公主的位置靠前些,而且跟云遥分属两边,她们二人在大殿门口就分开了。   云遥朝着武安侯府的位置走去。   年轻的小姑娘都在围着苏云婉转,妇人们都围在了琳琅长公主身侧,苏驸马和苏云逸身侧也围满了男宾。   挺热闹的,挺好的。   珠钗玉石,折扇纶巾,一派花团锦簇。   她就像是一个闯入名利场的外人,一个冷眼旁观者。   “婉姑娘,你这头上的南珠可真好看,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也不知,是母亲送我的。”   “哇,长公主可真疼您。”   苏云婉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南珠,眼见着云遥走过来了,她忽而说道:“这珠子是南海那边产的,云遥,你以前不就在那边生活了十几年吗?”   云遥顿住脚步。   她没打算理会苏云婉的,无奈她总喜欢找茬。   文玉琰讥讽了一句:“我听说那边的村民家家户户都养珠,说不定婉姑娘这颗珠子就是她养的呢。”   云遥瞥了一眼这二人。   先前她曾为钱国舅解除与文昌侯府的婚约为文玉琰感到一丝庆幸,因为她觉得钱四郎撇不上文玉琰,如今瞧着她面目可憎的模样,倒是觉得这二人是绝配,没能成亲当真是可惜了。   也不知这些人为何总是犯贱,有事没事就过来讥讽她,是她以前说话太客气嘛?还是她们就喜欢被人骂?   既如此,那她就成全她们。   “你们俩这么无知吗,虽然我一直生活在都城南边,但却不在海边。能说出来这样的话,说明你二人连大历的地理志都没看过。井底之蛙,鼠目寸光,这才女的身份也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最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嘛,麻烦你们不要把无知当有趣。”   苏云婉和文玉琰二人都是京中的才女,两个人还是第一次被当众数落,脸色自然不好看。   苏云婉瞥了一眼文玉琰,斥责云遥:“云遥,你怎么跟文姑娘说话的,还不快跟她道歉!”   明明她骂了她们两个人,苏云婉就只说她骂了文玉琰,真是她惯用的伎俩。   云遥正欲开口,眼角瞥见了朝这边急匆匆走来的父亲。哦,她刚刚跟琉璃公主聊得太投机,心情太好以至于差点忘了刚刚跟父亲的对话。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记呢,真是不应该!   她转头看向苏云婉,笑了笑,朗声道:“说起来道歉,父亲刚刚还跟我说你今日做得不对,不该纵容管事的欺辱我,要向我道歉呢。我一直都在等着呢,你怎么还不道歉?”   苏云婉觉得这话莫名其妙的。   她何时说过要跟苏云遥道歉。况且,刚刚她跟父亲说了在大门口发生的事情,父亲可是一直站在她这边的,说要让苏云遥给她道歉。   “道歉?”苏云婉笑了,“妹妹莫不是听错了,父亲是让你跟我道歉吧?”   云遥看着近在咫尺的苏驸马,笑了。   “哦,可能是吧,是我记错了,父亲是让我给你道歉,我这就给你道歉。”   苏云婉虽觉得苏云遥这话转变得太快,但苏云遥能在人前向她认错,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她下巴微抬,眼睛直直看着云遥,等到她道歉。   结果她得意了不过几瞬,一道声音就传了过来。   “婉婉,你怎么能欺负你妹妹,快跟她道歉!”   这话一出,以苏云婉为核心,周遭数米外的人都静了下来,看向他们这边。   云遥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苏云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问道:“父……父亲,您……您让我跟苏云遥道歉?”   苏驸马瞥了一眼云遥的神色,转头对苏云婉道:“对,你刚刚在大门口不该那样说你妹妹,提你妹妹的伤心往事,你快跟她道歉。”   他想,婉婉是最听话懂事通情达理的孩子,一定能理解他的难处。   周围的贵女们看着眼前的情形都没说话。   苏云婉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父亲是长公主,舅舅是皇上,皇子们都是她的表哥,就连一些不受宠的公主都不如她,她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即便是两年前得知自己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母亲也一直护着她,维持着她在人前的地位,没有人敢漠视她。   如今父亲竟然让她当众跟苏云遥道歉。   她做不到!   苏驸马没想到长女并没有听他的话。长女抿着唇,眼眶含泪,盯着他不说话。   苏驸马柔声道:“婉婉,听爹的话,你是姐姐,应该让着妹妹,你就跟云遥道歉吧!”   苏云婉仍旧没说话。   云遥看着面前父女情深的情形,笑了笑,道:“哎呀,既然苏云婉不愿意道歉,那我就跟你道歉吧。”   苏驸马立马回头大声制止:“不可!”   所有人都看向苏驸马。   苏驸马察觉到自己刚刚失态了,缓了缓,道:“云遥,你没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是你姐姐错了,应该让她给你道歉才是。”   听到苏驸马这一番话,苏云婉越发伤心。   琳琅长公主看到这边的情形,让玉嬷嬷过来打听了一下。   得知是何事,琳琅长公主脸色有些不好看。   她这亲生女儿当真是蠢笨得很,非得揪着身份问题不放,在大门口还敢说那样的话。不过,这不过就是小姐妹拌嘴,不是什么大事,驸马今日怎得这般执拗。   想到还有事吩咐女儿,她对玉嬷嬷说道:“你去跟婉婉说,让她给云遥道个歉,别因为一些小事闹这么久。”   婉婉也是不懂事不识大体。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再闹下去就伤了他们府上的颜面。不过是件小事罢了,道一声歉就可以解决。   见长公主的态度,玉嬷嬷微怔,朝着人群中走去。   听到玉嬷嬷的话,苏云婉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抬眸看向了坐在上位的长公主。   在看到琳琅长公主充满警告的眼神时,她后背有些发凉,眼眶中的泪生生憋了回去。不,她不能失去母亲的支持。若是母亲也弃了她,她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云遥也有些诧异。母亲今日的态度实在是奇怪得很,刚刚对她很是和善,此刻又站在了她这边。事出反常既为妖,这里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二妹妹,今日——”苏云婉开口了。   “住口!我可不是你妹妹。”云遥打断了她的话。   一开始她是想跟苏云婉好好相处的,也从未瞧不起她,甚至是羡慕她。没想到这位好姐姐面甜心苦,踩着她上位。她又何曾真的把她当做妹妹!   苏云婉也不笨。她猜到了琳琅长公主这般态度的原因,想必是因为母亲想通过苏云遥去说服琉璃公主。她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刻再说什么都没用,她忍了忍,重新开口:“云遥,今日是我不对,我没能管束好下面的管事,让他们欺辱了你。以后我定会好好约束下人。”   这才叫道歉嘛!   前后两世,云遥终于看到苏云婉正常一次了。   虽然苏云婉的面色不善,但云遥也丝毫不惧她。难道她忍了苏云婉就不会欺负她妈?前世她老老实实的,苏云婉不一样一直欺负她吗?倒不如反击!   “嗯,你心里清楚就好。”   说完,云遥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苏云婉袖中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眼神越发冷。   “好了,开宴了,婉婉,你还不快过来。”琳琅长公主的声音在上面响了起来。   苏云婉闭了闭眼,脸上重拾笑容,丝毫不见伤心和怨怼。   “嗯,女儿这就过去。” 第40章 要求   苏云婉虽然只是跟云遥道了歉, 但在殿中其他人眼中可是读出来不一样的味道。难道长公主厌了这个养女,开始重视疼惜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那以后他们对苏云婉和苏云遥的态度是不是要发生转变?   苏云婉毕竟是个婢子生的,身份低微, 这两年大家仍旧捧着她也是看在了长公主的面子和她的态度上。说到底苏云遥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云遥才不管众人如何想,她今日神清气爽。   走到自己的位置时, 她发现谢彦逍不知何时已经来了, 此刻他身边还坐着一个华服男子,那男子看不清脸, 不知是何人。两人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此处距离刚刚吵架的地方不远, 也不知谢彦逍听到了没有。   若是看到苏云婉跟她道歉,不知他心中如何想。   她刚一坐下, 谢彦逍和萧子义就看了过来。   云遥瞥了他们二人一眼, 没搭理他们, 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她实在是渴了, 一个时辰没喝水了。   “你倒也不像传闻中那样蠢笨。”萧子义突然评价了一句。   云遥喝水的动作微顿, 侧头看向了说话之人。刚刚她只看了个背影, 没看出来这人是谁。此刻她看清楚了。这人她认识, 萧子义。   她前世见过萧子义跟顾家兄长在一处, 关系极好, 没想到他跟谢彦逍关系也这么好。这一点她倒是没想到。   萧子义是睿王府嫡长孙, 嘴巴说话特别毒,又好动,跟顾家兄长和谢彦逍的性格完全不同,也不知他们怎么成为好友的。   这人前世很不喜欢她, 见了她就要讥讽两句。   “谢谢, 你也不像传闻中那般俊美。”云遥回道。   萧子义自负长相俊美, 听到这话自然不悦。不过, 没等他说什么,谢彦逍就开口了。   “宴席要开始了,你坐回去吧。”   萧子义闭了闭嘴,道:“刚刚的事情还没说完呢。”   谢彦逍沉着脸不说话,端起了桌上的茶盏。   知道谢彦逍的性子,见状,萧子义也不好多说,只是瞪了一眼云遥,挪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的位置也不远,就在他们旁边。   苏云婉已经顾不得怨恨云遥了,此刻她正想着法子讨长公主欢心。   “母亲,上个月从宫宴回来,女儿为了今日母亲的寿辰又精心设计了霓裳羽衣舞,容女儿下去准备一下。”   琳琅长公主很是满意,点了点头。   这霓裳羽衣舞果然好看,不管看几次,云遥都觉得很是大气。如果这舞不是苏云婉跳的,她会觉得更好看的。好在苏云婉待了面纱,看不清她的脸,也就没那么恶心。   一舞结束,众人纷纷鼓掌。   “女儿祝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青春永驻,富贵绵延!”   苏云婉站在殿中,笑着迎接众人的赞扬。   这一次她可没敢再提让云遥献舞的事情了。   “嗤,我看这公主府的舞姬都可以赶出去了,留她一个人就行了。”萧子义在旁边说了一句。   他声音不大,也就临近的能听到些。   云遥听到了。   谢彦逍离得更近,肯定也听到了。   云遥越过谢彦逍看了一眼萧子义,正好看到他看向苏云婉的鄙夷神色。看了没两眼,视线就被一袭黑色华服挡住了。   云遥收回视线,看向谢彦逍。   只见谢彦逍浓眉微皱,似是有些不悦。   他这是因为萧子义的话么……   云遥端起茶润了润嗓,道:“留她一个怎么够呢,怎么也得有几个长相普通舞技平常的伴舞之人,好彰显她跳得好。”   “噗嗤!哈哈哈哈哈!”萧子义放肆地笑出声。   即便是众人看过来了,萧子义也丝毫不在意,拍着桌子道:“说得好说得好!”   除了临近桌的,其他人都不明所以,不知他在笑什么。   云遥看向萧子义。   萧子义朝着云遥举杯。   云遥虽不喜欢萧子义,但他毕竟是哥哥的朋友,在哥哥遇难时尽力帮助,她也朝着他举了举杯。   谢彦逍的眉头皱得更紧。   云遥瞥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长公主身边的侍女过来了,说是长公主找她有事。   云遥朝着上座瞥了一眼,果然不知何时母亲已经离开了。   她便跟着侍女走了。   到了旁边的偏殿,长公主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见过母亲。”   “云遥,你来了,快坐。”   云遥心下惊讶极了,不知母亲唤她来究竟有何事,前世母亲寿辰宴上可没有这一出。她不动声色,坐在了一旁的座位上。   母女俩都未说话,场面一下子变得安静。   琳琅长公主这才发现她跟自己的女儿竟然生疏到这个地步,她丝毫不了解女儿的事情,她竟不知该跟女儿说什么。   因为有求于人,末了,还是琳琅长公主先开口了。   “云遥,你出嫁后性子怎么变了这么多,我记得你从前最爱说话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如今怎么不讲话了?可是怨恨我之前那样说你?”   云遥垂眸,平静地道:“女儿不敢。女儿谨遵母亲的教诲,少说多做。”   “嗯,你明白就好。我这也是为了你好,须知许多事祸从口出。你如今这样的性子就很好,沉稳大气。”   母亲竟然会夸她。前世她在宴席上跳了剑舞母亲非常满意才夸了她几句,如今她什么都没做,竟还会夸她。当真是稀奇。   “多谢母亲夸赞。”   接着又是长久的沉默。   “武安侯府可有人欺负你?”长公主干巴巴地问道。   “没有。”云遥垂眸答。前世她跟母亲抱怨过武安侯府的事情,可迎接她的却是母亲的训斥和责骂。有些事情,不如不说。   随之而来的又是沉默。   琳琅长公主想跟女儿套套近乎,发现自己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她也不再废话,进入了主题。   “我瞧着你跟昭国的琉璃公主关系似乎不错?”   云遥心中警铃大作。   看来母亲所求之事跟琉璃公主有关。   “一般般吧,也没有太好,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谈不上熟悉。”   琳琅长公主笑了:“你不用这样说,刚刚我瞧着你二人一同来的,有说有笑的。”   云遥没做声。   顿了顿,琳琅长公主道:“你应该知晓,我最爱皮毛衣裳。每年冬天都得准备十几件。可惜咱们大历皮毛产量不高,需要从昭国进。原想着琉璃公主嫁入大历,大历的皮毛就能多了。没成想琉璃公主不嫁过来了,昭国那边也说皮毛卖完了。你既跟琉璃公主关系好,不如跟她说一声,我想从她手中买些皮毛。”   说来说去,只有最后一句才是琳琅长公主想告诉女儿的。   云遥并不知长公主心中所想,她觉得这话奇怪得很。   她虽不知昭国如今有没有皮毛,但如今在市面上还是能买到一些的。而且,现在是暮春时节,大家刚刚把皮毛衣裳褪去,怎的这时候买皮毛,不应该是深秋亦或者初冬时买吗?   这里面定是有她不知道的内情。   “此事无须劳烦琉璃公主,母亲若是喜欢,女儿明日就去为母亲买一些送到府上。”   听到这话,琳琅长公主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了些。她这个女儿果真是蠢得很,竟然听不懂她话中之意。   “我要你买的做什么,我要琉璃公主手中的皮毛生意!”   云遥皱眉。   母亲这是想通过她跟琉璃公主做生意?   瞧着云遥抿唇不语的模样,琳琅长公主道:“你怎么这么蠢,听不懂我的话是吗?”   听到母亲骂她,云遥心中冷笑。既然是来求她的,怎么这么快就忍不住暴露原形了。   “听不懂。”   琳琅长公主气得不轻,指着云遥一时说不出话来。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她这女儿蠢笨得很,跟她拐弯抹角她压根儿听不懂。   “我让你说什么你就去跟琉璃公主说什么。”   云遥抬眸看向了琳琅长公主。   琳琅长公主一袭紫色华服,头上戴着镶着宝石的钗子,在光下熠熠生辉。整个人像是沐浴在权势之下,看起来雍容华贵,光彩照人。   “哦。”云遥淡淡应了一声。   “你这是答应了?”琳琅长公主确认了一遍。   “没有。”   琳琅长公主气得摔了手边的茶杯。   云遥看着脚边的碎瓷片,心想,母亲和婆母怎么都是一个德行,生气了就要摔茶具。殊不知这些茶具有多么贵重,够平常老百姓生活一辈子了。   当真是浪费!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到,我要你还有何用!”琳琅长公主怒斥。   云遥本可以糊弄琳琅长公主,先假意答应,等琉璃公主离开了再说没办成。   但她没这么做。   历经了两世,她发现在面对自己母亲时,她始终无法做到平平静静把她当成不相干的人。而且,她看着母亲有求于她,气急败坏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实在是觉得有些爽。   “母亲何时要过我?”   室内氛围顿时一滞。   云遥接着道:“母亲不是一直要的都是苏云婉吗?苏云婉马上就要成为皇子妃了,她可比我厉害多了,尊贵多了,母亲还是找她帮您吧。”   琳琅长公主瞪着女儿不说话。   云遥听琉璃公主提起过此事,苏云婉多次求见琉璃公主,琉璃公主都拒绝了她。想到这一点,她故意道:“呀,不会是她办不到吧?啧啧!她竟然连这么小的事情都办不到,母亲要这个女儿还有什么用?”   事情全被云遥说中了,琳琅长公主的脸色难看得很。   “这件事情你必须去找琉璃公主说,你不答应也得答应!”琳琅长公主威胁女儿。   云遥笑了。   “我不答应母亲又能如何?”   云遥丝毫不在意,仔细想想,她母亲能威胁她是什么呢?什么都没有。   琳琅长公主张了张口,也发现了这一点。苏云婉怕失了她的宠爱,拼命讨好她。她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去做她吩咐的事情。   可面前这个是她的亲生女儿,如今嫁入了武安侯府,她好像拿自己这个女儿完全没办法。   母女俩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   “女儿着实好奇,苏云婉没办成您是如何处罚她的?是威胁她不让她嫁给四皇子,还是要把她撵出府去?或者是冷着她?”云遥一副看笑话的模样。   琳琅长公主看着女儿的模样,气得不行,斥道:“你给本宫滚出去!”   云遥笑了笑,站起身,故意说道:“母亲莫要动怒,苏云婉本就没什么本事,您再生气她也在琉璃公主面前搭不上话。千万别因为她气坏了身子。”   说完,脚步轻快地朝着殿外走去。   出了殿门,云遥的脸色就冷了下来。她这母亲真有意思,求她办事竟还这般高高在上,一言不合就骂她。   在母亲心中她着实算不得什么。   回到席间,云遥脸色一直不太好看,对什么都有些提不起兴致。   谢彦逍皱了皱眉,看向了刚刚回来的琳琅长公主。   曹氏看了看云遥,又看了看琳琅长公主,心下稍安。刚刚她本想引出来云遥在府中办的事情,只是琳琅长公主和驸马的态度大变,让她没敢提。如今瞧着这母女俩似是闹翻了,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她看了一眼坐在身侧的周氏,周氏心领神会。   过了一会儿,当湘王妃夸赞公主府的青菜鲜嫩多汁时,周氏开口了。   “长公主府的青菜自然是好的,只是要是说起来最好的,那肯定得是我们府上的了。”   一个庶出的儿媳这般大的口气,也不嫌丢人现眼。侯夫人竟然也没制止她。碍于武安侯府的权势,大家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不过,也没人接她的话茬便是了。   周氏也不用旁人接话,自己便说了出来。   “因为啊,我们府上的青菜是世子夫人亲手种的。”   从周氏开口的那一刻云遥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儿,没想到她竟是在说她。   “世子夫人亲自种的?”有夫人问了一句。   周氏立马道:“可不是么,二嫂住在瑶华院,本来那院子里全都是二哥种的牡丹花。谁知前些时候全都被二嫂拔了。我们想着二嫂定是要种些自己喜欢的花,没想到她竟在院子里种起了菜。什么青菜啊、黄瓜啊、茄子啊之类的,有些菜只在下人的桌子上见过,我们自己桌上都没见过呢。还是二嫂见多识广。”   在坐的基本都是人精,谁又听不出周氏的话中之意呢,这不就是在说苏云遥乡下长大的,粗鄙不堪么。   这要是在别的府上他们定是要好好奚落一番,可惜现在是在琳琅长公主府上。苏云遥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他们总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她女儿的不是。   有些人看向云遥的眼神充满了鄙夷,有些人看向了琳琅长公主。   琳琅长公主此刻脸色难看得很,看向亲生女儿的眼神颇为凌厉。   苏云婉刚刚已经知晓苏云遥拒绝了母亲,所以她知母亲绝不可能再帮她。   “母亲,您别生气,妹妹她一定不是故意的。”跟琳琅长公主说完,苏云婉又看向了云遥,“妹妹,今日是母亲的寿辰,你可别气母亲。你还不快跟母亲解释一下,跟母亲道歉。”   苏云遥如今的脾气她多少了解了。她跟从前不一样了,以前唯唯诺诺,提起来她在乡下的日子她就自卑难受。如今她性子急,说她几句她就要炸。她说得这几句话定是能点燃苏云遥。   云遥看了一眼坐在上座的琳琅长公主和苏云婉。   这二人虽然不是亲生的母女俩,但却很像,气质像,都带着些高高在上又阴狠的气质。   看了一眼之后,她收回了目光。   她刚刚拒绝了母亲,此刻说什么母亲都要冲着她发火的,她索性就不说了。   果然,见她不说话,琳琅长公主先发难了。   “你竟然在院子里种菜?这是把你以前的陋习都带到京城来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你不清楚吗?别一天到晚做些低贱的事情,丢尽了本宫的脸。”   云遥还是觉得长公主说的话不顺耳,淡淡开口:“民以食为天,种菜怎么就低贱了?我一没偷二没抢,堂堂正正做人,总好过一直惦记旁人东西的人。”   这话是把苏云婉和琳琅长公主都带上了。   苏云婉惦记她的身份,琳琅长公主惦记昭国的皮毛。   琳琅长公主生下来没多久父亲就夺了皇位,她作为大历唯一的公主,就没这么憋屈过。   这真的是她生的女儿吗?这就是来讨债的吧!她真恨不得当初不要把她生下来!   就在琳琅长公主要开口骂人时,谢彦逍站起身来,朝着琳琅长公主行礼,沉声道:“院子里的菜是我种的。”   这话一出,琳琅长公主的脸上的厉色淡了几分。   闻言,云遥怔了怔,看向谢彦逍。   她仍记得那日他得知她在院子里种的是菜不是花时那副不悦的模样,今日怎得会当众说出来这样的话。 第41章 心痛   武安侯执掌皇城卫, 守卫皇宫大院。   武安侯世子将来会继承武安侯的爵位。   面对这一层身份,琳琅长公主心中的气一下子散去了不少。   曹氏看着琳琅长公主及众人的反应,心中暗叫不妙。她不能让苏云遥再混过去。她立马问道:“彦逍, 你怎得想起来在院中种菜?我记得你并不擅长此事,你更喜欢牡丹花。莫不是你怕长公主责骂云遥, 所以故意把此事担下来的吧?”   听到谢彦逍喜欢牡丹花, 苏云婉看了过去。   谢彦逍道:“回母亲的话,牡丹花味道过于浓郁, 儿子更喜欢绿色的菜蔬。云遥本是喜欢牡丹花的, 不想答应,是儿子执意如此她才不情愿地拔了, 种了些蔬菜。”   苏云婉神色瞬间黯淡。   见曹氏还想说什么, 一旁的萧子义打断了她。   “彦逍, 你怎得没跟我说你种菜了啊, 莫不是怕我去抢?改日记得给我送一些过来, 我得尝尝你种的味道跟我祖父的相比如何。”   湘王在一旁插了一句嘴:“睿王叔如今在府中种菜吗?”   萧子义道:“是啊, 我祖父在后院弄了一块地, 说农桑是天下之本, 天天研究种地之事。彦逍哥只是种菜, 我祖父连小麦和玉米都种上了, 还特意去庄子上找了几个农户过来教他如何种地。”   湘王感慨:“王叔今年已逾古稀,没想到身子骨还这么好。”   萧子义道:“他老人家也是闲着无事,瞎折腾。”   “咳。”一旁的廉郡王轻咳一声,“越说越不像话!”   听到他爹的训斥, 萧子义呵呵笑了两声, 连忙闭了嘴。   “种菜总比种花好, 世子务实, 这是好事。”廉郡王说道。   这话虽是在夸赞谢彦逍,但却是肃着脸说的。若不是了解他的为人,怕是以为他在讥讽谢彦逍。但世人皆知廉郡王最是冷面无私,不苟言笑,知晓他是真的这么认为。   他又是皇上的堂弟,身份尊贵。若与他争辩,多半讨不了好。   因此他一开口,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静了片刻,湘王举杯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让我们一起祝皇姐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祝长公主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   云遥看着互相笑着敬酒聊天的诸位夫人大人,突然觉得刺目得很。   如若是她种菜,那就是自降身份,粗鄙不堪。但若这件事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公子亦或者王爷所为,那便是娱乐消遣,还要被人赞一句闲情雅趣。   这世道当真是充满了讽刺。   宴席结束后,云遥和谢彦逍一同坐马车回去。   姜氏则是去了曹氏和周氏的那辆马车。   上了马车后,云遥便一言不发。谢彦逍平日里话本就不多,也没说话,马车就这样朝着武安侯府而去。   随着马车的晃动,云遥渐渐觉得困了,打了个哈欠,靠着车子睡了。   不多时,马车到了武安侯府。   云遥睡得浅,几乎是马车一停下来她就转醒了。一睁开眼,就跟谢彦逍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谢彦逍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醒过来,猝不及防,顿了顿,这才转移了视线。   云遥眉头微蹙。瞧着谢彦逍这样子像是盯着她看了许久了,也不知他心里又在想什么事情。难道是因为刚刚宴席上发生的事情吗?不过,她如今就秉着一个原则,只要谢彦逍不问,她也不会多说。   这般一想,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掀开马车车帘,下了马车。   奇怪的是谢彦逍并未去前院,而是跟着她来了后宅之中。   谢彦逍回到瑶华院之后就直接坐在了榻上,瞧那神色,似是有话要说。   春杏连忙嘱咐小厨房去烧水,沏了一壶茶。   茶端上来后,谢彦逍沉声道:“都退下吧。”   闻言,春杏看了云遥一眼,见云遥点头,这才让屋内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   云遥瞥了谢彦逍一眼,坐在一旁等着他开口。   等人都退出去后,谢彦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开口说道:“琉璃公主把昭国的皮毛生意全都给了我们。”   我们?我和他?   不对,他怎么忽然提起来琉璃公主和皮毛生意。   难不成他探听到了母亲跟她讲了什么话?   “你在公主府也有眼线?”   谢彦逍抬眸看了云遥一眼,知晓她话中之意,道:“猜到的。”   云遥点了点头,他倒是聪明。   “你刚刚说给了我们是何意?”   琉璃公主没跟她说过啊。   谢彦逍解释:“琉璃公主此次来带了昭国五成的皮毛生意。因其要与大历和亲,这五成生意可保她在大历平安顺遂。月前,因夫人救了她,她把手中的皮毛生意全都给了我。”   云遥瞪大了眼睛。   五成!一年得赚多少钱啊!   琉璃公主竟然把自己手中最赚钱的营生都给了她。今日她还给了她玉佩。她虽是救了她一命,但也不该得这么多好处。   琉璃公主当真是掏心掏肺地来对她。   谢彦逍顿了顿,道:“这些生意原应属于你,若你想转给长公主——”   话未说话,云遥就嗤笑一声。   “你放心,我不想。”   她就算是把这些皮毛送给不相干的人也不会给她那个利欲熏心的母亲。若真给了母亲,到时候难保她不会去坑骗琉璃公主,毕竟大历的皇室有过前科,她的外祖父就干过这种不要脸面之事。   她不能害了琉璃公主。   相较于她母亲,谢彦逍倒多少算个正人君子。   琉璃公主既然把皮毛生意给了她,怕是也不会再收回去。她能做的就只有提醒提醒谢彦逍了。   “你到时候可别压价压得太狠。这可是琉璃公主傍身的东西,你压太狠她赚不着钱。她是个女子,日子也是难过。”   谢彦逍微微一怔。   他没想到夫人听说此事之后竟会是这般反应,竟丝毫不被那么多银钱所动。   “好,为夫记下了。”   见事情说完,云遥去里间换衣裳了,出来时,谢彦逍仍在。   “夫人难道不想要吗?”谢彦逍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什么?”云遥诧异。   “昭国的皮毛生意。”   这件事情刚刚不是已经说完了吗,怎么还问。   “我要那生意做什么?我一不会做生意,二不缺钱,要来何用。”   她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她就是个普通人,也不会做生意。真要把这么大的生意交在自己手中,说不定得亏死。倒还不如放在谢彦逍手中,多少还能为琉璃公主赚点钱。   谢彦逍盯着云遥看了片刻。   她倒是难得的赤城,是他着相了。   问完这个问题,谢彦逍起身离开了。   云遥累得不轻,躺床上休息了。   谢彦逍在书房忙到子时,犹豫了片刻,还是回了内宅中。   瑶华院中一片漆黑,谢彦逍脚步极轻,推开了正房的门。尚未走到床边,就听到一声痛苦的□□,他加快了脚步,掀开床幔。   看着躺在床上身体蜷缩的人,谢彦逍脑海中浮现出来那日在梦中的情形,呼吸顿时一滞。   “来人,快去请——”   云遥缓缓睁开眼,阻止了谢彦逍。   “没事,这次不是特别疼。都已经子时了,大家睡了,你别叫人了。”   门口值夜的是倚翠,听到屋里的动静,她连忙进来了。   “去给夫人灌个汤婆子。”谢彦逍吩咐。   云遥瞥了谢彦逍一眼,看向倚翠:“不用了,你先去睡吧。”   倚翠有些迟疑。   “真不用,你下去吧。”   见谢彦逍没说话,倚翠福了福身:“是,夫人。”   谢彦逍脸色有些难看。   云遥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轻声道:“这次还好,真的不是特别痛,定是卫嬷嬷的药起了效果。”   谢彦逍没说话,脱了鞋,掀开被子上床了。   躺床上后,他把手搓得热了些,放在了云遥的肚子上。   云遥顿时觉得舒服了一些。但过了一会儿,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她也说不出来哪里不舒服,总之就是很难受。   此时已经是子时,她白日去了宴席有些困乏,再加上身体的不适,心中就有着说不出来的烦躁。随后,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一连串的呈现在脑海中。   长公主府中管事的轻视。   父亲与人在夹道私会,父亲的责备。   母亲的责骂,众人的嘲笑。   苏云婉的舞姿。   谢彦逍的冷漠。   如此林林总总让她心头难受不已,她强迫自己想些开心的事,想想言天师的话想想琉璃公主,可那些不开心的事却一直萦绕在脑海中。她忍不住睁开了眼,试图消去脑海中的烦心事。结果,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谢彦逍略显平静的神色。   说到底,她这么痛苦还不是因为他。   看着这一张脸,前世那些不愉快也浮现出来。   她难受不已,抓住谢彦逍的胳膊忍不住又咬了他一下。   她咬他好像上了瘾,每次一有不如意就想咬他一下来发泄。   这一次她想,若她是男子就好了,她就不用每个月承受这样的痛楚,也不用受白日里的那些苦。   谢彦逍也不做声,任由她咬他。   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每次咬了谢彦逍似乎都能转移身上的痛苦,她心里也能舒服些。   放下谢彦逍的胳膊,云遥渐渐觉得困意来袭,缓缓闭上了眼。   谢彦逍听着怀里均匀的呼吸声,看着自己被咬得有些血丝的胳膊,摇了摇头。   再看怀中的人,他微微叹了叹气。她平日里看着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实则脆弱不堪,时常让人心疼。   又给云遥揉了一会儿肚子,见她面色和缓,谢彦逍这才闭眼睡了。   这一夜,谢彦逍又做了那种让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的梦。   梦里,云遥正呆呆地看向了院中的牡丹花。   她双眼无神,一头乌发散在肩上,屋外丫鬟婆子穿着夹袄,她却紧着里衣坐在榻上。   这时,桂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   见云遥正坐在榻上,连忙道:“夫人,您怎的起来了?您病还没好呢,又来了月事,快去床上躺着。”   云遥没做声,眼睛一直盯着院中盛开的牡丹花。   自从顾大人出了事,夫人已经好几日不说话了,桂嬷嬷琢磨了一下,顺着她道:“您又在看世子为您种的牡丹花了。您瞧瞧,这些牡丹花长得多好啊,多亏世子让人细心照料才能在寒冬腊月开得这般好。您多看看,心情也能好。”   云遥抿了抿唇,面上丝毫看不出来开心。   桂嬷嬷拿了一件袄子走了过来,又道:“不过,您就算是再喜欢牡丹花也不能不穿衣裳就欣赏啊。”   说着,她给云遥披上了袄子。   几日未说话的云遥却突然开口了。   “嬷嬷,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牡丹花,我讨厌死牡丹花了。”   说着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   云遥已经好几日未说话了,桂嬷嬷担心的不得了。此刻虽然开口说话了,但话中的内容却让人听了难受,心疼地不行。她上前抱住了云遥,不住安抚她。   “姑娘,老奴知道您在为顾大人伤心,您哭一场吧,大哭一场吧,哭一哭心里还能舒服些。”   谢彦逍站在一侧,心如寒潭。   顾大人……是谁?   云遥本是小声抽泣,渐渐地越来越伤心,越来越难受,后嚎啕大哭不止。   谢彦逍本来还在想顾大人是谁,听着云遥的哭声心渐渐开始疼了起来。云遥哭得越伤心,他便越是难受。   他不懂,她究竟为何这般伤心。   他很想上前问问她究竟发生了何事,可他的声音一丝都发不出来。   她哭了约摸两刻钟才停了下来,拿着帕子擦了擦脸,又靠在了榻上,看向了窗外。   “要不,老奴给您摘一朵回来放在屋里?”   云遥眼神中带着冷意,哑着嗓子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从来都不喜欢牡丹花,真正喜欢它的人是苏云婉。这是谢彦逍为苏云婉种的,不是为我。”   谢彦逍皱眉。   他何时为苏云婉种过花,她竟是这般想的吗?所以她之前拔了牡丹花究竟是因为不喜欢还是因为误会了他。   看着云遥的眼神,他上前欲解释。   云遥说完话,便下了榻,结果脚刚刚着地,肚子却突然痛了起来,脸色也越来越白。   桂嬷嬷吓了一跳。   “夫人,您这么怎么了?上次郎中不是已经看好了么,怎么又疼了?”   云遥疼的说不出话来,竟晕了过去。   谢彦逍大声喊着她。   “云遥……云遥……”   竟不起任何作用。   他难受得不行。   “快去请郎中!”   一眨眼,他发现周遭的环境变了,自己竟来到了书房。   书房里,他正跟乔叔说着朝中的事情。   “顾大人才华横溢,文采斐然,深得皇上宠信。可如今他突然被害,咱们得另想……”   顾大人,是不是刚刚桂嬷嬷口中的顾大人。如今还管什么顾大人张大人,云遥已经晕倒了,还不快去看看!可纵然他心急如焚,也无法干扰任何人。自己也动弹不得。   孙管事道:“世子,刚刚夫人晕过去了,她身边的丫鬟又去请郎中了。”   谢彦逍立马从书桌前站了起来,一脸严肃:“什么?夫人怎么了?”   “好像是肚子疼。”   谢彦逍脸色阴沉,沉吟片刻,道:“去把卫嬷嬷请来。”   “是,世子。”   下一瞬,他又回到了瑶华院中。   他看到自己站在屋檐下,卫嬷嬷从屋里出来了。   “主子,夫人小产过,身子虚了。”   谢彦逍一脸震惊:“你说什么?何时发生的事?”   卫嬷嬷摇头:“老奴不知,应是几年前的事了。您怎么不早些叫老奴过来给夫人把脉。”   谢彦逍双拳紧紧握了起来,面上有痛苦、有愤怒、也有自责。   嬷嬷身份特殊,最好不要暴露于人前,他不知事情这般严重。   没等谢彦逍回答,卫嬷嬷却突然看向了门口,在绕了一圈后,锁定了种着姚黄的那盆花。   毒终于被找出来了。   不过已经腐烂了,毒性也减弱了。   “这是何时种的?”卫嬷嬷问。   谢彦逍浓眉紧皱:“五年前,成亲前种的。”   卫嬷嬷神色大变,看向了屋内。   “夫人的身子怕是要调理几年了……”   看着屋中疼得晕过去的人,谢彦逍神色阴沉。   谢彦逍再次从梦中惊醒。   后背已然湿透,冰冰凉凉。   这一次他比前两次清醒了许多,这个梦实在是过于真实。每个人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非常符合逻辑。   前一晚他刚刚做过梦,梦到了自己的妻子,梦中他们二人坐在桂花树下有说有笑。她为他跳舞,为他做好吃的食物。   他很清楚,这些只是他的幻想,一切都是假的。   云遥在前一晚的梦中说出口的话和做的事情并不符合逻辑。   刚刚的梦跟前一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刚刚的根本不像是梦,倒像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只是梦境中发生的事情只是一些碎片,拼凑不出来原本完整的故事。   院中的牡丹花分明在两个月前就被云遥拔了,为何在梦中五年后还在院中种着,最终还是被他下令拔掉的。上一次的梦似是发生在他们成亲后两个月左右,那时牡丹花也在。两个梦虽然时间不同,但一切细节都能对得上。   或许,梦中的一切是真实发生的也未可知。   可若是真实发生的,难道第一次他梦到的那一场大火也会发生?   想到云遥了无气息躺在床上的样子,谢彦逍的心骤然缩紧,如针扎一样痛,不得已他抬手按住了心脏的位置。 第42章 顾勉   云遥身上来了月事, 得换月事带,她有些不舒服,早早醒了过来。她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本想悄悄起床,却发现谢彦逍已经醒了。   此刻他正按着心脏的位置, 剧烈喘息着。   黑暗中, 云遥看不清谢彦逍的脸色,只觉得他很不对劲儿, 她拍了拍谢彦逍的肩膀, 紧张地问:“你怎么了?生病了吗?哪里不舒服?”   谢彦逍的眼睛倏地睁开,看向了坐在身侧的云遥。他是习武之人, 耳聪目明, 看得真切。他能清楚地看到云遥脸上的担忧。   想到梦中发生的事情, 他抬手扯了一下她的胳膊, 使她整个人趴在了自己身上。   随后大掌放在她的脖子上, 找准唇, 狠狠亲了上去。   整个过程云遥都是猝不及防, 直到唇上传来痛感, 这才回过神来, 抬手捶了捶谢彦逍。可谢彦逍的身子就像是铜铁铸成的一般, 坚硬得很,纹丝不动。   谢彦逍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又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虽他动作粗鲁,云遥却觉得此刻的谢彦逍让人害怕又有些让人心动。   过了许久, 谢彦逍终于松开了云遥。   云遥坐直了身子, 摸了一下自己的唇, 手上竟沾了些血渍。   “你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   谢彦逍没说话, 掀开被子离开了。   “神经病啊!”云遥骂了一声。   早上桂嬷嬷过来时觑了一眼云遥的神色,见她唇破了皮,顿时惊讶不已,对半夜发生的事情越发好奇。   “夫人,您半夜跟世子吵架了吗?”   云遥看了一下唇上的口子,不悦地道:“没有。”   “那世子离开您知道吗?”   “知道。”随后云遥支支吾吾解释了一番。   桂嬷嬷听后放心了。她刚刚看着夫人的模样,还以为世子和夫人又闹僵了。   “世子许是白日里太忙,晚上做噩梦了,梦魇了才会如此。”桂嬷嬷为谢彦逍找补了几句。   这话虽说有为谢彦逍开脱的嫌疑,但云遥也有些信这种解释。毕竟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谢彦逍都是个冷静的性子,不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说不定真的做了什么噩梦,不太清醒。   不过,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报复她昨晚咬了他一口。以前咬他也没见他这般小气,如今却是恼了。   是她先咬他的,这事儿她也有错。   刚这般一想,在看到铜镜里的自己时,云遥又来气了。   再被梦魇那他也不该咬她啊!   他是属狗的吗?   太过分了!   云遥放下手中的铜镜,道:“我今儿还怎么见人!”   桂嬷嬷看着云遥的唇,也不会该如何是好了。   “算了,就说我身子不爽利,不去请安了。”云遥道,“反正正院若是知晓我来了月事,肯定开心得很,也不会过多计较。”   曹氏不就日日夜夜盼着她不怀孕么。   如今云遥任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的强势和不怕事也让周围伺候她的人变得没那么小心翼翼。桂嬷嬷也生怕曹氏再害他们夫人,丝毫没有劝说,笑着道:“好,老奴这就去说。秋娘做了您爱吃的灌汤包,您快趁热去尝一尝,莫要再生世子的气了。”   一听灌汤包,云遥眼前一亮,顿时来了精神。   秋娘这灌汤包做得着实好,皮薄,一口咬下去里面满满的汤汁。只可惜她嘴巴被谢彦逍咬破了,吃起来有些疼。   但她又特别想吃。   于是一边心里骂着谢彦逍,一边忍着痛吃着美味多汁的灌汤包。   谢彦逍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主子,您是不是感染了风寒,要不属下去给你告假?”秋武道。   谢彦逍抬抬手,沉声道:“不必。”   晚上,谢彦逍早早回了内院。   云遥见他回来了,理都没理他,继续看书。今日白天她嘴巴一直疼,想吃的好吃的都没吃上,只能吃些糕点。   谢彦逍看出来云遥不开心了,他也没说话,就坐在云遥身侧,随手拿了一本《谷物大全》看了起来。   亥正左右,云遥实在是撑不住,去里间洗漱一番,去了床上。   谢彦逍紧随其后,去了里间,不多时也去了床上。   听着云遥没睡,谢彦逍开口了:“夫人要是不开心那就咬回来吧!”   他今日一直在思考做梦的这个问题。   他仔仔细细想过这三次的梦境。第一次应该在几年后,那时院中已经没了牡丹花,最少应该在五年后。第二次是在成亲两个月后。第三次从卫嬷嬷口中可得知是在五年后。这些可以证明,梦境并非按照时间线进行的。   每一次的梦他都详实记录了下来,他发现这其中没有丝毫的规律可循,让人无从下手。   不过,有一点倒是相同的。   他发现每次做梦之前夫人都咬了他。   云遥正处于半睡半醒间,听到这话瞬间清醒过来。   谢彦逍莫不是真的病了吧?   见云遥看过来,谢彦逍把袖子往上掀了一下,递到了她唇边。   “夫人使劲儿咬便是,为夫皮糙肉厚,受得住。”   他想知道更多关于梦中的信息,而不是只是现在零星的一点点片段。   云遥看着谢彦逍胳膊上的一个泛青紫的牙印儿,突然有些心虚。心中暗骂一句神经病,转身朝着里侧睡去。   看着朝着里侧睡的人,谢彦逍也没了办法,只好闭眼睡了。   罢了,以后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今日是初一,按照宫里的规矩,皇上宿在了皇后处。   之前言天师跟云遥说可利用丹药之事接触苏云婉和四皇子的婚事,云遥没同意。   事实上,不光他想到了这一点,不想让他二人成婚的人也想到了这一点。比如,一直被长公主压制着的皇后。   最近几炉丹药炼的不合心意,德成帝脸上也没个笑脸。   皇后嫁入宫中多年,对皇上很是了解。再加上最近皇上做的几件事,她渐渐猜到了皇上此刻为何不高兴。   想必定是因为丹药的问题。   言天师算到钱四郎和文大姑娘八字不合影响了丹药炼制,琉璃公主和亲一事也影响到了丹药。   最近三个月京城中的世家贵族一共三对成亲的,其中两对已经作废,就剩下最后一对了。可皇上却迟迟没有解除婚约。   说起来,她膝下无子,谁上位她都无所谓。如今形势未定,她既不站太子,也不站四皇子。   但是!琳琅长公主抢了属于她的权力,她不想看她好过!   琳琅长公主想把养女嫁给能干的四皇子,延续她自己的荣耀,那也得看她答不答应!若真让苏云婉嫁给四皇子,四皇子将来登基后,这后宫中哪还有她的位置,定是要被琳琅把持。   想都别想。   四皇子可以登基,但苏云婉绝不能成为皇后。   最近她找了数次言天师,想让他在皇上面前多说两句话,可他就是不说。既如此,那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皇上,这是今年的新茶,您尝一尝。”   德成帝没什么心思喝茶,不过不好打了皇后的脸,端起茶尝了一口。   皇后开口跟德成帝话起了家常:“说起来,四皇子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日子过得可真快,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听到儿子的婚事,德成帝眉宇间的愁容更甚。   皇后一直看着皇上的神色,瞧着他脸上细微的变化,她知自己猜对了。   果然,皇上也在犹豫这件事情。毕竟如今对皇上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那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丹药。   “婉儿虽然不是琳琅亲生,但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是个温婉多才的好姑娘。”皇后缓缓说道,“只是,一提起她我就想到了琳琅亲生的那个姑娘,明明是个富贵命,却被养在乡下多年,也真是可怜。如今虽是回到了京城,却也……”   皇后故意顿了顿。   德成帝侧头看向皇后:“嗯?”   “哎,也没什么,只是今日听几位夫人说了几句琳琅寿宴上发生的事罢了。”   “何事?”   “听说琳琅因为一些小事当众斥责了她。”   皇后和琳琅一向不合,德成帝很清楚这一点,他垂眸:“母亲教育女儿,也是应该的。”   皇后笑着说:“可不是么。说来云遥也是没什么规矩,琳琅也不过是想纠正她罢了。婉姑娘虽爹娘是下贱的奴才,不是她亲生姐姐,毕竟养在公主府中多年,也时常纠正她呢。听说那日在公主府门口就教训起她了,还要替她教训侍女。婉姑娘可真是能干!”   “下贱的奴才”这几个字皇后说得尤其重,她在点明苏云婉的身份。   德成帝眉头又皱了起来。   说起来婉婉的身份确实不太好。好在她是养在琳琅身侧的,倒是跟她亲生爹娘没什么联系。   不过,一个养女教训府中亲生的女儿?只是,想到往日对这个外甥女的印象,他道:“婉婉是个懂事的孩子,她这么做定是有她的缘由,你不要总是对她有偏见。”   诸如此类的话德成帝听过多次了。当初给老四定下婉婉,皇后就极力反对。如今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她竟还不死心。   见皇上变了脸,皇后心中一肃,立马道:“那可定是的,婉婉那般稳重,定有她的缘由。”   皇后给皇上斟满茶。   放下茶壶,拿起来帕子擦了擦手,又缓缓开口:“不过么,臣妾觉得云遥毕竟是武安侯世子夫人,又在乡下多年,身世可怜,这般教训她不是让她没脸么,不如私下无人时说。她也是心急了些。”   这次皇上没再开口,端起茶喝了一口。   皇后继续说道:“说起来,云遥可真是个好姑娘。那日琉璃公主被食物卡住时,周遭的人都往旁边退了退,有的甚至退到亭子外。也就只有她敢上前施救,化解了两国的危机。她身上不愧是留着陛下的血脉,聪慧果敢。”   提了苏云婉身份低贱,又点出来云遥身上有皇家血脉。   提了苏云婉不分场合教训云遥,又说云遥遇到大事好不慌乱。   两厢一对比,孰优孰劣就看得分明了。   德成帝难得赞同地点点头:“她的确是个好姑娘。”   皇后道:“这关键时刻啊,才能看出来谁是真的聪慧。”   德成帝微微一怔。   见皇上听进去自己的话,最后皇后又重申自己的观点:“您也别嫌妾身多嘴,四皇子是个好孩子,婉姑娘的身份多少有些不配。”   德成帝皱了皱眉,放下了手中的茶。   皇后一直观察着德成帝的反应。她知道皇上本就因丹药一事对这二人的亲事不满,如今她给了他一个合适的理由,她不信他不动摇。   目的达到,她没再多言,端起茶细细品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德成帝让内侍去打探了一下最近苏云婉的所作所为。   在云遥来京城之前,苏云婉的形象可是一直都非常好,出身高贵,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长相气质佳,是赫赫有名的才女,也是京城中贵女的典范。   在云遥来京之后,发生了些许改变。众人忽然发现这个一直高高在上的贵女身份竟然这般卑微,她身上的光环大打折扣。不过,在长公主的一力支持以及和云遥的对比下,她依旧维持住了自己的贵女形象。   不过,这一切都在云遥出嫁后,去湘王府做客时开始慢慢转变。无论是湘王府的宴席,还是迎接昭国使臣的宫宴,亦或者长公主的寿辰上,苏云婉在和云遥的对比中竟丝毫不占优势,反倒是屡屡出错,惹人非议。   德成帝看着内侍调查来的事情,面上冷了几分。   这一次皇后竟然没说谎,琳琅的这个养女的确不如从前了。   琉璃公主离开那一日云遥去城门口送她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巳时即将到,云遥和琉璃公主还是要分开了。   “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大历待不下去了就去昭国找我,我定能护你周全。”琉璃公主承诺。   云遥心知,人活在世,没有人能完全随心所欲,即便是贵为一国公主也不可以。琉璃公主这一次会被派到大历来和亲,下一次就不知要被送到哪里去和亲了。   她的命,也不由她自己做主。   “好。”云遥还是应了,“你自己也万事小心,若将来注定要和亲也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对方为人。”   琉璃公主点头:“嗯,好,我记住了。”   不远处的茶楼上,有两位年轻的公子哥正看着城门口的方向。   “彦逍,你瞧瞧你瞧瞧,我这表妹跟琉璃公主的关系有多好。姑母让她劝说琉璃公主把皮毛生意卖给大历,她竟还推三阻四,忤逆姑母。当真是谎话连篇,胳膊肘子往外拐。”四皇子冷哼一声。   谢彦逍眼眸微动,沉声道:“不是云遥不想帮,怕是她想帮也帮不了。这等关乎两国的事情岂是她一个妇人能随意劝说成的?”   四皇子仔细琢磨了一下,点点头:“也是,我这表妹就是个废物,大字都识不了几个,她能有什么本事。就不该指望她能做成什么大事!”   谢彦逍冷了脸,动了动嘴,道:“四皇子,她是我的夫人,您这番话不妥当。”   四皇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看向了谢彦逍。他从前没少说他这表妹的坏话,但却是谢彦逍第一次为云遥说话。   瞧着谢彦逍的神色,他连忙道:“你别气别气,我记住了。我就是随口说说罢了。云遥是我的表妹,咱们都是一家人。”   他还有用得着谢彦逍的地方,可不能让对方恨了他。   见谢彦逍神色和缓了些,四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随后又转头看向了城门口的方向。   云遥仍旧在跟琉璃公主话别,她张了张口正欲再交待几句,眼角余光却瞥到了一人,她原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了一眼。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立在城门口的角落里望向她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身材颀长,有些瘦削。身上的青色麻布衣裳略显宽大,浆洗得泛白却干干净净。脚上踩着一双黑色布鞋,鞋上沾了些灰尘,在他的身侧停着一辆牛车。   虽穿着普通,却难掩清俊的长相,以及身上的书卷气。   来来往往进城出城的人忍不住望向他,好奇地打量他几眼。   琉璃公主察觉到云遥的异常,顺着她的眼神看向了城门口的方向。   城门口阴凉处正站在一个年轻的男子,那男子挺拔如松,眉清目秀,庄重沉稳,让人看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人潮如织,车水马龙。   云遥的眼睛却锁定在了这男子身上。她想笑的,可眼眶却一下子红了,眼泪刷得一下子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她没注意到琉璃公主的异常,抬步朝着那年轻男子走去。   她已经有两年没见过兄长了。   最后一次听到兄长的消息是他的死讯。   她一步步朝着兄长走去,一步比一步快,快到时,她提起裙摆跑了过去。她生怕走得慢了兄长会消失不见。   到了跟前,云遥嗓子已经哑了,她张了张口:“哥……”   话一出,眼泪流得更凶了。   顾勉笑了,拍了拍云遥的头:“两年不见,你怎得……”   话还未说完,就被云遥抱住了。   “哥……”   云遥哭得伤心至极。   酒楼二层厢房,谢彦逍的脸色阴沉如墨。   四皇子也被下面的情形惊住了,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谢彦逍的神色,见他脸色难看,反倒是安抚了他一句。   “这……这……彦逍,你可别误会,我表妹虽然粗鄙不堪,但她绝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红杏出墙的。”   再怎么不喜欢苏云遥,那也是他的表妹,多少还是要维护一下她的颜面。   这话也不知是安抚人还是火上浇油,谢彦逍的脸色愈发难看。 第43章 吃醋   云遥抱着兄长哭了许久。   仿佛要把这两年, 不,是前后两世的委屈都哭出来。   前世她怕爹娘和哥哥担心,从来不敢跟他们说她在公主府和侯府受的委屈, 每次都说自己过得很好。到了后来,哥哥还是从别人口中知晓了此事。   如今她一切都已看开, 也不会再被人欺负, 便不再像从前那般憋着了,把所有的情绪都释放出来。   来来往往的人时不时看向他们二人。   顾勉面上带着笑, 眼神却是冷极了。妹妹向来是个张扬明媚的性子, 不爱哭。这两年究竟在京城经历了什么事,竟然委屈成这个样子。   不知是在公主府还是在侯府受了委屈。   听着云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勉不住地安抚她。   见她一直哭, 怕她哭坏了嗓子, 顾勉抬眸看向不远处的车队。   只一眼便望到了站在人群中那位耀眼夺目的姑娘。那姑娘看起来和她妹妹一般大, 明眸善睐, 穿着昭国的皇室服饰, 头上戴着金钗银饰。   见顾勉看向她, 皇甫琉璃感觉自己像是被吸进去一般, 心砰砰砰跳了起来。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对以为陌生男子有这种感觉, 只觉得看一眼就再也挪不开眼了。   她原以为骑马射箭样样精通, 能上战场的大英雄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可如今她看着不远处那位身形瘦削满身书卷气的男子,却觉得这世间怕是没有比他长得更好看的男子了。   顾勉只看了一眼便挪走了目光,垂眸对怀中正在抽咽的小姑娘温声道:“阿遥,你的朋友正等着你呢。”   闻言, 云遥这才想起她今日是来给琉璃公主送行的, 如今却把她晾在了一旁。哥哥既然已经来到了京城, 往后他们可以有很多机会在一处说话, 她渐渐止了哭声,拿起来帕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那我先去跟琉璃公主说几句话,一会儿再来找哥哥。”   顾勉摸了摸云遥的头:“嗯,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云遥转身朝着琉璃公主走去,到了跟前,解释道:“抱歉公主,刚刚我失态了。”   “没关系。”琉璃公主收回来看向顾勉的目光,忍不住问道,“那人是谁?”   她着实好奇那位公子的身份,竟能让一向淡定的云遥变得这般不正常。   云遥回头看了一眼兄长,道:“那便是我时常与你提起的兄长。”   琉璃公主点头,喃喃道:“就是那位你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个会读书的兄长吗?”   云遥点头:“嗯,正是他。”   琉璃公主只知晓云遥有个会读书的兄长,却不知她兄长竟长得这般好看。   她正欲多问几句,一旁的嬷嬷提醒她时辰到了。   “公主,再不走今晚天黑前就到不了驿站了。”   琉璃公主只能忍着难过与云遥告别了。   坐上马车,在马车驶离城门口的那一刹那,琉璃公主掀开了车帘,看向了站在角落的顾勉。   恰好顾勉也看过来,朝着她行礼。   琉璃公主抿了抿唇,朝着他微微点头,放下了车帘。   她的命始终不由她自己,有些想法从一开始就不该有。   送走琉璃公主后,云遥再次回到了顾勉身旁。   “哥,你怎么今日就到京城了?一个月前我给你写信时你还说自己没动身。”   他不想麻烦自己妹妹。   顾勉并未解释这个问题。   “怎么,今日见着我不开心吗?”   云遥摇头:“怎么可能,能见着哥哥我开心极了。”   一直护着她的亲人来了,她怎么可能会不开心。   顾勉笑了笑。   云遥心头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此刻却不知该从何开口。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了身侧。   云遥转头看了过去。   是谢彦逍。   谢彦逍此刻脸色并不好看,可以算得上难看,阴沉得很。他极力克制内心的情绪,问道:“夫人,这位是?”   他怎么会在这里?云遥有些奇怪。这人不是日日在外面忙着朝堂事务么,怎会这么闲出现在城门口?略一思索后,她有些明白了。   怕是因为琉璃公主吧。今日琉璃公主离开,他来给琉璃公主送行。可是她刚刚并未看到他的身影,哪有这样给人送行的。   云遥并未多问,向谢彦逍介绍:“这是我哥。”   云遥的亲生兄长是苏云逸,谢彦逍自然是认识的。那这位便只可能是她的养兄了。   “见过世子,草民顾勉。”   顾勉。   姓顾。   这男子竟然姓顾。   梦里,云遥在得知这位顾大人出事后茶饭不思,整个人变得死气沉沉。   谢彦逍的神色骤然变得复杂。   云遥和谢彦逍相处多年,对他有一些了解,瞧着他的神色,她断定此刻他心中定是不悦。可是为什么他会不高兴?前世他明明对兄长很是和善。   那时,因母亲日日训斥责骂,又因世家贵族在宴席上的嘲讽,她自卑于自己的身世,害怕旁人提及她在乡下十几年的生活。即便是心中再想念顾家的爹娘和兄长,也从来不敢跟任何人说。有时旁人提及时,她还会佯装不在意,甚至,口是心非地贬低几句。   谢彦逍极少会反驳她,但有一次听见她说了两句顾家的不是,却意外地反驳了她。   “嗯。”谢彦逍淡淡应了一声。   顾勉,这名字他很熟悉,是这次来京应考的人中最出色的一位。天资卓绝,文章语言虽平常,却对政务颇有见地,想必将来定会在朝堂上有一番成就。   这是他想要拉拢之人。   在今日之前他并不知他是云遥的兄长,本还想着如何去拉拢这位学子。如今有了云遥这一层关系,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拉拢到自己身边。   可此刻,他却难以压制内心的不适,脸上着实难有和善的笑容,仅能维持基本的礼仪。至于拉拢,更是提都不想提一句。   “府上客房宽敞,顾公子先去住侯府吧。”   顾勉拱手道谢:“多谢世子。不必了,我已在京城订好客栈。文试之前都住在那里。”   谢彦逍知晓这些文人都有着自己的风骨,因此并未坚持,道:“嗯,那就不强求了。若有困难,可随时来侯府寻我。”   “多谢。”   说完此事,谢彦逍看向云遥。   “夫人,回府吧。”   云遥看也未看谢彦逍,道:“你先走吧,我还有事。”   今日刚刚见着哥哥,还没跟哥哥说上两句话,她怎么可能现在就离去。   谢彦逍皱眉,盯着云遥。   云遥见他没说话,转头看向他,心中也有些不悦。这人今日究竟怎么了,莫不是吃错了药。平日里也没见他这般多事。   她从未管过他,也不希望他管她。   “你且去忙吧,不用管我。”云遥再次说道。   说完,不再理他,对顾勉道:“哥,你别去住客栈了。我在京城有几处宅子,你去我宅子里住吧。有一处就在城中,很是方便。你若不喜欢,还有一处在京郊,那里清净,方便你温习功课。”   顾勉看着面前有些着急的小姑娘,本想抬抬手再摸一下她的头发,但是眼角瞥到谢彦逍,又把手缩了回去。   他看着长大的妹妹如今已经嫁人了啊。   “不必,我半月前就托朋友在福升客栈定了房间,定金不退,若不去住太浪费银钱了。”   云遥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只是,看着兄长认真的神色,她闭了嘴。兄长的性子她了解的,虽然以前家中贫寒,但他们却从未接过旁人的施舍。   前世哥哥来了京城也是住在了客栈中。   “好,哥哥若是住的不舒服就跟我说,咱们换个地方住。”   顾勉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他看向始终站在一旁冷着脸的谢彦逍,对云遥道:“阿遥,如今见着你我便放心了。你先随世子回府去吧,改日我亲自去府上拜访。”   他也有话想问妹妹,但此时并非最好的时机。   云遥却摇了摇头,道:“府中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不着急回去。我要亲眼看看哥哥住的地方才能放心。而且,哥哥刚来,想必要好好收拾一番,我帮你收拾。”   听着兄妹二人的对话,谢彦逍神色愈发冷了。   顾勉神色也严肃了些:“听话,先回去。”   女子本就不易,嫁人要随夫。他是想好好跟妹妹说说话,可却不能任性妄为,惹得妹妹和妹婿不快。如今他是白身,护不住妹妹。   云遥委屈死了,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不走!我回到侯府也无事可做,没有人陪我说话,我整日一个人憋在后宅中。我不想回去。”   听到这番话,谢彦逍神色微怔,看向云遥。瞧着她委屈的模样,梦中她坐在塌前双眼无神的模样再次浮现在眼前。   梦里的她,好像很不开心,每日都是愁眉不展。   难道在侯府中就那么让她难受么?   顾勉心疼不已,袖中的拳紧紧握了起来。他忍了忍,对谢彦逍道:“世子,我与阿遥两年未见,阿遥许是担心我。可否让她随我去客栈一趟,待她看一眼,放心了,我便送她回府。”   谢彦逍不语。   秋武看着眼前的情形,适时说了一句:“世子,四皇子还在等您。”   谢彦逍深深地看了云遥一眼,冷着脸离开了。   顾勉心中有许多问题想问,但此刻在人来人往的城门口,他忍住了。   待一行人到了客栈,云遥开始给顾勉收拾房间。不过,顾勉本就没带多少东西。除了书,几乎没有别的东西。   “阿遥,你不必忙了。先坐下,我问你几个问题。”   云遥见没什么好收拾的,坐了下来。   “世子……待你不好吗?”顾勉问道,“你在信中从未提过他,可是他欺负你了?”   虽然世子刚刚态度非常糟糕,可他瞧着世子并非像不喜阿遥的样子,那眼神分明很是深情。   云遥道:“挺好的。他没欺负我。”   接着云遥就转移了话题:“对了,爹娘身子如何?你在信中说一切都好,可是真的?”   顾勉并未回答她,而是继续刚刚的问题。   “阿遥,你没说实话。”   顾勉的语气不重,却道破了云遥的谎话。   云遥抿了抿唇。   “他确实待我还好,只是……”云遥顿了顿,“只是他每日忙忙碌碌的,不知在忙些什么,甚少回府。”   顾勉从小就看着云遥长大,一眼能看出她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话。   男人最了解男人。   怕是那位世子心中有丘壑,妹妹又在后宅受了委屈。   怕兄长担心,云遥笑着道:“不过嘛,我日子过得还行,他不回府我倒是落得清净。哥哥不必为我担心。”   想到妹妹在城门口说的话,顾勉微微皱眉。   云遥道:“我故意那样说的。”   也不算故意。   她前世的确是那般,只不过今生想开了而已。   顾勉盯着云遥看了须臾,转了话题:“你……家人待你如何?”   云遥这次沉默了。   想到那日公主府的人来顾家村接人时傲慢的模样,顾勉还有什么不懂的。   “你放心,如今哥哥来了,定会护着你。”   云遥眼眶再次红了,她吸了吸鼻子,看向顾勉。   “哥,我不需要你护着我。当今皇上是我舅舅,我母亲又是长公主,丈夫是侯府世子,没有人敢拿我怎样。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顾勉摸了摸云遥的头:“傻丫头。”   谢彦逍今日酉时便回府了。到了府中,看见孙管事,问道:“夫人回来了吗?”   孙管事摇头:“夫人早上就出去了,并未回府。”   谢彦逍眉头皱了起来,她在外面待了一整日了。是一直跟那位顾家公子在一处还是——   他看向秋武,道:“让人去看看夫人是否在福升客栈。”   “是,世子。”   天色将黑时,云遥从外面回来了。   亥时,谢彦逍忙完了事情,他坐在椅子上许久,捏了捏酸痛的眉心,把孙管事唤了进来。   “夫人平日里在后宅中都做何事?”   孙管事仔细想了想,恭敬地答道:“夫人每日辰时起床,随后去正院请安。在正院待上两刻钟左右,回瑶华院。有时绣花,有时看书,有时种地,有时坐在榻上发呆。”   谢彦逍皱眉。   问完,谢彦逍回了内宅中。   云遥刚从浴房出来,回到里间就看到谢彦逍回来了。   她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坐在梳妆台前,拿着布擦拭头发。   谢彦逍忽然意识到今日竟忘了沐浴。他顿了顿,随后去了浴房。   云遥并未注意到谢彦的动向。因头发太长,擦起来很不方便,许久都没弄好。她今日累了一整日,索性不擦了,把布放在了一旁,掀开床幔,准备上床睡了。   这时,谢彦逍回来了。   云遥看了他一眼,瞧出来他刚刚沐浴过,心中有些惊讶。他一向都在外院沐浴,今日怎得在这里沐浴。而且,她刚刚没听到他让人抬水进去,难道用的是她用过的水?   她沐浴时换了三次水,那水虽然不脏,但总觉得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感受。   见云遥头发未干便要上床,谢彦逍皱了皱眉。   “怎么不擦干?”   云遥心中暗自琢磨,他今日管得事情过于多了吧?于是便道:“太麻烦了。”说话间便上了床。   谢彦逍在床上站了片刻,让人拿了一块干净的布,掀开床幔。   “擦干再睡。”   管这么多做什么!   云遥已经躺下了,听到这话很想拒绝他。但瞧着谢彦逍的神色,还是忍住了。她忍着疲惫坐了起来,试图从谢彦逍手中拿过来布。   手还未碰到,谢彦逍就拿着布给她擦拭起头发。   云遥怔了怔,便任由他如此了。   外面,下人们进来了,把水抬了出去,有些乱糟糟的。不一会儿,屋内恢复平静。   谢彦逍不说话,云遥也没说话,屋里安安静静的。   一开始云遥还有些不适,渐渐地便习惯了。想到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她开口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觉得我哥哥如何?”   谢彦逍擦头发的手一顿。   云遥没听到谢彦逍的回话,以为他没听清,转过头,脸放在他的腿上,侧着身子看向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你觉得我顾家哥哥这个人怎么样?”   这回总能听清楚了吧。   谢彦逍面色微沉。   云遥太熟悉他这个模样了,白日里她见着哥哥是便是这般。她抿了抿唇,问道:“你……你会不会觉得他身份太低微了?”   谢彦逍眉头皱了起来,看向了云遥。   “一个人的出身并非是自己能够选择的,不管是生于农户还是公爵侯府都是生来就有的。若以此来衡量一个人,未免有失偏颇,不够公正。”   “哦。”云遥应了一声,看来他今生也并未因为哥哥的身世而瞧不起他。这倒是让人开心的一个点。   云遥渐渐有些困了,睡意来袭。   只是她还是有些奇怪,他今日为何对哥哥的态度那般不善。   依着这个人的性子,怕是她开口问他,他也未必答。算了,她还是别问了。   云遥抬手打了个哈欠。想着谢彦逍一时半会儿也擦不干头发,她把头枕在谢彦逍的腿上,找了最个舒服的位置,准备眯一会儿。   “不过——”谢彦逍顿了顿,又开口了。   云遥眼睛微微睁开,侧了侧枕得发红的脸,一脸迷茫,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男女七岁不同席,夫人如今既然已经出嫁,该是懂得避嫌才是。”   意识到谢彦逍说了什么话,云遥瞬间清醒过来。   这说的是人话?   他竟然在怀疑她和她哥!   云遥抬手,“啪”得一声拨开谢彦逍的放在她头发上的手,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地道:“你放心,他是我哥,永远都是我哥,比苏云逸还亲的亲哥。”   说完,一把推开谢彦逍,躺在了自己的枕头上。脸朝里侧,看也不看谢彦逍。   过了一会儿,谢彦逍也躺下了。   云遥本已困了,却越想越气,被谢彦逍刚刚的话气得睡不着了。   吵架么,总要有来有回才好,可她刚刚说完之后他竟没再说话,难道是不相信她说的话,还在怀疑她和她哥?   他凭什么啊!   他自己身上也不干净。   也有脸要求她!   云遥转过身去,看着闭眼平躺在床上的谢彦逍,抬手推了推。   见他没什么反应,以为他睡着了,更气了!   他说了那么混账的一句话之后自己竟然还能安心睡着,他内心就不会感到愧疚吗?   她抬起来谢彦逍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   谢彦逍倏地睁开眼睛。   看着谢彦逍眼中的兴奋,云遥甚至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了,她咬了他他就这么开心吗?这人是不是有病,受虐狂。   “我可不像有些人,跟旁人定亲十几年,如今已经成了亲还处处关心对方的亲事。”   谢彦逍浓眉微皱,看向云遥。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云遥头发散在了身上,越发衬得面色白嫩。唇红齿白,檀口微张。身上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桂花香。   从刚刚他便在忍着了。   他原以为她困了,便没想着做些什么,此刻瞧着她精神抖擞的模样,想必是不困的。   当微凉的唇覆在自己唇上时,云遥瞬间怔住了。   他们俩刚刚在吵架啊,这人怎的如此不讲规矩!云遥抬手使劲儿推了推他。无奈二人力量悬殊,这种时候谢彦逍又是从不让她的。   云遥想着,等一会儿事后定要与他好好说一说。   结果自己体力不撑,不知何时竟睡着了。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谢彦逍说了一句:“和我定亲的人不是一直都是夫人你吗?” 第44章 推迟   事后, 谢彦逍把云遥揽入怀中,闭上眼。   睡前,谢彦逍便做好了再次入梦的准备, 今晚他果然做梦了。   这一次他出现在书房里。   “恭喜少主子!又觅得一位能臣。”乔谦和笑着道。   谢彦逍抬抬手。   乔谦和摸着短须,笑着说:“真是没想到顾勉竟是夫人的养兄, 有了这一层关系, 咱们无须费力拉拢,他便能入了我们麾下。”   谢彦逍神色轻松, 点了点头。   “确实让人意外。”   “如今顾大人文试第一, 得了皇上的青睐,将来能做的事情就太多了。再过几年, 顾大人定能在文官中站稳脚跟, 这要比文昌侯得用多了。如今文昌侯与国舅爷结了亲, 他和咱们就疏远了。我听闻太子也一直想拉拢顾大人, 他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听着这二人的对话, 谢彦逍有些不解。文昌侯府和国舅府的婚约已经解除了, 为何乔叔还会如此说。   乔谦和道:“哎, 琉璃公主死在宫中, 咱们没能跟昭国做成生意不说, 如今昭国又侵犯大历边境。国舅爷和文昌侯府虽有解除婚约的风波, 但最终也结了亲,太子得到了不少文臣的支持。之前传闻钱国舅的小舅子李家大郎轻薄了镇北将军府的姑娘,没想到最后竟是李大郎身边的小厮所为。本以为镇北将军会跟钱国舅结仇,结果却因钱国舅大义灭亲, 打断了李大郎的腿和平解决。他那小舅子分明就是被他藏起来了, 可惜咱们的人去晚了一步……”   最后, 乔谦和感慨道:“最近的事情总是不顺, 如今可算是有一件顺心的事情了。”   这些事情也与如今的形势大不相同。   首先琉璃公主没有死,昭国也没有撕毁盟约,不仅如此,如今他与昭国的大皇子也已取得联系,相谈甚洽。国舅铁了心跟文昌侯府退亲,如今尚未再找到合适的联姻对象。钱国舅迟迟不答应娶文昌侯府的庶女,让太子失了文昌侯的支持,文昌侯府反倒是渐渐倒向了他们。   如今的形势一片大好。   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谢彦逍眼前的情景变了,他回到了瑶华院。   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场景,转头望向了窗外,院子里的牡丹花仍在。可见此时应是五年前,结合刚刚乔叔和自己的对话,应该是在一个月后发生的事情。   此刻他和云遥皆在屋中。   谢彦逍坐在榻上,问道:“你可知顾公子入京了?”   云遥微微一怔,看向了他。   “顾公子?”   谢彦逍抿了一口茶水,点头:“嗯,你在顾家时的兄长,顾勉。”   云遥手中的梳子啪嗒一声落在了梳妆台上,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谢彦逍,脸上难掩惊喜和激动的神色。   原来在梦里,她对于顾勉的到来也是这般的欢喜。   “你是说我哥来京城了?”云遥问道。   谢彦逍点头:“嗯。”   云遥正欲开口再问,一旁的一个丫鬟开口了。   “夫人,你怎么能叫顾家公子哥哥,你哥哥是长公主府的逸郡王。”   他记得这个丫鬟,是被苏云婉打死的那个丫鬟,好似叫海棠,人不怎么老实。   云遥瞬间回过神来,张了张口,道:“他来就来呗,关我何事?”   谢彦逍微微皱眉。   云遥瞥了一眼海棠,挺直了腰板,道:“我哥哥是郡王,他不过是个农家子,才不是我是兄长。”   谢彦逍沉默许久,难得反驳了她。   “顾家养了你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人即便不感恩于他们,也不该如此贬低。”   云遥见屋中还有下人,顿觉在下人面前失了面子,怕她们嘲笑她,传入母亲耳中。当下便说道:“母亲教养你多年,怎么不见你感恩她,还处处针对她!”   谢彦逍脸色铁青,看着她不说话。   “再说了,长公主才是我的母亲。”   待她说完这句,谢彦逍气得离开了瑶华院。   怎会这样?谢彦逍皱了皱眉。   白日里初见顾勉之时,夫人的反应非常强烈,处处护着顾勉,神色间也见亲昵。怎得梦中的他会说出来这样的话。   而且夫人并不喜正院那位,可谓是厌恶,见面就掐,如今更是时常托病不去请安。父亲已经委婉地暗示过他几次。   这不像她。   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了。梦里的自己他觉得跟平日里的自己区别不大,可梦中的云遥跟现实中的她变化却非常大。让人琢磨不透的是,虽二人性子略微有些不同,可他仍不觉得这是两个人,总觉得还是同一个人。   或许,他做的这些梦并非真实,而是自己虚构的吧。   只是不知为何自己竟会在梦中把她想成这样的模样。   “夫人,您刚刚竟然称呼那乡下人为哥哥,若是此事被长公主知晓了,肯定要训斥你!”海棠说道。   云遥顿时慌了神,支支吾吾地道:“我……我……我一时口误,叫习惯了。”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刚刚不是说了么,长公主才是我母亲,乡下的那户人家不是,你别在母亲面前乱说话。”   谢彦逍冷了脸。   这丫鬟着实过于放肆了。   当初在府中时就不老实,好在夫人早早打发了她。   还有,平日里夫人对那顾家人颇为重视,时常提起,且为她养父寻了不少农书。怎得在梦中她对这顾家人多有贬低之意。   “我累了,你们都退下吧。”云遥道。   等人都出去了,云遥去了床上,扯过来被子蒙住了头。   谢彦逍动了动脚,他发现这次他能在屋中活动活动。他好奇地打量着梦里的一切。屋里的陈设有一些不同,屋外更是不同。此刻看着这些盛开地娇艳的牡丹花,竟觉得格外刺目,还是种些绿色的蔬菜顺眼些。   那些个爱嚼舌根的仆妇仍聚在一处嘀嘀咕咕说着主家的事儿。   之前的一次梦中,下人们也是这般放肆。现实中,夫人早早打发了这些不听话的丫鬟和仆妇,梦里的她性子似乎软弱了些。   谢彦逍想出去看一看,他发现自己出不了屋,只能在里间活动。   这时,床上传来了细微的声音。   谢彦逍怀疑自己听错了,朝着床边走去。   离得越近,声音越真切。   走到床前,隔着床幔,他听到了细微的抽咽声。那声音不大,听在心里却让人的心如被针扎了一般。   这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她躲在床上就是为了哭吗?   她为何会突然哭了起来?还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委屈,那么……小心翼翼。她是这院子的女主人,想做什么不能做,怎得这般受掣肘。   是因为刚刚那公主府来的丫鬟的提醒,还是因为……他刚刚的话?   谢彦逍心上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云遥哭了许久哭声才渐渐停止,她掀开床幔,把春杏叫了进来。   “夫人,您怎么哭了,可是谁惹您不高兴了?”   云遥摇了摇头,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瓮声瓮气地道:“我没事,你别跟旁人说。我有件事想让你去做。”   “好,夫人您说。”   “你让你爹打听打听,我哥哥什么时候来的京城,来京城做什么。”   “您是说……顾家公子吗?”春杏问。   云遥点头,她眼眸微垂,小声道:“我想……我想见见他,偷偷见,不能让人知道。”   春杏问:“您是怕长公主知道了不高兴吗?”   云遥点头,小声道:“母亲最烦我提我在顾家的事儿,一提她准不高兴,我不想惹她不高兴。”   “那您跟世子说一声?”   云遥抿了抿唇:“我十天半个月的见不着他,他也不会帮我的。他本就瞧不上我,说不定跟旁人一样也瞧不起我哥哥。你没看到么,他刚刚脸色那么难看,想必定是生气了。”   春杏见云遥又哭了,连忙找了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   “夫人,您别哭了,我这就去找我爹,一定让您跟顾公子见一面,也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云遥脸上带泪,笑着点了点头。   谢彦逍再次从梦中惊醒过来,额头上渗出一层汗,整个人如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想到梦中那个情景,他突然明白了她。   她不是瞧不起养了她十几年的顾家,而是太过思念和重视,反倒是不敢亲近,生怕此举会惹恼了长公主,惹恼了他,被整个都城的官宦之家笑话。   如今的她虽然浑身带刺,不惧流言,不惧长公主和他,但她身上似乎还有梦中之人的影子,同样的良善。   究竟哪一个她才是真实的她?   这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总觉得梦里出现的人不是他,又是他。这些事情虽然他只是旁观,却又像是真的经历过一般。   忽然,谢彦逍觉得脑子疼了起来,他抬手按了按。   顿时脑海中浮现出来一些并不存在的场景。比如,他竟看到海棠给他下药,试图爬上他的床。这怎么可能?海棠已经被苏云婉毒死了,她只可能存在于刚刚的梦中。   再比如,刚刚一闪而过,云遥故意灌醉他、引诱他。   这就更不可能了!他们二人之间每次都是他主动,她从未主动与他亲近,甚至有些躲着他。她想亲近他何须灌醉他,只要她想,她一个眼神,他又怎会不应。   更可怕的是,他竟觉得是真的。虽只是一闪而过,此时仔细回想,每一个细节他都能看得清楚。云遥的小心翼翼,云遥的眼神躲闪,云遥在他身下的柔弱可怜的模样。   当真是荒诞至极。   谢彦逍从不相信鬼神,也不像世人那般敬重言天师。他一直觉得言天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江湖骗子。可最近发生的种种却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人生。   他需要冷静冷静。   谢彦逍掀开被子,大步离开瑶华院,去了前院。踏入浴房中,一盆冷水浇下,他脑子清醒了许多。   云遥一觉睡到巳正方醒,她揉着酸痛的腰,嘴里骂骂咧咧的。   桂嬷嬷进来了,听到她口中的话,笑着道:“世子年轻,血气方刚,夫人多担待些。”   云遥瞥了桂嬷嬷一眼。前世桂嬷嬷一直坚定地站在她这边,如今她怎么瞧着桂嬷嬷越发像谢彦逍的人了,天天为他说话。   接收到云遥的目光,桂嬷嬷顿时改口:“世子也真是的,不懂得怜香惜玉,瞧瞧您脖子上的痕迹。”   云遥立马道:“可不是么,今日还如何见人。”   她今日还想去见哥哥的,这般模样如何见得了哥哥。   “春杏,你去客栈跟哥哥说一声,我明日,不,我过几日再去见他。”云遥道。   左右哥哥来了京城就不会走了,如今他也要准备文试,她还是少去打扰他为好。等下个月考完,哥哥就会永远留在京城了。   眼下她还有件别的事没做。   “再去跟言天师捎个信,我明日去见他。”   “是,夫人。”   这日,散了朝,礼部尚书跟着皇上去了太极殿。   “这是四皇子下月娶妻以及封王的一些流程,请皇上过目。”   一旁的太监从礼部尚书手中接过来奏折,递到了皇上手中。   皇上接过来奏折,粗略地看了一眼四皇子封王的章程。   “封王一事已有两次,想必爱卿不会出错。”   礼部尚书笑着道:“多谢皇上信任。有谦王和康王的典礼在前,微臣都是照着样子办事。”   随后,皇上看向了四皇子娶妻的典礼流程。   见皇上久久不语,礼部尚书心里咯噔一下,试探地问了一句:“皇上,可是有哪里安排得不合适?”   看着生辰八字皇上沉吟片刻,想到那日皇后说过的话,以及最近打听来的消息,皇上开口问道:“婉婉的生辰八字为何没改成正确的?”   礼部尚书怔了一下。   世人皆知苏云婉是长公主的养女,当初被人抱到了长公主身侧,如今的生辰八字也是用的长公主的亲生女儿的。   当初长公主向世人宣告此事时,便说婉姑娘的生父生母出了意外死了,至于她自己真实的生辰八字也无从探知。此事皇上应是知晓才对,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难道……皇上是不满意这门亲事?   当初这二人定下亲事时,皇上确有不满,长公主坚持了许久,日日进宫,二人不知如何商议的,最终皇上同意了此事。   这是要反悔了么。   他不知上意如何,连忙垂头,试探了一句:“是臣的错,臣一会儿出了宫就去找长公主问清楚。”   皇上点了点头,把奏折放在了一旁:“嗯,是要问清楚的,问完之后,再重新算一算二人的八字是否相合,请钦天监另选个日子。”   听到这番话,礼部尚书更加拿不准皇上的心思了。若说之前那番话他还能猜测皇上不赞同这门亲事,但后面这番话又好似没这种想法。   难道皇上的意思真的只是觉得日子不好,想重新选个日子?   礼部尚书出去后,德成帝捏了捏眉心。   李公公觑了一眼皇上的神色,笑着道:“皇上,如今改了日子就不用再担心影响丹药的质量了。”   德成帝叹气。   “若不是琳琅太过执拗,这门亲事该废除了事。只是不知改了日子能否让丹药发挥应有的功效。”   李公公道:“天师不是说无碍么?想必应该没问题。”   德成帝还是有些不放心,转身去了内殿,去查看丹炉了。   这件事情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京城官宦世家中传遍了,这可不是小事,而是一件大事。众人纷纷猜测皇上此举的用意。想到之前钱国舅府中公子的亲事以及琉璃公主的亲事,众人猜皇上是不是想解除这门婚约。   苏云婉这下是真的慌了。如今她的身世被揭穿,若是再失了和四皇子的亲事,被母亲厌弃,她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一听说此事,她便慌慌张张去找长公主了。   “母亲,该怎么办啊?”苏云婉都快哭出来了。   琳琅长公主也刚刚得知此事,此刻她异常愤怒。她这个兄长到底想干什么!当初明明答应地好好的,为何突然变卦。   “慌什么慌,待本宫进宫去问问。”   苏云婉擦了擦脸上的泪,道:“嗯,多谢母亲。”   申时左右,琳琅长公主进宫去了。见了德成帝后,便道:“皇兄,您当初明明答应过我的,怎的突然变卦了?”   看着自己妹妹咄咄逼人的模样,德成帝皱眉:“你小声点,莫要吵到了丹药。”   丹药丹药!在她兄长心中就只有丹药了吗!她说话就如何能吵到丹药了!   这样的人怎么配做皇帝!   琳琅长公主嘴巴动了动,终究还是忍了,再开口时,声音小了些。   “生辰八字是小事,找人算一算便是,耽误不了多少时辰,他们二人的婚事可照常进行。您究竟为何要改变主意?”   听到琳琅长公主说生辰八字是小事,德成帝神色有些不悦。   “的确不是因为生辰八字。”   琳琅长公主皱眉:“那是为何?”   “朕一直不满意婉婉的身世,把她嫁入侯府臣子家便也罢了,嫁给老四身份终究是差了些。当初朕看在她养在你身边,聪慧稳重的份上答应了此事,可最近朕却听说她不似从前那般了。屡次欺负妹妹,琉璃公主出事那日,她竟退到了亭子外,哪里有半分聪慧稳重。”   德成帝信道,说起来,他当初之所以会答应苏云婉和儿子的亲事,有一部分原因是因她的八字好。他找几位高人算过,都说苏云婉八字极佳。如今想来,那好的八字是云遥的,并非是那养女的。   琳琅长公主很想说那日琉璃公主出事,都退的远远地,就连公主和皇子也是如此,怎么就单单说婉婉。不过,此话要是说出来,定要惹得皇帝不快。她琢磨了一下,决定拿自己女儿开刀。   “她何时欺负云遥了?那是云遥自己做错了事情,她身为长姐教育她罢了。您也知道云遥这个丫头有多不堪,规矩学不会不说,连字都不识得几个,甚是粗鄙。婉婉说她也是为了她好,她们姐妹二人关系好着呢。您莫要听信旁人谗言。”   德成帝瞥了一眼琳琅长公主,懒得与她废话。   “你掌管宫中女官的选拔,怎的把她教成这样?”德成帝道,“你回去好好教养教养她,教教她规矩礼仪,若不犯错,过几个月仍可嫁给老四。若再犯错,就别怪朕不给她机会了。”   见皇上主意已定,琳琅长公主闭了嘴,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   出了太极殿,琳琅长公主脸色就冷了下来。看着一个垂头走过来的内侍,低声道:“去打听打听,皇上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是,公主。”   晚上,琳琅长公主得到了信息,竟是因为皇后。这妇人没了亲生孩子竟还想在后宫之中掌权不成,待皇兄死了,看她还能蹦跶几日。   琳琅长公主气得不轻。   看到养女时也不开心。   “平日我教你的规矩都被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吗?你若行事得体,哪里会被人抓住把柄!最近几个月你别出门了,在府中好好学学规矩。”   苏云婉一脸震惊地看向琳琅长公主。   她没想到当初发生在苏云遥身上的事情如今竟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她含泪道:“是,母亲,女儿定会好好学规矩,不再让母亲失望。”   苏云婉抹着泪出去了,一到门口,就遇到了苏驸马。   “见过父亲。”   苏驸马看了一眼殿内,低声道:“你莫要哭,为父再好好劝劝你母亲,定会让你嫁给四皇子。”   苏云婉:“多谢父亲。”   苏驸马进门后先是打量了一下琳琅长公主面上的神色,随后才试探地开了口:“婉婉和四皇子二人女才男貌,天作之合,他们二人正相配。这亲事怎能说不成就不成了?”   听到这话,琳琅长公主皱了皱眉,不悦地道:“还不是怪她自己。”   “这怎么能怪婉婉呢,她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苏驸马又道,“婉婉已经失了武安侯府的亲事,可不能再失了四皇子这门亲事了,这对她伤害太大了。她毕竟养在咱们膝下多年,你可别因为她不是亲生就放弃了她。”   这说的是什么话!琳琅长公主瞪了苏驸马一眼,道:“你以为我想失了这门亲事么?有这闲工夫不如想想办法让皇兄改变主意!”   苏驸马面上讪讪的,没敢再多言,出去了。   琳琅长公主叹了叹气。当初也怪她年少轻狂,又喜好美色。当初驸马来京参加文试之时,她一眼便瞧中了他。甚至为他打探了不少文试的事情,助他得了第一名。   可惜此事被父皇知晓了。   在母妃的劝慰下,父皇息事宁人,还为他们二人赐了婚。可惜,假的终究是假的,入了朝堂后才发现他空有相貌,能力平平。性子又软,根本不适合朝堂。他惹了几件事,还是她出面摆平的。后来他就淡出了朝堂。   想起这些事琳琅长公主就觉得头痛。若当初她娶个能力卓绝的夫婿,如今哪里还用这般劳心劳力。   云遥得知苏云婉和四皇子的婚事推迟,猜测是言天师干的,着实为他担忧了一下。不过,在听说母亲进宫求情皇上也没改变主意时,顿时开心不已。   只要这二人不好过,她还是很开心的。   她决定晚饭做顿好吃的庆祝一下! 第45章 尴尬   最近云遥跟着秋娘学了几道菜, 晚饭亲手做了酱香肘子。   先把肘子放入锅中焯一下水,把上面的猪毛剃干净。然后另起一锅,锅中倒入油, 翻炒香料。这些香料以前在顾家村做饭时她都不舍得用的,如今却是齐全。锅中加水, 放入肘子开始炖。   秋娘在一旁的锅里蒸了米饭。   肘子汤拌米饭, 别提有多香了。   肘子刚刚炖上,不多时院子里就满是肘子的香味儿, 云遥自己都觉得馋了, 时不时去厨房瞧一瞧,看看炖好了没。   今日米饭和肘子都做得多, 桂嬷嬷心里很是安慰, 她们家夫人终于想起来世子了。   见肘子快炖好了, 桂嬷嬷提醒:“夫人, 您要不要遣人去前院叫世子来院子里用饭?”   云遥正炒着土豆丝, 这是她哥哥最爱吃的一道菜, 得她亲手做的才行。   听到桂嬷嬷的话, 略感诧异:“叫他做什么?”   桂嬷嬷微微一怔, 看着锅里的米饭和两个肘子, 问:“您做这么多不是给世子做出来的吗?”   云遥看了桂嬷嬷一眼。谢彦逍吃不吃饭跟她有什么关系, 他从前也不需要她管着。她多问两句他也未必会说。他是堂堂侯府世子,又饿不死。   “他又没说要回来,我当然不是给他做的。”   炒了个土豆丝,又炒了一道小青菜, 辣椒炒鸡蛋, 小葱拌豆腐, 做了一个冬瓜虾米汤。云遥把菜分成两份, 一份放在了食盒里面。再放上两碗米饭。   一个食盒竟然没装下,她放在了两个食盒中。   装好后,云遥把春杏唤了过来。   “你带上两个人,去把饭菜送到客栈。你就跟我哥说,这些饭菜是我亲手做的。”   如今她有钱了,很想给哥哥最好的生活,但她了解哥哥的为人,知晓他定是不会要的。但是,她亲手做的菜他肯定会吃。   待人走后,云遥摸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吩咐人:“快快,上菜上菜,吃饭。”   云遥此刻饿得不行,她觉得自己能吞下一头牛。肘子虽大,但她感觉自己应该没问题。就是再加上菜就有些多了,估摸着要剩下的。   饭菜刚刚端上桌,她还没来得及入座,谢彦逍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这人是狗鼻子吗,竟知晓她今日做了好吃的特意赶过来。   桂嬷嬷看到谢彦逍来了,有些庆幸他来得早。万一再迟上一时半刻,他们家夫人就要吃饭了。见厨房拿着一副碗筷过来了,她连忙给人使了个眼色,用手指冲着她比了个二。那小丫鬟看到站在门口的谢彦逍,立马会意,回厨房又拿了。   桂嬷嬷这才笑着说道:“今日夫人得知世子回来用饭,特意做了些好吃的,您快坐下尝尝吧。”   谢彦逍今日回来得早。本来他要在外院议事的,不知怎的突然想回瑶华院看一眼。还没走到院子里,远远就闻到了酱香肘子的味道,没想到竟是她亲手做的,还是为他做的。   “嗯。”   谢彦逍净了净手,坐下了。   厨房拿了两副碗筷上来。   云遥看了一眼,也坐下了。   云遥和谢彦逍都是吃饭时不喜欢有人在一旁伺候的,他们一动筷子,其他人便出去了。桂嬷嬷连忙去跟秋娘说了一声,让她再蒸一些米饭。   云遥原本还担心自己吃不完这么多饭菜,但是有了谢彦逍的帮助,桌上的饭菜竟被吃得干干净净。就连她放在桌上的肉酱也被谢彦逍吃了半罐子。   这人的饭量也太大了吧。   真的是太让人心疼了。   不过,云遥心中也有一丝开心。毕竟自己做的饭菜被人吃了干净。   “味道不错。”谢彦逍难得评价了一句。   “哦。”云遥随意应了一声。   只是不错吗,她刚刚看他吃得香得很,恨不得把菜汤都喝了。   “我还有事,先去前院了。晚上我回来。”   “哦。”云遥又应了一声。   真是莫名其妙,干嘛跟她说他的去向。他回不回来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是不会专门等他的。   把事情交代完,谢彦逍擦了擦嘴,漱了漱口,满意地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春杏回来了。看着守在门口的秋武和冬剑,她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今日世子回来这么早。正这般想着,里面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连忙往后退了两步,行礼:“见过世子。”   “嗯。”   谢彦逍朝着门外走去。   云遥吃得有点撑,谢彦逍出来时,她也跟着出来了。   瞧见春杏,她忙问:“饭菜可是送过去了?”   春杏看了一眼谢彦逍尚未走远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云遥不解,看谢彦逍干什么,于是又问了一遍:“我哥收下了吗?”   谢彦逍脚步微顿,停了下来。   春杏瞧见谢彦逍的举动,连忙点头,沉默地回答了云遥的问题。   云遥觉得春杏今日怪的很,似乎很怕谢彦逍似的。怕他作甚?罢了,一会儿再问吧。   “辛苦了,你快去歇着吧。”云遥道。   “是,夫人。”春杏道。   跟春杏说完话,一抬头,云遥看到了站在院子中央回头望向她的谢彦逍。   “咦,你怎么还不走?”云遥诧异地问道。   谢彦逍没答。他的脸隐在黑色的夜色中,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可是落下什么东西了?”云遥又问。不然干嘛回头盯着她看。   谢彦逍依旧没答。   云遥蹙眉。想到刚刚春杏的怪异举动,总不能是春杏哪里得罪他了吧。她侧了侧身,挡住了春杏的身影,板着脸道:“有话直说!”   她可不想日日猜来猜去。   谢彦逍没说话,转身离开了。   神经病!   云遥低声骂了一句。   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她自己是挺开心的。不过,四皇子和苏云婉的婚事推迟,谢彦逍不也应该很开心吗?怎得还是那般旁人欠了他千把两银子的讨债模样。   谢彦逍知道自己不该生气,可他有些控制不住。   乔谦和正与他说着皇后和琳琅长公主之间的恩怨,他抬手打断了他,把孙管事叫了进来。   “你去打听一下,夫人今日让春杏去做什么了。”   “是。”   乔谦和瞥了谢彦逍一眼,慎重地问了一句:“难道夫人让春杏去给什么人传消息了吗?”   看着乔叔的郑重模样,谢彦逍觉得自己不务正业了,道:“没有,是别的事情。”   乔谦和微怔,随后竟笑了,摸了摸短须。   他这模样反倒是让谢彦逍有些不解。   “长公主虽贪恋权势目中无人,驸马又唯唯诺诺自负才情,但他们生的女儿倒是好的。”乔谦和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谢彦逍神色微变。   “虽外界都说少夫人乡下长大的,不懂规矩,处处顶撞长公主和侯夫人,但我觉得夫人是真性情。规矩这种东西,学一学便会了,不必苛责。要是被人欺负了还不还手,那才是委屈了自己。夫人来自乡野,虽一朝登天,却从不仗势欺人,□□下人。她待人极为和善,心地良善,跟少主子很相配。”乔谦和笑着说道。   若说这世上最了解谢彦逍的人是谁,非乔谦和莫属。从谢彦逍刚出生,乔谦和就来到了他的身边,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谢彦逍有什么样的心思,他一眼就看破了。   被人戳破心思,谢彦逍心中微微有些不适,道:“嗯,她确实是个好姑娘。从前我把她娶回来却忽视了她,如今我想着……”   乔谦和抬了抬手,笑着道:“少主子不必解释,老奴都懂。”   谢彦逍神色微赧,道:“接着说刚刚的事情吧。”   乔谦和非常识趣,没再继续说下去。   “……长公主和皇后本就不合,经此一事,怕是会愈发不合了,咱们是否可以利用这一点……”   事情商讨完毕,乔谦和正欲离开,谢彦逍犹豫了一下,突然开口了。   “钱国舅的小舅子李大郎那边可有什么事?”   乔谦和摇头:“没有,咱们的人一直在找他犯过的事儿。让人气愤的是,无论是他侵占良田,亦或者打死庄子上的雇农,上报之后都没了下文,全都被刑部压下了,反倒是告他之人被抓入狱。如今钱国舅在朝中的势力太盛,一时怕是动不了。”   想到梦中之事,谢彦逍问道:“镇北将军府有几位姑娘?”   乔谦和有些诧异。他们少主子向来不关注这些内宅中的姑娘和妇人,怎么今日突然关心起镇北将军府的事情了。   “有两位,一位嫡出,一位庶出。长女是将军夫人所生,温婉大方。庶出的那位长得很是出众,是镇北将军的宠妾所生,反倒是更被重视些。”   谢彦逍左手握拳托着下巴,右手抬手轻轻敲了几下桌子,一副思索的模样。   乔谦和心中有疑惑,但瞧着谢彦逍认真思索的样子,没敢出声打扰。   如果按照梦中的时间线,那件事应该是发生在文试之前,如今距离文试还有半个多月,估摸着就是最近了。   已故镇北将军随历□□打过天下,是历□□最信任之人。如今这位镇北将军也随今上北上平乱,二人关系甚笃。   若梦中的事曾真实发生,这回他完全可以利用此事。   既然平民百姓和诚郡王去状告李大郎不成,那就让镇北将军去告,届时他倒要看看那曹国舅如何瞒天过海。   正好,他也可以借此来检验一下梦中的事情是真是假。   思索片刻,方道:“派人盯着这两位姑娘。”   乔谦和更觉诧异。   谢彦逍看出来乔谦和的疑惑,解释道:“我得到了一些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以后再向你解释。”   闻言,乔谦和没再多问,道:“嗯,老奴知道了。”   乔谦和离开后,孙管事进来了。   “下午夫人一直在瑶华院做饭,做好之后拿出来其中的一半,让春杏送去了福升客栈给顾公子。”   谢彦逍脸色一下来冷了下来。   所以说,今日她并非是特意为他做的饭菜,而是为顾勉做的?   “听说夫人以前在家中时就常常做饭。”   谢彦逍抿了抿唇。以前在家中给父母和兄长做饭,嫁给他之后却不为他做饭。他在她心中究竟是什么!难道不算家人吗?   “还有一事……”孙管事觑了一眼谢彦逍的神色,有些犹豫。   “说!”   “有一件事不知是不是老奴多想了。”   “何事?”   “今日一早,春杏去跟门口的道士说了会儿话,很快,那道士就朝着皇宫的方向去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夫人去道观之前,春杏也曾去找过门口的道士。这件事怪就怪在,在那之前,春杏对那道士一向嗤之以鼻,无论那道士说什么,她都不曾理会。可就在夫人去道观的前一日,春杏却一改之前的态度,主动去找了那道士。所以,老奴想着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   谢彦逍脸色微沉。   夫人这是又要去见言天师了么。   上午给言天师传信,下午给顾勉送饭,她可真是忙!   “先退下吧。”   “是,主子。”   谢彦逍略坐了片刻,回了内宅。   他回去时刚刚过了亥时。   结果院中却漆黑一片。   “见过世子。”桂嬷嬷行礼。   瞧着谢彦逍神色不好看,她找补了一句:“夫人白日里太过劳累了,中午又不曾休息。等了世子许久,实在是忍不住这才睡下的。”   谢彦逍瞥了桂嬷嬷一眼。   这个嬷嬷倒是很会为她着想。   谢彦逍抬步入了正房之中。他心中本是有气的,只是,掀开床幔,看着躺在床上睡的香甜的人,却瞬间没了脾气。褪下身上的衣裳,蹑手蹑脚上了床,把人圈入了怀中。   嗅着云遥身上淡淡的桂花香,心渐渐平复下来。   云遥昨日没有午休,晚上太困了,睡得早,第二日天不亮就醒过来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醒这么早。醒来时天色还是黑的,帐中漆黑一片,周遭万籁俱寂,听不到丝毫的响声。若此刻在乡下,怕是池塘里的青蛙都要叫起来了,角落里的蛐蛐也会吱吱叫个不停。   听了一会儿,她忽然想去如厕了。   现下这般倒是无端让人觉得静得有些害怕,她有些不敢去。   还有,压得人喘不过来气。   垂眸看着胸上横着的一条又粗又硬的胳膊,她抬手试图把他拿开。然而,这胳膊太过粗壮有力,不仅没挪动分毫,反倒是被他禁锢地更加紧了些,压得她生疼,险些喘不上来气。   云遥又试了几下,这胳膊始终不动。她想了想,看着自己半长不长的指甲,掐了掐胳膊的里侧。   此举果然奏效,胳膊总算是挪开了。   云遥心中得意,想着下次他再敢这样她定还要掐他。她揉了揉被他压的生疼的胸口,正欲转身朝向里侧,身边的人忽而有了动静。她转头看了过去,只见谢彦逍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吓死人了。   他何时醒过来的,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两个人就这般互相看着,一时之间谁也没开口说话。   云遥本不敢去如厕的,此刻见谢彦逍醒过来了,她倒是没那么害怕了。她鼓起勇气,厚着脸皮说道:“我想去净房。”   见谢彦逍没什么反应,她这才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她干嘛要告诉他她要去净房,直接坐起身来下床去便是了,反正他已经醒过来了,能为她壮壮胆子。   这般想着,她坐了起来,拿过来一旁的衣裳往身上套。   谢彦逍神色微顿,瞧着漆黑的天色,心下思索,难道是怕黑不敢去?于是开口道:“我陪你去。”   云遥顿时红了脸,穿衣裳的手顿了顿,骂道:“你臭不要脸!”   她只是没话找话,知会他一声罢了,何时说过要他陪着。莫说是男子陪着她去净房如厕了,即便是丫鬟陪着她她也觉得尴尬得很。   他可真够不要脸的,这样的话也说得出口,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骂完,她手忙脚乱越过谢彦逍。结果估错了谢彦逍的体型,不知踩到了哪里,重心不稳,直接摔在了谢彦逍身上。   谢彦逍的胸膛像是铜钱铁壁,柔软的被子也无法中和一下。   脸疼。   胸疼。   听着耳下胸腔传出来的震动声,云遥脸色微红。   竟然敢嘲笑她?   云遥按着谢彦逍的胸,想要起身。   这时,谢彦逍掐住她的胳肢窝,微微用力,不知怎的,就把她挪到了外侧。   似是瞧出来云遥的尴尬,谢彦逍道:“慢一些,别摔倒了。”   云遥尴尬到不行,随意应了一声,趿拉着鞋去了净房。   从净房出来后,又磨磨蹭蹭回到了床边。这一次她定要看清楚些,坚决不能再按到谢彦逍。   结果,她刚刚爬上床,正欲越过谢彦逍时,谢彦逍却不知怎的突然坐起了身,云遥一时不察,跨坐在了他身上。   谢彦逍连忙扶住了她的腰,云遥也顺势按住了他的肩。   这姿势极为暧昧。   两个人四目相对,呼吸相问。   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心脏砰砰砰地跳动声。   云遥的脸色越发红了,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急什么。”谢彦逍哑声道。   他只是想起身给她让出来位置,没想到她竟这般着急,想要越过他上床。   “谁……谁急了。”云遥结结巴巴说道。   太尴尬了,她不想再面对谢彦逍了。   谢彦逍却忽而笑了。   看着谢彦逍脸上的笑,云遥微怔。前后两世,她极少看到谢彦逍笑。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开心的?刚刚她下床时他就笑了,这会儿竟然又笑了。   看她出糗他就这般开心吗?   这么一想,云遥心中微恼。   “你放开我!”   谢彦逍喉结微动,下一瞬,云遥就如刚刚一般躺在了床上。唯一跟刚刚不同的是,谢彦逍也过来了。   唇是凉的,带着凌晨的寒意。呼吸却是滚烫的,动作也是颇为急切的。   大半夜的,他发什么疯。   云遥推了推他。   “我困了。”   谢彦逍哑声道:“夫人睡便是。”   云遥:……   这人如今怎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他这样她如何能睡得着?   “还是一起睡吧。”云遥道。   要睡一起睡,不光她睡,谢彦逍也去睡才行,不然她如何能睡。   说完,看着谢彦逍眼中的揶揄笑意,她忽而觉得这话在此刻不像是拒绝,倒像是另一种邀请一般。   果然,谢彦逍理解错了。 第46章 失态   醒来时, 看着高悬空中的太阳,云遥一时分不清自己是谁,身处何处。   等穿好衣裳渐渐清醒过来, 云遥忽而想起今日与言天师的约定。   “春杏,你怎么没叫我, 今日还得去见言天师。”   春杏笑着说:“刚刚言天师让人传话了, 他今日突然被皇上留在了宫里,不能出来见夫人了, 改成明日了。”   云遥点了点头:“那就好。”   至于给曹氏的请安, 众人已经习惯了。   只要云遥起不来,就不去。   云遥如今给曹氏请安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想起来就去, 不想去就不去, 竟是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晚上, 谢彦逍得知云遥今日并未出门去道观。   言天师今日留在了宫里, 云遥也没出门, 所以, 云遥要去道馆见的人果然是言天师。   想到那日言天师抓着云遥的手一脸激动的模样, 谢彦逍脸色泛黑。   云遥单独去见言天师两次, 究竟是为何, 他们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二人明明来自不同的地方,生活上没有任何的交集,又怎会认识!   “夫人怎会认识言天师?言天师可曾对夫人有不轨之举?”   坐在一旁的乔谦和微怔。   少主子不是应该问他们二人上次在一处商议何事么,怎会往这方面想?   孙管事动了动嘴, 道:“这个……老奴就不知了, 当时没人靠近, 老奴这就去查一查。”   “嗯。”   这些人是不知道夫人已经嫁人了么, 怎的一个两个都来觊觎。   当他是死的吗?   “乔叔,尽快除掉言天师。”   言天师给皇上的丹药中有毒,虽不致命,但绝不会长生不老。   这个骗子留着也无用。   乔谦和顿时大惊失色,忙道:“少主子,不可啊。咱们手中虽有他的把柄,但他既不靠着太子,也不亲近四皇子,于咱们有利。万一换成旁人,未必能像他这般。您冷静冷静啊!”   谢彦逍手握成拳,捶了捶桌子,闭眼靠着椅子沉默许久。   许久后,睁开眼:“抱歉,乔叔,我失态了。”   不知为何,最近一旦涉及到云遥的事情他就变得不像从前那般淡定,心头总是无端有一点火星子,一点就着。   乔谦和松了一口气:“没事没事,老奴都懂,都懂。”   孙管事觑了一眼谢彦逍的神色,试探了一句:“那明日夫人若是去的话,用不用跟着?”   谢彦逍沉默片刻,道:“跟着。但若夫人与人议事就不必跟着了,保护好夫人就行。”   理智上,他是相信她的。   但他不相信言天师。   既然这次是夫人主动找的言天师,想必夫人有事。   “是,老奴退下了。”   乔谦和看了一眼自家少主子。看来他们少主子是真的喜欢上少夫人了。不然,以他冷静缜密的性子定要对此事一探究竟。倒是并非是探听少夫人的秘密,而是言天师此人过于重要,可影响到大局。   第二日一早,云遥早早起床了,她先去正院给曹氏请安。   曹氏见着她后,并未让她入座,阴阳怪气地说道:“呦,我也有几日没见着你了,身子可是好了,用不用请个太医过府看一看?”   云遥道:“劳母亲关心,我身子无碍了。只是昨日有些不适罢了,在床上躺了一日,今日好了。”   曹氏道:“我看还是叫太医过来看看吧,吃几服药也能好得快,省得三天两头生病。”   云遥眼皮子未抬,说道:“可能是之前院子里的牡丹花味道太重了,最近总是觉得头疼。”   周氏看了一眼曹氏,忍不住插嘴:“二嫂,你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你们院子里的牡丹花不是早在三个月前被你拔了么。怎得现在还能影响到你的身子。”   云遥一本正经地道:“可不是么,谁知道那花是什么品种,又或者里面藏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我这几个月虚弱得很,总觉得不太舒服呢。”   说着,云遥看向了曹氏。   曹氏心里咯噔一下。   她这是在威胁她!   不过,依着她的性子,若是真的抓住了她的把柄,定不可能这般轻易揭过,肯定会想法子捅出来。   “没有证据的话你莫要乱说!”   听到这话,云遥笑了,一脸无辜地道:“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太懂呢?难不成母亲知道些什么。”   曹氏微微眯了眯眼,道:“我怎会知道。”   周氏瞥了一眼曹氏,又看了看云遥,心里猜到了一些什么。   云遥见时辰差不多了,也懒得跟曹氏和周氏扯皮,道:“母亲,我今日要去城郊的道观。”   曹氏怔了一下,没回应。端起桌子上的茶,抿了一口,方才开口。   “你前几日刚刚套车出门,怎么今日又要出门?这是在侯府,不是在乡下。你如今来京城两年了,该懂得京城里的规矩了。”   云遥道:“我前几日为何出门母亲不知道吗?哦,也对,毕竟琉璃公主之邀请了我一人去为她送行,没邀请你们呢。母亲是不知道,当时那送行的队伍可壮观了,湘王舅舅亲自去了,皇上舅舅和皇后娘娘身边的内侍和侍女都来了呢。哎,你说我这么不懂规矩的一个人,怎得两国相交这么重要的事情竟会次次邀请我而没邀请旁人呢,难不成是旁人比我更不懂规矩吗?”   在如何气疯曹氏方面,云遥真的是非常了解和擅长。   曹氏当真是不想看云遥得意的模样了,忍住心中的怒火遂转移了话题。   “你今日又为何出门?”   “为夫君祈福。”   “我记得你上个月刚去过。”   “哦,夫君这两个月身体康健,我去还愿。”   “是么?”曹氏淡淡问。   一直没出声的姜氏说了一句:“我听说许了愿若是成了是要去还愿的,不然神仙会怪罪下来,下回就不显灵了。”   曹氏瞥了大儿媳姜氏一眼。   云遥对姜氏笑了笑。   三少夫人周氏在一旁插嘴:“许了愿是要还愿没错,问题是谁知道二嫂许没许愿,可别是借着许愿的名义出去做其他事。”   “三弟妹慎言,神仙们都在天上看着呢。”云遥道,说完,她又看向曹氏,“母亲若是不允我就去求父亲,听说父亲也在府中呢。”   她可不想跟曹氏和周氏在这里扯皮,没意思。   姜氏听到这话看了云遥一眼。   后宅之事怎能跟公爹说,公爹也未必会管这样的小事。   月嬷嬷眼神微动,见自家主子一直不开口,趴在主子耳边说了几句:“夫人,不如让世子夫人出去,咱们派人跟着,好抓她的把柄。”   曹氏顿时眼前一亮,微抬下巴:“嗯,你拿着对牌,套车去吧。”   听到婆母妥协,姜氏眼神微动。   云遥瞥了一眼月嬷嬷,心想,这二人不知又在憋什么坏。   云遥走后,曹氏看了看坐在下面的两个儿媳,对姜氏道:“如今老大要参加文试,你还要照顾孩子,怕是院子里的人手不够,正好昨日庄子上来了两个人,你领回去一个吧。”   又来。   姜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上一次丈夫参加文试前婆母就给了一个丫鬟,那丫鬟日日缠着丈夫,导致丈夫文试失利。如今又给丈夫一个丫鬟。   她很想像云遥一样拒绝婆母,可是她不敢。她不像云遥一样有个强大的娘家,也怕这般顶撞了婆母会被人告发,丈夫无法参加文试。   姜氏垂眸,尽量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是,多谢母亲。”   曹氏听后,端了茶。   姜氏和周氏离开了。   出了院子,周氏笑着道:“大嫂,我早跟你说过让你少跟二嫂来往,你偏不听。二嫂是长公主肚子里出来的,母亲不敢对她怎样,你就不同了。你看,你倒霉了吧。说到底,你这也是受了二嫂的牵连,以后少跟她来往吧。”   姜氏垂眸没有做声。   这跟二房又有什么关系。即便是她不跟二房来往,不为云遥说话,婆母也一样会往他们院子里塞人。婆母就是见不得他们这三房好。   如今二弟是世子,将来要继承爵位。她家夫君书读得好,眼见着就要通过文试。婆母便想着法子来害他们,给他们添堵。   三弟无能,婆母自不会理会他们三房,若是三弟得了好差事,怕是那院子也要乱起来。   出了门,云遥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后面确实有两辆马车,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商户的马车,另一辆马车古朴,看不出来是何人。   出城之前,云遥看了两次,每次都能看到那两辆马车。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被人盯上了。一会儿出了城门,得想想法子甩掉后面的人才是。若是甩不掉,今日就不能再去道观了,她绝不能让人知晓她私下去见言天师。   出城之后,她又往后面看了一眼,却发现一辆马车都没了。走了很久,快到道观时也没发现一辆马车。   看来是她多想了。   看到言天师,云遥上来就问道:“苏云婉那件事是你做的?”   言天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不是。”   他倒是很想利用这一点从云遥口中套取更多的信息,可是总觉得这样做不道德,而且云遥早晚也会发现。   云遥很诧异。   竟然不是言天师干的,那会是谁。   言天师为云遥解了惑:“听说皇后娘娘在皇上面前不知说了什么,后来皇上就去打听她的事情了。再后来婚期就推迟了。”   云遥微怔。她竟然忘了皇后,是啊,皇后一直恨她母亲,又怎会眼睁睁看着苏云婉嫁给四皇子。不想让苏云婉出头的人可不止她一个啊!   真是不错。   “其实说起来这事儿好像跟你也有关系。”言天师道。   “啊?跟我有何关系?”云遥不解。她可是什么都没做过啊,怎会跟她扯上关系。   “我有个相熟的小内侍,当日正好当值,隐约听到了你的名字。好像是皇上听说了近来发生的事情,觉得苏大姑娘不如你……”   云遥愣住了。   她最近我行我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没想到这样反倒是赢得了一些“好感”?也真是奇怪了。   想到前世那些欺负她的人今生都不敢那般放肆了,她觉得这样做还挺好的。   人嘛,就不能委屈了自己成全他人。   她这个昏君舅舅也有清醒的时候啊。   云遥点了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她长得貌美,心地又善良,苏云婉心狠手辣,她不如她。   言天师张了张口正欲说什么,听到这话怔了怔。   这姑娘脸皮倒是还挺厚。   瞧着云遥一副开心的模样,他终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你现在能告诉我关于我未来命数的事情了吗?”   云遥心情不错,也没东拉西扯,直接说了正题:“大师曾推算过,天师将来的死跟土有关。”   言天师急切地道:“这个我知道,还有别的吗?”   云遥看向言天师,认真地说道:“天师的死虽然与土有关,但这只是你死亡的方式,你真正的死因是被身边人出卖。”   “这不可能。”   言天师想也不想就否定了云遥的话。   身边人?他如今哪里有身边人。他身边全都是一些进京认识的人,小道士、内侍,但他跟他们关系并不密切。他们也不知晓他的秘密,如何能出卖他?   云遥端起茶抿了一口,垂眸启唇开口:“自然是知晓天师秘密的身边人。”   这就更不可能了。知晓他秘密的人是同一个师门天道山上的人,那些师兄弟不可能离开师门来到京城,更不可能出卖他。   瞧着言天师神色,云遥约摸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怪不得言天师前世会被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出卖,可见此人心无城府,太容易相信旁人。不就像前世的她么。   “人心隔肚皮,天师如何能保证那些人不会出卖你呢?”   言天师一脸自信:“我自然是能保证的。他们即便是死,也不可能会出卖我。”   云遥道:“天师,你多久没回天道山了?”   言天师来京已有两年,两年多没回天道山了。   云遥道:“山上如今是什么情形怕是你也不知晓吧?自你师父去世后,又是谁任了天道山的掌门,如今下面的弟子可服他,天道山是齐心协力还是一盘散沙?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言天师沉默了。   师傅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大师兄,可师门中真正有天赋的人是他和二师兄。二师兄一向不满大师兄,也看他不顺眼。   以前有师傅压着下面的师兄弟,如今师傅仙逝,二师兄其实也未必会听大师兄的话。   他要不要回去一趟看看呢?   只是……如今他被各方势力盯着,若是回去的话难免会被人跟踪,说不定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反而死得更快。   面前这个女人是长公主的女儿,丈夫又是武安侯世子,那也是个野心勃勃之人,说不定她是在骗他,引诱他回去!   看着面前正淡定喝茶的女子,言天师又否定了内心的想法。   不对,她不是在骗他。   她是皇上的外甥女,又知晓他的秘密,她大可以把秘密告诉皇上,他怕是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可她始终没这么做。   而且,她能知晓他的秘密,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合常理之事。   是谁告诉她的?   莫非,师门之中真的出现了叛徒,将来会来谋害他?   喝完杯中的茶,云遥站起身来。   “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已经全部告知于你了,再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咱们就算是两清了。以后见了面也就当做事不认识,谁也别搭理谁。”   虽然她觉得言天师的确是有些真本事的,但也无法抹掉他欺骗人的事实。大历腐败,她那舅舅本就不是什么明君,她也懒得理会这些。   再者,他是舅舅身边的人,舅舅又多疑,若是被他发现她与言天师接触太多,怕是会惹他不快,倒霉的人还是她自己。如今她什么都不想管,也自问没能力去管那些事情,那些皇子们个个都不是好的,谁上位都未必是好事。她现在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平平静静走完这一生。   言天师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发现自己不知该问什么,于是放任云遥离开了。   云遥离开道观之后并未回武安侯府,而是拐道去了福升客栈。她到时顾勉并不在,并让前台的伙计告知她他去拜访先生了。   云遥略等了片刻后,回了侯府。   她一入府,就有人把她的行踪告知曹氏了。   “夫人,奴才一路跟着世子夫人的马车,只是出城门时被冲撞了一下,跟丢了……”   曹氏看着站在下面的奴才,神色变得愤怒。   “废物!让你跟个人都跟不上,你还能干什么!”   小厮“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小声道:“过了约摸半个时辰左右,世子夫人的马车又从城外回来了,入了城。可她没回府,而是去了相反的方向。奴才连忙跟了上去。”   “这次如何?”曹氏有些急切地问道。   小厮缩了缩脖子,道:“呃……那个,奴才又被冲撞了一下,跟丢了。”   曹氏气极,拿起来桌子上的茶碗砸了过去。   “废物,废物!两次都能跟丢,要你何用!”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请夫人饶命,请夫人饶命!”   “滚出去领十板子。”曹氏道。   小厮仍在求饶,被拉出去时,竟被吓得尿了裤子。曹氏更是愤怒,吼道:“给我撵到庄子上去!”   嬷嬷婢女连忙进来收拾,曹氏被熏得头疼,去了里间。   “府中怎么就养了这么一群废物!”   月嬷嬷见曹氏神色不好看,在一旁劝慰:“夫人莫要动怒,二少夫人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既然有一次两次,后面定还会有三次四次,咱们紧紧盯着瑶华院,总能盯上她找到她的把柄。”   曹氏气得重重呼吸了几次,点点头:“嗯,只能这样了。只是如今好不容易发现她私自出门了,却没能得到更有用的信息,真是太可惜了。”   自打她那次被禁足,瑶华院那位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了。三天两头不来请安,不是这里不舒服就是那里不舒服。她跟侯爷说了几次,结果侯爷竟没太当回事儿,她说多了,后来侯爷答应她跟谢彦逍说,结果那边依旧我行我素。   她是武安侯府的侯夫人,是当家主母,怎能容得下这样的怠慢。如今她竟然日日出门往外面跑。这一次她定要抓住她的把柄。 第47章 印证   晚上, 武安侯回了内院。   武安侯道:“最近快要进行文试了,你多关心关心老大那边,看看是否缺什么, 莫要耽搁了他考试。”   曹氏道:“侯爷您放心,今日我特意把老大媳妇儿留下来交代了一番。还给了她一些银子, 让她给老大买一些读书用的东西。怕她人手不够, 又送了个人过去。”   武安侯点头:“嗯,夫人做事我放心。”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家常, 曹氏开始上眼药:“老大和老三媳妇儿都是听话的, 也不用我操心。只是老二媳妇儿时常托病不来请安,看来是不怎么把我这个婆母放在眼里了。也是, 谁让人家是长公主的女儿呢, 身份尊贵。”   武安侯皱眉。   “她今日又没来请安?”   曹氏神色微顿, 道:“今日倒是来了。”   武安侯看向曹氏。   曹氏之前跟他提过几次, 他去找过儿子。这种面子上的事情总要做一做的, 不然说出去不好听。   既然来了, 为何还要与他说这些。   曹氏笑着解释:“只是来了后, 又套了车出门去了, 说是要去道观还愿,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去, 还是出去玩了。最近啊,她老是出门去,不像老大和老三媳妇儿一样时常待在府中,静不下心来。看来还是年纪小, 贪玩。”   武安侯倒是觉得没什么, 他点点头, 道:“嗯, 老大老三媳妇儿自小在京城长大,京城对她们来说不新奇。老二媳妇儿年纪小,以前又不在京城,她若是想去逛就让她去逛,你也不必太过拘着她。”   侯爷当真是偏心太过了!   谁家儿媳不是日日在婆母跟前儿立规矩,怎的她苏云遥就不行。   曹氏脸上虽还带着笑,但是笑意却不及眼底。   “为人媳为人妇的,怎能说出去就出去,这像什么话?若是被京城其他世家知晓了,定是要笑话咱们的。”   武安侯虽不怎么管内宅之事,但夫人跟他提了很多次了,他怎么也听懂了。   自打老二娶了媳妇儿,他越发觉得夫人不懂事。   “夫人莫要忘了你之前在她院中下毒一事。你也知道,她毕竟是长公主和驸马爷唯一的女儿。即便是再不受宠,那也是亲生的。况且她还救了琉璃公主,化解了两国的矛盾,在皇上那里也不一般。若是此事闹出来,你未必能讨的了好。”   此事是他们理亏,当适当补偿安抚,怎么夫人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呢。   “如今是我们亏欠老二媳妇儿。只要她做得不是太过分,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有老大和老三媳妇儿在跟前,夫人身旁也不缺伺候的人,别再招惹她。”武安侯警告曹氏。   武安侯多少也听说了二儿媳的性子,泼辣得很,不像是个忍气吞声的,连长公主都敢当面回怼。若真惹急了,怕是这些事儿也说得出来。   又是此事。   曹氏真的是憋屈极了。   侯爷已经因为此事罚她禁足一个月,怎的如今还要提。   “没有证据的事说出去谁信啊,侯爷为何一直提此事。”   听到这话,看着曹氏毫无愧疚的脸,武安侯冷了脸。   “这件事情的关键是你有没有做,而不是有没有证据,是否被人发现!只要存了害人之心,就是错的。夫人事后不想着好好补偿,竟还这般咄咄逼人。看来夫人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你且好好想想吧。”   说完,武安侯甩袖子离开了。   京城世家贵族荣养多年,向来是高高在上的,哪个府中都有些不干净的事发生,他原以为枕边人是不同的。没想到如今出了这样的大事竟丝毫不知悔改。   曹氏要被气死了。   她作为婆母去要求儿媳来服侍有什么错!   曹氏摔了桌子上的茶碗。   在听说武安侯离开后去了姨娘那里时,更生气了,把桌子上的茶壶摔了。   武安侯府有几个通房姨娘。不过,大少爷和三少爷的姨娘早已病逝。现在的姨娘都是后来纳的。那些姨娘虽长得貌美,但却并不得宠。武安侯一个月也就去上两三回。   曹氏见武安侯不怎么上心,也就没怎么在意这几个玩意。   这已经是武安侯这个月第四次去姨娘的院中了,还是从曹氏房中离开后去的,大大地打了曹氏的脸。   第二日一早,曹氏闭门称病,免了儿媳的请安。   云遥醒来听说此事,笑了。   这曹氏也是闲的,日日对付她们这些儿媳。如今公爹时常去姨娘院中,也够她闹心的了。   曹氏的确很闹心,气得一夜未眠,然而昨晚刚刚被武安侯训斥,今早即便是再生气也不敢把云遥和几个姨娘叫过来撒气。   云遥才懒得理会曹氏,如今兄长来了京城,她看什么都顺眼多了。   看着院中长势颇好的菜蔬,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没事儿去浇浇水,要么拔一拔院子里的草。她还在院中弄了一个秋千,去上面坐一会儿,日子过得还算惬意。   打听到兄长在客栈并未外出,云遥去做了四道家常菜,又炖了一个排骨汤,做了两瓶肉酱让春杏给兄长送去了。   另一边,得知李大郎尾随镇北将军府二姑娘出了城,谢彦逍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内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本是猜测,没料到梦中提及之事竟然是真的,那些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刻不容谢彦逍多想,他吩咐秋武:“若李大郎有不轨之举,务必阻止此事。还有,给二姑娘留下证据,但不要抓李大郎,盯紧他。”   当下若是抓住了李大郎,那就是伯爵府和镇北将军府两个府的事情,钱国舅绝不敢偏袒。但若是让李大郎跑了,他很可能会如梦中一样被钱国舅藏起来,这样的话,那就是镇北将军付和国舅府的矛盾了。   根据梦中的对话可知李大郎轻薄了二姑娘后就逃跑了,事后被国舅爷藏了起来。过些时日推了下人来顶包,将军府也认了此事。   那日乔叔说过,镇北将军更重视这位庶出的二姑娘。按着镇北将军的性子,当不会忍了此事,怕是当时没抓住李大郎的把柄。既然没抓住把柄,那他就送给他一个把柄。   “是,主子。”   晚上子时,秋武回来了。   “李大郎一路跟着秦二姑娘去了将军府京郊的庄子上,二姑娘傍晚出来去附近的山上散心,李大公子换了身小厮的衣裳尾随其后。到了山上,天色已黑,李大公子欲轻薄与她。二姑娘不从,抓伤了李大公子的脸,李大公子恼怒,骂了二姑娘几句,说自己是伯爵府的嫡出公子,二姑娘只是个庶女,配不上他。属下阻止了此事,并把李大公子的玉佩留在了那里。李大郎回京后便回了伯爵府。”   此刻,谢彦逍终于把梦中之事想通了。   他明白为何有流言传出来是李大郎,最终将军府还能承认是一个奴才。因为李大郎自爆了身份,所以二姑娘认定是他。但是由于天色黑了看不清李大郎的脸,而且李大郎穿了奴仆的衣裳,还因为李大郎出现时脸上的伤应该已经好了。   所以这一切都能推给奴仆。   “盯紧了李大郎。”   “是,主子。”   乔谦和道:“少主子料事如神啊!”   谢彦逍没说话。   梦里的一些事情竟然真的是真的,可为何还有许多事跟现实不同。   议完事已经到了子正时分,谢彦逍朝着瑶华院走去。   躺在床上,看着怀中睡得香甜之人,他突然觉得内心有些恐惧。梦里有些事情会发生,有些事情不会发生。那她在大火中死去一事,会不会发生呢?   他紧紧抱住了云遥,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云遥做了个美梦,睡得正香,感觉突然被人勒了脖子,难受得很。还好一会儿就被人松开了,她在谢彦逍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再次入睡。   第二日一早,春杏从外头回来,跟云遥说了一件大事。   “镇北将军府的二姑娘险些被人轻薄了,今日镇北将军亲自打上门去了。”   说到后面,春杏声音越发小了,声音里也带了些恐惧。   云遥隐约记得这件事情前世也发生了,她是在事情发生了很久之后才听旁人说起来的。这事儿本是个秘密,但不知被谁传扬出来。至于那位姑娘是什么身份,她也没太听清。她只记得有一位将军府的姑娘被仆人轻薄了。   “你确定旁人说的是没被轻薄?”   春杏点头:“嗯,二姑娘的确没被轻薄,当时不知是何人救了二姑娘,把那人吓跑了。”   云遥想,估计不是同一件事吧。她随口问道:“你刚刚说镇北将军打上门去了,去的哪个府邸?”   “永安伯爵府。”   云遥愣了一下。   虽她不记得被轻薄的姑娘是谁,但那下人是何人她倒是记得,永安伯爵府的大公子,也就是钱国舅的小舅子身边的一个仆人。李大郎在京中风评极差,世家中的姑娘没人愿意嫁给他。出了此事后,更是没人愿意嫁他了。毕竟,这主子风流,下人更龌龊,这样的府门谁愿意把姑娘嫁过去。   看来这件事情是她前世听说的那件事情。   可如今事情走向跟前世大不同了啊……   首先那姑娘今生没被轻薄,其次,前世这事儿可是安安静静的,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直到很久后才被人传出来。事情也传得影影绰绰的,让人不知究竟受害者是何人。   不过略一思索云遥就明白过来了。若真被人轻薄了,为了姑娘的声誉着想,定是要藏着掖着的。如今没被轻薄,定要狠狠处罚,出了一口恶气,威慑其他人。   今生许多事都跟前世不同了。只是,大部分的事她还能想得通,因为那些事与她有关,她做了与前世不同的选择,改变了自己的处境,也改变了身边人接下来的行为。可此事她一点都没插手,怎么也会被改变。   不会真的还有重生者吧?   又或者她的什么行为影响了身边的人,进而影响了这件事?   “夫人……”春杏唤了她一声。   云遥回过神来,问:“可找到人了?”   春杏点头:“找到了。是永安伯爵府大公子身边的一个仆人,那仆人昨日还谎称自己是永安伯爵府的大公子,被人识破了。他脸上的伤也在。不过,听说将军府的人也因此事迁怒于大公子了,想问问大公子是怎么管理下人的,结果大公子昨日便出城了,一直没回来。”   李大郎就是个色胆包天又没骨气的人,出了这种事怕是吓都吓死了,哪里还敢露面。怕是一露面就要被将军府的人打一顿。   只是这事儿她怎么觉得这么奇怪啊。李大郎身边的奴仆胆子也太大了些,竟跟他主子一样猖狂。而且,既然那小厮是李大郎身边的奴仆,又怎么没在李大郎身边?昨日不在,今日竟然也不在。   云遥看了一眼春杏的神色,略微有些奇怪,问:“还发生了什么事?”   春杏抿了抿唇,道:“那小厮竟被将军府的人剁了手,又当场活活打死了。”   听到这话云遥心中也微微一颤,镇北将军也太残暴了些。不过,这镇北将军府也一贯如此。当年老将军随□□打江山,打到都城,和□□一起□□虐待前朝皇室后又杀了他们。   晚上,秋武回来报信。   “主子,李大公子刚刚被国舅爷的人从后门接走了,藏到了国舅爷的庄子上。”   果然,跟梦中的事一模一样。   乔谦和脸上难掩喜色,略微激动地道:“这下子国舅爷要把镇北将军得罪了。”   谢彦逍点点头。   乔谦和沉默许久,脸上喜色渐浓。   “原本觉得这镇北将军持中立态度,哪个皇子都不亲近,很难对付,本打算先让四皇子削弱了国舅的势力,再解决镇北将军府。如今国舅爷插手了,正好让这二人斗一斗。不管哪一方败了,于咱们而言都是好事。”   谢彦逍道:“此事要好好谋划谋划。”   接着,二人说起此事。   半个时辰后,谢彦逍对秋武道:“去给镇北将军传信吧。”   “是,主子。”   一觉醒来,云遥又听到了新的信息,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   原来想要轻薄将军府二姑娘的人竟然真的是李大郎,玉佩、被抓伤的脸、二姑娘亲自指证。听说李大郎被将军府的人带走了。   既然人是在国舅府的庄子上找到的,那么这下京城要热闹了。   听说儿子被带走,永安伯不平静了,永安伯找到了国舅府,求女儿女婿去镇北将军府要人。   钱国舅把此事做的滴水不漏,没想到竟然还是走漏了风声,如今这形势却是难办了。一开始是他们拿了仆人来顶包,如今将军府在他的庄子上抓到了正主,且证据确凿。   “凭什么他们说是谁就是谁?我们家那家仆已经被他们打死了,怎的还要抓住我儿不放!”永安伯爵愤怒地说道。   钱国舅叹气。   要是人被送到了刑部或者大理寺还好说,关键是人被带回了将军府。镇北将军手握兵权,已故老镇北将军又陪着皇上打下了大历江山,在大历的地位不一般。   如今就只能一口咬定做那件事的人是那个已经被打死的仆人了。   钱国舅随永安伯爵去了一趟镇北将军府,结果喝了两盏茶都不见人出来。   钱国舅是先皇后的弟弟,一直被人捧着,即便是姐姐去世,外甥也是太子,地位不一般,他何时受过这样的冷遇。等了约摸半个时辰后,钱国舅和永安伯离开了。   “咱们就这样走了?我儿还没见着呢!”永安伯着急地道。   钱国舅冷哼一声:“岳父大人放心,明日我进宫去面圣,求圣上出面来解决此事。咱们只要一口咬定事情是那仆人做的就行。”   手握兵权又如何,说到底整个大历还是要听皇上的。   永安伯点头:“好,我记住了。”   第二日,钱国舅在朝堂上提及此事。   “昨日一早镇北将军私闯臣的庄子,带走了臣的妻弟,也就是永安伯爵府的公子。臣与永安伯爵去府上要人,镇北将军却拒不放人。求皇上为臣做主!”   永安伯也站了出来,控诉镇北将军带走他儿子的事情。   德成帝皱眉,看向镇北将军。   “可有此事?”   镇北将军一脸淡定的模样,道:“简直无稽之谈,臣昨日并未见到永安伯的公子。”   德成帝深深地看了几眼镇北将军,又看向国舅:“你们为何认为是镇北将军带走的伯公子?”   钱国舅道:“将军认为是永安伯的公子轻薄了他家次女,故从臣的庄子上把人带走了。其实早在前日镇北将军就打上了伯爵府,永安伯也把真正轻薄他家次女的奴仆交给了镇北将军。镇北将军已经将人打死了,却不放过伯爵府公子。”   德成帝神色暗了暗,看向镇北将军,沉声道:“朕再问一遍,人可在你府中?”   镇北将军一脸认真:“不在。”   钱国舅还欲说什么,德成帝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散朝后,德成帝留下了钱国舅。   “此事可是真的?”   “真的。”   “那轻薄将军府姑娘的人究竟是何人?”   钱国舅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当真是那个仆人,李大公子不知情。”   德成帝沉默了片刻,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   待人走后,德成帝敲了敲桌子:“你去探一探,那李大郎在不在将军府中。”   “是。”   钱国舅出了宫神色难看极了,待他快到府中时,远远就看到府门口围着一群人。走近了之后,发现了一具衣不蔽体的男尸,正是李大公子。   钱国舅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险些没站稳。   云遥听到这个消息也是被吓了一跳。这镇北将军可真够狠的,也全然不给钱国舅和永安伯爵府面子,竟敢私下杀人。   不过,这钱国舅和李大郎也不是什么好人。   钱国舅这些年在户部没少贪墨银子,更是把分发给灾民的救济银子吞了一半。五年后他被抄家之时,单单是府中的珍宝就得写一本书,竟是比国库还要充盈。   李大郎也是在钱国舅倒台之后才入狱的。   这些年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计其数,他所做的事情都被钱国舅和永安伯爵摆平了。   云遥看了一眼天空,此刻阴云密布,一丝光透过层层云朵若隐若现,经此一事,不知道这京城的天会不会变。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与厚爱,评论区发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前。 第48章 搞事   李大郎之死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李大郎可是伯爵之子, 又是国舅爷的妻弟,这等身份的人竟然大白天的被人直接杀了扔在国舅府门口。   百姓们吓得最近都不太敢出门。   而杀他之人是何人,官宦世家皆心知肚明。那镇北将军虽嘴上否认了, 可行动上却丝毫没隐瞒。把他扔在国舅府门口的人虽然是一群身着劲装的黑衣人,但那群人在京城绕了两圈之后, 换了身衣服, 堂而皇之入了镇北将军府。   钱国舅的愤怒值达到了顶点。   这镇北将军当真是胆大妄为,狠狠打了他的脸。   这口气他若是咽下去了, 还如何在百官之中立足, 他定要让镇北将军付出代价。   第二日一早,弹劾镇北将军的帖子就落在了皇上的案头。   皇上全部留中不发。   第三日, 御史又弹劾镇北将军, 皇上面色不好看。   只是, 这眼神不仅看向了镇北将军, 也看向了钱国舅。   “李家大郎究竟是不是镇北将军所杀刑部和大理寺尚无定论, 你们这些御史倒是着急得很, 急着给人定罪!你们倒是比朕更清楚明白些!”   闻言, 御史们不敢再言。   散了朝, 皇上把镇北将军留了下来。镇北将军离开时脸色平静, 一整日下来, 宫里也没有对他的惩罚。   晚上,武安侯府前院书房。   “看来皇上是真的纵容镇北将军。”乔谦和道,语气里有深深地无奈。镇北将军手握兵权,动他谈何容易。一个伯爵府的公子被他杀了, 皇上竟也只是申饬了事。   将来他们若是想动他, 那也是难上加难。   谢彦逍微微眯了眯眼, 轻启薄唇, 说了四个字:“借力打力!”   乔谦和看向谢彦逍,问:“少主子的意思是借国舅的手去对付镇北将军?”   谢彦逍点了点头。   “只是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国舅如今也没什么法子。”   谢彦逍垂眸。   杀了一个伯爵府不成器的公子皇上不当回事儿,那若是伤了朝中的官员呢?伤了那些与他政见不合的言官呢?   钱国舅此刻正在府中议事。   虽然皇上斥责了弹劾镇北将军的御史言官,但他绝不想就此了事,咽下这口气。刑部惧怕镇北将军,未必会查出来真相。大理寺又偏帮镇北将军。他若是此时罢手,那就等于向镇北将军投降。   他打算明日再派更多的御史言官弹劾镇北将军,弹劾的人多了,到时候皇上想息事宁人也不成。他不仅要弹劾镇北将军杀了永安伯公子,还要弹劾他从前做的那些事儿。   这时,管事的却突然过来了。   看着管事的递过来的一个纸条,钱国舅先是嗤之以鼻,接着反应过来,直拍大腿。   “妙啊,此举甚妙!”   皇上虽然信任镇北将军,但同时也忌惮他手中的兵权。正是因为知晓这一点,他才敢让人弹劾镇北将军,向皇上施压。只是没想到镇北将军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这么稳固,竟然没能动了他。   那若是镇北将军做的更过了呢?   钱国舅在府中与人商议到三更天方停。   第二日一早,前两日弹劾镇北将军的御史纷纷告假。有的是突然生了病,有的则是被人打得下不来床。钱国舅也没再派任何人弹劾镇北将军。只有永安伯一人跪在大殿上哭诉自己儿子死得惨,请皇上为他做主。   两厢对比之下,德成帝是真的怒了。   下了朝再次把镇北将军留了下来。任镇北将军如何辩驳,德成帝都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请皇上明察,这些御史言官与臣无关,臣绝对没有动他们一下!”   “你连伯爵府的公子都敢杀,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坐的?嗯?”   镇北将军很是愤怒,却欲辩无言。   “你敢说李家大郎不是你杀的?”德成帝再问,“那李家大郎本就是个混账东西,杀就杀了,朕虽然对此事不满,但也没有惩罚你。没想到却助长了你的气焰,竟连朝中命官都敢打杀!那明日朕要是得罪了你,你是不是也要把朕杀了?”   镇北将军连忙跪在了地上。   “臣绝无此意!”   这一次,德成帝可不是申饬了事了。   镇北将军闭门思过一月,罚俸一年。   “康王前些日子从前线回来了,让他随你在营中历练吧。”德成帝最后说了一句。   镇北将军脸色顿时变了。   把康王安插在他身边,不就是想夺他的兵权么。不过,那康王是个好大喜功的,真当他能顶大用不成?   云遥听春杏跟她说外面发生的事情,感觉比戏本子里讲的事情还要精彩。她恍然发现这前后两世不同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一件事情引发了两种不同的结果。   前世镇北将军和钱国舅府一直相安无事。五年后,钱国舅先倒台,然后是太子。接着四皇子上位。结果这时康王又在镇北将军的扶持下上位了,两人争得你死我活。不过最终康王还是没能赢了四皇子,早早落幕了。   管它外面如何争抢,她只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不过,她着实没想到后续还继续精彩。   几日后,诚郡王趁夜悄悄去了镇北将军府。   “诚郡王?没想到你竟然会来看我。”镇北将军着实意外。这睿王府一向不参与朝堂之争,当年睿王对他父亲看不顺眼,这些年也从未给他过好脸色。   “难道郡王是来看本将军笑话的?”镇北将军问道。   诚郡王忍住内心的恶心,面上尽量平静,递给了镇北将军一封信。   看着信中的内容,镇北将军面色渐渐变得凝重。   “你为何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   诚郡王肃着一张脸道:“将军最近不是在调查李大郎和钱国舅么,当是知晓户部给事中曾告过李大郎,却被李大郎反告一事。那给事中难产而死的夫人正是我的女儿。”   镇北将军愣了一下,这一点他倒是不清楚。   “我去刑部求告无门,钱国舅始终压着此事。这几个月我一直在搜集证据。如今李大郎已被将军除去,解了我心头之恨。这些证据我也用不着了,就留给将军吧。”   说完,诚郡王便起身离开了。   诚郡王走后,镇北将军看向了手中的信。这里面不光有李大郎的罪证,还有钱国舅的。他最近搜集了不过几日,自然没有手中这份详实,诚郡王帮了他大忙啊!   “如今诚郡王是何官职?”镇北将军问。   “回将军的话,兵部侍郎。”底下人答。   “兵部……侍郎,这官职的确委屈了些。”镇北将军喃喃道。   日后若是对付钱国舅,还是得提拔一些与他有仇之人才好。   第二日,御史便开始弹劾钱国舅和永安伯。   没过几日,大理寺把李大郎生前所做的事情呈递给了皇上,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每一件李大郎所做之事的背后,都有钱国舅或者永安伯为他善后的影子。   有时是威胁,有时是杀人。   永安伯被降了爵位,钱国舅被申饬罚俸。   德成帝被下面的官员吵得脑子都疼了,连丹药都无心炼制,遂以即将举办文试为由,休朝五日,待文试结果出来后再上朝。   云遥听后,心中感慨:这下不是狗咬狗一嘴毛了,是两嘴肉。   如今这情形,倒是让她想到了前世几年后的情形。在前世,几年后,京城也乱了起来,各方势力争斗个不休。   这镇北将军和钱国舅都不是四皇子的人,还都失了势,难不成四皇子要提前登基了?这可算不上什么好事。   突然,云遥想到了一点,这件事不会是四皇子干的吧?难道四皇子……重生了?   云遥细细想了想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有些可能。只是,若是他重生了怎么会不娶苏云婉呢?怎么会不救琉璃公主呢?   想来应该是她多虑了,很快她又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去院子里瞧她种的蔬菜了。   不管外面如何,府中倒是风平浪静。   谢彦逍已经好几日没来后院了,她倒也舒适得很。马上就要文试了,她准备给兄长做一身合适的衣裳和一双合脚的鞋子,让他舒舒服服去考试。   四皇子倒是希望自己是重生的,可惜他不是。   近来他都快要烦死了。大历朝规定,皇子娶妻意味着长大成人,后,方可以封王正式入朝做事。从前他只觉得封王是顺理成章的事,娶了婉婉才是重中之重。却没成想,如今因为婉婉,他竟连王都封不了。   除了太子,父皇最近两年分明最器重他,如今却把三哥康王放到了镇北将军旁边。若是康王得了镇北将军的兵权,这天下还有他什么事儿!姑母再厉害,那也只能影响父皇,影响后宫,手中没有兵权,说什么都没用。   他日日去姑母府上,也没得到什么确切地答复。最近谢彦逍也不知在忙什么,已经许久没来找他了。他去府上找他,竟得知他离京去祭奠亡母了。难道是觉得他封不了王,没了希望,不想再帮助他了?   谢彦逍最近忙得很,跟诚郡王交待完事情,他便南下了。   见完人,谢彦逍神色舒展了许多。   “没想到老将军竟然还活着,我还以为城破那日他被叛军杀了。”乔谦和道。   谢彦逍道:“嗯,的确是意外之喜。”   “老将军影响力颇大,由他来联络旧部再合适不过了。”乔谦和道。   谢彦逍点了点头。   乔谦和看了一眼谢彦逍,道:“少主子,听说这里夜间的风景不错,糕点小吃也做得一绝,明日咱们就要回京城了。您要不要去逛一逛?”   谢彦逍捏了捏眉心,道:“不去了,乔叔要是喜欢,自去逛便是。”   少主子虽老成持重,说到底是个二十出头的人。这些年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以至于没能好好享受过一日。   “最近几个月事情似乎一下子变得顺利了许多,您看长公主没能如愿把女儿嫁给四皇子,四皇子至今也没能封王。太子身边的钱国舅也在镇北将军手下吃了亏。就连深受皇上信任的镇北将军也被皇上惩罚了,在皇上心中种下了一粒怀疑的种子。咱们不仅跟运帮合作,甚至还从琉璃公主那里得到了昭国的皮毛生意,如今还能联系上旧部。”乔谦和缓缓说道。   最后,乔谦和说出来自己刚刚说这一番话的目的:“如今形势大好,您也不必太过约束自己,该适时放松放松才是。”   谢彦逍也觉得事情非常的顺利。   好像,这一切都是从娶了云遥之后开始发生变化了。   那边乔谦和也说了同样的话:“说起来,好像是您娶妻之后就一切都变得顺利了。看来夫人是个福星。”   谢彦逍赞同地点了点头,心中一动,问:“外面可有卖桂花酥的?”   乔谦和以为谢彦逍要出去,忙道:“自然是有的,而且做得极好!您要去吗?”   谢彦逍看了一眼窗外正在叫卖的商贩,道:“我不去了,你回来时买一些桂花酥。”   乔谦和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了,少主子这是想少夫人了。   “好。”   晚风轻轻拂过,谢彦逍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   数日不见,他的确是有些想她了,也不知她这几日过得如何。   有没有——   想他。   云遥哪有功夫想他,后日便要文试了,她明日就得把做的新衣裳和鞋子送到客栈去。可她前后两世加起来七年没做过针线活了,手上早就生疏。原以为自己两三日就能做完,结果现在三日过去了,她竟只做完了鞋子,衣裳还没开始做。   熬夜做完鞋子,云遥看着手上的泡,她打算放弃了。   第二日一早,云遥把顾勉的尺寸告诉桂嬷嬷,让针线房去做衣裳。   酉时,衣裳总算是做完了。云遥带上衣裳和鞋子出门去了。   曹氏那边得知云遥出门,立马就派人跟上。   傍晚时分路上人多拥挤,云遥并未察觉到自己被人跟踪了。到了福升客栈,她被告知兄长出门去了,并未回来。   云遥本想着当面交待祝福兄长,可天色已晚,她不便在外停留太久,如今就只能遗憾离开。她把东西放在了柜台上,交代了伙计几句,转身离开客栈。   曹氏得知云遥去带着东西去客栈见人,异常欢喜。   从侯爷口中得知,谢彦逍这几日离京南下,明日才能回来。如今他不在府中,苏云遥竟然敢背着他偷人。看上的还是一个乡下来的穷书生。她这眼光当真是跟她这个人一样差。   看着让人花了一百两银子从伙计手中拿来的东西,曹氏笑了,她看这次苏云遥如何狡辩。   “这二少夫人可真是会给自己找事儿。我觉得吧,咱们真不用动手,她自己就会给自己惹事。”月嬷嬷在一旁道。   曹氏满脸笑意:“可不是么。我从前就是太过高估她了,她一个乡下长大的丫头,能有什么见识?她那些粗鄙的行为渐渐都会暴露出来。如今这是觉得老二不够贴心,闺中寂寞,竟学会偷人了。”   月嬷嬷笑着道:“可不是么。可需要我去把侯爷请过来?”   曹氏点了点头,很快又抬手制止了。   “不,今日咱们且先忍一忍,明日老二就要回来了,咱们等他回来再说!省得到时候他再说咱们污蔑他家夫人!正好也看一看他知晓后是何表情。”   月嬷嬷笑着道:“还是夫人高明!”   云遥心中存着事儿,一夜都没睡好,第二日一早不到辰时就醒过来了。醒来之后竟也睡不着了。虽然早已知晓兄长这次定能拿第一名,可如今她重生回来,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同,她很怕自己会影响到兄长的排名。   她一大早就派人去等着消息了。   去跟曹氏请安后,略坐了一会儿,她便从正院出来了。许是今日太过紧张,她也没注意曹氏神色有异,只觉得她今日倒是没那么烦,说了几句就让她们离开。   同样紧张的还有姜氏。   “大嫂、二嫂……你二人在想什么呢,叫你们都没听到。”周氏在云遥和姜氏面前说道。   云遥懒得理会周氏,面带不耐:“三弟妹有何事?”   周氏提前得知了一些消息,就等着看云遥的笑话了,见云遥此刻对她仍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她道:“希望二嫂能永远这么坦然。”   云遥皱眉。   这说的什么跟什么,莫名其妙。   周氏又对姜氏道:“大嫂,大哥要是这回还不中,你也不要太难过。大哥虽不能像二哥那样袭爵,但父亲定能给大哥在军中谋个差事。”   姜氏向来是给周氏面子的,如今听到这样的话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氏得意地看着这二人,笑着离开了。   云遥觉得周氏今日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见周氏走远了,她转头看向了姜氏。   “大嫂不必放在心上,大哥的学识如何你最是清楚,今年定能中的。”   姜氏面色终于好看了些,小声道:“我就是担心……”   云遥道:“今日总能出来结果的,而这结果也不是咱们能左右的,大嫂且在家安心等着便是。”   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姜氏,还是在安慰她自己。   云遥回去后饭没好好吃,也无心做其他事,只等着最后的结果。   眼见着天色都快黑了,结果外面还是没有消息。   没想到文试的结果没等来,云遥却等来了正院的侍书。   “世子夫人,侯夫人叫您去正院一趟。”   云遥蹙眉。还没到请安的时辰,怎得现在让她过去。   瞧着云遥动也未动,侍书道:“侯爷和世子都在,三少爷、四少爷、大少夫人、三少夫人也在。”   这几日皇上不早朝,各处都放了假,大家倒是闲得很呐。只是,云遥很是惊讶和不解,究竟是何事,要把一家人都聚起来。   到了前院,云遥发现所有人都到了,都在等着她。   她一下子就感受到一双炙热的眼睛睁盯着她看。   她抬眸看了过去。   她那几日未见的丈夫正坐在武安侯的下首。脸上带了些胡茬,面上现有疲惫之色,脚上的黑色皂靴沾了些灰尘,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他最是爱干净了,也很讲究,想必是刚刚从别处赶来。   看着精神头倒是极好的。   只略看了一眼,她便转头瞥向了其他人。   其他人的眼神就很有意思了。有的人眼神兴奋,有的人眼神不悦,还有人眼神平静。   “母亲,二嫂已经到了。您不是说有事要说吗,是何事呀?”周氏的声音响了起来。   曹氏瞥了一眼侍书,道:“把东西拿给二少夫人,让她瞧一瞧认一认,是不是她的东西。”   “是,夫人。”侍书福了福身,转身拿了一个包袱过来。   云遥一眼便认出来这个包袱了。这是她给兄长准备衣裳和鞋子的一个包袱。随着包袱打开,里面的一身衣裳和一双鞋子也呈现在众人面前。 第49章 管家   看着面前的东西, 云遥知道曹氏今日把她叫过来的目的了。   她着实没想到曹氏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竟然派人跟踪她!想必那日她去见言天师时觉得身后有人跟踪她也不是错觉,只是不知那一次时那些人怎么后来没跟上。   看来以后出门时得小心些了。   “老二媳妇儿, 是不是你的东西?”曹氏扬声问道。   云遥看向曹氏,眼神很是不悦。   曹氏竟然跟踪她, 还拿了她的东西。这些东西可是她专门送给兄长的!   自己不问自取拿了她的东西, 此刻竟然还有脸反过来问她,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你从何处偷来的这些东西?”云遥反问。   云遥很是生气, 用了一个“偷”字。   曹氏嗤笑一声, 没想到证据确凿死到临头了,她竟然还这般嘴硬。   “从哪里得来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东西是不是你的?是不是你亲手做的?你又是将这些东西送给何人!”   云遥真的好生气啊, 她费劲心力熬夜给兄长做的鞋子竟然被曹氏拿来了。她还以为今日兄长会穿着她亲手做的鞋子和送去的衣裳去参加文试。   那她最后的祝福兄长肯定也没收到了。   她好些日子没见兄长了, 兄长也没收到她的东西, 兄长会不会误以为她认了亲生爹娘就不认他了?   太气人了!   此刻曹氏竟然还有脸拿着那些东西反反复复责问她, 她凭什么啊?   云遥沉着脸道:“不问自取就是偷!许是我乡下来的见识短浅, 我还是头一次见偷人东西还这般理直气壮得意洋洋的!”   云遥一直说“偷”这个字, 曹氏神色也有些不好看。   周氏在一旁插了一句:“二嫂, 你别狡辩了, 你快说是不是你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不是要送给外男?”   三少爷谢叔煜听到这话眼前一亮:“二嫂这是送给外男的?这岂不是……给二哥戴了绿帽子?”说着, 他的眼神瞥向了谢彦逍。   四少爷谢季琮冷笑一声,道:“果然是乡下来的不懂规矩,竟趁着二哥不在家做出这等不要脸面之事。”   因为星莹的事情,谢季琮对云遥很是反感。尤其他听星莹说, 在瑶华院时, 云遥时常让星莹干活。再加上母亲说云遥对她不敬之事, 更是对她的讨厌增添了一层。   “够了!”武安侯大掌拍了一下桌子。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武安侯看了一眼二儿子, 只见儿子正盯着包袱看着,面上的神色很是复杂。   武安侯沉思片刻,站起身来,道:“行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彦逍和你媳妇儿随我去前院书房。”   这件事情要是个误会还好说。若是真的,那也得看究竟到了什么地步。老二的面子、侯府的面子、长公主府的面子还是要维持的。最终还是要看老二的态度如何。   总之这种事越少人知晓越好。   “侯爷!”曹氏扬声唤道,“此事若是现在不说清楚了,大家都不安心。若您觉得老二媳妇儿是清白的,正好在此还她一个清白,免得以后传出来更难听的话对她的名声不利。”   曹氏好生生气,侯爷真的是太偏心了!涉及到二房的名声侯爷就要私下处理,怎么没见他私下处理其他儿子的事情。   “够了!”武安侯沉着脸看向曹氏。   曹氏真的是越发不懂事了。刚刚与他说,有关乎侯府颜面的大事要宣布,结果把所有人都聚了起来,竟是要说二房的“丑事”。若是丑事,当越少人知晓越好,私下解决最后,她竟要大张旗鼓宣扬出来。   她这行为哪里还是一个为人嫡母之人当做的事情,哪里是侯府当家主母该做的事?   云遥看了一眼上座的武安侯,心想,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府中果然只有公爹一个明白人。她自然也不会让公爹为难。这事儿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般想着,她便准备开口了。   “东西是我让云遥送过去的。”谢彦逍忽然开口说道。   曹氏瞥了一眼谢彦逍,显然不相信他的话。   “老二,这妇人背着你做出这样的事情,你竟然还要维护她不成?”   之前老二就维护苏云婉,没想到这种丑事他作为一个男人竟然还能忍。当真是被苏云遥这个贱人的美色迷惑了不成?老二也真是失了男子气概。   谢彦逍看向曹氏,反问:“这样的事情是指什么事情?母亲以前没有为舅舅们做过衣裳鞋子吗?”   他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略略思索一下也能猜到了。想必云遥应是要把这些东西送给顾勉。   曹氏皱眉,很快又反应过来,道:“这可不是给逸郡王的,而是送去了客栈,给一个穷酸书生的!”   听到“穷酸”二字,云遥微微有些不悦,开口说道:“母亲既然想知道,那我便都告诉你便是。”   曹氏眼前一亮,看向云遥。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些的确是我的东西,鞋子是我亲手做的,衣裳是针线房做的。东西也是我送出去的。不过,送给的人也算不上外人,而是我的养兄,顾勉。他如今来京参加文试,住在福升客栈。”   曹氏没料到那穷酸书生跟云遥竟是这样的关系。心中始终有些疑虑,这究竟是真的还是骗人的?   “你莫不是在骗我?被发现了之后编出来的!”   云遥冷笑一声:“我不回答的时候你嫌我不答,我答了你又怀疑。母亲,你究竟是想知道真相是什么,还是想把莫须有的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就怕你那屎盆子没能扣在我头上自己却沾了一手屎!”   若是对她心存怀疑,那么她开口便是错,无关答案是什么。   曹氏动了动嘴:“放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嘴里大声喊道:“中了,侯爷,中了,大公子中了!”   这小厮也真是没规矩,武安侯府极少有这样的小厮。但是,听到他口中的话,大家倒是理解了些。   武安侯听到这话,往前走了几步,激动地问:“你刚刚说什么,谁中了?”   小厮一脸喜色,道:“咱们府的大少爷中了,第十五名!”   武安侯顿时激动不已,面上盛满了笑意,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好好好!中了就好!中了就好!”   名次虽然不是特别靠前,但好歹是中了。   他们家武将出身,可惜长子酷爱读书不爱舞刀弄枪,他逼着学了几年,他连最轻的弓箭都拉不起来,无奈之下只能任由其去读书了。   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他的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了着落。往后无论武安侯府或起或落,他总能靠自己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   不过,屋内跟武安侯一样开心的大概就只有姜氏和谢彦逍了。其他人面上或嘲讽,或不当回事。   谢叔煜甚至嘟囔了一句:“咱们是武将,考中文试又有什么用?我一拳能打趴下两个。”   武安侯顿时冷了脸,斥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你若是能有你大哥二哥一半的才能,老子也不用为你操心了。明日起你就给老子滚去军营!”   面对冷脸的武安侯,谢叔煜一个字也不敢说。不仅是他,旁人也不敢说的,屋内顿时静了下来。   这时,有人开口了。   “父亲,四弟这两年时常告假,想必身子太过单薄,不如也去军营历练一番,强身健体。”   谢彦逍可以为大计在四皇子身边蛰伏伪装,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隐忍的性子。以前云遥没嫁过来之前他不跟曹氏计较那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   刚刚谢季琮对云遥说了那样难听的话,他每一个字都记在了心里。   经谢彦逍提醒,武安侯也想起来同样不成器的四子,他看了一眼幼子,此刻他竟没骨头似的躲在他母亲身边。   “还有你,你跟你三哥一起去!”   曹氏瞪了一眼谢彦逍,对武安侯道:“琮哥儿还小……”   这种借口武安侯不知听了多少次了,这次随着长子中了文试,越发觉得不耐。   “他马上要娶妻生子了,还小?你瞧瞧你把他惯成什么样子了!”   这次武安侯态度坚决,没再听曹氏的话。   “明日你俩一起去!就这样决定了。”   曹氏和谢季琮恨死多嘴的谢彦逍了。   见这不成器二人组这么倒霉,云遥心里自是开心的。只是她心头也有些疑惑。曹氏一向溺爱谢季琮,把他时时刻刻留在身边,前世他一直没去军营历练。没想到今生倒是去了。   云遥看向了谢彦逍。   谢彦逍垂眸喝茶不语,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不过,她此刻更关心兄长的成绩,她看着来报喜的小厮问道:“头名是何人?”   小厮想了想,道:“好像是来自华南府的一位公子,姓顾,具体叫什么没注意。听说皇上很是喜欢那位顾公子,当场授了官职,入了翰林院,在皇上身侧随侍。”   在皇上身侧随侍,这是何等的荣耀!由此看得出来皇上对这位顾公子非常满意,将来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姓顾,华南府……应该是兄长吧。   云遥正想着呢,她眼角瞥向了站在门口激动的看向她的春杏,她抬了抬手,唤她进来了。   “如何?”   “夫人,顾公子中了头名!”   闻言,所有人都看向云遥。   武安侯眼底也多了几分喜色。   他们武安侯向来与文官没什么来往,如今长子中了文试,二儿媳的养兄竟然中了头名,真是喜事连连啊。   像这种寒门子弟能中头名特别不易,可见是个有真本事的,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若是老大能交上这样的同年,对将来定有助益。   “好好,顾公子跟老大如今是同年了,改日让你兄长来府中吃饭。”武安侯道。   云遥笑着道:“我兄长之前便说过考完文试便来拜访父亲。”   武安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波接着一波,曹氏手中的帕子都快要撕碎了。为什么倒霉的总是他们,而得了好处的都是别人。   想到刚刚未解决的事情,曹氏在一旁说道:“既然是养兄那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做鞋子做衣裳也不应该……”   烦不烦啊,老是揪着这事儿。   云遥打断了曹氏的话,说道:“母亲这话说的有道理,那苏云婉跟我爹娘都没什么血缘关系,怎得还日日赖在公主府上呢?改日见了我娘,母亲定要把这番话当着她的面说才是!”   她娘为了长公主府的权益如今已然要把苏云婉当成亲生闺女了,谁敢当着她的面说养女不是亲生?   曹氏被噎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云遥又道:“母亲这是不好意思说?没关系,您若是不好意思,那我便亲口告诉母亲。”   “老二媳妇儿当真是好口才!只是你今日的事情……”   武安侯皱眉,打断了曹氏的话:“够了!妹妹给兄长做些衣裳鞋子有什么要紧的?大郎中了,你最近好生在府中安排一下,到时候叫些相熟之人来府中做客。”   曹氏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侯府本就有一个出色的世子,如今再来一个出色的长子,她儿子的地位又往后落了一位。刚刚侯爷对她没什么好脸色,最近又日日去姨娘的房中,如今做事的事情倒是想到她这个正妻了。   “妾身最近身子不太舒服。”曹氏说道。   武安侯看向曹氏。   云遥立马开口说道:“母亲既然不舒服,那便由我来替母亲管家,宴请众人吧!”   她本不想揽事,可就是看不惯曹氏这副拿乔的样子,真当这个侯府离了她不能转了吗?以前那是她不想理会,并不是真的不能管家。   武安侯看向云遥,迟迟没开口。宴请是大事,云遥又没管过家,不知能不能办到。   “父亲,我那瑶华院不就管得很好吗?再说了,有大嫂在旁边帮衬,我定可以做到的。到时候若有不懂之处,我再来问母亲。”云遥又道。   云遥这番话说的颇有水平。先是指出来自己成功的案例,然后又找了个稳重的帮手,最后还提到要去询问当家主母。   说起来,那瑶华院如今确实管得不错,没出什么乱子。   说到底这个家将来也是要交给他们两口子的,早些练练手也是好的。   武安侯一口应下:“好,那便由你和老大媳妇儿来管家吧。不过,此事干系重大,若有不懂的,一定要问问你母亲。”   “好,儿媳记住了。”   几句话,他们二人就定下了管家一事。   曹氏当下便愣住了。她只是故意那般说说的,想让武安侯知晓她的重要,并不是真的想把管家的事推出去。没想到侯爷竟然真的交给了苏云遥!   “侯爷……”   “夫人既然身子不适,就好好在院子里歇歇吧。”   武安侯急着去打听大儿子中了文试一事,离开了正院。   云遥看着曹氏难看的脸色,笑着对她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   姜氏如今也不再憋憋屈屈的,跟在云遥身后离开了。   曹氏气得快要吐血了!   谢叔煜和谢季琮一起从正院离开,两人正商议着如何去求父亲收回成命。   谢彦逍就等着不远处的路口。   两兄弟看到谢彦逍顿时闭口不提此事,不过,嘴里又说起了刚刚的事。   “二哥真是能忍啊,这样的事情也能忍的下去!”谢叔煜道。   “可不是么,二哥可不是一般人啊!”谢季琮道,“弟弟我不过是说了两句,你竟怀恨在心,唆使父亲让我去军营。”   谢彦逍沉着脸道:“若再被我听到你二人说你二嫂一句不是,就不是去军营这么简单了。”   俩兄弟顿时脸色不好看。   只是,谢彦逍这人对他们动手是真的狠,谢叔煜虽然嘴欠但却没骨气,不敢讲话。   谢季琮虽然怕谢彦逍,但因为背后有曹氏撑腰,比谢叔煜胆肥一些,嘴硬道:“怎么,她能做我们就不能说了不成?”   谢彦逍淡淡瞥了他一眼,离开了。   谢季琮对谢叔煜道:“三哥怕他作甚,看他能耐我何!”   谢叔煜只笑了笑,没说话。心想,谢彦逍这人可不是什么善茬,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云遥跟姜氏聚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瞧着天色黑透了才分开,两个人商议好明日一早辰时去花厅集合。   等到云遥回到瑶华院时,谢彦逍已经到了。   兄长中了头名,曹氏又吃了瘪,云遥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在看到榻上放着的衣裳和鞋子时,道:“把鞋子扔了吧!”   她刚刚走得急没来得及拿,也不知这是被谁送了回来。   她这鞋子为了能做完,太赶了,丑得很。   如今兄长要做官了,穿这么丑的鞋子可不行,还是改日给他买两双吧。   桂嬷嬷在一旁提醒:“剪烂了再扔。”   女子的东西可不能随便扔了,万一被有心人捡到了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春杏走过去要拿那包袱。可那蓝色的包袱就放在世子的身侧不到半尺的地方。世子不动,她也不敢过去。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敢上前去拿包袱。   春杏看了眼云遥的神色。   云遥也有些不解,谢彦逍当真是没眼色。她抬步走了过去。   只听谢彦逍道:“天色不早了,摆饭吧。”   云遥皱眉。   桂嬷嬷看看云遥又看看谢彦逍,连忙打断了云遥要说出口的话,道:“好,我这就去吩咐厨房摆饭。”   她刚刚虽然没跟着去正院,但刚刚瞧着世子把包袱拿回来了,想必其中定是有事。   桂嬷嬷出去后,把春杏叫到一旁问了问。得知正院发生的事情,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世子虽然在正院维护了夫人,可夫人毕竟真的给顾公子做了鞋子,也不知世子是不是生气了,她一会儿得提醒提醒夫人才是。 第50章 鞋子   吃饭时, 云遥特别想跟人分享喜悦的心情。可惜谢彦逍一直不说话,闷头吃着饭,她也没啥想说的欲望。   一顿饭吃完, 谢彦逍坐在榻上喝茶消食。   云遥坐在一旁拿著书看,只是今日她实在是太过开心, 书上的字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还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出去找桂嬷嬷和春杏吗?前世她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就喜欢与她们二人讲。只是她们二人也辛苦了一日了, 今晚不该她们当值,也不知是不是睡下了。   算了, 她还是别打扰她们了。   转头见谢彦逍一直在喝茶不说话, 想到刚刚在正院时谢彦逍还维护了她几句,她想了想, 忍不住与他说道:“你说我兄长是不是特别厉害?”   谢彦逍动作微顿, 虽心中极不愿意听到她评价别的男子, 但还是如实点头:“嗯。”   见谢彦逍有了回应, 云遥笑了。她就说嘛, 前世谢彦逍就很欣赏她兄长, 今生怎会突然改变了呢。一个人的品味应该一致才对。   虽不知他今生为何突然对兄长的态度发生变化, 但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他从小就读书好, 小时候就能过目不忘。我那时候就想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人呢。我记一个字好久才能记住, 那些字好难记,好没意思,他怎么就能记住呢。”   谢彦逍抬眸看向云遥。   “小时候家里穷,读不起书, 爹娘身体又不好, 不能时时在地里劳累。兄长一边去地里干活, 一边自己自学。可就是这样, 他每次考试还是能考第一名。兄长每次考第一名娘都会去镇上买些肉,那肉可香了。我十天半个月才能吃上一回,所以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香……”   听云遥说起她自己的事,谢彦逍听得很认真,内心一片柔软。他柔声道:“你若想吃,明日让厨房多买些。”   云遥从回忆中收回来思绪,看向谢彦逍,微微摇头:“不用啦。我只是觉得那时候的肉好吃,如今吃多了反倒是没有儿时的感觉了。”   谢彦逍大概能明白这种感觉,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云遥又继续说起了顾勉:“所以那时我日日期盼他能考第一。为了吃肉,也为了爹娘能开心。哥哥考了第一之后……”   云遥絮絮叨叨跟谢彦逍说起以前在顾家村的事情。三句话中,两句半都在说顾勉。   在她的口中,顾勉就像是神一样的存在。   谢彦逍喝了三盏茶,云遥还没说完。   “天色不早了,安置吧。”谢彦逍道。   云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这会儿还没到亥时呢,睡这么早做什么。他不是最能熬夜的么,怎么也得到子时啊。   看着云遥眼神中的不解,谢彦逍道:“夫人明日不是要管家么?”   是了,管家的话她得早起。刚刚图一时痛快,竟揽了这样的差事,她真的是有些后悔了。云遥脸上的笑渐渐没了,蔫头耷脑地说道:“嗯,知道了。”   云遥让人准备换洗的衣裳,去浴房沐浴了。   她刚出来,谢彦逍就进去了。   云遥收拾了一番,躺到了床上去,谢彦逍很快就从浴房出来了,屋里的蜡烛也随之熄灭。   谢彦逍在外奔波多日,又赶了两日路,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云遥许是今日太过开心,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在床上动来动去的,以至于浅眠的谢彦逍被她吵醒了。   云遥见谢彦逍睁开眼盯着她,她没有把人吵醒的自觉,反倒是问了一句:“你是不是也睡不着?要不咱们再说会儿话吧!”   谢彦逍想,说什么?听她说顾勉对她有多好,顾勉有多么优秀吗?   他听够了!   平日里也没见她话多,怎的今日话这般密。提起他来,她就这么开心吗?怎么没见她这般对他笑过。   黑暗中,云遥看不清谢彦逍脸上的神色,她还有一肚子话没说话,于是自顾自说道:“你不知道,我哥哥以前……”   话还没说完,唇就被人堵住了。   云遥瞪大了眼睛,这人刚刚不是疲惫得很么,怎得还有力气做这样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云遥实在是被谢彦逍的胡子扎得难受,抬手掐了掐他。   谢彦逍动作顿了顿。   云遥道:“你怎么……怎么不刮一刮胡子?”   太过疲惫,忘了。   谢彦逍张了张口,刚想解释,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动。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云遥的脸,像是摸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只是手上长满了茧子,大掌粗粝,云遥的脸又比较柔嫩,刮得她有些疼,她抬手打了他一下。   谢彦逍止住了手上动作,面上却没什么反应,低头,故意把脸埋在她脖子上蹭了蹭。   云遥心头的火蹭的就上来了。   这人脸皮也太厚了吧,她刚刚说的他没听到吗?他的脸、他的手有多粗糙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看着放在唇边的手,她抓过来咬了一下。   谢彦逍身子微微一僵,过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吃痛,老老实实躺回自己的位置上。不到片刻功夫,竟是又睡着了。   云遥刚想骂他几句的,听见他睡觉了,心头的火蹭的一下子就上来了。想抓过来他的手再咬两下,但是瞧着他疲惫的模样,终究还是不忍,放过了他。   看着谢彦逍的脸,云遥觉得这一世的他奇怪极了,好像每次不咬他几下他就不老实。不过,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受虐病啊,有次还主动让她咬他,莫名其妙的。   盯着谢彦逍看了一会儿,云遥睡意渐渐来袭,打了个哈欠,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了。   当谢彦逍看到坐在榻上做着针线活的云遥时,一时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清晨的阳光柔和,洒在云遥的身上,那张脸看起来美得出尘,竟像是一副画一样美好。他忍不住抬步朝着她走了过去,坐在榻上,看着她垂眸认真做针线。   不知过了多久,桂嬷嬷进来了。   “夫人,您怎么还在做针线啊,昨日不是已经给顾公子做了一双么?”   又是给顾勉做的。   谢彦逍顿时沉了脸,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   云遥顿时红了脸,小声道:“这个……这个不是给哥哥做的。”   桂嬷嬷脸上的神色微怔,马上就猜到了,随后笑着问:“那您这是给世子做的啊?”   云遥抿了抿唇,没说话,脸上带着一丝羞意。   竟是给他做的!   谢彦逍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心砰砰跳了几下。   原来她没忘了他,时时把他记挂在心上。   这时,只见云遥放下手中的针线,叹了叹气,道:“哎,也不知夫君去了哪里,怎么几日都不曾回府。”   桂嬷嬷面上也不太好看,但还是安抚道:“听说世子研究了一套新的练兵的法子,外面都在夸世子能干呢,世子定是在外面忙着。”   云遥垂眸,道:“嗯,我知道。”   见云遥神色黯淡,谢彦逍心里闷闷的。   原来他不在的时候,她竟是这般过的。   桂嬷嬷转移了话题:“过几日就要文试了,也不知顾公子如今准备的如何了。”   云遥脸上立马带了笑:“我兄长一直都考第一名,这次肯定也没问题。”   见云遥笑了,桂嬷嬷继续问起顾公子的事。   云遥絮絮叨叨跟桂嬷嬷说了许久关于顾勉的事情。   这些话竟跟刚刚睡前听得差不多。谢彦逍睡前刚刚听了一遍,如今又要听第二遍。他不想听她夸别的男人,但却走不出这房间,只能坐在这里被迫听了下去。   他闭了闭眼,想着能不能换个场景。再睁开时,果然场景变了。虽然还在正房里,一切看起来相同,但却又有些不同。桂嬷嬷不在屋里了,这次是春杏。   “哎,不知夫君今日会不会回来,也不知这鞋子做得合不合他的脚。他会不会……会不会觉得鞋子做的太难看了不想穿。”云遥看着手中做好的鞋子说道。   谢彦逍胸口再次传来闷闷的感觉。   他在外时盼着她想他,可真见着她想念他的模样,他又不忍心了。他倒宁愿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永远开心快乐,不要为他烦忧。   只要是她为他做的东西,他又怎会嫌弃。   前几日桂嬷嬷便交待春杏,夫人最近一直在为世子不在家一事而思虑,千万别让她提起世子,免得伤心难过。多说说顾家的事儿,夫人开心。   “夫人做的鞋子真好看。针脚细密,剪裁合度,样式也好看,世子一定喜欢。”说完,春杏立马转移了话题,“明日就是文试,不知顾公子能否高中。”   云遥立马笑了,一脸骄傲:“我哥哥肯定能高中的,他读书最厉害了!”   接着,云遥又跟春杏说起了顾勉,跟之前听到的一模一样。   谢彦逍无声叹气,又被迫听了一遍,他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   他如今对顾勉这个人已经非常了解,从他三岁就能读书,到他六岁时为了云遥跟隔壁村孩子打架,再到他次次考第一名成为了全村的骄傲。   听完第三遍,眼前的画面一转,这次到了晚上。这一次,屋里的人变成了自己和云遥。   谢彦逍想到晚上二人在一起时的情形,他想,他不会再听第四遍吧。   只是,看着二人相处的情形,看着她脸上的小心翼翼,他倒是宁愿再听第四遍,也不愿看她这般卑微。   “我新做的鞋子,你试试看,合不合脚。”云遥把鞋子递到了谢彦逍面前。   谢彦逍看着云遥手上的泡,神情微顿,问:“夫人亲手做的?”   云遥看着谢彦逍的神色,顿时想到了母亲的训斥。母亲最讨厌她做饭、种菜、缝衣裳。她认为这些都是贫寒人家才让女儿做的事,像他们这样的世家贵族,只有下人才做这些。   她连忙把手藏了起来,否认了此事。   “不,不是,我怎么可能亲手做,这是下人才会做的事情。我让针线上给你做的。”   谢彦逍皱了皱眉,收过来鞋子,冷声道:“下次不要再做了。”   他是不喜欢么……   云遥眼眶红了红,转身时趁着谢彦逍不注意抹了抹眼睛,瓮声瓮气地道:“嗯,知道了,以后不做了。”   云遥这副难过的样子谢彦逍尽收眼底,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疼得难受。他抬手摸了一下云遥脸上的那滴泪,却发现自己的手穿透了云遥的脸,触碰不到她。   两人沉默了许久,云遥问:“你最近几天干什么去了,怎么没回来?”   谢彦逍端茶的手顿了顿,道:“有事。”   云遥眼神黯淡了几分:“哦。”   看着云遥的样子,谢彦逍的心又疼了几分,疼得他受不了了。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回到了现实中。   漆黑的天,微凉的早晨。   他脑子里再次蹦出来一些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比如,刚成亲时他出门办事,一个月没回府,云遥问他干什么去了。那时他假借办差为由,去做了别的事情。他告诉她,他去办差了,什么也没解释。   再比如,两个人常常因为曹氏吵架。他知晓曹氏不安好心,她却不听他的话,信任曹氏。   虽然脑海里出现的只是一些画面,可这些画面竟然比梦中还要真实一些。因为,只这一个画面,他就想起了整件事情。虽然没有全部看到,可竟像是亲身经历过的一般。   正如梦中提及李大郎与镇北将军二姑娘之间发生的事情,事实上也发生了一样,这些事也未必不会发生。   谢彦逍思索了许久,转身看向云遥,此刻她正睡得香甜,小脸粉嘟嘟的。   在梦里,他为何待她那般冷淡。   他明明心里有她,担心她亲手做鞋子伤了手,怎么说出口的话竟是那样的生硬。以至于,让她误会了,心中难过。   他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一想到她梦中难过的样子,谢彦逍感觉自己的心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了一样。   他舍不得看她难过的样子。   若是他绝不会像梦中人那样。   谢彦逍抬手捏了捏云遥的小脸。   云遥梦到自己正吃着好吃的肘子,可突然被人端走了,她抬手拍了拍那人的手。可那人依旧拿走了她的肘子。   云遥吃痛,从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便看到了谢彦逍那张俊脸。   看着他尚未收回去的胳膊,她皱眉,抬手拍掉了。   那梦中端走她肘子的人定是谢彦逍这个混蛋!   “干嘛捏我的脸!”   大早上的,有病吧!他醒得早,她可还困着呢,干嘛要吵醒她。难道又是报复昨晚她咬了他?也不至于想了一整夜再决定来报复吧!   谢彦逍抿唇,收回了手。   她这副鲜活的模样倒是比梦中更可爱些,他发现自己竟然喜欢看她对他发脾气。不想看他对她小心翼翼而又卑微的模样。   “我听嬷嬷说我生下来就喜欢读书,一岁时便能认上百个字,三岁时《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就能倒背如流,六岁时已经能通读百家之书。”   说到这里,谢彦逍顿了顿,眼睛直勾勾看着云遥。   云遥不解,听得云里雾里。谢彦逍一大早发什么神经,干嘛拉着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她又没问他读书的事情,他干嘛要说。   见谢彦逍一直盯着她,云遥干巴巴说了几个字:“哦,那你好棒啊!”   听到云遥的夸赞,谢彦逍又继续说道:“三岁时父亲便为我请了武师傅教我习武,五岁时我已经学会了两套剑法。有年长的孩子欺负大哥,我一个人打了他们三个人。”   云遥怎么就那么不信呢,她觉得谢彦逍有吹牛的嫌疑。   大哥比谢彦逍大几岁,那几个年长的孩子差不多得十来岁了吧。   “你五岁就能打十几岁的大孩子?”云遥质疑。人家还不得比他高上许多,即便是不会武,拎他还不跟拎小鸡仔一样,随随便便就把他扔到一旁去了。   谢彦逍郑重地说:“是真的。不信夫人去问问,就是曹家那几个子弟。”   一听曹家,云遥瞬间就信了,那一门就没一个干正经事儿的。   “他们蠢的要死,你这是胜之不武!也好意思拿来吹嘘。”云遥就是有些看不惯谢彦逍此刻这般低调的炫耀求夸奖的模样。   谢彦逍看着她脸上生动的神情,忽而笑了。   谢彦逍极少会笑,云遥看到他在笑,险些怀疑自己看错了。说实话,谢彦逍长得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可惜他不常笑,日常板着一张脸。   “你笑什么?”云遥问。   谢彦逍想,如果她没被人掉包,小时候就生活在长公主府,他们自小定了亲,在她身边的人就是他了。他会教她读书,站在她面前保护她。   “没什么。”   云遥觉得莫名其妙,看着谢彦逍没收回去的笑容,说了一句:“你其实应该多笑笑的。”   他若是多笑笑,苏云婉还不早就死心塌地跟着他了,哪里还能轮得到四皇子。   “为何?”谢彦逍问。   “好看啊!”云遥答地干脆。   谢彦逍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   这时,云遥又道了一句:“你若是多笑笑,京城第一美男子就是你了,无数的贵女拜倒在你门下。”   明明是一句夸赞的话,这话也不知怎么就惹得谢彦逍不高兴了,他脸上的笑渐渐没了。从床上坐了起来,看样子是要起了。   喜怒无常!   云遥没再搭理他,转身面向了里侧。   谢彦逍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说了一句:“夫人今日要去管家。”   云遥愣了一下,再次后悔自己接了这个差事。为了管家,她得早起两个时辰啊。她实在是不想起,扯过来被子,蒙上头,打算装死再睡一会儿。   不一会儿,头上的被子就被扯了下来。   “干嘛!”云遥不悦地看向谢彦逍。   谢彦逍坐在床边,问道:“夫人为我做的鞋子呢?”   云遥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问:“什么鞋子?”   她什么时候为谢彦逍做鞋了?   不对,谁跟他说她为他做鞋子了?压根儿就是没有的事儿。   见谢彦逍眼神看向榻上的鞋子,云遥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起来前世她的确为他做过鞋子,但他并不喜欢。后来她就再也没为他做过了。   “我做的鞋子太丑了,不适合你穿。你若是缺鞋子穿了,我明日给你买两双。”   谢彦逍深深地看了云遥一眼,起身离开了。 第51章 怀疑   云遥又躺了一会儿之后, 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起床了。   梳妆打扮好,去了外间吃饭。   刚坐下, 她突然想起来一事,吩咐春杏:“赶紧把榻上的鞋子扔掉。”   想到谢彦逍早上离开时的眼神, 她觉得这个人真是有意思, 这种事情也要计较。   春杏进来收拾东西时,发现包袱里的鞋子不见了, 只剩下一件针线上做的衣裳。   桂嬷嬷进来见春杏在找东西, 随口问了一句:“找什么呢?”   春杏道:“嬷嬷,你看到夫人做的那一双鞋子了吗?夫人刚刚让我进来扔掉鞋子, 可鞋子怎么不见了。”   桂嬷嬷琢磨了一下, 问:“这房间除了你我可有旁人进来过?”   春杏想了想, 摇头:“没有, 夫人轻易不让旁人进里间的, 大家也都知道。”   桂嬷嬷瞥了一眼外间正在吃饭的云遥, 心想, 既然她们两个人没拿, 夫人没拿, 那是谁拿走了鞋子就很明显了。   “别找了, 夫人若是问起,你就说扔了吧。”   春杏微微一怔,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点头应下了。   云遥并没想起来问此事, 吃过饭她便去了花厅, 去花厅时她足足带了十人, 气势上看起来非常足。   她到时姜氏还未到。   姜氏只是辅助她管家, 其实来不来都无所谓。这个云遥倒是无所谓的。她前世在侯府多年,也不需要姜氏的帮助。那日在武安侯面前提起她来也是因为此事是大房的喜事,想让她参与一下,也想让武安侯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她。   只是说好的辰时到花厅,结果管事的却只三三两两来了几个人,其余人都未到。   至于来的那几个人也是在院子里吵吵嚷嚷的。   云遥也不说话,就坐在花厅里安安静静喝茶。   府中被曹氏掌管多年,几乎有一半是她的人,剩下的一部分是侯府的老人,还有一些被周氏收买了。   前世她第一次管家时也是如此。几乎没有人听她的话,那些人要么不来,要么来了就在旁边说话,叽叽喳喳的。   她当时特别生气,让人去把没来的管事们叫过来。结果那些人一个劲儿的推脱,说是手上有要紧的事儿来不了。后来即便是来了,也对她很不恭敬。当时把她气得不轻。   时辰一到,云遥也没等,对一旁的春杏道:“把没来的人名记下来。”   她今生可不会再跟这些小人置气了,也不会跟她们扯皮。跟她们生气只会气坏自己的身子。   “是,夫人。”   刚刚在说话的管事们听到这话渐渐安静下来。   “春杏,你去把剩下的这三位管事叫过来。”云遥道,“如若不来,可得记下来缘由,务必让她们签字画押。若不画押,你就拿着对牌去外院找朱大管事,就说我说的,这几位管事的不来议事,劳烦朱大管事请她们过来。”   朱管事是府中的大管事,统管府中所有的事务,只听命于武安侯,其余谁的账都不买。即便是曹氏也要给他几分面子,更何况是曹氏手底下的人。   此事来之前她们就已经商议好了,春杏了然:“奴婢明白。”   春杏走后,云遥道:“去给几位嬷嬷搬把椅子来,大家坐着等吧。”   众人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只是说话的声音轻了许多。   前世云遥吼了好多遍,拿着板子不停敲桌子,她们依旧在底下说话。如今她一没吼,二没敲敲打打,这些人反倒是心生畏惧,不敢造次。   两刻钟后,春杏回来了,手中拿着三张纸。   “都没来?”   春杏点头:“几位嬷嬷都有事要忙。厨房掌管膳食的李管事说要准备侯夫人早饭要喝的鸡汤,掌管采买的张管事说要出门给四少爷买他想吃的早点,掌管花木的王管事说花草要在早上修剪。”   云遥点头,问:“都画押了?”   春杏点头。   云遥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看了一眼倚翠,道:“你再去叫一回吧。”   “是,夫人。”   倚翠出去时,姜氏匆匆赶了过来,面上带着几分愁容。   “这是怎么了,管事的都没来吗?”姜氏问道。   姜氏一向是个守规矩的,来迟了定然有缘由,云遥也没多问,道:“嗯,都忙着呢,这不我让人去请了。大嫂先做下喝杯茶。”   姜氏坐在一旁,开口说道:“二弟妹,对不起,我院中事多,今日来迟了。”   按理说昨日谢大郎刚刚中了文试,姜氏应该欢喜才对,怎的才过了一夜就满面愁容。   云遥道:“嗯,没事,大嫂要是院里有事且去忙便是,我这边没什么问题。”   姜氏很欣慰又非常愧疚。这边怎会没问题呢,这么多管事的都不来。婆母和二弟妹一向不合,想来婆母定是要对付二弟妹的。   “没事,都忙完了。”姜氏道。   说起来,他们院中的麻烦也是婆母给带来的。   婆母给的那个丫鬟就不是个省心的。夫君文试之前她便日日想爬他的床,每日送些东西过去扰乱他,有次甚至还下了那不干净的药。她当时发了狠,把人关了起来。   如今文试已经结束,就不好再关着她了。可若是放她出来,她势必要去跟婆母告状,婆母知晓了定不会饶了她。   她原就跟夫君商量好了,若是夫君中了,他们一家人就去求父亲外放。他们虽是长房,但不是嫡出,留在这府中也没什么意思,还处处受掣肘,倒不如远离京城来得自由。   可若是此刻得罪了婆母,万一婆母拦着不让夫君外放,亦或者不让她跟着夫君外放可如何是好。   早上起来时,那丫鬟又闹了一回,吵着要去找婆母评理。   幸好昨日婆母跟二弟妹闹了一场,如今被公爹夺了管家一事,她还能缓几日。   又过了两刻钟,管事的仍旧没来。   直到第三次桂嬷嬷去叫,她们才终于来了。   李管事匆匆而来,笑着道:“世子夫人见谅,我管着厨房,事多,忙不过来。这不,刚把鸡汤给侯夫人送去就赶忙过来了。”   其余两位也各有说辞。一个说刚给四少爷买回来东西,一个说刚刚修剪完花木。   云遥笑着道:“嗯,几位嬷嬷都是对侯府尽心尽力之人,我又怎会苛责呢?你们手中的活重、事多,来晚也是情理之中。”   三位管事的听到这话,对云遥又看轻了几分。   侯夫人和月嬷嬷还说这位世子夫人是个难对付的,她们还以为有多难对付呢,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打发了。   她们不来,她不还是要派人请她们来,而且一请就是三回。   世子夫人看着带来的人多,但都是花架子,虚张声势罢了。   然而,下一瞬她们就见识到了云遥的厉害。   云遥抿了一口茶,缓缓放下,柔声说道:“既然几位管事的事多忙不过来,那么五日后宴请一事就不劳几位嬷嬷操心了。”   三个人顿时一惊。   宴请是要事,能在官宦世家中露脸的,而且油水多。   “世子夫人,我们……”   云遥没听她们废话,抬抬手打断了。   “对侯府尽心办差是好事,只不过,效率太低,能力又不足就要坏事了。既如此,宴请一事我另找几位嬷嬷去办。这几日你们就只管做好手头的事,给侯夫人熬好鸡汤,给四少爷买吃食,给府中修剪花木便是。其余的事我另安排旁人去做。”   李嬷嬷立马道:“夫人,我们几个人可是在侯府做了多年,大大小小的宴席不知办了多少场,旁人未必能办得来。”   云遥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怎会?侯府可不是只有你们几个老人,还有更资深的呢。”   说完,云遥看着下面的管事开始安排活儿,在看到一人时,云遥停下了。   “程嬷嬷是吧?我听说从前老侯夫人在世时你是厨房的副管事?”   程嬷嬷年约五旬,老夫人在世时她在厨房帮忙。先侯夫人嫁过来,她甚至当了厨房的管事。可现在的侯夫人一来,立马把她赶走了,让她去管着洒扫一事。那洒扫的活又脏又累,还不体面。这等于把她从一个肥差弄到了一个苦差事上。   她这些年心里憋屈啊。   “正是如此,以前我还当过厨房管事的。”程嬷嬷骄傲地说道。   云遥自然是知晓她从前干过管事的,但她故意不提。既然要办曹氏的人,怎么能提先侯夫人呢,要提也得提老侯夫人,这样才能压制她。   “嗯,我听府中老人说你也是个能干的,五日后宴请厨房的菜品就交给你了。”   程嬷嬷没想到这么好的差事一下子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她是既激动又害怕。激动的是又能重新回到厨房,害怕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怕自己办不好差事。   眼见着云遥就要把差事安排下去了,李嬷嬷不干了,立马吼道:“世子夫人,您怎么能交给这个老货,她就是个扫地的,怎会了解厨房的事儿?您这样随便安排人,仔细办砸了差事!”   云遥本是笑着的,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眼神也冷了下来。她看也未看李嬷嬷,沉声道:“掌嘴!”   院中的人顿时怔住了。   桂嬷嬷反应快,上去给李嬷嬷两个嘴巴子。   “不懂规矩的东西!主子说话哪有你们做下人的开口的份儿!竟还敢诅咒主家办不好差事!这要是在我们公主府,早被发卖了!”   桂嬷嬷毕竟是公主府出来的奴才,李嬷嬷还是怕的,尤其是这院子里一大半瑶华院的人。她若敢反抗,定要挨打。   云遥垂眸饮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做奴才的,首先第一点就是听话。如若是不听话,要来何用?我昨儿便让人通知你们今儿辰时来花厅,可你们几人不仅没来,还让我请了三次才来。怎么,当管事的当久了,忘了自己的本职不成?”   云遥前世虽一开始管家不顺,但后面几年也是管过家的,身上的威仪甚重。她说话慢悠悠的,不怒不喜,反倒是让人害怕。   她的眼睛扫过去,李嬷嬷、张嬷嬷和王嬷嬷都垂下头不敢直视她。   见状,程嬷嬷想说什么也不好再说推脱之词了。她若是此时说自己办不成,那不就是打了世子夫人的脸么,还会让李嬷嬷这种小人得逞。   云遥说完几个不听话的,又看向了程嬷嬷。程嬷嬷心中想的什么,她大概能猜到。前世她到了后来才慢慢摸清了府中每个人的基本情况,了解了众人的能力。   程嬷嬷从前办过宴席,嗅觉好,品味好,后来有次举办宴席就做的极好,公爹还夸了几句。   “嬷嬷从前不是独自办过宴席吗?就按照从前的来便是。”   程嬷嬷怔了怔,世子夫人怎知她办过宴席?那次是厨房的管事喝多了酒摔伤了,不能办,又怕侯夫人怪罪,所以让她办的,此事当是没几个人知晓才对。   云遥也是后来听程嬷嬷自己说的。   “既然从前能办好,如今定也可以。菜色虽然在变,但万变不离其宗,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你从前做的饭侯爷就很喜欢,按照你的喜好来便是。你是老侯夫人看中的人,你办事,我放心。”   云遥都把她抬到这个高度了,程嬷嬷又怎会继续犹豫下去。她在苦差事上干了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这次出头的机会,怎么也要抓住才是。   程嬷嬷道:“好,这差事我接下来了,保管给世子夫人办得漂漂亮亮的。”   云遥笑了,道:“今日你便开始做菜吧,让侯爷和诸位主子试试席,只要侯爷满意了,你这差事就成了。”   本是五日后宴请的事,云遥几句话就把这几日厨房的差事也交给了程嬷嬷。   程嬷嬷连忙激动应下。   说完此事,云遥又看向了站在下面的嬷嬷们。   “至于厨房的采买——”   这一次她看向了贾嬷嬷。   贾嬷嬷是厨房里管着采买的二管事,她这人精明得很,很会跟人讲价,也很会算账。前世她管家时,贾嬷嬷虽然一直不说话,但却是第一个帮助她的人。她一直没看明白这是谁的人。想来应该不是曹氏或者周氏的,那就只能是侯爷的人了。   张嬷嬷见云遥的眼睛并未看她,连忙道歉:“世子夫人,今日是我办事不周,以后再也不会了。此事还是交给我吧,我定能做好此事!”   云遥抬了抬手,道:“这种小事哪能劳烦张嬷嬷啊,四少爷身子金贵,你可得伺候好他了,不然母亲怪罪下来我也不好交差啊。”   张嬷嬷有苦难言。   云遥并未理她。真当她不知道么,今日一早谢季琮就被侯爷捆着亲自押到军营去了,并不在府中。既然敢编瞎话诓她,那就别干了!   跟张嬷嬷说完话,云遥再次看向了贾嬷嬷:“张嬷嬷既然要为四少爷买吃食抽不开手,贾嬷嬷你就管着宴席的采买吧。”   贾嬷嬷跟前世一样,脸上没什么笑。即便是云遥把最能捞油水的差事给了她,她脸上仍旧看不出来喜色,也不像程嬷嬷一样忐忑,平静地的应了下来:“是。”   剩下的差事云遥又安排了其他人。这些人里面没有一个是曹氏的人。在一些重要的岗位上,她安排的都是得用的。至于不重要的差事,她尽量安排上老侯夫人的人。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曹氏曾经从肥差上弄下来的,既有些本事又讨厌曹氏。   反正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她们瑶华院的人。   曹氏想找茬也找不着!   安排完差事都快午时了,云遥累得腰酸背痛的,肚子都有些饿了。   “哎,好累啊,大嫂,走吗?”   姜氏微微一怔,道:“哦,好。”   她真的太佩服云遥了。虽说她不像曹氏和周氏那般轻视云遥,但也知晓她在乡下长大,想来不大懂京中的规矩,也不知府中这些人的脾气底细。她本想着来帮帮她。可看她刚刚雷厉风行安排差事的模样,当真是对她刮目相看。   她哪里需要人帮。   她做事虽然看起来随性,却处处有章法。   她竟也没有私心,跟三弟妹管家完全不同。三弟妹管家时可是在各处安插了不少她自己的人,趁机捞油水。云遥却一个她自己的人都没安排。试问她自己都很难做到这一点。   不过,将来即便是婆母想要闹,也闹不出来什么名堂。   二弟妹当真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   两个人走到瑶华院便准备分开了,只是刚说了没两句话,一个穿着桃粉色衣裳,打扮得妖里妖气的一个女子便朝着她们走过来了。   姜氏看到来人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跟云遥告别,朝着那女子走了过去。   不多时,那女子被姜氏身边的人押着回了院子。   云遥驻足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总觉得那女子似乎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个好像是夫人前些日子给大少爷的。”桂嬷嬷在一旁小声提醒了一句。   闻言,云遥撇了撇嘴角,暗道,这曹氏给的果然没一个省心的。想来姜氏最近就是在为此事烦忧吧。可这毕竟是姜氏院中的事情,她不说,自己也不好多问。   随后云遥便回了院子。   回院子时午饭还未做好,瞧着一旁的桂花酥,云遥问道:“这是谁买的?”   一屋子人竟都不知晓。   不过,整个院子都是云遥的人,一般人也进不来正房,也不会是不相干的什么人拿过来的。既然她们都不知晓,那就剩下谢彦逍一个人了。   秋娘进来询问中午的菜色时说道:“好像昨日瞧见世子身边的冬剑拎着食盒来的。”   桂嬷嬷心头一喜,看了看桂花酥的模样,闻了闻味道,笑着道:“这不是京城的桂花酥,看着倒像是南边儿那边的做法。定是世子去那边儿时给夫人买回来的。”   云遥盯着桂花酥看了片刻。   说起来,前世他也曾给她带过不少吃食回来。只是每次带回来都不说一声,一开始她都不知道是谁买来的。   此刻她倒是有些饿了,拿起来吃了一口。   好吃是好吃,就是时间有些久了,干巴巴的。   桂嬷嬷连忙让人端了茶水,在一旁提醒了一句:“就算是世子买的,夫人也少吃些,一会儿就要吃饭了。”   云遥心想,她有多吃么?她不过就是饿了才吃了两口。   早上起太早,吃过饭云遥便去午睡了,醒来时都快酉时了。过了片刻,听说武安侯回来了,云遥连忙让桂嬷嬷去跟侯爷汇报关于宴席的事情了。   若说管家有什么好的地方,这就是一点了,耳报神多,掌控全府动态。   根据她对曹氏的了解,今日做的事曹氏定会去找公爹说,她得赶在曹氏前面去说清楚,免得曹氏攀咬她。   此事本应该她自己亲自去,只是她身为儿媳,私自去见公爹多少有些不便。   桂嬷嬷走后,武安侯评价道:“没想到老二媳妇儿倒是个能干的。”   站在一旁的朱大管事也难得说了一句:“世子夫人行事有章法,知人善任,也没有私心。”   武安侯本因为夫人的做法而有怒色的脸渐渐带了些笑意。   这样的话,以后把这个家交给老二两口子他就更放心了。   谢彦逍回府后,一看到孙管事便问起云遥管家一事。   “夫人今日管家的事如何?可有不听话的?”   孙管事怔了怔。主子一向是等议完正事才会问夫人的事情,没想到今日先问起夫人的事情。他细细跟谢彦逍说了起来。   在听到云遥的处事方法时,乔谦和笑着道:“这办法妙啊,夫人拿朱大管事来压那些不听话的奴才,她们定然不敢造次。”   在听到云遥用了程嬷嬷和贾嬷嬷等人时,乔谦和又夸了一句:“夫人厉害啊,没用自己的人,而是拿已故的老侯夫人压制侯夫人,侯爷若是知晓了定不会说什么。”   谢彦逍心里却有些说不清楚的东西。   “你刚刚说夫人为何用贾嬷嬷?”   为何用程嬷嬷他听明白了,可为何要用贾嬷嬷。   孙管事道:“夫人说管着厨房采买的张管事要为四少爷买吃食,就让二管事接上。”   谢彦逍微微皱眉,问:“夫人没说其他的?”   孙管事摇头:“没有。”   谢彦逍垂眸。他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若是大管事不得用,所以用二管事,那为何其他的差事不是这样安排的,唯独贾嬷嬷这般安排。用程嬷嬷的理由说了许多,其他重要位置上的人也说了许多,有迹可循。可为何在说到贾嬷嬷时这般简单呢。   她如何判定贾嬷嬷是得用之人?   难不成她猜到了贾嬷嬷是他的人?   可这一点就连曹氏掌家这么多年也没发现,她如何发现的。   还是说,有别的什么缘由。   “少主子,这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贾嬷嬷不是咱们的人吗?”乔谦和问。   谢彦逍敛了敛思绪,道:“没什么,说正事吧。”   或许,真的是他想多了吧。 第52章 礼单   曹氏做梦也没想到云遥竟然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一上来就把所有人都震慑住了。不仅打了她的人,还打得师出有名,让人说不出什么来。她本身就自带威压, 底下的人见识过了她的厉害,也没敢做什么。   只是自己的脸面却被云遥按在地上打了。   她若是忍了, 以后这府中的风向可就要变了。   瞧着天色已暗, 打听到侯爷回来了,她让人把侯爷请过来了。   半个时辰后, 武安侯来了内宅。   曹氏先是寒暄了一番, 关心了一下武安侯的身子,又问了问儿子去军营的事情。   想到曹氏早上的阻拦, 武安侯皱眉, 肃着脸道:“惯子如杀子!去军营历练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你莫要妇人之仁。咱们侯府武将出身, 老二文韬武略样样出色, 老三虽不成器, 多少还会些功夫。老四会什么?今日在军营不过是站了一个时辰就受不了了, 丢尽了我的老脸。”   一想到幼子今日在军营中的表现武安侯就觉得丢脸至极。   曹氏也没想到武安侯提及儿子会这般生气, 她敏锐的察觉到此刻不是提及此事的好时机, 连忙转移了话题。   “侯爷体恤我身子不适, 把管家一事交给了老二媳妇儿。只是我毕竟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该我做的事情我也不好扔给小辈去做。今日我强撑着身子,叫过来几个管事问了问情况。”   听到这话,武安侯端茶的手顿了顿, 垂眸说了一句:“嗯, 夫人有心了。”   说完, 喝了一口茶。   曹氏觑了一眼武安侯脸上的神色, 继续说道:“我瞧着老二媳妇儿管家着实是一把好手。”   这一点武安侯认同,他点了点头:“的确。”   看着武安侯脸上的满意之色,曹氏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说出来后面的话:“只是没想到厨房的还有采买的几个管事的竟然都被她换下来了。老二媳妇儿也真是厉害,我还头一次听说有这般做人儿媳的。京城中也没这般行事的,第一日就换下长辈们安排的人。她虽然能干,但说出去,多少不好听。”   武安侯面上无波无澜,道:“为何换掉她们,夫人心里不清楚吗?”   曹氏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侯爷听说了什么?   “还能是因为什么,那些不过都是借口罢了。老二媳妇儿即便是想在府中安插自己的人也没必要这么着急。”   好在云遥先一步把今日的事情告诉了武安侯,所以无论曹氏说什么都落了下风。   “我怎么听说老二媳妇儿提拔的人都是侯府中的老人,是母亲从前常用的人。如此一来,即便是外头听说她管家换了管事的,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夫人就不必如此担心了。”武安侯道。   曹氏微微一怔,她没料到侯爷连这件事都知道了。   “是吗?不过,她第一日管家就闹这么大的动静,撤换管事,不应该吧。”   武安侯道:“她一个管事也没换,只是因为要宴请客人,专门安排了几个人。”   曹氏皱了皱眉。   这是有人提前跟侯爷说过了?   武安侯本不想说什么的,只是没料到夫人竟会颠倒是非黑白,他从怀中拿出来三张纸,递给了曹氏,说道:“我原还担心老二媳妇儿管不好家,让她多去问问你,却不曾想阻碍她管家之人竟然是夫人。老二媳妇儿究竟有哪里不好,夫人要这般针对她。”   曹氏被问的语塞。   武安侯又道:“我对这个儿媳倒是满意得很,你莫要再想着婉姑娘了。如今木已成舟,各归其位。”   曹氏没想到云遥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侯爷,她此刻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她立马转了口风:“我自是对老二媳妇儿非常满意。只是这一整日都在院子里待着,并不知府中的事情,这些事都是下面人告知我的。想来都是底下的人私自做的,她们定是以为老二媳妇儿欺负了我才这般护主,侯爷莫怪。她们是心急,我也是被她们糊弄了。”   最近的事情武安侯对曹氏很是失望,道:“最好是这样。夫人,家和万事兴。我不希望再听到什么不合的传闻,这次宴席我希望能平平静静度过。”   这算是警告了。   武安侯说完便离开了院子,曹氏的脸色难看极了,又摔了一套茶具。   月嬷嬷忙在一旁安抚:“夫人,您莫要气了,仔细气坏了身子。”   曹氏愤怒地说道:“我如何能不气?那苏云遥竟然这么多心眼子!自打她嫁过来,我竟是什招都使不上了。”   月嬷嬷道:“也未必吧。您仔细想想她从前干过的蠢事儿。而且,从前在公主府时,也没见她这么能干啊。说不定是个纸老虎。她不过是个乡下长大的丫头罢了,摆宴席这么大的事情她未必能做得来啊,咱们只管看笑话便是。”   听了月嬷嬷的话,曹氏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也对,这苏云遥常常会有“惊人之举”,且走着瞧。   既然是管家,账簿自然也送过来了。这账簿前世云遥不知看过多少回了,也懒得看,她扔给了桂嬷嬷和春杏,让她二人去看。若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就告诉她。   核对了一日,账簿基本上看完了。   云遥拿过来账簿看了看。这账簿跟前世的稍微有些不同,比前世她第一次管家时给的多。不过,里面的问题依旧存在。   亥时左右,谢彦逍回来了。   他回来时云遥刚刚看完账簿,正在看礼单。   谢彦逍坐在一旁,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账簿,又看向了云遥手中的东西。   “能看懂吗?”   云遥道:“还好吧。”   “若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云遥本想说没有,但她忽然看到了礼单上面的一个名字,说道:“确实有几处不明白。”   有些问题她前世就没明白,既然谢彦逍想回答,那她便问问他。   “嗯,夫人请说。”   “明明咱们是武将,为何跟林深书院的院长会有往来呢?”   林深书院是历经数百年的书院,前朝就有。这书院选人不拘一格,只要有才华有本事就能入。   当年兄长就一直想入这个书院,可惜离家太远,他不放心家里人便没去。后来入京后,兄长倒是常常去林深书院,还在里面做起了先生。   她记得谢大郎也没在这里读书。怎么这么多年他们侯府一直往林深书院送礼。   谢彦逍动作微顿,道:“我幼时在林深书院读书。”   云遥愣了一下:“哦,怪不得。”   原来早上谢彦逍说的话不是在吹牛啊。他竟还在云深书院读过书,可见学识定然不浅。   云遥又问了几个不太明白的地方。比如为何这一年给这个府的礼重,下一年又给的轻等等。   谢彦逍一一为她解答。   云遥心中的疑惑全解,要宴请的人心中也已然有数,便不再看了。从旁边拿了一张崭新的纸,把草稿纸上写的要宴请的人誊抄在上面。   谢彦逍看了云遥一眼,似是有话要说。   云遥并未注意到他的神情,认真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谢彦逍盯着云遥看了一会儿,始终没开口说,他垂眸看向了她在礼单上写的字。   字迹清秀,又略带刚毅。   只是这字越看越觉得熟悉。   之前看她写字少,虽觉得有些眼熟但也不敢确定。今日她写得多,他倒是看得真切。   谢彦逍从榻上下来,站在了云遥身后。   她的字,竟然跟自己的字相似,尤其是运笔和字的框架。   “何人教你写的字?”谢彦逍沉声问。   云遥一直在专心写著名单,并未注意到谢彦逍的举动。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她顿时愣了一下。笔下的字一斜,一个字眼见着就要毁了。   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带着她添了一笔,瞬间变成了一个新字,倒是跟下一个要写之人首字相同。   谢彦逍握着云遥的手把这一个人名写完,又写了原本要写的那个人名。   谢彦逍就站在云遥的身后,整个人贴在云遥身上。他微微弯腰,脸就在云遥一侧。云遥即便是不侧头也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谢彦逍握着云遥的手写的这几个字跟前面的字一对比,更能看出来相似之处。   字形几乎一致,只是云遥的字稚嫩一些,自己写的字老成一些。   两个人名写完,谢彦逍没再继续,但是手还握着云遥的手。   “何人教夫人写的字?”谢彦逍又问了一遍。   难道又是顾勉吗?   一想到二人以前曾在一起发生的点点滴滴,谢彦逍就觉得胸口堵得慌。   这次他离得云遥近,气息几乎都喷到了云遥耳朵里。云遥又想起了前世谢彦逍一笔一划教她写字的情形,心突然就跳乱了几拍,脸也微微热了起来。   谢彦逍也没料到他简单的一个问题竟会让云遥流露出来娇羞的神态,眼含秋波,面色酡红,一副勾人的模样。   她好像比刚嫁过来时丰腴了些。   谢彦逍喉结微动,一时竟看呆了。   云遥此刻不自在极了,转头看了谢彦逍一眼,瞧着他眼底的□□,心跳又加快了几分。前世,谢彦逍在教她写字之时,二人在榻上发生的一些事一下子就浮现在眼前。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使劲儿推了谢彦逍一把,从他怀中逃了出来。   “你……你……既然你想写,那你写吧,我累了,去沐浴了。”   说完,竟是落荒而逃。   谢彦逍坐在榻上呆愣了片刻。鼻间似乎还残留着桂花香气,手上柔嫩的触感尚在。   谢彦逍失笑,拿起笔继续写了起来。   云遥出来时谢彦逍还没写完,她朝着榻那边走了几步,驻足停留了片刻,还是决定去床上睡觉了。她总觉得此时的谢彦逍太危险,还是离远一些的好。   谢彦逍写完礼单,又去沐浴,结束时已经是两刻钟后的事情了。   云遥刚刚要睡着就被谢彦逍闹醒了。   云遥有些困,一脸不耐烦。   谢彦逍偏偏趴在她耳边说道:“夫人,我刮胡子了。”   甚至还故意拿脸在她脸上蹭了几下,以此来证明自己。可他不知道自己虽然刮干净了胡子,但脸上仍有些胡茬。云遥的脸又比较嫩,刮得她痒痒的。   只是,想到谢彦逍今日的体贴,云遥半推半就应了他。   事后,谢彦逍把云遥揽入了怀中,手指无意识缠绕着她的头发。   有一个问题困扰他一整日了,此刻终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夫人为何不问问我前几日去了哪里?”   问完,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他还是被梦境影响到了。不过,心底也隐隐期待她的回答。   不管是昨晚的梦,还是早晨脑海里闪现的画面中,只要他不回来,她总是要问几句的。可现实中的她却从来没问过一句。   两厢对比之下,他不由得在心底产生了一个疑惑。   她是……不关心他吗?   云遥累极,本来趴在谢彦逍怀中迷迷糊糊睡着,听到这话,瞬间清醒了几分。慢慢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她没有想到谢彦逍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这也是她前世一直在不停地问他的一个问题。   她抬眸看向谢彦逍的眼睛,默了片刻,问道:“如果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   谢彦逍怔了怔,没说话。   云遥心中冷笑,既然知道他不会说,她又怎会多问。前世一直到死她都在问他的去向,却始终没有得到一个答复。   他从来都不会告诉她他在外面的事情。   她倒也奇了怪了,既然他没打算向她坦白,又为何大晚上的问她这样离谱的问题。于是她反问了一句:“既然你明知自己不会告诉我答案,又为何要问我这样的问题?”   她把问题抛给了谢彦逍。   这个问题把谢彦逍问住了。   是啊,他不会告诉她自己在外面忙什么,可又怎会想问问她呢。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不是不想说,是不能说。若是走漏了风声,一不小心就会跌入万丈深渊。知道的越少,对她越好。她是长公主的女儿,皇上的外甥女,只要她不知情,即便是他败了,她也能安然无恙。可若将她牵扯其中,结局又会有所不同。   许是一直被谢彦逍吵醒,又许是谢彦逍刚刚的问题让她觉得万分可笑,前世她孤独等待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在眼前。   随着谢彦逍沉默时间拉长,云遥心头的火气越来越多,升到了顶点。   她冷笑一声,道:“就连旁人都知晓你离开京城去了江南,我却一点消息都不知,还以为你日日宿在了外院。”   谢彦逍抿了抿唇。   谢彦逍的态度彻底伤了云遥的心,她心里的那一道防线再次牢牢筑了起来。   “我不会问你的事情,麻烦你以后也少管我!大家各过各的,互不打扰。”   重生回来,这便是她最想对谢彦逍说的话。她忍了许久没说,今日还是说了出来。   说完,她便微微用力挣脱了谢彦逍,转身面向里侧。   看着云遥转身背对着他,谢彦逍心中一痛,梦中的情形再次浮现在眼前。   梦中她也是这样背对着他,一个人偷偷抹眼泪。   他早上时还觉得梦中的自己有些过分,对云遥太过冷淡,此刻想起来,若是处在同样的位置上,他好像也会做一样的选择。   可他不想再看她如梦中一样难过了。   谢彦逍阻止了云遥的动作,把她扯了过来,手放在她的腰上圈着她,让她始终面对着他。   云遥蹙眉,挣脱了一下,这次却没能挣脱开。   这时谢彦逍开口了:“前几日是母亲的生辰,我去祭奠母亲了。”   听到这个答案,云遥愈发失望。   这样的事有什么好隐瞒的?而且,旁人都知道,就她一个人不知道。也就说,能对别人说,但不能对她说?当真是可笑至极!   婆母的生辰她身为儿媳即便是不去祭奠,也该在府中准备些什么东西。可谢彦逍却说都不与她说。   她盯着谢彦逍,很想问问他,前后两世他到底拿她当什么。   没等她问出来,谢彦逍又继续说了下去。   “这是告诉别人的说辞,事实上并非如此。”谢彦逍沉声道。   他不能对她说出来真相,却也不想骗她。   云遥一怔。   她想到了刚成亲那会儿,他们二人去了临江府祭拜婆母。那时他便很忙,一直没在族里,不知去做了什么。   前世他也一直很忙,说起来他不过是侯府的世子罢了,竟然比侯爷还忙。他平日里又沉默寡语,身上似乎藏着无数秘密。   不就是在为四皇子夺皇位么!如今四皇子没能跟苏云婉成亲,没能得到长公主的支持,必定现在着急得很。想来不知又让谢彦逍去为他做了什么事。   前世她便隐约猜到一些了。   如今四皇子还没什么力量,无法与太子抗衡,想来大家也没看出来四皇子和谢彦逍的真正意图。   “你不就是在为四皇子做事,为他夺太子之位么?”云遥点破了此事。   也不知他眼光怎么那么差,竟然要为四皇子做事。那就是个无能又心狠手辣的人,比太子和其他皇子好不到哪里去。   说不定外面的传言是真的,他是因为苏云婉才支持四皇子的。   也真够痴情。   不过,他真正要做的事情既没告诉她,也没告诉别人。她是不是应该得到一丝安慰?   云遥想,就这样过吧,她也不想多问。   看着云遥脸上的神色变化,谢彦逍顿了顿,否认了此事。   “不是。”   云遥再次惊讶。   谢彦逍这人有个特点,他虽然沉默寡言,常常不回答她的问题,但却从来没骗过她。   他说不是,那就定然不是。   云遥琢磨了一下,看着谢彦逍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你是说出京不是为四皇子办差,还是说你没为四皇子做事?”   这也是她始终存疑的事。她一直想不明白谢彦逍为什么会支持四皇子。如若是为了苏云婉,那不是应该讨厌四皇子么。而且,若他真看上了苏云婉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没娶她。   可他的行为偏偏又很怪异,既支持四皇子,又看起来对苏云婉很是痴情,让人捉摸不透。   谢彦逍也看向云遥。   她没想到她竟然这般敏锐。   “都不是。”谢彦逍答。   云遥想相信,又有些不信。前世他明明一直在支持四皇子的,坚定地站在他那边,怎么现在否认了呢?前世最后的时候他仍在帮四皇子啊。   难道他支持四皇子只是个幌子,他真正支持的人其实是太子?不可能。要不就是康王、谦王?   “那你支持哪一位皇子?”云遥好奇地问道。   “武安侯府只忠于皇上一人。”谢彦逍道。   呸!要说公爹只忠于皇上一人她还相信,谢彦逍这个人可是个搅弄权势的好手,他才没有支持皇上。他肯定私下有真正支持的人,就是不知是谁了。   “你真的没有支持四皇子?”云遥再次问了一遍。   “没有。”谢彦逍答。   行吧,他不想说就不说吧,只要他没支持四皇子她就开心了。没有武安侯府的支持,凭着四皇子的个人能力,肯定当不上皇上。四皇子当不了皇上苏云婉就不会当皇后。如此一想,她心里倒是舒服了几分。   “父亲可知你在做什么事?”云遥问。   谢彦逍顿了顿,道:“不知道。”   听了这话,云遥心里更舒服了。既然公爹都不知晓,那看来知道的人不多。她心里平衡了。她想转身面向里侧去睡,无奈谢彦逍的胳膊渐渐箍在她的腰上,她动弹不得。她挣脱了几下没挣脱开,在谢彦逍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抱住了他的腰,闭上了眼睛。   见云遥缩在了自己怀中,谢彦逍心中一暖,说话声也柔和了几分。   “我今晚与你所说之事切莫与旁人说一个字,再亲近的人也不可。”   云遥闭着眼睛答道:“嗯,知道了。”   他连武安侯都没说,想必没干什么透明的事儿,他们二人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再蠢也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谢彦逍看着云遥乖巧的模样,心里暖暖的,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揽着她睡了。   为了她,他也不能失败。 第53章 宴席   因为前一日云遥雷厉风行的举动, 府中的人都知道了她的厉害,第二日老老实实的。   简单处理完府中的事务,听说武安侯在府中, 云遥便想着把单子给武安侯看看。   这时,姜氏匆匆过来了。   云遥再次发现了姜氏的异常, 猜测许是跟那个曹氏给的女子有关。心中纳闷儿那女子究竟做了何事能让姜氏这般不淡定。听说曹氏也不是第一次给谢大郎院子里塞人了, 姜氏以前可没这么大的反应。   再过几日就是侯府宴席,对于姜氏来说应是大事, 还是喜事, 怎得也不见笑容。   只是旁人的事情她终究不好太过多问。   “大嫂,你可整理好了需要宴请的宾客名单?”云遥问。   既然是庆祝谢大郎中了文试, 那必然要请他们夫妇二人相熟之人。有些人不在侯府常来往的名单上, 需要他们单独列出来。   姜氏调整好状态, 道:“嗯, 已经整理好了。”   云遥点头:“那就好, 一会儿让嬷嬷们把这两份宾客名单拿给父亲看一看。”   姜氏有些疑惑, 问:“为何给父亲看而不是给母亲看?”   云遥随意说道:“哦, 我听说父亲正好在府上, 给他看还是给母亲看都是一样的, 再说了大哥要入朝为官了, 要宴请哪些人还是给父亲看一看比较妥帖。”   为何不给曹氏看,那是因为云遥讨厌曹氏,烦她老是找麻烦,也不想跟她扯皮。倒不如直接给武安侯看, 虽然二人单独见面不方便, 但可以让嬷嬷去, 能省不少事。   姜氏微微一怔, 面上神情有异。   “大嫂,大嫂……”   云遥唤了几声姜氏都没什么反应,她用手在姜氏面前晃了晃。   姜氏回过神来,道:“啊?抱歉,二弟妹,我刚刚想到了别的事情。你刚刚说什么?”   云遥想,看来姜氏身上发生的事情还挺重的,不然她不会这般失态。   “我说你带名单了没有,我一会儿让人给父亲送过去。”   姜氏道:“没有,在我屋里放着,我这就让人去拿。”   说着,姜氏吩咐身边的侍女回去拿了。   姜氏好歹帮过她,云遥实在是不忍心看她这般,于是多嘴问了一句:“大嫂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姜氏看着云遥,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这件事她不知该如何说。   云遥握着姜氏的手,贴心地道:“没关系,大嫂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不过,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   姜氏想了想,还是想跟云遥说了。   主要是她心里有了个想法,但不知可行不可行,需要人鼓励。   屏退了左右后,姜氏把事情给云遥说了说。   “……婆母给了个丫鬟,小红,相公文试之前她日日去书房打扰相公读书……后来我把她关了起来……后来她吵着闹着去找婆母告状……昨儿我把她放出来了,她答应不告诉婆母,我也答应让她做姨娘……谁知她今早就又拦了相公,相公出门险些迟了。”   云遥蹙了蹙眉。   这曹氏给的人果然都不是省心的。   不过,小红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好像谢大郎身边有个红姨娘。那红姨娘后来跟谢大郎和姜氏一同去了任上,还害的姜氏小产了。后来姜氏的母亲来侯府闹,那时才把她发卖了。   只是没想到在谢大郎文试之前曹氏就给他了。   她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脑子里却闪过一些画面,她忽然想起来了,红姨娘不就是昨日见着的那个女子么,她就说么,怎么有些眼熟。   “我想着,此事能不能跟公爹说一说……”   姜氏见识到了云遥的手段,借公爹来对付婆母,每次都成功了。那她是不是也能跟公爹说一说,正好今日有个好机会。   “我也不是善妒,若她是个好的,只要不阻碍相公的前程,心地善良,给丈夫便罢了。可她时常耽误相公,还想……还想给他下药,今日她还骂了源哥儿,我实在是忍不了了。”   竟这般过分!   云遥听着都气了。   “怎么不能告诉父亲,当然可以告诉父亲。”   得到了云遥的肯定,姜氏犹犹豫豫说道:“一会儿……一会儿二弟妹能不能陪我一同去?你放心,此事定不会牵扯到你,我是怕一个人去见父亲不合适。”   云遥想了想,道:“好。一会儿不让桂嬷嬷去送单子了,咱们一同去。”   姜氏点了点头。   云遥和姜氏过去时朱大管事正好也在。   武安侯看到两位儿媳,笑着夸了一句:“昨日厨房做的席面不错,你们安排得很合适。”   他虽知是二儿媳的功劳,但毕竟是两个儿媳一起管家,他把两个都夸了。   姜氏是个实在人,立马就坦言此事是云遥一人为之。   武安侯笑了笑,道:“你最近把老大照顾得很周到,他能考中少不了你的照顾。”   这话说到了姜氏的心坎儿上,她对即将要说的事又多了几分信心。   几人说着话,云遥把宾客单子递给了朱大管事,朱大管事又给了武安侯。   武安侯看到单子愣了一下,笑着问:“这是老二写的吧?”   云遥没想到武安侯认识谢彦逍的字,她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顿时神色微赧,编了个谎话:“嗯,昨日伤了手,世子见我写字不顺,替我写了后面的。”   武安侯看着宾客单子点点头,道:“嗯,看得出来,前面两列是你写的,后面是他写的。”   对于儿子帮儿媳写宾客单子一事武安侯倒没有什么不满,反倒是非常欣慰。家和万事兴,儿子儿媳夫妻和睦才是旺家之相。   “你这字也是他教的吧?看得出来他字的影子。”武安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闻言,云遥微微一怔。   她忽然明白昨日谢彦逍为何问了两遍她的字是谁教的了。原来他看出来她的字写得像他的字。只是,教她写字之人是前世的谢彦逍并非今生的谢彦逍。   看着武安侯满含笑意的眼神,云遥笑了笑没说话,倒像是默认了此事。   武安侯笑着说:“嗯,既然老二看过了,那当是没什么问题,按这个单子来便好。”   “是。”云遥接过来单子,看了姜氏一眼,先退出去了。   有朱大管事在场,就不需要她留在这里了,她在这里姜氏有些话反倒是不好说。   云遥也没走远,就在院子里的亭子里坐着等姜氏。   约摸两刻钟左右,姜氏红着眼睛出来了。   云遥什么也没问,两个人朝着后院走去。   武安侯办事雷厉风行,还未到午饭时,春杏便过来与云遥说,姜氏院中的小红被朱大管事带走了。   因着管家,云遥倒也听说了正院那边的动静。听说正院那边又发了脾气,洒扫的倒了一盆子碎茶碗。   云遥想,她是不是该开个陶瓷铺子,专门卖给曹氏茶碗茶壶,说不定还能小赚一笔。   “这几日可小心仔细些,盯紧了正院那边的动静,免得搞砸了差事。”   曹氏显然心情不好,不知会不会再搞什么幺蛾子,破坏宴席。前世她独自办宴席时,她可没少找茬。   第二日再见着姜氏时,她的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   处理完事情,姜氏握着云遥的手,说道:“多谢二弟妹!”   云遥笑了笑,道:“这事儿我可没帮上什么忙。”   姜氏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不,你帮了大忙了。”   云遥不解。昨日是姜氏自己做的决定,事情也是她一个人去做的,自己顶多是陪着她去了前院书房,其他的事可是一件没做。   “从前我只会逆来顺受,婆母说什么便是什么,从来不敢违抗。即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敢说一个不字。这几个月我从你身上学到了许多。”   云遥微怔。   姜氏抿了抿唇,道:“也不怕二弟妹笑话,其实一开始我对你反抗母亲的做法是有些不赞同的,但同时也很羡慕。后来我却非常佩服你。你敢做敢说,遇到不平便要反抗。”   云遥没想到姜氏竟是受了自己的启发。   姜氏若是知晓她这般做法救了她未来肚子里的孩子,不知是何想法。   “昨日的事情夫君也是支持我的,即便是婆母再找什么麻烦,只要我们夫妻同心,定能度过难关。”姜氏道。   云遥道:“大嫂能这样想就对了!人活一世,委曲求全是一世,痛痛快快是一世。总不能次次都委屈自己成全旁人。”   姜氏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让云遥意外的是,姜氏去武安侯那里状告曹氏一事带来了一些惊喜。比如,曹氏那边这几日老实得很,称病没出门,也没再惹麻烦。想来曹氏应是被武安侯警告了,此时焦头烂额,没工夫找她的茬。   又过了几日,到了宴席那一日。   这么重要的日子曹氏自然不可能再称病了,她早早便起床,把自己收拾得整齐端正,让人丝毫瞧不出来病容。   “老二媳妇儿,一切可都安排妥当了?”   云遥垂眸,道:“都安排好了。”   曹氏道:“嗯,今日可不能出了什么差错,若是有什么差错,全京城都会笑话咱们侯府的。”   “谨遵母亲教诲。”说完,云遥道,“母亲若是无事我便去忙了。”   曹氏瞥了云遥一眼,道:“去吧。”   曹氏这几日没找茬,一来是心情不好,二来是觉得云遥办不好此事,想看她的笑话。   云遥最近几次宴席可没少惹事,今日也未必能素净。   曹氏是盼着宴席会出些事儿,可让她失望的事,这宴席办得漂漂亮亮的,一直到饭前都没出任何的差错,不仅如此,各个府中的妇人听说是云遥办得宴席,还夸了几句。   “世子夫人不愧是长公主的女儿,办事有长公主的风范!”   “可不是么,我刚刚瞧着她待人接物甚是有礼大方。远远瞧着倒是跟长公主有几分相像。”   不知从何时起,这京城的风向竟是慢慢变了。   短短数月,竟有不少人昧着良心夸赞她那不懂规矩的儿媳。   曹氏握紧了手中的帕子,面上有些不好看。   有那和曹氏相熟之人瞥见曹氏的神色,连忙说道:“还是侯夫人会教养儿媳,从前世子夫人是什么样子大家都清楚,如今却是大方得体,侯夫人费心了。”   其他人也夸了曹氏几句。   即便是听人夸赞,曹氏心里也很不舒服。她说了几句,结果众人对云遥的态度却不像从前那般诋毁了。她一人无法说得过那么多人,况且有些话她也不好明说,只能听人夸云遥。   此刻谢彦逍正在外院中。   今日太子和四皇子都来了,就连谦王和康王也来了。这几人为何来,一来是看在了武安侯的面子上,二来是因为——   此刻站在他们对面之人便是文试头名,顾勉。   顾勉是今年文试第一,不过,文试第一并没那么稀奇,更重要的是他如今得皇上器重。自从他中了头名,这几日一直随侍在皇上身侧。单就这一点,就值得诸位皇子拉拢。   即便是面对几位皇子,顾勉依旧能从容应对,不卑不亢。   谢彦逍跟人说完话,朝着那一群人走去。   “见过太子、谦王、康王、四皇子。”   “彦逍何必多礼,快快请起。”太子笑着说道。   谢彦逍行完礼,顾勉朝着他行礼:“见过世子!”   谢彦逍看了一眼顾勉。他发现中了文试头名后,顾勉似乎比从前更加精神了。   “顾大人有礼了。”   四皇子看着这二人,笑着道:“彦逍,我今日方知顾大人是表妹的养兄,没想到你们竟还有这一层关系。”   谢彦逍道:“我也是最近才知晓的。”   几人说了几句话,谢彦逍便道:“我家夫人多日未见兄长,想见一见顾大人,不知太子和诸位王爷可与顾大人说完政事了吗?”   几位皇子面色立马变了变。   太子率先反应过来,笑着说:“彦逍这是什么话,孤找顾大人能有什么正事,只不过是仰慕顾大人的才华,过来与他闲聊几句罢了。”   其他人也道:“正是如此。”   如今顾勉可是皇上身边的人,他们这些皇子们可不敢在明面上深交,更不能与他谈论政事,若是被父皇知晓了可不得了。   “那我便带顾大人离开了。”   “彦逍请便。”   谢彦逍和顾勉朝着几位皇子行礼,二人一同离开了。   待走到偏僻无人处,顾勉朝着谢彦逍鞠躬行礼,他正欲说话,似是瞥到了什么,微微一怔。   谢彦逍自然看到了顾勉的变化。   “多谢世子解围。”   说完,顾勉站直了身子。   他不是不懂,刚刚谢彦逍是为他解围。   谢彦逍看了一眼鞋子,道:“这是阿遥做的,她许久未做鞋子,生疏了,让兄长看笑话了。”   顾勉听着谢彦逍的称呼,看了他一眼,道:“阿遥的手艺一向好,只是不常给人做,可见世子在她心中非同一般。”   这话谢彦逍听得很是熨帖。   “我们毕竟是夫妻。”   顾勉笑了笑,道:“世子既然唤我一声阿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兄长请说。”   “既是夫妻,还望世子多看顾阿遥,我就这一个妹妹,希望她万事顺遂。”   谢彦逍眼眸微动,道:“这是自然。”   两人眼神撞到了一起,谁都没说话。   这时,秋武出声打断了二人。   “世子,夫人来了。”   “嗯,请夫人去偏厅,就说我跟顾公子马上到。”   “是。”   闻言,顾勉眼神温和了许多:“多谢世子。”   他知道,这是谢彦逍特意为他们兄妹二人安排的见面,不然他今日也难见到妹妹。   “兄长请!”   “世子请!”   云遥听说谢彦逍唤她来前院,她本不想来的,后院马上要开席了,还有一大堆事要忙。等到了之后,听说兄长也要来,立马变得欢喜。   她刚坐下,没过多久,谢彦逍和兄长就一起过来了。   看到兄长,云遥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都好几日没见着兄长了。如今兄长被授予官职,她要见他就更难了。   “哥哥!”   “阿遥。”   谢彦逍看着云遥脸上的笑,心里闷闷的,但还是说道:“我还有事,兄长和阿遥好好说话吧。”   说完,便离开了。   云遥瞥了一眼谢彦逍的背影,心想这人今日怎么回事,竟开始说起了人话。   不过,此刻还是多与兄长说说话才是。   “哥哥最近可好,我都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云遥委屈巴巴地说道。   顾勉打量了一下妹妹的神色,见她脸色比上次见时好了些,心里松了几分。   “都挺好的,如今我日日在宫中随侍皇上,倒是不方便与你相见了。”   云遥也明白这一点的。不过,只要哥哥前途光明,少见一面也没什么。   “哥哥在宫里一定要万事小心。”云遥道。   顾勉道:“嗯,阿遥不必担心,我心中有数。”   云遥想到兄长前世的结局,抿了抿唇,小声道:“那几位皇子没一个好的,就连皇——”   话未说完就被顾勉打断了。   “慎言!”   云遥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闭上了。总归离前世兄长去世还有四五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找出来害他的凶手,即便是找不出来也要让兄长避开。   “知道了,总之兄长一定要小心,千万别轻易相信任何人,也要多看看有没有想要害你之人。”   瞧着云遥认真的为他担忧的神色,顾勉忍不住揉了揉云遥的头发,道:“我家阿遥长大了,知晓关心兄长了。”   云遥道:“哥,我认真的!”   顾勉笑了笑,道:“知道了,哥哥定会保护好自己的。”   两人又说起了其他事情,多半都是云遥在说,顾勉在认真听。   不多时,春杏便过来催了。后院要开席了,云遥得去看着。   临走时,顾勉想了想,还是提醒了一句:“我瞧着世子不像是无心之人,倒是挺关心你的。他出门在外,你也莫要捉弄他。”   云遥不解:“啊?我何时捉弄他了?”   谢彦逍整日里一张臭脸,严肃得不得了,心思又缜密,她即便是想捉弄他也未必能成功啊。   顾勉道:“你给他做的鞋子我瞧着针脚不如以前细密,想来是你故意为之吧。”   云遥更是诧异,她何时给谢彦逍做鞋子,她只给兄长做过一双啊。   春杏倒是听懂了,她看了云遥一眼。   云遥看到了春杏的眼神,知晓这里面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便道:“知道啦。”   “嗯,去忙吧。”   云遥出来后,看向了春杏。   春杏连忙跟她解释了一番:“那日没瞧见鞋子,想来是被世子拿走扔掉了。嬷嬷怕您因此事再跟世子再发生争执,就没跟您说。只是没想到世子不仅没扔,竟然还穿上了。”   莫说春杏没想到了,云遥也没料到谢彦逍竟然会穿那双鞋子。   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认识他几年,他何时这般不讲究了? 第54章 醉酒   此刻也不容云遥多想, 她朝着后院走去,吩咐众人准备上菜。   程嬷嬷不愧是老夫人选出来的人,即便时隔多年, 她依旧把厨房弄得井井有条,菜色不仅不比曹氏之前准备得差, 甚至看起来还要好看几分。   “你这菜做得真不错!”云遥赞道。   程嬷嬷有些不好意思, 如今她跟云遥熟了,就跟她说了起来:“其实我家从前有个邻居是前朝的御厨, 他没事儿就爱喝酒, 喝醉了就喜欢做菜,我偷偷跟他学过。”   云遥恍然大悟:“怪不得看着跟时下流行的菜色不太一样, 但也有一番滋味, 原来有前朝宫廷御膳的影子。”   虽说如今已经改朝换代, 但今朝不少官宦世家在前朝也在朝为官。皇上对前朝那些不归顺的官员比较严苛, 但对于吃食、文化方面却不怎么禁止, 甚至多有借鉴。   瞧着摆饭的时辰快到了, 曹氏道:“诸位夫人落座吧。”   兵部尚书夫人说道:“呦, 那我可得多吃些, 你们侯府的宴席是最好吃的。”   曹氏笑着说道:“可能今日要让夫人失望了。我那儿媳吃不惯那管事的准备的菜色, 非得用旁人。”   兵部尚书夫人有些不悦, 说道:“哪有这样当人儿媳的?”   曹氏的长嫂,永乐伯爵夫人道:“这乡下来的也是不懂规矩,妹妹也太纵着她了。”   曹氏看了眼在坐的其他人,可惜了, 那些人低头吃菜, 并未说什么。   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长公主的亲生女儿从前的确不堪, 小家子气,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那时候说几句便也罢了。如今她跟从前可是不太一样了,再说了,她怎么说都是长公主的亲生女儿,总不好昧着良心说谎话。   除了点头应和,一个字也不多说。   曹氏看完众人,又接着道:“那婆子也是我们府中的老人了,在洒扫上干了多年,我瞧着她可怜,也不忍心抹了儿媳的面子,就只能用她了。要是饭菜不好吃,大家也别见怪。她毕竟是第一次办这么大的事,从前也没经手过,多体谅体谅。”   这番话众人可是听出来不少意思,互相看了看笑了笑,客气地说了几句。   “一定一定。”   “侯府的饭菜怎么做都好吃,没有差的。”   姜氏一直在旁边偷偷看着,没敢上桌。她已经几日不敢见曹氏了,生怕曹氏不高兴当场发落她。那日虽说去告了状,但说到底她还是怕这个婆母的。   姜氏的母亲柳氏看着女儿这般,多有心疼。   前世红姨娘害的姜氏小产,柳氏这才狠了心治了红姨娘,如今小红尚未成为女婿的姨娘,也没害得女儿小产,她就没那么恨红姨娘了。   柳氏心里带着气,道:“做都做了,你现在害怕还有什么用?不如去跟你婆母道个歉。”   姜氏的父亲是太学的博士,教习礼法,最是重这些规矩礼仪。姜氏从小就耳濡目染,因此一直逆来顺受,不敢反抗。   这一世若不是有云遥在前,她也是万万不敢的。   可既然已经做了,也没有回头的道理。   姜氏抿了抿唇,说道:“母亲,我不想去道歉。”   这已经不是婆母第一次给他们房里塞人了,上次塞人就导致夫君没能中文试,这次又故技重施,若非她果断处置,怕是小红就要得逞了。   柳氏看着女儿的倔样,道:“你呀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呢,你怎么如今这般倔了!”   说着话,柳氏眼角余光瞥到了云遥,道:“你莫不是跟你那妯娌学的吧?你可别跟她学,她那名声都臭了,做什么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你不同,你的名声在京城中一向很好。此事若真传出去,你的名声就毁了。”   姜氏皱眉,道:“母亲,跟二弟妹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决定。”   她虽现在害怕婆母,但却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柳氏点着女儿的头道:“你就倔吧,以后有你后悔的时候!人家的母亲是长公主,再怎么都比咱们强。”   姜氏垂眸不语。   说到底柳氏还是心疼女儿,见女儿这般倔强,无奈摇头:“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一会儿我让你父亲跟侯爷说一说,省得你婆母再找麻烦。女婿要是能外放就赶紧走吧,不然你日日在你婆母跟前也是受罪。”   姜氏感动地说道:“多谢母亲。”   柳氏叹了叹气。   儿女都是债,哪能不护着。   席上,听了曹氏的话,众人本想着随便对付两口,意思意思就得了,没想到味道竟然出奇地好。不仅口味好,品相也不错。一时忍不住竟多吃了几口。   “这味道可真不错,世子夫人是从哪里找来的厨娘?”席间有宾客问道。   “今日这些菜都是府中洒扫的嬷嬷准备的。”云遥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本不想来前面的,主要是不想看见曹氏,只是听着下人传来曹氏说的那些阴阳怪气的话,自己又左右无事,不想看曹氏太过得意,于是闲来到了这边,给曹氏添添堵。   见众人看过来了,云遥继续说道:“这位嬷嬷虽然如今在洒扫上,但祖母在世时,她也是在厨房管事的。那日我瞧着她菜做得不错,就想着让她试试,没想到竟意外地不错。听说她师从前朝的御厨,诸位夫人若是喜欢就多吃些,要是觉得哪道菜满意,我让她把方子抄给大家。”   在坐的众人不过是三四十岁,鲜少有人去过前朝宫宴。不过,众人可没少听家中长辈们说起前朝的宫宴,听说那些饭菜色香味俱全,格外好吃。   “世子夫人,当真能把方子抄给我们吗?”   云遥点头:“当然可以。”   她刚刚已经问过程嬷嬷了,程嬷嬷同意了。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曹氏见云遥成了诸位夫人追捧之人,顿时气得吃不下饭了。她缓了缓,笑着说:“云遥,诸位夫人只是跟你客气客气罢了,没想到你还当真了,哪位府中不是大厨云集,哪里看得上这些东西。”   她这话一出,那些想要方子的人倒是有些不好开口了。   云遥挑眉。   真心话还是客气话她还是能听出来的。   诸位夫人显然就是想要。   “诸位夫人不想要,想来是想给家中未能到席的晚辈和亲戚要的吧。夫人们不必客气,若是家中有亲戚想要的,只管差人来厨房寻管事的程嬷嬷便是。”   云遥给众人一个台阶下。   众位夫人心里舒服,笑着点了点头。   不仅后院吃的热闹,前院也吃的热闹。   武安侯虽已经试过席,但却没吃够,尤其是今日做的席面比他之前吃的还要多几道菜。   听着众人的赞美,武安侯当着众人的面夸了云遥几句。   “都是彦逍媳妇儿准备的,她是个能干的。”   这话在众人心中又有了不同的想法。   男人们多半不知晓云遥出嫁后做的几件事,他们还停留在长公主府亲生女儿从乡下找回来了,不通笔墨,粗鄙不堪,难登大雅之堂。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了,竟然连宴席这种大场面也能操办了。   “不愧是长公主的女儿,有皇家的血脉,短短两年就能担大任!”   “我瞧着这也不光是长公主的功劳,侯府怕是也没少费心教导。”   众人夸了夸长公主,又夸了夸侯府。   顾勉得知这些都是自家小妹准备的,与有荣焉。他家小妹一向这么聪明能干,她只是有些懒,有些不爱做罢了,并不代表她不会做。   坐在一旁的萧子义看了顾勉一眼,问道:“顾大人笑什么?”   顾勉对萧子义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菜好吃罢了。”   萧子义点头:“确实好吃。”   他家府中原先有个前朝御厨,做的饭菜跟这个很像。可惜他去世多年了,他已经很久没吃过了。   这时,四皇子开口说道:“顾大人,你学识渊博,又深得父皇喜爱和赞赏,跟我那表妹真不像是一家人。你是不知道,我表妹刚来京城时不懂规矩——”   谢彦逍脸色微变,开口打断了这番话。   “四皇子,在您的右前方,太子正跟镇北将军的长子说话。”   四皇子顿时止住了话,抬眸看向了右前方。   太子竟然真的跟镇北将军在说话,他究竟有什么目的,难不成想拉拢将军不成?   若太子真敢行此事,他定要在父皇面前好好参他一本!   四皇子兴奋又担忧,把身侧的小厮唤过来,吩咐了几句。   顾勉见四皇子与小厮说完话,道:“世子夫人天真烂漫,纯真良善,至情至性。至于规矩——”   说到这里顾勉顿了顿。   “我初来京城许是不懂。不是下人才要学的吗?世子夫人出身高贵,是侯府的主子,哪里用得着学规矩。”   四皇子碰了个软钉子。他生母是丫鬟,幼时在宫里生活不如意,没少看人脸色,他敏锐的察觉到顾勉不喜他说苏云遥的不是。   他当下便有些不喜顾勉。   只是这位如今是父皇身边的红人,不能轻易得罪。若是得罪了,万一他倒向太子,在父皇面前说他的不是,那便惨了。   因此立马便改了口风。   “可不是么,表妹很是厉害,如今都能办宴席了。可见姑母教的好,侯府教得好,顾府也教得好。”   萧子义听到这话轻轻哼了一声,显然不怎么喜欢四皇子的做派。   顾勉听到了,看了萧子义一眼。   吃过饭后,谢彦逍跟顾勉单独说了几句话。   谢彦逍道:“兄长对今日的席面可还满意?”   顾勉道:“嗯,非常满意。世子觉得呢?”   谢彦逍看了顾勉一眼,道:“还行吧,不及夫人亲手做的好吃。”   顾勉点头:“确实不及。”   谢彦逍微微皱眉,想来顾勉应是吃过不少夫人做的菜。一想到这一点,他心里就觉得不太舒服。   “幼时家贫,家中的银子供我读书,爹娘每日在田间劳作。小妹孝顺,五六岁起便在家中学着做饭,送去地里,也送去书院。来京之前她吃了不少苦,如今见她不再为衣食担忧,着实为她感到欣慰。只是,身为兄长,在看着妹妹丰衣足食后,又想要求更多。生怕她受了委屈,受了冷落,受了怠慢。若真如此,倒不如一辈子养在深闺,不识愁滋味。世子觉得呢?”   谢彦逍看向顾勉。   顾勉也正在看他。   谢彦逍本是有些不悦的,只是想到梦中云遥委屈的模样,他此刻便没了底气,低声道:“有些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够好。”   顾勉微怔。他虽认识谢彦逍不久,但也多少清楚他的脾性。这位侯府世子总是给人一种朦胧的错觉,让人看不清他的底牌是什么。既站在四皇子那边,又对太子没什么敌意,总觉得他飘忽不定,左右摇摆。要说他忠于皇上,又觉得差点什么。   不过,他也是骄傲的,有着贵公子的骄傲。   “我也只是护之深才有此言。若有冒犯之处,还望世子多见谅。”   两人互相见礼。   临走时,谢彦逍突然问了一句:“顾大人有什么打算?”   顾勉深深地看了谢彦逍一眼。   他在想谢彦逍究竟是何意,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自然是要听从皇上的安排。”   谢彦逍没再多言,送顾勉出府了。   把宾客送出府后,谢彦逍去了书房。许是酒喝多了,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困倦,他起身想去一侧的偏房休息,想了想,又掉转步子回了后院中。   云遥瞧着人走得差不多了,便回了瑶华院中。今日可把她累得够呛,如今已是盛夏,还热得不行。她回来之后便去沐浴,洗完后果然舒适,穿着里衣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刚从浴房走出来,她就看到了推门而入的谢彦逍。   现在不过是申时左右,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意外。   “前院宾客都走了?”云遥问。   谢彦逍打量了云遥一眼。湿漉漉的头发,水珠滚在里衣上,透出来里面朱红色的肚兜。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酒劲儿上来了,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道:“嗯,都走了。”   说完,便坐在了榻上,端起茶喝了一口。   那茶是云遥刚刚喝过的,云遥正要阻止,却见谢彦逍已经喝完了,她便没再说什么。   这时,春杏拿着干净的布进来了,看着站在屋里的谢彦逍,她有些不知所措。   世子向来不喜欢屋里人多,他在的时候她们多半都是出去的。可夫人刚刚沐浴完,需要人服侍,那她到底该给夫人擦头发呢,还是该出去呢?   谢彦逍看了一眼春杏手中的布,道:“拿来吧。”   春杏看了云遥一眼,见她没反对,便把布放在了谢彦逍手中,退了出去。   谢彦逍手中拿着布,眼睛看向云遥。   云遥站在那里没动。   “过来。”谢彦逍沉声道。   云遥抿了抿唇,还是没动。   谢彦逍看着云遥正在往下滴水的头发,长臂一伸,把云遥扯入怀中,云遥惊呼一声,顺势坐在了他的腿上。   谢彦逍轻笑一声,拿了布便直接按在了云遥的头上,胡乱擦了起来。   他竟然还笑?   云遥眼前一下子被挡住了,生气地打了谢彦逍一下。   谢彦逍意识到自己布放错了位置,把布往下挪了挪,为云遥细细擦头发。不过,这次并不如上次那般细致。   其实谢彦逍一进来她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再看他微红的脸,想必是喝多了,手都不利索了。   “还是让春杏进来擦吧,你别弄了。”云遥道。   谢彦逍皱眉,问道:“夫人是嫌弃为夫擦得不好吗?”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悦。   不然呢?   云遥看向谢彦逍。   他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谢彦逍并未松手,而是说道:“为夫此事做得少,以后多擦几次就好了。”   云遥蹙了蹙眉。   她怎么觉得今日谢彦逍怪怪的,说话也文绉绉的。   “不用,此事还是让春杏她们做比较好。”   谢彦逍却道:“她们能做的,为夫也能做。”   云遥盯着谢彦逍看了许久,见他执意如此,也懒得理他了。   不过,谢彦逍的做事效率的确低,一刻钟后,他还在擦她的发尾。   云遥说了他几句,他又反驳回来。   她实在是困得很,这么坐着不舒服,她换了个姿势,倒在榻上,头枕在谢彦逍腿上,渐渐睡着了。   云遥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上痒痒的,她忍不住笑出声,人也醒过来了。瞧着躺在身侧的谢彦逍,她顿时清醒了几分。   “你干嘛?”   “你醒了?”谢彦逍趴在云遥耳边道,“为夫服侍夫人这么久,夫人是不是该给为夫一些好处。”   云遥忍住痒,看向谢彦逍。   他可真够不要脸的,这种流氓的话也能说出来。   “可不是我求着你给我擦头发,是你自愿的。”   谢彦逍搂紧了云遥,口中说道:“对对对,都是为夫自愿。”   听起来甚是敷衍。   云遥被抱得太近,太热,推了推身侧的谢彦逍:“大白天的,你干嘛呢?”   谢彦逍松开云遥,伸手把帘子拉上了,然后又躺了回来。   “这样不就暗了?”   云遥:……   大白天的拉窗帘,岂不是更让人误会。   看着谢彦逍微红的脸色,云遥想,他今日是真的喝多了吧。   可前世谢彦逍喝多了分明不是这个样子,骇人得很。难道今日喝得少?   “你喝了多少酒?”云遥问。   “嗯……”谢彦逍似乎在思考,“十几杯吧。”   云遥微怔。   前世她不过是灌了他四五杯他便醉的不行,连她是谁都分不清。   原来他真正喝醉了竟是这个样子。   “我是谁?”云遥问。   谢彦逍抱着云遥,轻笑一声:“阿遥,你当然是我夫人。”   云遥心头微微一跳。   他喝这么多竟然也能认得她。   那前世她灌醉他那次……他岂不是很清醒?可他的表现可不像是清醒的样子,一副不认识她的模样。她一度以为他把她当成了别人。   难道都是装的?   云遥今日也喝了些酒,脑子昏昏沉沉的,越想越觉得混乱。见谢彦逍不老实,她推了推他,道:“你起开,我累了,要去睡一会儿。”   “那正好,为夫也困了,一起睡。”谢彦逍道。   真是更不要脸了。   闻着谢彦逍身上的味道,云遥找了个借口把他支开:“不行,你身上一股子酒味儿,你去洗洗。”   谢彦逍不动。   他忽而想起那日脑海中浮现的情形。   那日也是一个午后,他吃了些酒,她过来勾引他。那时她也没嫌弃他身上酒味重,甚至对他百般撩拨。   他总觉得那是事情是梦里的自己做的,不是他。对此,他表示非常遗憾,总觉得自己亏了。   见云遥一直嫌弃,谢彦逍狠狠亲了她一口,亲得她捶了他好几下,这才去了浴房。   谢彦逍一走,云遥立马去了床上,系紧了床幔,躺床上睡了。   这点小伎俩哪里能阻挡的了谢彦逍,三两下就先开床幔进来了。   最终还是让谢彦逍得逞了。   云遥再次醒来时天色已暗,谢彦逍还在身侧睡着。   她忽然想起来一事,越过谢彦逍,掀开了床幔,看向了他的鞋子。只见是一双黑色的皂靴,并非是她亲手做的那一双。   正疑惑着,腰上突然多了一只手,云遥看向了谢彦逍。   “夫人这是在做什么?”谢彦逍刚醒,声音还有些哑。   看着恢复正常的谢彦逍,云遥问:“你白日里穿的哪一双鞋?”   谢彦逍微怔,明白了云遥的意思。   “黑色的。”   云遥无语,她当然知道是黑色的,他就没穿过别的颜色的鞋子。见谢彦逍这模样,她觉得自己白日的猜测是真的。   “我给哥哥做的那一双鞋呢?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谢彦逍脸色不太好看,没说话。   “你不会今日见客时一直穿着那双吧?”   谢彦逍依旧没说话。   云遥抬手打了他一下,道:“你干嘛穿那双鞋见客!这不是丢我的脸么?旁人不都得以为我女红很差。”   谢彦逍抓住云遥的手腕,认真地说道:“不会。”   能穿上夫人亲手做的鞋子,别人羡慕还来不及,怎会嘲讽。   怎么可能不会!   “你赶紧把那双鞋扔了。”云遥命令谢彦逍。   谢彦逍闭嘴不答。   “扔了,你听到没!”云遥压在谢彦逍身上说道。   谢彦逍仍不答,看上去似乎还有些享受。   云遥生气,掐了他一下,问:“你扔不扔?”   云遥在床上向来不是谢彦逍的对手,很快两个人的位置就发生了反转。   “想让我扔了也可以。”   说完此话,谢彦逍顿了顿。很显然,他有要求。   云遥问:“条件是什么?”   “除非夫人再给为夫做一双。”   云遥抿了抿唇,没想到谢彦逍竟是存着这个心思。   “你想的美!”   给别人做,就是不给他做?   谢彦逍看着云遥的眼睛,借着早就没了的酒意,沉声问:“那夫人答不答应呢?”   云遥没答。   瞧着谢彦逍的俊脸在眼前放大,云遥有些紧张,然后,谢彦逍挠了她的胳肢窝。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招!   “谢……谢彦逍,你干嘛~”   这个狗男人!   “嗯?答不答应?”   看着谢彦逍一本正经的模样,云遥快要被他气死了。只是她此刻身单力薄,不是他的对手,迫于无奈,只好先应了。   反正谢彦逍没说什么时候要,她拖着便是。   谢彦逍低头在云遥唇上狠狠亲了一下,亲得她面红耳赤,眼含水光,这才不舍得离开了。   他一走,云遥气得砸了一下床,暗骂一句:“卑鄙无耻!” 第55章 撒娇   第二日一早, 云遥去正院请安时武安侯竟然也在。   “见过父亲,母亲。”   行完礼,云遥让春杏把对牌拿给曹氏。   曹氏身边的月嬷嬷正要伸手接过去对牌, 只听武安侯开口说话了。   “老二媳妇儿,对牌先放在你那里吧, 你母亲身子不适, 接下来一个月你来管家。”   屋内的气氛顿时就变了。   姜氏脸上是轻松的神情。   周氏的眼神在曹氏和云遥的脸上来来回回看着,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曹氏则是把不悦写满了整张脸。不过, 很快她脸上的不悦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笑。   “侯爷,前日我让郎中来看了看, 身子已然大好了。”   武安侯缓缓喝着茶, 不改初衷。   此事他已经想了好几日, 并非一时头脑发热做的决定。   “病来如山倒, 病去如抽丝。夫人最近几个月时常生病, 还是好好将养一下吧。管家一事先交给老二媳妇儿。昨日的宴席她办得不错, 前院的诸位国公侯伯、大人们都称赞咱们府治家严谨, 行事有章法。交给她想必夫人也能放心。”   若不是老大媳妇儿来说, 他都不知自己的夫人背着他干了那么多事。儿子的仕途是大事, 绝不能毁。若不是夫人之举, 说不定老大之前就中了,这么好的孩子生生被耽搁了几年。   他着实没想到面前这个看着和善的夫人,私下竟然这般对待非己出的孩子。   他原以为往老二院子里埋毒是她一时鬼迷心窍犯下的大错,后来能改掉, 没想到她竟还这般执迷不悟, 不知悔改。   这个家再交给她, 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曹氏看着武安侯的神色, 瞧出来他的坚决,但她还是想再坚持一下。   “交给老二媳妇儿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她年轻,未必能处理好事情。再者说,她跟老二成亲已有数月,肚子里还没什么动静。若是管了家费了心神,岂不是更难怀上了。”   闻言,武安侯脸上的神情顿了顿。   云遥并不是那么想管家,可她看不惯曹氏,不想让她得意。她笑了笑,道:“母亲这是说得哪里话,不过是一个月而已,耽误不了什么事的。自然还是母亲的身子最重要,要是累着母亲了,可就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不懂事了。再说了,不是有下面的管事们么,也用不着我什么的。”   武安侯回过神来,看向曹氏,说了一句别有深意的话。   “夫人若是身子好了,自然可以管家,若是好不了,那就一直将养下去吧。”   曹氏听懂了。   侯爷这是想卸了她手中的权。若她不再害几个儿子儿媳,这家自然还是她管,若她再犯,就架空她,不让她管家了。   姜氏心里一喜。婆母若是不管家的话,这段时日她能好过一些了。   周氏垂眸,攥了攥手中的帕子。这府中,怕是要变天了。   云遥见曹氏吃瘪心里很是痛快。   “母亲放心养病便是,我定会把整个府治理得井井有条,不让外人看笑话。等母亲病好了,一定把侯府的内务完完整整地全都交给母亲。”   曹氏纵然心里再不甘,也只能受着了。   武安侯满意地点点头,道:“嗯,这个家以后还是要交给你和老二。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就去问朱管事,他是府中的老人了,对府里的人事比较了解。”   之前他还有些犹豫,没想好要让谁管家。如今宴席一事让他看到了云遥的能力,也看到了她的格局,并没有一味安插自己人,而是为侯府着想。   如此会管家之人,他自是放心把家交给她。   “是,父亲。”   说完了事,武安侯便让众人出去了。   屋里没了长辈,曹氏也没再忍着了。   “侯爷,您这样做都不与我商量一下,是否太不把我这个侯府主母放在眼里了?旁人若是知晓了会如何看我?”   侯府主母不管家,竟让儿媳来管家,说出去别人会怎么看她?   岂不是要笑话死她。   她受不了这样的委屈!   而且,手中若是没了权力,她在这府中什么都做不了。如今侯爷已经不把她儿子放在眼中了,往后让老二媳妇儿掌了家,哪里还会有他们母子俩的出路。   武安侯看向曹氏,沉着脸问:“你去老二院子里□□,给老大院子里送女子干扰他读书时可有想过自己是侯府主母?”   只这一句话便让曹氏偃旗息鼓了。   面上神情一滞,顿时说不出话来。   “幸亏老二媳妇儿发现的早,不然她闻多了就再难有身孕。老二是侯府世子,将来要袭爵,若是没了嫡子,这侯府也要败了!我说老大怎么上次没考中,原来是你在其中搞鬼,送个妖娆女子,给老大灌酒下药,魅惑他,让他无心读书……这一件件,一桩桩,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究竟是想干什么?”   家里最有出息的就是这两个孩子了,若是这两个孩子遭了灾,这侯府的未来还有什么指望。   他甚至都不敢往深了去想枕边人。真不知她何时变成了这般狰狞的模样,还是说她本就是这般狰狞,不过是善于伪装。   曹氏此刻缓了过来,看着武安侯凌厉的眼神,小声狡辩:“那小红做的事情我并不知情,还请侯爷明察。”   武安侯抬手一挥,桌子上的茶具全都落地。   向来都是曹氏在别人面前摔茶碗,今日轮到别人在她面前摔茶具了。   曹氏看着碎了一地的茶具感觉像是在看自己现在的人生一般。   “你竟还狡辩?我已经忍了你一次,可你却还不收手。既如此,你就好好反省反省吧。若再有不轨之举,以后家里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我瞧着老二媳妇儿也做得不错,早些交给她也好。”   毕竟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又有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他还是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就看她自己的表现了。   武安侯走后,曹氏这回没再摔东西,而是哭了,趴在月嬷嬷身上失声痛哭。   一下子从云端跌落泥土中,往后的日子该如何过才好。   云遥一出门姜氏便跟了上来,两个人相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嫂这次可以放心了。”云遥低声道。   “嗯。”姜氏笑着点了点头,她张了张口正欲说什么,云遥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别说。   接着姜氏身后便传来了周氏的声音。   “大嫂和二嫂在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怎么不与我说一说?”   周氏赫然发现,府中的天要变了。婆母不知做了什么事,竟然惹怒了公爹。她这两个妯娌显然是知晓内情的,这两个平日里看着蠢的要死,没想到竟然背着她干了这么大一件事情。   姜氏拿着帕子遮了遮唇,道:“没说什么。”   周氏看了看姜氏,又看向云遥。   “二嫂,我从前也替母亲管过家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话里尽是巴结讨好,跟从前的态度完全不同。   云遥又岂会被她一两句话说的改变对她的态度,前世今生她做过的那些事都清晰地在脑海中记着。   云遥冷淡而又疏离,道:“我还要去处理府中事务,就不跟三弟妹多聊了。”   说完,对着姜氏点了点头,离开了。   周氏在云遥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有些不开心。她转头看向了姜氏,仔细打量了一眼姜氏,开口问道:“大嫂,你那院中的小红做错了什么事,怎么被朱管事带走了?”   姜氏神情微怔,垂眸不语。   周氏低声道:“大嫂,你不厚道啊,跟我还藏着掖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母亲也往我们院里塞了几个人,我正愁着如何处理她们呢。你教教我呗,我也好把她们打发了。”   姜氏脸上露出来尴尬的笑,但她并未与周氏透露半个字,借口要看着孩子读书离开了。   周氏站在原地看看姜氏的背影,又云遥离开的方向,再回头看看曹氏的院子,气得在原地跺了跺脚,回了自己小院。   到了院子里时,是看哪哪都不顺眼。   如今天气又热,她吩咐人去做些冷饮吃,结果端上来的味道又甜的过分,难以下咽。   “这做的是什么吃食?怎么跟从前的不一样。如今你们也开始躲懒了,不认真了不成!”   小厨房的人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从……从前都是……都是果儿做的,我们不会做。”   果儿?周氏皱了皱眉,那个她从乡下带来的烧火丫头,没想到她竟然也会做吃食。   想到数月前她已经把果儿送去了庄子上,顿时有些后悔。   数月前,婆母说庄子上短了人手,她想把院子里那些小妖精处理掉就给了母亲两个,可惜月嬷嬷怕夫君闹,只要了一个,另一个找果儿补上了。   说起来果儿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从小就跟着她,忠诚,老实听话,用着倒也顺手。   她看向身侧的大丫鬟金荷,道:“你明儿去庄子上问问,那边可还需要人手,若是不需要,让果儿回来吧。”   金荷道:“是,夫人。”   云遥到花厅时,里面还挺热闹的。这回人来得非常齐整,曹氏之前选的几个管事在,她后来选的那些管事也在。双方倒是到齐了,分站在两旁,吵得不可开交。   听到动静,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了来人。   看见云遥的身影,曹氏选的那些管事脸上顿时露出来失望的神色,程嬷嬷等人则是喜笑颜开。   众人本以为今日云遥就要卸任,管家权会重回主母曹氏手中,没想到竟然还是世子夫人云遥管家。   云遥也没什么废话,直接宣布结果:“母亲身子不适,接下来一个月还是由我来管家。”   这话一出,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李嬷嬷面色微沉,问:“那这厨房谁来管?采买谁管?花木谁管?门禁谁管?”   云遥打了个马虎眼,道:“自然是萧规曹随,按照母亲之前的安排。不过——”   关键就是这转折。   所有人安静下来。   “你们这些都是大管事,忙得很,平日里也只知伺候母亲和四少爷,我也指使不动,还是程嬷嬷等人用着顺手。所以,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该伺候母亲伺候母亲,伺候四少爷的去伺候四少爷,别耽误了这两位的事儿,剩下的事还是你们几个来做。”   云遥看向她为此次宴席选出来的人。   程嬷嬷等人立马道:“是,夫人。”   李嬷嬷是这些人里的头,连忙道:“世子夫人,侯夫人那边没那么多活儿了,四少爷也不在府中,不需要我们去伺候。我们忙得过来的。从前侯夫人管家的时候我们也是一并管着的。”   云遥端起桌上的茶,撇了撇上面的浮沫,没喝,又盖上了盖子,把茶碗轻轻放在茶几上。   她抬眸看向众人,轻启朱唇,道:“所以,我第一日管家时,你们跟我讲去伺候侯夫人和四少爷是在敷衍我?”   云遥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自带威压。   这话一出,无人敢说话。   云遥用眼神扫视了一圈曹氏的人,再次开口:“我不明说那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给你们面子,莫要觉得我好糊弄。你们真当我不用你们是因为你们要去伺候母亲和四少爷?至于为何不用你们,你们当是心中有数,若是撕破了脸,到时候莫要怪我不留情面。”   说着话,云遥翻了翻桌子上的那一摞账簿,找出来一本,放在了做上面,轻轻拍了拍。   这一摞账簿是云遥打算交接时交给曹氏的,如今曹氏不管家,自然还在她的手中。   曹氏这些年没少用侯府的钱贴补她娘家伯爵府,这一本就是最有问题的那一本。她面上把钱都花在了厨房,实则把钱送去了伯爵府。   云遥这一拍哪里是拍的账簿,分明是拍的李嬷嬷的心,李嬷嬷顿时脸色苍白吓得一句话不敢说。   领头的李嬷嬷都不敢说话了,旁人又哪里敢再多言。   程嬷嬷见云遥三两句话就把李嬷嬷压制住了,内心对她更加佩服,对于将要干的差事也更有信心。   毕竟,跟个厉害的主子底气就是足,也不怕事!   “行,去忙吧,有问题去找桂嬷嬷。”   “是,夫人。”   云遥简单说了几句就回瑶华院了。   管家嘛,就得知人善用,总不能她一个人管着所有的事情,那岂不是得累死?   管家就是个肥差,人人都想要得到。不仅为了财,更是为了权,为了名声。   云遥这几样都不想要。但有一点她很喜欢,比如,出入自由。   从前出去还得跟门房说好话,或是塞点钱,如今她身边的人想出去便出去,没有人敢阻拦。   看着春杏买回来的水晶虾饺,云遥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   这虾饺是透明的,皮薄,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红色的虾肉,用筷子夹起来一只,蘸一蘸料汁,别提有多鲜美了。   “唔,好吃。”   自己做饭的确是方便,可也麻烦。最好的状态就是想做的时候自己做,不想做的时候去外面买。   桂嬷嬷在一旁提醒:“夫人,您慢点吃。”   云遥一边嚼,一边点头:“嗯,知道知道。”   等吃完虾饺,云遥歇了一会儿,去院子里摘黄瓜了。   院子里的黄瓜长得特别好,她专门搭了一排架子,黄瓜藤都顺着爬了上去,一个个绿色的黄瓜挂在那里,看着特别喜人。   云遥摘下来一个,稍微冲洗了一下,吃了起来。   果然,自己劳动过的果实最好吃。   牛嬷嬷在一旁道:“夫人,仔细脚下,别摔倒了。”   云遥点头道:“没事。嬷嬷果然会种地,这菜比我自己种的好多了。”   牛嬷嬷谦虚道:“我也就会种地了,啥也不会。”   云遥道:“这也是本事。”   两人正说着话,周氏提着葡萄进来了。   周氏极少来她这院子,而且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只要来,必有所谋。   云遥不喜欢曹氏,也不喜欢帮着曹氏欺负她的周氏。只是如今大家是妯娌,即便是再不想见她,也不能把她赶出去。   “二嫂,这是我娘家一早送过来的葡萄,粒大饱满,酸甜可口,你尝一尝。”   “多谢三弟妹。”   云遥不喜周氏,自然不会多说。   周氏向来只会欺负云遥,没学会讨好她,两个人顿时沉默下来。   既然有求于人,自然周氏先开口。   “二嫂这院子里的菜长得真好啊。”   “嗯,是不错。”   二人又沉默了片刻,周氏提及正题:“我以为二嫂刚刚管家,院子里会很忙,没想到这般清闲。”   云遥淡淡道:“嗯,嬷嬷们都做的极好,用不着我做什么。”   “嬷嬷们做得再好,也难保没有私心,还是用自己人好。”周氏别有深意地说道。   这自己人是谁云遥听明白了,说的不就是她自己么。   云遥假装没听懂,道:“嗯,嬷嬷们都是府中的老人了,身契都签在侯府,用着放心。”   周氏见云遥不搭她的话茬,有些着急,道:“即便是身契签在侯府也没用,该贪的还是会贪。二嫂来京城的时日短,许是不知,几十年前有一户人家的奴仆甚是张狂,把府中的金银珠宝拿去卖不说,还把府中刚出生的女儿卖掉了。咱们得防着这样的奴才——”   话未说完,就见云遥看了过来。   周氏一开始没明白云遥的意思,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了。害,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面前之人不就是被长公主府的奴才给调换了扔了么。   云遥倒不是介意这样的事,而是觉得时机刚刚好,她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周氏撵出去。   “三弟妹,我乏了,想去歇着了,你自便吧。”说完云遥回了屋。   周氏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被桂嬷嬷拦了下来。   “三少夫人以后说话还是注意些,长公主府的笑话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的。”   周氏讨了个没趣,出去了。   后面几日周氏几乎日日都来,很是烦人。   周氏来时,桂嬷嬷每次都把她看得紧紧的,走过的路要好好扫一扫,拿来的东西也全都扔了,生怕里面被下了毒。   这日,云遥去了一趟厨房处理事情,回来时天色已暗,谢彦逍正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一双已经做好的鞋子看。   听到云遥进来,谢彦逍抬头看向她。   云遥看着谢彦逍手中的鞋子,眼神一顿,道:“你回来了。”   “嗯。”   说着话,云遥就要拿谢彦逍手中的鞋子。   她好几年没做过针线活了,即便是上次给兄长做了一双,也手生得很,做的又慢又难看。   谢彦逍眼疾手快,把鞋子拿远了一些。   云遥够了半天终于够到了鞋子,结果腿不知怎么被绊了一下,整个人倒在了谢彦逍的怀中。   谢彦逍怕她摔下去,连忙圈住了她。   桂嬷嬷见状连忙让屋里服侍的人都退了出去。   “既然已经做好了,为何不给我?”谢彦逍问。   云遥抿了抿唇,把鞋子扔到了谢彦逍背后,道:“做得太丑了。”   “没事,我不嫌弃。”   “我嫌弃,怕旁人笑话我。”   谢彦逍想到梦中的情形,拿起来云遥的手看了一眼,看着上面多出来的一个泡,有些后悔让她做鞋子了。   “别做了。”   云遥看向了谢彦逍。   “这一双就很好,以后让针线上做。”   见谢彦逍正盯着她手上的泡,云遥怔了怔。她突然想到了前世给他做鞋子的情形,他好像也是这样的神态。难道他当时是心疼她手被磨出了泡,而不是嫌她做的不好?   云遥垂眸,应了一声:“哦。”   说完此事,谢彦逍问起她最近管家的事:“最近可有管事为难你?”   云遥摇头:“没有。”   “你今日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管家、种菜、看书。”   “刚刚去做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厨房有些小事,处理了一下。”   谢彦逍摩挲着云遥微红的指腹,想到在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梦境里,云遥始终困在后宅之中,心里一动,开口问道:“你可想出去逛逛?”   云遥不知谢彦逍是何意,怔了一下,问:“现在吗?”   谢彦逍点头。   云遥顿时眼前一亮,试探地问了一句:“可以吗?”   看着云遥脸上的神色,谢彦逍心疼不已。不过是出门而已,值得她这般开心。   “当然可以。”   以前在顾家村时,他们难得去一次镇上,去县城更少。每次去,都得早早地回来,若是晚了城门就关了。所以她从未见过夜晚的县城。   后来来到京城,她已经习惯了天黑不出门。有次她想跟着苏云逸和苏云婉出门,却被母亲训斥了,让她好好待在府中读书习字。   说起来,她前后两世还不曾去逛过夜晚的京城。   “先吃饭吧,吃过饭我带你出去。”   云遥立马从谢彦逍身上跳了下来,抓住他的手,着急地道:“还吃什么饭啊,听说外面夜市上都是好吃的,出去吃出去吃。”   看着云遥主动握了他的手,谢彦逍心里一暖。   云遥见谢彦逍静静看着她不说话,难得对他撒了一次娇。抓着谢彦逍的手摇了摇,放轻了声音,道:“夫君,我们出去吃,好不好?”   谢彦逍的心顿时化成了一滩水:“好。”   作者有话说:   以后还是晚上九点更新吧,白天怕来不及。非常抱歉。 第56章 逛街   若云遥大晚上一个人出门桂嬷嬷定是会不放心的, 但若是有了谢彦逍陪同,那便没什么问题了。   这可是夫人第一次跟世子单独出去。   桂嬷嬷见云遥欣喜,也为她开心, 连忙让人去准备马车了。   如今夫人管家就是方便,想套车就套车, 想出门就出门, 不用跟任何人汇报。   谢彦逍先扶着云遥上了马车,随后自己才上来。   云遥自己选择坐在侧边, 谢彦逍上去后坐在了主位。   一出门, 云遥就掀开帘子往外看去。走过侯府门前那一条长长的巷子,终于来到了热闹的街市。   华灯初上, 街市上人尚不算多, 街边有叫卖的、杂耍的, 好不热闹。跟侯府清冷的后院相比, 简直是两个天地。   京城的夜晚果然繁华。   谢彦逍吩咐车夫在街口停了下来, 他先下马车, 然后扶着云遥下来了。   云遥下来后就逛了起来。   一会儿去摊子上买些桂花酥, 一会儿又觉得绿豆糕好吃。吃到好吃的, 她还要跟春杏分享一下。在谢彦逍的注视下, 春杏一开始不敢吃, 后来在夫人的强烈要求下她还是吃了。   不过,吃了几口之后,连忙退到了后面,跟秋武和冬剑站在一处, 不敢上前。   这时, 云遥闻到了一股炸东西的味道, 特别香。她四处看了看, 终于找到了吃食所在。在一旁排了好久的队,终于买上了。   吃了一口后,眼前顿时一亮。   她没想到鸡皮这种东西也能炸啊,不仅炸出来了,还特别好吃。   表皮酥脆,麻辣鲜香。   “春杏,你尝尝,可好吃了,回头咱们——”   云遥吃了几口后,转头想要分享给春杏,结果没看到可爱又听话的春杏,而是看到了面无表情的谢彦逍。   怪不得老板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原来是谢彦逍和两个侍卫站在了她身后。   云遥的手正要放下,却忽然被谢彦逍抓住了。   谢彦逍就着云遥的手尝了一口她手中的鸡皮,赞道:“嗯,挺好吃的。”   云遥抿了抿唇,盯着谢彦逍看了片刻。   没想到这人竟也喜欢吃这样的东西,她记得前世他不怎么吃外面的东西。   炸鸡皮的香味儿一直萦绕在鼻间,云遥没再看谢彦逍,继续吃起了手中的鸡皮。为了不影响老板做生意,云遥一手端着炸鸡皮,一手拉着谢彦逍离开了。   这炸鸡皮一开始吃还好,吃多了舌头辣的不行。恰好这时看到了前面卖糖水的了,她去买了一碗甘草冰雪凉水。   这时,谢彦逍在身后提醒:“夫人少吃些,吃凉的对身子不好。”   云遥哪里会听谢彦逍的。如今天气热,刚刚吃炸鸡皮她都出汗了,吃几口冰的才舒服。   谢彦逍皱眉。   见一碗糖水快见底了,终是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夫人的月事就在这几日了吧。”   云遥算了算日子,想到月事的疼痛,口中的糖水顿时不甜了。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她把糖水塞到了谢彦逍手中。   见谢彦逍皱眉,云遥道:“是你不让我吃完的,总不能浪费了吧?”   谢彦逍抿着唇没说话。过了片刻,还是无奈皱着眉吃完了云遥剩下的冷饮。   云遥一路吃吃喝喝逛逛,好不快活。   她却不知,不远处有几双眼睛睁正盯着这边看。   “没想到彦逍对表妹竟然这般照顾。”四皇子看着底下不远处的二人说道。   他对云遥的态度渐渐发生了转变。   顾勉重视他这表妹,谢彦逍也重视,看来以后不能再随便骂她了。   苏云婉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和武安侯世子定亲多年,他却从未带着她出来逛过,也从未对她这般亲昵。有时她主动叫他出来,他也常常借口忙没时间不来见她。甚至去武安侯府也未必能见着他。   可他现在却陪着别的女子闲逛。   如今随着她和四皇子亲事的推迟,母亲对她的态度越发不好,京城中亦有不少贵女明里暗里讥讽她。   可苏云遥却与她相反。有些贵女开始去巴结她了,因着前些日子的宴席办得好,她在京城中的风评竟渐渐转好,甚至还得到了谢彦逍的宠爱。   她原以为谢彦逍是个冷心冷情之人,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没成想这石头也有被融化的一天。只是融化他的人不是她,而是养在乡下十几年粗鄙不堪的苏云遥。   原来他不是没时间,只是时间不能留给她罢了。   她很想问问他,她究竟哪里不如苏云遥?   四皇子看了一眼苏云婉的神色,道:“婉婉,你也别再针对她了,对她好一点。那顾勉也很看重她,对她好点对咱们有好处。”   四皇子竟也开始夸她了。   苏云婉忍住心头的愤怒,拿起来帕子抹了抹眼泪,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哽咽。   “她是母亲亲生女儿,高高在上,我哪里敢针对她,只要她不来欺负我就谢天谢地了。”   毕竟是自己喜欢了多年又一直想娶的姑娘,见苏云婉哭,四皇子心立马就软了,连忙赔不是。   “对不起,婉婉,是我说错话了,都是我的错。你这么善良,怎么可能会欺负她。都是苏云遥不好。”   云遥走了一路终于走累了,看到一旁的一个馄饨摊子,闻着味道走了过去。   “好香啊,阿婆,来一碗馄饨。”   “贵人要大碗还是小碗的?”   云遥一直在吃,这会儿肚子已有六七分饱,可这馄饨实在是太香了,说不定她能吃完!   “大碗的。”   说完,看着坐在一旁的谢彦逍,问:“你要吃吗?”   谢彦逍虽然一直在吃云遥吃剩的,但那些东西又怎么可能填饱肚子,也要了一碗大碗的。   秋武问:“世子,要不要给您买几个胡饼?”   谢彦逍瞥了一眼云遥,道:“不必了,你们自去买便是。”   “是。”   云遥吃了一口馄饨便爱上了。这里面放的不是猪肉而是鸡肉,肉特别有嚼劲儿,吃起来像是野鸡肉。不仅如此,里面似乎还放了些果仁,又香又好吃。   汤也特别鲜美。   即便是再好吃,云遥肚子也没那么大,吃了四五个就有些撑了,碗里面还剩下许多。她盯着碗里的馄饨看了片刻,眼睛不自主地看向谢彦逍。   谢彦逍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云遥的意思,平静地道:“端过来吧。”   云遥立马喜上眉梢,想要把碗端过去。不过,她刚刚吃,碗还是热的,被烫了一下。   谢彦逍蹙眉,扯过来云遥的手看了一眼。   云遥哪里有那么娇气,忙道:“没事没事,就是碗有点热,不打紧。”   以前在顾家的时候她经常端饭的,渐渐也习惯了,只不过如今在京城生活了两年多,手没那么粗糙了,也没了茧子,反倒是不习惯。   不过,说起来顾家,也不知爹娘动身了没有。之前兄长便说过要把爹娘接过来,上次见他太着急忙忘了,等下次再见时一定要问一问。   谢彦逍仔细检查了一下,见手上没有泡,这才放下了,抬手把馄饨端了过来。   一碗馄饨的确吃不饱,但若是算上云遥剩的,那就饱了,他早就猜到她吃不完。   等众人吃过饭,云遥又逛了起来。走着走着,她看到了一处热闹之所。   “咦?那是什么地方啊,好漂亮。”云遥嘴里说了一句。   她白日里逛过京城,怎么不记得那地方有什么热闹的。难不成是什么新开的铺子?说不定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看看太亏了。   谢彦逍看着不远处的情形,微微蹙眉,道:“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云遥却不想走,想一探究竟。   她扯着谢彦逍的袖子,道:“去看看嘛。”   这一晚上谢彦逍都听云遥的话,唯独这件事他非常执着,并未答应云遥。   谢彦逍越是不答应,云遥反倒是越发好奇。   这时,秋武驾着马车过来了。   云遥没再坚持,上了马车。不过,马车即将路过那热闹之处时,她还是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不远处“倚红楼”三个大字瞬间呈现在了眼前。   怪不得她白日路过时冷冷清清的,不记得这里有什么热闹的店,原来是晚上才开门的倚红楼。不过,这倚红楼看起来的确是热闹得很。   想到前世谢彦逍常常来这里,云遥的好心情顿时消散了几分。   她放下车帘,看向了谢彦逍,忍不住刺了一句。   “看来你对这地方很熟悉啊,远远地就知道这是哪里。”   谢彦逍微微皱眉,没说话。   他越不说,云遥就越想说。   “刚刚不让我来,不会是怕被哪个相熟的姑娘碰上吧?其实我这人明理得很,不看重身份,也不善妒。若她是个好的,管她什么出身,只要不阻碍夫君的前程,心地善良,给你纳了——”   后面这几句是云遥跟姜氏学的。   话未说完,谢彦逍便看了过来。   瞧着谢彦逍凌厉的眼神,云遥突然心里一慌,但仔细想想自己又没说错什么,而且还特别贤惠大度,于是壮着胆子继续说道:“给你纳了便——”   一句话没说完,云遥就被谢彦逍一把扯入怀中,唇也被堵住了。   马车摇摇晃晃朝着侯府行去,外面是吵吵嚷嚷叫卖的声音。   车帘并非是密不透风,随着马车前行,时不时晃动着,透出来一些缝隙。云遥能看到谢彦逍的脸在倚红楼红艳的光下变得忽明忽暗。   他这样子竟出奇地迷人。   同样,她也能看到路边来往的行人。   他们这模样,怕是要被人看到了,这可真是太尴尬了。   云遥推了推谢彦逍,谢彦逍纹丝不动。   车子行过倚红楼,朝前驶去。城中河上画舫里唱着婉转的曲子传入耳中,可云遥的耳朵里却是不知是谁的如擂鼓般的心跳。   夜晚的风轻柔,河边吹过的风微凉。   若说初时云遥还觉得羞赧,此刻却突然感觉到了刺激,有些兴奋起来。   这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她不自觉地抬起胳膊,圈住了谢彦逍。   马车不知何时到了侯府,谢彦逍停了下来,云遥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看着云遥迷离的眼神,微红的脸颊,谢彦逍捋了捋她凌乱的发丝,在她耳侧哑声说道:“阿遥,我还有事要去书房处理,你记得等我,咱们晚上再继续。”   云遥回过神来,脸顿时涨得通红。   谁要等他了!   云遥松开了谢彦逍,坐直了身子,整理好领口,肃着脸道:“你赶紧下去。”   虽是冷着一正脸,还说这严肃的话,可一开口声音都是哑的,温柔得不得了。   谢彦逍看着她酡红的面色,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在她唇上狠狠啄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等我。”   谢彦逍下马车后,云遥脸色爆红,趴在马车的垫子上久久没有起身。   真的是太丢脸了!   过了约摸一刻钟后,云遥终于从马车上下来了,又恢复了以往端庄的姿态。   虽然谢彦逍说了让云遥等他,但云遥并未等着他,不仅如此她还早睡了,生怕谢彦逍拿这件事情取笑她。   谢彦逍晚上回来的早,见云遥已经睡熟,失笑地摇了摇头。   说什么来什么,第二日一早,云遥发现自己身上来了月事。   她身上没劲儿,就躺在榻上听着春杏给她说外面的消息。   春杏说完外头发生的大事,最后说起了武安侯府。   “夫人,侯夫人失了管家权的事儿不知怎么传到外面去了,您可知外面怎么说的?”   要说第一次曹氏没了管家权,众人可能还不觉得有什么,没想到这里面发生了何事。但这是第二次了,众人得知了这样的消息又怎会没什么反应。   再说了,曹氏那日宴席的样子大家都瞧见了,并不是一副病容,可见里面有内情。   想来就是宴席那日众人开始怀疑的吧。   曹氏不管家一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最近半个月迎来送往都是云遥在接洽,众人自然知晓了如今武安侯是云遥在管家。   云遥本是神色恹恹的,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问道:“如何说的?”   春杏笑着说道:“如今外头都在笑话咱们侯夫人,说她被您一个晚辈给压制住了。”   云遥也笑了。   这事儿跟前世何其像。   前世是她按照母亲的命令想要跟曹氏争夺管家权,结果被曹氏和周氏算计了,在宴席上出丑,被京城的世家夫人笑话。管家的权力也被曹氏拿走了。   如今她办得宴席非常成功,管家权也落在了她的手里,曹氏反倒是因为一些错事被武安侯训斥了,夺了管家权。   风水轮流转。   可真有意思啊。   “还夸您有本事,又能力,把宴席办得漂漂亮亮的。”   这说听着真舒心。   一想到曹氏如今手中没了权力,还被公爹厌弃,外面风评也不好,云遥就觉得开心,肚子也不觉得疼了。   转眼间,皇后娘娘的寿辰要到了,帖子上请了曹氏、云遥,今年还多了一个名字,姜氏,如此被落下的便只有周氏了。   周氏觉得很是没脸,好几日都没来云遥院中巴结她。   这边,自打苏云婉和四皇子的亲事推迟,长公主府就一直阴云密布,琳琅长公主很不高兴。她不高兴了,下面的人自然也开心不起来。   晚上,吃着厨房端过来的菜,长公主重重放下了筷子。   “这做的什么饭菜,竟这般辣!”   琳琅长公主一向喜欢重口味的饭菜,满公主府皆知,厨子自然也是根据她的口味来做的。   可谁知她今日不想吃辣的呢?   “今日谁做的饭,给我狠狠罚!”   玉嬷嬷知晓长公主心情不好,连忙安抚了几句,道:“我这就去办,让厨房再做一些您爱吃的。”   玉嬷嬷去厨房了,把今日厨房当值的一干人等全都打了板子。   “昨日做的这种口味的饭菜,今日竟然还做同样的,主子养着你们是来伺候主子的,不是来享清福躲懒的!不好好揣摩揣摩主子爱吃的吃食,就知道躲懒。若是再有下一回,统统发卖了!”   厨房的人跪了一地,全都战战兢兢的。   玉嬷嬷又吩咐其他人去做饭。   看着做的都是一些清淡的菜色,她放心离开了。从厨房出来时,侍卫们正抬着那些被打了板子的罪奴往外走。   叫嚷声、血腥味儿让人心情烦躁。   玉嬷嬷换了一条路,走了一条偏僻的小道回正殿。   天色已黑,偏殿旁装着杂物的废弃小院里,旧床上有两个人正抱在一处,衣裳散落一地。   显然刚刚二人经历了一番事情。此刻正抱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你是不知道外面的人怎么笑话咱们的女儿,你听了也忍心?”   “我自然是不忍心的,可我也没办法,这是皇上的命令。”   “你没办法,你去求她啊,她是公主,总能有法子的!”   “哎,我求过了,她最近也在想办法。”   “哼,不是亲生的,她哪里会真心为婉儿着想,最近她都不待见婉儿了,那日我瞧着她训斥了婉儿,我这当娘的心里真不是滋味啊。”   “她……她……她对婉儿倒也是真心。”   “哪里就是真心了!若不是她,咱们婉儿早就嫁给四皇子成为高高在上的王妃了!”   “这……这……”   “你不是说过么,是因为她跟皇后争权才导致婉儿没能嫁给四皇子。她那么喜欢你,你去求求她,劝她别跟皇后争权了。说到底,皇后娘娘才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她不过是个另立府的公主罢了,争什么争。”   “哎,你是不了解她,她把权势看得极重,哪里就会同意这样的事情。”   “苏哥哥,我从小就认定了你,即便是你娶了旁人我也没名没分地跟着你,为了你我自甘下贱卖了身,就是想日日见着你。你有众多儿女,可我只有一个婉儿。别让她再跟我似的受苦好吗?”   提及往事,苏驸马心里一片柔软。看着面前柔弱带泪的女人,心里升起浓浓的愧疚。当初是他为了前途抛弃了她,才导致她如今过得这般凄苦,她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啊。   他此刻下定决心,定要成了此事。   “好,我——”   “谁在那里!”玉嬷嬷凌厉的声音响了起来。 第57章 怀疑   因着这边人少又偏僻, 极少有人往这边来。又是在夜晚,寂静得很。玉嬷嬷路过偏殿时,竟隐隐听到人在讲话。问身边跟着的小丫鬟, 她们都说没听到。   她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没再听到声音。不过, 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 她还是朝着一旁的院子去了。刚走到门口,那细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听不清说了什么, 但能听得出来声音里有男有女。她看向身侧的丫鬟, 那几个小丫头也点了点头。   推门的瞬间,她听到了人逃跑的声音。   “去叫人来, 给我搜!”   在推开一侧的偏房时, 闻着里面的味道, 看着凌乱的床, 玉嬷嬷顿时明白了什么。   这一对狗男女好生胆大, 竟然敢在公主府做出这等苟且之事, 她今日定要把这二人揪出来!   苏驸马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熟门熟路, 几乎是有动静的那一瞬间, 二人便捡起衣裳跳窗跑到了一旁的夹道。   可公主府的侍卫们来的也快, 就在不远处。   他们二人今日怕是要被堵在夹道里,躲不掉了。   梅心看着吓得魂都要没了的苏驸马,扯了扯他的袖子,道:“苏哥哥, 我躲在这里不出去, 你一会儿出去从另一侧绕出去。”   苏驸马紧张地道:“这怎么能行?我出去岂不是会被发现?你是不知道长公主的脾气有多差。若是被她知晓了, 咱们二人谁都别想活。”   他会被她打死的。   能成功把长公主的女儿换成自己的女儿, 梅心又岂是简单人?她眼眸微垂,小声道:“我早已打听好了,看门的王二看上了针线上的巧菊,他们二人今日都不当值。而且我刚刚特意在屋里留下了他们二人的东西。保证此事牵扯不到我们头上。”   这番安排缜密得很,可见事先做了不少准备。   苏驸马缺没想那么多,一听自己能逃脱,立马松了一口气。   “心妹妹,你还是这般聪明,咱们的婉婉像你。”   梅心催促:“你快去吧。”   再磨蹭一会儿,若是两个人一起被堵在夹道里他们就真的完了。   “好。”   苏驸马整理好衣裳,绕到夹道的另一侧,出去了。   “见过驸马!”侍卫们对苏驸马行礼。   “嗯,免礼,大晚上的人,你们吵什么呢?”苏驸马问。   领头的侍卫道:“回驸马爷的话,玉嬷嬷刚刚听到府中有贼人,正满府搜着。”   “贼人?”   “嗯。”   “驸马爷刚刚从那边过来,可有遇到什么人?”   苏驸马道:“贼人我没看到,就是看到两个下人衣衫不整鬼鬼祟祟跑了。”   “哪两个人?驸马可看清楚是何人?”   “好像是看门的王二和针线上的巧菊。”   梅心听着侍卫们渐渐走远,这一片再次恢复安静,笑了。   那王二就是个色胚,竟然还敢打她的主意,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有那针线上的巧菊,狗眼看人低的贱人,瞧着婉儿没能嫁给四皇子开始怠慢婉儿了。   这一次定要弄死他们!   很快,王二和巧菊被抓住了,带到了玉嬷嬷面前。   这二人看着汗巾和帕子支支吾吾的不肯承认,在被打了几板子后,两个人认了。但对于偷情一事却怎么都不认。   此事闹得很大,琳琅长公主自然是听到了,询问了几句。   听着玉嬷嬷的叙述,顿时怒火飙升。她近日心情本就不佳,没想到下面的人竟然敢在府中做这种腌臜之事。   “打死扔出去喂狗!”   玉嬷嬷面上有些迟疑。   “怎么了?”琳琅长公主问。   玉嬷嬷道:“我总觉得整件事情太过巧合了。这二人被我发现之后就跑了,那地方我看过了应该不是第一次。两个人像是熟门熟路的,眨眼间就跑得无影无踪。既然早就有所准备,那怎么会单单留下了贴身之物?还那么巧,两个人的都留下了。而且这两个人认了贴身之物却不认偷情,似是有些不合理。既不认偷情,那贴身之物也不该认才是。不然一旦认了,岂不就证明这他们二人在偷情?”   琳琅长公主皱眉:“嬷嬷是怀疑有人栽赃?”   一听“栽赃”二字,玉嬷嬷连忙道:“老奴不是那个意思。”   若是说起栽赃,那不就是在说驸马么,因为是驸马指认的他们二人。   “你不必紧张,我没有怪你之意。驸马就是个胆小的,不敢撒谎,他定是真的撞见这二人才会这样说。”   玉嬷嬷忍不住说道:“可驸马怎么会知晓这二人的名字?”   长公主轻嗤一声,道:“他整日不务正业,在府中瞎转悠,他谁不认识?他连洒扫上新来的一个寡妇婆子都认识。”   玉嬷嬷没再说话了。不过,心疼总是存了一些疑惑。   “行了,打一顿发卖了。”   “是。”   晚上,苏驸马来了琳琅长公主的殿外,通传之后,他进去了。   金丝床幔落下,苏驸马跪在床上服侍着琳琅长公主。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费力讨好着长公主。只是今日他运动过多,显得力不从心。好在他尚算用心,长公主也比较满意。   事后,看着苏驸马疲惫的样子,长公主摸着他那张依旧白皙俊俏的脸难得调笑了两句。   “驸马,你最近太虚了,该好好锻炼锻炼身子了。”   苏驸马连忙应道:“是,您说得对,明日我就晨练。”   长公主应了一声,闭上了眼。   苏驸马连忙去给她按摩。   今日他这般贴心,长公主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看着长公主的神色,苏驸马开口了:“公主最近可是被婉儿的婚事烦忧?”   提及此事,长公主神色立马变了,显然的确是被这件事情所困扰。   苏驸马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说道:“如今皇后寿辰在即,不如您把选拔女官的权力还给娘娘。”   琳琅长公主眼睛一下子睁开了,眼神变得犀利。若眼神有威力,苏驸马怕是此刻已经死了。   在琳琅长公主辱骂前,苏驸马道:“您别生气,先听我说完。”   琳琅长公主虽然没再说话,但看苏驸马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死人。   “皇后没有亲生儿子,也没有养在膝下的皇子,等新皇即位,她手中的权力定要给新皇的皇后。”   这一点琳琅长公主当然知道,可这跟她有何关系?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苏驸马忍住紧张,把刚刚跟梅心对过的话缓缓说了出来。   “太子若是上位,定不会有咱们什么好处,好在他如今也不得宠,没什么胜算。四皇子得宠,又没有了亲生母亲。若他上了位,婉婉成了皇后,岂不是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琳琅长公主实在是忍不住开口,冷冷说道:“你这不是废话么!”   她这些年一直就是在做这件事情。   太子年纪太大,不适合婉儿,他这几年也失了圣心。下面的几位皇子都很不堪,唯独四皇子还能办几样像样的差事。正因为如此,她才要扶持四皇子,并且把婉儿嫁给他。等婉儿嫁给他,将来二人成了皇上皇后,她就能执掌后宫了,手中也能有更大的权力!   可如今婉儿没能嫁给四皇子,四皇子也没能封王,手中还是没有权力。   她想要达成的目的越来越远了。   苏驸马脸上的神色讪讪的,但还是坚持说道:“可若是婉婉和四皇子的亲事不成,四皇子娶了旁人,将来他登基,咱们一样什么都没有。如今你手中的权力是先皇给的,是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四皇子到时候可不一定还会顾念这一点。不管是皇后手中的权力还是你手中的权力,都得给新任皇后。”   这话倒是有点意思。   琳琅长公主推开苏驸马的手,坐了起来。   “不管谁登基,我毕竟是他们的姑母,这权力又是父皇给的。我若是不给,他们也拿我没办法。”   “可……可……可终究是远了一层。”   琳琅长公主顿了顿,瞥了苏驸马一眼,道:“你接着说。”   苏驸马得到了鼓励,继续说道:“所以,为今之计,还是先让婉婉嫁给四皇子。”   琳琅长公主不知在想什么,并未说话。   苏驸马道:“我知道你不愿屈居人下,不想被皇后压一头。你不是说太医说皇上的身子中了毒,撑不了几年么?你且忍上几年,很快手中便能有更大的权力。”   皇上中毒一事鲜少有人知道,琳琅长公主就是其中一个。   当年她母亲是先帝的贵妃娘娘,极得盛宠,整个后宫无人能与其争锋,在宫里自然也拉拢了不少人。其中便有太医。   琳琅长公主微微眯了眯眼,显然是听进去苏驸马的话了,但是她在权衡利弊。   云遥知晓了外面关于侯府的传言,曹氏自然也知晓了。   曹氏活了一辈子,头一次这般丢人。这已经不是砸东西能解决的问题了,她又气又恨,同时还有些怕。怕的是,侯爷铁了心把管家的权力给苏云遥,再也不让她管家了。   那她这后半辈子都别想在京城抬起头来了,彻底沦为世家中的笑柄。   “夫人,您莫要哭了,咱们再想想法子,想想法子。”月嬷嬷很是心疼。   曹氏哭了一场,用冷水洗了洗脸。   当初她既然能在众多贵女中脱颖而出成为武安侯的续弦,还能让娘家封了伯爵,那她现在也依旧能重掌管家之权。   想让她放弃?做梦!   “她苏云遥踩着婆母掌家就一点问题都没有吗?给我娘家的长嫂传话,让她多去别人家走动走动,说说老二和老二媳妇儿的不孝,再说说老二媳妇儿仗着有个长公主的母亲压了婆母一头,抢了管家的差事。”   见曹氏振作起来了,月嬷嬷立马松了一口气。   “好,我这就去。”   又过了几日,皇后的寿辰到了。   见到曹氏的那一刻云遥怔了一下,最近她没听说曹氏生病啊,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打扮得也很是素净。   难道真的病了?   不过她病与不病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到了宫中,一行人先去了皇后的寝殿。   云遥一进去就发现众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   哎,她果然又成为全京城的焦点了。   自打她入京,一直就是众人口中的谈资,不管她做什么都有人关注。前段时间消停了一个月她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不过从听到的一言半语中也能判断出来,大家在说她管家一事。从众人的目光中来看,显然又有了什么不利于她的传言。   谁在乎呢?爱说啥说啥!前世她管家失败他们要说,如今她管得井井有条他们还要说,纯属是吃饱饭了撑的。   难道别人说了她她就要把侯府的管家权还给曹氏吗?做梦去吧!只要公爹不说,她才不给。   从皇后殿中出来,一行人去了摆宴的地方。   落座后,一侧的兵部尚书夫人跟曹氏说起话来。只是二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还时不时看向云遥,显然是在说云遥。   过了一会儿,两人竟光明正大说了起来。   兵部尚书凌氏看着曹氏说道:“你这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上次见你时还不是这般。”   云遥瞥了这二人一眼,暗道,这二人可真会唱戏,刚刚不是已经问过了么。   曹氏也像是第一次听到此话一般,说道:“哎,大夫说郁结于心,没什么的。”   “这也叫没什么?我看分明是被下面的小辈们气的吧。”凌氏看向了云遥,很显然意有所指。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众人露出来看好戏的神情。   姜氏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云遥。   云遥笑了。   她连亲娘长公主都敢怼,四皇子也不放在眼里,真以为她会怕她?   她这脸也忒大了。   云遥姿态从容地端起茶微微抿了一口,像是不知道凌氏说的是她一般。   凌氏又没明说,她干嘛要对号入座。人家没指名道姓说她,她若此时开口,难免会落人口实。她偏就装没听到,气死她们。   云遥若是开口,凌氏和曹氏还有话说,可她偏偏不说话,装聋作哑。   顿了顿,曹氏先开口了:“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没有的事儿,小辈们都很听话。”   凌氏道:“可我怎么听到的不是这样的?夫人连管家权都被人夺了去,你脾气也太好了些,若是有人敢这般对我,哼,定要让她知晓我的厉害。”   凌氏这番话就算是点名道姓了,毕竟管家权如今在云遥手中。   云遥再装作没听到就不应该了。   她要是不反击一下一会儿岂不是要直接说,苏云遥你怎么怎么样。当真是蹬鼻子上脸。   接着,她也如众人期待的那般,开口了。   而且一开口就不给人留情面。   “俗话常说,心里有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尚书夫人看到婆母脸上的病容便想到了是被小辈们气的,可见你往常没少做此事。哎,也难怪。”   说到后面,云遥摇了摇头,一脸痛心。   世人谁不知兵部尚书的母亲是被气死的,罪魁祸首就是凌氏。只不过凌氏如今贵为兵部尚书夫人,没人敢在她面前提罢了,但事实究竟是如何,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难怪什么,你给我说清楚了!”凌氏一脸怒容。   云遥一个晚辈敢在凌氏面前说这样话,那是相当不客气了。   场面一度非常寂静。   姜氏吓得扯了扯云遥的衣裳,生怕她硬顶下去会吃亏。   重生回来,云遥就不知道“吃亏”二字怎么写!   “有些话又何必说那么清楚?我可不像有些人,爱插手管别人家的家事。管别人之前,不如先把自己家里的事情管好了。”   说完,云遥顿了顿,看向了坐在对面正在看戏的简国公夫人,然后抛出来一个重磅消息。   “凌夫人把这法子传授给长女的时候可有想过你母女俩的这种做法让邵家其他未出阁的姑娘该如何婚配!”   邵家,便是兵部尚书家。   简国公府是凌氏女儿的婆家。   云遥觉得吧,重生回来知晓了一切事情倒也算是好事一桩。至少别人对付她的时候,她会知晓对方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这京城中的贵族又几乎是脏透了,几乎没什么干净的人家。所以她基本上是指哪家打哪家,一击即中。   比如,简国公夫人几年后就去世了,后来京城的一个郎中吃了人命官司时,吓得供出了此事。原来简国公夫人和兵部尚书的母亲死法竟然一样。   此事系凌氏的女儿和凌氏所为。   从那以后,邵家已经出嫁的女儿在婆家渐渐受了冷落,有些甚至被休弃回家,未出嫁的女儿满京城无人敢娶。毕竟,哪个妇人也不希望给儿子娶一个会要了自己命的儿媳妇儿。   凌氏蹭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上去想要打云遥。   对面的简国公夫人咳嗽了几声,开口了。   “世子夫人刚刚是何意?”   凌氏的女儿嫁入了简国公府,当年凌氏如何害死婆母的,便教女儿如何让婆母缠绵病榻。   闻言,凌氏顿时停下了脚步,一脸紧张地看向简国公夫人。   “夫人,您莫要听她胡说八道,这就是个乡下长大的野丫头,胡说八道的!”   刚刚简国公夫人还一脸看戏的神情,如今事关自己的安危,她哪里会跟凌氏站在同一侧再去听凌氏的话。   凌氏的女儿,也就是简国公的长媳,抬手扯了扯简国公夫人的袖子。   “母亲……”   简国公夫人扯回来自己的袖子,看向云遥,肃着一张脸,道:“不如还是先听听世子夫人如何说吧!”   云遥丝毫不惧凌氏威胁的目光,开口说道:“意思就是国公夫人病了这么久,就没想过换一个太医看看病吗?即便是不看病,也该找人看看屋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是。”   云遥本性纯善,长相明艳又讨喜,她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觉得真实可信。尤其她这番话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简国公夫人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看了看凌氏,又看向了坐在身侧的长媳。   凌氏连忙道:“国公夫人,您可千万别信她的话!乡下来长大的人胡说惯了。锦儿最是孝顺听话,怎会害您。”   说完,她看向云遥:“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云遥丝毫不惧,轻笑一声:“此事找几个太医诊治一番,再去国公夫人屋里搜一搜便能知晓事情真相。届时我是胡说还是说的真话,自然就明了了。夫人这般耐不住,莫不是被我说中了心事,心虚了?”   凌氏举棋难定。她此刻恨死云遥了,但却不好动手。   此刻简国公夫人的脸色难看得很。   说起来,她这病着实病得蹊跷,这两年一直不见好。郎中说她年轻时月子没做好、又小产过,留下了病根儿,又隐晦提出她当年手上沾了人命,有人来索魂。   当初府中莺莺燕燕,斗得乌烟瘴气,弄死了那几个小妖精之后她才真正掌了全家大权。   这是她最得意的地方,也是她的午夜梦回的噩梦,她去道观中做了好几场法事。   而当年老国公给叛军开了城门,自那以后府中怪事频生,生下来的孩子十之只能存一二。   满府皆以为是受了此事的诅咒,没敢找太医看。   只不过,府中常常准备法事。   这是有人知晓内情利用此事来让她生病?   如今听了苏云遥的话,她心头的怀疑越发重了,当下便带着人去了太医院。   凌氏看向云遥的眼神要吃人。只是另一边的事情更加棘手,她看了曹氏一眼,带着慌张无神的女儿去追简国公夫人了。   云遥放下手中的茶,心想,果然疯狗抱团不好看,只有狗咬狗才最好看。   这些人一离开,本来安安静静的回廊里像是炸开了锅一般,嗡嗡嗡地讨论起来,再也没人关心武安侯府的事情了。   曹氏看向云遥的神色颇为复杂,开口问道:“你是如何知晓这种事情的?”   云遥挑眉,反问:“母亲这般问我,是默认我刚刚说的话是真的?难道您早已知晓?”   曹氏被噎了一下,一时没说话。   云遥笑着说:“我当然是瞎猜的呀,您没看到呀,尚书夫人为了给您出气,要来打我呢。我不得给她找点事情?”   说完,云遥又凑近了曹氏,小声说道:“不过,若是母亲之前便知晓此事,而且此事属实的话,那你猜兵部尚书夫人会认为此事是谁告诉我的呢?”   曹氏想到刚刚兵部尚书夫人最后看向她的眼神,脸色顿时变了。   云遥开心地笑了,看人吃瘪就是爽啊!   这时,春杏在一旁道:“夫人,世子正在寻您。”   云遥觉得待在这里也无趣得很,起身离开了。 第58章 寿辰   此刻, 长公主正在太极殿中跟皇上说话。   听着琳琅长公主话中之意,皇上微微有些惊讶。   “琳琅,你是认真的?”   “皇兄放心, 我说出口的事情自然不会反悔。当年父皇允我手中握有权力也是对我的疼惜,不过如今皇后娘娘已经在位多年, 想必定能处理好此事。”   德成帝很欣慰:“嗯,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   琳琅长公主话锋一转,说道:“不过, 皇兄也知我的心事。我最是心疼婉婉, 希望她能嫁个如意郎君。从前她本能嫁给武安侯世子,可惜阴差阳错, 这门亲事没了。现下她和四皇子的亲事又一拖再拖, 她受尽了委屈。从前的事她多有不对, 已然知晓自己的不足, 这几个月一直在府中学习规矩。”   德成帝明白了琳琅长公主的意思。   这几个月丹药炼制得不错, 看来老四和婉婉的亲事应该不会影响他炼药。若是能用这门亲事收回来琳琅手中的权力, 倒也算是一桩好事。婉婉虽然出身不行, 但从小就在长公主长大, 且婉婉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 的确出众。   “嗯, 四皇子的确不小了。”德成帝看向一旁的李公公,“让钦天监看看最近有没有好日子吧。”   “是,皇上。”   听到这番话,琳琅长公主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心里总算是踏实了些。不过, 手中的权力被收回, 她心中还是很难受。   “既然四皇子要封王, 不如一同把婉婉封了吧,她是我的女儿,封个郡主也是合适的。”   德成帝看向琳琅长公主,一时没有开口。   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德成帝沉默片刻,沉声道:“琳琅,你莫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亲生女儿?”   琳琅长公主没料到佚?皇上会这般说,心里微微有些不悦。   紧接着就听德成帝说道:“真要封郡主的话,也是要给云遥。”   这倒不是说德成帝有多喜欢云遥,只是从血脉上看,身上流着皇家血统之人是云遥,而非苏云婉。   苏云婉细究下来,不过是下人生的种,能嫁给四皇子为正妃是因为她一直养在长公主府,跟亲生爹娘没联系,而且还是看在琳琅长公主的面子。至于封郡主,那是不可能的。   琳琅长公主却觉得此事有戏。   “皇兄,你既然同意封我的女儿为郡主,是谁又有什么关系?云遥如今已经嫁给武安侯世子,她在府中也过得不错,不需要这个爵位。相比之下,婉婉才更需要。她封了郡主,跟四皇子正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世人也就不会再说什么闲话了。”   德成帝沉了脸。   “琳琅,皇家血脉不容混淆,你这个要求过分了。”   看出来德成帝的坚持,琳琅长公主闭了嘴。至于趁机为云遥请封,她是完全没想过的。她还在想着以后找机会慢慢说服德成帝,把郡主这个爵位给苏云婉。   德成帝开始撵人:“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应该很开心,不如你去告诉她吧。”   琳琅长公主离开了大殿。   琳琅长公主走后,德成帝来到了后殿,言天师此刻正盯着炉子里的丹药。   “天师,丹药可有异动?”   言天师摇头:“并未。”   德成帝道:“天师给朕算一卦,若是四皇子娶了琳琅家的婉儿是否会对丹药有影响。”   言天师眼眸微动,道:“是。”   云遥过去时,谢彦逍正跟顾勉说着话。短短一个多月不见,这二人的关系怎么看起来比上次好多了,也太快了吧。   前世这二人也没这么快就关系好啊。   见云遥过来,两个人止住了话。   谢彦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贴心地去了不远处等着。   顾勉仔细打量了云遥一眼,问:“瞧着你最近神色越发好了,可见日子过得还算顺心?”   云遥敛了敛思绪,道:“还好吧。哥哥最近如何,宫里可有人为难你?”   顾勉道:“没有,大家对我都很客气。”   云遥叹气,这样的问题问了也是白问,哥哥从来不说在外面的委屈。不过,她瞧着哥哥的精神头不错,但面色似乎不佳。   “哥哥可是病了,还是没休息好,怎的脸色这般难看?”   还是说,真的有人欺负他!   顾勉摇头:“不过是前几日被东西砸伤了,现下已然无碍。”   云遥大惊,面色苍白。   前世哥哥就是出京办差之时被路上山上滚落的石头埋在了里面,再也没能醒过来。   难道今生……   看着云遥的神色,顾勉有些后悔跟她说这些了。   “是真的无碍,这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了,太医已经看过。”   云遥回过神来,慎重地问道:“哥哥可找到是何人所为?”   顾勉道:“他当不是故意为之。”   云遥道:“哥,你别这么想,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顾勉说了实话:“是言天师。他当时在给皇上炼制丹药,八卦炉爆炸了,我恰好在皇上身侧,替皇上挡了一下。”   听到言天师的名字,云遥顿时无语。这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就不能认真一点吗,炼制丹药的炉子都能炸。不过是他的话倒没什么了,毕竟前世言天师先死的,害哥哥的人不可能是他。   “他是不是又把此事归到什么国运上面去了?”   顾勉失笑。   看来妹妹很了解这位天师的行为。   不过这次妹妹猜错了。   “没有。天师也被砸伤了,醒来之后,说这次丹药炼得太成功,所以才会有此威力。”   云遥:……   这骗子的骗术一如既往地高。   “皇上信了?”   顾勉点头:“嗯,信了。他呈递给皇上的丹药效果也的确比以往要好一些。”   云遥无语。   看来他又往丹药里加了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哥哥以后离他远些,那人不靠谱又倒霉,别沾上了他身上的霉运。”   顾勉笑着道:“好。”   说完此事,云遥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问道:“对了,上次见兄长时忘记问了,爹娘何时到京城?”   顾勉看着云遥期待的眼神,不忍她期待落空,但还是不得不说实话。   “阿遥,如今我在京城尚未站稳脚跟,爹娘来了之后不方便。”   云遥不解。   “为何?我知道哥哥不想用我的银子,可皇上不是赐给你一座宅子么,爹娘住进去不好吗?”   虽然哥哥如今一直在宫里前殿住着,但皇上赏赐给他一座宅子。等宫里的事情没那么忙了,他就可以住进去了。前世爹娘来了之后也一直住在那个宅子里面。   顾勉道:“我想在京城安稳下来之后再接爹娘来京。”   云遥觉得真正的理由定不是这个。两个月前初见阿兄时,他并未中文试,当初便说要把爹娘接过来,后来也曾提过。怎么短短一个多月未见,兄长却改变了主意?   前世兄长分明把爹娘接到了京城来,算算日子,这个时候爹娘已经入京了。   现在到底发生了何事,兄长为何会做出来和前世不同的选择。   “阿遥乖,听兄长的话,若是你想爹娘了,就给他们写信。我来时已经跟大堂伯说好了,请他帮忙为爹娘读信。”   云遥知晓阿兄的性格,他不想说的话她问再多遍他也不会说。   “嗯,我知道了。”   “对了,阿遥当初怎会救下琉璃公主?”顾勉忽然问道。   云遥没想到兄长会提及琉璃公主,面露诧异。   顾勉解释:“是这样的,前几日有个宫人吃东西卡住了,自己弄了出来。我瞧着他手法不错,多问了几句。他便提及了阿遥救琉璃公主之事,说是事后跟太医学的。”   云遥也没隐瞒,道:“说来也是巧合,我本也不会那法子,是谢彦逍之前教过我,我恰好那日入宫看到了,便救下了公主。”   顾勉眸色微变:“哦,原来是这样啊。”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皇上身边的人过来找顾勉了,他便离开了。   离开之前,云遥又再次提醒顾勉一定要小心宫中的诸位皇子,千万不能被他们利用了。   看着云遥担心的神色,顾勉这次没再犹豫,也没再顾忌不远处的谢彦逍,抬手摸了摸云遥的头发。   “阿遥,你若是能照顾好自己,哥哥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看着顾勉离开的背影,云遥微微蹙眉,她怎么觉得兄长今日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   不过,他救了皇上,想必接下来的日子应该能顺遂些。   “怎么了?”谢彦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夫人在想什么?”   云遥收回来目光,看向谢彦逍。   这二人刚刚明显就在说着什么事,神色很是凝重,说不定谢彦逍知晓阿兄为何会如此。   没等她问,便听谢彦逍先问了她:“夫人怎会知晓简国公府的事情?”   云遥随口胡诌了一句:“做梦梦到的。”   她没看到,谢彦逍听到这话之后眼神立马变了,抓住她的手腕,压住内心的激动的情绪,压低了声音,问:“你也会做那种梦?”   云遥吃痛,抬眸看向了谢彦逍。   那种梦,什么梦?云遥一脸懵。   今日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变得怪怪的。   “什么梦啊?”   谢彦逍仔细打量着云遥的目光,见她眼神清澈,不似作伪,松了一口气。   他发现自己还挺害怕她做和他相同的梦。因为梦里的她并不快乐,而他也对她也非常冷漠。很多时候她都被他所伤。   “没什么。”   云遥仔细琢磨了一下谢彦逍的话,他难道是信了她刚刚的话,以为她做梦能梦到现实中的事情,能够预知?他不是挺不待见言天师的,怎会也会信这样的事情。   她确实是知晓很多事情,只不过不是梦到的,而是亲身经历的。不过,此刻想来,前世也的确如一场梦一般,只不过不是什么美梦罢了。   云遥不欲多说,也没跟谢彦逍解释她为何知晓简国公府和兵部尚书府的事情,她问:“你刚刚跟我哥哥在说什么?”   谢彦逍看了云遥一眼,没说话。   他私下暗示过顾勉数次,顾勉一直未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可就在刚刚,顾勉应了他。这些事她不适合知晓,但他又不想对她撒谎。   “不能告诉我?”   谢彦逍觉得有件事还是可以告诉她。   “大哥让我好好照顾你。”   这是言谈中顾勉数次提及的事情。   云遥听出来谢彦逍是不想跟她说他俩在商议何事。想来又不知是什么重要的秘密,她也懒得探听了,她想问的是关于兄长为何不肯接爹娘来京一事。   “哥哥可是跟你提过我爹娘?”   谢彦逍摇头。   云遥面露失望的神色。   不过想想也是,这是他们的家事,这种事哥哥又怎会告诉谢彦逍呢。   想到前世这二人关系极好,如今看起来也不差,她扯了扯谢彦逍的衣袖,道:“要不……你帮我问问他为何不让爹娘来京?”   她总觉得这二人前世一直有秘密,还是不能告诉她的秘密。既然二人关系这般亲密,想来打听一件事情也不是难事。   他又不是妇人,爱打听。且这是旁人的家事,他怎好多问。   谢彦逍没应下来。   云遥又道:“要不这样吧,你不明问,侧面打听打听,你猜猜看他为何这样做,然后告诉我。行不行?”   谢彦逍依旧没应。   云遥实在是想见见爹娘,她放低了姿态,摇了摇谢彦逍的衣袖,凑近了他,对他撒娇:“夫君,你就帮我问问嘛~”   说完,还故意对着谢彦逍眨了眨眼。   谢彦逍哪里能忍得住这样的云遥,眸色微沉,喉结上下滚动。   “大白天的,夫人庄重些。”   云遥:……   这会儿嫌弃她不够庄重了,之前怎么没见他这般。当真是假模假样!   看着谢彦逍的冷脸,云遥心头也带了些气,脸色也冷了下来,早知道不问他了。她松开了他的衣袖,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带着春杏离开了。   谢彦逍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这脾气当真是越来越大了,稍有不顺就要给他撂脸子。   若是旁人这般,他大概会心生不悦,可若是她,却让人觉得万分可爱。 第59章 撞破   云遥怕遇到熟人, 不想跟他们打招呼,绕到偏殿回正院。结果路过偏殿后面的小花园时,却看到了靠在一起的一对男女。   哎, 她当真是有些兴奋又有后悔。   兴奋的是撞破了别人的奸情,后悔的是看清了这二人的脸, 而且被这二人发现了自己。   云遥假装自己眼瞎了, 目不斜视从一旁走过。   结果刚走了没几步就被人追上了。   “你莫要在婉婉面前乱说话!”四皇子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   云遥冷哼,还真是不要脸, 自己背着苏云婉做了这种事竟然还要说她“胡说”。她哪里想管他们这些破事, 只是四皇子越不让她说,她就越不想让他如意。   “嘴长在我身上, 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四皇子顿时急了, 拦住了云遥的去路。   “我跟她真的没什么的, 刚刚她崴了脚, 我扶了扶她。”   云遥冷淡地道:“哦。”   骗鬼呢!   那姑娘她眼熟得很, 前世她就是四皇子身边的侧妃。只是没想到这二人竟然在和苏云婉成亲前就搞在了一起。   她真的很怀疑四皇子究竟是否真心喜欢苏云婉。   说他不是真心吧, 他好像一直就倾慕苏云婉, 有苏云婉在的地方就有他。要说他是真心吧, 他又在此时跟侧妃勾搭在了一起, 之前还把那个受伤的舞姬藏了起来。   这人当真是个多情的种子。   “我跟许二姑娘真的没什么!”四皇子急得头上要冒汗了。   若是被婉婉知道了此事, 不想嫁给他了可如何是好。   他的确跟镇北将军府的许二姑娘没什么,是那姑娘故意接近他的,他只是瞧着她是镇北将军府的姑娘,没舍得拒绝罢了。   许二姑娘?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不知是哪个府中的。虽心中有疑惑, 但云遥仍旧是一脸平静的模样。   四皇子绞尽脑汁想着法子, 解释不通的话, 那就只有——   “我听说你在习字,我那里有一幅字圣黄大师的真迹,若你答应我不说出去,我便将此赠与你。”   云遥脸色终于变了,眼睛中掩不住的惊喜。   “当真?”   四皇子见有戏,连忙道:“千真万确。”   云遥笑了。   “表哥在说什么呢,我跟表哥才是一家人啊,苏云婉跟我又没什么血缘关系,我自然是站在表哥这边的。”   四皇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嗯,你明白这一点就好。”   “表哥,答应我,我到家时那副真迹就到府上了,可好?”   看着云遥一副财迷心窍的模样,四皇子有些无语,他岂会是出尔反尔之人,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   “我既然说要给你自然不会反悔。”   得到四皇子的承诺,云遥开心地离开了。   真不错。   既发现了四皇子的奸情,又得到了一副大师的真迹。   走了一段路之后,云遥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看向了春杏。   “刚刚那位许二姑娘是哪个府中的?”   春杏小声道:“就是那位险些被许大郎轻薄的镇北将军府的二姑娘。”   云遥微怔。   前世四皇子就纳了这位许二姑娘。可那时候许二姑娘被许大郎破了身子,四皇子依旧纳了她。怪不得四皇子得到了镇北将军的支持,原来是因为这个呀。   也怪她前世不怎么关心外面的事情,又一直在侯府之中,没怎么出去走动,对外面的事情不了解。   好在最后镇北将军渐渐失了皇上的宠信,被卸了兵权。   不过,武安侯府就是武将,还掌管着京畿的治安,深受皇上信任。若是得到了谢彦逍的支持,四皇子又何须去拉拢已经被皇上忌惮的镇北将军?可见谢彦逍那日告诉她的事情是真的,他并没有完全支持四皇子。   谢彦逍还是有脑子的嘛。   只是一想到刚刚他沉默地拒绝了她,她还是觉得心里不怎么舒坦。   回到席间时,云遥发现简国公夫人和兵部尚书夫人并不在。听说简国公夫人跟皇后告了假,带着太医离开了。想必是要回去查看屋里有没有那些污秽的东西。   皇后来到席间时,满脸笑容,琳琅长公主神色不佳。   这二人一直都是面和心不和,互相争权夺利。   云遥猜想,这一次定是皇后压了母亲一头。让她意外的是,站在母亲身后的苏云婉倒是一脸喜色。   这就奇怪了,究竟是什么事能让皇后和苏云婉开心,而母亲不开心呢?   可惜了,苏云婉还不知道四皇子为了自己的大业私底下勾搭了镇北将军府的二姑娘,若是知道了不知她会是什么反应。她还挺想知道的,只是拿人手短,她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听着皇后发出的阵阵笑声,再看沉着脸喝闷酒不说话的母亲,她心里痒痒的。有些事情不知道便也罢了,一旦知道了,就想知道更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云遥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谢彦逍,总觉得他应该知道点什么,好想撬开他的嘴巴让他跟她说一说啊!可惜这人多数时候都像是个哑巴,不能满足她的好奇心。   恰好这时谢彦逍看了过来。   云遥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别处。   谢彦逍无声叹气。   气还没消?   不多时,皇上来了。   云遥仔细看了看皇上,果然,看上去比上次还要年轻了。看来言天师又往丹药里面加了点料。   席间,苏云婉又跳了一舞。   若是把苏云婉当成个舞姬来看的话,云遥觉得这舞倒也赏心悦目。只不过,这眼神为何乱看。看四皇子便也罢了,对着他们这边看是几个意思。   云遥瞥了一眼谢彦逍,见他眼睛恰好也在盯着席间的舞,顿时冷了脸。   苏云婉一舞跳完,收获了众人不少赞赏。   这回不仅苏云婉跳了,镇北将军府的二姑娘竟也上去跳了。   这姑娘可是泼辣得很,上回她被李大郎调戏,可是亲自打上了伯爵府。   云遥激动得不行,心里暗喊:打起来,打起来!   一旁的萧子义说道:“这贵女们不像贵女,一个个都跟舞姬似的。长得不如舞姬好看,跳得也不如舞姬好,倒不如去倚红楼看里面的姑娘跳。”   谢彦逍瞥了一眼萧子义。   今日睿王身体不适,并未来席,廉郡王和郡王妃有事离京,也未到。只有萧子义和几个叔伯婶娘到了。这些叔伯婶娘管不了他,也不好管。   “慎言!”谢彦逍提醒了一句。   萧子义抿了抿唇,没说话。   许二姑娘跳完,冲着四皇子抛了个媚眼。   这可把云遥激动坏了,连忙看向苏云婉,结果苏云婉正看向他们这边,两个人的目光对在了一处。   云遥都在为苏云婉着急了。   这位大姐还能不能行了,情敌都当着面勾引你未来夫婿了,你竟还要看前未婚夫。   云遥把手放在了谢彦逍的手上。   谢彦逍停止了与萧子义的谈话,转头看向云遥。   云遥一脸假笑:“夫君,我手疼,你给我揉揉。”   萧子义一脸见了鬼的神情。   谢彦逍看着放在手背上的柔夷,心中又评价了一句不庄重,但还是下意识握了她的手,问道:“哪里疼?”   “手腕。”   谢彦逍云遥的手放在掌心中,轻轻揉了几下。   这下应该消气了吧。   云遥一脸得意地看向苏云婉。   苏云婉脸色难看极了。   四皇子先是看了苏云婉一眼,见她没在看他,他悄悄跟许二姑娘回应了一下。   苏云婉不在状态,琳琅长公主可是将四皇子和许二姑娘之前的互动看的清清楚楚。她转头看向苏云婉,见女儿不在状态,轻咳一声,提醒了她一下。   苏云婉这才发现许二姑娘下来时故意走到了四皇子身边,偷偷给了他一样什么东西。   她看了四皇子一眼,四皇子连忙把帕子藏了起来。   关注四皇子的又何止他们几人。   还有太子。   “四弟,你觉得刚刚婉表妹和许姑娘谁的舞跳得更好?”   太子这是给四皇子挖坑跳呢。   四皇子微微皱眉,把帕子藏好了,道:“都跳得好,各有千秋。”   太子看了一眼苏云婉,故意说道:“你跟婉表妹早有婚约在身,我还以为你会认为婉表妹跳得好呢。”   四皇子看了苏云婉一眼。   苏云婉这时为四皇子解围了:“许妹妹这舞跳得着实不错,虽有失柔美,但却潇洒飘逸,倒是跟妹妹不受拘束爽朗的性子像极了。”   苏云婉这话又是夸又是贬的,许二姑娘不太高兴了。只是她是个庶女,父亲今日又不曾来,只有嫡母在,在这样的场合她不敢怼苏云婉。   镇北将军夫人趁机踩了踩庶女,道:“婉姑娘这话说得对,她刚学跳舞,跳得不伦不类的,献丑了。”   苏云婉笑着道:“将军夫人谦虚了。许妹妹虽说学得短但却敢在皇后娘娘的宴席的上展现,足以说明她的勇气。”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向了云遥的方向。   “二妹妹,许妹妹不过是练了数日都敢上台展现,你如今学了半年了可想上台来展现一下,为娘娘贺寿。”   自从苏云婉和四皇子的亲事推迟,苏云婉就老实多了,很少出门,即便是出门赴宴也从不敢怼她。如今竟然又开始了。难不成她跟四皇子的亲事有谱了,所以又抖起来了?   这不是纯纯找虐么。   苏云婉这人惯会假模假样的,特别要脸,仅这一点这就注定了她说不过她。   云遥正了正身子,把手从谢彦逍手里抽了抽,结果却没抽动,谢彦逍握得紧。   云遥瞪了他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没再有所动作。   她看向苏云婉,道:“苏云婉,我听说你这半年在府中练了杂耍,今日恰好是皇后娘娘的寿宴。寿宴上没有杂耍多不热闹,不如你上台去表演一番,给大家逗逗乐。”   萧子义一脸惊喜,立马说道:“哇,真的吗?赶紧上台表现表现啊。这不比跳舞有意思多了。”   这回他身侧的叔叔扯了扯他的袖子,谢彦逍却没阻止他。   谢彦逍此刻在专注地为云遥揉手腕。   苏云婉皱了皱眉,见众人看过来了,忙解释道:“我何时练过杂耍,二妹妹莫要乱说。”   云遥立马回道:“你说我练了舞我就练了舞吗,为何我说你练了杂耍你却不承认?你若没有趴在我家墙头上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就不要再认定我干过什么事情了。以后也莫要再说什么‘听说’‘别人说的’这种话。道听途说的事情你也能当真,长舌鹦鹉都没有你的舌头长!”   “噗嗤!”   大殿上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离得远的云遥没听到是谁,离得近的她听到了。   是萧子义。   萧子义冲着云遥竖起了大拇指,一脸佩服。   苏云婉脸涨得通红,她看了一眼四皇子,结果今日四皇子不知怎么回事没帮她。   四皇子当然想帮她,可是刚刚被云遥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他不敢开口,生怕云遥一会儿不管不顾说出来。   苏云婉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收回来目光,只能自己开口了。   “云遥,你不会跳舞直说便是,没必要这般羞辱我。”声音里充满了委屈。   云遥轻笑一声,道:“你少在那里装可怜了!我说你练了杂耍就是羞辱你了?你每逢宴席就要跳舞,我还没说你是舞姬呢!哦,不对,说你是舞姬那是在羞辱舞姬,你的舞姿可没法跟倚红楼的舞姬比。”   这话相当不客气了。   琳琅长公主皱眉,看向了云遥,斥道:“云遥,怎么跟你姐姐说话的?”   云遥怼苏云婉时心中畅快极了,可一听到琳琅长公主的话,心里顿时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   她可以毫无顾忌地怼任何人,唯独自己的母亲不行,每次听到母亲在众人面前维护苏云婉,她心里都难受到不行。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那高高在上的人明明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却对她毫无感情。   不仅漠视她当年被人抱走扔掉,还不想认她。   她难道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吗?   前世她怀了几个月的身孕都很心疼未出世的孩子,母亲就没感觉吗?   见谢彦逍想要开口,云遥连忙掐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开口。   谢彦逍看了云遥一眼,没说话。   云遥握了握拳,道:“母亲可真是有意思,胡说八道的人你不管,倒是管起了反击的人。难不成我就要任由苏云婉说我,要按照她说的话去行事吗?”   眼见着琳琅长公主要发火,苏云婉在一旁煽风点火:“母亲,您别生二妹妹的气,她定不是故意的。都怪我不好,我不该提议让二妹妹跳舞的。想来这半年的时间太短,她还什么都没学会。不过,妹妹再是学不会也不该去倚红楼才是,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你一个大家闺秀怎可去,岂不是惹人非议。”   倚红楼这种地方京城人人皆知,云遥刚刚只是说苏云婉跳的舞不如倚红楼的姑娘,此刻苏云婉已经偷换概念说云遥去过倚红楼了。   闻言,众人看向了云遥,低声议论着什么。   云遥倒是想去,可惜没去成,谢彦逍不让她去。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想到刚刚苏云婉看谢彦逍的眼神,她换了一句话。   “我家夫君带我去的。”   说完,她掐了谢彦逍以下,眼神中饱含警告,仿佛在说若是敢揭穿她,他就死定了。   这短短一个时辰,谢彦逍已经被云遥瞪了三次了。他琢磨了一下,迎着众人的目光,开口说道:“嗯,是我带夫人去的。夫人在府中闲着无趣,我便带她出去逛了逛。苏姑娘的舞——”   说到这里他仿佛是故意顿了顿,又道:“的确如夫人所言,不及倚红楼的姑娘。”   看着苏云婉难看的神色,云遥心里的气终于顺了。 第60章 心疼   谢彦逍极少说这样的话, 大家都感到非常意外,四皇子看向他的眼神很是不赞同。   他隐约感觉最近谢彦逍变了,不再像从前那般为他着想听他的话, 也不再任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谢彦逍明明知道他喜欢婉婉,还要娶她, 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这样的话。这不仅是在打婉婉的脸, 更是在打他的脸。   琳琅长公主看向谢彦逍的眼神也不太好看。   不过,最终她的眼神还是落在了自己女儿身上。   她把女儿嫁过去是要拉拢武安侯府的, 如今倒好, 女儿的确是拉拢了武安侯世子,可却与四皇子为敌了。   说到底还是女儿的错。   “倚红楼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夫妇二人多少注意些影响。”琳琅长公主冷着脸说道。   云遥看向坐在前面的母亲。   母亲此刻离她不过是数米的距离, 但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一般。她们不是陌生人, 却还不如陌生人。   在母亲心中, 不敢苏云婉做什么都比她强。   这一切又不是她的错, 为什么她要被踩在脚下?   既然她不开心, 别人也别开心了。   云遥的眼神在琳琅长公主身上停留了片刻, 又看向了坐在一旁的苏云婉。   “不就是想让我表演节目么, 这有何难的。不过我最擅长的不是跳舞而是讲故事。狸猫换太子或者偷梁换柱?苏云婉, 你选一个吧!”   琳琅长公主皱了皱眉。   无人在意的角落, 苏驸马的手中的茶杯抖了抖,茶水撒了满手。   苏云婉这次是真的挂不住脸了,委屈巴巴地说道:“二妹妹,你这是何意……”   这时德成帝发话了:“行了, 好好的宴席, 吵什么。”   一个是自己的外甥女, 一个是未来的儿媳, 都是自己人,这不是让外人看笑话么。   扯来扯去,又扯到了以前的事情,让人烦躁。   众人没少听这几人吵,早就习惯了,每次宴席不吵一下都得觉得少点什么。以前还觉得长公主的亲生女儿蠢笨懦弱畏畏缩缩,如今听多了,反倒是觉得她虽泼辣但却并不笨,脑子灵活的很。反倒是那位养女时不时喜欢找茬,不是个好相处的。   说到底,这养女是假的啊,如今看去倒是理直气壮的很,比真的还要风光些。   等宴席即将结束时,皇上宣布了四皇子和苏云婉的婚期。   众人看向苏云婉的目光变得不太一样了。   这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云遥懒得听里面恭维苏云婉的声音,先离开了宴席。   谢彦逍看了一眼云遥离开的背影,转头看向了顾勉。   云遥刚走出大殿就被玉嬷嬷拦了下来。   “姑娘,长公主有请。”   听着玉嬷嬷的称呼,云遥看了她一眼。   母亲私底下叫她过去准没好事,她根本就不想去,可又不能不去。   她在偏殿略坐了一会儿,琳琅长公主才终于到了。   “我听说如今管家权在你的手上?”这是琳琅长公主开口的第一句话。   云遥本以为她对自己的母亲已经够失望了,没想到还能更失望一些,她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   “是。”云遥垂眸答道。   琳琅长公主满意地点头:“嗯,你也不算太蠢,还记得我当初的吩咐。”   云遥垂眸不语。   这跟她母亲毫无关系,只是她看不惯曹氏罢了。   “既如此,你也该进行下一步了。”   云遥抬眸看向琳琅长公主。   “我瞧着世子如今对你言听计从。如今婉婉就要嫁给四皇子了,他跟四皇子也一向交好,但这些远远不够。须得让他去说服武安侯支持四皇子才是。”琳琅长公主说道。   这番话云遥早就料到了,但真正听到时还是觉得荒谬。她忍不住嗤笑一声。   见云遥在笑,琳琅长公主皱了皱眉,问:“你笑什么?觉得我说的可笑不成?”   云遥道:“是,母亲的确可笑。您说这番话时自己心里就不觉得心虚吗?”   琳琅长公主脸色冷了下来。   “苏云婉平时如何待我的母亲难道真的不清楚吗?我出嫁前她就一直欺负我,出嫁后也常常在宴席上为难我。若不是我自己化解了,我早就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了!”   前世她就成为了全京城的笑话。   长公主府的下人敢欺负她,武安侯府的下人也要踩她一脚。   “她如此对我,我不去报复她就已经是我宽容大度的,还想让我去支持她和四皇子?做梦去吧!”云遥同样冷着脸说道。   琳琅长公主心头的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她重重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道:“反了你了!”   云遥早已不是当初的她的,活了两世,她看透了自己母亲的本质。此刻她丝毫不惧,直面琳琅长公主的眼神。   “母亲当真觉得四皇子那个蠢货能登上皇位?”   这个问题是云遥发自内心地问出来的。   她从前从未觉得母亲识人不清,可此时此刻,她却深深地觉得母亲真的很不会看人。四皇子那种人如何能登上皇位?   回应她的,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声。   “啪!”   “瞧瞧你说的什么大逆不道的话!”琳琅长公主斥道。   云遥摸着红肿的脸颊,眼神里饱含着恨意。   玉嬷嬷连忙上前拦住了。   “公主,您消消气,消消气。”   “你瞧瞧你是个什么东西,如今竟然敢说出来这样的话了!”琳琅长公主依旧气着。   云遥最后看了琳琅长公主一眼,转身离开了大殿。任由琳琅长公主在背后喊她,她都没有回头。   春杏看着自家夫人,担心地不得了,却不知该如何劝说。   两个人沉默地朝着宫外走去。   另一边,谢彦逍再次找了顾勉。   “世子还有事?”顾勉诧异。   刚刚他们二人已经把事情说定了,怎么此刻又来寻他。   谢彦逍也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情,面露迟疑。   顾勉看出来谢彦逍的迟疑,说道:“世子但说无妨。”   谢彦逍直截了当地开口了:“是这样的,云遥十分想念岳父岳母,不知大哥为何不把他们二老接到京城来。”   顾勉站在殿前,看了看不远处阴沉的天色,反问谢彦逍:“世子真的不明白吗?”   谢彦逍眼眸微动。他心中的确有一个猜测,只是面前的男子刚刚入京城数月,怎会把局势看得这么清。如今京城风平浪静,各方势力僵持,看不出暗潮汹涌。   刚入京数月,对朝中众人尚算陌生的一个农家学子即便是再聪慧有政治头脑也不能掌握京城所有的事情,可若是五年后的顾勉呢?   顾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奉旨出京调查镇北将军斩杀数万良民一事,结果路上遭遇了刺杀。可睁开眼却回到了五年前,那时他刚刚入京为官。   “京城相对安全。”谢彦逍道。   “那就把水搅浑!”顾勉道。   再等上五年吗?不,他等得起,但百姓等不起。   他要搅浑了水,赶紧还百姓一个清明的盛世。   谢彦逍看向顾勉。   顾勉看着阴沉的天空,说道:“西北出现了叛军,镇北将军去剿灭叛军了。这些年镇北将军一直被皇上忌惮,战事打得也不顺,不知他这一次会是胜还是败。他究竟杀的是叛军,还是被人披上叛军衣服的良民呢?”   这位镇北将军初时还算收敛,后来尝到了甜头,隔几个月就要去剿灭叛军,立下了赫赫战功。皇上越发依赖他,即便是忌惮他,也不敢卸了他手中的兵权,生怕没了镇北将军就无人可以剿灭叛军。   谢彦逍一直盯着镇北将军的一举一动,并未发现他有什么不轨之举。   “一次失败,两次失败……若是失败的次数多了,怕是手中的兵权要保不住了。难保不会做出来什么极端的事。这些也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世子不如紧盯此事。”顾勉道。   说完,顾勉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世子上次的事情就做的极好,钱国舅想必恨极了镇北将军。”   谢彦逍正跟顾勉说着话,一转头看到了神色不悦匆匆往外走的云遥。瞧着云遥左脸红肿起来了,脸色立马阴沉下来。   顾勉见谢彦逍迟迟没答,看向了他。瞧着他的神色,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云遥走得匆忙,他只看到了她的背影,没看到她的神色。   不过,瞧着谢彦逍紧张的模样,他心里还算欣慰。   前世那五年他看的清楚,他这妹妹和世子始终存着误会。世子虽对妹妹不够贴心,但也情有可原。只是他始终冷着一张脸,让人看了难免会误会。好在他出事之前,二人终于解除了误会。   他瞧着今生云遥变了许多,想必事情发生了变化。   “多谢顾大人解惑和提醒,今日先到这里,改日再详谈。”   顾勉挑眉。   世子当真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前世他一向以政事为主,今生倒是看重妹妹。   “静候世子。”   离开后,顾勉沉思良久。醒来后,他发现有些事情已经被改变了。如今的现状比梦中好了许多,对谢彦逍那边越发有利。他研究了许久也找不出根源所在。若说谢彦逍也是从未来回来的,却也不完全像,他试探过谢彦逍,没发现。要么就是他掩藏太深,要么就不是他。   有机会还是要试探一下。   不过,不管如何,事情总归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谢彦逍虽然远远看到了云遥和言天师,但当他走过去时,二人已经离开了。他只好朝着宫外走去。   他到时,云遥也刚到,正准备离开。   马车离开之际,他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就看到了云遥红红的眼眶。   谢彦逍脸色立马沉了下来,问:“谁打的?”   听到这话云遥抬眸看向了谢彦逍,看着他眼中的关切之色,她不知怎的,越发觉得委屈。扑在谢彦逍怀中低声哭了起来。   谢彦逍抱住怀中的人,心疼的不得了,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安抚她。   面上却是一片冷意。   此事除了长公主,他想不出来第二个人。看来长公主还是太闲了,得给她找些事情做。 第61章 不正经   云遥真的是难受极了, 一直在哭,把谢彦逍胸前的衣裳都晕湿了。   谢彦逍却一个字都不曾多说,一直不停地抚摸着云遥的背安抚她。   许是谢彦逍的安抚有了效果, 又许是谢彦逍的怀抱太过温暖,两刻钟后, 云遥的哭声渐渐停了下来。   谢彦逍贴心地为她递了帕子。   云遥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   窗帘晃动, 外面的景象若隐若现,她这才发现这不是回府的路。她哽咽地问了一句:“这是要去哪?”   谢彦逍看着云遥红肿的眼睛, 柔声道:“你不是一直都想去倚红楼看看吗?今日带你去看。”   一听这话, 云遥怔了一下,看向谢彦逍的眼神充满了疑惑。   谢彦逍揉了揉云遥的头。   去倚红楼之前, 谢彦逍先带着云遥去换了身衣裳。他原是觉得云遥换了男装就没那么显眼了, 没想到她皮肤过于白皙, 头发全都竖起来后, 那张艳丽的小脸反倒是越发夺人眼球。   “怎么了, 我穿这衣裳不行吗, 你不是会后悔带我去了吧?你可不能反悔, 说好了要去的。”   云遥眼圈红红的, 眼睛湿漉漉的, 说出来的话有几分不满, 又有几分撒娇。   谢彦逍心头微热,顿了顿,道:“去,走吧。”   说着, 牵起了云遥的手, 朝着后门走去。   云遥越发谢彦逍的眼睛尽是疑惑。   秋武去敲门, 很快里面有人过来开门了, 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牌子,让他们几个人进去了。   走进去之后,前院热闹的声音传到了后院之中,嘈嘈杂杂的。后院昏暗人又少,跟前院的热闹景象像是一墙之隔的两个天地。   穿过院子和回廊,他们去了倚红楼里面。虽走得是偏僻的楼梯,但偶尔也有人上下。   云遥看着从楼上下来喝得醉醺醺的男子,本能地王谢彦逍身后躲了躲。   谢彦逍察觉到这一点,站定了脚步,看向云遥。   也不知他们二人哪里来的默契,云遥一下子就看懂了谢彦逍眼中之意。   这是不想带她上去了?   “不行,你答应我的!”云遥低声说道。   谢彦逍的确不想带云遥上去了。他们这一路一共遇到了十一个男子,其中十个男子的眼神看向了云遥,八个男子看了不止一眼,有两个甚至想要上前,但被秋武拦下了。   这时,面前喝得醉醺醺的男子准备上手了。   男子正对着云遥,背对着谢彦逍。   云遥看到男子想要伸过来的手,吓得哆嗦了一下。   结果,手还未碰到云遥,就被谢彦逍握住了手腕,轻轻一甩就把人甩到了一旁。   即便是如此,云遥依旧想看看倚红楼。   谢彦逍再次后悔自己的决定。他无声叹气,只好牵起云遥的手,带着她继续朝上面走去。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四楼的一处包厢。   他们要找的姑娘似乎不在,只有一个婆子在这里,看见他们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垂下头,道:“姑娘此刻不在房中,请您稍等片刻。”   婆子离开后,云遥看向了谢彦逍。   谢彦逍这是有相好的在这里啊。想到前世他时常来倚红楼,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渐渐松开了握着谢彦逍的手。   谢彦逍不知云遥心中所想,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神情不悦,便松开了她的手,朝着里面走去。   云遥盯着谢彦逍的背影看了许久,见谢彦逍停下来等她了,她这才跟了过去。   一进去她就忘了刚刚所想了,因为里面竟然能看到下面的情形。   跳舞的、唱曲的、弹琵琶的,看得人眼花缭乱。   “这里视野真好!”云遥不由得感慨了一句。   见云遥喜欢,谢彦逍坐在了她对面。   云遥的确一直对倚红楼都非常好奇,尤其是前世得知谢彦逍常常来此处,就更加好奇。如今谢彦逍带着她来了,瞧着倚红楼里的情形,反倒是没那种欣赏的心情了。   只看了一会儿,她便觉得无趣。   尤其是看到除了歌舞表演,还有一些男男女女靠在一起卿卿我我。这倚红楼果然是外面看着光鲜亮丽,里面看却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   就在这时,刚刚离开的婆子又出现了。   “姑娘来了。”   云遥好奇地回头看了过去。   “奴名天香,见过两位贵人。”   天香,正是倚红楼的花魁,也是那日云遥在宫里见过的舞姬。   一个长得像苏云婉的舞姬。   云遥转头看向谢彦逍。   她记得这舞姬是谢彦逍从宫里救出来的,奉的是四皇子的命令。可今日她怎么看都觉得不像。若这舞姬是四皇子的人,为何谢彦逍敢这般进入这女子的房中。而且,他看起来可不像是第一次来,熟门熟路的。   云遥心头突然觉得像是扎了一根刺一般。   那边舞姬不知说了什么,云遥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注意到。   直到谢彦逍开口说话了。   “跳一曲霓裳羽衣舞吧。”   “是。”   云遥抬眸看向谢彦逍,又缓缓转头看向了舞姬。   这舞姬的舞姿的确比苏云婉强多了。若不是那日摔断了腿,怕是在宫宴上大放异彩之人就是她了。   舞的确很美,怪不得前世谢彦逍时常来这里欣赏。   如今她在这里,谢彦逍倒是规矩得很。若是今日她没跟着他来呢?他们二人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一想到这一点,云遥突然觉得很不舒服。   这些日子谢彦逍待她极好,好到她险些忘记了前世的事情,此刻倒是让她冷静了几分。挺好的,总比之后才想明白的好。   一舞结束,谢彦逍提出了要回府,云遥这次没有反对,乖乖跟着谢彦逍离开了。   不过,在谢彦逍想要牵她手的时候她拒绝了。   登上马车后,云遥靠在一旁的车璧上,闭上眼睛,看也未看后上来的谢彦逍。   谢彦逍微微蹙眉,盯着云遥看了许久。   云遥知道谢彦逍在看她,但她始终没有睁开眼睛回应他。   两个人就这般沉默地离开了倚红楼,回到了武安侯府之中。   谢彦逍察觉到了云遥的不开心,只是有些不明白她为何会如此。因为前院还有事情要处理,他没跟云遥一起回后院中。   等到处理完事情,已经快到子时了。   谢彦逍唤人进来了。   “盯紧琳琅长公主府,有任何发现都要来报。”   “是。”   吩咐完事情,谢彦逍捏了捏酸痛的眉心,起身朝着后宅走去。这几个月,他已经习惯了日日回后宅之中。   夜色正浓,床上的身影越显孤单。   谢彦逍把人抱入了怀中,然而,他发现怀中之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他今晚想了许久,思来想去,云遥的不开心应该还是跟琳琅长公主府有关。他沉吟片刻,道:“你若是不想让苏云婉嫁给四皇子,那就不让他们成亲。”   云遥晚上心情不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刚刚谢彦逍进来时,她不想理会他,转身面向里侧装睡,没想到竟然被发现了。   听到谢彦逍的话,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看向了他的眼睛。   呵。   这话说的真好听。   什么叫她不想让苏云婉嫁给四皇子,想来不想让苏云婉嫁给四皇子的人是他吧!   那倚红楼的花魁分明就是谢彦逍的人,二人不知背着她做过什么事情。花魁长得像苏云婉,自然谢彦逍心仪而又得不到的人就是她。   云遥当真是越想越气,对着谢彦逍的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谢彦逍的确还想再次入梦,因为梦中会让他看到很多他看不到的东西。可他同时也很不理解,为何他说出来这样的提议后,云遥会是这样的反应。   想到今晚去倚红楼之前她情绪已经好转,到了房间内突然变了态度,他直觉此事或许不止跟琳琅长公主有关。   这一次他没再由着她咬他,而是推开了她。   见谢彦逍竟然敢反抗,云遥越发肯定心中所想,她冷冷地说道:“是你不想看着苏云婉嫁给四皇子吧,别拿我当借口!”   闻言,谢彦逍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只听云遥又继续说道:“你之前说那舞姬是四皇子的人,可我今日瞧着,她分明是你的人!是你看自己娶不了苏云婉,找回来的替身吧!若真是如此,何苦让那姑娘在倚红楼那种地方受苦受累,不如我做主为你接回府中来可好?”   再次听到云遥要为自己纳妾,谢彦逍心里很是不适。   看到谢彦逍愤怒的模样,云遥觉得心里舒服极了。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谢彦逍掀开被子下了床。   云遥早就料到会这般,冷哼一声,裹紧了被子,朝着里侧睡去。   娘家靠不住,丈夫靠不住,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闭上眼时,一滴泪从眼眶滑过。   谢彦逍走到门口之时,又拐了回来,坐在了榻上。   他足足喝了一壶凉茶这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后,他再次细细想了想今晚发生的事情。思来想去,云遥的异常是从他们步入天香的房间开始的。   他好似明白了些什么。   盯着合紧的床幔看了片刻,谢彦逍重新回到了床上。   腰上突然多出来一条胳膊,云遥略感诧异。   她刚刚只顾着生气难受,并未注意到谢彦逍没有离开。   只听谢彦逍开口缓缓说道:“舞姬一事我并未骗你,只是隐瞒了一些事情。她原是我的人,后来入了宫,跟了四皇子。那日也的确是四皇子让我把她救了下来。如今她依旧是我的人,只不过她是为我办事,我二人并未有任何男女之情。她心仪之人……是四皇子。”   这样的答案是云遥没有料到的。   所以,这舞姬的确是苏云婉的替身,只不过和她有关系的人是四皇子。   更让她意外的是,这舞姬竟然也跟谢彦逍要做的事情有关。   写演戏这般一解释,很多事情倒是说得通了。   只是,她对谢彦逍要做的事情突然有了些好奇心。   他究竟在做什么事情,为何那么忙,为何又要在皇子身边安插一个舞姬?   正当她想着时,只听谢彦逍在她耳畔开口了:“阿遥,你不必为此吃醋,我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听到这话,云遥心头忽然一颤。   谢彦逍竟然会说甜言蜜语了!这是谁教的他?他前世可从未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云遥虽然被蛊惑了,但却仍旧没有理会他。   见状,谢彦逍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咳,你当初不是还嫌弃我么。我有没有旁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听清楚谢彦逍话中之意,黑暗中,云遥的脸上渐渐爬上了红晕。   谢彦逍也太不正经了! 第62章 零星   云遥定了定神。   因为有了前世的经验, 所以今生她能判断得出来,谢彦逍一开始的确很差劲。若那舞姬从一开始就是他的人,想必他并未碰过她。因为若是二人之间真的有些什么的话, 不必等到成亲后。   “她既然是你的人,为何会喜欢上四皇子?”云遥问出来心头疑惑。   四皇子和谢彦逍相比, 也就是多了一层皇子的身份。那舞姬既然是谢彦逍的人, 又怎会看上四皇子。   “她刚入宫时,四皇子帮过她……四皇子虽然只是把她当成是替代品, 但也切切实实待她好过。”谢彦逍道。   情之一物, 不知所起。   就像两年前他初遇她时,也是一眼就记住了。   听到谢彦逍的解释, 云遥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只简简单单应了一个字:“哦。”   大概是太过在意了, 聪明如谢彦逍此刻却还是有些慌, 他有些吃不准云遥此刻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看不清她的神色, 不知她究竟是不生气了, 还是仍在生气中。   谢彦逍又靠近了些。   见云遥没什么反应, 又试探着得寸进尺, 摩挲着云遥的手。   云遥这次终于有了反应, 抬手打了他一下。   谢彦逍微微有些失望, 但还是厚着脸皮趴在云遥耳边道:“夫人的手不是疼么,我给你揉一揉。”   云遥轻嗤一声,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色胚。   “早就不疼了。”   “哦。”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谢彦逍的手依旧放在云遥的手上, 并未挪开, 云遥也未说什么。   “脸——”谢彦逍顿了顿, 问道, “还疼吗?”   云遥像是没听到一般,没有回答谢彦逍这个问题。   谢彦逍觉得心疼不已,见云遥一直不答,微微用力,让云遥面对着他。   云遥不悦地看向谢彦逍。   他难道看不出来她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吗?   下一瞬,谢彦逍温热的大掌忽然放在了她的脸上。他的动作轻柔,像是摸一件稀世珍宝一般。   “以后不管长公主要求你做什么,你只管答应便是,不要再吃这种亏。”   云遥抿了抿唇没说话,心却渐渐软了下来。   “涂药了吗?”谢彦逍问。   “没有。”云遥低声道。   见谢彦逍要起身,云遥拦住了:“不用了,很快就会好了。”   谢彦逍看着云遥没说话。   云遥双手圈住了他的腰身,把头埋在了他的身上。   谢彦逍叹了叹气,没再起身。   “睡吧。”   “嗯。”   这一晚,谢彦逍果然又做梦了。   此刻他正在房中,只不过不是黑夜而是白天。   云遥又如同他在梦中多次看到的那般,正坐在榻上,神色看起来有些忧愁。   “夫君真的不在府中?”   “不在。我听侯夫人身边的侍书姐姐说,世子跟四皇子一起去倚红楼了。”海棠说道。   云遥蹙了蹙眉,看向了窗外。   谢彦逍快步走了过去,他很想向梦中的云遥解释一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突然,他眼前的画面一转,似是又换了一日。   夫人仍旧坐在榻上,只不过这次她的衣裳跟刚刚不同了,是件素色的衣裳,此刻她正看着院子里的牡丹花发呆。   “夫人,你快想想办法吧,总不能让世子日日去倚红楼吧?”海棠说道。   云遥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没说。   “不如您给世子抬个姨娘。”海棠试探地说道。   云遥立马看向海棠,想也不想,厉声说道:“不行,我爹只有我娘一人,他也只能有我一个!”   谢彦逍是她的夫君,他怎么可以有别的女人!   海棠继续劝说:“夫人,长公主是公主,驸马依附于她,自然不能有旁人。你没有爵位在身上,又不得世子的宠,再不给世子纳妾,世子岂不是要日日宿在青楼中?”   云遥脸色难看,态度坚决:“总之我不同意。”   春杏看了一眼云遥的脸色,扯了扯海棠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了。   海棠很不高兴,转身出去了。   接着,画面又是一转,云遥依旧坐在榻上,这一次谢彦逍明显感觉到了云遥的不同。她变得沉静,身上似乎已经没了那种鲜活的气息。她的眼睛看向了窗外,淡淡地开口:“世子又去倚红楼了?”   春杏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云遥的神色,道:“是。”   云遥的反应不再像从前那般激动,反倒是非常平静,似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答案。   “哦。”   谢彦逍的心像是被扎了一下,疼得难受。他顺着云遥的眼睛看向了窗外,果然,此刻院子里已经没有了牡丹花,光秃秃的一片。这大概是他们成亲五年后的事情了。   她已经……对他没有感情了吗?   谢彦逍心脏疼得受不了,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又回到了现实之中。   随后,头痛欲裂,他抬手捂住了疼痛的脑袋,闭上眼睛,很多画面再次涌入脑海之中。   他看到了自己教云遥读书识字,看到了自己在院子里栽了一棵桂花树,看到了……云遥大着肚子坐在塌上绣婴儿用的肚兜,最后是一场熊熊燃烧的大火。   然后,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头不痛了,可那些画面却比梦中的事情还要真实一些,像是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   除了那一场大火。   他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个念头,那便是云遥嫁过他两次。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可却觉得梦中的一切是真实发生过的,他们二人曾成亲数载,他好像更了解云遥了。   至于他们二人的结局是什么,他并未看到。   以前她那么不想为他纳妾,如今为何这般积极主动?   是真的不在乎他吗?   谢彦逍觉得心头被很多只蚂蚁挠着,难受得厉害,他转头看向身侧睡得正香的人,轻轻推了推她。   云遥睡得正香,却被人吵醒了,她顿时不悦。   谢彦逍有病吧,自己醒得早还要吵醒她。   “你干嘛呢!”   谢彦逍推了云遥几下,见她没醒,便亲了亲她。本想着要叫醒她的,只是亲着亲着却有些控制不了自己了。   “你说呢?”谢彦逍哑着嗓子说道。   云遥心头火气,一脚踢向了谢彦逍。   哪知谢彦逍早有预料,轻轻握住了她的脚,两个人的姿势变得更加暧昧。   云遥本想发火骂他,可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招数,知晓了她的软肋,让她顿时丢盔弃甲。   云遥累得不行,靠在谢彦逍身上继续补觉。   谢彦逍却是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样,亲了亲云遥的额头,又亲了亲云遥的头发,问道:“夫人可是真心要为我纳妾?”   云遥顿时精神了几分,应了一声:“嗯。”   谢彦逍手上的力道加大,云遥抬手捶了他一下。   “当真?”谢彦逍又问了一遍。   云遥顿时不悦,蹙着眉看向谢彦逍:“纳妾一事,占便宜的明明是你,为何反反复复问我这个问题?”   谢彦逍看着云遥,没说话。   云遥道:“我问你,我若是想为自己找个男人,你二人一同服侍我,你可愿意?”   谢彦逍脸色顿时变得黢黑,咬着牙道:“你敢!”   “想必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这个答案排除爱慕这一点,应是还有别的缘由。比如,我是你的夫人,所以你不允许我找别的男人为你戴绿帽子,因为这样你会很没面子。再比如,你觉得我是你的人,所以你不允许旁人觊觎我,这是你的占有欲。你我皆是人,我自然也是与你一样的,不太喜欢别人用我的东西。”   云遥解释得很清楚明了,谢彦逍反倒是脸色越发难看。   “所以,你不希望我纳妾的原因是面子和占有欲?”   云遥张了张口,刚想应付一声回答“是”,但是瞧着谢彦逍的神色,她没敢说出来。她怕她说出来之后谢彦逍会吃了她。   顿了顿,云遥道:“当然了,还有别的原因。”   谢彦逍神色好看了几分,问:“什么原因?”   云遥说出来一句最最真实的答案。   “脏!”   前世她得知谢彦逍可能去倚红楼时,当谢彦逍再与她亲近时,她便觉得有些恶心。   谢彦逍眼神一下子变得深邃,让人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云遥继续说道:“你知道的,我喜洁,若你有了旁人,我大概会觉得脏。”   谢彦逍深深地看了云遥一眼,脸色沉了下来。   看着谢彦逍的神色,云遥道:“干嘛,你不高兴了?你自己想想,若是我被人碰了,你是不是也会觉得脏?”   谢彦逍不知在想什么,始终一言不发,须臾后,沉着脸起身离开了。   云遥目送谢彦逍离开,随后收回来视线,转身面向里侧,补觉。   云遥睡到日晒三竿方起,处理完事务,又回了瑶华院中。   这一整日下来,除了言天师给她传信三日后道观见之外,倒是没什么别的事情。   只是,傍晚时分,府中有了些事情,比如,如今一个月过去,谢叔煜和谢季琮从军营回来了。再比如,因为谢季琮回来了,曹氏那边给厨房要的东西多了些,程嬷嬷跟李嬷嬷起了冲突。   云遥换了身衣裳,去了厨房。   虽然儿子回来了,但此刻曹氏心情并不好。   谢叔煜看起来好好的,谢季琮走路一瘸一拐的。   看着站在下面的两个儿子,曹氏心头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你作为哥哥,弟弟被打成这样,你怎么不知道看顾他?”   这样的话谢叔煜从小听到大。小时候每次打架都让他挡在前面,在外面挨打的人是他,回来被父亲训得人还是他。他若是不替四弟挡着,母亲就要打他姨娘。   如今姨娘早已死了,谢叔煜也大了。   “母亲,父亲安排的人下手极重,他们只听父亲的话,不听我们的话。不仅四弟挨打了,我也被打了。”   曹氏心疼死了。   谢叔煜立马说道:“我瞧着那些人似是跟四弟有私仇,打得特别狠,母亲不如问问四弟最近得罪了谁,怎么一入军营就被打了。”   谢叔煜故意把事情往别人身上引。   谢季琮想了半天就想到了一人,谢彦逍,而且越想越觉得是他。   不得不说,谢季琮在这一刻倒是真相了。   谢叔煜一听谢季琮想到了谢彦逍,立马道:“对,二哥那个人就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母亲一定要好好罚他,为四弟报仇。”   曹氏脸色极为难看。   谢叔煜见这里没他什么事儿了,便出去了。   刚走到小花园,尚未到自己的院子时,他就遇到了去厨房处理完事务要回去的云遥。   啧。   他这二嫂当真是越来越水灵,越来越艳丽了,比初见时还让人惊艳,看来二哥最近没少疼她啊。不知……   云遥正低声跟春杏说着什么,忽然察觉到了一道目光,顿时止住了话头。   抬眸一看,是谢叔煜。   前世她偶尔会在后宅中遇见他,他看她的眼神一向让人觉得恶心。初时不知他的性子,还与他说过几句话,后来她见着他远远就躲。但有一次还是没躲开,被醉酒后的他调戏了几句,摸了一下手。   现在想想都觉得恶心。   好在他后来不知被谁打了一顿,她也再没有在院子里碰见过他。   谢叔煜打量完云遥,见她越走越近,弯腰行礼。   “见过二——”   云遥步子未停,直接从他身边经过,像是没看到这人一般。   谢叔煜站起身,看向了云遥的背影,不怒反笑。   有意思。   谢彦逍在听到孙管事说起今日谢叔煜和云遥在后院中遇见这件事情时,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谢叔煜被打一事,拳头紧紧握了起来,心中暗道,还是打得太轻了。   “少主子?”见谢彦逍神色不对,孙管事唤了谢彦逍几声。   孙管事说谢叔煜和云遥遇到这件事时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也并未发现谢叔煜腌臜的心思,只是事无巨细,把云遥的事情告知谢彦逍。   谢彦逍回过神,看向孙管事。   “您可是有什么吩咐?”孙管事问。   “没什么,你先退下吧。”谢彦逍道。   他好像即便是不做梦也能想起来一些现实中并未发生的事情,比如,谢叔煜摸了云遥的手,他非常愤怒。   “是。”   乔谦和评价了一句:“侯府的这两位少爷也当真是不成器,好在大少爷还算争气,不然这侯府迟早要完。”   谢彦逍点点头。   乔谦和没再评价此事,说起来正事:“对了,您吩咐让人找册子,这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乔谦和口中所说的册子是钱国舅府的一本册子,上面详实地记录了这些年钱国舅和各个府上往来的账目。   谢彦逍也是早上零星地想起来一个片段,觉得这个册子似乎很重要,但此事不便与旁人提及。   “我偶然间听人说起的。”   “哦,这样啊,若真有这样一本册子,那咱们可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钱国舅拉下来了。”   接着,二人细细说起来此事。   亥时,谢彦逍停下了议事。   乔谦和瞧着少主子越发有人样了,笑着调侃了一句:“少主子如今跟夫人关系越发好了。”   谢彦逍神色却有些不自然。哪里好了,早上才刚刚发生过矛盾。   乔谦和却误以为谢彦逍不好意思了,连忙借口困了退下了。   谢彦逍顿了顿,回了内宅。   到了内宅时,云遥正坐在榻上看着账簿。她今日白天补觉,睡多了,此时并不困。见谢彦逍又准时回来了,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后,没跟他打招呼,又继续看账簿了。   谢彦逍也不在意,坐在了云遥对面。   春杏识相地端上了茶,默默退下了。   谢彦逍喝了一壶茶后,说了一句:“若是夫人被人碰了之后,我不会觉得脏,只会觉得心疼。”   云遥微微蹙眉,不懂他为何突然没头没尾说了这样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这几天没能按时更新。 第63章 热闹   云遥见谢彦逍一直盯着她看, 似乎是想要一个答案,她想了想,给了他一个答案。   “哦。”   应完, 又继续低头看账簿了。   过了片刻,云遥合上了账簿, 去沐浴了。   等到二人熄灯躺在床上, 云遥想到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想了想, 开口说道:“你三日后能不能给我安排几个人?”   云遥想到了上次给兄长送鞋子和衣裳的事情, 那次就被曹氏跟踪了。若去见兄长还没什么,可若是去见言天师, 万一被人跟踪可就不妙了。   “夫人要人想做什么?”谢彦逍问。   云遥想了想, 还是没有跟谢彦逍说实话:“去见一个人。”   谢彦逍那边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他已经听孙管事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也猜到了云遥要去见谁。   “什么人?”   云遥避开了这个问题, 解释了一句:“我有正事儿。”   至于是什么正事, 云遥可没想过要跟谢彦逍解释。   “哦, 好。”   云遥听出来谢彦逍语气不怎么开心, 便道:“你若是不想借便算了。”   说完云遥便转身面向里侧。   她之前去见过言天师数次都没有被发现, 想必这一次谨慎些, 多绕些路也不会被发现。   谢彦逍微微叹气, 把人扯入了怀中。   见怀中人挣扎,他微微用力。   “我的夫人要去见人,还要我派人保护,却不告诉我去见谁, 我还不能有一丁点不高兴?”   闻言, 云遥也觉得似乎不太妥当, 也没刚刚那般理直气壮了。她抬眸看向谢彦逍, 想了想,凑近一些,亲了亲他的脸颊。   “这样可以吗?”   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见谢彦逍不语,云遥摸了摸他的胸口,柔声道:“别生气了好吗?”   谢彦逍哪里能受得住云遥的撩拨,准确地找准云遥的唇,狠狠亲了上去。许久过后,哑着嗓子道:“怎么也要这样才行。”   云遥发现,谢彦逍真的是越来越难哄了。   第二日一早,请安时,曹氏没给云遥好脸色。   昨日她去找侯爷说了谢彦逍的所作所为,侯爷竟丝毫不当回事,还认为是她多想了,甚至还觉得自己儿子就该在军营中多历练。   晚上听说这两个人竟出去快活了,她如何能不气?   如今管家的权力在云遥手中,又有了武安侯的警告,曹氏即便是再恨云遥,也不敢怎么着她。   云遥略坐了一会儿就以要管家为由离开了。   不过,姜氏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被曹氏刺了几句。   “老大媳妇儿,我听你父亲说已经找好了老大外放的地方。我瞧着你日日忙碌着,怕是没法照顾老大,不如留下来。”   姜氏握紧了手中的帕子,一个字也没敢多说。   最后,周氏被曹氏留了下来,敲打了几句:“我听说你最近常常去瑶华院?”   周氏顿时心里一紧,连忙站了起来。   “也没常去,就是闲来无事,过去坐一坐。”   “老三媳妇儿,从前我管家时,你多少能在府中有个差事,可你看你巴结了苏氏那么久,她可有给过你什么?”   周氏垂眸,道:“自然还是母亲待我好。”   曹氏端起茶,撇了撇上面的茶叶子,道:“该如何做,你应当心里有数才好。”   周氏应道:“是,儿媳明白。”   “你是真明白了才好。”   “儿媳真明白了。”   周氏自然是听懂了曹氏话里的意思,只是如今的形势她有些看不懂。   自打她嫁过来,第一次见公爹对婆母发这么大的火,还是当着她们这些小辈的面。说起来,前些时候有次她就觉得奇怪,婆母莫名其妙病了一个月。   不知婆母还有没有翻身之日。   她且看看再说。   待人都离开后,曹氏揉了揉眉心。   侯爷昨日与她说,下个月再让琮哥儿去军营待一个月。一直待在军营,却又不给琮哥儿安排职位,岂不是活活受罪!   “连老三的那个不成器的都不用去了,竟然还让琮哥儿去!侯爷真是好狠的心!”曹氏不满地说了一句。   月嬷嬷只能在一旁劝着:“三少爷哪里能比得上咱们四少爷,侯爷也是一时在气头上,等他气消了就让四少爷回来了。”   曹氏道:“谁知道他何时能消气?我听侯爷那意思,竟是要给老三安排进兵部。”   武安侯府有蒙荫的名额,世子是世袭爵位,不占名额。长子又自己中了文试,也没用名额。剩下的就只有谢叔煜和谢季琮了。   按说两个人都能得到蒙荫,入朝为官。只不过,若是武安侯给谢叔煜安排了好的差事,那么谢季琮就只能是清水衙门了。   当然了,若是这二子都有本事,那就都能得个好差事,关键就是二人半斤八两。谢季琮除了占个嫡出的名头,竟也不必谢叔煜强。   “这一个两个三个的都要踩着琮哥儿了!”曹氏气得牙痒痒。   月嬷嬷心里顿时一惊,她缓了缓,想到了一点,低声道:“夫人忘了养在咱们庄子上的那个丫鬟了?”   曹氏看向月嬷嬷。   “就是三少夫人身边那个,怀了三少爷骨肉的丫鬟。如今算起来,还有一两个月要生了吧。”   曹氏笑了。   “也是时候把她接回来了,咱们侯府的孩子怎么能生在外面呢。”   “夫人说的是。”   “老三媳妇儿就是个墙头草,最近也不安分,也该敲打敲打她了。”   “您才是这府中的主子。”   曹氏听到这话不期然想到了云遥,心里一沉。不过,再想到那大了肚子的丫鬟,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眼里闪过一道光。   傍晚,云遥正在床上躺着,倚翠匆匆从外面进来了。   “夫人,正院那边不知出了何事,闹了起来。”   云遥立马来了精神,问道:“你细细说来。”   倚翠道:“刚刚庄子上来了个管事嬷嬷,还带着一个大着肚子的丫鬟。月嬷嬷亲自把她们接进来的,说是来找侯夫人的。等到侯爷恢复,月嬷嬷就让人把侯爷叫过去了。随后侯爷把三少爷和三少夫人也叫过去了。”   大着肚子的丫鬟……谢叔煜……难道是之前周氏身边的那个丫鬟?   她说呢,最近怎么没瞧见那个丫鬟,原来是被曹氏藏到了庄子上去。   怪不得周氏院子里其他姨娘通房都没能怀上,只这一个全须全尾生了下来,原来是曹氏护着她了。   云遥本以为此事跟她应该没什么关系,结果过了两刻钟,正院那边来人了,说是侯夫人让她过去一趟。   云遥不解,此事跟她又有何干系?是嫌弃正院还不够乱,喊她过去看热闹嘛?   不过,她还是换了一身衣裳过去了。   到了之后云遥给武安侯和曹氏请安。   曹氏简单跟云遥说了说情况,最后道:“这丫鬟名叫果儿,是你三弟妹身边的丫鬟,如今已有了八个月的身孕,这两个月就要生了。这是咱们侯府孙子辈的第二个孩子,你可得照顾好她,若她出了什么闪失,我可要拿你是问。”   云遥瞥了一眼谢叔煜和周氏。谢叔煜面上没什么反应,周氏眼里的愤怒遮不住。   曹氏这话的意思是把果儿的性命交到她手里了?   若是果儿出了什么意外便是她的问题?   这三房的孩子怎么就成了她的责任了,曹氏可真是会拉扯旁人。   “母亲的意思是把果儿放在我们瑶华院里养着吗?”云遥问。   曹氏神色微怔,道:“这是煜哥儿的孩子,怎么能放在你们院子里养着,自然是放在他们院子里。”   云遥道:“哦,原来是这样啊,我刚刚听母亲的意思,还以为要把果儿放在我院子里照顾呢。既然她一不放在我眼皮子底下,二我不是郎中,我如何能保证她不出闪失?”   这曹氏莫不是巴着这孩子出点事,好让周氏和她都吃挂落吧?   不得不说,云遥猜中了曹氏的心思。   武安侯皱了皱眉,看向曹氏。   “虽说是府中孙子辈少,不过这孩子生下来是庶出的,也不用太过重视,放在老三院子里,平常对待即可。”   说太重视丫鬟肚子里的孩子,三儿媳又该如何自处?   曹氏拿着帕子遮了遮唇,道:“侯爷说的是,我这不是想着不管嫡出庶出都是老三的骨肉么,怕孩子出了什么闪失,想着多看顾些。”   武安侯道:“你有这个心是好的,但也不该太过。”   曹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若侯爷真的重视嫡庶之分,又为何让老三去兵部,让自己的儿子在军营里受苦受累。   云遥想,曹氏刚刚都那样给她下绊子了,她若是不还击一下是不是不太尊重对手?   “三弟妹,说起来我记得这丫鬟是三个月前去的庄子上吧?”   周氏面色不好看,敷衍地应了一声:“好像是吧。”   云遥一脸疑惑,问道:“三个月前,那她当时已经怀了五个月的身孕。说起来,肚子应该显怀了呀,怎么还把她送走了?”   屋里氛围顿时一滞。   周氏怔了一下,连忙看向月嬷嬷,道:“是月嬷嬷说庄子上人不够,把她要走的。”   月嬷嬷立马正色道:“三少夫人这是说得哪里话。当时庄子上缺人手,我们夫人说要从府中挑几个人过去,是您主动说院子里人多,非得给了我们两个貌美的丫鬟。我是觉得那两个都是三少爷最喜欢的姨娘才说让您换换的。不过您没同意,最终还是这丫鬟主动要跟着走的。她那时穿着一身宽大不合身的衣裳,谁也看不出来她有了身孕。如今也是庄子上的管事发现了才把她送回来的。这可怪不到我们头上。”   谢叔煜瞪了周氏一眼。他说呢,平日里伺候自己的一个丫鬟怎么不见了,原来被周氏扔到庄子上去了。她还骗他说是嫡母所为。   周氏瞥了谢叔煜一眼,连忙心虚地调开头不敢看他。   月嬷嬷不愧是曹氏身边的第一得用之人,几句话就把自己摘干净了,还让谢叔煜和周氏起了内讧。   云遥又道了一句:“不过,这庄子上的管事也真是粗心啊,八个月了才发现她有了身孕,这三个月竟都没看到,莫不是眼睛都瞎了。”   云遥一句话让周氏冷静下来。   不对,当初婆母答应送走她院中的一个貌美婢女就很不合常理。那貌美婢女就是婆母给的,又怎会轻易同意她送走。她当时还特别开心,终于处理掉一个不省心的丫鬟。   说起来婆母真正的意图应该是把果儿藏起来!   她定是早就发现果儿有了身孕,要么就是果儿主动找了婆母。   如今果儿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过了明路,父亲也知晓了,她就只能看着她把孩子生下来。   婆母真是好算计啊!   要是生个女儿还好,若是生个儿子,她岂不是要难受一辈子!枉她平日里对她巴结讨好,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待她。   周氏都能想明白的事情武安侯又岂会不明白。   不过,站在他的角度上,不管夫人是出于什么目的把人送走的,这件事夫人倒是没做错,好歹让果儿和孩子活了下来。   “不管如何,既然已经八个月了,这孩子还是要好好生下来。”武安侯看向周氏,“这件事是煜哥儿对不起你,不过我向你保证,不管孩子是不是男孩儿都越不过你生的孩子。”   有了武安侯的保证,周氏心里多少安心了些。   武安侯看向儿媳的眼神温和,看向儿子就是气愤了。   “你明日也不必去兵部了,等你伤好了,随你四弟一同去军营再历练几个月。”   曹氏最终的目的达成,心里舒坦了。   谢彦逍回来时正院这边的闹剧已经结束。   听着孙管事的回报,谢彦逍眯了眯眼。   曹氏当真是没完没了了,已经失了管家权竟还有心思找云遥的麻烦。   “我记得你前几日说刘姨娘悄悄去看过郎中?”   孙管事道:“是。瞧着她欢喜的模样,以及最近跟厨房要的吃食,多半是有了身孕。”   谢彦逍点了点头,道:“你去告诉刘姨娘,这孩子我替她保了。”   孙管事微微一怔。少主子一向不怎么管内宅之事的,也就是夫人嫁过来之后才开始关注内宅,如今竟然连这样的事情也管上了。   “是。”   晚上,谢彦逍回了内宅中,看着挂着的月事带,他便明白了。   一上床就把云遥揽入怀中。   云遥蹙眉,低声说道:“我身上……”   话还没说完,谢彦逍就把手掌按在了云遥的肚子上。   “嗯,我知道,你睡吧。”   云遥在谢彦逍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   父亲一个月只去了刘姨娘房中三次,刘姨娘便有了身孕,他最近几乎日日回内宅,怎的云遥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   难道是他还不够努力?   过了片刻,谢彦逍看着云遥沉静的面庞,又觉得此时没有身孕也是好事。如今政局混乱,风起云涌,若她有了身孕,他也会多几分担心。   作者有话说:   一个预收,求收藏~   穿成女主后我咸鱼了   简介:   简云宁生活简单,生性佛系,某天一觉醒来,她发现自己穿进了昨晚刚看的一本小说中。   女主是侯府庶女,因属相与府中嫡长子相冲,生下来就被扔到了庄子上。然她生性坚韧,又颇有心计,利用一切手段回到了京城中,周旋于世家贵族之中,最终选择嫁给了二皇子为侧妃,待二皇子登基后又成了贵妃。后来皇后被废,她成了皇后,儿子成为了太子,把往日欺负她的侯府狠狠踩在了脚下。这妥妥的一部庶出女主成长史。   简云宁看的时候有多爽,现在就有多痛苦。   因为她发现自己成了小说的女主。望着庄子里一望无际的麦田,听着耳边潺潺的山泉声,简云宁把小说情节又想了一遍。   然后她发现,无论是侯府人老成精的老夫人,还是二皇子后宅中斗得你死我活的女人,亦或者恨他入骨生性阴冷心狠手辣的五皇子,她统统都斗不过。   思来想去,她觉得难度系数太大,不如躺平吧!总归还是个侯府闺秀,也能嫁入官宦勋爵之家一生顺遂。   结果刚打开宅门却看到了书中一直想弄死她的五皇子此刻正跪在门口,奄奄一息。   “狗东西,我们小姐都说让你滚了,你怎么还死乞白赖跪在这里!”一旁的刁奴上去狠狠踢了五皇子一脚。   看着倒在地上冷冷看着她的五皇子,简云宁觉得眼前发黑,扶着丫鬟的手,哆哆嗦嗦说道:“快,快,快请郎中!” 第64章 死心   第二日一早, 得知武安侯身边的刘姨娘怀了身孕时,云遥愣了一下。   “你说谁,刘姨娘?”   春杏点头:“正是。”   她对刘姨娘有些印象, 年约三旬,很有风韵, 人看着很精明, 但平日里话不多。   前世没有这一出啊。   不过,细细一想, 前世这时候曹氏还很得公爹信任, 公爹也极少去姨娘院中,今生倒是去的多了。   “嗯, 挺好的, 侯府越来越热闹了。”云遥道。   昨天一个, 今天一个, 侯府的人越来越多了。   估计这一段时间曹氏都没心思来找她麻烦了, 也不知这一次要摔烂多少茶具。   “哗啦!”   一套崭新的茶具摔落在地。   曹氏这次是真的要被气死了。从前姨娘承宠后她都会明里暗里让她们喝下避子汤, 最近只顾着苏云遥, 竟忽视了那边。   瞧着朱大管事安排的事情, 看的出来侯爷对这个孩子非常在意。   这三个儿子已经压着她的琮哥儿了, 再来一个幼子, 不知会如何。   曹氏和周氏都有各自的烦恼,这一整日二人都没空过来烦她,云遥躺在榻上听着春杏说着这两个院子里的事情,心里很是畅快。   而那日在宴席上讥讽她的兵部尚书夫人凌氏如今也是焦头烂额。   太医证实了简国公夫人是被人下了毒, 也在简国公夫人房中搜出来一些被药材浸润过的香包。当下便决定休了自己的儿媳, 把她送到衙门去。   兵部尚书多次上门道歉, 又托人过去说情。   这件事不仅在民间传闻甚广, 甚至闹到了朝堂上。   简国公愤怒地道:“皇上,我家长媳下毒意图谋害我夫人,如今夫人缠绵病榻数月,还望皇上主持公道,让这毒妇下狱!”   休妻哪能够啊?得让她下狱,让她死!   闻言,德成帝皱了皱眉,看向了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连忙道:“皇上,都是误会都是误会。我家女儿一直对国公夫人孝顺有佳,做不出来此事,定是太医诊治失误。”   简国公立马道:“呵,真正失误的是被你买通的江湖郎中吧!说起来,谋害我夫人的事也有你的一份儿,若非你夫妇二人纵容,她又怎会做出来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兵部尚书沉着脸道:“国公这不是信口开河污蔑人么。”   简国公冷哼一声,看向皇上:“臣恳请皇上派大理寺和刑部详查此事,为臣主持公道!”   德成帝眉头紧锁。   人又没死,太医也说了数月就能恢复,何必闹这么大?不仅要追究世子夫人,还要逼着他追究兵部尚书。   这二人,一个父亲当年为大历打开了城门,促成了最终的成功。一个掌管着兵部,是朝廷的股肱之臣,他不想打破现有的平衡。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心里很是不爽,于是交给了皇后去处理。   “既然是妇人之间的事,那就由皇后来处理吧。”   说完,不顾简国公的恳求,退了朝。   兵部尚书笑着道:“国公爷,国公夫人若是需要什么珍贵的药材,只要我府上有的,你们尽管开口!”   简国公看着一脸得意的兵部尚书,眼神要吃人。   若此事发生在前朝,他这儿媳少说也得流放三千里!可如今皇上竟然想息事宁人。   都说前朝对世家过于严苛,可若是吃亏的人是自己,那就恨不得更严苛一些。   简国公冷着脸看了兵部尚书一眼,甩了甩袖子离开了。   三日眨眼就过去了,当云遥出现在言天师面前时,他第一句话就是:“你想不想成为郡主?”   云遥觉得他大概是有病,问的问题这么莫名其妙。她还没找他算账,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当然想,你有办法?”云遥问。   当郡主身份高了不说,每年到手的钱和赏赐也多了,她肯定想啊。   “你多说点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就帮你,如何?”言天师道。   云遥看了言天师一眼,道:“那还是算了吧。”   说罢,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言天师道:“哎,你不厚道啊,顾大人的命都被你改了,你怎么就不能帮帮我?”   闻言,云遥手顿了顿,看向言天师。   “你是说我哥?”   他还有脸提她哥,她哥都被他那不成熟的炼丹技术砸到了头。   “对,你那养兄。”言天师道,“你跟我说高人不在京城,可你哥的命数却在一个月前突然被改了,你这不是糊弄我么!亏我还以为咱俩的关系不错,结果你却不跟我说实话。”   云遥本想发作,听到这番话镇定下来。   “他的命数改成什么样子了?是不是能活得长久一些?”云遥问。   言天师道:“不仅长久,还位极人臣!”   云遥松了一口气。她虽不知兄长的命是如何改的,但既然能活得长久那就好。   不过——   “一个月前?”   “你不知道啊?”言天师诧异。   云遥糊弄了一句:“我知道我哥几年后会去世,也一直在改变,但不知何时能改变。”   言天师似是信了,点了点头:“一个月前,我那八卦炉又炼丹失败了,直接炸了。你哥挡在了皇上面前,被八卦炉砸到,晕了过去。等他醒过来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前世她哥好像也被八卦炉砸伤过,可他后来依旧死了。在他醒来后,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今生是怎么回事?   言天师炼丹技术虽然很烂,但看命的本事她领教过了,非常准。他既然说哥哥的命被改了,应当就是被改了。只要哥哥能长命百岁,她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不过,该算的账还是得算。   “你就能靠谱一点吗?你好歹是个道士,炼丹的丹炉都能炸?你行骗也得周全一些吧!”   言天师脸上的神情讪讪的。   他炼丹技术一向不好,只不过是瞎糊弄罢了,也没想到挑选的一个华丽的炼丹炉中看不中用。   云遥又说了言天师几句,见他一副不敢回嘴的样子也懒得跟他计较了。想到刚刚他好歹告知了兄长的命数,作为回报,她也告诉了言天师一件重要的消息。   “你那藏起来的炼丹的配方最好烧了,不然将来被旁人发现了,你就是死路一条。”   言天师瞪大了眼睛。   确实有不少人想要这个配方,但大家都从皇上的变化中看出来这个配方极好,能让人青春永固,返老还童,长命百岁。   没有人知晓这配方的坏处。   没想到面前这个女人竟然知道。   若她不知道的话,她就不会说出来这样的话!   言天师纠结片刻,问道:“你既知晓这丹药的害处,为何不告知皇上?”   德成帝可是她的亲舅舅。   云遥看着手中的茶碗,轻轻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抿了一口。   “他虽是我的亲舅舅,与我血脉相连之人,但却不是一个好皇帝。”   这些年舅舅一直沉迷于长生不老,耽于炼丹,不理朝政。苛捐杂税,民不聊生。她在乡下生活了十几年,最是了解这一点。   重生回来,看到言天师的那一刻她曾想过要去舅舅面前揭发他,可在看到他一道道政令之后,在听说宫里又有多少人死于他手之后,选择了沉默。   听到这个答案,言天师愣了一下。据他所知,四皇子待苏云遥并不好,其余几位皇子对苏云遥也不行。若是他们上位,她定不会如现在这般舒坦。站在她的角度,当然是自己的亲舅舅在位更好。   可她却没有阻止他。   “你要知道,若是皇上死了,其他几位皇子登基的话,你的处境可不太妙啊!”言天师试探了一句。   云遥抿了抿唇。   太子非善类,四皇子也是个蠢货,其余几位皇子也没有特别突出的。但她仍抱有一丝希望,想着或许他们上位后能少死一些人。   “我怎么说也是他们表妹,只要我不犯天大的错误,谁也不敢怎么着我。”   言天师点点头。   这倒是真的,虽说可能日子没那么舒服了,但也不会丢了性命。   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把该说的话说完,云遥想起那日皇后寿辰上发生的事情,忍不住问道:“对了,你可知皇后寿辰上皇后和我母亲之间发生了何事?”   这事儿她没问谢彦逍,主要是觉得谢彦逍并不会告诉她。   言天师就不同了,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天天不干正事儿。   如云遥所料,言天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日琳琅长公主亲自找到了圣上,用自己手中选拔女官的权力换了苏云婉和四皇子的亲事。”   云遥眼眸微微睁大。她没想到母亲那么一个热衷权势的人竟然会为了苏云婉放弃权势。   前世苏云婉顺利嫁给了四皇子,她也没能看到母亲的取舍,自是不知晓苏云婉在母亲心中的地位。如今看来,母亲是真的疼爱这个养女啊。原来她心中也不光有权势,还有亲情,甚至亲情比权势还重。   原来前世是她错怪母亲了,她并非是一个完全利欲熏心的人,只是她这浓烈的亲情却不曾给她,而是给了苏云婉。   “喂……喂……”   言天师唤了云遥几声都不见她有所回应,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肩头。   “嗯?天师刚刚说什么?”   言天师看着云遥伤心的模样,有些不忍心告诉她另一件事情了。   看着言天师迟疑的神色,云遥吸了吸鼻子,打起精神,道:“说吧,还有什么事?”   言天师觑着云遥的神色,犹犹豫豫地说道:“其实,授封郡主一事是你母亲提出来的。在皇上答应了苏云婉和四皇子的亲事后,你母亲提出来希望皇上封苏云婉为郡主。”   云遥终是忍不住,眼眶红了,拳头也紧紧握了起来。   “喂,你别哭啊!”   这下可把言天师吓到了,他手足无措,想给云遥擦擦眼泪又觉得不合适,急得不行。只见他跺了跺脚,道:“害,早知道我不跟你说了。”   云遥垂眸,拿衣袖抹了抹眼泪,哽咽道:“不,你继续说,皇上怎么说的?”   擦干眼泪后,眼泪便不再流了,眼神也变得坚毅。   言天师叹了叹气,快速说完了整件事:“皇上拒绝了此事,并且提到了你。他认为要是封郡主应该封你而不是封苏云婉。但是你母亲不同意,她提出来,既然要封一人,那就给苏云婉,因为她认为你不需要。最终皇上还是以皇家血脉为由拒绝了……”   云遥握紧了手中的帕子,看得出来她此刻极为愤怒。   言天师道:“因为得知了这件事情,所以我刚刚问你想不想封郡主。我瞧着皇上的态度应该是想封你为郡主的,只要咱们操作得当,这郡主之位定是你的。若是再过些时日,也不知皇上会不会被你母亲说服。你也知道,你那个舅舅向来也不怎么明事理。”   后面这句他压低了声音。   不会的。前世无人帮她,最终她还是得到了郡主之位。不过那次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缘由,是她知晓了曹氏和母亲的真面目,一怒之下爆发了。伤心至极之时,忽然被封了郡主。   云遥沉声道:“多谢你告诉我此事。”   好让她对母亲彻底死了心。   其实若是她想被封郡主是一件简单至极的事情,作为长公主的女儿,只要长公主上书皇上请求册封,此事定不会有人阻拦,她立马就会得到郡主之位。   可母亲却想要把她的郡主之位给苏云婉,真当她是死的不成?   想让苏云婉封郡主?做梦!   云遥想了想,道:“我是否成为郡主不重要,重要的是苏云婉不能被册封,这一点对你来说可是难事?”   言天师没想到云遥的要求这般简单,若是她想成为郡主,或许需要他动动脑子,但若不让苏云婉成为郡主,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本身皇上就不想册封苏云婉,只要他简单说上几句话,保管苏云婉成不了。   “举手之劳。”   “嗯,那便好。”云遥道,“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若我知晓的,定然告诉你。”   言天师本有成千上百个问题想问,但经过了刚刚的谈话,他已经不想问了。他心中最大的疑惑已然有了答案。   “如果将来与你亲近之人登上了帝位,你可否求他饶我一命?” 第65章 八卦   云遥微怔, 她好像越来越听不懂言天师的话了。   什么叫与她亲近之人?   “我听不懂天师的意思。”云遥道,“天师刚刚不还说我那几位表哥登基后我的日子会不好过么,既如此, 他们又如何会听我的话?”   言天师凑近了小声道:“不瞒你说,你那几位表哥皆没有帝王之相。”   云遥十分相信言天师看人的本事, 听到他这么说, 立马就信了。而且,从他日常的表现中也证实了这一点, 毕竟这位天师可是不跟任何皇子亲近。想来是看出来这些人都不是下一任君主。   只是, 皇子们若是没有帝王之相,那谁有呢?   “那下一任皇帝是谁?”云遥好奇地问道。   言天师收起不正经的神色, 一脸高深莫测:“天机不可说。”   云遥:……   言天师道:“总之你只要答应我这个请求, 我保管你心想事成!”   云遥点头:“没问题。”   回去的路上, 云遥一直在想刚刚言天师说过的话。听言天师的意思, 未来的皇帝应该是与她关系极好之人, 她能在那人面前说得上话。可与她关系好的人也没几个, 她能说得上话的更是寥寥无几。   最多也就兄长可能会听她的话。   可言天师也说过了, 兄长将来位极人臣。这就把兄长排除在外了。   除了兄长, 还会是谁呢?   云遥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 有一点倒是让人开心的, 那便是那几个愚蠢的表哥不会成为皇帝,说不定新帝是个贤能的君主。   谢彦逍的人很快便查到了苏驸马的异常。   “驸马爷跟府中的一个仆妇关系甚是亲密。”   谢彦逍皱了皱眉:“府中的仆妇?”   琳琅长公主性子霸道,把驸马压得死死的,驸马也很是怕她, 他如何能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跟别的女人在一处, 况且还是在府中。   冬剑道:“那仆妇是个寡妇, 这两年刚刚入的公主府。他二人非常谨慎, 最近因为府中要操办苏云婉的亲事,乱成一团,二人才露出来一些端倪。”   谢彦逍沉思片刻,问:“那仆妇多大年纪了?”   冬剑道:“四旬左右。”   “长得如何,性子如何?”   “长相中等,颇有心计。”   而后,冬剑说起了那日玉嬷嬷发现的事情。   “她可有什么突出的才能?”   “没有。她男人并非京城人,据她所说丈夫是个木匠,那木匠死了之后,她身无分文,逃荒到了京城,因着可怜,被公主府的人买了回去。”   苏驸马跟府中的仆妇在一处,此事若是琳琅长公主知晓了,定然会被气到。   只是,谢彦逍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若苏驸马有逃避琳琅长公主眼线的本事,为何要找一个寡妇,且这寡妇没有一点突出的地方。   她入府的缘由也让人觉得不合实际。   既然已经握住了苏驸马和这寡妇的秘密,倒也不急着在这一时半刻捅出去。   “你仔细查探一下这个寡妇是哪里来的,又是如何进府的。”   “是。”   谢大郎外放的地点和日子定下来了。   因为曹氏那日的话,姜氏心中很是担忧。若是婆母强行把她留下来,怕是公爹也不会说什么的。   她如今在这个府中受尽了憋屈,早就想逃出去了,自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更何况,男人哪有不偷腥的,若是她不跟过去,不知夫君会在外面被哪个女人迷住,万一像谢叔煜那般弄个孩子出来,到时候可要家宅不宁了。   还是跟在身边比较好。   姜氏想了几日,跟云遥说了一声,偷偷回了趟娘家。   有了谢叔煜这件事情,姜氏倒是好跟自己爹娘开口了。   眼见着女婿会有大好前程,姜氏的父亲倒是开明了一回,答应她会跟武安侯说一说。   云遥再见到谢叔煜时是半个月后。瞧着他一瘸一拐的模样,想必被武安侯打得不轻。不过,看着他绑着的胳膊,心中也有些诧异。   她没听说武安侯打他的手啊。   不过,她总觉得谢叔煜比从前老实了些,至少这一个早晨都没用他那令人作呕的眼睛看她一眼。   今日是谢大郎离京的日子。   原本曹氏想把姜氏留下,但姜氏的父亲亲自找了武安侯,不知二人说了什么,最终姜氏跟着谢大郎一起离京。   府中有了一个出息的庶子,曹氏神色不太好看。不过,想到这个庶子主动外放远离京城,心里倒也不算太过难受。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尤其是那穷乡僻壤的地方,想必不会太舒服。你二人此去就带了这么几个人,怕是无法照顾好你们三人,我这里有个婢女,最是会照顾人,就让她随——”   曹氏的话还未说完,武安侯就瞪了她一眼,眼神很是犀利。   曹氏顿时止住了后面的话。   武安侯道:“大郎是去做官的,不是去享受的。带着几个仆人就够了,且县衙里也会有留下来的仆人。若是合适就用,不合适的话到了当地再雇。”   姜氏生怕曹氏还继续说下去,连忙抢在谢大郎前面说道:“是,父亲。”   看着姜氏脸上强力忍住却克制不住的笑容,云遥突然有些羡慕。   她何时才能像姜氏一般逃离京城这个大笼子,回到以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晚上一场秋雨,第二日起来天渐渐转凉了,云遥种了一院子的菜也渐渐没了绿色。   转眼间,苏云婉和四皇子成亲的日子到了。   琳琅长公主看着站在下面的养女,非常满意。她养了多年的女儿终于成了一个完美的成品,这成品也将嫁入皇室发挥她最大的功效。   “今日你便要嫁给四皇子了,这样只是第一步。你切勿沾沾自喜,止步不前,沉溺于闺房之乐。莫要忘了你的任务和使命。”琳琅长公主交待。   苏云婉恭顺地道:“女儿晓得。”   “你们成亲后,过几日四皇子便要封王,届时我再找皇上说一说,看看能不能册封你为郡主。”   苏云婉眼前一亮。   “多谢母亲!”   琳琅长公主笑着说:“你乖乖听话,什么都会有的,将来这天下都是你们的。”   苏云婉眼神瞬间变得坚定。   很快,四皇子来结亲了。一番吹吹打打过后,长公主府恢复平静。   琳琅长公主半卧在榻上,闭了闭眼睛,叹气:“总算是把婉儿嫁给寰儿了,这一番波折当真是让人闹心得很,真是让人疲惫,往后的路海长着呢。”   玉嬷嬷站在一侧,轻轻为琳琅长公主按摩。   “多亏您运筹帷幄才有了如今的局面,太子也越来越不得皇上喜欢,将来您定能心想事成。”   琳琅长公主道:“但愿如此吧。”   说完,她抬了抬手,道:“你先下去吧,我睡会儿。”   “是。”   玉嬷嬷为琳琅长公主盖上毯子,轻轻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玉嬷嬷隐隐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声,她皱了皱眉,朝着声音的来源走去。   看着穿着低等仆妇衣裳的夫人,玉嬷嬷呵斥:“何人在那里?”   听到声音,梅心吓得哆嗦了一下,回头看了过去。   玉嬷嬷继续训斥:“这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哭,真是晦气!你是哪个院子的,怎么这般眼生?”   梅心连忙抹了一把眼泪,垂着头走了过来。   “见过嬷嬷,我是外院洒扫的妇人。从前我被人欺负时婉姑娘帮过我,如今瞧着她嫁入皇室,我这是为她高兴,喜极而泣。”   听到这个解释,玉嬷嬷心里舒服了些。   “嗯,你为主子高兴是好的,只是不该哭出声来,触霉头,坏了喜事。”   “是,是我不懂规矩,多谢嬷嬷教我。”   见梅心谈吐自然大方,玉嬷嬷没再追究她。   “嗯,你先退下吧。”   “是。”   梅心垂着头默默退下了。   等走到无人的角落,她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虽她出身贫贱,还被人抢了未婚夫,但如今她的女儿嫁给了皇子,而那贱人的女儿不过是嫁给了侯府世子。这一切还都是那个贱人促成的。   果然是天道有轮回,善恶皆有报。   若将来女婿成了皇上,她的女儿可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   四皇子府   一个凉亭中,谢彦逍和顾勉分坐两侧。   顾勉是云遥的养兄,跟谢彦逍也算是有亲戚关系。所以他们二人在一处说话,旁人倒也不觉得稀奇。   “世子刚刚提到了钱国舅手中的册子?”   谢彦逍点头。   在梦中,他记得有一本册子,牵连出来朝中大半朝臣,最终决定了钱国舅的生死。   顾勉心中更是惊讶。那册子五年后才会牵扯出来,怎么如今谢彦逍就知晓了。   “若真有那样的册子,想来国舅定会藏得很深。”   “嗯。”   “册子的事情可以继续追查下去。”顾勉随后提议,“不过,如今国舅和镇北将军结了死敌,倒不如利用这一点。”   前世他们用了五年的时间,让太子和国舅倒台,随后着手对付镇北将军。结果他刚刚出城就被人害死了。可见镇北将军并非那么好对付之人。   如今形势大好,何不让这两块难啃的骨头互相碰一碰。   顾勉倒是与他想到一处去了,谢彦逍突然笑了,端起茶杯跟顾勉碰了碰。   前世,云遥来参加了四皇子和苏云婉的亲事,今生她也来了。不同的是,前世她满心的嫉妒和羡慕。嫉妒苏云婉得到了四皇子的心,还得到了谢彦逍的青睐,羡慕母亲为苏云婉准备的嫁妆。   今生嘛,只觉得渣男贱女就该配一对,免得再去祸害旁人。   一个表面温润如玉,实则无能草包又处处留情;一个表面温婉端庄,实则心狠手辣。这二人凑在一起,日子可有的过了。   不过,看着姗姗来迟的谢彦逍,云遥觉得不同的点还有一个,那就是谢彦逍。   前世这场婚事谢彦逍可是忙前忙后的,一直围绕在四皇子身侧,跟着四皇子迎亲,今生他虽然表面上还在为四皇子办事,但好像没那么亲近了,不知在忙些什么事情。   宴席上,云遥能明显察觉到众人时不时看向她。不用细听她也能猜得到,多半都是在拿她和苏云婉比较。认为她这个长公主亲生的闺女还不如一个养女嫁得好。不过,自从有了简国公府和尚书府的那件事,大家倒是没太敢直接拿到明面上来说了。   云遥觉得这样的宴席挺没意思的,也不怎么想祝福四皇子和苏云婉,吃过饭她便回府去了。   睡醒一觉后,云遥听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你说什么?”云遥看向春杏。   简国公府的长媳,也就是尚书府的姑娘死了?   她一度怀疑自己还没睡醒,听错了。   春杏又重复了一遍:“那位世子夫人死在国公府了,外头都传是病死的。”   怎么可能是病死的!上次见她是还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她一定是被国公府的人害死的。   前世此事爆出来时简国公夫人已经死了,世子夫人掌家,最终此事表面上如同凌氏害死了婆母一样,不了了之,至于私底下有没有交易就无从得知了。   只不过此事对兵部尚书府未出嫁的女儿影响比较大。   云遥从得知此事之后整个人就恹恹的,坐在榻上,看向外面的院子。如今院子里的菜蔬已经没了,院子里光秃秃的。   说起来,世子夫人的死与她有关。   若不是她逞一时口舌之快,她也不会死。   谢彦逍回来时已过亥时,云遥早早上床睡了,院子里一片漆黑。   上床上,谢彦逍发现云遥并未睡着,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开心。   想到今日是四皇子和苏云婉的成亲之日,谢彦逍想了想暗卫调查来的事情,道:“钱国舅的七姨娘跟府中的马夫好上了,如今已有两个月的身孕。钱国舅并不知晓此事,得知姨娘怀孕很开心。”   谢彦逍还不太熟练说旁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只是云遥爱听,他才说了出来。说的时候也是磕磕巴巴的,毫无感情。   然而,这却不影响此事的精彩程度。   “真的假的?”云遥瞬间就来了兴趣。   此事她还有些印象。钱国舅府多年没有孩子出生,好不容易有个姨娘怀孕了,当宝贝一样疼着。后来孩子生下来,还大办了一番,邀请了京城的官宦之家去赴宴。   只是这孩子毕竟是庶出,若是正室去了那就是打了国舅夫人的脸。可国舅如日中天,权势滔天,大家也不敢不去。因此有些惧怕他权势的人去了,其他府中即便是没去也送了礼。   没想到这孩子竟然不是国舅的!   见云遥感兴趣,谢彦逍松了一口气,道:“千真万确。”   云遥很是好奇:“她怎么会看上一个马夫?”   国舅虽说不是什么好人,年纪也大了,可毕竟有权有势,怎么也比一个马夫强吧。   谢彦逍道:“那马夫长得很是俊俏,人也年轻,比七姨娘还小上几岁。”   云遥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俩是如何好上的?”   “两个月前,七姨娘上香求子,归来途中下了暴雨,他们在附近的茅屋中躲雨……一来二去,便好上了。”   岂不是一次就怀上了?   云遥感慨了一句:“年轻就是好啊,身强力壮。”   她前世见过国舅的小儿子。因为老来得子,国舅很是重视这个儿子,时常抱出来给众人看。那孩子长得粉雕玉琢的,跟国舅一点儿都不像。   “真想看看那马夫究竟长什么样子。”   谢彦逍本意是要给云遥讲一些事逗她开心。刚刚见她心情好了,他心中也很欣慰。可慢慢的,瞧着云遥一副感兴趣的模样,他心里却觉得很不舒服。   “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处。”谢彦逍道。   他要比那马夫年长几岁,也比云遥大几岁。   “嗯?”   “咳,会疼人。”   察觉到谢彦逍的意图,云遥怔了一下。她发现,谢彦逍最近越发会说一些骚话了。   前世两个人前几年有些矛盾,直到五年后才慢慢有了些感情,那五年二人很少有交流。   现在的谢彦逍和五年后的他的确有些不同。   若说哪里不同,嗯,好像确实更加身强力壮一些。 第66章 矛盾   谢彦逍并不知云遥在心里如何评价今晚的他, 若是知晓了,不知是不是能更得意一些。   事后,谢彦逍把云遥揽入怀中, 大掌轻轻抚摸着云遥的背安抚她。   想到上次两个人闹的矛盾,有些事情, 他还是想问清楚一些。   “你今日可是因为四皇子和苏姑娘成亲而不满?”   若真是因为这二人, 他倒是可以做些事情让她开心一些。   云遥此刻手放在谢彦逍的胸上,抓着他的衣襟玩儿, 听到这话, 手上的动作微顿,整个人似乎又陷入了低落的情绪中。   “嗯?”   云遥抿了抿唇, 如实说道:“我确实不喜欢他们二人, 也不想看苏云婉得意。”   不过, 她今日不开心却不是完全因为这二人。   她还没把话说完, 谢彦逍便又跟她说了一个八卦。   “今日傍晚镇北将军府的许二姑娘找上了四皇子。”   云遥按住了谢彦逍的胸, 从谢彦逍怀中抬起头来看向他。   谢彦逍见她感兴趣, 看着云遥身上的痕迹, 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殷红的唇瓣, 继续说道:“他们二人早已有夫妻之实, 许二姑娘对这门亲事很不满, 去找四皇子闹。如今镇北将军不在京城之中,等他班师回朝,想必此事会有定论。”   云遥愣了一下。   前世许二姑娘嫁给四皇子时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没想到今生也不是, 只不过她的男人从李大郎变成了四皇子。   这二人发展得够快的啊!   不过——   “镇北将军跟国舅结了仇, 也就是跟太子结了仇, 他定不会让太子登基。这机会正好, 他肯定欢欢喜喜把女儿嫁给四皇子,长公主一定不同意许二姑娘和苏云婉平起平坐,镇北将军又不会让女儿受太多委屈,想来一个侧妃跑不掉了。”   云遥如今已经不用“母亲”来称呼琳琅长公主了。   谢彦逍说这些话本是想让云遥开心一下,毕竟苏云婉刚刚成亲就要接纳一个侧妃,想来不会太如意。他没想到云遥竟然能从这个角度来分析问题,而且说的跟他想的一样的。   云遥这番话倒也不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重生后她一直让春杏打探外面的事情,她多少比前世更加了解时局。   “哎,此事也不是什么好事。”云遥突然感慨了一句。   谢彦逍抚摸着云遥的背,问:“为何?”   云遥道:“这事儿估摸着不开心的人只有苏云婉一人,除了能给她添添堵,其他什么都没有。四皇子会获得镇北将军的支持,势力大增。过几日他便要封王,届时定能与太子一争。若将来他赢了太子,成了新皇,苏云婉岂不是就要成为皇后了?她那个人最是注重权势,怕是一方面觉得跟人分享了丈夫,另一方面还要因为四皇子势力大增偷着乐。”   虽然言天师说过这几位皇子都没有帝王之相,但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她的命数不是变了么,兄长的也变了。万一四皇子的也变了怎么办?   谢彦逍看着云遥不开心的模样,又低头亲了亲她的唇,问:“若真有一日四皇子登基,镇北将军和长公主定也要斗上一番。你觉得谁会赢?”   “当然是镇北将军。”   因为他有兵权。   长公主除了先帝和今上的庇佑,什么都没有。   如此说来,苏云婉也不会太得意,云遥点了点头。   “四皇子若真的登基,想来镇北将军更有希望控制朝堂。”云遥道。   不过,长公主和苏云婉被镇北将军踩在脚下也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儿,这些人就没一个好人。   正想着呢,谢彦逍又再次问了刚刚的问题:“夫人今日究竟为何不开心?”   通过刚刚的谈话,他发现云遥并非因为苏云婉和四皇子的事情不开心,想来还有别的事情。   云遥抿了抿唇,顿了顿,说出来心中的不快。   “简国公世子夫人死了。”   竟是此事!谢彦逍微微皱眉。   他下午便得到了消息,简国公世子夫人死在了简国公府,是被国公夫人下药毒死的。听闻此事时,他想的更多的是对于朝局的影响,并未想到夫人会因此难受。   看着云遥瞬间黯淡的眼神,谢彦逍心里一紧。   她这是在内疚和自责?   见云遥垂下头,谢彦逍伸出修长的食指抬了抬她的下巴,强迫云遥看向他。   “世子夫人本就存了要害死国公夫人的心,若非夫人说出来,今日死的人可能就是国公夫人。简国公上奏此事,试图让皇上来裁决。可皇上和皇后认为没有出人命,想要维持朝堂稳定,欲息事宁人。国公夫人差点就被世子夫人害死了,如今害她之人还日日待在身边,她又岂会安心?”   谢彦逍顿了顿,最后说道:“所以,若是论起害死她之人,一个是她自己,若非她心存害人之心,也不会有今日祸事。二是简国公夫人,毒是她授意下的,人也是她害死的。此事与夫人没有半分关系!”   其实还有第三点,那便是上位者的态度。上位者对于此事不闻不问,引起了被害之人的不满,国公府才会行了此事。若当初国公府上奏之时,皇上能为国公府住持公道,事情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局面。说到底,还是朝堂没有惩处世家的一个规章法度。   云遥静静地看向谢彦逍,认真地问:“你真的认为此事与我无关?”   谢彦逍肯定地说道:“自然与你无关。”   看着谢彦逍坚定的眼神,云遥松了一口气,心头的雾霾渐渐消失了。   “嗯。”   第二日,闹上朝堂的人变成了兵部尚书府。   因为女儿下了药,证据确凿,因此兵部尚书一直势弱,面对简国公的指责,他心虚不已,只推说自己女儿没下毒,说是太医搞错了。如今女儿都没了,他哪里还能忍得住。   “皇上,臣的女儿昨日下午死在了简国公府中,死得不明不白的。她身子一向康健,怎会突然病死?臣带着太医去国公府,国公拦着臣不让臣见女儿。她定是被人害死的,臣请皇上派人去国公府查探,还臣一个公道!”   德成帝脸色微沉,看向简国公。   闹事归闹事,真要惹出来人命官司,这就不行了!   简国公垂眸说道:“已经让郎中看过了,确实是病死的。”   这模样和态度跟一个月前的兵部尚书何其像。   看着简国公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兵部尚书快要气死了,他厉声道:“既然是病死的,国公为何不敢让太医查看?”   简国公瞥了兵部尚书一眼,双手交叠,插在袖中,淡淡地说道:“当初我家夫人病了就是长媳找郎中看的,如今长媳病了,自然得着她喜欢的郎中看。我们这也是遵从她的意愿。如今她已病逝,尚书大人还是莫要打扰死人安息了。”   “一派胡言,我女儿就是被你们国公府害死了!”兵部尚书大声嚷道。   大殿上静悄悄的,所有人都不言语。   “咳!”德成帝轻咳一声。   兵部尚书和简国公都安静下来。   德成帝道:“既然是病死的,那就让太医去看看,也好让尚书安心。”   简国公双手交叠,朝着德成帝弯腰鞠躬,道:“郎中说她染了瘟疫,会传染给旁人,昨晚便将她火化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淡定了,整个朝堂瞬间变得乱哄哄的。   在这个朝代,人死之后都是埋在土里,除非罪大恶极亦或者染了瘟疫之人尸体才会焚烧,没想到简国公竟然一不做二不休,把儿媳给烧了。   谁不知他那儿媳是被他们府毒死的,竟然连全尸都不留,可见恨死尚书府了。   德成帝此刻甚是愤怒。小打小闹便算了,若是惹出来人命那可就不行了,尤其是死的还是朝中重臣的女儿。   “国公!”德成帝语气中含有警告之意。   简国公心中冷笑,先前他夫人差点死了皇上想要息事宁人,如今他们府自己办了此事,皇上开始着急了。当初他父亲为先皇开了城门,皇上竟毫不顾忌此事,不念他们府的恩德,如今他要提醒提醒他了。   “回皇上的话,我家长媳的确是病死的,此事人证物证俱全,刑部和大理寺可随时来查。”   因着开城门一事,祖上得过先皇的恩典,不管子孙犯再大的错,都不会被处死。   简国公正是仗着这一点才敢如此。   德成帝又何尝不知。瞧着简国公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气得手一挥,龙案上的东西全都摔落在地上。   “好,好,好得很!”   底下的官员跪了一地。   德成帝说完,气得转身离开了。   这回得意的人变成了简国公,看着兵部尚书要吃人的眼神,道:“尚书大人请节哀!”   本来四皇子和苏云婉的亲事应是京城中讨论的热点,然而,因为简国公府出的事情,他们二人的亲事竟无人再提。且今日他们是新婚第二日,去宫里见皇上时也没能见着。   因为德成帝心情不好,所以四皇子的爵位迟迟没有封。   琳琅长公主为了能让养女成为郡主,去找德成帝了,结果触了霉头,被德成帝撵了出去。   德成帝坐在位置上许久,起身朝着后殿走去。   闻着熟悉的丹药味道,看着烟雾缭绕的炼丹室,德成帝恍若已经成仙,此刻正置身于天宫,心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天师,这炉丹药炼制得如何?”   言天师道:“极好!”   德成帝松了一口气,只要丹药炼制得好,其他的事也就都不重要了。等到他长生不老,多活几百岁,这些烦人的东西早就化作白骨了。   “哎,都不省心,整个皇宫也就这里能让朕安心!”德成帝道。   言天师想到刚刚前殿传来的消息,眼眸微动,道:“四皇子刚刚成亲,等到封了爵位,便又有一位得力的皇子为您分忧了。”   德成帝一下子想到刚刚琳琅长公主说的为养女封郡主一事,冷哼一声。   言天师立马请罪:“是贫道多言了,不该在您面前提到四皇子。”   德成帝抬了抬手:“四皇子还是好的,差事也办得合朕心意,过几日他分封的旨意便会发下去。只是琳琅想借机封她那个养女为郡主,那养女是贱奴生的,哪里配得上这样的爵位,简直没有规矩。”   言天师道:“贫道记得长公主有一位亲生女儿,若养女也是郡主,长公主府岂不是有两位郡主了?可贫道记得我朝法律规定一个亲王或者公主府中只能封一个女儿为郡主。既然其中一人是了,其余女儿便不能是。确实不合规矩。”   德成帝怔了一下,笑着道:“你呀,还真是不关心外面的事情,她府中哪有什么郡主,云遥也不是。”   言天师脸上流露出来恰到好处的惊讶。   他喃喃道:“原来不是啊,贫道还以为长公主已经为其请封过。都怪贫道醉心于炼丹,没有打听过外面的事情。”   德成帝道:“不怪你。说起来云遥本就该是郡主,只是琳琅太过偏心她那个养女,不把这亲生的放在心上,简直糊涂。”   言天师张了张口,又闭上了,最后叹了叹气,道:“怪不得皇上烦心,这些事当真是让人苦恼,不若炼丹简单。不过,既然琳琅长公主府还有一个郡主爵位,与其让她日日来烦您,不如封了这个养女算了,也好过她日日惦记着,扰了您的好心情。”   德成帝微微眯了眯眼,看向言天师的眼神充满探究。   言天师一副后悔多言的模样,道:“是贫道多言了。”   德成帝盯着言天师看了片刻,道:“你说得对,这倒是个好主意,总不能让她日日惦记着。”   德成帝略待了一会儿,从炼丹室离开了。一出来,立马让人去查言天师和琳琅长公主以及四皇子的事。言天师刚刚一直在提爵位的事情,他明显感觉到他刚刚在为琳琅长公主和四皇子说话。不知言天师是否被这些人收买。   吩咐完,又把睿王、礼部尚书以及钦天监的人叫入宫中。   琳琅长公主听说了此事,欣喜不已。   心想,皇兄刚刚拒绝得干脆,没想到还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答应了此事。 第67章 议事   过了几日, 四皇子分封的旨意下来了,四皇子被封为瑾王,苏云婉也就成了瑾王妃, 一切又跟前世一样了。   四皇子被封王是大事,他又新开了府, 按照惯例要摆宴席。   宴席就定在一个月之后。   苏云婉亲自回了一趟长公主府送帖子。   她名义上是去送帖子, 实则是打探为何此次分封没有自己。如今她是瑾王妃,王妃要比郡主的身份高一些。但王妃的头衔是跟着瑾王叫的, 并不是什么实打实的爵位。郡主却是封给她个人的, 每年有不少赏赐。这些好处倒在其次,重要的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若是她被封为郡主, 以后便不会再有人敢质疑她的出身。   “母亲, 届时您一定要来才是。”苏云婉握着琳琅长公主的手说道。   看着出嫁后依旧恭顺的女儿, 琳琅长公主笑着道:“嗯, 那日我一定去。”   “多谢母亲赏脸。”   琳琅长公主笑了笑。她如今越看自己这个女儿越是满意, 长得好, 气度好。不过, 与其说她满意苏云婉, 倒不如说她对自己非常满意。毕竟, 苏云婉是她一手培养出来的。   苏云婉纠结许久, 还是忍不住把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母亲,这郡主的爵位……”   琳琅长公主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你放心便是。”   看着琳琅长公主的眼神,苏云婉心中一喜, 有些激动地问:“当真?”   琳琅长公主道:“数日前我进宫一趟, 去见了皇上。皇上虽然嘴上没应, 但在我离开后没多久就把睿王、礼部和钦天监的人都叫过去了。我从这几人那里打探了一下, 他们虽说嘴上一个字没透露,但礼部已经开始准备册封郡主的事宜了,钦天监也在推算日子。此事八九不离十,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且安心等着便是。”   闻言,苏云婉已经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了,嘴里重复说道:“多谢母亲,多谢母亲!”   琳琅长公主道:“客气什么,你是我的女儿,这是你应得的。”   苏云婉在长公主府待了一整日,一直在服侍琳琅长公主。瞧着天色将黑,她起身告别,准备回瑾王府。   刚刚离开内宅,即将到放置车马的地方时,一个妇人过来了。   看到苏云婉,那妇人激动得不行,直勾勾盯着她看。   “放肆,哪里来的贱奴,竟敢直视我们王妃!”一旁的丫鬟怒斥。   那妇人连忙低下头,道:“见过王妃!”   苏云婉皱眉,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捂了捂鼻子离开了。   即便苏云婉这般嫌弃她,梅心仍旧为自己生的女儿感到骄傲和自豪。她的女儿终于成为王妃了,以后也将成为大历朝最尊贵高高在上的皇后。   她之前一直担心会坏事,又有苏哥哥阻拦,所以一直没来见女儿,如今女儿身份不同了,她实在是忍不住过来瞧了瞧她。   苏驸马远远看到了这一幕,吓得一颗心差点跃出胸膛。等到四下无人之时,他赶紧走过来把梅心拉走了。   走到一处僻静出,苏驸马仔细看了看周围,确定无人后,斥道:“你不要命了,竟然出现在婉婉面前!万一她知晓了你的身份,你们露出来马脚,咱们都得死!”   此事少一个人知晓就少一分风险。   他们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可不能在此时揭晓。   梅心却不太在意,道:“怕什么,如今婉婉都是王妃了,是王爷的女人,长公主也不能再随意拿捏她。”   听到这话苏驸马吓得不行,低声道:“那是你不了解她!她可是大历的长公主,连皇上都要给她几分面子,四皇子在她面前也是伏低做小的,哪有你说的那样威风。”   梅心不屑地道:“那是从前!四皇子那时候还只是个幌子,如今他可是王爷了,跟她爵位一样,哪里还用得着看她的脸色?再说了,她手中选拔女官的权力都已经还给皇后娘娘了,她就是个纸老虎。”   苏驸马觉得此刻黑下来的不仅是天色,还有他的眼睛。   他脑海中蹦出来一句话:无知者无畏。   “不管她手中有没有权力,她都是大历的长公主,是皇上的妹妹,瑾王的姑姑,她的地位不是一般人能撼动的,你千万莫要得意忘形去招惹她!”   梅心敷衍道:“好了,知道了。苏哥哥,你就是太胆小了。”   苏驸马张了张口正欲说些什么,这时,他瞧见了不远处的亮光,似是有人打着灯笼过来了,他止住了话头,小声交代了一句:“婉婉快要被封为郡主了,你最近老实些,千万别让人怀疑,知道了吗?”   梅心道:“一个郡主罢了,有什么好在意的,她都是王妃了,比郡主身份高。”   苏驸马看着人离得越来越近,也不好再跟她解释,只能威胁道:“你记住,别再出现在婉婉面前,也别再出现在长公主面前,不然我就把你弄出府去!”   梅心应付了一句:“嗯嗯,知道了。”   苏驸马不好再多说,赶紧离开了。   梅心刚刚看到光鲜亮丽高高在上的女儿,内心有些后悔了。   她后悔的是,当初不该听苏驸马的话,活得小心翼翼。不然跟着女儿陪嫁到王府就好了。有女儿这个女主子在,她岂不是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既不用再这般伏低做小,日日做着脏活累活,也不用担心被长公主发现她的身份。   她这辈子活得也真是憋屈。   当年她不顾一切来到京城追随苏哥哥。   无奈苏哥哥贪慕名利,娶了公主,成了驸马。   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成了她高攀不起的人,那时她很不甘心,哭过闹过,却被扔的远远地。她实在是不想就这么回去,便委身于他。   没想到苏哥哥胆小如鼠,把她远远养在京郊农户人家,几个月才能见一次,活得甚至不如公主府的一个仆人。   这样清贫的日子她哪里受得了,又哭又闹,苏哥哥不曾理会她,一直想撵她离京。   后来她以离开京城再也不来为赌注,换了女儿一生荣华富贵。   两年前她嫁的男人死了,她穷困潦倒,又来了京城。这么多年过去了,苏哥哥的胆子还像当年那么小,又要把她赶出京城去,好在她机智,留了下来。   如今女儿都成了王妃了,却还要让她继续谨慎下去,她着实做不到了。   梅心从墙后出来时,没注意有人过来,不小心撞到了那人怀里。摸着这人身上的布料,怕是管事级别的。她连忙离开那人的怀抱,跪在地上,垂着头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还请您高抬贵手饶了我。”   虽她做的谨慎,实则心中越发后悔,跟在女儿身边表明身份的话,哪里还有这些事。   看着跪在地上屁股高高翘起的妇人,王管事道:“没事,也怪我走得急。”   听着略微熟悉的声音,梅心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男人。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男人是跟着女儿陪嫁到王府的管事,他还有一个母老虎的夫人。这男人平日里可没少偷偷瞧她。   苏哥哥终究是靠不住的,倒不如靠她自己。   梅心站起身来,捋了捋耳边的头发,软软地问:“原来是王大哥呀,不知王大哥走这么急做什么?”   这还是梅心第一次叫的这么亲热,王管事心头一热,喉结滚动,道:“王妃的东西落下了,我回来取。”   梅心往前走了半步,故意没站稳,再次摔到了王管事怀中。她忍着恶心,摸了王管事一把。想到成事后就能去女儿身边,她一脸娇羞,道:“哎呀,我今日这是怎的了,许是见着王大哥太过激动,没站稳。”   王管事本就觊觎梅心,哪里忍得住,趁着天黑,在她身上摸了几下。   被摸了几下后,梅心立马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哎,时辰到了,我得去干活了。还是你们跟着婉姑娘去王府的人好啊,日子过得多舒服,若是我也能跟着一同去就好了。”   说完,梅心用眼神勾了勾王管事,转身离开了。   王管事握了握自己的手,那上面仿佛还有东西一般。如今夫人在王妃那里是二管事,他在前院也混到个三管事。安排个人去王府,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届时再把人安排到外院中,日日见着,夫人也不会知道,岂不是美哉。   琳琅长公主收到了帖子,云遥自然也收到了。苏云婉一直想踩着她,如今她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妃,这种事情又岂会不叫上她。   云遥看了一眼帖子,就把帖子扔到了一旁。   此刻她正在院子里做叫花鸡。   先把鸡处理一下,然后裹上荷叶,再裹上泥土。   她做了许久,终于做熟了。结果,她刚刚拆开,谢彦逍就出现在了门口。   “你是闻着味儿来的吗?”云遥问。   也真是巧,每次她做好吃的他就会提前回内宅。   今日当真是巧了,谢彦逍是回来拿东西的,不过,闻着叫花鸡的香味儿,他没有解释,不客气地坐在了饭桌前。   桂嬷嬷连忙让厨房加了两个菜。   云遥研究了一下午,失败了数次才做成的叫花鸡,被谢彦逍吃了一多半。   吃完,谢彦逍还道了一句:“味道不错,再让厨房多做几只吧,今日我要跟人在外院议事,怕是回来得晚。”   云遥没好气地道:“知道了。”   朝堂最近非常不太平,尤其是兵部和户部斗得厉害。   简国公长子就在户部任职。   天渐渐冷了,前线的兵将需要过冬的棉衣,户部按照惯例发放银子,但兵部偏说不够,日日去找户部要钱。并且还在朝堂上参了户部一本,说户部故意扣下了军饷。   朝廷发下来银子,大家默认克扣一些,都懂这个道理,偏兵部尚书指了出来。这可不是动摇了户部,而是动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因此无人支持。   前有镇北将军杀了李大郎,后有简国公府毒死兵部尚书的女儿,一个个老臣仗着开国的功勋渐渐不把朝堂律法、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皇上想借机敲打简国公,然而众人一边倒地支持简国公,让他也无从下手。   “这邵尚书也是个蠢的,竟拿这件事情在朝堂上说,果真是被气糊涂了。”诚郡王道。   诚郡王这几个月一直在兵部任职,对兵部尚书了解颇深,此刻忍不住骂了他一句。   今日议事的人除了乔谦和以及几位前朝旧部之外,诚郡王、顾勉也来了。   乔谦和道:“他但凡聪明一些,知晓收敛,也不会惹怒简国公,丢了女儿性命。”   “不如直接帮简国公,借着他的势把兵部尚书拉下马,到时候再把郡王推上位。”一个吏部郎中说道。   这位吏部郎中姓舒,今年已有五旬,父辈便在前朝任职。父辈之所以能历经两朝,是因为老实巴交,对人没什么威胁。他这些年延续了父辈的风格,一直潜伏在朝堂之中。官职虽不高,但胜在人缘好,探听到不少机密消息。   郡王,指的便是在坐的诚郡王。   谢彦逍还未说什么,顾勉立马反对。   “不可!”   所有人都看向顾勉。   顾勉的身份众人皆知,今年文试头名。长得好,有才华,颇受皇上器重。不过,他再有才华也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士子,见识有限。若是再历练数年,定能在朝堂上施展才华,如今能得主子信任怕是因为他与夫人的那一层关系。   “顾大人,为何不可?”吏部郎中舒大人问道。   顾勉先是看了一眼谢彦逍,然后看向众人。   “各位大人在朝堂上任职多年,皇上对那些当初帮助先帝打天下的人有多纵容想必大家比我还要清楚。”   闻言,众人神色一凛。   “当初镇北将军私自杀了钱国舅的小舅子,皇上也不过是训斥和罚俸,外加派一个不中用的康王监视,轻轻揭过。甚至伯爵府还因此降了爵位。钱国舅是皇上信任之人都是这样的待遇,将来又能有谁能动摇镇北将军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众人看向顾勉的眼神跟刚刚不太一样了。   “镇北将军如此,简国公亦如此。如今皇上好不容易对简国公的信任降低了几分,若不趁着这个机会把他打压下去,让他再也翻不了身,怕是以后再想找这样的机会就难了。要知道,不仅镇北将军手中有兵,简国公手中也有兵!对付他可不是简单把简国公世子从户部拉下来那么简单,重要的是简国公。”   顾勉前世经历了这一切,自然是知晓有多难。   一个钱国舅他们就用了五年时间才打下去,对付镇北将军不知要用多少年,前世他不过是触碰到一角,立马就被杀了!难道要用几十年吗?那时朝堂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百姓又会死多少。   最后,顾勉说道:“兵部尚书是个蠢的,不足为惧,什么时候对付都来得及。”   舒大人站起身来,朝着顾勉深深鞠了一躬:“多谢顾大人提醒,某受教了。”   顾勉连忙起身,朝着舒大人回了一礼。   “想必世子手中有不少关于简国公府的罪证吧!”顾勉看向谢彦逍。   老国公为先帝开了城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这样的人最是招人恨。前朝之人又怎会容得下他。   谢彦逍手中关于简国公府的罪证不要太多。   他深深地看了顾勉一眼,道:“嗯,那就依顾大人所言。”   顾勉再一次跟他心中想法吻合。不过,他并未产生惺惺相惜之情,反倒是觉得他有些奇怪,是那种他说不出来的奇怪。   看着青涩,又过于老成。看着沉稳,有时又过于冒进。   比如,简国公一事可以徐徐图之,但他却恨不得立马把他踩在脚下。   不多时,饭菜送来了,除了一些家常菜,还多了两只叫花鸡。   众人吃饭的空隙,谢彦逍把顾勉叫了出来。   “我知顾大人心系百姓,急于改变这一切。只是有时候不可太过冒进。”   顾勉看向谢彦逍。   “比如,今日你离开后皇上让人去调查了你和简国公府的恩怨。”   顾勉眼眸微动。   他这几日的确在皇上面前说过简国公,那些话都是顺着皇上的话说的,没想到竟还是遭到了怀疑,皇上的戒心还是那么重。   谢彦逍并不知晓顾勉和德成帝之间的谈话,他只知道皇上出动暗卫调查了顾勉。不过,结合顾勉刚刚的话,猜也能猜到了。   见顾勉听明白了,谢彦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阿遥今日做了叫花鸡,味道不错,一会儿记得过来吃。”   谢彦逍走后,一阵风吹过。深秋的夜晚带了几分冬日的寒气,顾勉后背一片凉意,人也清醒了几分。   枉他重活一世,却还没有改掉这个性子。幸而今日谢彦逍提醒了他,不然不知以后会犯下什么样的错误,说不定五年都活不到。   他自嘲几声,叹了叹气。 第68章 传言   跟顾勉说完话后, 谢彦逍并未进屋,他走到一侧,看了一眼春杏, 问道:“夫人在做什么?”   春杏迟疑了一下。   夫人今日吃撑了,一直在院子里散步, 可这话不好跟世子说。   于是她撒了谎:“在看书。”   谢彦逍察觉到春杏的迟疑, 大概猜到了些什么,便没再多问。听着里面几位大人对叫花鸡赞不绝口, 转而问起了别的事情。   “今日的叫花鸡是谁做的?”   春杏道:“是厨娘做的。”   说完, 又多了句嘴:“不过,您跟夫人吃的那一只是夫人亲手做的, 做了整整一下午。”   谢彦逍心顿时变得柔软。   怪不得见他吃得多那般不开心, 原来是她亲手做的。   他点点头, 道:“再让厨娘备上六只, 给各位大人一人一只。”   “是。”   云遥得知谢彦逍的吩咐很是无语。   那些人不是文人吗, 怎么这么能吃!   “夫人, 顾大人也在。”春杏提醒。   云遥对谢彦逍的怨念又深了几分, 兄长来了竟然不跟她说!   “嬷嬷, 多安排几个人, 让他们去做叫花鸡。”   她一会儿要亲自拿着去前院。   叫花鸡做好后, 云遥去了前院。   这一条路她早就熟悉了,前世没少去前院见谢彦逍。不过,她去时他多半是在议事,也没空搭理她。   她这次来也算是熟门熟路了。   得知谢彦逍仍在议事, 云遥也没打扰他, 去了侧房等着。   这里是谢彦逍在前院睡觉的地方, 前世每次来了这里她都要仔仔细细检查一番, 生怕谢彦逍在这里偷人。   这次她虽不像前世那般,可还是没忍住四处翻看了一下,尤其是床上。   她想去床上坐一会儿,若这床上有过别的女人的气息,她宁愿不坐。   “呀,怎么这么多灰尘啊,世子这是多久没在这里住了。”春杏拿起枕头时被喷了一脸灰。   云遥抬手摸了一下被褥,果然一层灰。   “真是不爱干净。”云遥嘟囔了一句。   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舒服极了,有灰尘那就证明几个月没在这里睡了。   “去给世子换套新的。”云遥道。   “是,夫人。”春杏道。   等床上换了一套新的被褥枕头,云遥这才坐了上去。   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如今已是亥时两刻,到了云遥睡觉的时辰。因心头想着要见兄长一面,所以她苦苦撑着。结果撑着撑着,她还是半靠在床上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已经子时了。   她是听到开门声猛然惊醒的。   看着出现在门口的谢彦逍,瓮声瓮气问道:“我哥呢?”   听到云遥一张口就问顾勉,谢彦逍心里不怎么开心。虽然他猜到云遥之所以会亲自来送叫花鸡是因为顾勉,但此刻听到她说还是难免觉得不舒服。   “刚送走。”谢彦逍如实道。   云遥皱眉,掀开被子下床,埋怨了一句:“你怎么不叫我?”   谢彦逍睁眼说瞎话:“是顾大人不让吵醒你的。”   实则是他知晓云遥在隔壁睡着了,让诸位大人小声些,也没让顾勉去见云遥。   云遥面色一下子就转晴了:“我哥也真是的,我都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他干嘛那么顾及我啊。”   谢彦逍:……   他不叫醒她,她就要埋怨他。顾勉不叫醒她,那就是体恤她。   谢彦逍朝着床边走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开始脱鞋。   瞧着他的动作,云遥微怔,问:“你今日打算宿在外院?”   谢彦逍看了云遥一眼,一把揽过她的腰,找准唇,亲了上去。   亲着亲着,二人顺势倒在了床上。   不是他,是他们。   谢彦逍曾记得梦中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早就心痒难耐。梦中的他不止被灌过酒,还被人下过药。   很快,云遥就察觉到了谢彦逍的意图,她觉得今日的谢彦逍过于急切了些,也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好不容易脱离了谢彦逍的掌控,得了一丝空隙,云遥道:“还没沐浴呢,回后院。”   在前院书房算个什么事儿啊。   谢彦逍哪里会听云遥的,他哑着嗓子道:“这里有浴房。”   说着,狠狠亲了云遥一下,吩咐人去准备水了。   云遥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谢彦逍今日像是发了疯一样,不对,像是吃了药一样。从浴房到床上,把她折腾得不轻。   她想拧一拧谢彦逍,却发现累得使不上劲儿了。   “谢彦逍,你不是人!”   “咳,夫人今日不是吃撑了么,为夫帮你消化一下。”   他如今很是了解云遥的习性,包括她今日吃多了,他也看出来了。想来春杏迟疑的便是此事。   云遥:……   他是怎么肃着一张脸说出来这种不要脸的话的?   二人晚上便宿在了外院。   云遥睡到日晒三竿才打着哈欠从前院回了内宅中。   今日府中倒也热闹,果儿折腾了一整日,终于在天黑时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周氏气得快要把房顶给掀了。   云遥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听着春杏来报的事情,吃得津津有味,听得也津津有味。   桂嬷嬷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云遥的肚子,唉声叹气的。   听到桂嬷嬷的叹气声,云遥问:“嗯?嬷嬷觉得刘姨娘那边不该多安排几个人保护吗?”   桂嬷嬷回过神来,道:“是该多安排几个人。”   云遥不解,既然想法一致,为何嬷嬷会叹气。   “那嬷嬷是觉得哪里安排得不好?”云遥问道。   桂嬷嬷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我是想着夫人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云遥:……   她就不该多嘴问。   “儿女皆是缘分,缘分未到,急不来的。”云遥道。   桂嬷嬷小声道:“要不要找人看看?”   云遥回绝了此事:“不用吧,之前李太医和卫嬷嬷不都来看过了么,我身子没什么问题。”   云遥突然觉得手中的葡萄不甜了,她放下放下葡萄,喝了一口茶。   桂嬷嬷凑近了云遥,小声道:“我不是说您,我是说世子。”   云遥险些被口中的茶水呛到,她拿着帕子擦了擦,道:“他……他也没问题的。”   桂嬷嬷郑重地道:“这可不好说。有些夫人常年不孕,未必是因为女子,也许是因为男人。”   想到前世自己曾两次有孕,如今谢彦逍又生龙活虎,云遥红着脸道:“他真的没问题。”   见云遥回答得肯定,桂嬷嬷不好再说什么,但怀疑的种子还是在心中种下了。   三房长子洗三礼云遥就按照庶子的规格来办的,此事却遭到了曹氏的不满。   “这孩子怎么说也是老三第一个孩子,当隆重一些。”   云遥点头,立马应道:“好的母亲,等四弟生下来庶长子我给他办隆重些,到时候定要跟嫡子一样,让母亲满意。”   听到这话,曹氏气得说不出来话。   云遥又道:“母亲可还有别的吩咐?没有的话我去忙了。”   曹氏被怼了一下,心情自然不怎么好,但她忍下了心中的火气,开口问道:“老二媳妇儿,你多久没回娘家了?”   云遥木着脸一本正经地说道:“多谢母亲关心。出嫁从夫,既然嫁了人就不该时时想着娘家。回不回娘家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婆家。”   曹氏笑了笑,道:“你该多回去看看才是,不然不知哪一日这本该属于你的郡主爵位就要落到旁人头上了。”   云遥微微蹙眉。   曹氏这意思是苏云婉要被封为郡主了?不能吧。   那日言天师说过会帮她阻了苏云婉当郡主一事,难道没办成?   不过这事儿也没什么重要的。没办成就没办成吧,一个郡主的头衔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难不成苏云婉封了郡主就能改变她不是长公主亲生的事实了吗?或者说,郡主的爵位落在苏云婉头上,难不成就代表自己不是亲生的?   云遥一副漠然神情,仿佛此事与她无关一般,说道:“哦,不管落到谁的头上,我都是从长公主的肚子里出来的,今上是我的亲舅舅,此事任何人都越不过我去。”   曹氏碰了个软钉子,冷哼一声。   云遥没再跟曹氏废话,福了福身,从正院出来了。   刚一出院子,春杏就忍不住说道:“皇上不会真的要封婉姑娘为郡主吧?”   云遥不怎么在意,道:“谁知道呢。”   春杏见主子不太在意的样子,没再多说。不过,回到院子里后她还是把这件事跟桂嬷嬷说了说。桂嬷嬷听后很是愤怒,为自己主子抱不平。这几年长公主一直对他们主子不公平,旁的事都是小事,便也罢了,如今这等大事竟然还这般偏心。   桂嬷嬷去正房时云遥正吃着秋娘做的煎饺,里面放了虾仁,特别鲜美。这煎饺个头极小,一口一个。皮脆脆的,咬起来嘎吱嘎吱响。   看着云遥这般,桂嬷嬷心头的愤怒一下子平息了。   只要夫人开心,跟世子和和美美的,这些就足够了。   不过,等到云遥吃完饭,她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长公主当真是太偏心了,亲生的不疼,偏偏喜欢那狠心的,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云遥如今是真的看开了,也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失望至极,她道:“她不是一直这样吗?若是哪一日改了,不再重视苏云婉,那才真是奇怪了。”   即便是言天师可能没办成事,云遥也没当回事,该干嘛干嘛。   很快,瑾王府宴席的日子到了。   今晚谢彦逍回来得早,他回府时云遥还未歇下,丫鬟们正准备她明日要穿的衣裳。   屋里炭火烧得足足的,一进门谢彦逍便觉得热气扑了过来。即便是脱下了外裳,谢彦逍仍觉得热。   谢彦逍走到里间,坐在榻上,端起凉掉的茶喝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丫鬟们准备好后便退了出去。   谢彦逍索性把衣裳全都脱了,只剩下里面的白色里衣。   这时,云遥沐浴完从浴房出来了。虽然屋里烧了炭火,可她仍旧觉得冷,快步朝着床边走去。   在看到谢彦逍只穿了白色里衣时,顿时羡慕不已。   谢彦逍喝了几杯凉茶,上床去了。   一上去,就抱住了云遥。   还别说,谢彦逍就像是个火炉一样,有他在胜过炭火和被褥。云遥也没矫情,抱住了他的腰,缩进了他的怀抱中。   “冷?”谢彦逍哑声问。   谢彦逍本来没什么想法的,只是怀中的人抱得太紧,让本就自制力不足的他生出来许多想法。   云遥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又往他怀中钻了钻,应了一声:“嗯。”   “一会儿就不冷了。”   “嗯?”云遥不解。   很快她就明白过来了。   事后,云遥面朝里侧,完全不想搭理谢彦逍。   她都跟他说了,明日要去赴宴,可他就像是耳背一样,依旧我行我素,压根儿不听她的话。   谢彦逍贴了过来,用手安抚着云遥。   “夫人若是不想去赴宴那便不去。”   云遥撇了撇嘴:“是你不想让我去吧?”   谢彦逍顿了顿,没说话,手依旧不老实。   云遥刚刚还能忍,现在就有点忍不了他了,抬起来他的手咬了一下,然后把手甩开了。   谢彦逍吃痛,平躺回去。   半晌,说了一句:“我倒是觉得可以去。”   云遥没搭理他。   谢彦逍见云遥毫无反应,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凑近她,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云遥顿时眼前一亮,早已忘了刚刚在气什么,转身看向了谢彦逍。   “你说真的?”   谢彦逍:“嗯,睿王亲口说的。”   按照谢彦逍的性子,在事情没有公开之前他定然不会说出来这样的话。可如今他却愿意跟云遥分享许多事情。   相比较曹氏那个不靠谱的,云遥自然更相信谢彦逍的信息。由于消息非常好和及时,她凑近谢彦逍亲了一口。   谢彦逍看着云遥亮闪闪的眼睛,闻着她身上刚刚沐浴过后的桂花香,又有些意动。   “明日亭午开席,夫人也没必要去太早。”   云遥:“我本来就没打算去太早。”   那瑾王府又不是让人舒服的地方,她想着提前半个时辰到就足够了。   谢彦逍眼眸微动,道:“嗯,如此甚好。”   云遥觉得谢彦逍这话说的怪怪的,好什么啊?没等她问出来,唇就被堵住了。   第二天,等到云遥醒过来时已经巳时二刻了。   醒来后揉着酸软的腰肢,忍不住骂了谢彦逍几句。 第69章 宴席   云遥到瑾王府时, 尚未到内宅便已经闻到了饭香,显然是准备要开席了。   所到之处,渐渐都安静下来。   众人原以为云遥今日不会来了, 毕竟如今的形势是养女压了她一头。以己度人,他们自己也不会来参加这样的宴席。   若是说起云遥为何会来, 大概是最近闲的吧。若是再加上一点, 那就是不想让苏云婉看笑话。苏云婉都给她下帖子了,她若是不去岂不是说明她怕了她。   怕她?不存在的。   即便如今苏云婉比云遥身份高了, 云遥也并未向她行礼, 只给琳琅长公主、几位王妃见礼后便直起了身子,至于苏云婉, 她看都未看她一眼。   苏云婉今日高兴, 尤其是见着云遥时, 心里就更开心了。即便云遥没给她行礼, 她也很开心。她是养女又如何, 亲生爹娘的身份低贱又如何, 如今她可是王妃了, 是这京城中数一数二尊贵的女人, 将来很可能成为最尊贵的女人。   她不提云遥不给她行礼一事, 自然有其他人替她说。   比如, 琳琅长公主。   “还不快见过你姐姐!”琳琅长公主蹙了蹙眉,提醒云遥。   云遥满脸诧异:“母亲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曾生过一个女儿吗?是哪一位呀?怎么没瞧见?”   琳琅长公主不悦地皱眉。   她这亲生的女儿果然是个没眼色的。从前便也罢了,如今养女都成为王妃了,她竟还这般不知礼数, 不懂规矩。   “给瑾王妃行礼!”   云遥斜睨了苏云婉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 她配吗?   看完, 她朝着几位长辈福了福身,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竟像是没听到琳琅长公主的话一样。   这可把琳琅长公主气得不轻。   见琳琅长公主要发火,苏云婉即使阻止了。   “母亲,妹妹还小,不懂事,您可别生她的气,咱们慢慢教便是了。”   苏云婉适时地向众人展现了她的大度。   这番话说的着实漂亮,众人纷纷点头称赞。   “她小?她都多大了!成年都快一年了!不懂规矩的东西!”琳琅长公主骂了几句。   云遥发现,自从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彻底失望,她就不再会被她的话影响心情了,甚至还有心情调侃几句。   “嗯,我这不懂规矩的东西还不是长公主您生出来的。长公主贬低我的时候可要想好了,免得把您自己也骂进去了。”   亲生女儿越发放肆不懂规矩,琳琅长公主气得想要站起来骂她。不过,此举被“懂事的”养女苏云婉拦住了。   “母亲莫气,妹妹她不是故意说您的,她定是最近心情不好才这般的。”   苏云婉这话又是意有所指了。   云遥为何心情不好?还不是因为她成了王妃,以及,她即将成为郡主。   琳琅长公主听懂了苏云婉的暗示,越发对亲生女儿恨铁不成钢。   养女若是成了王妃,将来成了皇后,对她还不是有利的么?她怎么就这么蠢,看不清形势,还要跟养女对着干。   明明可以把四皇子和武安侯府拧成一股绳,可她偏偏不这么做。   真是太蠢了!   “蠢货!”琳琅长公主骂了一句。   云遥端起来桌子上的茶杯闻了闻,一脸欣喜地开口:“哇,好香的绿茶啊!”   只要她不当回事,谁都别想来影响她的好心情。   看着琳琅长公主气急败坏的样子,她竟然觉得心情无比舒畅。她就是要看她生气,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琳琅长公主气得脸都红了。   云遥笑了笑,看着琳琅长公主,一脸天真地问道:“说起来,我从前在顾家也挺聪明的。爹娘教我做人的道理,兄长教我读书习字,怎么到了京城就被人说蠢了呢?究竟是我生下来就是蠢的呢,还是被谁影响了呢?”   顾勉有多聪明世人皆知。   她这是在暗示她愚蠢是被长公主府传染的了。   这番话一出,整个大殿都安静下来。   云遥却像是没察觉一般,继续说道:“此事我一直想不通,不如母亲为我解惑?”   琳琅长公主这回是真的怒了。   苏云婉看出来这一点,不仅没拦着,还故意往后退了退。   她了解母亲,刚刚母亲不是真的发火,也不会拿苏云遥怎么样,所以她拦着了。这样既给了母亲台阶下,又能显示自己的大度。如今母亲是真的发火了,遭殃的是苏云遥,她只管看好戏就是了。   不仅苏云婉看出来琳琅长公主真的发火了,湘王妃也看出来了,她原以为离得琳琅长公主最近的瑾王妃会拦着,没想到她竟看到瑾王妃在垂头浅笑。那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她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回过神来,赶紧去拦。   这时,坐在上座的一位老妇人开口了。   “琳琅,你都是快抱孙子的人了,怎么火气还这么大?这大喜的日子你消停些吧。”   说话的人是睿王妃,琳琅长公主的亲婶娘。   琳琅长公主已经走了几步,听到这话,踟躇了一下,又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睿王虽然不涉朝政,但在宗室里的地位极高,若是将来四皇子想要登基,少不了他的助益。说不定皇兄突然驾崩了,还得靠他住持大局。   “婶娘,我这也不是故意的,你也看到了,实在是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张口闭口就忤逆长辈。”琳琅长公主为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睿王不涉朝政,睿王妃也深居简出,不怎么理会外面的事情。但此事怎么说也是皇家的事,她便多嘴说了几句。   “你说她不懂事?你若是被人扔了养在乡下十几年,回来后亲娘不喜亲爹不爱,我不信你能比她懂事!”   琳琅长公主被臊得脸通红。   众人想到云遥的经历,刚刚的不喜淡了几分,转而是对她的同情。   说到底,她也真是可怜。   苏云婉听到周遭的议论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正如琳琅长公主想的一样,她也知晓睿王府的重要性,此刻她就只能忍了。   “叔祖母说的是,妹妹着实可怜。如今她嫁入了武安侯府,往后我们长公主府、瑾王府、武安侯府定然会护着妹妹的。”   睿王妃瞥了苏云婉一眼,没说话。   苏云婉却被这淡淡地一瞥看得头皮发麻,忙转移了视线不敢再看。   不过,苏云婉这话的效果却是达到了。   曹氏听到苏云婉提到她了,立马抓住机会,笑着说道:“劳瑾王妃费心,我们侯府定然会把云遥照顾得好好的。”   说完,她捕捉痕迹地看了周氏一眼。   三少夫人周氏得到曹氏的暗示,立马说道:“可不是么,二嫂今日起得迟,母亲都等了两刻钟她还未到。瞧着开宴的时辰快到了,这才不得已先来了。”   云遥眼眸微动。   周氏这人真是记吃不记打,之前曹氏可是狠狠摆了她一道,没想到短短数月就又站在曹氏那边当曹氏的走狗了。   “哎呀,我说呢,妹妹今日怎么没跟侯夫人一同来,原来是起晚了呀。”苏云婉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云遥转了转手中的茶杯,没喝茶,又放下了。她虚虚扶了扶头上的钗子,淡淡地说道:“嗯,我的确是来迟了,谁让我如今管着偌大的侯府呢。我年纪轻,身上的担子重,不像母亲和弟妹一样可以躲懒,想去哪就去哪,想何时去就何时去,我可得处理妥当了再出门。”   云遥并未大肆宣扬过自己管家的事情,旁人虽然知晓上次的宴席是她筹办的,但并不知她一直管着家。有些人也去曹氏那里问过,得到的却是模棱两可的答案。   这回云遥算是彻底为众人解了惑。   听着周遭的议论声,看着曹氏难看的脸色,云遥微微一笑。   这曹氏当真是不长记性,每次都想当着人多的时候来教训她,每次都丢人现眼。   瞧着周氏跟曹氏坐得近,云遥又开口了:“其实本来可以早一刻钟的,结果三弟妹院儿里伺候潭哥儿的婆子病了,我又临时给他找了个嬷嬷去服侍。”   周氏脸色一下子变了,看向云遥的眼神不善。   云遥丝毫不惧,又补了一句:“早知道我当初就该听母亲的话,按照嫡子的规格给潭哥儿安排身边伺候的人,这样就能多两个婆子,今日也能早到些。”   听到这话,周氏立马看向曹氏。   曹氏私下可不是这么跟她说的,她跟她说定不会让这个庶长子越过自己的生的,还跟她说只要她重新拿回掌家权,定要分给她一部分。   没想到她竟然还想太高庶长子的位置!   云遥看着曹氏和周氏的脸色,笑得格外甜。   坐山观虎斗真好。   苏云婉可不想听他们侯府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她更想让苏云遥出丑。   “自古以来都是婆母管家,妹妹既然觉得管家辛苦,不如把管家的权力还给——”   云遥听到苏云婉的话心中一喜,抬眸看向她。   她发现了,为了对付她,苏云婉有时是真的会犯蠢,比如此刻。   话还没说完,就被琳琅长公主就打断了。   “婉儿,我瞧着时辰差不多了,该开席了。”   苏云婉立马止住了话看向琳琅长公主,瞧着琳琅长公主不悦的眼神,她立马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   她刚刚又说错话了……   只是,她如今好歹是王妃,母亲却丝毫不在众人面前给她面子,想打断就打断她的话。   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依旧谦卑:“母亲说得对,的确到时辰了,现在就开席。”   看着这“母慈子孝”的场面,云遥笑了。   母亲最看重权力了,前世也时时刻刻提醒她要把武安侯府掌握在自己手中。如今她们母女关系虽然不合,但也不代表母亲想让她把手中的权力还给曹氏。   母亲定是觉得武安侯府在她手中比在曹氏手中好。 第70章 炫耀   说完, 苏云婉起身去吩咐管事,安排众人落座。   安排妥当后,苏云婉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她寻了一处偏僻的回廊坐下闭目养神。   她如今都是瑾王妃了,即将被册封为郡主, 母亲还是这般对她。随意打断她的话, 一有不如意就瞪她。   “王妃,您怎么了?”侍女青竹关切地问道。   苏云婉睁开眼, 叹了叹气, 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很不公平罢了。”   母亲嘴上说的再难听, 可她还是会护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苏云遥对母亲说再难听的话, 再如何顶撞母亲, 母亲再生气, 关键时刻她还是会向着苏云遥。   就比如刚刚, 她不过是想说把管家权还给侯夫人, 母亲就不高兴了。   苏云遥在宴席上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母亲还是转头就忘了。   苏云遥明显对他们有敌意。帮他们?这怎么可能!她不加害他们就是好的了。这样的人得到武安侯府对他们只有弊端, 没有一丝好处。   母亲那么聪明的人竟然看不透这一点。   说到底, 还不是因为她不是亲生的, 苏云遥才是母亲亲生的。因为是亲生的,所以母亲认为苏云遥一定会帮自己。   这么多年苏云遥都对母亲不管不问,是她一直在母亲身旁侍奉着,为什么母亲还是会疼惜苏云遥、相信苏云遥。   青竹跟在苏云婉身边多年, 对她的心思能猜个七七八八。别说苏云婉了, 即便是她刚刚看到长公主的脸色都吓了一跳。   “可不是不公平么, 二姑娘那般说您长公主都没罚她, 您不过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就惹了长公主不喜。明明是您更优秀,身份更尊贵。可长公主还是随意打断您的话,她也太不给您面子了。”青竹为苏云婉抱不平。   本来苏云婉心里就不舒服,听到这话心里更是不悦,但她也不想跟婢女多说什么,只道:“好了,别再说了,这些年母亲待我极好,不是亲生胜是亲生。”   母亲虽然今日瞪了她,护了苏云遥,但母亲还是更重视她。   话音刚落,响起一个妇人的声音:“那是因为您不是长公主亲生的。”   被人戳中心事,苏云婉立马站起身,厉声呵斥:“谁在那里?”   梅心从假山后走了过来。   青竹挡在了苏云婉面前,不悦地道:“你是哪处的婆子,怎么能偷听主子讲话!”   苏云婉平日里是记不住这些下人的长相的,可不知为何,她那日虽然只看了一眼,却记住了这个婆子的长相。   “你是公主府外院的洒扫的,怎会来这里?”苏云婉问道。   听到是公主府的,想到刚刚她们主仆二人的谈话,青竹的脸色更难看了。   梅心见女儿记得自己,心中一喜,忙道:“我确实是公主府外院洒扫的,管事的说王府需要人手,我便主动跟过来了。”   苏云婉微微蹙眉。因为办宴席,她前几日的确让管事去公主府要了几个人,没想到这个婆子也来了。只是不知她刚刚有没有听到她们的谈话,又为何说出来这样的一番话。   梅心道:“您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我只是在为王妃您抱不平。您处处优秀,却被一个乡下长大的丫头踩在了头上,如今都成了尊贵的王妃了长公主依旧不把您当回事。说到底她就是没把您当亲生女儿看待!”   苏云婉脸色变了变:“住口!”   这婆子好生大胆,竟然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见有婢女朝着这边走过来了,苏云婉看着眼前的婆子,思索片刻,道:“你莫要再胡言乱语,否则我把你发卖了。”   梅心道:“您放心,我什么都不会乱说的,我对天发誓,对您忠心耿耿。”   苏云婉没再与她多说,皱了皱眉,道:“你先退下吧。”   梅心还想表忠心,见女儿面色不耐烦,再看走过来的人,只好闭了嘴。   “是,王妃。”   待梅心走后,青竹小声问:“王妃,那婆子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万一说些什么话连累了您可就不好了。要不要——”   青竹做了个手势。   苏云婉也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会对刚刚那个婆子心软,按照她以往的性子,定要灭口。可今日她瞧着这婆子,听着她说的话,竟然没有起杀心,甚至有那么一刻当真觉得她是真心来投靠她的。   “不必,不过是个外院的低等婆子罢了。如今在王府中,又不是在公主府,传不到母亲耳中。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找人盯紧了她,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是,王妃。”   不多时,苏云婉回到了宴席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端庄。   云遥瞥了一眼苏云婉那假模假笑的样子,觉得嘴里的饭菜都难吃了几分,她连忙转移视线,不再看她,免得饭都吃不好。   云遥觉得今日耳边真的清净极了,没人敢当众说她什么。即便是兵部尚书府的人,也无人敢在她面前讥讽。毕竟,谁也不知道她究竟还知晓多少秘密,生怕一不小心又被她揭了老底。   吃过饭,云遥本以为就可以离开了,没想到苏云婉还有别的安排,听戏。来都来了,自己也好久没听戏了,再加上没人敢过来找她麻烦,左右无事,便跟着众人一起去了。   不过,这戏听着听着差点就睡着了。   罢了,这样的活动还是不适合她,还不如回去躺着睡。待这一出戏结束,云遥便准备离开了。结果,她刚要起身,这时便有人开口说话了。   “恭喜王妃了,我听说过几日皇上就要下旨了。”   “是啊,真是恭喜王妃了。”   “王妃才貌双全,只有您才能配得上这样的身份。”   众人虽然没明说是什么事,但是大家都心领神会。   一边奉承着苏云婉,一边悄悄瞥苏云遥的神色。   曹氏听着众人的谈论,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对坐在身侧的儿媳道:“这郡主的爵位本该是你的,如今却被旁人拿走了。说到底,还是你自己不够争气。”   云遥淡淡说道:“劳母亲费心了。”   曹氏看向云遥的眼神满是嘲笑。   云遥懒得搭理她。   她看着被众人捧着的苏云婉,约摸猜到苏云婉接下来的步骤了。想必苏云婉又要找人提及她,然后再借机讥讽她。   纯纯找骂。   她今日实在是困倦得很,没精力骂她,于是在苏云婉看向她之前起身离开了。   许是坐太久了,一起身腰有些酸疼。云遥揉了揉腰,面露痛苦之色。   春杏关切地问道:“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云遥抬了抬手:“没什么。”   嘴上虽然说着没什么,心里却把谢彦逍骂了好几遍。   在即将走到停放马车的地方时,苏云婉追了上来。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苏云婉,云遥微微有些诧异。不会是因为刚刚的步骤没走完,专门过来找她的吧?   “苏云遥,想必你早就听说了吧,我即将要被册封为郡主了。”   云遥:……   还真被她猜对了。   苏云婉是不是有病啊!是不是非得在她面前炫耀一番,贬低她一番,然后她骂她一顿心里才舒服?   苏云婉继续说道:“是母亲亲自去皇上面前求的哦。我听说皇上本来想册封的人是你,可惜母亲不同意,她偏要册封我。皇上劝了几次,母亲没听。见母亲执意如此,皇上便同意了。”   见云遥没什么反应,苏云婉觉得她定是被自己带来的消息气傻了。   “我亲生父母虽然身份低微,可如今我却踩在了你的头上。你心中定然会不满吧?我不会忍你太久的,你以前如何对我的,我一笔账一笔账给你记得清清楚楚的。以后你若是再敢当众羞辱我,我定会让你后悔!”   所以,苏云婉不仅仅是来她面前耀武扬威,还是来威胁她的?   难道她看起来是个胆小如鼠惧怕威胁之人?   丈夫出轨,她心心念念的郡主爵位也是假的,她竟然觉得苏云婉有些可怜。   罢了,今日且绕过她,不骂她了。   “哦。”云遥简单而又冷漠地回了一个字。   说完,转身离开了。   云遥的反应在苏云婉的意料之外。   苏云婉以为云遥会生气、会愤怒,唯独没想到她会这般平静。看着苏云遥的背影,她扬声道:“对了,你还不知道谢彦逍从前如何对我的吧?他给我买点心,买时下的新衣裳,雪天陪我去山上赏景,雨天陪我在府中吟诗作对。”   闻言,云遥转身看向了苏云婉。   竟然拿谢彦逍在她面前炫耀?   她越发觉得她可怜了。   “你也知道那是从前?”   苏云婉被噎了一下。   云遥又直白地说道:“世人都说是你不要谢彦逍。但只有你我二人明白,是谢彦逍不要你!”   被人戳中心事,苏云婉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   云遥也只是近来的猜测罢了,没想到苏云婉反应这么大。   她突然改变了主意,又想骂她了。   “有些人啊,越是缺什么,越是想要炫耀什么!你在意自己的出身,所以反复炫耀自己即将成为郡主,而我本就是公主的女儿,即便不被封为郡主,也改变不了我高贵的出身。你在意谢彦逍,所以炫耀他曾经为你做过的事情。如今谢彦逍什么都听我的,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不过是买些点心罢了。我若是想看大漠,他恨不得立刻骑马为我去漠北捧一抔黄沙,我若是想看雪,他立刻就会为我去千里之外的雪城拉一车雪回来。”   后面关于谢彦逍的话就纯属是云遥胡扯了,目的就是为了气苏云婉。   苏云婉面色越来越难看,但嘴上却说道:“你别胡扯了,谢彦逍根本不可能为你做这样的事情!他就是个冷心冷情又高傲的人,定是看不上你这种女人!”   云遥还未说什么,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夫人,漠北和雪城有些远,可否换成别的?”   谢彦逍的出现彻底把苏云婉的脸按在了地上踩。   云遥斜睨了他一眼:“这就嫌远了?还没让你去摘天上的星星月亮呢。”   谢彦逍握住云遥的手,道:“嗯,也不是嫌远,只是一个人去太过孤单,我想和夫人一同去。”   自己喜欢却又始终得不到的男人跟自己最讨厌的女人在面前你侬我侬卿卿我我,苏云婉哪里还能站得住,她握了握拳,转身离开了。   不料,却被人唤住了。   “瑾王妃!”   身后传来了谢彦逍的声音。   苏云婉心中一喜,转身看向了他。   谢彦逍道:“瑾王在听雨院等你。”   苏云婉抿了抿唇,道:“多谢世子告知。”   说完,苏云婉快步离开了。   苏云婉一走,云遥就把自己的手从谢彦逍手中抽了出来,转身上了马车。   又生气了?谢彦逍摇了摇头,跟着上了马车。   云遥也不搭理他,坐在主位上靠着迎枕休息。   谢彦逍在侧位上坐了一会儿,挪到了主位上,给云遥换了个方向,让她靠着自己。   竟然一身酒气!   云遥挣扎了一下。   谢彦逍在她耳边道:“瑾王和许二姑娘正在听雨院。”   一听这话,云遥立马睁开了眼睛,离开了谢彦逍的怀抱,坐正了身子,看向了他:“当真?”   谢彦逍点头。   云遥已经能脑补出来一场大戏了,只恨自己走得太急,没能跟过去看一看。   “你怎么不早说!”   不然自己能看一出好戏。这会儿再回去就显得太过刻意了。   谢彦逍猜到了云遥心中所想,面露无奈的神情。   不过——   云遥眯着眼睛盯着谢彦逍看了片刻,道:“我发现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坏啊!”   竟然故意让苏云婉去捉奸。   “什么时候?”谢彦逍忽然认真计较起这个问题。   说着话,他把云遥抱入了怀中,放在自己腿上,低头亲了上去。   混合着酒气和谢彦逍独有的气息向云遥袭来。   半晌,谢彦逍哑着嗓子道:“是这个时候吗?”   云遥:……   他当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第71章 计较   苏云婉很快就到了听雨院。   她心中着实有些奇怪, 为何王爷会把她约在这里。   刚一入院,她就察觉到不对劲儿,这院子里并没有人, 空空的。她刚要走,就听到屋里传来了一个年轻姑娘的声音, 这声音似乎还有些耳熟。   “瑾王,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我把什么都给你了,你竟然这般待我!”   “我的好丽儿, 你别气别气, 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后面这个是瑾王的声音!   苏云婉握了握拳,脸上有压抑不住的愤怒。   “我告诉你, 你别再想着糊弄我了!我知道你们都想巴结我父亲。等我父亲回来了, 我定要在父亲面前告你一状, 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瑾王厌极了许二姑娘这般盛气凌人的模样, 可为了得到镇北将军的支持, 他只能忍下。好在这姑娘长得好看, 身材丰腴, 倒也不算太让人难受。   “宝贝儿, 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待你如何你自己感受不到吗?”   瑾王把面前的姑娘搂入了怀中, 低头亲了亲,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舒服些。   青竹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脸色,想要上前。   苏云婉红着一双眼,一把扯住了她。   片刻后, 那个年轻姑娘的声音陡然变大。   “你又要骗我!上次你就说要娶我, 结果我左等右等却等来了你大婚的消息。苏云婉如今成了你的正妃, 那我是什么?难道要让我跟一个贱奴生的孩子平起平坐吗?”   听许二姑娘如此说自己喜欢的姑娘, 瑾王恨不得给她一巴掌,但为了大计他再次忍下。这一次,他换了策略。   “丽儿,你相信我,我是真心爱慕你的,我从未见过比你更可爱的姑娘。”瑾王真诚地说道。   说完,顿了顿,脸上流露出来恰到好处的委屈:“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是姑母的养女,姑母去父皇面前求他,让我娶了她的养女。你也知道,我无权无势的。生母早逝,在后宫说不上话。朝堂上没有权力,没人帮我说话。我也知晓她身份低贱,可我只能听从父皇和姑母的命令娶了她。只能让我心爱的姑娘受委屈……但凡我手上能有一丝势力,我也不至于这般……”   听到“低贱”二字,苏云婉的指甲几乎嵌入了青竹肉里。   原来他竟是这般想她的。   青竹吃痛,却不敢吱一声。   许二姑娘哪里是瑾王的对手,看着人前高高在上瑾王在她面前像个孩子一样可怜,她顿时就心软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难的,我不该说刚刚那番话。”   瑾王握住许二姑娘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没关系,你该说的,你甚至该骂我一顿,打我几下才好,这样我心里才能好受些。”   许二姑娘眼眶泛红,道:“我打你做什么,我心疼你还来不及。你放心,既然我身子都给了你,定会帮助你的。等我父亲回来,我定会劝他全力帮助你,助你打败太子,夺得帝位!”   瑾王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内容,心里一喜,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来。   “皇位什么的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你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娶到你,我这辈子就没什么遗憾了。”   里面再次安静,甚至传来了一些熟悉的声音。   成亲一个月,苏云婉明白那是什么。   今日她一直在后宅中忙前忙后,为瑾王打点关系,结果他却在偏院里和别的女人在一处。   此时已是冬日。太阳虽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却丝毫感受不到热度,北风吹在身上有一股刺骨的冷意。   正如此刻苏云婉的脸色。   之前他跟宫里的一个舞姬关系非同寻常,她还可以骗自己说他喜欢的是她这一张脸,因为得不到,所以找了一个替代品。   如今的许二姑娘可是跟她样貌气度完全不同。只是,许二姑娘有个好爹。   那他娶她究竟又能有几分真心呢?怕是母亲的分量比她重。   苏云婉冷笑一声。原来那些海誓山盟,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在他心中权势才是第一位的。   枉她自诩才貌双全,能俘获京城大半世家子弟的心,今日却一次又一次被人打了脸。   不过也正好,他因为权势娶了她,她嫁他也不是因为喜欢!   苏云婉在原地站了许久,闭了闭眼,转身离开了。   出了院子,青竹仍旧觉得难受。她低头看了一眼被掐的破皮的手腕,道:“王妃,您刚刚为何不进去撕烂那贱人的脸!”   苏云婉道:“那是镇北将军府的二姑娘,也是镇北将军最疼爱的小女儿。王爷在朝中的势力单薄,若是能得到镇北将军的支持,定会大有助益。”   声音异常冷静,听不出一丝愤怒。   “可是,您……”   苏云婉抬了抬手:“我自有安排,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讲。”   青竹张了张口又闭上了:“是,奴婢记下了。”   听着不远处的嘤嘤啊啊的戏,苏云婉坚定地朝着那热闹处走去。   瑾王是要登上皇位的,她也会成为皇后。为了大计,她要克制,她要隐忍。   她冷笑一声,自嘲一笑。   不仅如此,她还要帮助他成功娶到许二姑娘。毕竟,这不仅于瑾王有利,也于她有利。   只是,若是将来事成……   苏云婉眼神陡然变得凌厉,放在身侧的手也握成了拳。   梅心离开后就去了前院,如今有王管事护着,她倒是能清闲些。不用干活儿不说,还能吃些好菜。她刚准备去厨房送盘子,就被人大力扯到了一旁无人处。   苏驸马狠狠地盯着梅心,压低声音,厉声斥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不许你见婉儿。你不听我的劝不说,竟然还敢来瑾王府!”   梅心这两年一直在长公主府中伏低做小,如今她已经受够了小心翼翼地活着。   面前的这张脸虽然老了,但还是很好看。可男人好看有什么用?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的话,那就是个窝囊废!   “婉儿是我生的,我是她亲娘,我为何不能见她?我不仅要见她,还要光明正大待在她身边!”   苏驸马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捂住了梅心的嘴巴,哆哆嗦嗦说道:“你……你……你在说什么疯话!你是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梅心抬手打掉了苏驸马的手。   “我就是想多活几年才来的瑾王府!在公主府有什么好的?我日日都要做那些脏活累活!咱们俩打小一起长大,你说过要娶我的,结果转头就为了自己的前途和荣华富贵娶了公主!破了我的身子又不能对我负责!如今竟还想让我偷偷摸摸跟着你不成?”   苏驸马看梅心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前几日还在自己面前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的女人现在竟然说出来这样一番话。   不,不行,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能纵容她这般下去。   不然自己要被她连累,被她害死。   “你赶紧跟我回公主府!”苏驸马道,“不,不对,是离开京城,公主府你也不能去了。”   说着,苏驸马抓起梅心的手腕。   梅心一把甩开了苏驸马,冷笑一声:“你还当我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吗?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如今是瑾王妃的生母,我想去哪就去哪,谁也别想再控制我!”   说完,梅心使劲儿把苏驸马推到在地,转身离去。   苏驸马顿了片刻,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他刚想去追梅心,却被一个管事的拦住了。   “驸马,有一位礼部的大人正在找您。”王管事恭顺地道。   苏驸马看着梅心走远的背影,甩了甩袖子,只能无奈离去。   王管事刚刚只远远看见驸马爷在纠缠梅心,没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不过,想到驸马爷看上的女人如今跟了自己,他顿时又得意了几分。   回到府中后,谢彦逍随着云遥回到了内宅。   云遥本打算回来之后就去床上歇着,没想到府中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她处理。   她只好坐在桌前处理府中的内务。   谢彦逍则是坐在榻上,独自一人默默喝茶,只是那双眼睛亮的吓人,一直盯着坐在桌前的人。   来回话的管事见谢彦逍在一旁都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步子也走得极轻,生怕惹恼了他。   “如今冬日到了,府上北边的庄子被雪压塌了,需要重新修缮。因今年冬天格外冷,牛羊冻死了几只。还请您尽快拿个主意。”一个庄子上的管事说道。   云遥虽然是府中的主子,但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她记得这庄子上的房屋几乎年年都要修缮,既已修缮,又为何来年还要塌?   “这是大事,是得尽快。我派个管事的陪你走一趟,看一看需要花费多少银两。”   那管事面色微变,道:“这种小事就不劳烦府中的管事了。房屋就塌了两间,牛羊各冻死两只,您拨五十两银子就够了。”   云遥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管事。   管事的心里没底,这屋里的炭火本就很足,看着云遥的眼神,他吓得后背直冒汗。   心中暗想,怎得府中的世子夫人比侯夫人还要精明。   “来人!”谢彦逍开口了。   “世子!”秋武应声进来。   “拉出去打十板子。”谢彦逍说道。   没用秋武上前,那管事的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   “求世子饶命,夫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谢彦逍看着地都被他哭花了,朝着秋武使了个眼色。   秋武会意,上前去。   云遥瞪了谢彦逍一眼,道:“慢着!”   谢彦逍处事也太简单粗暴了。   “你细细把此事说清楚,交代完了才可以走。”   秋武看向谢彦逍。   谢彦逍皱眉,抬了抬手。   秋武停下动作,站在了一旁。   有谢彦逍在,管事的自然不敢撒谎,一五一十把自己做过的事情报了上去。他无非是仗着自己媳妇儿在曹氏院子里当差便开始为自己谋福利。每年要的银子也不多,三五十两的。曹氏每次都批了。   待他交代完,云遥道:“这管事的你不能再担任了,得换个人。至于你从侯府要的银子,也需补齐了。看在你是侯府老人的份儿上,只要补齐了,就饶你一命。不然就官府见!”   管事的如蒙大赦,连忙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谢彦逍抬了抬手,秋武单手把人拎出去了。   等处理完内务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云遥累得不行,站起身活动活动脖子,揉了揉腰。随后,她去里间换了身家常衣裳,去床上躺着了。   说实话,在听到苏云婉的话之后,谢彦逍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从瑾王府到马车,从马车到瑶华院,他眼睛没有从云遥身上离开过。   可无论他怎么看,都没有瞧出来云遥不开心。   见云遥去了床上,他略坐了一会儿也去床上躺着了。   察觉到谢彦逍过来,云遥往里面挪了挪,脸朝着里侧,留给谢彦逍一个后背。   “点心和衣裳都是瑾王买的,爬山和吟诗作对也都是瑾王拉我一同去的。”谢彦逍开口解释道。   云遥睁开眼,顿了顿,道:“这些都是从前发生的事,你没必要跟我解释。”   谢彦逍浓眉皱了起来。   “你不在意这些事?”   “不在意。”   谢彦逍抬手抱住了云遥,一下子就把她翻转过来,迫使她面对他。   云遥很是不悦,瞪了一眼谢彦逍。   这个人吃了酒怎的跟平时不太一样?   “当真不在意?”谢彦逍看着云遥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云遥气到不行,没好气地道:“当真不在意!”   谁爱听他跟苏云婉的前情旧爱!一提苏云婉她就烦!   说着就要转身面向里侧。   谢彦逍哪里会轻易放过她,板着她的身子不让她动。   云遥是真的生气了,说道:“我说了,那是从前。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毕竟我从前也有相熟的年轻男子,他们也会为我徒步去县城买吃食,为了哄我开心去我家地里干活,还会帮我家修缮院子。谁还没个过去?非要计较的话,日子还过不过了?”   虽是气话,但也是实话。   她长得不错,从小就有不少男孩子围在她的身边转,长大了亦有不少人上门提亲,只不过有优秀的兄长在前,那些人她都没看上罢了。   年轻男子?   他……们?   不止一个人?   听着这一番话,谢彦逍的眼睛快要喷出火来。 第72章 端倪   看着谢彦逍眼神中的怒火, 云遥连忙解释了一句:“别气,我只是告诉你一个事实而已,谁都有过去, 咱们——”   话还没说完唇就被堵住了。   这次的吻太过汹涌,云遥差点没喘过来气。她使劲儿捶了谢彦逍几下, 他才终于放过她。   云遥正欲发火, 只听谢彦逍喃喃说道:“我就没有过去。”   一幅可怜兮兮的模样。   云遥差点就要同情他了,可转念一想, 他从小就跟苏云婉定了娃娃亲。这也叫没有过去?   呸!   真不知他怎么舔着脸说出这句话的。   云遥推了他一把, 转身面向里侧,把被子全都扯过来, 盖在了自己身上, 蒙上头不搭理他。   冻死他算了!   谢彦逍又躺了一会儿, 起身离开了。   他走后, 云遥掀开了被子, 看向了身侧的位置。   她怎么觉得谢彦逍今日怪怪的。她刚刚是故意说那番话气谢彦逍的, 若是从前, 得知了这样的事情他肯定要不开心的, 今日怎的不像从前那般。   谢彦逍此刻正坐在书房。   他满脑子都是云遥跟别的男子卿卿我我的场景。想到没有他陪伴的那些年里有别的男子陪在她的身边, 他就嫉妒得要发疯。   生平头一次, 他没有克制住自己的怒火,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扫落在地。   他真的好气!   秋武和冬剑听到不同寻常的动静连忙进来了。   谢彦逍眼睛放在了冬剑身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抬了抬手, 让他们出去了。   一闭上眼, 他想到了昨晚的梦境。   昨天晚上他又做梦了, 这次他梦到了夫人被封为郡主的事情。   不同于这一世是言天师的帮忙, 在梦里,是他设计让云遥封为了郡主。而他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出于对她的愧疚和心疼。   五年后,云遥一直没有身孕,他察觉到事情不同寻常,把卫嬷嬷叫进了府中,结果却得知云遥曾经有过身孕,但是小产了。   而根源就在于满院子的牡丹花。   那些牡丹花是他亲手种上的。   那时她伤心欲绝,回了一趟娘家,想要寻求娘家帮助。结果却在公主府得知了另一件事情。原来琳琅长公主早就知晓她的存在,却因为利益关系没有把她接到京城来。   至此,她跟曹氏和长公主府决裂。   被婆母利用,被婆母伤害,又被亲生母亲嫌弃,悲痛欲绝的云遥生了一场大病。   为了让她快快好起来,他设计让皇上封了她为郡主。   果然,有了郡主的爵位她渐渐变得开心起来。   依着她如今的性子,若是发生了这些事情,怕是再也不会理他了。梦中的他也真够混账,竟没有发现这些事。   谢彦逍一直坐到了天黑。   亥时,瑾王终于从前院回来了,喝得醉醺醺的。   看到苏云婉,他脸上带着笑,伸手要抱她。   苏云婉躲了一下,对身侧的侍女道:“去给王爷打盆水洗洗脸,再端来醒酒汤,让王爷清醒一些。”   瑾王笑着说:“我很清醒。你是婉儿,是我最喜欢的婉儿。”   这话若是从前听到苏云婉可能还会心动一下,今日听到这话,想到白日里在院中听到的那些声音,顿时觉得恶心。   等瑾王洗完脸,喝过醒酒汤,苏云婉把下人都撵了出去,坐在他的对面,开口了:“我知道你跟镇北将军府许二姑娘的事情了。”   这件事苏云婉想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心里有了主意。此事先下手为强,她得趁此机会要一些好处。   瑾王本来还有五分醉意,听到这话,清醒了许多。   难道是苏云遥把事情跟婉儿说了?   白瞎了他一副字!   “婉儿,你别听苏云遥胡说,都是假的,我只喜欢你一个。”   苏云婉心情本来非常平静,听到苏云遥的名字顿时不淡定了,她微微眯了眯眼,问:“苏云遥也知道这件事情?”   瑾王顿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好。   看着瑾王面上的神情,苏云婉明白了,苏云遥定然早已知晓此事!想到白日里自己对苏云遥说过的话,她顿时觉得自己在苏云遥面前像个跳梁小丑一般。   她说谢彦逍从前对自己有多好,然而苏云遥早已知晓她的夫君和别的女子卿卿我我,说不定内心在嘲笑她!   苏云婉握了握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想提苏云遥,此刻最重要的事情是瑾王和许二姑娘。   她闭了闭眼,冷静地道:“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这话一出,瑾王彻底清醒过来。   今日他从听雨院中离开时并未看见自己的小厮,后来听小厮说,他今日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闹了肚子。   难道那时候婉儿过来了?   莫不是婉儿在诈他的话?   瑾王犹豫了片刻,正想着如何编话,只听婉儿说出来三个字。   “听雨院。”   这下瑾王彻底不敢狡辩了。   “婉儿你听我说,我并不喜欢她。她不过是个庶女,却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还不识得几个字。又自甘下贱!我只是想通过她获得镇北将军的势力罢了。”   苏云婉认识瑾王多年,他撒没撒谎,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看他这样子,的确不像是撒谎的样子,想必瑾王也没多喜欢许二姑娘。只是,想到他对许二姑娘评价自己的话,心又沉了沉。   片刻后,她稳住自己的情绪,道:“嗯,你这样做是对的,若她真能嫁入王府,咱们定能获得镇北将军的支持。如今镇北将军跟钱国舅水火不容,正是笼络他的好时机。”   见婉儿没生气,瑾王松了一口气。   不愧是他从小喜欢的姑娘,就是聪明大气!   瑾王握住了苏云婉的手,一脸深情:“我的婉儿真厉害,跟我想到一处去了。”   苏云婉没抽回来手,垂眸道:“哄骗归哄骗,要是闹出来孩子就不好看了。您既然已经得到了她的身子,她也就是您的人了,在她嫁过来之前,您莫要再和她这般。”   瑾王神色微微一僵,又恢复如常。   他把苏云婉抱入怀中,道:“好好好,都听婉儿的。有你在,我哪里还会碰旁人。”   听到这话,苏云婉垂了垂眸,问: “如今后宅已经被我整理完了,前院的事情何时处理?”   这便是她此番谈话的目的了。与其指望一个男人的宠爱,倒不如指望手中的权力,手中的权力越多,知晓的事情就越多,能做的事情也就越多。   原本王府外院是有大管事和长史管着的,瑾王此刻对苏云婉心生愧疚,听到苏云婉的话,立马说道:“婉婉若是想管,明日便让冯管事把账簿交由你手中。”   苏云婉脸上露出来一个满意的笑容,对于瑾王的亲近也不再反抗。   瑾王觉得,他的婉儿哪里都好,就是有时候太过正经了。倒不如那性子火辣身材也火辣的许二姑娘够味儿。想到下午的事情,看着婉儿的笑容,这会儿他又有些意动了   下午从内宅回来后谢彦逍就一直坐在书房中,即便是天黑了也没有掌灯。   秋武看着来人,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   “主子,去调查长公主府梅寡妇的人回来了。”   谢彦逍哑着嗓子道:“进来。”   秋武先进来收拾了一下屋子,随后让探子进来了。   “……那寡妇和驸马从小就认识,后来二人定了亲,驸马没进京前他们二人的关系一直很好……后来驸马被琳琅长公主看中,她没有等到驸马,进京来寻他了,不知为何过了一年多又回去了……属下失职,这一年她在京城何处、做了什么事,一点都查不到。甚至查不到她这一年跟驸马有来往。”   谢彦逍琢磨了片刻。   驸马一直是个小心谨慎的人,这种人若是想做一件事定会非常注意,事情又过去多年,查不到也情有可原。   他原是想给长公主找些事情做的,只是没想到竟会查出来这样的事情。而封云遥为郡主的旨意马上就要下来了,此事就够长公主忙的了,倒也不需要再利用此事。   不知道把这个消息告诉云遥的话她会不会觉得开心……不过,此事涉及到她的父母,也不知她是喜是忧,万一忧的话,倒是平添她的烦恼,不如不说。   “嗯,我知道了,这些日子辛苦了。”谢彦逍道。   探子面露迟疑。   “嗯?还有事?”谢彦逍问。   探子想了想,道:“有一事属下不知有没有用。”   “说来听听。”   “属下最近探查梅寡妇当年在京城的踪迹时,发现她如今不在公主府中了,而是去了瑾王府。”   “陪嫁过去的?”谢彦逍问。   “不是,是瑾王妃出嫁后,过了些时日她才去的。跟她前几日入公主府时用的法子一样。”   秋武向来冷静,此刻面上忍不住露出来惊讶的神情:“又是靠身体?”   探子点头。   当初这个梅寡妇就是勾搭了一个公主府的管事这才成功入了公主府,如今又靠着自己的身体入了瑾王府。   这女人是驸马的前未婚妻,两个人时隔多年后再续前缘,她明明能靠着驸马入公主府和瑾王府,怎么非得用些不入流的手段。   且不说驸马的身份地位跟那些管事是云泥之别,单说驸马的长相在满京城可是数一数二的,不然也不会被琳琅长公主一眼看中。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在前,她怎么看得上那些管事的。那些管事再好看还能比得过驸马?   秋武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心头的疑惑:“少主子,您说这个寡妇是怎么想的?”   说完,看着少主子微沉的脸色连忙闭了嘴。   谢彦逍面上微沉,内心实则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啊,梅心为何会舍弃驸马那条路子,而要靠下流的手段先入公主府,再入瑾王府呢?从驸马和她在长公主的表现来看,驸马对她也是有情的。驸马虽说惧怕长公主,可他要想让一个下人入府还是很容易就能办到的。   难道她曾提出来这个请求,但是被驸马拒绝了?   驸马若当真因为惧怕长公主而拒绝了她,那么她入府之后,本也可以把她撵出去。可驸马没这么做,甚至跟她在长公主眼皮子底下勾搭在了一起。   若仅有这一件事还不足以让人怀疑,偏偏她用了同样的手段去了瑾王府。   她来长公主府可以说是为了驸马,她去瑾王府可就让人不理解了。驸马人就在长公主府中,她反倒是舍了驸马去瑾王府。   除非她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驸马,而是——   谢彦逍“蹭”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主子鲜少有这么不冷静的时候,屋内的下属全都吓到了,垂着头,不敢发出来一丝声响。   “秋武!”谢彦逍的声音微沉。   听着这个声音,秋武心里咯噔一下:“属下在。”   谢彦逍冷冷说道:“让瑾王府的探子给我盯紧了梅心的一举一动,她做任何事都要来报!”   秋武心里一紧:“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谢彦逍看向探子:“让人去画一张梅心年轻时的画像,不,还要再画一张驸马年轻时的画像。”   “是,少主子。”   屋内重新恢复宁静。   是苏云婉!   梅心进京的真正目的很可能是苏云婉。   若苏云婉是驸马和梅心所生,那么驸马和梅心的怪异举动就能解释地通了。   如若梅心进京是寻情人,那么驸马拒绝她之后她定然不可能入公主府,因为自己的情人并不喜自己进去,那么她入府就没人能护着她,此举只会给她自己添加烦恼。她既然不顾驸马的意愿非要进去,说明她真正想见的人不是他!   如今梅心去了瑾王府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从始至终,她想见的人都是苏云婉。   若真是如此的话,这驸马当真是该千刀万剐!   两个都是亲生女儿,他竟然用苏云婉替换了阿遥,甚至把阿遥扔了!   这种人怎配为人父,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谢彦逍怒极,一拳捶向了桌子。   实木桌子瞬间凹下去一块,谢彦逍的手也肿了起来。   “少主子!”   秋武和冬剑吓了一跳,都跪了下去。   片刻后,谢彦逍开口:“冬剑,你去帮我查一件事。”   “少主子请说!”   “你去查一查当年夫人被换一事。”   冬剑神色微怔,连忙道:“是。” 第73章 册封   谢彦逍离开后, 云遥思索片刻,随后进入梦乡,每每睡了一觉。醒来后天色已经黑透了。外面寒风呼啸, 甚至开始下雪。   云遥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鸡汤面,身上别提有多暖和了。   到了亥时, 桂嬷嬷眼睛时不时往门口瞧着。   “嬷嬷不用看了, 世子今晚不回来。”   谢彦逍下午被她气成那个样子,晚上会过来才奇怪。   桂嬷嬷微微蹙眉, 问:“您又跟世子吵架了?”   云遥一脸无辜:“没有啊, 我可没跟他吵,是他自己莫名其妙不开心。”   一看云遥这副表情桂嬷嬷就猜到了些什么。   夫人一直对世子若即若离, 说不喜欢吧, 两人又常常腻在一处。说喜欢吧, 也没多少感情。夫人面上看着一直笑, 实则并未跟世子交心, 很多事情都不跟世子说。   世子恰恰相反。   世子面上看上去冷, 实则心里最在意夫人, 连夫人养兄的醋都要吃, 更是不许旁人看夫人一眼。那三少爷平日里看夫人的眼神怪怪的, 转头就被人打了, 现在也不敢再看夫人了,她猜着多半是被世子打了。四少爷进军营估摸着也是因为顶撞了夫人。   长公主先动了情,所以驸马再窝囊她都能容忍。   世子先动了情,所以不管夫人做什么事都能牵动他的情绪。   有些时候于夫人可能只是无心之举、不过脑子的话, 世子却要醋上一整日, 气上好几天。   “世子待您不错, 您也该多关心关心他。”虽然她是夫人的人, 但瞧着世子可怜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嬷嬷这是何意,我何时不关心他了?”云遥反驳。   桂嬷嬷看着自家夫人的神色,叹了叹气,没再多言此事。   罢了,总归可怜的人是世子又不是他们夫人,她又何必操这些心。   “时辰不早了,晚上看书伤眼睛。今日天冷,既然世子不回来,夫人不如早些歇下吧。”桂嬷嬷道。   总之还是夫人的身子最要紧。   云遥还不太困,不过这会儿在榻上坐久了确实有些冷意。   “嗯。”   云遥去浴房简单清洗了一下,回了房中。   被褥里有汤婆子,很是暖和,云遥舒服地躺下了。不过,因为下午睡太久了,她一时没睡着,很快被窝里的汤婆子就没那么热了,身上也渐渐觉得有些冷。   平日里她也没觉得冷,也不知今日是因为天气比昨日冷,还是谢彦逍不在的缘故,总觉得暖不过来。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有了细微的动静。这声音她熟悉得很。果然,很快屋门声响了起来,熟悉的脚步声传来,随后身侧的床塌下去一些。   被褥掀开。   云遥以为谢彦逍会把她抱入怀中,然而却没有,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   一直侧着身子睡太难受了,再加上后背一直进凉风,她忍不住平躺下来。   盯着黑黢黢的帐子看了片刻,她转头看向了谢彦逍,只见他闭上了眼睛。   这是……睡着了?   正好,她凑过去取取暖。   云遥大着胆子往谢彦逍身边靠了靠,结果还没靠过去身侧的人就开口说话了。   “别动!”   这是嫌弃她?云遥抿了抿唇,没说话,人转身面向里侧,顺便卷走了所有的被子。   真当她非他不可么?灌个汤婆子一样好使。   黑暗中,云遥听到了谢彦逍的一声叹息。   随后,谢彦逍贴了过来,把她抱入了怀中。   “生气了?”谢彦逍试探地问了一句。   云遥没理他。   谢彦逍开口解释:“外面下雪了,我刚刚在外面站了许久,身上凉,怕冰着你,想着暖和一会儿再抱你。”   云遥没做声,但身上的被子松了松。   屋内陡然安静下来,外面北风肆虐,刮得窗户棱子哗哗作响。   云遥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她转身看向谢彦逍,问:“你受伤了?”   谢彦逍立马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手受伤了?”云遥又问。   谢彦逍顿了顿,道:“没事。”   他应该一直没出府,怎么会伤到手?   “拿过来我看看。”   谢彦逍一开始没动,后来还是把藏起来的手拿给云遥看。虽然帐子内非常黑,但隐约能看到一些什么,尤其是谢彦逍的手肿的厉害,很是明显。   “你手怎么变成这样的?”云遥好奇地问道。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谢彦逍跟比人比试,但据她所知,谢彦逍的武功并不弱。既如此,谁还能伤到他?   见谢彦逍不答,想到谢彦逍离开时的神色,云遥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不会是被我气的吧?”   谢彦逍:“……不是。”   现在怎么突然回答了?不会真的被她猜中了吧?她也没说什么啊,怎么就气成这样了。   “你放心,虽然对我有意思的年轻男子很多,但我没看上他们。我顶多跟他们说过几句话,再没做其他什么事了。”   见谢彦逍不说话,云遥又继续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最多在一个桌子上吃过几次饭。他们毕竟跟我们是街坊邻居,吃顿饭也没什么。我们乡下不讲究——”   话还没说完,唇就被堵住了。   许久过后,谢彦逍用大拇指摩挲着云遥被亲得微肿的唇,哑声道:“阿遥,你今日是存心要气死我吗?”   人是气极的,但说出口的话语却流露出来浓浓的无奈。   云遥胸口起伏,开口解释:“我……我……我没这个意思,我这不是跟你坦诚么。”   谢彦逍咬着牙道:“我不需要这样的坦诚!”   他发现自己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想知道,有些事他宁愿不听,这样就可以欺骗自己那些事从未发生过。   云遥眨了眨眼,问道:“那你需要什么样的?”   说真话也不行了吗?难不成让她藏着掖着,说些好听的话哄骗他?他喜欢这样的调调?那她以后就不跟他说实话了,多骗骗他就是了。   “比如,这样的。”   谢彦逍话音刚落,云遥就觉得身上一凉。   她瞪大眼睛看向谢彦逍:“你不是受伤了么,怎么……”   谢彦逍轻笑一声,道:“阿遥,我伤的是手,又不是别处。”   听明白谢彦逍话中之意,云遥的脸又红了红。   屋外冷风肆虐,屋里却越发暖和了。   自从女儿死在了简国公府,这些日子兵部尚书没少搜集简国公府的罪证。瞧着皇上有意要惩处简国公,他隔三岔五就要在朝堂上参简国公一本。比如,侵占良田逼死良民,再比如,纵子伤百姓等等。这些事情虽然极其恶劣,可在朝堂上却像是一个笑话一般。   不仅朝臣不当回事,即便是有意惩戒简国公的德成帝都觉得没什么。德成帝觉得,老简国公可是为大历开了前朝的城门,简国公府的功劳不是这些百姓的性命就能抵消的。   兵部尚书渐渐泄了气。   他几乎把找到的简国公府的罪证全都在朝堂上说了,可不管是死了百姓还是打伤小官之子,皇上都无动于衷。   他不仅怀疑皇上想要惩处简国公府只是一个假象,事实上皇上依旧偏袒简国公府,只是想给他做做样子罢了。   就在他准备放弃之时,兵部的一个小官为他出了个主意。   “大人,国公府的府邸往旁边扩建了许多,都比亲王的宅子大了,您可以拿此事上奏皇上啊!”   兵部尚书听后嗤之以鼻。   扩建这种事京城的公侯伯爵之家可没少干,莫说他们,就连他们府上都忘旁边扩了几米。这几乎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情了,哪有人会在意这些。   那小官觑了一眼兵部尚书的神色,垂眸道:“亲王上面就是太子,也不知这国公府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兵部尚书脸上的轻视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近几年,皇上对镇北将军的忌惮越发明显了,如今对简国公府也生了忌惮之心,究其原因,他猜测是因为手中的兵权。自古以来,常有这样的皇帝,靠着武力改朝换代,随后再斩杀开国功勋,他们这个皇上也不例外。   若皇上已经对简国公生了忌惮之心,那么扩建宅子的事就是简国公府意图不轨的证据!他们这个多疑的皇上定然会惩处简国公!   之前是他想岔了。虽说京城中的官员几乎都这样做,但不代表皇上知晓此事,也不代表皇上同意此事。   面前这割脸生的小官倒是有几分见识。   这时,只听那小官又补了一句:“此事皇上可能不在意,太子若是知道了呢?”   兵部尚书刚想夸他几句,没想到他又犯了蠢。还以为这小官颇有见识,能揣测上意,没想到也是随口说的。   “你何时来的兵部?”兵部尚书心情不错,笑着问道。   “回尚书大人的话,下官今年刚刚考入兵部。”小官道。   “怪不得瞧着面生,原来是新来的。你年岁还是太轻,又刚刚步入朝堂,不了解咱们的皇上,以后跟在我身边多学习学习。”   小官激动地立马跪下:“多谢大人提拔。”   兵部尚书摸了摸胡须,满意地点点头:“嗯,起来吧。”   “是。”   “文书可会写?”   “会。”   “来,按我的意思拟一份折子。”   “多谢大人给下官机会。”   拟完折子,年轻的兵部主事退出去了,在见到不远处的诚郡王时,点了点头。   折子拟好,兵部尚书回府后立马让工匠去改造宅院,用了一晚上的功夫把扩建的部分隔开,整个府邸的面积又恢复到当初皇上赏赐时的样子。   折子递上去后,德成帝大发雷霆。责令简国公立马拆除违建,罚奉一年,世袭罔替改为三代。这就意味着简国公的孙子就只能是侯爵了!   这个处罚相当重。   简国公想要喊冤。   又不是只有他们府扩建了,京城世家十家里面有七八家扩建。可这种话他不能说,若是说了就等于得罪了那些世家。   其余人也没料到皇上会发这么大的火。   简国公可是皇上面前顶顶重要之人,前些日子兵部尚书罗列出来那么多的罪证皇上都轻轻揭过去了。没想到皇上竟然在意这件事情。   事实就摆在眼前,简国公没有任何的借口能够辩驳。   此事还不算完,德成帝多疑,有了一件事违规,其余的事情未必不违规,他又让人去细细查了简国公府。   半个月后,临近年关,府中的事情越来越多了,云遥前一晚处理事情到深夜,又被谢彦逍闹了一回,早上就没起来。   她还在睡梦中,宫里传旨的太监就到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琳琅长公主之女苏云遥,聪慧敏捷,端庄贤淑。又救下昭国琉璃公主,化解两国矛盾,居功甚伟。着即册封为昭慧郡主,钦此!” 第74章 风云   云遥看着手中的诏书, 有些发怔。   她此番倒不是因为被册封为郡主,毕竟谢彦逍早已把此事告诉了她,她也早就知道是自己而不是苏云婉会被册封为郡主。   让她愣住的是诏书上的内容。   前世她也被册封为郡主了, 但却是没有封号的郡主,别人唤她是唤的是名字, 云遥郡主。如今皇上用了昭和慧二字, 从诏书上的内容来看,这是因为她救了琉璃公主给的赏赐。   有封号的, 要比没有封号的更尊贵一些。   待宫里的内监离开后, 院子里的人全都过来跟云遥道喜。   桂嬷嬷领头跪在了地上:“恭喜郡主,贺喜郡主!”   云遥收起来手中的诏书, 放在一旁, 抬了抬手, 让众人起来了。   “这个月月例翻倍, 都去忙吧。”   这郡主封不封的也没什么可开心的。不过, 只要苏云婉不开心, 曹氏不开心, 她就开心。   如她所料, 这二人此刻都怒极了。   曹氏认为来传话的人听错了消息, 反反复复向他们询问此事。   月嬷嬷不得不一遍遍告知她真相。   “夫人, 您消消气,真的是世子夫人被封为郡主了。”   “这怎么可能!”曹氏仍旧不信。   月嬷嬷道:“夫人,您冷静些,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的, 册封世子夫人为郡主, 内监也是亲自来的咱们府传旨, 不会弄错的。”   若是册封的瑾王妃, 那肯定是要去瑾王府的。册封一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定下来的,定是早就商议好的,内监不会弄错。   曹氏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月嬷嬷连忙走过去扶住她。   “为什么什么好处都让她得了!管家权被她夺了,如今她又被册封为郡主,这个家以后还有我们母子什么事儿!”   苏云遥被册封为郡主可是为谢彦逍增添了许多助益,她儿子即便是再正气也不可能娶到郡主,这样以后如何跟谢彦逍争!   “夫人,要不……就这么算了吧?”月嬷嬷试探地提议。   曹氏瞪了一眼月嬷嬷,斥道:“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这个家可是我辛辛苦苦经营了二十年,绝不能落入旁人的手中!”   见曹氏如此,月嬷嬷没敢再提。   苏云婉得到消息要晚一些。她早已得到了消息,宫里今日会有册封的旨意下来。只是没想到她左等右等,没等到册封的旨意,却等到了苏云遥被册封为郡主的消息。   “你刚刚说什么?苏云遥被册封为郡主?不是……我?”苏云婉满脸惊诧,看向身侧的婢女。   青竹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垂着头摇头。   “母亲不是说被册封的人是我么,怎么变成苏云遥了?我不信,我不信!”苏云婉喃喃道。   虽然嘴里说着不信,可她比谁都清楚,这定然是事实,因为此刻已经快到午时了,若是真的来瑾王府传旨,他们早就到了。没来,只能说明他们去了别处。   “怎么能是她!”苏云婉真的要被气死了。   想到那日宴席上她给众人释放出来的消息,她觉得自己丢脸死了,她怕是要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如她所料,她的确成为了全京城的笑话。   那日她得意洋洋的模样仿佛仍在眼前,转眼间这爵位就落到了旁人头上。不过,大家多半在笑她痴心妄想,对于爵位给了云遥却没什么异议。   云遥才是琳琅长公主的女儿,这爵位给她合情合理,谁都说不出来毛病。   看来,皇上虽然为自己的儿子娶了苏云婉,事实上在他心中还是亲生的外甥女更重要一些。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往后该如何对待这二人心里也慢慢有了想法。   看戏的人挑不出毛病,戏中之人可是看哪都不顺眼。   得知消息后,琳琅长公主又进宫去了。   “皇兄,那日你不是说好了要把郡主的爵位给婉婉吗?怎么如今变卦了?”琳琅长公主质问。   德成帝皱眉,这琳琅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他本就在为简国公府近来查到的事情烦忧,听到这番话更气了。   “朕何时说过要封婉儿为郡主?”   “那日——”琳琅长公主说了两个字就闭嘴了。   是了,皇兄从未说过要封婉婉为郡主,他不仅没说,当日还拒绝了她的提议。只不过是她后来通过皇兄的举动猜到了他要封婉婉为郡主罢了。   “朕已经封了你的女儿为郡主,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德成帝不悦地说道。   琳琅长公主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皇兄摆了一道,心里很不服气。   “我有什么不满的皇兄难道不清楚吗?我那日说过了想封婉婉为郡主,不是封云遥,结果你转头就封了云遥,这不是故意不让我如意么?”   德成帝的脸色沉了下来,开口说了一句话,把琳琅长公主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琳琅,我五年前说过要封婉儿为郡主,是你自己拒绝了,难道你忘了吗?”   提及此事,琳琅长公主的神色变得不自然。   是了,五年前皇上的确提过,那时被她拒绝了。她之所以拒绝,是因为害怕婉儿被封为郡主后,武安侯府会更加认定这门亲事,不同意退亲。   她原想着谢彦逍比婉儿年长几岁,慢慢耗着武安侯府,等谢彦逍年岁越来越大,武安侯府等不及了,到时候提退亲。退亲后,再上旨为女儿请封。她没想到后来竟发现婉儿不是她亲生,而自己亲生的女儿又是个不中用的蠢货……   见过琳琅长公主后,德成帝去了后殿。   他今日没看丹药,而是先看了言天师一眼。虽说底下人查过,言天师跟长公主和四皇子私下并无任何瓜葛,但他仍有些怀疑。   对大历忠心耿耿的简国公府如今已经背叛了大历,那这个近年来一直待在自己身边的天使呢?会不会也已经背叛了他?   德成帝状似无意地说道:“刚刚琳琅又来了,嫌朕封了她无才无德的女儿为郡主,没封她德才兼备的养女为郡主。天师是不是也认为朕做错了?”   言天师噗嗤一声笑了,道:“整个大历都是您的,您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旁人只能受着,哪能质疑您?”   这马屁拍得极好,德成帝心里很舒服。   “你真这样想?”   “千真万确。您说的养女亦或者亲生女儿,贫道都不认识,贫道只是不喜长公主常常来烦您。您一不高兴了,就会影响炼丹啊。”   提起炼丹,德成帝立马转移了注意力。近日来,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简国公气的,他越发觉得身体不舒服。别的都是次要的,最紧要的还是长生不老。只要能长生不老,眼前的一切都将不再是烦恼。   瑾王府   “您想想,您从生下来就该被册封为郡主,最迟及笄时也该册封了,为何现在皇上才有旨意?长公主不是这两年才知晓你的身世吗?说到底,您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她才不想为您请封。”梅心在一旁说道。   苏云婉立马站了起来,斥道:“你胡说,母亲待我极好,比苏云遥还好,她才不会这样做!”   她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发了什么疯,竟然会跟一个婆子诉说心事。   第一次在长公主府见时,这婆子就不规矩。后来在王府初见,她竟说出来一些大逆不道的话。她早该打死她,亦或者把她打一顿撵出府去,可不知为何,她对这妇人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她在任何人身上都没有感觉到。   她今日真的是昏了头了。   “她要真待你好为何要你处处顺从她?你稍微有一点不顺从她就要责罚你!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可有如此?您忘了那日宴席上发生的事情了吗?她亲生女儿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可她还是会维护她!听说这样的事情也不止发生了一次,您可有见过她惩处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些都是事实,是苏云婉不想面对的事实。   苏云婉难受极了,双手捂住耳朵,不想听这些话。   “瑾王妃,如今您已经贵为王妃了,跟她爵位一样,没必要再在她面前伏低做小了。她其实就是利用您来达成她自己的目的罢了!如今的皇上是她的兄长,她都敢夺皇后的权力。您想想看,若是有朝一日瑾王登基了,您作为她的养女,她是会把权力给您还是握在她自己手中?她那个人最重视权力了,您在她身边这么多年还没看清这一点吗?”   梅心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苏云婉的心坎上,点出来她这些年最不想面对的一些事实。苏云婉双手紧紧握成拳,双目猩红,抬眸看向了梅心。   “你究竟是谁?”   梅心很想告诉女儿自己的身份,可那王管事还没处理掉,此时不是跟女儿相认的最好时机。   如今女儿喜欢跟她亲近,这已经是进步了,得一步一步来。   “王妃可能不记得了,我初到长公主府时,您帮过我,为了报答您,我千方百计才来到了您身边。只是在外院多有不便,不知您可否允我去内院伺候您?”   苏云婉一时没应,道:“你容我想想。”   这时恰好青竹来了,苏云婉连忙起身离开了。   梅心微微有些失望。   待她回到自己的住处,刚走进房中,就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这熟悉的气味除了王管事还能是谁?   “好些日子没见了,想我了没?”   这些日子王管事去了庄子上,今日方回来。   被他啃了几口后,梅心越发不耐烦了,但她忍了,柔声道:“我也想跟您好好的,可我刚刚看到蔡嬷嬷似在寻您。”   蔡嬷嬷便是王管事的媳妇儿。   王管事顿时蔫儿了。   犹豫了一下,还是离开了。   王管事走后,梅心冷哼一声,评价:“一个两个都是窝囊废!”   兵部尚书为了搞垮简国公府可是不遗余力,尤其是看到上次违建一事皇上的态度后,更是用心去搜集简国公的罪证。   让他没想到的是简国公府的罪证竟然那么容易就搜集到了。一开始他怀疑过这些罪证是否是真的,后来他仔细去查证,发现竟然是真的。   想来应该是简国公府树敌太多导致的。   两个人建立起信任很难,而一旦信任出现了裂痕,那么以往做过的错事就像是一粒种子种在了彼此心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之前德成帝觉得兵部尚书说的那些事情没什么,如今却觉得桩桩件件都透露出来嚣张。   而真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简国公私自扩充了府兵。   那些府兵养在了各地的庄子上,报上去的是农户,实则是兵。   当年□□为了感谢简国公府,给已故简国公留了两万府兵做保命符,如今这些府兵却成了催命符。或者说,成为了简国公想要造反的铁证。   德成帝连镇北将军这种跟□□一起打仗的功臣都忌惮,又怎会容得下简国公!   赶在年前,简国公入狱了。   乔谦和摸了摸胡须,笑着道:“当真是有意思,这简国公原是扩充了两千府兵,咱们把消息散播出去后,最后竟然成了扩充一万府兵。这些皇子们是生怕皇上不处死简国公啊!”   谢彦逍:“简国公手中有兵,若他被拉下马,这些府兵皇上定会再派人去接管。依着皇上对这些手握兵权的外臣的忌惮,接管之人必定是皇室之人。诸位皇子定要多塞些人进去,以便自己接管时手中的兵能多一些。”   诚郡王恍然大悟:“还是世子思虑周全。”   顾勉考虑得更深远一些:“眼下还是要想想这些兵究竟由哪一位皇子接管更合适。”   他跟谢彦逍想法一致,根据他对德成帝的了解,这些府最终定是会落入皇室手中,不会落到外臣手中。只是,思来想去,哪一位皇子似乎都不太合适。这些人中没有人跟他们亲近,也没有德才兼备之人。   谢彦逍说出来一个人名:“廉郡王。”   诚郡王诧异:“大哥?”   谢彦逍点头。   细细思索了一番,顾勉抬眸看向谢彦逍。   廉郡王为人正直,年轻时曾带兵打仗,只不过因为睿王的缘故,慢慢淡出了朝堂。如今来看,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   只不过,由他接管的话谢彦逍就不怕廉郡王会带兵与他抗衡吗?据他所知,廉郡王可是一个铁面无私不会变通之人,而这个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能成功被拉拢。   谢彦逍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这便是他今生依旧坚定站在谢彦逍身侧的原因。这个人身负血海深仇,但却并不是一个心胸狭隘一心复仇之人。   商议结束,众人便起身准备离开。   谢彦逍站起身,唤住了顾勉。   “大哥,请留步。”   一听这个称呼,众人便知这是要说私事了。   待人离开后,谢彦逍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大哥,请坐。”   顾勉琢磨了一下,道:“皇上近来常常唤我,再过上半个时辰他便要醒了,若我不在,他恐会起疑,世子有话便直说吧。”   谢彦逍抿了抿唇,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跟刚刚谈起朝堂政事时运筹帷幄的模样完全不同。   想必是跟阿遥有关。   顾勉反倒是好奇他想问什么了,撩了下衣摆,坐下了。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等着谢彦逍开口。   谢彦逍没坐,他犹豫片刻,终于问了出来:“阿遥进京之前可有心仪的男子?”   闻言,顾勉神色微顿。   谢彦逍一直盯着顾勉的神色看,见他神色微变,顿时心里一沉。 第75章 笑   难道阿遥从前真的有喜欢的男子, 嫁给他是迫不得已的?   见顾勉没说话,谢彦逍忍不住问出口来:“在嫁给我之前,阿遥当真有喜欢的人?”   顾勉第一次见谢彦逍脸上露出来这样的神情。他可真是跟前世很不同。但若说他也如他一般从五年后回来, 又不可信,从平日里他做的事情来看, 他似乎并不知道将来要发生什么。   而且若是他真的从五年后回来, 定然也知晓他跟阿遥那婚后五年。前世的阿遥可跟如今的性子不太一样,没有如今这般沉稳, 想来在他面前定然没什么秘密可言。他也就会知晓他刚刚问的问题。   前世谢彦逍可是一直冷冷的, 脸上常年不带笑的。   这也是他疑惑之处,为何阿遥和谢彦逍的性子都变了, 不仅他二人, 其他人的命运也多有变化。瑾王和从前不一样了, 瑾王妃也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这二人似乎没有前世那么顺遂了。   不过, 重生回来,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总归自己在乎的人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他也就没去细想这些问题。   “阿遥喜欢温柔的男子, 世子该多笑笑。”   顾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谢彦逍皱眉。   这算是什么答案?   难不成阿遥之前喜欢的男子很爱笑?一想到这一点, 谢彦逍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顾勉丝毫没有为谢彦逍解惑的意思, 甚至一副看笑话的模样。说完他便站起身来,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了。”   走到门口时,他看向谢彦逍:“至于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 世子不如亲自去问阿遥。你们是夫妻, 想来关系更亲密些。”   顾勉撑着油纸伞, 踏着纷纷白雪回了宫中。   如今简国公府倾覆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就看那三万兵力该归给谁,此时正是紧要关头,他一刻也不能放松。   云遥午睡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边对她笑的谢彦逍。   她顿时吓得哆嗦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前的谢彦逍还在笑。   她抬手掐了掐谢彦逍的脸,热的,活的。   当云遥温热的小手覆在谢彦逍脸上时,谢彦逍觉得心里一热。   “你这是怎么了?病了?”云遥很不解。   换句话说,她觉得谢彦逍在抽风。   听着云遥说出口的话,谢彦逍冷静下来,抬手推开了云遥的手,神色微微不自然,轻咳一声,站起身离开了。   莫名其妙。   等到晚上,谢彦逍早早回了内宅。他依旧如白日一般,对着云遥笑。   白天还好,大晚上的云遥觉得瘆得慌。她实在是忍不住,问道:“你今日到底抽什么风,为何一直这般对我笑,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或者有什么话要说?”   难道不喜欢?   看着云遥认真的神情,谢彦逍脸上的笑渐渐落了下去。   “你为何这般问?”   云遥秀眉微蹙。   不是他有事要说吗?怎么反过来问她了。   “你直说吧,大晚上的你这般模样我睡不着。”   谢彦逍抿了抿唇。从云遥的眼神中,他确定她并不喜欢他这般笑。   “没什么,时辰不早了,安置吧。”   谢彦逍虽然恢复正常了,可云遥却越发觉得他不对劲,也在心中认定了有事情发生。   熄灯后,云遥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情,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她实在是睡不着,侧着身子看向谢彦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不会是想纳妾吧?”   不然干嘛这般奇怪,还不说话。   黑暗中,云遥感觉谢彦逍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   这是被她猜中了,紧张了?   “你真的想纳妾?”云遥都没注意到自己声音有些发紧。   谢彦逍仍不说话。   云遥眉头皱得越发深了,片刻后,她理智而又清醒地说道:“这个问题我仔细想过了,你若是想纳妾我不会反对的,不过,你若真的纳了妾,就别想再碰我了。只要你答应这一点,别说一个妾,十个八个我都给你纳。”   谢彦逍的呼吸越发急促。   云遥想,开心的?   想到前世他也常去倚红楼,虽可能与那花魁没什么关系,但未必跟其他姑娘没有。这般一想,顿时觉得被谢彦逍睡过的床都不干净了。   云遥平躺过去,睁着眼看着帐子许久,又侧身面向了里侧。   她好像没有刚刚回来时那般不淡定了。   好像只要不是苏云婉,她也没有想象中那般急躁和愤怒,心里只隐隐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谢彦逍心里异常愤怒,他极力克制自己才没有发火,没有离开。   过了许久,他心情终于平缓下来,侧着身子,从背后紧紧圈住了云遥。   云遥顿时觉得有些恶心,抬手推他。无奈谢彦逍身强体壮,推不动。   “所以,只要我不纳妾,夫人就会一直让我碰?”谢彦逍哑着声音问道。   臭不要脸!   云遥顿生不悦。   她何时是这个意思了?   云遥转过身面向谢彦逍,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这是在曲解我的意思,我刚刚的意思是——”   话未说完,话就被人堵住了。   谢彦逍发现了,他就不该听她那些废话的,也不该按照云遥喜欢的样子去伪装自己,这完全就是在给自己找气受!   第二日云遥揉着酸痛的腰骂了谢彦逍一上午才解气。   腊月二十六那日,皇上下了最后一道旨意来结束这一整年。   简国公府被抄家,全族流放三千里,子孙不得为官。   在德成帝看来,简国公府罪恶滔天,当诛九族,没有诛他已然是看着老国公的功劳上。他觉得自己是个明君,而且是位仁慈的明君。   或许只有他一个人这样想。   简国公府对大历的功劳颇大,老简国公去世没多少年,结果国公府被皇上抄了。那些跟随先帝打仗之人难免有兔死狗烹的想法。   钱国舅却不这么想。   他觉得这时一个好时机,一个扳倒镇北将军的好时机。   简国公都被抄家流放了,镇北将军的牢狱之灾还会远吗?   不会远了,他觉得。   他手头已经搜集了镇北将军在前线打仗的一些罪证,就等着镇北将军回来告他一状了。   无奈太子仍有些犹豫。   “舅舅何必再揪着那李家的事情不放,李家大郎本就不是个好的,镇北将军发怒也是人之常情。不如舅舅就此罢手,和镇北将军握手言和。”   镇北将军手中的兵权实在是太重了,全大历独一份儿,就连父皇信任的武安侯府都无法与之抗衡。如今武安侯府明显偏袒四弟,若是再与镇北将军为敌,这就等于是提前放弃皇位了。   太子竟然还在对镇北将军心存幻想?钱国舅忍住心里的不适,用尽量平缓的语气说道:“殿下,我可是您的亲舅舅。镇北将军打我的脸不就等于打您的脸吗?难道您到现在还指望镇北将军站在您这边?”   太子皱了皱眉。   “李家和舅舅家还是有区别的。镇北将军只针对李家,并未针对舅舅家。”   钱国舅无奈叹气。   “镇北将军不给我面子就是不给您面子,您想想看,他往日可有把您放在眼里?”   太子没说话,顿了顿,道:“但他也没对孤的其他兄弟亲近。若是因为舅舅针对他,他便站在了二弟三弟或者四弟身侧,到时候我们才是真的完了!”   太子仍旧不想得罪手握兵权的镇北将军。   钱国舅劝道:“皇上早就忌惮镇北将军了,尤其是简国公府的事情发生后,想必皇上更加忌惮镇北将军。听说前线战事打得也不顺,咱们何不趁此机会再添一把柴,把镇北将军也拉下马。”   太子依旧没应。   看着太子脸上的神色,钱国舅无奈叹气,罢了,如今镇北将军还没回来,还是慢慢再劝吧。   这是云遥第一次操办年节,每日迎来送往,疲惫得很。人人都道管家是个好差事,唯独她觉得是个辛苦活。她其实很想把管家的事情扔出去,可也不想让曹氏如意。所以这管家的任务仍旧在自己手中。   迎来送往虽然累,但这也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须得去各个府上拜年。尤其是身份尊贵的,以及亲近的人家。   年二十八那日,云遥终于得空去了趟湘王府。   可巧的是,她在那里遇到了同样来拜年的苏云婉,还有一些官宦贵妇。   “见过舅母。”云遥行礼。   随后她便直起身子,看也未看苏云婉。   众人在苏云婉和云遥身上打量了片刻,见云遥没有给苏云婉行礼的打算,便朝着她行礼。   “见过昭慧郡主!”   在坐的都是人精。云遥被封郡主一事还没过多久,如今见着她大家便换了个身份更高的称呼。   “免礼。”   云遥瞥了苏云婉一眼。   恰好苏云婉看了过来。   “许久不见,我怎么瞧着你清瘦了不少?”湘王妃打量了云遥一眼说道。   云遥道:“如今过年,府中事情繁多,一刻也不得闲,可不就瘦了么。”   一旁的贵妇人们瞧出来湘王妃的态度,也因云遥如今处境和身份的变化,开始没口子地夸她。   “郡主可真是能干,这般年轻就能操持年节了!”   “可不是么,我从前也是跟着家里的大人学了几年,打了几年下手才敢一个人操持呢。”   “您可真像您母亲,长公主行事也一向干脆利索。”   “是啊,谁生的像谁。”   这话云遥不爱听。   苏云婉也不爱听。   “侯夫人还在,妹妹就独自操持府中庶务,知道的便是知晓妹妹孝顺长辈,主动揽了这个累人的活。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仗着自己的身份欺负侯夫人呢,这可不是咱们皇家的做派。”   云遥庆幸自己早饭没吃多,不然此刻要吐出来了。   苏云婉可真会说话,一张口就贬低她,还顺带太高了她自己的身份。这才嫁给瑾王多久啊,这就口口声声称自己是皇家的一员了?是有多怕旁人提起她的身世!   云遥可不会惯着她,张口就道:“你这话我听着不顺耳。我管家之时还没被皇上册封为郡主,所以不存在用身份欺压旁人。再者,我为何管家乃我侯府私事,不相干的人还是莫要插嘴了。瑾王妃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多管管自己王府的事,少操心旁人的家事。”   云遥就差直接说苏云婉多管闲事了。   一旁的兵部尚书夫人凌氏开口了:“原来郡主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我还以为您是乡下来的,不懂这些规矩。”   这是在暗讽云遥当初当众提及简国公府事情,自打女儿死了,凌氏就恨极了云遥。如今终于为女儿报了仇,又把简国公府拉下马来,她也可以扬眉吐气了。   云遥早就注意到凌氏了,如今的凌氏可是今非昔比,整个人得意得很,想必是简国公府落败给她的信心。   “家事?我头一次听说给婆母下药意图害死婆母是家事!”云遥怼凌氏时毫不客气。   “你胡扯什么!”凌氏怒了。   自打简国公府被流放,可就没人敢在她面前说这样的话了。   云遥道:“此事证据确凿,怎么,如今尚书夫人瞧着简国公府北流放就想要颠倒黑白不成?你若是觉得简国公府无人,我倒是可以代劳去替简国公夫人告上一状!”   凌氏看着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的云遥,气得满脸通红,道:“登高必跌重!我劝郡主还是收敛些好!不然怎么摔下来的都不知道!”   云遥冷哼一声:“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好歹登到了高处,有些人怕是一辈子都登不上!”   这兵部尚书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前世似乎因为什么事入狱了。   凌氏又想说什么,被湘王妃打断了。   “夫人想必是吃醉酒了,快扶夫人下去歇息。”   凌氏听出来湘王妃对云遥的维护,心中颇为生气,但又不敢发作,只好忍了,转身离开了湘王府。   众人看了一场好戏,见人走了,便笑呵呵地转移了话题。   偏苏云婉不想放过此事,道了一句:“妹妹,尚书夫人也是好意提醒,你没必要当众揭她伤疤,未免让人觉得刻薄。”   云遥:“我还有更刻薄的话,你要不要听?”   苏云婉默了一瞬。顿了顿,调整好情绪开口了:“你是我妹妹,我作为姐姐并非是刻意多管闲事,实则是关心妹妹罢了。妹妹不领情便算了,何必说这么难听的话?”   端的是一副知心好姐姐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来刚刚被云遥呛过。   云遥瞥了一眼苏云婉。   她发现苏云婉嫁给瑾王之后似乎越发沉得住气了。   听闻上次她发现瑾王和许二姑娘的私情竟也没有当场发作。   云遥细细思索了一番,再次开口:“既然你说自己是我姐姐,因为关心我才这般说的,那我可要反问一句了。苏云婉,你究竟是盼着我好呢,还是盼着我不好呢?”   苏云婉不知云遥要说什么,怕落入云遥的陷阱之中。但眼下不好不答,只得道:“我自然是盼着你好的。”   云遥立马道:“既盼着我好,为何还要提到让我把管家一事交给我的婆母?口口声声指责我欺负婆母?这也是姐姐的做派?哪家的姐姐会这般要求妹妹!”   瞧着周遭人的议论,苏云婉稳了稳神,道:“我这是在为你的名声着想,若是被人传出去你不敬婆母,你的名声可就臭了。”   云遥突然笑了。   苏云婉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只听云遥道:“既如此,不如你明日就把瑾王府的庶务都交给皇后娘娘吧。”   云遥的婆母是武安侯夫人曹氏,苏云婉的婆母是宫里的皇后娘娘。既然苏云婉认为云遥应该把府中庶务交给曹氏,那苏云婉自己不也应该交给皇后娘娘么?   苏云婉自然想通了这一点,抿了抿唇,干巴巴说道:“妹妹这是什么孩子话,母后管着后宫,很是辛劳,王府庶务怎好劳烦她?”   云遥脸上依旧带着笑:“怎会是孩子话?这不是你说的么,管家一事应该交给婆母。”   说完,看着苏云婉难看的脸色,又补充道:“哦,对了,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么,若是被人传出去你不敬婆母,你的名声可就臭了!”   云遥把苏云婉刚刚说她的话原话奉还。   苏云婉脸上的神色精彩得很。   跟湘王府来往的人基本上都是闲散宗室,亦或者不站位的中立派,像凌氏那种极少。她们压根儿不会帮苏云婉,只会坐在一旁看戏。   苏云婉孤立无援,灰溜溜走了。   云遥觉得甚是可惜,她还没来得及向苏云婉炫耀自己的郡主之位呢。这种事情只有在最在乎的人面前才有效果啊。   武安侯府中,谢彦逍跟幕僚议完事,看着秋武递过来的两张画像,整个人都陷入了低沉的情绪中。至于调查来的信息,他不用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苏云婉小时候的模样他是见过的,没想到跟梅寡妇年轻时这般像。后来她渐渐长开了,才和苏驸马相像。不过,细看的话,眉眼之间仍然有梅寡妇的影子。   等到秋武说完整件事情,谢彦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不想利用此事给琳琅长公主添堵了,他在想,这件事情,他该如何跟云遥讲……   明日可就是除夕夜了,团圆夜。   若她知晓当年换她之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不知心中会作何想。 第76章 云涌   一直到晚上睡觉前, 谢彦逍都没有开口跟云遥说起这件事情,只是他偶尔会用复杂的眼神看向云遥。   云遥渐渐也察觉了这一点。   今日她累得不轻,没工夫也没心情搭理他。   过年之际, 因内宅需要人手较多,梅心终于如愿从外院到了内院之中, 也借机摆脱了王管事。因为懂苏云婉的心思, 所以仅一个年节她便在苏云婉身侧当上了管事。   苏云婉跟梅心私下没少接触,所以如今才能快速上位, 可旁人并不知晓这一点。梅心当了管事自然会挤了别人的位置。   比如, 原本是苏云婉身侧二管事的蔡嬷嬷就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梅心本是一个不起眼的寡妇,日日在外院做些杂活, 即便是在王管事的庇护下不用做太多活, 日子也没多好过。如今来到了女儿身边, 她吃得好穿得好,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她竟然大变样了, 整个人有了精气神不说, 样貌也比从前好看了些。   正月十六那天, 苏云婉要回长公主府。她本不想带着梅心的, 因为她相貌气度并不太好, 带出去有些丢脸。只是梅心一直求她,而且养了一个月,梅心样子也变了,她便决定带着她回长公主府。   这下苏云婉身边的蔡嬷嬷可气炸了, 琢磨着等梅心从长公主府回来定要她好看!   苏云婉回公主府时, 琳琅长公主身侧的玉嬷嬷亲自站在二门处迎接。   远远瞧着苏云婉走过来, 玉嬷嬷脸上挤满了笑容。只是, 在看到苏云婉身侧的管事嬷嬷时,顿时面露诧异。   这婆子好生眼生,并非长公主给婉姑娘的陪嫁,但又觉得似是在哪里见过似的。而且,跟婉姑娘站在一处竟有说不出来的相像。   到了近处,玉嬷嬷仔细打量了二人几眼,又觉得不像了。心想,可能是自己眼花,看错了。这婆子的长相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何婉姑娘会让旁人当了她的心腹。   “见过瑾王妃。”玉嬷嬷行礼。   苏云婉抬了抬手,道:“嬷嬷客气了,快快请起。”   玉嬷嬷心里又不舒服了一下。往日她若是给婉姑娘行礼,婉姑娘必定不会让她行全礼,如今竟然让她行了全礼不说,也没伸手扶她。   就连瑾王都对她恭恭敬敬的,没想到婉姑娘如今成了瑾王妃却与往日不同了。   玉嬷嬷面上不露分毫,满面笑容,说道:“王妃客气了。”   说着,站直了身子。   她刚刚眼角余光打量了一番婉姑娘身后的婆子和丫鬟,在她行礼时,那些丫鬟婆子全都朝着她行礼,没敢受她的礼,只除了婉姑娘身边这个眼生的婆子。   这婆子架子好大!   她在长公主身边伺候了一辈子,主子们都很少受她全礼,她竟然敢受她全礼。   去见长公主的路上,玉嬷嬷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恕我眼拙,不知这位嬷嬷是……”   苏云婉听出来玉嬷嬷的试探,笑着解释:“这位是梅嬷嬷,原也是咱们府上的人,在外院干些洒扫的活。几个月前王府中设宴缺人手,我从府中借了些人过去。结果发现她人读过书,做事颇为周全,干事也很麻利。”   虽然玉嬷嬷没想起来梅心是谁,也不喜她刚刚那般做派。但听到是长公主府出去的,她忐忑不安的心倒是平静了一些。   只要是公主府的人就好,就怕婉姑娘觉得自己如今身份变了,翅膀硬了,敢不听长公主的命令。   从前琳琅长公主信誓旦旦地跟养女保证能让她被皇上封为郡主,如今此事泡了汤,她又换了一套说辞。   “你已经是瑾王妃了,是否有郡主爵位也没那么重要。有的话固然好,没有也不必为此事烦忧。毕竟郡主爵位要比王妃的爵位低,这于你而言也就是锦上添花的事。”   苏云婉本是垂头听话,闻言,她抬眸看向了梅心。恰好梅心也看了过来,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很快又移开了。   琳琅长公主垂眸饮茶,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   玉嬷嬷因对梅心心存怀疑,故而一直盯着她看,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   她越发觉得哪里怪怪的。   琳琅长公主又说了几句话,大意便是这郡主爵位不重要。   “云遥虽然脾气不太好,对你也不太尊重,但她终归是你的妹妹,有这一层关系在,武安侯府绝对不会倒向太子那边。她得了郡主爵位对你而言也不算坏事。”   苏云婉一直乖顺地听着,当听到琳琅长公主提及苏云遥时,心里对琳琅长公主产生了不满的情绪。母亲果然会为自己找补,她的话竟然与梅嬷嬷事先说的差不多。   苏云婉抿了抿唇。   果然,在母亲心中苏云遥那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比她重要。   虽心里如此想,但面上还是恭顺地道:“母亲说的是,女儿心中并未有任何不满。”   “嗯,你懂事我便放心了。”   自打苏云婉出嫁后,她每次来长公主府都要待上整整一日,天快黑时才离开。今日刚刚吃过午饭,便借口瑾王府有事离开了。   琳琅长公主也未曾怀疑。   等到过完十五,云遥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个年可算是过完了。   她却不知,外面如今对她的风评极好,夸她会管家,夸她有能力。   因为简国公府违规扩建宅院的事情,后续又咬出来一些人,那些没来得及拆除、割分的府邸多少都受到了皇上的责罚。   因此这个年大多数人都没过好。   这其中也包括了最上位的皇上,简国公府三万兵力归属成了最大的问题。太子想要,瑾王想要,被皇上安插到镇北将军那边的康王也想要。   德成帝一时没想好要给谁,直到后来不知是谁提到了睿王府的廉郡王。越看廉郡王他越觉得合适。   最终,年后开朝,德成帝宣布了这件事情。   几位皇子虽然心有不甘,但好歹这美差没落到其他兄弟手中,倒也算是一件不好不坏的事情。   不过,太子在得知许二姑娘跟自己的四弟好上时心里就不淡定了。若是镇北将军因此投靠了四弟,他这个太子之位可还能坐得安稳?   “舅舅说的可是真的?”太子仍旧有所怀疑。   钱国舅在得知此事时,心里别提多开心了。在去年镇北将军杀了李家大郎时,他便知道镇北将军不可能会支持太子了。如今发现镇北将军和四皇子可能会联盟,他也没有多么意外。毕竟整个朝中除了太子最有希望的就是四皇子,他们二人结合是早晚的事情。   只有太子还心存幻想。   如今发生了此事,也足够太子死心去对付镇北将军。   “自然是真的。前几日瑾王殿下和许二姑娘在阳春路的私宅中私会,被我的人看到了。”   太子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   过了片刻,他停了下来,道:“你说将军若知晓此事会不会想打死四弟?”   就像打死李大郎一般。   越说,太子越觉得有点可能。   “李大郎不过是摸了一下许二姑娘的手,四弟可是跟她发生了关系,会不会存在一种可能,他死得更惨?”   钱国舅:……   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顿了顿,方道:“太子殿下,李大郎是伯爵府的公子,镇北将军才敢如此行事。您的四弟可是瑾王殿下,是圣上的亲子,您觉得他敢打死他吗?”   若镇北将军真敢打死瑾王殿下,事情反倒是简单了,就怕他不敢!   太子也知晓自己刚刚说出来的话非常愚蠢,他只是抱有一丝希望罢了。   “嗯,自然,自然是不敢的。”   既然不可能打死四弟,那就只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嫁入瑾王府了。   可惜几年前他求娶许大姑娘为侧妃时被镇北将军拒绝了!   若许二姑娘真的嫁给四弟为侧妃,四弟的筹码可就多了,不,绝对不行!   “舅舅,咱们该怎么办?”   终于问到点子上了,钱国舅松了一口气。   “我听闻镇北将军平乱时曾杀了良民充当叛军,如今已经查到了一些证据!”   太子顿时眼前一亮。   虽然德成帝潜心炼丹,但宗室朝臣之间的暗流涌动他还是感觉到了。尤其是整个新年中,底下的人似乎更加畏惧他了。   德成帝在后宫转了一圈,回到了太极殿,看着烟雾缭绕的炼丹室,道:“你说朕真的太狠心了吗?”   言天师表面上坐在那里炼丹,实则已经睡着了,听到这话机灵一下清醒过来。   “您是贫道见过的最仁慈的君主!若您真的下了什么旨意,那也定是底下的人的问题。”言天师熟练地拍着马屁。   跟言天师聊了一会儿,德成帝心里舒服多了,那一点子对简国公的愧疚也荡然无存。   对,不是他的错,都是旁人的错。即便是他错了,那也是状告简国公府的那些官员的错。   从炼丹室出来后,德成帝回了前殿,顾勉把整理好的折子递给了李公公。   李公公放在了龙案上。   最上面一个折子是宗室的福郡王参了自己妻子郡王妃一本,说郡王妃给久病在榻的婆母饭菜里下了蒙汗药,让婆母日日睡着。不孝婆母,犯了七出,他想要休妻。   这郡王妃的父亲是平南将军,也是跟随先帝打天下的功臣,德成帝看完颇为头痛,思索片刻,批了两行字:平南将军乃大历功臣,他已逝多年,只留有这一个女儿,望堂弟忍之、耐之、教之。   第二个折子是参吏部侍郎把宅子往旁边多扩了一尺。   年前和年后这种折子颇多,一尺已经是德成帝见过的最小的了,他批了几个字:责令改建,罚俸三月。   紧接着第三个折子又是朝臣扩建宅子,这次是三尺。   既然前一个折子罚了三月俸禄,这一个不能比他少,便写了一年。   三个折子已经把德成帝气得不轻,看着最后一个折子,他看都不想看了,只是这是最后一个折子了,看完就无事了。他想了想,还是忍着恶心打开了。   瞧着上面写的内容,德成帝瞬间不淡定了,满脸怒气,猛拍一下龙案。   折子也被他甩在了地上。   上面露出来一角,只见上面写着“兵部尚书”四个字。   顾勉跪在了地上,目不斜视,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德成帝快要气炸了!   折子上写的是兵部尚书为女儿操办丧事,他认为自己女儿是枉死的,偷偷为她做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   福郡王妃的父亲是于大历有功的平南将军,她对老郡王妃也只是下了蒙汗药,兵部尚书的女儿可是下的致命的药,想要毒死自己婆母!这样的女人也算是枉死的?   更气的还在后面!   兵部尚书为女儿操办丧事的府邸在尚书府隔壁,原先竟是尚书府的府邸,在他上书简国公府违规扩建的前一日连夜改的宅子!   足足扩了十丈之远!   德成帝咬着牙,沉声道:“来人!给朕围了兵部尚书府,把兵部尚书给朕打入刑部大牢!”   顾勉捡起来折子递给了李公公,默默退了出去。   折子是他故意这样放的。   先是平南将军的女儿给婆母下药,害她日日昏睡。然后是两位官员违规扩建宅子。最后是兵部尚书偷偷为试图害死婆母的女儿做法事,做法事的地点还是他扩建的宅子里。   自打上次谢彦逍提醒他,他便愈发小心谨慎,不敢多言一句。今日他只是在折子上下了功夫,并未说一字,任谁也怀疑不到他的头上。   初春时节,阳光正好。言天师闻着丹药的味道觉得恶心,出来透口气。听说皇上发火欲惩治兵部尚书,顿时觉得奇怪。明明皇上走时已经没了对简国公府的愧疚,怎得此时又惩罚兵部尚书了?   就在这时,顾勉神色平静地朝着他走了过来。   看着顾勉这张温润如玉的脸,大白天的不知为何觉得瘆得慌,言天师见顾勉离自己越来越近,连忙转身快步躲开了。   跟那个女人有关的男人怎么一个个都这么可怕!   他还是好好炼丹,多攒点钱离开京城吧。   当云遥听说兵部尚书被流放时,整个人愣了许久。   “你是说兵部尚书被流放了?”   春杏点头:“对,皇上刚刚下的旨。”   云遥秀眉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春杏看着云遥的状态有些担心。她怕夫人又跟上次一样,对此事内疚。   “夫人,此事跟您无关,是兵部尚书罪有应得。”   前世被封郡主之后,云遥便让底下的人改了称呼,今生她没那么在乎了,也就没要求。所以院子里的人有的依旧叫夫人,有的叫郡主。   云遥转头看向春杏,瞧着她眼底的关心,道:“我没觉得此事与我有关,只是忽然想到了其他事。”   见春杏似信非信的模样,云遥也不好过多解释:“你最近多留意一下外面的事情,尤其是朝堂上的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告诉我。”   “是,夫人。”   春杏退下去后,云遥靠在榻上,看向了外面泛绿的院子。   先是钱国舅府和镇北将军府结了仇,然后是简国公府倒下,兵部尚书倒下……这个年,从年前到年尾没有一日是肃静的。整个京城人心惶惶。就连不涉朝堂的湘王府和睿王府都和之前的状态不太一样了。湘王府闭门谢客的日子越来越多,睿王府虽没有如此做,但也能看得出来府中之人越发小心谨慎。   她刚刚竟突然觉得如今世家的氛围竟跟前世五年后异常相似。   只不过如今太子没有被废,瑾王的势力也未大增。   但简国公府倒了,兵部尚书府倒了……   不知接下来又会是哪一个府。   忽然,一阵风刮过,云遥觉得微冷,裹了裹身上的衣裳。   巧合的是,谢彦逍这几日都没有回内宅之中,给她的理由是有事在忙。他的确在忙,这五日有三日没回府,两日宿在外院,子时方歇。   如今她管着内宅,谢彦逍的行踪她不用去打听,日日都会知晓。   也不知这些事是否与谢彦逍有关。   晚上,谢彦逍又恰好回来了。   云遥心头的疑惑越发深了。怎么兵部尚书的处罚一定下来他就忙完了呢,也太巧了吧。他不会恰好跟此事有关吧?   谢彦逍察觉到云遥今晚一直时不时盯着他看。   他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喝了几杯茶,沐浴过后,谢彦逍去了床上。刚一上床,立马就靠近了云遥,恰好云遥想问他事,转过身来,她就这般扑在了谢彦逍怀里。   谢彦逍闷笑一声,沉声问:“这就等不及了?”   云遥:……   想多了您!   话未说出口,谢彦逍就先有了动作。   云遥顿时无语,等不及的人是他自己吧!她忍不住掐了一下谢彦逍。   谢彦逍吃痛,却并未躲开。   许久过后,云遥累极睡去,已经不想再问任何问题了。 第77章 慎言   第二日, 云遥收到了言天师的信,恰好她也有问题要问他。   过了两日,两人在道观相见了。   两人看了对方一眼, 同时开口了。   “谢彦逍最近在做什么?”   “你夫君最近在做什么?”   接着又同时沉默了。   云遥先开了口:“看来你也不知道。”   言天师道:“你要是问我别的事情便也罢了。你夫君那个人深不可测,你是他夫人都不知道, 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那你知道什么?”   “顶多知道皇上的行踪。”   然后两人就皇上的事情展开了一番没有任何营养价值的讨论。   比如。   “皇上最近愈发迷恋我炼制的丹药了。”   “哦, 你那炼丹炉没毛病吧?可别再伤到我哥了。”   “放心,炼丹我可是专业的, 这次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呵呵。”   再比如。   言天师:“皇上看起来越发年轻了, 他都不常去后宫了,说后宫中的女人都太老了。”   云遥:“……”   云遥听了一脑子没用的八卦回府了, 言天师讲了一肚子没用的八卦回宫了。   刚一进宫, 言天师就觉得有一道目光正盯着自己, 他四处看了看, 正想着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谢彦逍。   怎么形容谢彦逍的眼神呢, 如刀一般。   言天师心里一颤, 远远躲开了。   然而, 谢彦逍却不像顾勉那般当他是空气, 他直接堵住了言天师的路。   “天师又出宫了?”谢彦逍问。   语气就像是问吃了没, 今儿天气不错一般平淡,丝毫听不出来怒气。可不知为何,言天师就是觉得他生气了,心肝一颤。   不过, 他面上倒是一派平静, 语气和缓地说道:“贫道刚去了一趟道观。”   谢彦逍不说话, 就这么盯着言天师。   言天师后背都湿了, 甚至连自己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电光石火之中,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言天师毫不客气出卖了云遥。   “是郡主约的我!”   说完这话,只见谢彦逍脸色更黑了。   言天师忙道:“郡主颇为关心世子,特意向我打听世子的行踪。”   谢彦逍的神色终于好看了些。   倒不是他信了言天师的话,而是这两日云遥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上去像是有话要说,但却没说出来。   见状,言天师终于松了一口气。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冬剑,决定卖给谢彦逍一个人情。   “我瞧着这位大人印堂发黑,近几月怕是会有血光之灾,行事要多注意些。”   谢彦逍看向言天师的眼神充满深思。   梦里的冬剑的确在几年后死在了镇北将军的手中。只是,梦中的事情和现实中的时间线并非一致,有很多事情在梦里是几年后发生的,但在现在已经发生了,所以冬剑被杀一事也未必不会在近几个月发生。   他一直觉得言天师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江湖骗子,没想到竟然能看出来冬剑的命数,难不成他真的懂面相?   言天师见上到谢彦逍,下到他那两个随从没有一个人对他的话有反应,再次强调:“世子,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他好不容易大发善心透露了一丝天机,结果对方却丝毫不领情。   谢彦逍盯着言天师看了片刻,看他的神情不像是在撒谎,倒像是一副极为认真的模样。沉默片刻,再次开口:“虽说天师是方外之人,但若是夫人未曾主动约天师,天师还是不要再见我家夫人了。”   也就是说昭慧郡主主动约他的话他可以去,但他不可以主动约郡主?   言天师面上露出来尴尬的笑容,忙说:“一定一定,我记住了。”   看着谢彦逍离去的背影,言天师松了一口气。   他怎么觉得这位世子好像比从前多了些人情味儿。   云遥回府后,桂嬷嬷进出里间时,看着坐在榻上看书的云遥,欲言又止。   数次之后,云遥看向了桂嬷嬷。   “嬷嬷有话便直说吧,你这般我心里有些不安。”   桂嬷嬷迟疑了一下,道:“夫人,其实世子待您挺好的。”   云遥淡淡道:“还行吧。”   作为侯府世子夫人,谢彦逍在外面的确给她面子,回到府中倒也没像曹氏和周氏一般欺负她。但若是说“好”,那倒也不至于,作为一个丈夫,他并不合格。   瞧着云遥的神色,桂嬷嬷猜到她心中所想,慢慢说出来自己的看法。   “您想想看,当初侯夫人为何突然被侯爷禁足了?而且还没说是为何。”   云遥没说话。   “还有,三少爷被谁打了,三少爷和四少爷他们二人为何会被送去军营。”   云遥依旧没说话。   “平日里也能看得出来,世子非常在意夫人。”   不管桂嬷嬷说什么,云遥都没发表自己的看法,不过,她心中还是泛起了涟漪。   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桂嬷嬷并不知晓。比如,曹三郎的事情提前了,再比如文昌侯府的事情,比如简国公府和兵部尚书府的事情……而这些都少都与她有关。   不会都是谢彦逍为她干的吧?   晚上,谢彦逍不到亥时就回了内宅,他也不说话,就坐在榻上默默喝茶。   云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以为他有事要说,等了片刻不见他开口,便又自顾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等她做完事沐浴完从浴房出来,谢彦逍仍旧坐在榻上喝茶。   难道是有心事?云遥心中猜测着。   云遥上床后,过了片刻谢彦逍也上床了。   云遥一时没睡着,然后她发现谢彦逍似乎也没睡着。不如,聊聊天?   可巧的是,她还没开口,谢彦逍先开口了。   “我最近有些忙,可能没办法日日按时回府,也可能不来内宅。和我在一处的都是男子,你莫要相信旁人的话。”   云遥仔细琢磨了一下这番话。谢彦逍的意思是,她信了旁人的话,以为他在外面有了女人?她张了张口,刚想反驳,然而却忽然想到了前世。   前世,她的确怀疑过谢彦逍在外面有了女人,或者说怀疑他一直钟情于苏云婉。不过,也不仅仅是这一点疑惑,她也好奇他究竟在外面做什么。   前世牵着比例占比重,后者轻。   如今却是相反了。   “你在忙什么?”云遥还是问出了口。   谢彦逍沉默了。   她记得他曾说过自己并未站在四皇子那边,从前世看他也没有站在太子那边,难道是康王,亦或者是慎王?可这二人如今在朝堂并没有什么威望。   如今看来,他现在倒像是一个保持中立之人了。   云遥知晓她不该问,可她实在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谢彦逍越沉默,她便越发好奇。她转过身,凑近了谢彦逍,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兵部尚书府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谢彦逍也望向了云遥的眼睛,看着这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他承认了:“是。”   云遥眼睛瞬间瞪大了。想到白日里桂嬷嬷说过的话,她又凑得更近了些,问:“不会是为了我吧?”   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激动和期待。   难道谢彦逍真的在默默为她做什么事?   看着这一双眼睛,谢彦逍很想回答是,但他却不是一个擅长撒谎的人。   “也不全是。”   有些事情的确是因为夫人提前了,但却并非全然为她。   云遥:……   果然是她想太多了。   云遥平躺回去后,心中的疑惑仍旧没能解决,她继续问了一句:“那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谢彦逍沉默了。   云遥也没再追问。结果,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谢彦逍又开口了。   “大历边境不稳,最近几年时常被邻国骚扰,根本原因是兵力不足。然而,大历的人数却是邻国的数倍。每年朝廷拨的军饷有很多,可前线将士用的武器却是最劣质的,穿的铠甲也如纸糊的一般。许多将士甚至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冻死在边疆了。”   说这番话时,谢彦逍语气中有说不出来的愤怒。   谢彦逍说的这些问题云遥都知道。   她还知道整个大历朝堂上从上到下都烂透了。   又何止是兵部?   在前世,她成亲五年后,这些问题渐渐开始爆发了。想到那两年的昏暗,云遥道:“这样说的话,户部岂不是也有问题?那些拨下来的军饷也未必全都进了兵部的钱袋子里。”   她记得户部官员也会相继落马,查抄出来的银子让人瞠目结舌。   “还有吏部,吏部是如何选拔这些官员的?”云遥又道。   谢彦逍侧头看向云遥。   云遥想了一圈,却发现整个朝廷都烂透了,没有一处是干净的。说到底,是她那个成日沉迷于炼丹的舅舅的过错。   上梁不正下梁歪!   不过,他也活不了几年了。   “可惜太子不是个好的,瑾王也是个草包,康王心狠手辣,慎王好色成性……”   云遥细数了几位皇室继承者,发现没一个好的。说来说去,最有可能登基的人还是瑾王那个草包。   即便是皇上舅舅死了,他上了位也改变不了什么。整个大历竟是看不到希望的样子了。说不定很快就要亡国了。她那未曾谋面的外祖父若是看到如今大历的模样,不知会不会想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死这些不肖子孙。想到从嬷嬷口中听说,她外祖在世时好像政治也不太清明的样子,她又觉得外祖看到现在的样子未必会愤怒了。   “哎,要是能有人推翻大历就——”   她实在是不想看瑾王上位,不想看苏云婉得意,不想看她母亲如意的模样。   云遥话未说完,嘴就被人用手掌捂住了。   黑暗中,谢彦逍的眼睛如寒潭一般幽深,吓得云遥打了个寒颤。   “慎言!”谢彦逍沉声道。   这时云遥第一次看到谢彦逍这般郑重的模样,着实吓到她了。说起来,虽说她刚刚这番话有些大逆不道,但关起门来偷偷说几句也不会传到外面去。   他反应怎么这么大?   云遥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一巴掌拍掉了谢彦逍的手。   她平时也没看出来谢彦逍这么忠君爱国,明明太子才是储君,他还巴巴跑过去帮瑾王。前世他可是帮助瑾王干掉了储君太子。今生倒好,跟着瑾王干了几年,又突然弃了他,不知暗地里又转投了哪一门。   难道现在开始扮演中立人设了?   她才不信!   若真是中立,干嘛每晚还要偷偷摸摸跟那么多朝臣议事?   她顶多是嘴上说了两句,他是实实在在在干一些事情,如今却在她面前装模作样。   她懒得搭理他,转身面向里侧。   结果谢彦逍那边还没完,过了片刻又道:“这是要诛九族的,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   嘿,还越来越来劲了,这么在乎谢家的列祖列宗,那就老老实实当个纯臣啊。   云遥转身面向谢彦逍,挑衅地问道:“怎么,你还打算去皇帝舅舅面前告我一状不成?”   谢彦逍却突然翻身,摁住云遥,眼神里的情绪有些渗人。   “不许说,听到没?”   云遥被看得心砰砰直跳,本不想如他意的,可看着谢彦逍如墨色般深沉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知道了,以后不说了。”   谢彦逍这才放过她。   过了几日,云遥还没想明白谢彦逍的新主子究竟是谁,这时她得知了新的兵部尚书是谁。   诚郡王。   她忽然想到那日去外院时看到诚郡王和谢彦逍在一处了。又想到谢彦逍跟睿王的长孙萧子义关系不错,她心头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难道睿王想上位?   云遥想了想睿王府的情况,突然觉得,情况似乎也没那么糟糕了。   不过,谢彦逍果然是个能装的人!表面上不让她说,实则自己干着最大逆不道的事情。   半个月后,镇北将军班师回朝了。   因他打了胜仗,回朝时,京城里的百姓都来迎接。   云遥恰好那日出府办事,瞧见满城百姓脸上真诚的笑容,嘴角泛起一丝讽刺的笑。   说起来这个镇北将军才是最狠的人。   现如今还好,再过几年他去平乱之时便开始杀良民了。杀了良民充当叛军,踩着百姓的尸体获得军功。她得想个法子把这个消息透露给谢彦逍才是,好让他提前有所准备。   结果过了没几日,她正在院子里看地里长出来的小青菜,就听春杏来报,钱国舅递了折子,说镇北将军平乱之时乱杀良民,用良民来充当叛军。   云遥看着手中的小青菜,越发觉得今生的进程似乎快了不少。因为此事在前世可是在五六年后才被人揭发的。那时钱国舅早就被皇上处决了,太子也被废了。镇北将军暗地里支持瑾王,没什么对手,便越发得意忘形。   如今钱国舅和镇北将军对上了,倒是开始互相揭短了。当真是件好事啊!   说完此事,云遥又问起来另外一件事情。   “对了,京城的流民安置到哪里去了?”   去年北边遭了旱灾,自打过了年之后,京城的流民就越来越多了。她虽然能力有限,但也想做些什么事。   春杏抿了抿唇,道:“官府撵了几回,有些人被撵出了城,还有些人偷偷藏起来了。如今官府正一家一家搜,若是搜出来了就……就……”   “嗯?”云遥抬头看向春杏。   “就直接杀了。”春杏声音越来越低。   云遥眉头皱了起来:“谁下的命令?京城府尹?”   好大的胆子!   春杏摇头:“是皇上。”   云遥手上一个用力,一棵没长成的小青菜被她拔掉了,她也顿时没了种菜的心情。   这可真像她这个皇帝舅舅能干出来的事情,永远都不把百姓放在心上,永远简单粗暴解决问题。   “外面可有设棚施粥的?”云遥问。   “没有。”   云遥问完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皇上的态度这般明显了,哪还会有人接济这些流民。依着这些人的性子,说不定有些人会直接杀了流民去邀功。   “去京郊施粥吧,就以道观的名义。”   “是,夫人。”   钱国舅虽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也搜集到了证据,只可惜时运不佳,恰好遇到了京城出现流民一事。   镇北将军一开始并不承认,过了几日竟直接认下了此事。并且称之所以杀了这些良民,是因为这些人都是流民,去军营中偷盗粮食。   德成帝想到最近京城中出现的流民,并未发太大的火,只责骂了镇北将军几句,没有严惩。   顾勉垂眸听着德成帝的惩罚,眼底一片寒光。前世,他为了此事出京追查,刚刚出京就被镇北将军的人杀了。   由此看来,前世自己死了也是白死了。   皇上压根儿不会把百姓的命当回事!   这一次,太子和钱国舅这次败的很彻底。   太子一怒之下直接把瑾王和许二姑娘的事情抖落出来,并在皇上面前告了瑾王一状,说他觊觎镇北将军的势力,想要争取权,有谋反之意。   德成帝把瑾王叫进了宫里。   瑾王在殿外跪了两个时辰后,德成帝终于把他叫进了殿内。   “儿臣此举都是为了父皇!”瑾王开口便是这句话。   有了太子前面的铺垫,德成帝并未相信自己的儿子,而是用略带审视的眼神看向跪在地上的瑾王。   “究竟是为了朕,还是为了你自己?”   瑾王伏在地上,继续说道:“您是知道儿臣的,儿臣一直喜欢婉婉,打小就喜欢她。即便她身份低微,儿臣也愿意娶她为正妃。若儿臣真的为了自己,那儿臣当初就不该娶她,直接娶了将军府的姑娘岂不是更好?”   这话倒是有点意思,德成帝脸色好看了几分。   “你说为了朕?仔细说说。”   瑾王道:“我知父皇一直想要收回镇北将军手中的兵权,派三哥去将军身边也是此意。儿臣本不想这般做的,可瞧着三哥并未做成此事,就连将军去打仗他都嫌累怕死没跟着,于是便想到了这个法子。”   德成帝盯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看了许久,淡淡开口:“你退下吧。”   瑾王心里没谱,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退下去了。   瑾王一走,德成帝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些儿子,一个两个就没有一个省心的。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他,不知是真的为了他,还是为了他们自己。若到时候兵权在手,想要反就容易多了。   只是儿子已经跟那姑娘有了首尾,而镇北将军又刚刚打了胜仗。如今闹得满京城皆知,若是不同意这门亲事许二姑娘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也会寒了镇北将军的心。万一由此产生反意就不妙了。   这个儿子倒是比其他儿子聪明些,只希望他真的能从镇北将军手中拿回来兵权。   略坐片刻,德成帝去了后面的炼丹房。   前世云遥对这些事情并不了解,如今日日听着外面朝堂上发生的事情,便产生了疑惑。待谢彦逍回来,她直接问了出来:“皇上明明不希望诸位皇子跟镇北将军过多接触,为何还要同意瑾王娶许二姑娘为侧妃?”   谢彦逍道:“因为跟镇北将军比,皇上更相信自己的儿子。”   云遥一下子想到了被德成帝安插到军营中的康王,道:“皇上想让瑾王去分镇北将军的兵权?”   谢彦逍点头。   云遥沉默片刻,说了一句:“皇上可真是想太多了,康王瑾王哪里是镇北将军的对手。”   闻言,谢彦逍脸上浮现出来一抹浅笑。   云遥刚想要再说什么,看着谢彦逍脸上的笑,怔了怔,她已经好久没看到他笑了。   “你这一笑看上去终于像个年轻人了。”   谢彦逍常常肃着一张脸,看上去颇为老成。虽然谢大郎比他大几岁,可看上去谢彦逍才像是兄长。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谢彦逍比武安侯还要成熟稳重。毕竟,武安侯在面对不成器的儿子时还会发火,谢彦逍却只会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这话谢彦逍听得心里一堵,抿了一口茶,觉得茶水没滋没味的,于是放下了茶杯。   “夫人这是觉得我老了?”   云遥:“倒也不是,只是你不爱笑,看上去比一般人……嗯……”   老成。   说到一半,觑着谢彦逍的神色,云遥及时止住了后面两个字,琢磨了一下,终于想到了另一个词。   “稳重些!对,是稳重!”   这话可一点也不像是夸人的,谢彦逍并没有觉得很开心。   云遥见谢彦逍还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又补了一句:“男人还是稳重些好。”   虽然云遥找补了几句,谢彦逍却觉得她越描越黑。   谢彦逍平日里从未在意过自己的长相。只是,想到温润如玉带著书生气的顾勉,再想到皮肤白皙如谪仙一般的言天师,他垂眸看着因常年在外,又日日练剑,略显粗糙的手,第一次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怀疑。 第78章 着手   云遥瞥了谢彦逍一眼, 总觉得他好像很在意这个问题。可这不应该啊,依着谢彦逍的性子,当不在意这样的问题才对。   而且, 她刚刚不是在夸他吗?   难道夸的还不够明显?   思索片刻,云遥又道:“你看廉郡王, 看上去就颇为稳重, 接管简国公手中的兵将不过数月就治理的极好。”   听到这番言论,谢彦逍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嗯, 廉郡王确实不错。”   听着谢彦逍对廉郡王的评价, 云遥其实很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在支持睿王,不过, 想着他这个性子怕是也不会告知她, 便闭口没问。   谢彦逍却又接着刚刚的话题聊了起来。   “其实皇上还有另一层意思。”   云遥顿时感到好奇, 看向谢彦逍, 等着他的回答。   “皇上这些年沉迷于炼丹, 大半国事交由太子处理, 太子这些年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隐隐有超过皇上的趋势……”   谢彦逍话未说完, 云遥就凑近了谢彦逍, 小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皇上想培植一个跟太子差不多的势力, 两方抗衡?”   她倒是聪明。   闻言,谢彦逍又笑了,点了点头。   谢彦逍的态度给了云遥莫大的鼓励,有一个不太可能的猜测在她脑海中冒了出来:“他这样做不会只是为了安心炼丹吧?”   这件事放在历代其他皇帝身上可能会是平衡朝堂势力, 若是放在德成帝身上, 那就未必了。德成帝一向喜怒无常, 对朝堂之事也疏于管理, 在他心中除了炼丹再无别的事情。他做的所有的事情怕都是为了炼丹。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俗话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谢彦逍今日深刻体会到这一点。看着云遥似远山含黛的眉,如秋水流波的眼睛,他喉结微动,端起桌上微凉的茶抿了一口。   云遥一直盯着谢彦逍,因为离得近,所以看清楚了谢彦逍的一举一动。瞧着他滚动的喉结,微微抿起的嘴角,觉得今日格外吸引人。   这时,谢彦逍开口了:“皇上早已有了废太子之心,只是先皇后的父亲是开国功臣,若是直接废了太子难免伤了旧臣的心。能收回来兵权固然好,收不回来的话,瑾王也能借着镇北将军的势力把太子拉下去。”   云遥收敛了心思,道:“太子总比瑾王强吧,也不知皇上是如何想的,竟然能让瑾王这个草包踩太子,难道他真打算把大历交给瑾王?”   她这舅舅眼光也太差了!   谢彦逍抬眸看向云遥,说了一句:“你觉得皇上一直沉迷于炼丹是为了什么?”   云遥道:“当然是长生不老啊,如今他看上去比太子还要年轻几岁,再过几年估摸着就跟瑾王差不多——”   说到这里,云遥瞪大了眼睛,道:“他不会没打算把位置传给自己的儿子们吧?”   谢彦逍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他今晚第三次笑了。   云遥突然觉得,他还是别笑了,再笑下去怕是要把京城所有未出阁的小姑娘们都要迷倒。   她收回来视线,端起桌上的茶想要喝一口。茶杯还未碰到唇,就被谢彦逍拦住了。   云遥看向谢彦逍。   “凉了,添些热的。”   “哦。”   谢彦逍抬手为云遥倒了些热茶,云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真没想到他打的是这样的主意,若是被太子他们知晓了,不知会如何想。”   诸位皇子都想要上位,皇上却无心退位,也怪不得前世会闹那么凶。   谢彦逍眸色微沉,别有深意地说了一句:“太子他们也未必想不到。”   云遥想了想前世发生的事情,好像也对。心中的疑惑得到解答,此刻她也困了,便准备去睡了。   许是睡前沟通良好,两个人今日的体验都不错。   许二姑娘嫁给瑾王为侧妃后,瑾王在京城中一下子变得更加有存在感了,甚至隐隐与太子抗衡,双方的矛盾也愈发深。   云遥再次见到苏云婉时,是在康王府。   康王得了些名贵的牡丹花品种,邀请大家来赏鉴。   苏云婉春风满面,甚至对许二姑娘颇为照顾,一直在跟众人夸赞许二姑娘,把许二姑娘哄得像只得意的大公鸡。   “许侧妃这身衣裳可真好看!”一位贵妇人夸赞道。   许侧妃下巴微抬,嘴角含笑,道:“这可是昭国进献来云锦,王爷特意拿给我的。”   镇北将军手握兵权,在大历的地位举足轻重,但若是说起来尊卑,跟皇室还是有些差距。因此,许二姑娘未出嫁前也未曾穿过这样好的料子,如今得了,自是要显摆出来。   康王妃听后,眼珠子在苏云婉和许侧妃身上打转,状似无意地说道:“呀,原来是云锦啊。听说今年一共得了二十匹,皇上留了十匹赏给后宫中的娘娘,剩下的十匹给了姑母两匹,太子殿下、慎王、康王还有瑾王殿下。只是我听说是要给正妃的,没想到竟然穿在了侧妃身上,可见瑾王殿下是真的疼你啊……”   听闻此事,众人的眼神在苏云婉和许侧妃身上看了看。   康王妃本是要挑拨这二人的关系,让她没想到的是,此事就是苏云婉做的。   “可不是么,我瞧着妹妹刚刚嫁过来,服侍王爷辛苦,就把皇上赏赐的云锦给了妹妹一匹。妹妹年纪小,皮肤娇嫩,这种粉色正好衬你。”   许侧妃瞥了康王妃一眼,冷哼一声,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康王妃着实没想到会是这般。苏云婉和四皇子成亲不到一年,四皇子就纳了侧妃,她竟一点都不生气?   “哦,原来如此啊,四弟妹可真贤惠!”   众人看向苏云婉的眼神也有些不一样了。若是将来瑾王登基,瑾王妃就是皇后娘娘了,有这样大度的皇后娘娘,倒是福气了。   云遥看着苏云婉假模假样的姿态,也有些佩服她了。   前世她好似也见过苏云婉对许二姑娘照顾有加,只是那时她不了解局势,也不知许二姑娘的身份,只觉得苏云婉是个大度的正妃。   如今她知晓的事情多了,又有了新的想法。苏云婉不仅是大度,她是真的能忍,为了权力什么都能忍下。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宠爱别的女人,还能忍受许二姑娘骑在她的头上,她真不愧是琳琅长公主亲手教出来的。和她相比,她的确不像是琳琅长公主亲生的。   云遥却不知,琳琅长公主看着养女这般,很是不满。   琳琅长公主的确会为了权力让步,但也只是让步。她有着自己的骄傲,其余的事情想都别想。   瞧着自己身上穿的云锦,恨不得立马去换一件衣裳。她堂堂长公主怎能跟一个庶女,一个侧妃穿同样的布料,这简直是对她的侮辱!   过了一会儿,琳琅长公主离席了,走之前,她看了养女一样。   苏云婉看到琳琅长公主的眼神,跟着她离开了。   二人到了一处亭中,琳琅长公主的脸色沉了下来。   “婉儿,那将军府祖上就是个杀猪卖肉的,不过是时运好才得了兵权,如今又权倾朝野。你不必对她这般低三下四。”   这话苏云婉不爱听。   她自己的亲生父母身份也非常低贱,这岂不是也在贬低自己?   从前她一直不愿承认自己的亲生爹娘的身份,一直说服自己是长公主的女儿,如今却慢慢改变了想法。说到底,她不是亲生的,长公主也不会拿她当亲生的看待。   苏云婉难得反驳了琳琅长公主:“母亲,虽然她祖上不显,可她祖父跟随先帝打下了大历江山,如今她父亲又手握重权。王爷若是想上位,还得靠镇北将军的支持。这门亲事将军显然不太满意,我若再不好好照顾她,岂不是得不到将军的支持?”   琳琅长公主皱眉。   “即便是想要镇北将军手中的权力,你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正室,她就是个侧室。你如今这般待她,终有一日她会骑到你的头上去!”   当初瑾王想要娶许二姑娘她就很是不满。有钱国舅在,太子明显要被废,其他的几位皇子又不像话,这皇位早晚都是瑾王的。   镇北将军虽然手握兵权,但他跟国舅有仇,定不会帮太子,平日里也没瞧出来他跟慎王或者康王亲近。所以他手中的势力并不需要急着拉过来。   可惜瑾王太过着急,非得跟镇北将军扯上关系。这镇北将军是可以助他登上帝位,可登上帝位之后呢?焉知他不会篡权夺位!   那就是一把双刃剑!   “这一点云遥就做的很好。她虽然不懂规矩,旁人也说她善妒,但至少掌控了武安侯府,没让别的女人分她手中的权力和丈夫的宠爱……”   一听长公主夸赞云遥,苏云婉握紧了拳,自信地道:“不会的,王爷一直爱慕我,娶她只是为了镇北将军的权力。况且,女儿是您教的,有多少本事您是知道的,女儿定能把握住分寸。”苏云婉自信地说道。   苏云遥拿什么跟她比?她就是个乡下养大的蠢货!   许二更是个草包,被她哄得团团转。   更何况……   琳琅长公主还欲说什么,瞧着养女的态度,摁下没说。   她感觉最近几个月养女似乎变了,尤其是过年前后,变得特别明显。   “婉儿,你有几个月没回家看看了吧?你侄儿想你了。”   苏云婉抿了抿唇:“最近王府中事务繁杂,我又接管了外院,没能抽出身来去看望父亲母亲,是女儿的错。”   琳琅长公主点头:“嗯,掌控王府的确是头等大事,不过,也别忘了回家看看。”   “是,女儿记住了。前头还有事,女儿先告退了。”   琳琅长公主看了她一眼,也没拦着。   苏云婉快要到宴席处时,梅心跟了过来。   一看到梅心,苏云婉就忍不住跟她抱怨起来:“当真如嬷嬷所言,母亲如今是瞧着我哪哪都不对了,刚刚还夸了苏云遥。”   梅心听到女儿被训斥也很是愤怒。   “您不是她亲生的,她自然是不疼的!我刚刚看了看,她那个女儿哪哪都不如你,跟你提鞋都不配,你莫要因此事而伤心难过。更何况,她女儿嫁的只是个侯府世子罢了,侯夫人还有亲生的儿子,这爵位还不知道能不能落在他头上。您嫁的可是正儿八经的王爷!王爷身份高,有三妻四妾都是正常的。”   被梅心这般一说,苏云婉心里舒服了些。   “嗯。”   梅心四下瞧了瞧,低声道:“再说了,那女人被我灌了药,这辈子都别想生出来儿子了,只要没有儿子,她将来拿什么跟您争?”   想起此事,苏云婉脸上露出来笑容。   这便是她的底气了。   许二这辈子也别想跟她整了。   “行了,此事不要再提。”   “是。”   苏云婉走后,琳琅长公主越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对一旁的玉嬷嬷道:“去,把她身边的人叫过来问问。”   玉嬷嬷道:“是。”   不多时,蔡嬷嬷过来了。   蔡嬷嬷离开公主府时还是一副光鲜亮丽的模样,如今不过是大半年不见,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琳琅长公主皱眉,厉声问:“你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可是王府中有人欺负你?”   这是她的人,打她的人那就是打她的脸。   蔡嬷嬷一时悲从中来,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看着她这副模样,琳琅长公主越发不悦。   一旁的玉嬷嬷道:“我是在外院找着她的。”   琳琅长公主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你细细说来!”   蔡嬷嬷吓得顿时不敢哭了,抹了一把眼泪,道:“婉姑娘刚刚嫁过来,让我男人去长公主要了几个人来帮忙。其中有一个梅婆子,她原是在公主府外院洒扫的,来了之后便没再回公主府。我后来才知道,她早就跟我家男人睡在一处了!”   长公主心头火起,道:“就为了这么点事儿?”   就因为自己男人被一个婆子抢了,所以变得憔悴,邋里邋遢的?   在听到梅婆子这个名字时,玉嬷嬷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之处。见长公主欲发火,立马问道:“那婆子可是今日一直跟在婉姑娘身边的那一个?”   蔡嬷嬷道:“我今儿一直在外院,没瞧见婉姑娘。但我听说她如今是婉姑娘身边最得力的嬷嬷了。”   闻言,长公主眼神变了。没用她给的人,而是自己挑了一个?   玉嬷嬷看了长公主一眼,又看向蔡嬷嬷,道:“她是如何成为婉姑娘身边得力之人的,你细细说来。”   蔡嬷嬷:“我只知她在公主府时就跟我男人好上了,靠着我男人来到了王府,到底是怎么说服婉姑娘的,我不知道。就是那次王府宴席之后,婉姑娘就时常来外院跟她说话。再后来婉姑娘就把她安置到了内宅之中。原先她也没有这般得用,可后来侧妃嫁进来后,这梅婆子不知干了什么事,婉姑娘就一直重用她了,说话时也常常避开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琳琅长公主一扫桌子上的茶具:“没用的东西!”   蔡嬷嬷跪在地上求饶:“是奴才没用,奴才没用。我们也对付过那个婆子,可婉姑娘处处护着她,我们也无能为力。我就是因为不满她在后宅耀武扬威的样子,结果被婉姑娘撵到了外院中。”   琳琅长公主微微眯了眯眼,厉声道:“竟然敢欺负我的人!阿玉,把人给我带过来,我倒是要瞧一瞧,这婆子究竟是何等大罗神仙,这般有胆量,有本事!”   玉嬷嬷迟疑了一下。   “怎么,你也怕了?”   玉嬷嬷抬了抬手,让蔡嬷嬷先退下了,等没有人了,才低声道:“长公主,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了,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诡异,那婆子我见过的,也听说过一些她的事情。不如咱们好好查查,搞清楚她的来历再做处置?”   她记得,那次在府中捉奸,虽最终被捉的人是王二和巧菊,但此事总觉得有些不寻常。而且,有人曾提及王二看上了外院洒扫的一个婆子。也不知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琳琅长公主:“何须这般麻烦,直接打死了事!”   琳琅长公主不愧是德成帝的妹妹,两个人处事风格几乎一致。   玉嬷嬷劝道:“您消消气,如今婉姑娘可不是从前的她了,她是瑾王妃,咱们若是直接杀了她身边的人难免会让她产生逆反心理,若是跟咱们离了心,这么多年的筹谋不就白费了?”   琳琅长公主想到了刚刚苏云婉的态度。   她第一次觉得,女儿不是亲生的就是隔一层,要顾忌这顾忌那,若是亲生的,哪里需要这般。   “嗯,就按你说的办吧。” 第79章 告知   聊天吃饭看戏, 这已经成了各个宴席固定的流程了。只不过今日是借着赏花的名头,所以多了一项赏花。云遥不爱看牡丹花,只粗粗看了几眼便回来了。   等诸位夫人小姐回来, 戏便开场了。   听着台上咿咿呀呀的声音,瞧着热闹的王府, 她突然想到了前几日去京郊看到的情形, 想到了谢彦逍与她说的京外的情形。   如今京城看着一片祥和,实则整个大历已生乱象。   瑾王和许二姑娘亲事定下来的同时, 德成帝炼出来一批上好的丹药, 为了庆祝,他决定在皇宫旁边盖一座金碧辉煌的道观。   工部计算了一下, 这座道观花费达数十万两。   近年来又是打仗又是赈灾, 国库已经没有多少银子了。   思来想去, 德成帝决定增收赋税, 此决定迅速传达到各地。   去岁北边早了旱灾, 百姓日子本就难过, 如今再增收赋税, 日子更是难上加难, 百姓都快要活不下去了。   最近一个月, 已经听说有些地方的百姓反了。照这个形势下去, 接下来估计会有更多。前世虽她不怎么关心外面的事情,但在印象中,起义之事时有发生,尤其是到她重生的前两年, 外面早就乱了。   眼前是珠钗玉饰, 绫罗绸缎, 山珍海味, 歌舞升平,外面却是流民遍地,瘦骨嶙峋。想到自己幼时在顾家村时,因朝廷赋税增收而吃不饱肚子的难过情形,她顿时觉得意兴阑珊,想要离去。   然而,她刚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去,那边却突然有人提及了她,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云遥刚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见众人开过来了,有些不解。   康王妃为她解了围:“郡主,是这样的,我作为嫂嫂,刚刚说盼着四弟妹和许侧妃早日生子,结果四弟妹却提到了妹妹,说你成亲一年半了,还未有身孕。”   康王妃哪里有这般好心。   皇上把康王安插到了镇北将军军营里,试图让康王夺镇北将军的权力。没想到此事被瑾王抢了先,直接娶了镇北将军最疼爱的庶女为侧妃。   康王妃哪里能咽的下这口气,所以此次宴席上有意无意讥讽苏云婉。刚刚挑拨苏云婉和许侧妃的关系,此刻又嘲讽苏云婉肚子里没有动静。   苏云婉也不甘示弱,嘲讽回去。   二人说着说着,苏云婉想到琳琅长公主刚刚的话,忍不住把置身事外的云遥扯了进来。   康王妃知晓云遥跟苏云婉不对付,正乐得把云遥扯进来对付苏云婉,所以把事情告知了云遥。   说完,还不忘补了一句:“世子不好女色,性子冷,这是我们都知道的,表妹也不必太过忧心。”   康王妃甚至称呼云遥“表妹”,来拉近关系。   而她的言外之意不正是说瑾王好女色么。   云遥看出来二人不对付,一点都不想掺和这些烂事儿,只是谁让这里面有苏云婉呢。   云遥看向苏云婉,说道:“就不劳瑾王妃操心了。我跟世子关系甚笃,之所以没有孩子那是因为我们暂时没打算要,我和世子二人刚刚成亲,还想着多过几年素净日子呢。”   说着,脸上适时地露出来娇羞的笑。   谢彦逍和苏云遥成亲后,他对苏云遥有多好几乎人人都知晓,众人纷纷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这一幕深深地刺伤了苏云婉。虽如今已经嫁给了瑾王,可她心里就是觉得不甘心。不甘心母亲心中有苏云遥,更不甘心对她一向冷的谢彦逍对苏云婉好。   “听闻世子最近常常去倚红楼,瑾王遇见过他几回。”苏云婉戳穿了云遥的“谎言”。   刚刚还在羡慕云遥的人此刻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嘲笑。   苏云婉接着道:“妹妹也不必伪装自己。大家都是女人,理解的。妹妹要是有什么难处不妨跟大家说一说,咱们一起帮你想想办法,总好过你自己人前笑,人后哭。”   云遥发现苏云婉成亲后越来越能装了,还越来越喜欢摆谱儿!她就是看不惯她这副模样。   “瑾王遇见过世子?不知瑾王去倚红楼做什么?”   苏云婉怔了一下,许二姑娘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苏云婉道:“自然只是吃酒应酬。”   云遥笑了。   “我家夫君去倚红楼,瑾王妃认为他花天酒地,与楼里的姑娘有了首尾。怎么瑾王去了就只是吃酒?瑾王妃就这般确定。”   说着,云遥瞥了一眼一旁的许侧妃。   瞧着苏云婉和许侧妃的神色,道:“哎,两位王妃也莫要生气,我那表哥就是这样的性子。”   康王妃捂了捂唇,丝毫没给面子,笑着道:“可不是么,瑾王半年内就娶了两位妃子,如今又过去几个月了,说不定马上就要娶第三位了,真羡慕你们,热热闹闹的。”   在坐的人左看看右看看,虽没敢搭话,但也看起了笑话。   云遥不想掺和这些事,她只是单纯不喜苏云婉,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夫君只有我一个,我想生孩子便能生的。只是不知瑾王妃想要孩子,有没有机会怀上。瑾王妃以后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少操心我的事情。”   苏云婉反唇相讥:“妹妹又在说气话了,生孩子一事可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妹妹独守空房,如何能有孩子?”   这又是在说云遥骗人了。   最近一段时日谢彦逍却是来后宅少了,但云遥不想再理会苏云婉,于是敷衍地道:“嗯嗯,今晚回去就生。就是不知瑾王今晚会不会配合瑾王妃了,毕竟许侧妃也这般貌美如花,外头又有一大堆野花。”   苏云婉不知是被云遥的话气的,还是被她的话羞的,脸色又红又白。   说完,云遥不再跟苏云婉废话,站起身,跟康王妃福了福身,离开了。   另一边,玉嬷嬷也在忙着。   她早已对梅心产生了怀疑,如今得到了长公主的首肯,回府之后立马就展开了调查。   若是想查梅心,当从她的根子上查起,她先去查了查当初把梅心弄进府中的管事。结果却发现那管事在两年前生了重病死了。此事让玉嬷嬷的怀疑加深,随后让人按照文书上的原籍去查。   接着,她把洒扫处的几个婆子叫了过来,询问梅心的一干事宜,果然,有人提到了王二。有人曾看到王二离府之前常常纠缠梅心。而巧菊同屋的人又证实,巧菊曾跟梅心吵过架。   玉嬷嬷在宫里待了几十年,越查越是心惊,有那么一刻,她甚至不敢再查下去了。但为了真相,还是继续查了下去。   “尽快把王二和巧菊带回来。”玉嬷嬷吩咐。   “是,嬷嬷。”   晚上,谢彦逍回来后一直默默坐在榻上不说话,只不过那双眼睛时不时盯着云遥看。   云遥察觉到这一点,疑惑地问道:“你看我作甚?”   “没什么。”谢彦逍转移了视线。   亥正,二人去了床上,一到床上谢彦逍就靠了过来。   二人许久没亲热了,云遥也有些意动,暧昧的气息在二人之间滋生。   就在这时,谢彦逍突然说了一句煞风景的话:“其实,孩子的事情不着急,往后有的是机会。”   云遥不解。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她何时说过要生孩子了。她张了张口,刚想要询问,忽然想到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所以,谢彦逍晚上这般奇怪是因为白日里她说过的话?想到她白日里的那番话,顿时觉得有些羞耻。   看着谢彦逍揶揄的神情,云遥正色道:“我随口胡说的,你莫要当真!”   谢彦逍摸了摸云遥额前的碎发,应了一声:“嗯。”   这是不信她吗?她哪里这般想要孩子了!不行,这件事非得说清楚了。云遥刚想要说些什么,突然察觉到谢彦逍的态度不太对劲。   她记得当初谢叔煜房里的果儿生孩子,以及武安侯的姨娘生子时,他可是常常盯着她的肚子看,一副期待孩子的模样。那段时间他也格外努力。   现在怎么又不想让她有孩子了。   这人主意变的倒是挺快的。   她忽然想起了前世。   前世,得知她怀孕时,他脸上的神情颇为凝重。如今想来,他那神情不像是不喜欢,反倒是有些什么原因似的。   就像是现在。   为了弄清谢彦逍心中究竟如何想的,云遥琢磨了一下,抬起来胳膊圈住了谢彦逍的脖子,撒娇道:“为什么呀,可我现在就想要,怎么办,你要不要配合一下?”   她知道,谢彦逍最受不了她撒娇了。   果然,刚刚还一副淡定神情的谢彦逍顿时眼神变了,喉结也微微滚动。   瞧着谢彦逍的变化,云遥心里颇为得意,又故意亲了亲他的唇,柔声问:“怎么,夫君不想吗?”   谢彦逍可太想了。   看着面前似是软成一滩水的姑娘,他狠狠亲了上去。不过,也只是亲亲罢了,很快又抽身离去。   云遥怔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掀开床幔看向谢彦逍的背影,怒道:“你今晚要是敢出去,你就别回来了!”   她好不容易主动一回,他竟然敢拒绝她,这让她面子往哪里放!   谢彦逍在门口站了片刻,转身朝着里间走去,很快,里面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云遥更是不解。   他明明很想,为何要忍着?   不一会儿,谢彦逍出来了,躺在了外侧。   云遥睁眼看着床幔许久,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不想让我现在有孕,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谢彦逍眼前突然浮现出来大着肚子躺在火海中的云遥,沉默片刻,道:“最近世道太乱,京城也不安稳。”   闻言,云遥琢磨了片刻,内心突然有些激动。   看来不是她的错觉,京城定是又要乱了,只是这一世似乎跟前世不太一样。   “可我就是想要个孩子,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云遥试探地问了一句。   听到云遥的话,谢彦逍无声叹气,转身抱住了云遥,道:“快了,就快了。”   云遥眼前一亮,乖巧地应了一声:“嗯。”   两个人一时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云遥从谢彦逍怀中抬起头来,说了一句:“不过,我觉得夫君还是想太多了,咱们成亲一年多都没怀上孩子,这次也未必能怀上。”   谢彦逍:……   这是在怀疑他?   谢彦逍又狠狠惩罚了云遥。有些事虽然不能做,但也有些事是可以做的。   北边的动乱闹得越来越大,大到一直在太极殿后殿炼丹的德成帝都有所耳闻了,接下来便是去镇压。无奈之下,德成帝又把镇北将军派出去了,毕竟,满京城也找不出来第二个能解决此事的人了。   此举遭到了太子、康王、慎王的不满,尤其是太子!   如今镇北将军已经站在了瑾王那边,公然跟他作对。若是不除去镇北将军,将来镇北将军定会帮着瑾王打他。   无奈皇上坚持,任何人都劝不动。即便是廉郡王、武安侯请旨想要出京平乱,也被德成帝驳回了。   德成帝虽然忌惮镇北将军,但因为当初老镇北将军帮着先帝夺了帝位,因此,他非常信任镇北将军。   深夜,武安侯府小书房气氛有些沉闷。   德成帝对镇北将军这般信任是众人没有想到的。原本打算让廉郡王前去平乱,安抚百姓,结果被德成帝否决了。武安侯请旨也没能行。   此次若是放任镇北将军去齐城平乱,怕是整个齐城都要被他屠戮干净。   谢彦逍沉声道:“让梁将军准备吧。”   镇北将军在京城待了仅仅三个月,又要被德成帝派出去了。   对此,他自己也非常不满。平乱时并不怎么用心,主帅的状态往往能影响下面的兵。镇北将军如此,下面的兵更是散漫。   镇北将军带了五万兵马平乱,结果十天过去,被杀了一万不说,反贼人数却几乎没有损耗。   这些乱民不像乱民,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将士……   镇北将军对此产生了怀疑。   此事传到京城,德成帝大发雷霆,下旨斥责镇北将军,并说,一个月内若解决不了此事,便要收回兵权。   镇北将军顿时怒了。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他想了个法子,决定按照上次的法子,杀一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来充当反贼,再把反贼赶出齐城地界,营造打了胜仗的假象。   梁将军得知此事,悄悄把附近的良民转移走了,换上了自己人。不仅如此,远在京城的谢彦逍让人给钱国舅送了信。   钱国舅早已准备好了,就等着镇北将军动手了。   上一次被镇北将军巧言躲了过去,这次钱国舅破釜沉舟,在百姓里面安插了自己的死士,绝不会让镇北将军再躲过去。   钱国舅用了一百个死士的性命终于换来了德成帝对镇北将军的猜忌。   “朕是让你去平乱的,没让你杀良民!你瞧瞧这折子上写的,你瞧瞧齐城知府是如何说你的,你瞧瞧齐城百姓是如何骂你的!”   镇北将军跪在地上,垂眸看着地面,眼神里满是愤恨。他常年在外打仗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却处处遭人算计,皇上也不信任他。到头来,他守护的都是一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兵权暂收,你回府闭门思过一月,好好想想自己做的事情!”   外面不管如何乱,京城的达官贵族依旧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再过一月就是苏驸马的寿辰了,今年他四十五岁生辰,长公主决心为他办一场隆重的宴席。   自打上次被琳琅长公主打了一巴掌,云遥就再也没去过公主府了。即便是过年时,也只让管事的去送了年礼,她自己并登门。   现在是苏驸马的生辰,苏驸马对她虽然不怎么好,但也并未当众给她难看。这是生养她的父亲,于情于理她都得去一趟。   长公主府放出来消息,要大办,云遥这几日也一直在想要给父亲准备什么礼。长公主府富贵,什么都不缺,她给的父亲也未必能看得上眼,给他也是白瞎了好东西,倒不如把银钱省下来捐给有需要的人。   “不如夫人亲手为驸马做一身衣裳鞋袜如何?”桂嬷嬷提议。   云遥思索了片刻,觉得这主意的确不错。只不过,前世的自己可能还能真心实意为父亲做一身衣裳,今生经历了种种,她就有些不情愿了。   转而一想,若是自己做衣裳的话能省不少钱,云遥又同意了。   “天气渐凉,做一件披风吧。”云遥道。   披风简单些,不那么费时,也略显诚意,重点是省钱!   谢彦逍又在外忙了几日,这晚回了内宅之中。瞧着云遥在做衣裳,随口问了一句:“夫人这是在做什么?”   云遥道:“下个月是父亲生辰,我想亲手为他做一件披风。”   谢彦逍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想到苏驸马做的事情,他的眼神沉了沉。   云遥一晚上都在做披风。其实她平日里没这般费心的,只是这披风就剩下最后一点了,她想今晚弄完。   谢彦逍不知云遥心中所想,瞧着云遥认真的模样,再想到苏驸马做过的事情,谢彦逍的脸色越发阴沉。   “阿遥,有件事情我想你应该知道。”   这大半年来,阿遥一直没和长公主府联系,长公主府那边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想,两边就这样吧。他本不想说的,怕阿遥知晓后会伤心难过,只是不忍阿遥被蒙在鼓里还要为那可耻的父亲庆祝生辰。   云遥绣完最后一针,手指灵活地收了尾,抬眸看向谢彦逍。   “嗯?何事?” 第80章 帮忙   云遥静静听着谢彦逍的话。烛光昏黄, 谢彦逍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几分。此刻她觉得自己如同在梦境中一般。   谢彦逍早已说完,正静静看着云遥。   不知过了多久,云遥终于回过神来。   “哦, 你刚刚说是父亲,不对, 是驸马和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把襁褓中的我换掉的?”   怪不得父亲今生一直强调她和苏云婉是姐妹, 让她不要欺负苏云婉,原来她们二人真的是一个父亲的亲姐妹。可是, 既然是亲姐妹, 为何苏云婉欺负她时父亲却装作看不见呢?   她真的好想问问她这个父亲,他是如何厚着脸皮说出来这种话的!   他替苏云婉抢了原本属于她的荣华富贵, 残忍地将她交给自己那心肠狠毒的未婚妻, 导致她因病被遗弃。他就没想过她的死活吗?   云遥看起来神色平静, 只是熟悉她的人能看出来她的反常。   谢彦逍心疼极了, 道:“对。”   “我知道了。”云遥面上依旧平静。   谢彦逍握住了云遥的手, 心疼地道:“阿遥, 你不必为此难过, 你想怎么做我都帮你。”   云遥脸上挤出来一丝笑容, 道:“不必了。”说完, 她准备下榻。   垂眸一看, 手中还有一件刚刚做完的披风。   她眼眸微沉,手指收紧了些,过了片刻,吸了吸鼻子, 把披风递给了谢彦逍。   “今日谢谢你。”云遥道。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事实。   前世一直到死她都不知晓此事。   云遥又道:“这是我刚刚做好的, 料子选的是最普通的料子, 针线用的也不是上好的, 你若是不嫌弃就拿去用吧。若是嫌弃,扔了便是。只是不必告知我了。”   “阿遥……”谢彦逍很担心她。   这也是他之前一直没告诉她的原因,怕她难过,怕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云遥把披风塞到谢彦逍手中,道:“我累了,先去睡了。”   说完,转身朝着床边走去。   看着眼前的一幕,谢彦逍手中的茶杯都快要捏碎了。   云遥刚刚躺在床上,谢彦逍就从背后拥住了她,即便是她反抗,谢彦逍依旧没有松动。   “你放开我!”   云遥吼道,声音里带了一丝哭腔。   此刻她既伤心又愤怒,内心像是藏了一头巨兽,想要冲出来。   谢彦逍没动。   云遥骂道:“谢彦逍你混蛋!”   谢彦逍依旧没动。   云遥又骂道:“谢彦逍你无耻!”   骂着骂着,眼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谢彦逍的心顿时收紧了,他把云遥的身子转了过来,搂入了怀中。   云遥抱着谢彦逍,闷声呜咽。   即便是有了前世七年的经历,即便是重活一次,对于亲生父母的做法,云遥依旧难以做到内心平静。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早已决定跟长公主府一刀两断,如今却还会被他们无耻的行径影响着。   “我到底哪里不好,他们为何都这般厌弃我?”   既然两个人都不希望她存在,当初又为何要把她生下来!   母亲发现她的存在后,不是对亲生女儿的欣喜和心疼,也不是对恶人的愤怒和敌视,反倒是不希望她存在,不想认她。她回来后,母亲处处嫌弃她,看不上她。   她原以为父亲比母亲好一些,至少对她是关心的,他只是碍于母亲的威严不敢与她太过亲近。前世父亲从未责骂过她,对她一向温和。今生即便父亲因苏云婉训斥过她,但也比母亲对她好一些。   可没想到,真正恨她,把她换掉的人竟然是她那个看起来温和的父亲!   亏她还以为父亲可怜,觉得自己与他同病相怜。   如今看来,他哪里可怜了?他不是可怜,他是可恨!   谢彦逍抬手抚摸着云遥的背,一遍一遍安抚她。   “阿遥,你很好,你一直都很好,错不在你。”   云遥不知是否有听进去,一直哭着,越哭越大声。   门外值夜的丫鬟听到里面的动静,一开始还以为世子和郡主在亲热,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全都躲得远远的。   云遥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靠在谢彦逍怀中。   一双眼睛红彤彤的,样子楚楚可怜。   “阿遥,你还好吗?”   云遥吸了吸鼻子,拿过来一旁的帕子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平躺回去,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很好。”   好的不能再好了!   声音里语气比刚刚坚定了几分。   谢彦逍知道云遥的情绪稳定下来了,开口问道:“你想怎么做?”   这是阿遥的事情,他想让她拿主意,不管她想如何对付驸马,他都可以帮她。   刚刚得知此事时,云遥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下,生疼生疼,也无比愤怒。刚刚大哭了一场,她的情绪已经缓和下来了,人也冷静了几分。   说起来,此事除了她还有一个人应该非常愤怒,那就是她的母亲琳琅长公主。   虽然琳琅长公主一直嫌弃驸马,但她能瞧得出来长公主很喜欢驸马。若是长公主知晓一直被自己踩在脚下的驸马竟然背着她做了这种事,不知心中作何想?而若是知晓苏云婉是丈夫和前未婚妻所生,不知又会作何想?   一边是心爱的男人以及成为王妃的养女,一边是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这两样她会选哪种?   她竟然开始有些期待了。   片刻后,云遥问了一句:“琳琅长公主可知晓此事?”   谢彦逍道:“不知。不过,因为瑾王妃近来越发疏远公主府,琳琅长公主已经开始怀疑此事,她身边的玉嬷嬷正在调查。”   “你觉得她能查到真相吗?”   谢彦逍琢磨了一下,道:“虽然驸马已经处理过此事,事情又过去这么多年,不过,凭着公主府的能力应该没问题。”   他没说出口的是,即便是有问题,他也能让玉嬷嬷查到真相。   “嗯,那就好。”云遥抬眸看向谢彦逍,“若是玉嬷嬷查清楚此事,你记得告知我一声。”   “好,睡吧。”   “嗯。”   第二日一早,谢彦逍看向身侧的秋武,问道:“玉嬷嬷查到哪里了?”   秋武道:“因最近四处都有些乱,玉嬷嬷的人进展很慢,刚刚查到梅婆子的前夫的家乡,正准备过去。那边去岁遭了旱灾,人都流亡各处,想来还得再查上一段时日。”   想到昨日云遥的眼泪,谢彦逍沉声道:“去帮帮她。”   “是,主子。”   桂嬷嬷看着谢彦逍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   等云遥醒后,桂嬷嬷来到了里间,问道:“夫人,世子怎么把您给驸马爷做的披风穿走了。您没告诉他那是您给驸马做的吗?他穿走的话,您打算给驸马准备什么生辰礼物?”   给他准备生辰礼?他也配!   “那本就是给世子做的,我何时说过要给驸马做了?嬷嬷记错了。”   桂嬷嬷张了张口,正欲说什么,瞧见了云遥红肿的眼神,顿时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情。   “您这是怎么了?又跟世子吵架了?”   云遥顿了顿,道:“没什么,只不过昨晚没睡好罢了。”   她的事嬷嬷几乎都知道,可此事她却选择了隐瞒。因为,她实在是说不出口。她觉得特别难堪,也不想看到别人关切的眼神。   桂嬷嬷服侍云遥几年,多少了解她的脾性,她没再多问,不一会儿便出去了。   出去后,找来昨晚值夜的丫鬟问了问。得知夫人昨晚哭了许久,世子一直在安慰,桂嬷嬷心头的疑惑更甚。从今早世子拿走披风的举动来看,世子和夫人之间并未产生矛盾。   昨晚夫人还在连夜为驸马赶工做披风,转头就不承认此事,甚至还把做好的披风给了世子,可见夫人哭应该是因为驸马。   可这两日并没听说驸马和长公主又做什么伤害夫人的事,当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只要世子和夫人之间没矛盾就好,至于公主府的事,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不仅云遥心情不好,瑾王最近心情也很不好。他最大的靠山镇北将军竟然被父皇处罚了!若镇北将军手中没了兵权,那要他还有何用!   怀着忐忑的心,瑾王去了镇北将军府探视。   镇北将军却让他放心,并且让他交给皇上一封信。   瞧着镇北将军淡定的模样,瑾王松了一口气,颠儿颠儿的跑到皇宫去送信了。更让他惊喜的是,德成帝看过信之后,不到一个时辰,让人把镇北将军叫进了宫里。   “你说这是有人在背后搞事?”德成帝问。   镇北将军坚定地点头:“正是如此!皇上,您想想看,最近一年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事情……简国公虽然私自扩建了宅院,又多养了府兵,可他并未做过伤害皇上的事情。而且廉郡王也证实有几千府兵并不像简国公府养的。简国公是第一个,下一个就轮到了我。老简国公可是为先帝开了城门,而我父亲更是跟着先帝打下了大历江山……”   德成帝眼神立马变得锐利。   “你是说前朝的人?”   镇北将军连忙正色道:“臣只是猜测而已。”   多疑的德成帝却越想越觉得可疑,毕竟,不管是先帝还是他在位之时,不少前朝之人来皇宫刺杀,也就是最近十年安稳了。   难道他们仍在密谋推翻大历?   德成帝关上门跟镇北将军讨论起此事,越说,脸色越是凝重。   这时,镇北将军适时地提出来自己的建议:“皇上若是担心,咱们不妨试一试。”   德成帝看向镇北将军:“如何试?”   德成帝和镇北将军在太极殿内秘密商议许久,任何人都没在身边,没人知晓他们在殿内探讨了什么。只是最终的结果却不太好,德成帝让人打了镇北将军一顿,并且收回了他手中的兵权。   瑾王原是不安的,不过,晚上镇北将军就让人给他送了一份信,并让他做了一些事。   这还不算完,第二日一早,德成帝还把钱国舅训斥一番,罚俸半年。   谋士中有人觉得时机成熟,试探着问谢彦逍是否采取行动。   谢彦逍还没说什么,就被乔谦和否了:“此举甚蠢!这明显就是皇上和镇北将军下的套,不知他们是不是发现了咱们。”   “太子。”   谢彦逍和顾勉异口同声说道。   说完,二人互看一眼,眼神中都流露出来一丝笑意。   “镇北将军即便是知晓有前朝之人,也未必会采取行动。”顾勉道,“于他而言,只有先把太子废了,他才能继续维持自己崇高的地位。虽不知他与皇上密谋了什么内容,但他首先要对付的人一定是太子,其次才是咱们,咱们只需按兵不动即可。”   诚郡王尚有疑惑:“可皇上不会同意啊,太子和瑾王都是他的儿子,他不会这样对付太子。”   顾勉道:“皇上自然不会同意镇北将军对付太子。他收回镇北将军兵权,把他打入大牢,又罚了钱国舅的俸禄。这二人是朝廷重臣,一下子去掉两个,朝堂定要动乱。所以,他此举并非是对付太子,而是为了引诱前朝之人上钩。只是他不知,给他出主意的镇北将军目标对准了太子。”   这些道理诚郡王是明白的,可他不明白的是太子为何就一定会上钩,只要太子不动,这个圈套就成功不了。   谢彦逍说了一句话:“王爷想想看,若您是太子的人,此刻会如何想?”   诚郡王顿了顿,眼前一亮,显然是想通了。   “这个套是镇北将军设的,所以瑾王定然知晓,他一定不会轻举妄动,也不会对皇上产生任何不满。可太子不是知情人,皇上无故罚了国舅,他定然愤怒。说不定瑾王还会在一旁煽动,届时太子和钱国舅定然更加不满。我都有些期待太子会如何做了。”   事情说通之后,书房里的氛围顿时变得轻松和谐。   谢彦逍道:“皇上对太子日渐不满,钱国舅最大的敌人镇北将军又被卸了兵权,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顾勉接道:“即便是太子和钱国舅想不到,只需有人在他们耳边说上几次,不想也得想了。”   他们所料不差,瑾王就是被镇北将军安排去干这个煽风点火的搅屎棍的活儿了。当然,他不是亲自去的,若是他亲自去,太子肯定要怀疑。所以他安排了别人去。   三日后就是驸马的生辰,直到现在云遥都没有准备生辰礼物,这一个月更是禁止任何人提起长公主府的任何事情。   前些日子谢彦逍一直在忙,今晚却突然回了府中。   云遥以为他忙完了,也没太当回事。   第二日一早,当云遥听到春杏说昨晚太子逼宫不成被抓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有些懵。   “今年是哪一年?”云遥以为自己又重生了。   春杏不解:“啊?夫人您睡懵了吗?”   云遥环顾四周,瞧着跟昨日没什么两样,再看自己穿的衣裳睡的床,还是昨晚那个,便清醒过来。   “嗯,是睡懵了,你细细说来,究竟怎么回事。”   原来,太子这近一月的时间一直在联络母族旧部,打点好宫里各处,昨晚顺利带兵入了皇宫,把皇上逼到了太极殿内。   结果太极殿内涌出来更多的侍卫,那些人赫然就是镇北将军的手下,镇北将军也从侍卫后面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的一幕,太子和钱国舅终于明白自己被瑾王和镇北将军算计了。   悔之晚矣。   太子被废,钱国舅被抄家。   德成帝前一日还在为儿子的造反而痛心和愤怒,还有一些犹豫。第二日看着从东宫搜出来的黄袍,以及钱国舅家抄出来的金银财宝,顿时心就冷了。   这二人,是早就准备要造反了啊!   当然,德成帝还是有一丝开心的,因为钱国舅家搜出来不少钱财,又可以去建道观了。   开心的人可不止德成帝一人,瑾王就差大摆宴席庆祝胜利了。如今太子被废,他既得皇上重用,身后又有琳琅长公主和镇北将军的支持,无论是皇室还是朝堂都有后盾,这太子之位将来可就是他的了。   京城中的世家贵族似乎人人都明白这一点。   驸马的寿辰,史无前例地盛大。   云遥梳妆打扮一番,坐着马车前往公主府。   马车停下来,她抬眸看了看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公主府。昨晚听谢彦逍说,结果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她想,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来公主府了。   这样的爹娘,实在是没什么可留恋的。 第81章 吻她   太子被废, 如今朝中最炙手可热的皇子当属瑾王殿下,若将来瑾王登基,长公主府的荣耀比现在还要再上一层楼。   云遥尚未进门就在门口感受到了长公主府的热闹。   看着眼前的情形, 她只觉得内心冰冷。   公主府的管事们如今倒是不敢轻视她了,恭恭敬敬迎她入府。还没走进大殿, 她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阵阵笑声, 这笑声中竟然有苏云婉的声音,可见她如今是真的很开心。   云遥一进去, 里面的声音就停止了, 她的到来像是一个异类一般。   自打重生以来,人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她在京城中的风评也越来越好。因着长公主女儿以及武安侯府世子夫人的双重身份, 即便是不喜她之人也不再敢针对她。   今日这风向却似乎有些变了。   云遥并未给苏云婉行礼, 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自打云遥进入大殿, 苏云婉就看到她的身影了, 眼睛也一直盯着她看。见她没过来行礼, 脸上露出来不悦的神情。   这一群贵妇人都在围着苏云婉转, 她面上神情有异, 大家自然是发现了。   没用苏云婉开口, 一旁便有人替她出头了。   “原来是昭慧郡主来了, 您没出声给行礼,我还以为是哪位公主来了。”这是福郡王的夫人。   礼部尚书夫人接着补了一句:“不过,就算是公主来了,那也该跟王妃行礼才是。郡主来京数年, 这京城的规矩也该学会了。”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众人的目光看向坐在角落的云遥。   云遥眼神微动, 端着茶碗的手异常平静, 在众人的目光中,她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又轻轻放下了,一派闲适自然,似是没听到众人的话,没察觉到众人视线一般。   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云遥前世经历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了,早就习惯了。   殿内的氛围越发寂静。   这时,福郡王妃开口了:“果然是乡下长大的,脸皮子就是厚!”   云遥抬眸看向福郡王妃,目光凌厉,嘴上毫不留情:“老王妃的病好了?”   郡王妃和老王妃关系不和,过年那段时间,郡王妃给老王妃下了蒙汗药。老王妃异常愤怒,扬言要让儿子休了这个毒妇。只可惜郡王妃的父亲跟先帝打下江山,皇上念及旧情,并未同意。   此事只有一小波人知晓,并未流传开。   “你胡扯什么!”福郡王妃的神色很难看。   云遥直接挑明了:“我不过是没去行礼罢了,跟郡王妃给婆母下蒙汗药相比,还是差得远吧!”   福郡王妃蹭的站了起来,手指指着云遥。   云遥挑眉看着她,丝毫不惧。   碍于云遥的身份,福郡王妃即便是再生气也不敢拿她怎样。可若是不压住云遥,岂不是丢了自己的脸?此刻她骑虎难下。   苏云婉是个人精,连忙握住了福郡王妃的手,给了她一个台阶下。   “王妃莫要恼怒,本王妃这妹妹向来口无遮拦,您就当做是给我面子,别跟她计较了,可好?”   福郡王妃脸色立马变好看了,道:“嗯,今日我就给王妃这个面子了。”   说完,整理了一下衣裳,自己坐下了。   云遥垂眸冷笑一声,再抬头时一脸惊讶,道:“瑾王妃,你可莫要信了这毒妇的话。福郡王可是上了折子要休妻的!你作为王妃,竟然连这样的事情都不知道吗?难道瑾王没跟你说?那你们夫妇二人的关系也太差了,想来瑾王在许侧妃那里的时日更多一些吧。”   苏云婉脸色变了几变,手哆嗦了两下,终于还是忍下了。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妹妹当众说出来都是不给王妃面子,王妃毕竟是咱们的堂嫂,妹妹说话还是客气些。”   云遥道:“你若真拿她当亲戚,当指出来她的错误,帮助其改正才是,而不是像今日这般遮遮掩掩。这不是帮她,而是害了她。”   苏云婉本是想在云遥面前耍威风的,如今被她怼的难堪,面上也不好看。   一旁的礼部尚书夫人又开口了:“昭慧郡主好伶俐的口齿!只是,你这般不顾及皇家颜面,也太有损长公主的面子了。”   云遥道:“夫人此言差矣!皇家的颜面可不是我丢的,而是这些不顾纲常礼法祖宗规矩的人丢的。我不过是撕开了遮羞布罢了。您作为礼部尚书夫人,应是最懂礼法的。怎能不去怪罪那些犯错误的人,反而要责备揭露他们错误的人呢?”   云遥这一番话怼得众人哑口无言。   有些人为了巴结苏云婉开始胡搅蛮缠转移话题了。   “虽说瑾王妃和昭慧郡主都是长公主府出来的,可你们二人也差太多了。瑾王妃温婉端庄,知书达理,是天下妇人的典范。昭慧郡主口齿伶俐不饶人,丝毫不给长辈们面子。”这是文昌侯夫人。   当初文昌侯府世子被废,大姑娘被国舅府退亲,文昌侯夫人也被皇后斥责。如今钱国舅倒台了,文昌侯夫人又扬眉吐气了。   “可不是么,我二人自是不同的,毕竟我的生母是长公主,瑾王妃的生母么——”   说到这里,云遥故意顿了顿,看向了站在苏云婉身侧的一个妇人,眼神瞬间变得犀利。她紧紧握拳,忍住了。   “就不知道是何人了!”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这时,一声怒斥传了出来:“放肆!”   所有人都看向了殿门口,只见那里站着一身盛装的琳琅长公主。   殿内人连忙起身行礼。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你姐姐的生母虽然早逝,但却不是你口中这般人,我已查明,她生母也是位读书人家的小姐,是正经人家。往后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仔细我撕烂你的嘴。”   云遥再也不会因为琳琅长公主的话而愤怒了,她只觉得很可笑,然后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话很可笑。”   云遥想,琳琅长公主肯定不知道真相。因为按照她的性子,若是知晓的话,梅心不可能好端端站在苏云婉身侧,她母亲定是要弄死她的。   如今母亲为提高苏云婉的身份而拔高了梅心的身份,往后若是知晓了事情真相,不知会不会后悔今日说出口的话。   “最可笑的人是你,去给瑾王妃以及众位夫人赔不是!”琳琅长公主见亲生女儿一直贬低养女,心情很烦躁。   看着琳琅长公主面上的神情,云遥越发觉得可笑。于是她笑着道:“养不教父之过,既然母亲觉得我错了,不如您代我道歉吧,反正我觉得自己没错。”   说完,福了福身,大摇大摆走出了大殿。   身后传来了长公主“悦耳”的怒吼。   走了一段路之后,春杏脸色仍旧苍白,她小心翼翼地道:“夫人,您刚刚那般跟公主说话,会不会惹公主不高兴啊?将来若是瑾王妃真的成了皇后,您……”   她成皇后?那也得看看镇北将军答不答应。   “你当镇北将军是死的?”云遥一句话打消了春杏的顾虑。   说到底,她母亲只是代表了皇室,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镇北将军手中才是真正握有兵权能左右局势的。   不过,也不知道前世究竟是镇北将军赢了还是睿王赢了。   既然决定不再来了,云遥朝着自己曾经住过的院子走去。   云遥走后,琳琅长公主又跟众人说了几句云遥的不是。往日琳琅长公主这般说是,旁人都会笑笑,揭过这个话题。   现在再说起来此事,有人接了话茬。   文昌侯夫人道:“可不是么,昭慧郡主虽然跟瑾王妃是姐妹,可跟瑾王妃也差太远了。瑾王妃贤淑聪慧识大体,昭慧郡主差了些。”   苏云婉抿了抿唇,脸上露出来笑容。   一旁的人见状,立马说起云遥的不是。   “是啊,还是瑾王妃高贵端庄一些,昭慧郡主太没规矩了。”   “瑾王妃这般好,也说明长公主教得好。”   一句话把苏云婉和琳琅长公主都夸了。   苏云婉挺直背,看着一旁的曹氏,说道:“妹妹这般,只能劳烦武安侯夫人好好教一教她了,往后可不能再这般没规矩。”   这话重了些,像是在敲打武安侯夫人一般,跟她以往的低调完全不同。   曹氏稍微难受了一下,想明白之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如今的皇上是苏云遥的舅舅,她自然可以在府中耀武扬威。若是将来苏云婉成了皇后,处处跟她作对的苏云遥不就完蛋了?   “王妃说得对,我回去就好好教一教她,让她知道什么是尊卑,什么是规矩!”   苏云婉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互看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琳琅长公主瞧着眼前的一幕微微有些不舒服。这倒不是说她有多么心疼自己的女儿,云遥她向来是看不上的,从前看不上,现在也看不上。别人骂云遥她也没什么感觉。   只是养女如今这态度让她非常不舒服。   她在这里呢,养女就摆了这么大的架子,一点都不谦卑。而且,养女一直在跟镇北将军夫人说话,对镇北将军夫人关怀备至,反倒是没怎么跟她打招呼。   “婉儿。”琳琅长公主唤了一声养女。   苏云婉看向琳琅长公主:“母亲,您有何事?”   琳琅长公主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面前的茶凉了,想问你要不要添一杯。”   苏云婉神色微怔,道:“嗯,添一些吧。”   琳琅长公主心里微沉。不是她的错觉,养女的确跟从前不同了。若是以往,养女定然要围在她身边,时不时嘘寒问暖,给她端茶倒水。现在她已经在暗示养女了,养女却像是没听懂一般,并未关心她。   这还没当上皇后呢,就敢怠慢她了?   苏云婉是她养大的,她了解她的性子,她的性子当不是这般才对,可又为何这般着急疏远她,这里面应是有些什么问题。   这时,琳琅长公主想到了玉嬷嬷说的那位梅婆子,只是看了一圈她都没找到那个婆子。   云遥本是想着里面有些东西还没拿,如今瞧着里面厚厚的灰尘,又感觉那些东西没那么重要了,于是从里面出来了。   刚从里面出来,她就听到了不远处的争吵声。这里面有一个声音特别熟悉,应是她的父亲,苏驸马。   难道是苏驸马和梅心?   这一幕好似有些熟悉,她记得有次回府就碰到了苏驸马和一个婆子在此处纠缠。   她抬步朝着一旁的夹道走去。   走过去时,夹道里的两个人还在吵着,这一次她终于看清楚了这二人的脸。   “你不要命了吗?竟然敢这般放肆,大摇大摆出现!”   “我哪里放肆了?这些都是我应得的,等我告诉女儿我的身份,到时候我能享受到更多的荣华富贵!”   因为争吵声太大,两个人都没听到云遥过来了,等云遥站了一会儿,这二人终于察觉到有人偷听,神色骤变。   等看到来人是云遥时,苏驸马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云……云……云遥,你……你……你别误会……”   梅心反应极快,快步朝着云遥走了过来。   云遥看到她袖子有一道寒光,她微微眯了眯眼,正想唤人,这时,苏驸马一把扯住了梅心。   “你干什么!”苏驸马斥道。   梅心看向苏驸马,一脸狰狞的模样。   “你不是最怕死的吗?刚刚的话都被她听去了,要是她告诉她娘,咱们都得死!”   苏驸马脸色惨白,抓着梅心的手微微松动,但还是拦住了她。   “不行,这是我女儿!”   梅心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她想上前,无奈苏驸马死死拦住了她。   云遥全程一动不动,就这么冷眼瞧着面前的二人。她觉得眼前的一幕非常滑稽,又非常讽刺。父亲如今知晓拦着了,当年梅心提议用苏云婉替换她时,为何不拦着?   “云遥,你刚刚都听到什么了?”苏驸马问。   云遥挑眉,故意说道:“什么都听到了。”   苏驸马眼神骤然变了一下,他细细思索刚刚都说了什么。   “你快放开我!”梅心咬牙道。   苏驸马依旧没有松开梅心。他刚刚想了想,他跟梅心说话时并未提及婉儿,所以云遥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她最多是知道他跟梅心关系匪浅,但不知婉儿是他们二人的女儿。   想通之后,苏驸马附在梅心耳边说了几句,梅心仔细想了想,也想明白了,把手中的刀子收了起来。随后,脸上换了一副面孔。   “郡主,求求你,千万别把今日的事情告诉你母亲,好不好?若你母亲知道了,一定会杀了你父亲。你母亲有多强势歹毒你是知道的,她刚刚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你呢,可见她对你父女俩一样狠心。我也只是一心爱慕你父亲的可怜女人罢了,希望你能多想想你父亲,不要把此事说出去。”   云遥觉得面前二人像是跳梁小丑一般,恶心得很。   若是一个月前,刚刚知晓此事时,她或许还会愤怒,会指责苏驸马,如今她早已冷静下来。不过,既然这二人来恶心她了,她怎么也得恶心恶心这二人才是。   “是么?既一心爱慕我父亲,为何还要跟之前的乔管事好?我刚刚听人说,你现在还委身于王管事了,把蔡嬷嬷气得不轻。”   苏驸马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一脸震惊地看向梅心。   梅心也没料到苏云遥能说出来这样的话,一时没回过神来。不过,她心中所想跟苏驸马不同。她此刻没工夫搭理苏驸马,她看向云遥,袖中的刀又滑到了手中。   “你为何会认识我,还知晓我的事?”   云遥道:“上回我就瞧见你跟我父亲在这里幽会了!我觉得母亲对父亲不好,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跟旁人说。我父亲单纯,我怕他被人利用了,就调查了你。结果发现你竟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你不仅跟公主府的管事好,还跟王府的管事好上了,就你这种女人,如何配得上我父亲!”   说完,云遥看向苏驸马。   “父亲,你可别再被这个女人蒙蔽了!”   云遥一副为父亲着想的乖女儿模样。   苏驸马信了云遥的话,脸色铁青地看向梅心,咬着牙问:“她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不是真的,你听我解释……”   话音刚落,苏驸马一巴掌打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的问话是多余的。梅心刚刚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此刻他终于明白梅心为何能顺利来到公主府,又顺利去了瑾王府了。   她那身子诱人的很,想必没少跟那些管事在一起。   不知当初在公主府时,她时不时一边跟他一起,又同时委身于别的男人。   一想到这女人口口声声说爱他,私下竟跟那些下贱的管事在一处,他便觉得眼前的女人又脏又恶心。   “你敢打我?”梅心一脸不可置信和愤怒的神情。   苏驸马咬牙切齿:“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事!”   ……   戏已经登场,可云遥却突然失了兴致,冷笑一声,转身离去了。   刚走出去没多远,竟看到谢彦逍匆匆忙忙跑过来了。对,是跑过来。   云遥第一次见谢彦逍跑,也第一次见他这般不淡定的模样。   此刻他衣裳有些凌乱,额上有一层薄汗,头发也乱了,眼底满是担忧。   见着她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她一番,尽量保持平静,问道:“阿遥,你没事吧?”   尽管极力克制,话里还是有一丝颤抖。   云遥不解,道:“我没事啊。”   有事的人是谢彦逍吧,他看起来状态更差一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谢彦逍反复道。   说着话,他抬手揉了揉云遥的头发,好像这样才能确认她的存在。他刚刚听说梅心想要杀云遥时,心骤然缩紧,人险些没站稳。此刻看到她安然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到了实处。   “快要开席了,你先过去吧。”再次开口时,谢彦逍已经恢复如常。   云遥虽然仍旧不解,但此刻在公主府,也不便多问,便道:“好。”   两个人就此分开。   云遥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了谢彦逍一眼,瞧着他去往的方向,顿时明白了什么。   “谢彦逍!”   闻言,谢彦逍站定脚步,回头看向云遥。   云遥抬步朝着他走去,离得近了,问:“你打算去做什么?”   谢彦逍眼底流露出来寒光:“处理一些事情。”   云遥:“你别去了。”   谢彦逍静静看着她,没说话。别人都要杀了他的夫人了,还要让他什么都不做,放过那人?他恐怕没这么好的肚量。   见谢彦逍不答,云遥牵起他的手,看着这一双宽大粗糙,但干干净净的手,道:“我怕脏了你的手。”   睿王是个好人,谢彦逍若真的跟着睿王干,定也是做的为国为民的好事,没必要用这样一双干净的手去对付苏驸马和梅心这样的跳梁小丑。   “琳琅长公主一定不会饶了她的,咱们一起看戏,好不好?”云遥轻声道,语气里有一丝撒娇的意味。   谢彦逍看着面前乖巧而又可爱的姑娘,一颗心都要融化了,此刻,他很想做些什么事。心里想到,他也去做了。   当着一群下人的面,俯身吻向了云遥柔软的唇。   作者有话说:   就这几天了,哪天写到不知道。等不及的话不如过几天再来看。 第82章 即将   云遥没料到谢彦逍会如此, 当他微凉又带有一丝酒气的唇吻向她时,她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谢彦逍吻过她多次,但都是避着人的, 基本上是在晚上。   如今青天白日,又有旁人在场, 还是头一次。   她竟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砰砰砰,一下两下三下。   不远处的苏云婉看到这一幕气得手颤抖起来。若是谢彦逍为苏云遥做别的事情她还能安慰自己那些都是假象, 谢彦逍也只是尽了为人夫的责任, 他并不爱慕苏云遥。如今瞧着谢彦逍一脸动情地吻着苏云遥的模样,她再也不可能欺骗自己了, 也彻底感觉到了绝望。   爱与不爱, 真的很明显。   从前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瑾王如今夜夜流连于许侧妃的院子里, 自己的前未婚夫也已经爱上了别人。这天底下的男人竟都是凉薄之人。   只是她始终不懂, 为何他会看上苏云遥这种什么都没有的野丫头。   不知过了多久, 两个人终于松开了。   “阿遥, 阿遥……”谢彦逍喃喃唤了几声。   许久没跟云遥亲热, 他真的有些忍不住了。   云遥微红着脸, 躲在谢彦逍怀中。   两个人又温存了一会儿, 分开了, 一个去了前院一个去了后院。   谢彦逍刚朝前走了几步远,秋武就在一旁提醒:“主子,刚刚瑾王妃过来了,就在不远处瞧着您跟夫人。”   谢彦逍神色微怔。他向来敏锐, 刚刚竟然没有察觉。   “让人盯紧了, 保护好夫人。”   “是, 主子。”   今日苏驸马和梅心大概出门没看黄历, 两个人的奸情先是被云遥撞破了,没过多久,打在一处的情形又被苏云婉看到了。   苏云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场面。   父亲和自己身边的梅嬷嬷竟然打在了一处,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非常难看。   这二人一个是驸马,一个是下人,怎会打成这个样子。   而且,他们口中说的话让她觉得这个世界非常荒谬。   原来凉薄的男人中还包括自己的养父,不,应该说是自己的父亲。从前她一直以为父亲爱慕母亲,如今瞧着,竟都是假的。   这世界,为何突然就变了模样。   “父亲,梅嬷嬷,你们在做什么?”苏云婉盯着面前的二人问道。   声音出奇地冷淡。   苏云婉的话让苏驸马和梅心定住了身子。两个人再次震惊,但这次跟刚刚又有所不同。毕竟眼前这位是此次事件中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也是百分百不会泄露消息的人。   踉踉跄跄从夹道里出来时,苏云婉仍旧难以置信。   她竟然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自己身边的梅嬷嬷是她生母。   不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从知晓自己并非琳琅长公主亲生的那一刻,她就没想过要去找她那身份低贱的父母,后来得知那二人早已死了,她内心非常庆幸。死了好啊,死了就再也没人出来时时刻刻提醒她,她是下人生的孩子,也不会有那低贱的人过来让她回家。   可如今有人却告诉她,她的爹娘不仅没死,还一直在她身边。   这让她难以接受。   接下来这一顿饭苏云婉吃得没滋没味。不过,面对众人的恭维,她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下巴微抬,接受着各位贵妇人的讨好。   男人都是虚的,还是握在手中的权力最重要。   宴席结束后,苏云婉被琳琅长公主留下了。   一上来琳琅长公主就开始数落苏云婉的不是:“婉儿,我之前就提醒过你,不让你对许侧妃太好,看来你是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   苏云婉听着这番话很不舒服。如今她是瑾王妃,是瑾王府的女主子,王府中所有人都要听从她的命令。现在回了公主府,却又要接受旁人的指责。   只是面前之人是她的养母,亦是当朝长公主,她不能违抗,只得躬身道:“母亲的话女儿自然不敢忘的,如今也没对许侧妃太好,今日就没把她带出来。”   闻言,琳琅长公主脸色好看了些,接着,她又说道:“既然你听进去我的话了,那今日就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讨好镇北将军夫人!太子如今已经被废,瑾王很可能要登上皇位,你将来也是要做皇后的人,怎么能这般没有骨气!”   琳琅长公主向来是高傲的,瞧不上那些出身卑微的人,也看不惯自己养女对旁人卑躬屈膝的模样,没有一丝皇家风范。   也正因为此,她瞧不上当初的云遥。   如今的云遥虽然处处顶撞她,但她却没那么难受。   苏云婉却是第一次被琳琅长公主这般说,听着这番话,她袖中的手渐渐握成了拳。   她觉得,跟讨好镇北将军夫人相比,此刻她才是真的没骨气,像是个奴才一样被琳琅长公主训斥。她脑海中想起了梅嬷嬷说过的话,琳琅长公主就没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过,对云遥就从不这般!不管云遥怎么顶撞她,她都能原谅她。她就不行,犯一点小错都要责骂她。   苏云婉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长公主不就是觉得她是她的养女,她没有靠山只能靠着她,所以才这般对她呼来喝去,想骂就骂。   可如今不同往日。她成了王妃,不出意外的话,将来也会成为皇后。一想到这些,腰杆子也渐渐直了起来,眼睛直视着琳琅长公主。   “我讨好将军夫人是因为镇北将军手中握有兵权。康王如今就在镇北将军麾下任职,亦是每日讨好。我若是冷眼相待,万一镇北将军倒向康王该如何?”   瞧着面前的养女,琳琅长公主皱了皱眉。   她不是对养女话中之意不满,她是对养女的态度不满。这个养女,翅膀是真的硬了。   “那你也不该卑躬屈膝,像个奴才似的!你这般岂不是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还抬高了侧妃!他们知晓你是个好欺负的,将来毕竟会欺负你。”   奴才这个词深深地刺痛了苏云婉的心。   “母亲多虑了,我们瑾王府和镇北将军府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会自相残杀。”   竟然敢反驳她了!琳琅长公主冷笑一声,道:“那是因为之前有太子这个威胁在。如今太子已被废,你为正妃,她是侧室,你们可就不是朋友而是敌人了。”   苏云婉心里咯噔一下,但嘴上还是说道:“即便将来会成为敌人,那也是我跟许侧妃之间的争斗。我此刻讨好将军夫人也是为了防止将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毕竟,将军夫人跟许侧妃之母不对付,二人有仇,将军夫人恨极了许侧妃。我跟将军夫人有共同的敌人,是朋友。”   “蠢货!”琳琅长公主忍不住骂道。   后宫的争斗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了。她母妃当年可是最受宠的妃子,在后宫中有无数人巴结,也有无数人想要把她拉下来。若不多长些心眼儿,早就被人弄死了,哪还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苏云婉神色顿时变了,红一阵,白一阵。   “你当将军夫人能管得住镇北将军不成?她若真能管得住,如何能让妾侍踩在她的头上!镇北将军才是府中真正主事之人,你这般讨好将军夫人不仅没用,还只会让人看轻你!”   苏云婉心头火起,垂眸抿着唇不说话。   琳琅长公主又骂了一阵,见养女不敢反抗了,这才停了下来。   最后,她说了一句:“我记得你身边有个梅婆子是吧?”   苏云婉立马抬头看向了琳琅长公主。   琳琅长公主道:“如今你身边也不缺人手,既是从府里借的,也该还回来了。你离府时就不必带着她了。”   苏云婉眼神中流露出来一丝恐慌。   难道琳琅长公主知道什么了?   见养女没答,琳琅长公主有些不悦:“你是没听清我刚刚的话吗?把你身边那个叫梅什么的婆子留下来,我有事要问她。”   苏云婉越发恐慌了,后背出了一身汗。   她太了解琳琅长公主的性格了。宁愿错杀也不会放过一个。奴仆对她来说更是如草芥一般轻贱。她眼里也是容不得沙子的。   若她怀疑梅嬷嬷,一定会杀了她的。若她再得知了当年的真相,怕是她跟父亲的命也保不住。说不定到时候自己也会被她对付……   不,不行,她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行!”苏云婉厉声道。   琳琅长公主脸色冷了下来。   她不过是要个婆子罢了,养女竟然也不给。今日她三番两次顶撞她不说,也已经很久没回公主府了,自打她出嫁后,跟公主府越发疏远了。   看着琳琅长公主的神色,苏云婉渐渐冷静下来。   此刻后背汗湿的衣裳贴在身上,凉凉的。   “女儿的意思是,梅嬷嬷对我很重要,我如今离不开她。”   琳琅长公主嘴角露出来一抹讥讽的笑:“离不开她?她不过是个寡妇罢了,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做,为何离不开她?”   苏云婉有无数个想法在脑海中跳来跳去,最后,她说道:“因为她会给妇人调养身子,也会制毒。”   琳琅长公主眼神中仍然存疑。   “母亲,您许是不知,她悄悄给许侧妃下了药,许侧妃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孩子了。只不过那药还没下完,尚有几副,女儿也不知配方,此事只能她来做。女儿刚刚之所以这般激动也是因为此事。”   琳琅长公主脸色好看了几分。   “你早跟我说清楚不就好了,何必这般遮遮掩掩的。”   苏云婉脸上挤出来一丝笑,再也没了刚刚的狂妄,道:“我这不是不敢说么,怕此事多一人知晓就多一分危险。”   说着,她看了看房中的几个伺候的人。   “嗯,你谨慎些是好的,不过,我既把她们几人留在了房中,就说明她们是可靠的,你不必担忧。”   “是,母亲,是女儿的错。”   琳琅长公主道:“嗯,我瞧着那梅婆子面相不善,做完此事她便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苏云婉犹豫了一下。   似是看出来苏云婉的犹豫,琳琅长公主道:“你将来可是要做皇后的人,这样的事情都做不来吗?你若是做不来,就把她送回府中,我替你料理。”   苏云婉忍住心底的害怕,道:“是,多谢母亲,女儿可以处理好。”   她且先应下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嗯,你回去吧。”   “是,母亲,女儿告退了。”   苏云婉一出去,琳琅长公主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阿玉,调查的人还没回来吗?”   玉嬷嬷道:“快回来了。前些日子来信说找着人了,最近到处都乱了,不好送信,怕弄丢了被有心人看到,说是回来后亲自与您说。”   “嗯。”琳琅长公主应了一声。   她刚刚提及梅心,是在试探养女的态度,没想到养女竟撒了谎。养女给许侧妃下药之事她早就知道了,那药也已经下完。显然养女是想要留着梅婆子。   “她翅膀硬了,竟然敢反抗我了!”   玉嬷嬷心里一紧,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她原想着说几句宽慰琳琅长公主的话,可她觉得此事不同寻常,实在说不出来夸赞瑾王妃的话了。   “您是大历最尊贵的公主,皇上都要给您几分面子,皇后也不能越过您去。若是谁不听话了,您好好教训教训便是,没得气坏了身子。”   这话倒是说到琳琅长公主心坎里去了。   她倒是要瞧一瞧,这梅心究竟是何方神圣,敢来京城搅弄风云,她定要让她有去无回,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晚上,谢彦逍满足了云遥的好奇心。   谢彦逍把他们走后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云遥。在得知苏云婉知晓了她自己的身世后,她越发期待这一场大戏。   作者有话说:   别催了,催得我都快不会写文了o(╥﹏╥)o   下一章_(:з”∠)_ 第83章 得知   在得知梅心就是自己亲娘后, 苏云婉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她。可血浓于水,不是说疏远就能疏远的。   再者说,梅心来京就是为了投靠女儿的, 从公主府来到瑾王府更是为了荣华富贵,她又怎会让女儿远离她呢?   凭着梅心的手段, 没过几日, 苏云婉还是又亲近她了。只不过,她与她约法三章。   “此事定不能让外人知晓。”苏云婉郑重说道,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 “娘,您别难过, 女儿不是不想认您, 只是此事干系重大, 若是传出去了你会没命的。”   苏云婉丝毫没提自己的私心, 那便是耻于承认有个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娘。   “嗯, 我都明白的, 只要王妃信任我, 留我在身边, 不赶我走就行, 我可以为您做任何事。”   听着梅心的话, 苏云婉放心了些。   她本就莫名信任梅心,如今得知她是自己的亲娘,对她也越发信任。   蔡嬷嬷及时把消息传递到了长公主府,长公主知晓后对养女又失望了几分。只是, 养女跟亲生女儿不同。养女如今的身份尊贵, 她不能直接把她叫过来训斥, 只得忍了, 只等调查的人回京。   不过,在蔡嬷嬷第二次要往外传递消息时,被梅心抓了个正着。   没用别人动手,梅心直接解决了蔡嬷嬷。此事除了苏云婉知晓,再无第三人知晓。   苏云婉万分庆幸梅心是自己亲娘,不然这样的事还真不好办,即便是身边的青竹,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在长公主府,不能全然信任。   因梅心是自己亲娘,她便知晓她绝不会背叛她,有些事情她来做正合适。   得知蔡嬷嬷夜晚路滑摔到了井里淹死了,琳琅长公主并未完全相信,她怀疑此事跟梅心有关,只可惜她查来查去也没能查出来。她让人给苏云婉送信,让她回公主府一趟,结果却被苏云婉用借口推掉了。   这下琳琅长公主可气得不轻,关起门来骂苏云婉。   “她这才成为王妃几个月,竟然连我的话都敢不听了,也不想想当初是谁让她坐上王妃之位的!”   玉嬷嬷也有些气,可她只能劝慰了。   “如今婉姑娘跟从前不同了,是瑾王妃。瑾王又极有可能登基,府中往来之人定然不少。许是真的在忙吧。”   琳琅长公主总结了一句:“不是亲生的果然跟自己不亲!”   这话就不好接了,长公主亲生的那位也跟府中不亲。   琳琅长公主又冷哼一声,接着说道:“她真当自己翅膀硬了可以脱离长公主府了?有她后悔的时候!”   琳琅长公主猜的没错,眼下苏云婉就遇到了难题。她发现,从前太子在位时,众人来府中都在巴结她,许侧妃没什么存在感。如今太子不在位了,倒是有不少人转投许侧妃门下了。   不仅如此,许侧妃也越发不把她放在眼里,瑾王一回府,她就立马让人把他请去侧院。   这日,苏云婉有话想跟瑾王说,结果身边的二等丫鬟却没能争过许侧妃身边的人,满脸气愤地回来了。   “王妃,那许侧妃太过分了,她身边的丫鬟竟然直接把王爷请走了。”   苏云婉面色微沉,问:“那你可又跟他们讲是我让你去请王爷过来的?”   丫鬟道:“我说了,可他们说王妃大度,定然不会为此事斤斤计较。”   苏云婉脸色难看极了,让身边的大丫鬟青竹去了一趟。   青竹回来后,过了约摸两刻钟左右,瑾王来了。   苏云婉脸上终于带了一丝笑:“王爷来了,我这里有新泡的茶,您快尝一尝。”   瑾王端起茶喝了一口,面色和缓,笑着问:“婉儿可是有事?”   苏云婉一脸娇羞地道:“也没什么事,只是最近好久没能见着王爷了,想您了。”   瑾王心里微热,握住了苏云婉的手,道:“我也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说着,手就开始不老实。   这时,许侧妃身边的丫鬟过来了。被拦下后,竟不管不顾大声嚷嚷起来:“王爷,我们侧妃已经做好饭菜了,就等着您过去用晚膳了,您何时过去?”   瑾王手上的动作一顿,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若是从前,苏云婉大概要装大度,最近她被许侧妃搞得烦不胜烦,不想装大度了。她瞧了一眼瑾王的神色,对身侧的大丫鬟道:“青竹,你去跟侧妃说,王爷与我有要事相商,今晚在正院用膳,就不过去了。”   “是,王妃。”   就在青竹转身欲开门之际,瑾王先开口了。   “罢了,我还是过去一趟吧,今晚我就不过来了,婉儿不必等我。”瑾王一脸歉疚。   苏云婉的神色顿时就不好看了。不过,她说出来的话却是一通大道理。   “王爷您将来可是要往上走的,不仅前朝需要平衡,后宫之中亦是如此。太过宠爱某个臣子或者妃子都不是好事,容易使他们骄纵。您已经宿在侧妃那里半月了,今日就不要过去了。”   “嗯,婉儿说得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瑾王频频点头,但最终还是说道,“不过,如今镇北将军还没能全力支持我,他的身侧又有康王在,慎王也时常去他府上讨好,眼下还不是疏远她的时候。况且,府中只有你们二人,也不必平衡。你最是大度,当是明白这一点。”   说完,他拍了拍苏云婉的手,转身离去了。   苏云婉神色铁青。   瑾王这边还在为睡在哪里而纠结,那边谢彦逍却日日在外院忙碌着,常常忙到子时才能歇下,有时甚至要宿在府外。   那边,曹氏给苏云婉递了个帖子。   没过多久,谢季琮从军营回来了,入了礼部。   曹氏一下子扬眉吐气了,在得知周氏有了身孕后,抓住时机准备给云遥添堵了。   这日是十五,请安的日子。   曹氏手上虽然没了管家的权力,但毕竟是云遥的婆母,云遥须得过来请安。   每次过来曹氏都会说一些不那么好听的话,那些话不痛不痒的,云遥左耳进右耳出,权当做没听见。偶尔心情烦闷的时候也会怼她几句。   今日曹氏就说了几句让她不开心的话。   曹氏跟周氏在一旁唱双簧,说着周氏有了身孕的事,云遥就坐在一旁,数着屋外那一棵树一共落了多少片树叶。就在她数到第36片时,曹氏直接点了她的名字。   见云遥看向她,曹氏方道:“如今你大嫂那边已经生了第二个孩子,你三弟妹院里也即将有第二个孩子,唯有你们这一房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和老二成亲已近两年,你也独占老二两年了。既然你生不出来,也是时候给老二纳个妾侍了。”   听到这话,云遥眼皮子微动。   这番话她也不是第一次听了。今生听了不少,前世听了更多。不同的是前世曹氏的态度强硬,语气也不善,今生她没这么大的底气,客气了些。   不过,这次的语气没有前几次好。   “哦,母亲说得对。”云遥一反常态,乖乖说道。   曹氏眼神有些错愕,端茶的手一顿。她原以为此事还有的磨,她已经准备要去侯爷耳边吹吹耳旁风了。没想到云遥竟然同意了。   “你真这么想的?”曹氏不可置信地问道。   云遥点头:“嗯,自然是这样想的。”   曹氏大喜。只要云遥同意给谢彦逍纳妾,她就有办法安插自己的人,有办法让云遥生不出来孩子,有办法弄死谢彦逍!   不过,她开心的时间不到一刻钟美梦就被云遥打碎了。   “只是,此事与我无关。纳妾又不是给我纳的,是给世子纳的,母亲还是直接找世子说吧。”   曹氏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说到底,你还是不想给老二纳妾!”   云遥一脸无辜:“母亲此言差矣,我何时说过不同意了?我双手双脚赞成!可这纳妾之人又不是我,我同意有何用?我不同意又有什么关系?”   曹氏皱眉。   云遥又补充了一句:“难道父亲的妾都是母亲心甘情愿为父亲纳的吗?”   曹氏道:“我自然是心甘情愿的,你作为世子的夫人,也应该大度才是。”   云遥:“哦,既然心甘情愿,为何又要屡次三番找那些姨娘的麻烦?”   曹氏怒了:“你胡扯什么,我何时找过她们麻烦!”   云遥淡淡道:“需要我给父亲提供证据吗?若是需要,我立马让人送去。”   曹氏死死咬住牙,恶狠狠地看向云遥。   云遥朝着她笑了笑,福了福身,起身离去。   曹氏砰的一声把桌上的茶具摔落在地。   如今云遥不仅是她的儿媳,武安侯世子夫人,还是皇上亲封的昭慧郡主,她纵然有瑾王妃撑腰,可也拿不住云遥。   周氏吓得心颤了一下,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生怕孩子被吓掉了。   晚上,不到亥时,谢彦逍回了瑶华院。   云遥看着突然出现的谢彦逍,着实有些诧异。她知道谢彦逍最近一直很忙,也约摸猜到了他在忙什么。没想到今日倒是回来得早。   见谢彦逍不说话,云遥也没搭理她,继续忙着手头的事情。如今入秋了,冬天的衣裳也该找出来晾晒一下了。   收拾完后,云遥去里间沐浴了。   刚一出来,谢彦逍就开口问道:“听说你同意为我纳妾了?”   云遥脚步微顿,好心情顿时散了大半,刺了一句:“我说夫君今日怎得回来这般早,原来是听说了这个消息,开心的呀!”   谢彦逍脸色微沉。   “你放心,我的确同意了,你想纳几个就纳几个,我绝不会拦着。”   谢彦逍脸色更是难看。   “只是莫要养在我的瑶华院,爱去哪去哪。只要不在我的瑶华院,你养十个八个我都没意见。”   云遥越说越难听,谢彦逍反倒是心情一下子阴转晴了,伸手握住云遥的手腕,一把把她扯入了怀中,低头狠狠亲了上去。   亲得云遥眼眸含春,脸色泛红。   “醋了?”谢彦逍看着云遥的眼睛问道。   “没有。”云遥否认。   谢彦逍又低头亲了上去。   亲了许久,云遥想到一事,开口问道:“你一会儿还去忙吗?”   谢彦逍沉默了一下。今晚还有些事情要忙。但很快自己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事情虽多,但也不差这一个晚上。于是说道:“不了。”   云遥笑了。   如今天渐渐冷了,一个人睡被窝太凉,还是有谢彦逍在好啊,暖和。   谢彦逍误会了,以为云遥舍不得他,心情越发好了。   与此同时,在外地调查的探子终于回到了公主府。   琳琅长公主本已经睡下了,听到探子回来了,辗转反侧睡不着,便又起来了。   树影婆娑,烛光摇曳,听着探子探查到的消息,琳琅长公主眼底冰冷,眼神如刀,气血上涌。张了张口,正欲说话,一口血喷了出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84章 侮辱   玉嬷嬷顿时心里一惊。   长公主身体一向好, 又日常吃着补品,平日里极少生病,头疼脑热都很少, 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吐血晕倒。   可见她当真是怒极了。   这种事又如何能不气!   她终于明白为何探子这般小心谨慎,不敢写信, 非要亲自递送消息, 刚刚还让她们屏退左右。她怎么都没想到事情竟是这般坏的结果。   “快去叫太医!”玉嬷嬷冷静地说道。   长公主已经倒下了,她不能再让旁人钻了空子。   玉嬷嬷把令牌给了府中的管事, 让他出门去请太医了。   很快, 太医来了府中,为琳琅长公主诊治。   急火攻心。   太医开了几服药, 下人们连忙去熬药了。   这边动静闹得这么大, 苏云逸也听到了, 连忙过来询问。   “嬷嬷, 母亲怎么会突然晕倒了?”   玉嬷嬷抿了抿唇, 看了一眼殿内, 道:“郡王还是别问了, 一切等长公主醒来再说吧。”   此事干系重大, 她不知长公主会如何做, 不知她想如何对付这些骗了她的人。而且驸马爷也是郡王的亲生父亲, 他跟长公主的立场不同,因此此事在长公主开口前她不能跟任何人讲。   苏云逸还欲再问,这时,苏驸马姗姗来迟了。   他瞧着面前的情形, 对儿子道:“逸儿也在啊。”   “见过父亲。”   “嗯。”朝着儿子点点头, 苏驸马往里面看了看。   “我听说公主病了, 是怎么回事?”   玉嬷嬷看了一眼苏驸马, 杀了他的心都有了。往日觉得驸马爷老实本分,对公主一心一意,如今方知这人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然早已背叛了长公主,还狠心将长公主的亲生女儿扔了换成他跟情妇生的。   杀人不过是头点地,他此举却是在诛心!   “嗯?你让让,我进去瞧一瞧。”见玉嬷嬷没回答,苏驸马对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让开。   玉嬷嬷一动没动,忍住对苏驸马的恨意,道:“公主没什么大碍,驸马请回吧。”   “当真?”苏驸马有些不信。   “是真的,驸马请回吧。”玉嬷嬷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见到驸马都想打死他,想必长公主见着他更是想将他五马分尸,她不想长公主一醒来就见着这个狠毒的男人。   苏驸马犹豫了一下,道:“这可是你让我走的,若一会儿公主醒来,你可得告诉她我来过了,莫要将此事隐瞒。”   玉嬷嬷现在是多看一眼苏驸马都觉得恶心。现在听着他嘴里的这番话,更是难受到不行。   “驸马放心,我一定如实告知公主。”   “嗯,那我可真走了,你别忘了说。”   说完,苏驸马看了一眼儿子,道:“既然你母亲这里有人伺候着,你也不必再这里等着了,回吧。”   苏云逸却没动,而是道:“母亲病了,作为儿子我还是多留一会儿吧。父亲白日里劳累,您先回去吧。”   听着儿子的话,苏驸马脸上的神情讪讪的。不过,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回去了。   玉嬷嬷在一旁看着这二人脸上的神色,一个冷漠,一个焦急,一个眼神平静,一个眼神中饱含关切,两个人对待公主的态度非常明显。她只恨自己从前没看清这一点。   不过,她觉得长公主醒来未必想见郡王,便以长公主的命令为由,让苏云逸也离开了。   琳琅长公主醒来时已经过了子时。   她睁开眼看着床帐,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一场噩梦。   “公主,您终于醒了。”   玉嬷嬷的话让琳琅长公主回到了现实中,此刻她很清楚地知晓一点,她没有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自己的丈夫背叛了自己,还把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换成了他跟一个贱人生的孩子。   他可真有能耐啊!   这一骗就骗了她这么多年!   亏她这些年尽力为他筹谋,没想到他竟这般待她!   看着琳琅长公主眼角泛起了晶莹的泪珠,玉嬷嬷心疼坏了,连忙道:“公主,您莫要伤心难过,那些人敢做这样的事情,咱们杀了他们便是。您是大历的公主,身子金尊玉贵,莫要让那些烂泥败坏了身子。”   琳琅长公主拿过来帕子捂了捂眼睛,拿开时,眼圈虽然红红的,但眼底却异常冰冷凌厉。   她是要弄死这些贱人,但却不想让他们舒舒服服地去死!   她起身半靠在后面的枕头上,沉声道:“明日去礼部为驸马告假,就说驸马病了,需静养三个月。”   琳琅长公主的声音略带沙哑,说出来的话又异常清晰。   “是,我明日便去办。”玉嬷嬷应下。   琳琅长公主又道:“你那日是不是在湖边放置杂物的院子里撞上了他跟那贱人幽会?他既然喜欢那里,明日便让他搬过去吧。夫妻一场,我总要对他好些。”   “是。”   琳琅长公主似是想到了往事,喃喃道:“那院子的确不错,年轻时我跟驸马也常常坐在那里吟诗作对。那里也偏僻得很,没人打扰他。我记得院子里有一棵粗壮的梧桐树,是不是?”   屋外不知何时起了风,吹得树叶子哗啦啦作响。   玉嬷嬷道:“的确是有的。”   那院子里的梧桐树异常粗壮,须得两三人合抱才能圈住。   琳琅长公主从往事中抽身出来,冷静地道:“就把他拴在那里吧。不过,那里好似离屋子远了些,去不了他跟旁人私会的榻上了。那就把外院的狗屋挪过来吧。毕竟他那么喜欢那里,想来也不会嫌弃。”   屋里只有琳琅长公主和玉嬷嬷二人,静悄悄的,落一根针都能听到。屋外似是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屋内更显得安静。   琳琅长公主靠在枕头上,裹了裹身上的锦被,垂眸,又轻轻道:“都说有情饮水饱,想来他也不会太挑剔,就吃下人的剩饭吧,最好是馊掉的。他不是一向觉得我太过奢侈太过重权势么,这样做更能彰显他的风骨和气节。”   长公主的话虽轻,可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心生寒意。不过,玉嬷嬷不这样认为,她觉得跟驸马的所作所为相比,长公主处罚得太轻了。   “对了,你告诉看守他的人,若是我一日没听到他的惨叫,我便把他们全都杀了,剁碎了喂狗!”说到这里,琳琅长公主再也忍不住内心滔天的恨意,脸上终于流露出来狰狞的神色。   玉嬷嬷见长公主吩咐完,试探地问了一句:“您要不要见一见驸马?”   琳琅长公主:“我就不见了,你去办吧。”   因为,她怕她会忍不住将他千刀万剐!可这样做就太便宜他了,她要日日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像一条狗一样屈辱地活着,一辈子都别想再站起来!   玉嬷嬷顿了顿,问:“现在吗?”   琳琅长公主瞥了一眼屋外,在狂风骤雨中,树影摇晃得愈发厉害了。   “对,就是现在。”   玉嬷嬷没再多问,转身去执行琳琅长公主的命令了。   苏驸马睡得正香,忽然被人从床上拽了起来,紧接着就被人拖着往外走。   “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反了天了不成?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当朝驸马!你们不要命了吗?”   任凭他呼喊侍卫都不为所动,拖着他瘦弱的身子朝着湖边的院子走去。   侍卫们动作凌厉又粗鲁,苏驸马的腿脚很快就磨破了,大声嚷嚷着想要见琳琅长公主。   长公主府很大。   今晚又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湖边偏僻,没人听得见他的呼喊。   很快,苏驸马到了自己的归处。   看着脚上的铁链和一旁的狗屋,他再也忍不住,冲着人大叫:“到底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你们好大的狗胆!知不知道我的女儿马上就要成为皇后了,你们竟敢对未来皇后的父亲这般!”   他已经不再喊琳琅长公主了,因为他猜到此事十有八九是长公主授意。   不知道琳琅长公主又发什么疯!   也太不把他当人看了!   这时,玉嬷嬷终于出现了。   听着苏驸马嘴里的话,看着苏驸马狼狈的模样,玉嬷嬷冷笑了一声。   见着玉嬷嬷,苏驸马连忙道:“嬷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要见长公主,我要见琳琅!”   玉嬷嬷抬抬手,让人都退下去了,这才开口道:“驸马确定要见长公主吗?”   苏驸马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但他还是道:“自然是要见的,这里面定是有误会的。”   他知道琳琅长公主一直都喜欢他,只要他能见她,好好哄她,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错,她定能对他心软。   “驸马不会还指望公主能放过你吧?”玉嬷嬷毫不留情戳破了苏驸马心中所想。   苏驸马脸上的神情讪讪的,在暴雨之中,显得愈发狼狈。   “可你总得让我知道为何琳琅会这般对我吧?”   玉嬷嬷冷笑一声:“驸马自己做了什么难道都忘了吗?你当年敢把长公主亲生的女儿换掉,换成你跟别的女人生的,就该想到今日!”   听着玉嬷嬷口中的话,苏驸马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整个人下意识往后退,然后重心不稳,摔倒在泥水中。   都知道了……琳琅竟然都知道了……   见苏驸马不再挣扎,玉嬷嬷冷哼一声回去复命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琳琅长公主丝毫没有睡意,听到玉嬷嬷进来了,她开口问道:“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   答完,玉嬷嬷便等着琳琅长公主继续吩咐了。毕竟,那罪魁祸首该如何处置长公主还未曾言明。苏驸马的下场生不如死,不知那贱人会如何,若是立马去瑾王府,把那女人杀了也是使得的,只不过,长公主似乎不打算这么做。   “如今她在瑾王府并不好过吧?”   想来她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世了吧。不然那日她想要把梅婆子留下,她不会是那般的反应。   多么可笑,她本想用手中的权势换一个未来更大的权势,却不曾想竟为一个白眼狼铺了路。她恨啊!   玉嬷嬷思索了片刻,才明白这个“她”指的是谁。   应该指的不是梅婆子,而是婉姑娘。   “您是说瑾王妃?瑾王妃如今确实不如意。正如您之前预料的一般,现在许侧妃跟各个府中的女眷关系都不错,而且许侧妃很得瑾王喜欢,瑾王日日都要宿在许侧妃院子里。”   琳琅长公主冷哼一声,道:“明日一早,让人传出话去,就说长公主府只认昭慧郡主这一个姑娘。”   “是。”   琳琅长公主微微眯了眯眼。她们不会真的以为现在稳操胜券一定能成为皇后了吧?瑾王倒是有可能登基,可她却未必能顺利成为皇后!离了她公主府,她看这两个贱人能如何!   她要用最狠的方式来报复她们,她要让她来求她。届时她定要让她们知晓得罪她的后果是什么!   云遥一夜好梦,醒来时发现谢彦逍竟然还在。   谢彦逍先亲了亲云遥的唇,在她的反抗中,说了一句话:“琳琅长公主知晓当年的事情了。”   云遥顿时不再躲避,反倒是凑近了谢彦逍,一脸激动地问:“怎么样,长公主什么反应?”   谢彦逍把琳琅长公主的做法告知了云遥,云遥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顿了顿,又问:“她打算如何处置梅心,还有……苏云婉。”   其实她更想知道琳琅长公主会如何对待苏云婉。   琳琅长公主最重视两个东西。一个是权势,一个是面子。苏云婉代表的权势,也是她的存在让琳琅长公主没了面子。   她那么重视权势的一个人,真的舍得放弃这个养女吗?   不知她会选择什么。   这次谢彦逍沉默了。   因为他和云遥一样,都不知道琳琅长公主会如何选。   沉默片刻,云遥喃喃道:“她若真的忍了,我倒也佩服她了,为了权势能忍到这个地步……”   换做是她,是绝对忍不了的。   想到即将能给二房添堵,曹氏心情好极了,多吃了半碗粥。   然而,早膳过后,外头的消息就传到了武安侯府中。   “夫人,不好了,琳琅长公主突然不认瑾王妃这个女儿了,而且还特意告知旁人,她只有昭慧郡主一个女儿。”   “什么?”   曹氏顿时心情不好了。   虽说瑾王妃有可能会成为皇后,可琳琅长公主在皇室的地位也不容小觑。若两边决裂,还不知哪一边会胜呢。而且,有琳琅长公主给苏云遥撑腰,她若是想给二房塞个人就难了!   她还以为琳琅长公主早就放弃这个亲生女儿了,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她又想起这个女儿了。   云遥听到这个消息时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对于琳琅长公主的母爱,她早就不奢求了,所以这番话并未让她有多么欣喜。她只是觉得,琳琅长公主这是准备要对付苏云婉了,可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若她真的打算跟苏云婉决裂了,为何她没处理梅心?着实让人想不通。   难道她还有什么后招?不过这一切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她只等着看结果便是。 第85章 变化   云遥去给曹氏请安时, 曹氏又闭口不提纳妾的事情了,对她的态度也冷冷淡淡的,一副不想多跟她说一句话的样子。   云遥猜测曹氏这般态度的原因无非是两个, 一个是可能在武安侯那里碰了钉子,一个是琳琅长公主对自己的态度。   不管哪种原因, 只要曹氏不找茬, 她也懒得搭理她,略坐了半刻钟就起身离开了。   她走后, 曹氏又被气的砸了一套茶具。   苏云婉很快便听说了琳琅长公主的话, 还是从许侧妃口中听说的。   这日,苏云婉正在处理府中事务, 下人来报, 许侧妃去花园里摘花的, 摘的还是她最喜欢的牡丹花。那些牡丹花是瑾王特意为苏云婉种的, 府中人人皆知, 没有人敢碰一下。   许侧妃全然不顾她, 竟直接去摘花了。   苏云婉微微眯了眯眼。她忍了许侧妃多日了, 也是时候给她一些教训了。她过去时, 那些牡丹花已经被许侧妃摘走了一些。   “妹妹是喜欢这些花吗?若是喜欢, 让人跟我说便是, 何必亲自跑一趟?”苏云婉柔声说道。   许侧妃看了看手中的牡丹花,忽然扔在了地上,道:“刚刚还觉得挺好看的,此刻又觉得太过庸俗了, 不喜欢了。”   庸俗?   苏云婉手握成拳。   怕是许侧妃想说的不是花, 而是她这个人吧。   苏云婉忍住心头的怒火, 微微一笑, 道:“是么?这些花都是王爷亲手种下的,没想到妹妹竟然觉得俗气,若是王爷知晓了此事,不知心里该有多难过。”   许侧妃正是知晓这些牡丹花是瑾王为苏云婉亲手种的,才故意过来摘的。   “也未必吧,姐姐许是不知,王爷最近特别宠我,你瞧瞧,我身上穿的衣裳就是邻国进献来的。不过是几朵花罢了,王爷也不会放在心上。”   苏云婉还没说什么,梅心先忍不住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丫鬟生的庶女罢了!竟然敢在王妃面前没大没小,还弄坏了王妃的花。王妃不跟你计较那是她大度,没曾想你竟然还蹬鼻子上脸了!”   许侧妃最近一直被人宠着,抬着,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话了。上次听到这么难听的话还是未出阁之前。她嫡母和长姐这般说她便也罢了,这个下人的种凭什么敢瞧不起她!   “你一个奴才竟然敢这般说我!我是个庶女怎么了,至少我爹是将军,也比有些人爹娘都是下贱奴才的高贵!”   许侧妃虽没明说,但眼神却看向了苏云婉,话中所说之人,不用说都知道是谁。   苏云婉虽然亲生爹娘身份低微,但她是长公主的养女,如今又是瑾王妃,因此无人敢这般直白说出来。   听到许侧妃这番话,府中的丫鬟都吓得不敢大声说话。   苏云婉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梅心怒斥:“你胡扯什么!我们王妃可是出身公主府,比你尊贵多了!”   许侧妃冷笑一声,嘲讽:“公主府?哪个公主府?”   梅心满脸骄傲:“自然是琳琅长公主府!”   许侧妃笑了起来:“你们还敢说自己出自公主府呢,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前几日长公主可是特意告知大家,他们府上只有昭慧郡主一个女儿,没有养女呢。”   苏云婉脸色顿时一变。   她怎么没听说此事?   梅心也不知此事,她看了苏云婉一眼,又看向许侧妃,怒斥:“你胡扯什么呢!长公主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许侧妃本是随口一说,她没想到苏云婉竟还不知此事。见状,她顿时开心起来,也不想跟苏云婉身边的奴才计较刚刚的事情了。   “原来王妃不知道这件事情啊?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姐姐还是赶紧去打听打听吧,免得以后报错了门楣,惹众人笑话!”   说完,许侧妃得意地离开了。   回到正院后,苏云婉立马让人出去打听了。一打听才知晓,京城中各个府中竟然都知晓了。只是这事儿也没个源头,不知是真是假。   “您也不必太过忧心,如今咱们用不着她长公主府了,她认不认您都没关系,您都是瑾王妃,是未来的皇后。”梅心在一旁说道。   苏云婉心里舒服了些。   对,她差点忘了,她现在已经是瑾王妃了,如今瑾王是京城中最有权势的皇子,将来最有可能登基称帝。只要他登基,她就一定是皇后。届时,琳琅长公主想管也管不了她了。   不过,这件事透露着蹊跷。   “琳琅长公主为何突然对外说这样的话呢?会不会已经知道……”   说到这里,苏云婉心里一颤。   梅心也觉得心里一慌,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道:“应该没什么事儿吧,依着她那种性子,若是知晓了此事还不得闹得满京城都知道。”   苏云婉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这话说得有理。琳琅长公主这个人向来骄傲,受不得一丝委屈。若是有人敢让她受委屈,她定要折磨得对方痛不欲生,还会把此事公诸于天下,让人怕她。   “那她此举是为何?”苏云婉仍旧有些想不通。   琳琅长公主这个人最注重权势,正因为如此才把她嫁给了瑾王。她跟瑾王成亲后,长公主也一心为她筹谋,帮助瑾王在宗室中树立威望。之前虽然她疏远了长公主,长公主也并未气恼,还一直帮着瑾王。可如今为何突然要跟她划清界限?   梅心琢磨了一会儿,摇头:“我也想不通。说不定就是假的呢。”   苏云婉点点头,她也更倾向于是假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决定试探一下长公主府。   第二日一早,她给公主府送了些东西。   见公主府收下了东西,她放心了。   “想来是谣传,长公主不可能弃了您的。即便是长公主真说了这样的话,说不定长公主就是想巴结您,瞧着您时常不回府,生气了,还想着借此来拿捏您呢。”梅心这般说道。   苏云婉心里虽然仍有一丝疑惑,但也倾向于梅心的这种想法。   以前她事事听琳琅长公主的话,琳琅长公主像对一条狗一样对她。如今她不再事事都问询她,她反倒是会主动贴着她了。   只要琳琅长公主还重视权势,那就不可能抛弃她,而且还会一直为她打点所有事,助她登上皇后之位。   苏云逸几日没见着自己父亲,又从外头听说父亲病了,于是问了问自己母亲。   琳琅长公主告知他,苏驸马其实是染了时疫,不便对外人说。如今他在府中的一处偏远的院子里静养,有专门的人伺候着,旁人不得靠近。   苏云逸也没多想,慰问了琳琅长公主的身体便离开了。   儿子一走,琳琅长公主脸色就沉了下来。听门房说苏云婉送了东西过来,她看也未看,一脸恶心的神情,吩咐人把东西全都扔了。   看来她这个好女儿还没明白过来她的意图,那就再等等看。   这日,谢季琮一脸颓丧地从外面回来了。   曹氏瞧着时辰还不到下衙的时候,开口问道:“你今日怎的回来的这般早?”   提起来此事谢季琮就气得慌,他往椅子上一坐,没好气地道:“母亲,你究竟是托何人为我找的这个职位?我这上任还不到几日,却被告知礼部郎中从别处调任过来了,不让我再去了。”   曹氏顿时大惊失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不让你去了?”   说好的差事竟然说不让去就不让去,哪有这样的事情!再说了,他们可是武安侯府,满京城没人敢这般怠慢他们府上的公子。   除非想结仇!   谢季琮气得灌了一口茶,结果茶水太烫,烫到了舌头,手没拿稳,茶水溅出来又烫到了手。心中越发恼怒,把茶杯扔到了一旁。   “对,不让我去了。您是不知道,今日我在礼部有多丢人!掌管礼部的礼亲王亲自过来与我说的。”   曹氏不解,喃喃道:“礼亲王不是向来跟琳琅长公主交好吗,怎会这般?”   谢季琮惊讶地道:“您竟然找的是琳琅长公主的路子?她不是二嫂的母亲么,定是二嫂串通她长公主来耍着我玩儿的!”   越说越气!   他之所以这般惨正是拜谢彦逍所赐,如今又被谢彦逍的夫人摆了一道,当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可他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转头一看,怪起了曹氏。   “母亲,都怪你,找谁不好非得找二嫂的母亲。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二人有多么讨厌咱们母子俩,竟然还会找她们,也不知你如何想的。”   曹氏此刻已经想明白了。   扶着桌子缓缓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她并没有找苏云遥,她找的是瑾王妃。太子被废后,掌管礼部的人换成了礼亲王,礼亲王是今上堂弟,和琳琅长公主交好。之前苏云婉跟琳琅长公主关系和睦,所以苏云婉能办成此事。如今有了传闻,苏云婉得罪了琳琅长公主,琳琅长公主不认她了。   她原先一直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假。   如今看来,定然是真的了。   琳琅长公主果真厌弃了自己的养女,连养女办的事情也要搞砸。   “我的儿,你放心,娘以后定会为你安排一个像样的差事。”   得了这一句话,谢季琮也懒得说什么了,起身回了自己院子里。   既然苏云婉得罪了琳琅长公主,曹氏也没必要给她面子了,直接写信讥讽她一顿。   苏云婉看过信之后有些不解,接着,管着她嫁妆铺子的掌柜的也来了府中,说自家酒楼被查封了。理由是酒楼年久失修,存在安全隐患,需停业整修。   而管着那一条街的都督,他家夫人跟长公主是闺中密友。   苏云婉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也开始重视起来此事。   云遥管着家,所以她第一时间就知道谢季琮早早回来了,后半晌又从他院中婢女口中得知他被礼部辞退了。   这可把云遥乐坏了。   晚上谢彦逍回来,她忍不住说道:“你这人可真够坏的,谢季琮赴任之前你不去阻止,等他上任几日后又把他当众撵出去。也太不给他脸了。你也不怕父亲因此事而怪罪你?”   没得到便也罢了,若是得到了再失去,那种滋味儿当真是难受。   不过,她喜欢!   谢彦逍这事儿办得痛快!   “此事不是我所为。”谢彦逍简单明了说道。   云遥微怔:“啊?不是你干的?那会是谁啊?”   武安侯可是皇上极为信任的臣子,护着宫中的安全。满京城竟然还有人敢得罪武安侯府?即便是镇北将军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吧。   谢彦逍瞥了云遥一眼,道:“琳琅长公主。”   云遥更不解,琳琅长公主何时跟谢季琮有仇了?   “为何?”   狗咬狗?   谢彦逍为她解答:“曹氏走的是苏云婉的路子,如今琳琅长公主跟苏云婉划清界限了。”   闻言,云遥更开心了。 第86章 提醒   琳琅长公主能做的远不止于此。   之前苏云婉通过琳琅长公主府办的事情又黄了几件。   那些府中的人知晓是因为苏云婉得罪了琳琅长公主所以才黄的, 如曹氏一般恨上了苏云婉。虽他们不像曹氏那般敢写信表达不满,但私下没少骂她。   初时苏云婉还有些担心,在梅心的宽慰下, 渐渐地她不再当回事。   她毕竟还是瑾王妃,这些事情又对她不痛不痒的, 伤不了自己的筋骨。琳琅长公主手中没了权势, 她能做的事情有限。等到四皇子登基,琳琅长公主就不可能再像今日这般了。   这日, 一大早醒来, 云遥听着春杏说起外面的事情,渐渐有些失神。   “你刚刚说郑县县衙被抢了?”   春杏点头。   “官府怎么处理的?”   “张贴海捕公文捉拿。”   云遥点了点头。   好多事情与前世渐渐重合了。   前世, 钱国舅落马, 在他府中搜出来的东西之多堪比国库, 单单是记录的本子就有整整十本。   那时赋税增多, 百姓食不果腹, 流离失所。听说此事后, 对朝廷失望至极。有些百姓为了活下去, 半夜去抢了县衙、州府, 因他们人数众多, 有几处竟被他们成功攻陷。从里面搜出来许多金银财物以及吃的用的。   自那以后, 许多地方的官衙也没能幸免,有些官员的府邸也被抢了。   这世道会越来越乱,日子也会越来越难过。   真希望尽早结束这乱世!   而这一切,可能得靠睿王来实现了, 也不知这些事情对睿王他们是否有用。   晚上, 得知谢彦逍回来后一直在外院, 因不知他今晚会不会回来睡, 她决定亲自去前院看一看。   云遥让厨房做了些糕点,去了外院。   她进去时,外面的人并未阻拦。里面有人说话声音太大,她竟听到了几个词。   昭国。   合作。   ……   云遥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朝着偏房走去。   她面上虽一派从容,心中却掀起了波澜。谢彦逍是不是太放心她了,竟会让人放她进来,就不怕这样的事情被她听去吗?   谢彦逍正在跟几位谋士议事,听闻云遥来了,立马停下了。   乔谦和捋了捋胡须,笑着说:“少主子好几日没回内宅了吧,这些事也不急在一事,咱们明日再议吧。”   谢彦逍琢磨了一下,道:“也好。劳烦乔叔再想想如何说服昭国国君。”   昭国如今的国君独宠贵妃,而这位贵妃一直劝国君放下对大历的仇恨,讨好大历、巴结大历。   昭国原是一个独立的小国,正因为当年大历国君的阴谋诡计,才不得不附属于大历。如今才过去一代,现在的国君就渐渐忘了国仇家恨。   即便是谢彦逍开出来再好的条件,比如放他们独立等等,国君也依然没有同意与他们合作。琉璃公主是太子的亲妹妹,太子如今也与他们交好。只可惜,此事他不能完全做主。   “是。”   云遥以为自己要等很久,没想到一刻钟后谢彦逍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么快?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们了?”云遥问。   谢彦逍摇头,握住了云遥的手:“没有,刚好说完了。”   “哦。”云遥道,“这是厨房刚刚做好的糕点,你用些吧。”   谢彦逍此刻的确有些饿了,只是他向来不喜吃甜食。从前偶尔吃得多那是因为糕点是云遥亲手做的,面前的糕点一看便知不是她亲手所做,所以他不怎么想吃。   “我想吃夫人做的面了。”   云遥抬眸看向谢彦逍。   事儿真多,还挺挑剔的!   她本不想做,只是谢彦逍很少对她提要求,既然他说了,做一次也无妨。   “好。”云遥应了。   谢彦逍把糕点给了几位谋士,牵着云遥的手朝着内院走去。   天色早已黑了,晚风徐徐,微微带有一丝凉意。云遥垂眸看了一眼和谢彦逍牵在一起的手,这里倒是热的。   前世二人几乎从未这般过,也不知从何时起,谢彦逍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她并不像刚刚重生时那般抗拒了,也习惯了谢彦逍在身边,只是,内心深处仍旧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嗯?想什么呢?”谢彦逍突然开口问道。   云遥收回来视线,抬眸看向谢彦逍。   谢彦逍站定脚步,看向云遥。   有些话就在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云遥张了张口,道:“在想做个什么口味的面。”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谢彦逍静静看着云遥。他知晓云遥刚刚并不是在想这件事情,但他并不打算戳破。   “做什么都行,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情话都能说得这般溜,谢彦逍跟前世真的很不同。   “嗯,那就做高汤面吧。”   “好。”   回到瑶华院后,云遥亲手为谢彦逍做了一碗高汤面。高汤是秋娘特意为她煮的,准备明日一早给她煮面吃,倒是便宜谢彦逍了。   想到心中的事情,云遥抬抬手让人都退下去了。   “你可知郑县县衙被抢了?”   谢彦逍吃面的动作未停,并未隐瞒,点头:“嗯,知道。”   云遥顿了顿,组织好语言,说道:“其实百姓日子是真的苦。我小时候家里遭了水灾,也有几年吃不饱肚子,那时村里时常有人饿死。我爹娘把家里仅剩的一点粮食给了我和兄长。我晚上睡不着觉,起床时看到他们二人在吃野草。”   谢彦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眸看向云遥,眼底满是心疼。   瞧出来谢彦逍眼神中得含义,云遥笑了笑:“都过去了。我只是想说,人若是吃不饱,真的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可这也不能全然都怪他们,毕竟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谢彦逍一副深思的模样。   云遥渐渐入了正题。   “钱国舅府中抄出来那么多的东西,堪比国库。这样的事情传到百姓耳中,百姓心中自是气愤不已。自己尚且填不饱肚子,贪官污吏却坐拥金山银山,踩着他们的尸体升官发财。所以他们便动了抢砸县衙的心思……”   谢彦逍点头。   “若一处得手,别处怕是也会有样学样。毕竟,性命都快没了,也就顾不上其他了。”   谢彦逍吃饭的动作慢了许多,一口面下肚,他透露出来一个云遥不知道的消息:“临州府衙今日也被抢了。”   这句话从侧面证实了云遥的猜想。   听到这个消息,云遥顿时怔了一下。她的消息不如谢彦逍灵通,所以这个消息她是不知晓的。她惊讶的是,前世也发生了此事,而那时她已经怀有身孕。   之所以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她当时特别害怕。先是县衙,再是府衙,她怕下一步就是京城,就是武安侯府了。到了那个时候,她该躲到哪里去,她肚子里的孩子该怎么办。   谢彦逍见云遥许久没说话,吃面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眸看向她。   瞧着她眼底复杂的情绪,放下筷子,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安抚道:“阿遥,你莫要担心,京城一切都好。”   云遥回过神来,看着谢彦逍,喃喃说了一句:“镇北将军是不是又要去镇压了?”   地方乱了之后,镇北将军再次出兵去镇压,而他杀了不少百姓,反抗声更大。随后昭国也加入了战争,前朝的一位将军……过了数月之后,她感觉京城也是暗潮汹涌,一切都将不受控。至于结局是什么她并不知晓,她没能等到那一日。   这下愣住的人变成了谢彦逍。   毕竟镇北将军刚镇压回来没几个月,如今的形势比上一次镇北将军去镇压时也好上一些,他倒是还不曾想到皇上会再次把镇北将军派出去。   这种可能性不算太大,但也不是全然没有。   若是继续乱下去的话,很有可能下一步就是镇北将军被派出去。他一出手,良民哪里还有活路!   “来人,去把乔叔请回来。”谢彦逍扬声吩咐门外的侍卫。   说完,他起身便要离去。只是,想到面前这一碗面是云遥亲手做的,他重新拿起筷子,几口把碗里的面吃完,然后咕咚咕咚把汤喝完了。   “你慢些吃。”云遥抬手碰了碰他。   谢彦逍误以为云遥给他递帕子,他顺手接过来云遥手中的帕子,擦了擦嘴。   “多谢夫人。”   云遥:……   “我今晚有事就不回来了,晚上不必等我。”   “嗯,知道了。”   成功把消息传给了谢彦逍,云遥心情轻松了几分。   自打钱国舅落马,镇北将军在朝中的声望越来越重。   与此同时,他对瑾王的态度也越发冷淡。全然一副纯臣的模样,既不会过分疏远康王和慎王,也不会过分亲近瑾王。   满京城之所以都认为瑾王是最有可能登基的皇子,原因有三。其一,他被皇上重视。其二,因瑾王妃而有了宗室支持。其三,因许侧妃有了兵权。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现在一无所有。   父皇表面上重视他,实则日日沉迷于炼丹,对他也并不信任。若说他最信任的人,非言天师莫属。而姑母近日对他也越发冷淡了,甚至有了传言要跟王妃断绝关系。如今镇北将军又是这般态度。   瑾王渐渐有些惶恐了。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事情。   隔日,他便去找太医求了妇人助孕的偏方,而这些方子通通都送入了许侧妃的院子里。   此等隐秘之事苏云婉就不可能知晓的。然而,琳琅长公主在后宫中颇有能耐,太医中也不乏她的人,她很快便知晓了此事,并且让人告知了苏云婉。   虽然已经喂许侧妃吃了绝育药,可得知此事后,苏云婉的心还是凉了一截。   瑾王的态度表明了一切。他这是为了权势,要扶许侧妃上位了,全然不顾及她正室的面子和地位。若他发现许侧妃一直不能有孕,难免不会想到为她查身子,万一镇北将军府知晓了许侧妃不能有孕……苏云婉心里一惊。   梅心在一旁道:“瑾王不给您面子,也是不给长公主面子,她那个人最是看中面子,也最烦旁人忤逆她,定不会给瑾王好脸色,您不用担心。不用您动手,她就会替您解决此事。”   苏云婉虽然还有些担心害怕,但也认同梅心的话,琳琅长公主那个人绝对不会忍下这样的事情。   无事时,对琳琅长公主百般嫌弃。出了事,又指望琳琅长公主为她们摆平。她们母女俩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然而,一天两天过去,十天过去,琳琅长公主府那边不仅没什么动静,甚至在宫里举办家宴时,长公主还对瑾王关爱有加,对苏云婉却是爱答不理,一副冷淡的模样。   接着,三日后的螃蟹宴,长公主给京城中权贵之家下了帖子。   瑾王府也收到了帖子,只是,这帖子只送到了前院,给瑾王殿下,却没有给内宅的妇人。   当瑾王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她时,苏云婉终于不能自我欺骗了。   她也认清了一个现实,她是真的被琳琅长公主抛弃了!   怪不得瑾王敢让许侧妃有孕,怪不得瑾王最近对她越发疏远了,原来大家发现她没用了。   虽不知为何,但事实的确摆在了眼前。   “她那个女人不是最重视权势吗,为何还这般对您?”梅心很不理解。   苏云婉心思沉沉:“你忘了,瑾王可是她的亲侄子,比我的关系还要更近一些。她完全不必通过我来达成她的目的,她可以直接扶持瑾王上位。瑾王登基,她一样可以获得权力。”   梅心脸色一白,神色慌张。   琳琅长公主可以不请苏云婉,苏云婉却不能不去。因为,若是她三日后不去,那么全京城都将会知道之前的传闻是真的,长公主府是真的跟她脱离了关系。   抛开了长公主府这一层关系,再失了瑾王的宠爱,她一个贱奴生的女儿,在京城毫无立足之地。   她不仅要去,还要大张旗鼓地去,要跟琳琅长公主搞好关系,让人知晓她跟长公主的关系如旧。 第87章 权势   云遥本不想再来公主府的。只是, 琳琅长公主身边的玉嬷嬷亲自去了武安侯府中,说长公主想见见她,让她务必要去。   若非琳琅长公主亲生, 云遥定然是说什么都不会去的,毕竟玉嬷嬷亲来, 想来里面定有些缘故。因着自己是亲生的, 她不用担心琳琅长公主会害她,便答应过去了。   她想, 此事一定跟苏云婉有关吧, 说不定还能看看戏。   螃蟹宴那日,云遥刚出现在长公主府门口, 就受到了管事们热情地相迎。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云遥看了一眼众人, 面上平静无波, 朝着府中走去。   此刻, 苏云婉正跪在长公主殿外。自打她来了便一直跪在这里, 到现在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来往的婢子众多, 却无人多说一句话, 也无人多看她一眼。   她明明给苏云逸递了消息, 可这么久过去了他都不曾出现。要么, 他不想出现, 要么他被阻拦在外。   秋日天高云淡,今日风和日丽,不远处是热热闹闹的声音,讨论着螃蟹该如何吃最美味, 哪一种菊最美。   苏云婉如坠冰窟。   膝盖的冷不及心底的冷。   此刻她愈发确定长公主是要惩罚她了。只是不知是惩罚她出嫁后的疏远, 还是别的什么缘故。不管是何原因, 她都要受着, 也都会受着。总有一日,她定会把今日的屈辱全都还回来!   云遥去了花厅,前一个月还对她冷眼相对,不断讥讽的人此刻又换了副嘴脸,没口子夸赞她。   这副模样着实让人作呕。   略坐了一会儿,她起身去了别处。   走着走着,她来到了湖边,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朝着她走了过来。在见着她时,神色有些迟疑,但很快又低下头,快步离去。   “站住!”春杏呵斥道。   小丫鬟越发紧张,哆哆嗦嗦说道:“见,见过郡主。”   云遥瞥了她一眼,总觉得这丫鬟不太对劲儿。   “见着郡主你跑什么?”春杏问。   小丫鬟道:“没,没跑,我没跑。”   云遥蹙眉,不再想问,抬抬手便欲让她离开。   这时,不远处跑过来一行人,对着小丫鬟道:“站住,你别跑!”   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撒腿就要跑,跑了几步,看着前面围过来的人,知晓自己跑不掉了,又突然回来了,握着云遥的手,道:“郡主,您救救驸马吧,驸马被长公主关在了湖边废弃的小院子里,日日被人毒打,只有您能救他了。”   云遥眼眸微动。   这些事情她早就知晓了。只是有些疑惑,为何面前这个小丫鬟要找她求救。   “你觉得我能救驸马?”云遥问道。   小丫鬟微微一怔,道:“您是驸马的女儿,自然能救他。他可是您父亲,您难道不想救吗?”   云遥没说话,这时公主府的人都跑过来了,一把按住了面前的小丫鬟。   管事的见云遥在此,上前道:“见过郡主。这是府上犯了错的一个小丫鬟,长公主下令要抓的。”   这话的潜台词时,这是长公主要抓的人,希望郡主不要多管闲事。   管事的真是多虑了,云遥并没有打算管长公主府的事情。   临了,那小丫鬟还在大声嚷嚷:“郡主,您一定要救救驸马呀,一定要救救他!您若是不救他他一定会被长公主折磨死的!”   管事的神色微变,斥道:“堵上她的嘴!”   顿时,湖边安静了。   管事的看向云遥:“郡主,您别听她胡说,驸马只是病了,在府中静养,并无大碍。”   云遥瞥了一眼管事的,道:“我想见一见驸马。”   管事的显然已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没有一丝犹豫,说道:“此事是长公主吩咐的,我也做不了主。”   云遥看向不远处的院子,有一丝意动。事情都是听别人说的,她自己还未亲眼见到驸马。其实她也很想问一问自己的父亲,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那你去告诉母亲,说我想见驸马。”   想来长公主不让任何人探视驸马。不过,她不同,在这件事情上,她是受害者,也绝不会原谅驸马。   管事的还欲劝阻,云遥道:“你去问问吧,我就在这里等着,若是母亲不让我见,那我就不见了。”   管事的琢磨了一下,道:“是。”   两刻钟后,管事的回来了,领着云遥去见驸马。   刚一靠近院子,云遥去听到里面传来了驸马的骂声和怒斥声。   开门之前,管事的垂着头低声道了一句:“郡主,当年您之所以被?婲换掉是驸马主使。”   这是长公主刚刚交待他的话,让他务必说给昭慧郡主听。   云遥瞥了一眼管事的。   管事的对她点点头,拿起来钥匙开门。不过,心中有些诧异,昭慧郡主也太冷静了些,听说了这样的事情竟然毫无反应。   这时只听云遥开口问了一句:“那为何换成苏云婉?”   管事的怔了一下,抬眸看向云遥,摇了摇头:“不知道。”   云遥仔细盯着管事的看了片刻,显然管事的是真的不知道。她心中冷笑,长公主还真有意思,想来还是注重脸面,所以才不肯对世人说出来真相。   毕竟,苏云婉若是奴仆之女,对她没什么影响。可若她是驸马和别的女人生的,那就狠狠打她的脸了。   就连她这个受害者也不配听到真相吗?无所谓了,反正她早已知晓了。   “嗯。”   管事的躬身请云遥进去。   云遥站在院门口,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管事的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一进门,云遥就闻到了一股臭味儿。   院子里有一棵大树,树的旁边有一间狗屋,狗屋旁有一些污秽。   此刻树下拴着一个男子,那男子衣衫破烂,头发蓬松,面黄肌瘦,嘴里不停骂着难听的话。   “萧琳琅,你就是个疯女人!还是个心狠手辣的疯女人!我看你一眼都嫌脏,还指望我爱上你?你做梦!”   云遥捂了捂鼻,朝着屋檐走去。   那边离得不远处有一把椅子,想来是琳琅长公主或者管事们过来时坐的地方。   “嘎吱”   “嘎吱”   云遥走上木质回廊,脚底发出来响声。   树下的男子激灵一下清醒过来,嘴里的话立马变了:“琳琅,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吧。这事儿真的不是我本意,是那个贱女人逼着我做的,我要是不这样做,她就会把我和她之前定亲的事情说出来。这样岂不是打了你的脸?我也怕你会因此不要我了。我是因为太爱你了,怕失去你才做的这样的事情啊!”   云遥在回廊站定,看着跪在院中不停求饶的苏驸马,恶心得想吐。   这里是上风口,那些臭味倒是淡了不少,只是,苏驸马口中的话让人很想吐。   “怕失去长公主,所以把自己亲生的女儿扔掉自生自灭?驸马,这种不要脸的话果然只有你这种人才能说得出口。”   听到声音,苏驸马抬头,看着站在面前的云遥,神色微怔。   “怎么,没想到你让人去求救,来的人却是我吧?”云遥嗤笑一声,“可惜那小丫鬟不知道我也是受害者,满心以为我会过来救你。”   苏驸马顿了顿,连忙上前,铁链子也哗啦啦作响。   “阿遥,你别被你母亲骗了,我是真心疼爱你的。当初知晓你的存在,一直都劝你母亲把你接回来,是你母亲不想接你回来的。她嫌弃你粗鄙不同笔墨,嫌弃你丢她的脸。”   见云遥神色平静,他越发急切,一件件细数自己为云遥做过的“小”事。   “你忘了吗,你来到府中之后你母亲日日斥责你,是我在她面前为你求情的。你回门那日她不想见你,也是我劝她见你的。你被宫里的教养嬷嬷责罚,也是我帮你说话……这些你都忘了吗?”   说来多么可笑。前世云遥也一直觉得自己的父亲待自己极好,一直到死都这样认为。如今细数起来,苏驸马并未为她做过一件实事儿,不过是嘴上说的漂亮罢了。   “也是你亲手把我扔掉,让我差点夭折!”云遥一句话成功让苏驸马闭嘴。   不过,他顿了顿,还是狡辩:“我……我……不是我做的……”   云遥没想到苏驸马又改口了,嗤笑一声:“不是吗?”   苏驸马却像是被鼓励到了一般。   他想了想,看守他的下人有很多都不知情,想来是琳琅长公主没对外说。她那个人最注重面子,说不定也没告诉云遥。   “不是,真的不是我做的!云遥,你想想看,你是我的亲生女儿,婉儿是贱奴生的,与我毫无干系。我怎会把自己亲生女儿扔了,换成别人呢?”   云遥觉得苏驸马这个人更恶心了。她看着苏驸马的眼睛,认真地问道:“苏云婉是真的与你毫无干系吗?”   瞧着云遥的眼神,苏驸马心里一慌,但还是稳住了,道:“没,没关系。”   云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从前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你之前一直对我极好,后来又突然开始训斥我。我明明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说了苏云婉几句,你态度为何会大变。因此事,我又想到了往日,明明苏云婉对我做过更过分的事情,可您从未斥责她。可我不过说了事实,你就认为我欺负了苏云婉。直到最近我才而你之所以这样做,那是因为苏云婉是你的亲生女儿!她是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妻生的!”   苏驸马顿时脸色一白。   都知道了,原来云遥都知道了。   “不是的,云遥,真的不是的。”   说着,苏驸马又道:“我很疼爱你的,几个子女中,我最疼爱你!”   云遥觉得很可笑,为了能逃出去,他真的是什么违心的话都能说出来。   “疼爱我所以把我扔掉吗?”   苏驸马似是被云遥吓到了,哆嗦了一下。   “不是的,阿遥,不是的……”   不是的,不是的……除了狡辩推脱他还会说什么!   云遥顿时忍不住发怒了,厉声道:“不是的?你跟梅心一同长大,我不信你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有想过自己的女儿在梅心那种恶毒女人手中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她转头就把我卖了!后来我生了重病,被扔在草丛里自生自灭!天寒地冻的,我差点就死在草丛里了!幸亏遇到好心的顾家夫妇把我捡了回去,不然我早就死了!”   苏驸马脸色苍白,吓得后退了半步。   “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   “你们就只会指责我不识字,指责我不如苏云婉,你可知我过得是什么日子?幼时顾家村遭了水灾,食不果腹,只能吃草根树皮,差点就饿死了。顾家因养了我,日子越发难过,即便没有水灾,我也常常吃不饱饭。小时候人还没有灶台高,我就站在凳子上做饭。为了补贴家用,七八岁时就开始绣花赚钱……而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凭什么做错了事情的人还能心安理得的活着,凭什么做了错事的人没有一丝愧疚,凭什么做了错事的人还要在受害者面前狡辩!   苏驸马又退了一步,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耳朵,仿佛不去听就不存在一般。   在顾家虽然日子过得苦,但云遥被顾家爹娘和兄长宠着,日子也没那么难过,只是驸马越不爱听,她就越要扎他的心。   “那时候被你换过来的苏云婉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呢?她穿金戴银,吃的是山珍海味,每日都能有几位先生来教她琴棋书画。而这一切都应该是我的,都被你硬生生夺去了!你这种人也配为人父?”   苏驸马眼泪流了出来,靠着树,道:“阿遥,我是被逼的,我都是被逼的,我也没办法的……”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逼的。若你真的是被逼的,这么多年过去,你明明有无数机会可以把实情说出来,你为何不说?”云遥怒斥,“你说你没办法,你没办法就要牺牲我吗?你既没办法,当初就该娶了梅心,不该娶公主。你既没办法,那么娶了公主之后就不该再招惹梅心。你既没办法,就不该在我被找回来之后仍旧想着牺牲我让我为苏云婉铺路!”   “你口口声声说长公主恶毒,你才是那个最恶毒的人!天底下就没你这样狠心的父亲,如今多看你一眼都令人作呕!”   风吹过来,云遥差点吐了。   “如今你落得这般下场都是你罪有应得,你下半辈子就好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吧!”   说完,不再看苏驸马一眼,转身离去了。   出来之后,她闭了闭眼,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终于舒服了些。想到刚刚苏驸马的样子,再看琳琅长公主那强势又冷血的模样,她真的很庆幸自己生在了顾家。   若生在长公主府,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伪善又狠毒的苏云婉。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云遥抬步离去。刚走了没多远,她看到了等着她的言天师。   她一靠近,言天师就捏着鼻子退了一步,道:“你身上怎么这么臭,踩到屎了吗?”   云遥:……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她的确是踩到“屎”了。   云遥点了点头。   言天师跳脚,离云遥又远了些:“那你还不快去换一身衣裳!”   云遥:……   等云遥换好衣裳,言天师仔细闻了闻,道:“还好,没味道了。”   云遥很无语,道:“说吧,什么事儿?”   言天师今日可是冒着被谢彦逍收拾的风险来的,一上来他就说道:“你夫君若是问起来今日之事,你一定要告诉他是你让我来的,不是我主动找你。”   云遥皱眉:“这有什么区别吗?”   不都是二人见面了么,而且,这件事她为什么要跟谢彦逍提。这不是此地无银么?   言天师道:“当然有!若你主动,你夫君肯定不会怪你。”   莫名其妙。   云遥有时候理解不了言天师的脑回路。   不过,想到言天师对她的帮助,她还是应了:“知道了,有话快说。”   言天师凑近了云遥,小声问:“你当初说让我小心身边的人,可是真的?”   云遥点头:“自然是真的。”   言天师认真地道:“我二师兄进京了!”   云遥怔了怔,道:“那你可要小心了,尤其是你那个配方,千万烧掉。”   言天师:“嗯,你放心,我已经烧掉了。”   “其他事你也得小心。”   “知道了。”   “行了,我走了。”   云遥:……   所以他过来就是问一句话?   言天师的确就是过来问一句话的,因为他说走,就真的走了,不曾回头。   另一边,琳琅长公主终于给苏云婉传话了,让人带她去见了一眼苏驸马。和云遥不同的是,看到苏驸马,苏云婉吓得魂都快没了。   苏驸马见着女儿却是一脸惊喜的神情。   他终于把自己盼着的人盼回来了,也不枉他把自己身上仅剩的一块值钱的玉佩给了那小丫鬟。   “婉儿,你快救我出去!”   苏云婉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心里想着,不,不,她绝不能落得和苏驸马一样的下场。   看着女儿的反应,苏驸马伤心不已。   “婉儿,你躲什么?你快过来,咱们父女俩想想办法,如何能救我出去!”   救他?她自身都难保了!   不顾苏驸马的的哀求,苏云婉快速跑出了院子。   看着院子门再次被关上,而自己的女儿也不见了踪影,苏驸马眼神渐渐变得绝望,颓丧地坐在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亲生女儿不帮自己呢?她明明可以帮他的。   玉嬷嬷在一旁讥讽:“驸马,你这次该死心了吧?”   苏驸马双眼无神,一句话也没说。   “你也真是可怜。你搭上性命也要把天生贱命的女儿换到公主府,结果她却转头不认你。”   苏驸马靠在树上,闭上了眼。   他最后一丝逃出去的机会也没了。   苏云婉一路小路,最终跑到了长公主面前。   她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琳琅长公主知晓了所有的事情。她知道自己是梅心和苏驸马所生的了,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才会冷落她。   不,她不想像苏驸马这样的结局,她不要。   她要荣华富贵,她要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后娘娘。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苏云婉道:“母亲,女儿错了,女儿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求母亲原谅我!”   琳琅长公主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喝茶,一个字没说。   苏云婉心慌到不行。她脑海中蹦出来一个想法,眼前一亮,往前跪了跪,扯着琳琅长公主衣裳下摆,道:“母亲,只要我能成为皇后,我一定事事都听母亲的,绝对不会违抗您。到时候整个大历都是您的!”   琳琅长公主既然对付了苏驸马,那么她也不可能会饶了她和梅心。只要她想动手,她和梅心早就没命了。既然没对付她们,肯定是有缘由的。   权势。   一定是权势。   她了解她的,她最重权势。   果然,在她说完这番话之后,琳琅长公主有了反应,把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   “让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   苏云婉面上一喜,立马抓住机会,道:“母亲您说,您说什么我都去做。”   “你确定?”琳琅长公主问了一遍。   “确定,母亲您请说。”苏云婉道。   琳琅长公主盯着苏云婉,慢慢说出来一句话:“你亲手杀了梅心,我就帮你登上后位。”   这话一出,苏云婉面色煞白,人瘫坐在地。 第88章 螃蟹   琳琅长公主很满意苏云婉的表现。   她若是想杀梅心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直接让人绑了,杀了便是。凭着梅心做过的事情,她想怎么杀就能怎么杀, 整个京城无人敢阻拦。   可这样太便宜他们了,她不甘心。   梅心当初把云遥换成自己亲生女儿不就是想让女儿荣华富贵么, 如今来京城, 又入了瑾王府,不就是为了沾女儿的光么。   她就是要让她一无所获, 最终还被自己的亲生女儿弄死, 让她的美梦成为虚幻!   “你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就来宴席上找我。”琳琅长公主留下一句话离开了。   苏云婉今日来得早, 在所有宾客来之前就到了。所以, 如果她不去宴席, 那么所有人都会明白一件事情, 那就是瑾王妃的确被琳琅长公主厌弃了, 二人再无其他关系。   出了殿门, 看着头上的艳阳, 琳琅长公主笑了。   不是早就知晓了真相却不告诉她么?不是有了亲生母亲就不与她亲近了么?不是不听她的话, 要听自己亲生母亲的话么?不是因为自己有了权势就要背弃她么?   她就是让这些贱人们知道, 背叛她的后果是什么!   至于不远处等着的梅心, 琳琅长公主从始至终没给她一个眼神,直接从她身侧走过。   苏云婉在殿中跪坐了许久。她今日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此刻腿上早已没了感觉。   让她杀了梅心……琳琅长公主要让她杀了自己的生母!   她果然好狠的心。   想到像狗一样活着的生父,苏云婉突然觉得大殿过于寒冷, 忍不住抱住了双膝, 把头埋进了双腿中间。   当年的事情琳琅长公主已经知道了。她知道了是自己生父生母把她的女儿换掉, 知道了自己是她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同时她也知道她早已知晓这个秘密。   她要怎么做呢?   如今瑾王已经不像从前那般爱慕她了,甚至想要让许侧妃生出来长子。眼下他能为了权势让许侧妃生出来长子,那么将来他会不会因为权势把她废了呢?琳琅长公主知晓了她的身世,到时候肯定不会帮她的,她根本没有一座靠山,没有娘家,说废就能被废。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知晓自己之前的做法有多么愚蠢。   悔之晚矣。   苏云婉把头埋在两膝之间低声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渐渐停了下来。   不,她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若是她不出现在宴席上,今日宴席过后,所有人都将知晓她跟长公主产生了矛盾,长公主不再护着她了。   一刻钟后,苏云婉从殿里踉踉跄跄出来了。   她一出来,梅心立马上前扶住了她。   “王妃,您这是怎么了,膝盖疼不疼?”   听着梅心的话,苏云婉眼神复杂地看向她。   “娘,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这是女儿第一次喊自己“娘”,这可把梅心激动坏了,眼神里闪现泪花。她女儿终于肯认她了!看来自己的身份被公之于众也是指日可待。   皇后的生母。   再差也得是侯夫人吧。   今日她要向那些夫人行礼,明日这些夫人都要向她行礼了。   梅心忍住内心的激动,道:“说什么傻话呢,我是你娘,我自然是会帮你的。”   看来长公主是真的不打算站在他们这边了,不过没关系,她不就是个空有头衔的长公主么,他们也未必需要她!   苏云婉握着梅心的手,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水榭中。   忽略到一旁巴结讨好的话,云遥觉得面前的螃蟹味道不错。不管怎么说,长公主的地位摆在这里,送到府中的螃蟹都是上好的。   不过,吃了没多大会儿,苏云婉就出现了。   琳琅长公主估算了一下时间,从她出来到现在不过是两刻钟,没想到她养的这个好女儿已经想清楚了。   果然是一个渣男和一个贱女人生的孩子,生性凉薄!   “母亲,女儿来迟了。”苏云婉道。   她的面上带着得体的笑,丝毫看不出来刚刚经历过什么样的思想斗争。   琳琅长公主回以同样的笑容:“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你父亲病了,你先去看望父亲是正确的。你一片孝心,我又怎会怪你呢。快过来坐。知道你爱吃螃蟹,最大的都给你留着呢。”   云遥:……   幸而刚刚吃的不多,不然要吐了。   她这母亲果然注重权势,都已经知道苏云婉的身世了,竟然还对她这般热情。看来之前的做法是在搞事情。   从这二人的神情来看,应该是琳琅长公主胜了。   云遥在看上面两位的同时,亦有不少人看向她。   养女重获琳琅长公主的喜爱,不知亲生女儿是何想法。   接下来,众人像是不知晓之前发生了什么一般,又开始巴结讨好苏云婉了,对云遥冷淡了几分。   云遥反倒是落的清净。她低头吃着螃蟹,一抬眼,看到了苏云婉脚上的半片梧桐树叶。   整个府中只有那一棵梧桐树,就在关押驸马的院子里。所以说,苏云婉刚刚也去见过驸马了!既见过驸马,那就应该知晓所有的事情了,也应该知晓长公主已经知晓所有的事情。   不知这二人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者说,苏云婉是如何哄好了琳琅长公主。   毕竟,上次在长公主府见这二人时,态度可是反过来的。琳琅长公主想要亲近苏云婉,苏云婉对她爱答不理。这次爱答不理的人变成了琳琅长公主。   吃饱喝足,云遥觉得还不尽兴。去外院之前,绕到厨房,发现还剩下不少螃蟹,于是毫不客气地提了两兜。   就在她快要走到放置马车处时,她看到了站在树下的苏云逸。   她好久没见到苏云逸了,今日也不曾在宴席上见到他。从背影来看,苏云逸消瘦了不少。不过,这又与她有何干系?   云遥假装没看到苏云逸,准备目不斜视经过。   然而,苏云逸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她的,又怎会轻易放她离去。   “阿遥。”   云遥不得不停下脚步,看向苏云逸。不过,她也没开口,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苏云逸不仅是消瘦了,确切说是憔悴!整个人没了往日的光彩,看起来颓废了许多。他生来就是郡王,出身高贵,整个人意气风发,她倒是头一次瞧见他这般模样。   秋风萧瑟,他看起来有几分单薄。   “阿遥,你救救父亲吧,如今能救他的人就只有你了。”   闻言,云遥心底的同情立马结成了冰。听苏云逸这话的意思,他是知道所有的事情了,不然不会专门来找她。既然知晓,怎得还能厚着脸皮来寻她!   见云遥不说话,苏云逸又道:“我求求你,救救父亲吧,你若是不救他,他一定会被母亲折磨死的。”   云遥有一肚子话想要骂苏云逸,但最终只说了一句话:“如果当初被扔掉的人是你,你是否能心平气和地原谅他!”   苏云逸神色微顿,把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瞧着他脸上的神情,云遥却突然来了说话的兴致,继续说道:“想想看,那个人成了郡王,锦衣玉食,在朝中任职,呼风唤雨。而你只是一个农家子,即便是家里有闲钱供你读书,凭着你这蠢笨的脑子,想必也考不中!所以你日日在田间劳作,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若朝廷增收苛捐杂税,你甚至要去挖野菜吃!你的爹娘幼子相继饿死,你也被前来平乱的将军一刀砍死。死后还会被冠上叛军反贼的污名!永世不得翻身!”   云遥越说越严重。   苏云逸脸色越发难看,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斥道:“你胡扯什么,顾勉如今不是成为皇上身边的宠臣了么,哪里像你说的这般!”   云遥嗤笑一声。   “这世上有几个顾勉?就你这脑子也配跟顾勉比?你真以为人人都是顾勉吗?一个府城就出了一个顾勉,大多数农家子的命运就像我刚刚说的那般。”云遥越说越不客气,“苏云逸,你睁开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如今外面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你竟还在这里想着救那狼心狗肺的爹!”   这都什么时候了,苏云逸竟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苏云逸抬手想要给云遥一巴掌。   云遥躲都不躲,就这般昂头站着,继续道:“我倒是从未听说过受害者还有罪一说!是他先抛弃我的,我差点就被他害死了。如今你竟然还指望我去救他?真不知你是如何能想得出来的。”   苏云逸手抖了抖,又缩了回来。   “他毕竟是咱们的父亲……”   云遥冷笑:“父亲?我还未出生就谋划着把我换掉的人吗?还是说把我扔给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不管我死活的人?他也配?”   苏云逸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不救便不救,何必说得这般难听?”   云遥从前对苏云逸有几分好感,如今这些好感已经全没了。   “从前我在府中受苦受累的时候怎得不见你出来维护我?我被人扔在乡下多年你怎么不出来同情我?现如今你父亲出事了,你那好妹妹出事了,你到是想起我来了!我告诉你,这辈子也别想让我原谅他们,哦,不对,是你们!”   说完,云遥觉得心里彻底爽了。   临走前,她又故意说道:“你明知此事是琳琅长公主做主却还过来求我,难保不是故意害我!”   不过是跟苏驸马一样懦弱的人拔了。   看着苏云逸复杂的眼神,云遥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苏云逸在原地站了许久,瞧着云遥的背影,他不禁想到,这个家真的要散了吗?可之前明明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他想不通。   晚上,云遥把两兜螃蟹都蒸了。   虽然中午刚刚吃过不少,可闻着香喷喷的味道,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琳琅长公主那一家人无比讨厌,但这些螃蟹又没犯什么错,味美得很,可不能辜负了。   就在螃蟹马上蒸好之时,谢彦逍回来了。   进屋之前,他瞥了一眼厨房的方向。   进屋后,谢彦逍坐在榻上,默默喝茶,不说话,时不时看云遥一眼。   云遥本想去厨房看看螃蟹蒸熟没有,见他来了,便没过去。只是坐了许久,也不见谢彦逍开口。   “你晚上用过饭了吗?”   “尚未。”   “一起吃?”云遥问。   虽然有些不舍得,但她今日吃了不少了,分谢彦逍几只也没什么。   谢彦逍难得拒绝了:“不了,我今晚前院约了人。”   云遥心里一喜,忍住欣喜,道:“哦,那我让厨房准备几个菜。”   “桂嬷嬷已经吩咐好了。”   “哦。”   半晌,二人都没说话。   闻着越来越浓郁的蟹味,云遥很想去看看,再不济,也该让人去替她看看才是。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只要谢彦逍回来,他都会让伺候的人离得远远的。她想吩咐人都找不着人。   屋内只他们二人,她忍不住道:“还有事?”   这话很明确地传递出来一个信息:赶他走!   谢彦逍听懂了,瞥了云遥一眼。   他没什么事,只是听说了她白日里在琳琅长公主府跟苏驸马和苏云逸说过的话,想过来看看她。   这时,门口响起了秋武的声音:“主子,梁将军到了。”   梁将军?   云遥突然觉得这名字好生耳熟,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谢彦逍起身,道:“今晚我不回内宅歇息了。”   云遥起身欢送:“好。”   谢彦逍朝着门外走去,云遥跟在他的身后。   走到门口时,谢彦逍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转头看向云遥:“螃蟹寒凉,不宜多食,夫人晚上就不要吃了。”   云遥微怔,立马反驳:“我中午没吃。”   谢彦逍静静看着云遥不说话。   云遥突然觉得心虚不已,小声道:“就吃了两只!”   谢彦逍不说话,仍旧静静看着云遥。   云遥坦白:“行吧,确实吃了不少。”   谢彦逍应了一声,道:“嗯。”   然后,云遥眼睁睁看着谢彦逍把两兜蒸熟的螃蟹提走了。   她在谢彦逍身后挥了挥拳,恰好谢彦逍回头,她连忙把手指伸直,拍了拍谢彦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解释:“这里有些灰尘,我给你拍一拍,拍一拍。”   谢彦逍却突然凑近了,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是瑾王让人去天道山把言天师的师兄请了回来。”   云遥神色立马变了。   果然,她已经忘了他提走螃蟹的事情。   谢彦逍拍了拍云遥的头,离开了。   云遥当下确实忘了,她在想前世的事情。   所以,前世是瑾王弄死了言天师。   谢彦逍来到前院后见着了梁将军。   梁将军正欲汇报事情,谢彦逍抬了抬手,道:“梁将军还没吃东西吧?”   “多谢殿下关心,还未用饭。”   谢彦逍道:“阿遥听说将军爱吃螃蟹,特意蒸了两兜,将军先用一些晚饭,一会儿再说。”   梁将军非常感动,道:“是,殿下。”   第二日一早,云遥让门口摆摊的道士把消息传给了言天师。   三日后,琳琅长公主正坐在廊下让苏驸马学狗叫,安插在瑾王府的探子回来了。   琳琅长公主正欲起身,瞧着苏驸马愤怒又狼狈的神情,又坐下了。   “何事?”   探子看了一眼苏驸马,有些迟疑。   琳琅长公主看着苏驸马微微一笑,道:“直说便是。”   探子躬身道:“瑾王妃已经完成了您安排的事。”   虽然刚刚就从探子脸上得知了此事的结果,但真的证实了,还是觉得有些心寒。她这养女果然不是一般人,心狠手辣鲜有对手。   见苏驸马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琳琅长公主吩咐探子:“当着驸马的面说清楚,瑾王妃究竟完成了何事?”   探子把刚刚的事情说得更清楚直白一些:“瑾王妃昨晚给梅婆子的饭菜里下了毒,今早下人们发现梅婆子已经死透了。”   苏驸马像是没听清一般,不可置信地看向探子。   瞧着驸马的神情,琳琅长公主心情愈发好了,道:“驸马好像没听清,你再给他说一遍。”   探子重复了一遍。   苏驸马整张脸变得惨白。   “再说一遍。”琳琅长公主又道。   苏驸马嘴唇颤抖,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探子又重复了一遍。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苏驸马大声吼道。   整个院子里都是琳琅长公主的人,全都冷眼瞧着苏驸马,没人理会他。   琳琅长公主静静欣赏了一会儿苏驸马的狼狈、无助、绝望,看够了后,她起身了。   “这就是你不惜扔了本宫的女儿也要换进府中享荣华富贵的女儿,她不愧是你们两个贱人生的种,一样的下贱,一样的狠毒。哦,不,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一般人哪里敢对自己生母下毒手。你竟还指望她来救你?你难道忘了那日她瞧见你的神情了吗?”   琳琅长公主忽而笑了起来。   “这一辈子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吧,想一条狗一样活着吧。”   说完,琳琅长公主站起身,看向了天空,喃喃道:“下雨了,驸马都淋湿了,我心疼。把驸马头上的天堵上吧。”   说完,起身离开了。 第89章 提醒(大修)   出了院门, 玉嬷嬷有些犹豫地道:“您如今逼着瑾王妃杀了自己的生母,她岂不是恨死您了?往后她做了皇后定要反过来报复您的。”   琳琅长公主嘴角微勾:“我手中握有她杀母的证据,又有她让许侧妃绝育的证据, 你觉得她这辈子还敢对我大声说一句话?亲情什么的都是假的,只有握有对方的把柄才能让她乖乖就范!”   她要让苏云婉成为她手中的傀儡, 一辈子都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正如苏云婉了解琳琅长公主一样, 琳琅长公主也了解自己这个养女。在养女心中,荣华富贵最重要!她若是真的顾及亲情就不会杀了梅心, 也不会对驸马不管不顾。以后也未必会为梅心报仇。   玉嬷嬷恍然大悟, 点了点头。   孝道为重。   别的不说,单单是苏云婉杀母这一条, 她这辈子就翻不了身了。   而许侧妃一事, 镇北将军也饶不了她。   苏云婉看着被抬出去的梅心, 整个人木木的, 面上没有丝毫的波动, 让人看不清内心的情绪。   此刻她说不清楚自己内心是什么想法, 难过有, 悲伤有, 但——   似乎还有一丝轻松。   梅心是什么样的人她早就知晓了。   人尽可夫。   她跟长公主府、瑾王府的几个管事都不清不楚的。   若梅心只是她身边的管事嬷嬷倒没什么, 可若是自己的生母, 那当真是丢脸至极。   她是瑾王妃,也是京城贵女的典范,她怎么能有这样一个下贱的生母。   她之前一直想与梅心亲近,但同时也害怕被人知晓她们二人的身份。如今梅心走了, 她心中虽然空落落的, 但她是梅心生的事情也会被掩盖, 她再也不用担心有人戳破她的身份了。   苏云婉抬眸看向窗外。   院子里的树叶开始飘落了。   冬天快到了。   不管怎样, 这个仇她是一定会报的!如今琳琅长公主这般逼她不就是觉得她需要她么,若一朝她的势头能压过琳琅长公主,她定会报了此仇!   过了一个时辰,苏云婉那边也让人回来传信了。传信之人是琳琅长公主新安插在苏云婉身边的一个嬷嬷,孙嬷嬷。孙嬷嬷是琳琅长公主给苏云婉的,大家心知肚明。苏云婉正是知晓她是这样的身份,为了让琳琅长公主放心,所以才让她来给长公主传信。   “见过长公主。”孙嬷嬷朝着琳琅长公主行礼。   “嗯。”琳琅长公主应了一声。   孙嬷嬷道:“瑾王妃让我来给您传信,那梅婆子死了。”   琳琅长公主刚刚已经知晓了此事,面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   “你可亲眼见到那婆子的尸首?”   孙嬷嬷点头,道:“见到了。瑾王妃说她是病死的,被裹着白布抬了出来。”   琳琅长公主点了点头,吩咐了几句:“你好好在瑾王妃身边做事,若她有异常之举,速速来报。”   孙嬷嬷:“是,长公主。”   孙嬷嬷走后,琳琅长公主看着屋外潺潺秋雨,道:“既然她都下了这么大的血本,那就给她些好处吧,这镇北将军蹦跶得太高了,着实令本宫心烦。”   她早就看镇北将军不顺眼了。既然太子已经被废,镇北将军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这一次她定要把镇北将军除去!   得知梅心死了,云遥点了点头。虽知晓琳琅长公主不会饶了梅心,她还是有些好奇梅心是怎么死的。她问春杏:“她是怎么死的?”   春杏道:“听长公主府的人说是病死的。”   病死的……云遥蹙了蹙眉,她总觉得此事非同寻常,梅心的死没那么简单。   琳琅长公主既然已经知晓了换女的事情,那么她肯定会动手的。苏驸马都落得个那样的下场,梅心的下场想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怎么会让她突然病死。   难道是琳琅长公主干的?   可依着她对付苏驸马的表现,不可能让梅心死得这么简单利索。   而且,若是琳琅长公主干的,她为何不在知晓消息的第一时间解决了梅心,而要在事情发生了这么久之后才解决,还是在瑾王府解决。   难不成——   此事是苏云婉干的?   云遥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云遥从前一直都知道苏云婉狠,她表面上对下人客客气气,实则心狠手辣,不少奴仆死于她手,奴仆的命在她看来就如同草芥。   可若是为了权势杀了自己的生母……会不会太过了些?太丧心病狂了?   但若是真的,倒也像是琳琅长公主会要求的事情。这样的事情不管对梅心还是苏云婉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第二日一早,琳琅长公主进宫去了。   话里话外都在说镇北将军的不是,然后把之前她报复苏云婉所做之事全都推到了镇北将军身上。毕竟没人知晓她为何突然厌了苏云婉,所以也没人怀疑此事是她所为。   “武安侯府怎么说都是您信任之人,结果他家的嫡子刚刚去礼部赴任就被撵走了。此事若不是他,还有谁敢做这样的事情?”   “婉儿不过是管束许侧妃,让她不要太过骄纵,结果转头婉儿的铺子就被查封了。那巡街营掌事之人可是跟镇北将军交好。”   ……   不仅她去说,所有与她交好的人也都去说。   而与她交好之后都是宗室,能进宫,能在德成帝面前说得上话。   因抱着致命一击的心态,这些人也不怕得罪镇北将军。有琳琅长公主带头,彻底跟镇北将军决裂。   苏云婉渐渐在贵妇人中又站稳了脚跟,瑾王也不再日日留宿在许侧妃屋中。   她又开始隔三岔五去长公主府问候琳琅长公主了。   权势,她要权势,有了权势她就能狠狠报复琳琅长公主,才能不被人逼迫。苏云婉心中如是想。   这日,谢彦逍差人送来了一兜螃蟹,那螃蟹的个头儿竟然比她上次在琳琅长公主府吃的还要大些。云遥顿时欣喜不已。   不过,谢彦逍也太小气了些,就送了这几只过来,不多送些。   谢彦逍早已猜到了云遥心中所想,吩咐好了送螃蟹的小厮。   “世子说了,螃蟹寒凉,郡主一次不能多食。”   云遥撇撇嘴,收下了螃蟹。   中午,云遥让人做了辣炒螃蟹。因螃蟹太过好吃,她多吃了一碗米饭。   晚饭时,听说谢彦逍在前院跟人议事,她投桃报李,为他做了一桌好菜。有狮子头、红烧肉、麻辣鲤鱼、粉蒸肉,又炒了几个素菜。总之,都是谢彦逍爱吃的。   送过去时,谢彦逍还在议事。   其实有件事情云遥一直觉得很奇怪,如果谢彦逍是睿王的人,为何她从来没见过睿王过来,只见过睿王府的诚郡王和他的长孙。   难道是因为这里只是一个小的议事地点,大的地点在睿王府?   这次云遥又听到谢彦逍他们提到昭国了。   是一个陌生的男声,嗓门极大,她也就多听到了几句。   比如,他们想寻求昭国的帮忙,可昭国国君被贵妃所惑,一直劝阻,不同意跟大历交恶。   “梁将军,您这主意太馊了吧,你竟还想着让人去诱惑莹贵妃,那莹贵妃长得甚是貌美,昭帝宝贝得很,从不让外男见她,即便是太子也别想轻易见她一面。”   “嘿嘿,我这不是没办法了么。那女人死活不同意对付镇北将军,全然不顾镇北将军诛杀昭国百姓一事,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别的什么缘故。”   “此举不妥。”谢彦逍下了定论。   他想解决此事,但并不意味着要采取这种不光彩的手段。   莹贵妃……昭帝……镇北将军……梁将军……   云遥脑海中突然闪现了一些事情,快得抓不着,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她忘记了。   “夫人。”秋武唤道。   夫人从来不会主动去探听世子的事情,每次来书房也都躲得远远的,一来就去偏房坐着等世子。今日她却一反常态,朝著书房走去。   云遥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无意识走到了书房门口。   “您可是想要进去?要不要我通传一声?”秋武问。   云遥摇摇头,拒绝:“不用。”   里面的人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夫人来了。”   “是昭慧郡主吗?我还没见过呢,正好见一见。”   谢彦逍没理会此人的言语,道:“先说到这里,休息片刻,一会儿再议。”   说完,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梁将军欲跟过去,被乔谦和拦住了。   梁将军顿时不悦,嘀咕了一声:“都说昭帝宝贝他那莹贵妃,殿下也不遑多让,见一下都不让。”   乔谦和道:“以后有的是机会见,不急在这一时。”   说着话,他们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你怎么过来了?穿这么少?冷不冷?”谢彦逍握了握云遥的手。   “还好。”云遥怔了下,“我刚刚打扰到你们了吧?抱歉。”   她刚刚没忍住凑近了听了一会儿。   谢彦逍道:“没事,去一旁说吧,这里是风口,冷。”   “不用了,我就是想过来给你送饭,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谢彦逍笑了:“嗯,一闻就知道是你亲手做的。”   梁将军瞥了乔谦和一眼,叹了叹气,又摇了摇头。他以前从未见过少主子跟夫人相处的情形,如今见了方知是如何。   没想到向来不苟言笑的少主子在郡主面前竟然会这般。   不多时,云遥离开了,谢彦逍又重新回了书房中。   云遥回去后没多久就躺床上睡了,想到刚刚听到的事情,她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她记得前世谢彦逍还曾去昭国打过仗,最终打赢了。在她回到现在的前几日,听说昭国在大历南境陈兵十万,欲进犯大历。   再联想今日以及上次在书房外听到的事情,一个念头瞬间在脑海中产生。   难道昭国之所以在南境陈兵十万是谢彦逍所为?   昭国陈兵十万,再加上前朝将军带了几万人马,那么前世镇北将军并无胜算!所以,睿王赢了?   云遥心砰砰砰跳了起来。   不行,她得想想前世昭国是如何同意睿王来夹击镇北将军的。   到底是为何呢,睿王到底想了什么法子呢……   不对,这一世的情形跟上一世不一样了,上一世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时已经是六七年之后了,这其中又发生了不少事。   但她对莹贵妃有印象。   只可惜她前世对外面的事情关心太少,即便是有印象也想不起来究竟是何事了。   实在不行……   “来人,掌灯!”   云遥把琉璃公主给她的半块玉佩拿了出来。她记得琉璃公主说过,凭着这半块玉佩可以在皇宫里畅行无阻。有了这半块玉佩,刚刚他们在书房说的那个主意不就可行了么?虽知是下策,但她还是让人去前院给谢彦逍送过去了。   如今世道太乱了,她只想用尽一切办法尽早结束这乱世。   把玉佩送过去后,云遥安心躺床上睡了。   然而,过了不到两刻钟,她还没睡熟,谢彦逍就回来了。   云遥听到动静,看向谢彦逍,困得晕晕乎乎的,瓮声瓮气地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晚不回来了么。”   谢彦逍侧身躺在旁边,看着云遥。见她小脸红扑扑的,越看越觉得可爱。   “为何把琉璃公主送你的半块玉佩送给我?”   云遥困得不行,眼睛也没睁开,道:“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就给你送去了。”   谢彦逍轻笑一声,问:“你可知这玉佩有何用?”   云遥道:“嗯。”   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给谢彦逍送去。   “阿遥可是想让我娶了琉璃公主?”   云遥反应慢了半拍,等听清楚谢彦逍话中之意,瞬间睁开了眼睛,一脸疑惑地看向谢彦逍。   谢彦逍想,她果然不知道。   “昭国每一位皇子公主手中都有一块这样的玉佩,从中间一分为二。若是赠予异性,便代表二人要成亲。所以,你的主意是让我娶了琉璃公主,然后再向昭国借兵?”   听罢,云遥立马从谢彦逍手中抢走了玉佩。   “你想得美!”   她能同意给他纳妾就已经是她大度了。琉璃公主那么好的姑娘,他也真是敢想!   看着云遥的反应,谢彦逍面上的笑意加深,低头亲了亲云遥的唇。   云遥推了推他,道:“我是想着琉璃公主说过这玉佩可在昭国畅通无阻,你们不是想引诱莹贵妃么,可以凭着这块玉佩去皇宫勾引她。”   至于纳琉璃公主为妾,他就别想了。   谢彦逍神色未变,这一会儿他的手已经热乎了,揽住了云遥的腰身,道:“嗯,我知道。”   瞧着谢彦逍的态度,云遥放心了,此刻困倦,渐渐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后,她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谢彦逍骗了,抬手捶了他一下。   “你竟然敢耍我玩儿?”云遥气死了。   她好心好意帮他,他竟然拿这种事情逗她。   谢彦逍闷声笑了。   竟然还敢笑!   云遥更气了,拿起来他的胳膊咬了一下。   谢彦逍先是一怔,很快便任由云遥咬他。   他好像许久没做那种梦了,不知今夜会不会做梦,他还挺期待的。也不知今晚会在梦中梦到什么事情。   谢彦逍要是喊疼或者反抗挣扎,云遥还觉得有成就感。他这般任由她咬,甚至一脸兴奋的神情,让她毫无成就感,咬了两下就停下了。   冷哼一声,对着墙睡了。   谢彦逍知道云遥生气了,连忙上前哄了她几句,见没哄好,只好从背后搂住她。   好在云遥挣扎了两下之后便没再动了。   入睡之后,谢彦逍发现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他缓缓睁开眼,果然,又来到了梦中。   一抬眼,他就看到了坐在榻上静静看着窗外的年轻妇人。   那妇人是云遥。   远远瞧着,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虽梦中的云遥跟现实中的云遥长得一般无二,但二人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两个人。梦中的云遥面上总是有一股子淡淡的愁绪,不似如今这般。   他抬步往前走去,走了几步,看到了云遥小腹已经微微隆起。正欲再往前走几步,脑海中突然蹦出来第一次入梦时看到她大着肚子躺在火海中的模样,脚顿时定在了原处,不敢再靠近。   作者有话说:   大修了一下,请重新看。 第90章 梦境(大修)   “夫君呢?”云遥看着空荡荡的窗外问道。   春杏嘴角嗫嚅了几下, 不知该如何回答。   还是桂嬷嬷老道一些,笑着安抚:“世子在外面忙着呢,您安心在府中养胎便是。”   云遥喃喃道:“他究竟在忙什么呢?太子不是早就被废了么, 瑾王权势也越来越重,哪里还需要他帮忙?”   桂嬷嬷面上的神情微怔, 道:“外头现在都乱了, 好多流民来了京城,世子大概是在忙此事吧。”   云遥眉头轻蹙, 斥责:“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这些?”   桂嬷嬷道:“您如今有了身孕, 这种事跟您说了只会增添您的烦恼。您只要不出门就行,免得被乱民伤到。”   云遥抿了抿唇, 一副不赞同的模样。   “没有人愿意离开家乡去别处讨饭, 除非是真的吃不饱饭了。我记得匣子里好像还有几百两银子是么?明日拿银子去外头设个粥棚施粥吧。”   桂嬷嬷道:“郡主, 您手头就那一点现银了, 万一京城乱了, 咱们得带一些防身。”   云遥想了想, 道:“那你明日把我的首饰当掉一些。我现在也不怎么戴了, 换一些银钱吧。”   桂嬷嬷思索了片刻, 同意了:“也好。”   眼前场景一变, 云遥的肚子又大了些。   晚上, 春杏道:“郡主,不好了,听说外面有铺子让人抢了。”   云遥面色变了变。   “守好门户。”   “是。”   半夜,云遥做了噩梦。   “不要, 不要……”   “夫君……谢彦逍……谢彦逍……”   谢彦逍心疼死了, 上前安抚:“阿遥, 莫怕, 莫怕。”   可他的声音根本传不到她的耳中。   阿遥做了许久噩梦,最终被噩梦惊醒。   谢彦逍双手紧握成拳,眼神中盛满了愤怒。梦中的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为何日日不出现,为何不来照顾阿遥!   这般一想,他眼前的场景变了,一下子变成了书房。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案前的自己。   胡子拉碴,眼底通红。   “镇北将军又在杀良民了!这个畜生定不得好死,死后一定会下地狱!”乔谦和带着怒气说道。   “我去找大哥,带兵去砍了他!”诚郡王站起身。   “站住!”谢彦逍沉着脸怒吼。   诚郡王在原地站了片刻,又转过身,坐了回来。   谢彦逍道:“若廉郡王带兵离京,瑾王定会用镇北将军留下的兵反了!况且这区区几万兵也挡不住镇北将军麾下二十万大军!”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滥杀无辜?”诚郡王道。   “自然不行。”乔谦和道,“也不知昭国的大军何时能动。”   吏部舒大人道:“镇北将军和莹贵妃的私情已经传入了昭帝的耳中,想必很快就能有结果了。只要昭国大军动了,便能威慑镇北将军,再加上梁将军,咱们取胜的几率就大了。”   诚郡王也知他们只能等,叹了叹气,不再多言。   谢彦逍看着憔悴的自己,心情非常复杂。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又亮了。而梦中的自己跟谋士们商议了一整晚。   天亮后,他们去上朝了。   谢彦逍再次睁开眼时天蒙蒙亮,深秋的天带着一丝寒意。   这一次醒来,他不像之前那般难受了,整个人非常平静。而脑海中也再次蹦出来许多从未发生过的片段。等这一阵过后,他转过身,盯着云遥看了片刻,又抬手摸了摸云遥平坦的小腹。他有些庆幸现实中的自己没让云遥有身孕。他现在日日都很忙,若此时云遥有了身孕,他定不能好好照看她。届时她会如梦中一般,神伤不已。   不过,梦中似是多年之后了。他听到了春杏的一句话,似乎时德成二十年,也就是在五年后。梦中似乎有梦中的时间线,每一件事都能和时间点契合,他大概已经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小产大概是在今年,牡丹花被摘掉是三年后,怀孕是五年后。   梦中的七年在现实中压缩到了两年左右。   正想着呢,怀中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谢彦逍以为云遥如同梦中一般做了噩梦,连忙安抚:“阿遥,别怕,你别怕,我在呢。”   云遥一直在回忆前世的事情,昨晚没想到,现在她忽然想起来了。   “莹贵妃和镇北将军有私情,所以她极力阻止昭帝与镇北将军开战,镇北将军之前能打胜仗有一部分原因是靠昭国投降。”   谢彦逍看向云遥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   此事他刚刚在梦中知晓,云遥怎会知晓的。   难道……她昨晚也做梦了?   那她岂不是知晓他在梦中是如何待她的?   谢彦逍感到一震恐慌,问:“阿遥,你做梦了?”   问出来的话和平时的沉稳淡定完全不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云遥赫然反应过来,她不该知晓这样的事情,而且,她是忽然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告知谢彦逍的。说自己是做梦梦到的,倒也合情合理。可若她真的说自己是做梦梦到的,谢彦逍岂不是会不相信?   她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的目的是让谢彦逍相信!   云遥思索几息,眨了眨眼,道:“没有。”   谢彦逍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眼神依旧充满探究。   有那么一刻云遥以为谢彦逍发现她的秘密了,她连忙胡诌了一个借口:“我听琉璃公主说的。”   谢彦逍道:“哦,原来是这样。”   云遥:“你赶紧去调查一下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的话那就太好了,昭帝肯定会发怒的,你们就又多了一个帮手。”   “好,我一会儿就去让人查。”   云遥顿时放心了,道:“那就好,你去忙吧,我再睡会儿。”   说完,她闭上了眼。   云遥因突然想起来这么重要的一件事太过激动,所以没看到谢彦逍的眼神。谢彦逍并未完全信她。他觉得云遥怪怪的,仔细想来似乎很多事情都有些怪,云遥似乎知道很多旁人不知道的秘密。   比如简国公府的事情,比如那日她提醒他镇北将军将要出兵,等等。   若不是做梦,她又是如何知晓的?   又躺了一会儿,谢彦逍起床了。   半个月后,谢彦逍收到了消息,的确如他梦中梦见的一致,镇北将军的确和莹贵妃有旧。此事一出,莹贵妃彻底失宠,被打压了多年的太子也就是琉璃公主的亲哥哥终于受到了皇上的重视。   年底了,德成帝见的官员越来越多,告状之人也越来越多,他对镇北将军的怨念加深。他突然觉得镇北将军只要在京城中那必定要搅的京城不得安宁,瞧着最近各地上奏的帖子,他决定把镇北将军派出去打仗。   至于他杀良民的事情,早就被德成帝淡忘了。毕竟,对他而言,跟安定相比,百姓的命不值钱。   镇北将军得知此事,彻底怒了。   德成帝一直猜忌他,从不信任他,一有矛盾就要派他出去打仗。而其他的世家贵族安安稳稳地在京城中享受着荣华富贵。从前这些人还会惧怕他,眼下却开始捅他刀子了。   让他去守护这种小人?   当真可笑。   这一年的除夕夜格外冷。   京城中虽然热闹,但也比不了往年。四处的动乱,已经涌入京郊的流民让人心里有些不安。   武安侯府也不像从前那般热热闹闹的了。   如今云遥掌家不说,她还被封为了郡主,长公主隐隐透露出来重视这个女儿,要为女儿撑腰。曹氏哪里还敢放肆,虽心中对云遥极为不满,眼下也只能忍了。   她忍了,谢季琮年轻气盛,可忍不了。   这一年他受够了谢彦逍和苏云遥这两口子。   一个唆使父亲把他弄到了军营,一个把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差事搅黄了。   他现在就是全京城的笑话!   想到这些,谢季琮阴阳怪气地说道:“如今瑾王炙手可热,二哥又向来与瑾王交好,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父亲刚刚也说了,咱们是一个府中的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啥时候给弟弟我谋个差事?”   谢彦逍早就跟瑾王不亲近了,此事京城中人人皆知,都在笑谢彦逍眼光不好。瑾王不显山露水时,他待在了瑾王身边,如今瑾王成了京城中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皇子,谢彦逍反倒是失宠了。   谢季琮说这番话就是故意恶心谢彦逍的。   谢彦逍像是没听到一般,夹起来一筷子鱼肉放到了云遥碗中。   武安侯斥道:“够了,你好好吃饭。”   见儿子被训斥,曹氏开口了:“琮哥儿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大历最重亲缘,他们二人是亲兄弟,提携提携也是应该的。只不过啊,咱们府跟别的府不一样,亲兄弟不仅不提携,还要踩上一脚。有的人啊,失了外面的权势竟也不让自家人好过。”   武安侯皱眉,指着四儿子道:“老大就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谋的差事,他若真有本事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一事无成。”   这些年他给四儿子安排了几个差事都被他弄没了,如今他也懒得再安排了,免得丢人现眼。   说完,武安侯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情。   谢季琮还要再说什么,结果被人在桌下扯了扯衣角,看着母亲不赞同的眼神,他闭了嘴。   “如今形势不明,焉知最终结果如何,万不可在此时跟几位王爷攀扯上关系。”武安侯提醒。   这话是在说曹氏之前找了苏云婉。   曹氏面色不太好看。   “时辰也不早了,我今晚还得进宫一趟,一会儿就散了吧,各自回院中守岁。”   说完,武安侯离开了。   武安侯一走,谢彦逍第一个放下了筷子,转头看向还在吃鱼肉的云遥。   这鱼是厨房特意为她炖的,香得很,谢彦逍又把鱼刺都挑走了。结果吃了没两口,她就察觉到了谢彦逍灼灼的目光。   那眼神仿佛是在催促她赶紧走。   云遥有些犹豫。她虽然不喜跟曹氏和周氏他们一处,可这鱼好吃啊。而且是她亲眼盯着厨房放到这里的,不用担心被人下毒。况且,   她怎么觉得谢彦逍今日莫名其妙的。   这鱼肉明明是他自己亲手为她剔的,怎么又不让她吃了。   似乎瞧出来云遥的犹豫,谢彦逍道:“夫人刚刚不是说有事还未处理完?”   话都说到这里了,云遥只好放下了筷子,应了一声:“嗯。”   随后,二人离开了。   谢彦逍和云遥离开后,曹氏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也没了吃饭的心情。   她就不明白了,明明次子被瑾王弃了,为何侯爷还这般重视他!   待谢叔煜和周氏被曹氏撵走后,谢季琮忍不住道:“母亲,您刚刚为何不让我骂谢彦逍?”   曹氏:“我的儿,我知你不喜欢他,我又何尝不是?只是如今这家是你父亲做主,咱们无法行事。你且等等吧,等瑾王登基,定不会有他们二人的好果子吃。”   谢季琮刚要开口反驳,仔细一想,面上露出来笑容。   可不是么,谢彦逍不知为何得罪了瑾王,苏云遥又跟苏云婉有仇,将来这二人定要完蛋!他们只管等着便是。   大家吃完年夜饭,略坐了一会儿,便散去了,谢彦逍难得没去前院,而是随着云遥朝着瑶华院走去。   京城各处响起了鞭炮声,声声入耳,天上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   云遥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虽冰冰凉凉的,但却觉得非常舒服。抬头看了一会儿雪花,她忽然来了童趣,朝着尚未扫走的雪上踩去。京城已经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雪了,雪有半尺厚,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   谢彦逍站在一旁静静看着,想到她刚刚吃鱼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当真还是孩子心性。   过了片刻,见云遥还没有停的打算,谢彦逍沉声提醒:“回去吧,仔细鞋子湿了。”   云遥笑着道:“没事儿,反正也湿了,回去再换。”   湿就湿吧,踩在上面多好玩啊。   恰好周氏和谢叔煜路过,看着站在一处的云遥和谢彦逍,周氏心里陡然升起来羡慕之情。   想当初云遥嫁过来之前她还暗地里嘲讽过她,觉得她乡下来的土里土气又不懂规矩,注定得不得谢彦逍的爱,也会被婆母不喜。结果没想到两年过去了,冷心冷情的世子竟然把她放在心尖上疼,公爹也把后宅的管家之权给了她,她还成了郡主,再顺遂不过了,成了京城中人人艳羡之人。   老天当真是不公平。   从前见着云遥谢叔煜总会多看两眼,现在是再也不想看了,见着云遥就想躲,生怕谢彦逍再打他一顿。   见周氏不走,他皱眉:“走了。”   周氏回眸看向一脸不耐地谢叔煜,顿觉心里憋屈。苏云遥的日子越过越好,而她的日子却越过越差。夫君处处留情,也没什么本事,他们这一房在这个府中越来越不显了。   谢彦逍察觉到不远处的目光,转头看了过去。眼神从温柔缱绻瞬间变得凌厉。   谢叔煜吓得缩了一下脖子,连忙扯着周氏离开了。   云遥并不知此事,又过了一会儿,她不想踩雪了,结果又去堆起了雪人。   瞧着云遥头上的雪沫子,谢彦逍劝阻无效,打横将她抱起,朝着瑶华院走去。   “喂,你快放我下来!”云遥不满。   谢彦逍脚步不停,不说话。   “喂,我说话呢,你听到没?”云遥又重复一遍。   谢彦逍依旧没答。   “你最近不应该很忙吗?赶紧去忙吧?我自己能回去。”云遥道。   镇北将军都要被派出京了,她前段时间还告知他关于昭国的事情,想必睿王有的忙了。   谢彦逍抿着唇不说话。   云遥见谢彦逍铁了心要阻止他,没再反抗,不过面上却不怎么高兴就是了,心里也在默默吐槽谢彦逍没有童趣。   等回到瑶华院,谢彦逍把云遥放在床上,脱下来她的鞋子,吩咐春杏:“去拿一双干净的。”   春杏:“是。”   云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坐在了榻上。   刚坐下没多久,桂嬷嬷走了进来,面上带着笑意。在她身后,厨房的人鱼贯而入,很快,香喷喷的饭菜就摆满了桌子。   云遥怔了怔。她没吩咐厨房去做饭啊,怎么突然上了这么多菜。   “这是世子特意吩咐的。”桂嬷嬷笑着为云遥解惑。   云遥狐疑地看了谢彦逍一眼。   怪不得谢彦逍催促她赶紧走,原来早有准备。看来他早就知晓武安侯要去宫里,今日不用一起守岁。   “你怎么不早说?”云遥埋怨了一句。   早知道她就不在正院用饭了,回来吃就是了。   谢彦逍没回答这个问题,简单道:“用饭吧。”   刚刚在正院本就没吃饱,此刻闻着饭味儿早就饿了,净手后,去了饭桌前。   面前是丰盛的年夜饭,屋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云遥突然有了过年的感觉。她抬眸看向坐在一侧的谢彦逍,端起桌上的酒,跟他碰了碰杯。   “谢彦逍,新年快乐!”   “阿遥,新年快乐!”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了京城,来到了瑾王府后门。   作者有话说:   大修了一下,可重新看。 第91章 为你   几杯酒下肚, 云遥的脸色通红,头也变得晕乎乎的。   谢彦逍扶着她去了床上。   云遥抱着他的胳膊蹭了蹭,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   谢彦逍感觉一颗心都要融化了, 坐在床边盯着云遥看了许久,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内宅。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在此之前, 他不能有半分松懈。   地方越来越撑不住了,德成帝已经决定要把镇北将军派出去平乱, 估计出了正月就要去, 他们要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了。   此次定要一击即中,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不然等待他们的会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亥时, 瑾王一行人从宫里出来了。   如今瑾王可谓是风光无限, 不管是祭天仪式还是宫宴, 德成帝都派他去的。他已稳稳成为了诸位皇子之首, 一切只待他成为太子了。   若他成了太子, 不管德成帝是否传位于他, 只要德成帝一死, 他就能顺利继承皇位。   虽朝中不少大臣提了此事, 可德成帝却像是没听到一般, 没什么反应。要想让德成帝有反应,那就只能是宗室来提了。   宗室提此事,合情合理,名正言顺。   想到这里, 瑾王拒绝了许侧妃, 坐上了苏云婉的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 瑾王把面色淡淡的苏云婉揽入了怀中。   “婉儿, 你莫要生气,本王最爱的人一直都是你,宠她不过是因为她有个好父亲。”瑾王在解释刚刚在宫宴上对许侧妃的照顾。   若是从前苏云婉对瑾王还有些期待,如今这期待早已所剩无几。瑾王会过来哄她,多半是因为有求于她。   虽心中如此想,但口中还是说道:“嗯,我都明白的。”   瑾王握着苏云婉的手,道:“我就知道,我的婉儿是最懂事最识大体的。”   苏云婉看着瑾王,一脸委屈。   “只是,我心中爱慕于你,瞧着你跟别的女子亲近心中总是会觉得不舒服。”   瑾王的男性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从前他日日跟在苏云婉屁股后面,她对他一直都是淡淡的。如今他冷了她,她却会为他争风吃醋。   他开心极了,连忙哄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这几日我不去她房中了,留在你房中可好?”   适当的撒撒娇就差不多了,苏云婉适时地流露出来娇羞的神情,点了点头。   俩人的谈话告一段落,又温存了一会儿,瑾王终于说出来自己的想法。   “如今父皇器重我,一些朝中要事也交由我处理。只是——”说到这里瑾王顿了顿,“终归名不正言不顺。”   苏云婉看向瑾王,她明白瑾王的意思了,这是想要正式的封号了。   果然,就听瑾王接着道:“若是能再进一步,成为太子,那就好了。”   苏云婉点点头,表示认同他这个想法,但多余的话一个字也没说。   瑾王本打算等着苏云婉说出来他再继续说的,可惜他的王妃像是没听懂他话里的暗示一般,一个字都没说。   瑾王只好道:“不如婉儿去找姑母探探口风,让姑母在父皇面前多说说此事。”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找睿王,可惜睿王向来不掺和此事,他在睿王那边使了多年劲儿都没用,只能求琳琅长公主了。毕竟,琳琅长公主在宗室的影响力也不一般。   果然是此事,苏云婉心里了然。不过,面上却流露出来迟疑和为难的神色。   “王爷所求就是我所求,只是……”苏云婉顿了顿。   “嗯?婉儿有何难处?”瑾王问道。   苏云婉:“慎王、康王也是母亲的亲侄子,我也不知母亲能不能答应。”   瑾王立马哄苏云婉:“虽如此,但他们不像本王一样有一个好王妃!王妃去求,姑母定能打赢。”   见瑾王点出来这一点,苏云婉终于松了口。   “你就会说好听的哄我。我也不知此事能不能成,不过,我后日就去说便是了。”   后日是正月初二,回娘家的日子。   瑾王终于放心了,又搂过来苏云婉温存了一会儿。   回到府中后,瑾王直接去了苏云婉的院子里,一直到第二日一早才离开。   瑾王离开后,苏云婉也起床了,她面色酡红,一脸娇态。   青竹终于找着了机会,趴在苏云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神情颇为紧张。   听到青竹说的话,苏云婉眼神瞬间变得凌厉,看向青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人被安置到一旁的杂物间了,只是她吵着要见您。”青竹小声说道。   “啪”的一声,苏云婉把梳子放在了桌子上,转身朝着杂物间走去。   她到杂物间时,梅心正啃着鸡腿,嘴里低声唾骂着苏云婉:“真是黑心肝的女人,自己在这里享福,却把我扔到庄子上不管不顾,跟她那个怂货爹一样!”   苏云婉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扯过来梅心手中的手腕,把她手中的鸡腿拍掉了。   梅心正想骂人,看清来人后,顿时态度变了,张了张嘴就想骂她。   没等她骂出来,苏云婉厉声道:“我不是说过了么,让你在庄子上好好待着,到了时机我就让人把你接回来,你怎能私自回京!”   当初她没有杀了梅心,而是喂了她一种假死药,让人以为她死了,又找了具与梅心身形差不多的女尸,拉到郊外烧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梅心竟然能说通庄子上看管的管事顺利回到京城来。不会又是靠着自己的身体吧……苏云婉顿时觉得恶心,手上握着的手腕也觉得脏,把她甩到了一旁。   梅心歪倒在一旁的架子上,看着苏云婉的眼神,心里顿时一颤,但嘴里还是说道:“我都在庄子上待了两个月了,却不见你去见我一次!还日日让我在那废弃的院子里!你自己却在这里享着荣华富贵!我都听说了,瑾王快要封太子了,你们就要去宫里住了,到时候你更想不起我来!”   梅心很了解自己这个女儿,心狠,无情。她若是真的成了太子妃,绝不会管她这个亲娘的死活。她不想被琳琅长公主管束,更不想要她这样的生母。   从她选择让她假死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   她明明可以对抗琳琅长公主,可她没有!就跟她爹一样!   当年她就是听了那个怂蛋的话,在外面躲躲藏藏活了那么多年,结果最终却什么都没得到。他们父女俩倒好,在京城锦衣玉食,享着荣华富贵。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她绝不会再做那么蠢笨的选择!   她打听清楚了,瑾王如今呼声最高,马上就要成为太子了。   她别想甩开她!   听着梅心的话,苏云婉蹲下身子,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咬着牙道:“你若是想死,我现在就能送你走!”   梅心被掐的脸色青紫,快要喘不上来气。   苏云婉凑近了,沉声道:“我警告你,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庄子上待着,不许再跑出来,若再跑出来,我可不敢保证会做出来什么事!”   看着苏云婉几欲杀人的目光,梅心是真的害怕了。上次她走的时候女儿明明态度极好,哄着她去的庄子上,怎么现在变得这样可怕……刚刚那一瞬,她相信,她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苏云婉让人把梅心的嘴堵上,对青竹道:“你亲自去,告诉看管的人,若是她再离开庄子一步,我杀了他们全家!”   青竹是唯一的知情人,她知晓事情的严重性,连忙点点头。   “现在就走!”苏云婉道。梅心多在府中待一刻,就多一分被发现的风险。趁着孙嬷嬷还没来到正院里,此时正是好时机。   青竹连忙安排人裹紧了梅心,悄悄从后门离开了。   看着梅心离开地背影,苏云婉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不是不想直接解决了她,这也是最后的办法。但是,她更了解琳琅长公主!若是她真的杀了自己的生母,琳琅长公主将来定要拿这件事威胁她。   而且,这是她的生母,这个决定她很难做。   她就算是要解决梅心,也要在解决掉琳琅长公主之后!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这府中还有一个人时时刻刻盯着正院。   许侧妃很快就知道苏云婉的人悄悄送走了一个人。至于是谁,她们不知。但是,许侧妃从这件事中嗅出来非同寻常的味道。有什么事情是非得正月初一一大早要去做的?还派了自己最贴身的大丫鬟。   为了搞清楚这一点,许侧妃初二回娘家时跟镇北将军说了。   镇北将军疼幼女,他手中人又多,很快便查清楚苏云婉送走的人是谁。而此事因为镇北将军的调查,引来了多方的关注。   苏云婉回公主府时,琳琅长公主把孙嬷嬷留下来单独说了几句话。当听说昨日庄子上来了个人,青竹又一大早去了庄子上时,她顿时明白过来苏云婉做了什么。   琳琅长公主冷笑一声,她养的好女儿竟然敢阳奉阴违地敷衍她,果然是贱人生的东西,真当她拿她没办法了吗?   “去让人给许侧妃传信,告知她,她不能有身孕这个消息。”   玉嬷嬷有些迟疑,道:“如此一来,镇北将军岂不是恨极了瑾王妃,万一他真的不顾您的面子杀了她怎么办?”   琳琅长公主挑眉:“若真杀了,那便是替本宫解决了一个难题。等他下月出去打仗,本宫就联合睿王再推一个皇子上位!总归睿王也不喜瑾王。若是不杀,本宫就留着她,不过是养一条狗罢了,没事的时候逗逗玩也好。”   在此之前,琳琅长公主依旧想扶持苏云婉上位,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给过苏云婉机会,她没把握住。这样的女儿,她还是不要了。   今日是年初二,回娘家的日子,云遥一觉睡到自然醒,丝毫没有要去长公主府的意思。最近天冷,她忽然想吃古董羹了。想到便去做,中午时,热腾腾的古董羹被端上了桌。   她顺便让人去前院问了问谢彦逍要不要吃,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便不好一个人先吃了,坐在桌前等着他。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等到未时,谢彦逍终于出现了。   见云遥一直在等他,谢彦逍面上流露出来歉疚的神色。   “你总算是来了。”云遥道。她也不知她今日为何要等着谢彦逍,可能是除夕夜那日谢彦逍让厨房准备了一桌子菜,又或许是最近是过年,不好一个人吃饭。   谢彦逍道了一声抱歉,一顿饭都是他在涮,云遥在吃。   许是为了讨云遥开心,他把苏云婉那边发生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什么?梅心没死?”云遥怔了怔。   谢彦逍涮了一片羊肉,夹到了云遥碗中,点头:“嗯,没死。琳琅长公主逼着瑾王妃杀了梅心,但瑾王妃喂了她假死药,用一具假尸瞒过了长公主。如今因为许侧妃,琳琅长公主知晓了此事……”   听着谢彦逍的话,云遥一下一下咀嚼着口中的肉。   她着实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走向。   如此一来,苏云婉可就彻底难办了,镇北将军那边不知会如何做。   不过——   “你是不是早就知晓梅心没死?”云遥抬眸看向谢彦逍。   谢彦逍点头:“知道。”   云遥想,知道为何没跟她讲?此事与自己有关,他肯定知晓她很想知晓此事最终的结果。   “你还挺关注苏云婉。”云遥脱口而出。   谢彦逍夹起来涮好的香菇,放入云遥碗中,道:“当年是苏驸马和梅心将你换了出去,此事即便长公主不管,我也会追究到底。不过,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所以便没有同你讲。”   没想到长公主那边有了后续。   有了镇北将军插手,梅心这次是真的活不成了。   云遥神情微怔,透过氤氲的雾气看向谢彦逍。   这一瞬,她感觉谢彦逍的面容似乎跟前世不太一样了。   柔和了许多,也更有人情味了。   当梅心被带到自己面前时,苏云婉再次后悔了自己的选择。若是两个月前她听从长公主的安排杀了梅心,那就没有现在的事情了。眼下的事情比上次更为棘手。   她知道,琳琅长公主定不会帮她。不过,她也知道,站在她面前质问她的瑾王和镇北将军不知道此事。他们碍于琳琅长公主的面子定不敢对她怎样。   这是她最后的时机。   “娃啊……呜啊……”梅心嘴被堵住了,想喊“婉儿”始终喊不出来。   苏云婉很熟悉梅心,知晓她想喊她什么,她心里一颤,闭了闭眼,道:“此事我并不知晓。她因偷盗我的财物被我扔到了庄子上去,没想到她竟然还干出来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说完,她以退为进,跪在了瑾王面前。   “王爷,虽我从头到尾不知道此事,但终究是我管束下人不力,还请王爷责罚!”   梅心听着苏云婉的话顿时心如死灰,整个人更加疯狂起来,看着像是要冲到苏云婉面前一般。   镇北将军冷笑一声,道:“瑾王妃说不知情便不知情吗?不如听听这个婆子如何说!”   语毕,他看向一旁的侍卫:“来人,给她松绑,拿掉她口中的东西。”   苏云婉顿时慌了。给许侧妃下药的事情不是她最怕的,她最怕的是梅心说出来当年的事情。梅心的为人她多少是了解的,这个人再自私不过了,不然上次不会私自跑回京城来找她。   她得在梅心开口之前让她闭嘴。可此事不能由她去做,她连忙冲着青竹使了个眼色。   青竹看懂了,可她不敢。   跪在地上被人五花大绑的人是瑾王妃的生母,从上次瑾王妃偷梁换柱试图瞒天过海就看出来了,瑾王妃不想杀她。若是此时她杀了梅心,难保将来瑾王妃不会找她算账。   青竹假装没看懂,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副吓傻了的模样。   苏云婉急死了。   难不成到最后还要她亲手动手嘛?   在场之人除了青竹还有一个人了解苏云婉,那就是瑾王。   瑾王从小就认识苏云婉,小时候一直偷偷观察她,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可惜她从前从来不多看她一眼,直到他在父皇面前崭露头角,她才终于拿正眼瞧他。   瞧着她慌张的模样,他终究还是不舍得看她为难,抽出来一旁侍卫配在腰间的剑,一剑杀了梅心。   苏云婉看到剑指向梅心的那一瞬往前挪了半步,下意识想要阻止。下一瞬就看到梅心瞪大了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到死,她都是睁着眼睛的,显然是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死了。   苏云婉瘫坐在地上,一脸颓丧。   那边瑾王收回来剑,递给了一旁的侍卫,转身对镇北将军道:“将军,何须如此麻烦,既然证据都指向这个婆子,直接杀了便是。她知自己将死,怕是要攀扯旁人,说出来的话也不可信。”   镇北将军盯着瑾王看了许久,冷哼一声。他又看向了苏云婉,一脸冷意。   这时,瑾王开口了:“听说将军有个三女尚未出阁?本王在此起誓,将来本王的长子定会出自镇北将军府。”   镇北将军府的三女传说中长相丑陋,即便父亲手握重拳,也无人求娶。   况且,长子罢了,他行四,如今的胜利者不一样是他么,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还是眼下稳住镇北将军最重要。   他最重要的倚仗便是琳琅长公主和镇北将军,这二者缺一不可,绝不能让任何一方得罪对方。   此话一出,刚经历母亲之死的苏云婉和镇北将军同时看向了瑾王。   “好,本将军就信你这一回。”   他手中握有兵权,不怕瑾王会失信。   两人各有谋算,各怀鬼胎。   瑾王和镇北将军一同走了,整个大殿只剩下苏云婉一人。   苏云婉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几道血痕,那是梅心被拖走的痕迹。   所以,她忙活了这么久,最终却竹篮打水一场空?生母死了,琳琅长公主被她得罪了,镇北将军恨她入骨,将来瑾王长子依旧会从许家出来。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这几年无论她盘算什么都没用。   作者有话说:   非常抱歉,我对于之前写的几章不太满意,今天修了修89章和90章,需重新看,不然接不上这一章。 第92章 变天   当晚, 瑾王没有来正院。   苏云婉知晓他不会来,也没有去请他。   瑾王去了许侧妃的院子。许侧妃如今知晓自己再也不能有身孕,伤心难过不已。哭过之后, 便闹着说要去杀了苏云婉。不过,被瑾王和身边的人劝住了。   苏云婉把自己憋在房中整整三日, 三日后, 她出来了,依旧如往日一般光彩照人, 仿佛之前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出来后第一件事她不是去找瑾王, 而是去了琳琅长公主府。   琳琅长公主允她进来了,但却没见她。   苏云婉跪在琳琅长公主府房门口, 递给玉嬷嬷一张纸。玉嬷嬷瞥了一眼纸上的内容, 连忙去给琳琅长公主送过去了。   纸上把当年的事情写得清清楚楚的, 包括苏云婉的亲生爹娘是谁, 当年的事情又是如何发生的。还写了她如何同梅心一起给许侧妃下药。最后承诺, 若是将来她能成为皇后, 定会和琳琅长公主一起执掌后宫。落款处有苏云婉亲笔画押。   这一张纸, 就相当于苏云婉把自己的把柄亲手送到了琳琅长公主手中, 也把将来至高无上的权力给了琳琅长公主。   琳琅长公主嗤笑一声。   心中暗想, 她这个女儿总算是看清楚形势了, 知道谁才是她最大的倚仗,可惜晚了!   若不是顾及自己的颜面,她早就把苏云婉的身份公之于众了,她定也可以身败名裂。   不过, 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万一最终瑾王还是登上了帝位, 她不就可以凭着这个把柄谋取权势了么?   瑾王一连一个月都没来正院。   许侧妃难过了半月后, 开始与苏云婉争管家权。苏云婉做了对不起许侧妃的事情,退让了一些。   刚过了正月,镇北将军就被德成帝派出去了。   走之前,镇北将军跟瑾王彻夜长谈。   镇北将军走后,德成帝感觉耳边终于清净了,终于没人再提此事了,他又可以专心炼丹了。   只是,他赫然发现最近炼出来的丹药质量越来越差了。   这是因为言天师得知自己二师兄要来,怕被发现端倪,所以最近给德成帝的丹药中毒性越来越弱,效果自然也越来越差。   “天师,为何丹药不如从前了?”德成帝问。   言天师掐指一算,装神弄鬼:“哎,这都是乱世的缘故啊,世道乱了,影响了丹药的药性。等世道稳定下来就好了。”   德成帝接受了这种说辞。只是看着眼周围生出来皱纹,脾气越来越差。   过了没多久,言天师的二师兄入京了。   看着由瑾王带来的人,言天师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他。   “父皇,这是儿臣在天道山遇到的一位道士,听他说自己也是天道山的人,认识言天师。儿臣想着,若是多一人来为父皇炼制丹药,父皇定能长生不老,因此就把他带来了。”   德成帝听到这话,顿时来了兴致,看向站在一旁的言天师。   “天师,这真的是你同门?”   站在下面的寻释道:“师弟,好久不见。”   言天师心情复杂:“二师兄,好久不见。”   见面前之人真的是言天师的同门师兄,德成帝与他探讨起炼丹的事宜。寻释与言天师不同,言天师擅长看命数和观天象,而他最擅长的事情便是炼丹。   德成帝与其探讨了一个时辰还意犹未尽,当下便要把他留在宫中。   瑾王见自己的目的达成,满意地离开了。   德成帝睡下,言天师和师兄一同出来了。   “二师兄,你为何突然来了京城?”   寻释笑着道:“怎么,京城这个地方师弟来得,我却来不得吗?”   言天师抿了抿唇,没说话。   寻释又道:“说起来,炼丹一事我更擅长些。”   言天师忍不住道:“在天道山上不好么?”   寻释瞥了言天师一眼,道:“师弟又为何一定要下山呢?”   言天师蹙眉。   寻释:“师门中最出色的两个人是你我二人,可师傅偏偏在临终前把天道山交给了大师兄。大师兄有德无才,这天道山早晚要没落。我也不过是为自己寻个出路罢了。”   “那也不该现在来。如今乱世,人命如草芥,不知何时就没了脑袋。”   寻释轻笑一声,道:“师弟于炼丹一事一窍不通都能在京城活下去,还能高居天师之位。你又怎知我活不下去?”   言天师还欲再劝:“可……”   寻释抬手打断了言天师的话:“师弟口口声声关心我,可若真的关心,早应该向皇上举荐我才是。你应该很清楚,我炼丹的技术全天下无人能敌。可你却凭着拙劣的炼丹技术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丝毫不顾及同门之谊。”   师傅把掌门之位传给了平平无奇的大师兄,他就只能自谋出路了。   历代皇上沉迷于炼丹之人少,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出头之路,直到瑾王殿下找到了他,他方知如今的皇上竟然喜欢炼丹。可恨的是,他的好师弟竟然半分不曾透露此事。   若是错过了德成帝,焉知下一个沉迷炼丹的皇上会在多少年后出现,他未必能等到!   言天师怔怔地看向面前在一起生活多年的师兄,他终于信了云遥的话。果然,人心是会变的。   最后,寻释道:“富贵险中求!师弟若是觉得现在宫里危险,不如主动让贤,把天师之位让出来。”   言天师沉了脸:“不可能,师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早已算出大历的气数,绝不可能把自己师兄留在这里。   寻释面上带笑,心里却泛起一丝冷意。既不主动让贤,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从小就看言森不顺眼。   天道山太小,容不下两个天才,他们二人只活一个就够了!   得知宫里来了新的炼丹道士,云遥突然有些害怕。她记得前世新道士来了没多久言天师就被皇上杀了。因担心言天师的安慰,她再次让人提醒言天师小心。   不仅如此,她还找了谢彦逍。   这晚,谢彦逍回了内宅。   两个人聊了些府中之事,云遥又问了问外面的事情,谢彦逍一一作答。   现在气氛正好,云遥开口提起了言天师。   “从前他得皇上信任,在宫里人人都敬着他,听说他最近失了圣宠,宫里人开始怠慢他了。他无父无母,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怕是这世上只有云遥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坑蒙拐骗给皇上下毒的道士。   谢彦逍静静地看了云遥片刻,没说话。   云遥本想等着谢彦逍搭话之后再继续说下去。可没想到刚刚还在滔滔不绝跟她说话的谢彦逍此刻却变成了一个锯了嘴的葫芦,一个字也不说。   云遥顿觉尴尬,她讪讪地笑了笑,拿起来桌子上的橘子吃了起来。   吃完两个,正要吃第三个,谢彦逍阻止了她。   “吃多了上火。”   云遥也没管谢彦逍说了什么,立马道:“要不,你帮帮他吧?”   谢彦逍看向云遥,这次他没再沉默。   他其实一直都很好奇,云遥究竟为何跟言天师关系这般好的,二人又是什么关系。   “夫人和他是什么关系?为何执意要帮他?”   云遥愣了一下,道:“没什么关系啊。”   随后,她琢磨了一下,道:“各取所需?”   听到这个词,谢彦逍浓眉紧紧皱了起来。   瞧着谢彦逍面上的神色,云遥生怕他不帮言天师了,便道:“你别多想,他帮过我多次,我也帮过他,所以我们二人关系才会好的。”   见谢彦逍面色好看了些,云遥松了一口气。只是,他一直没表态,她只好又道:“而且,他那师兄明显就是瑾王的人,我可不想让瑾王上位。你也不想的,对吧?”   谢彦逍端起茶喝了一口,道:“我可以帮他。不过,以后夫人若是有事直接跟我讲便是,莫要再去求旁人了。”   他没说出口的是,言天师能做的事情他也可以做到,而且可以做的比言天师更好!   听到谢彦逍答应了,云遥笑了:“好的。”   见云遥笑,谢彦逍心情也轻松了几分。   镇北将军去绞杀叛军了。   只是,他见人就砍,民愤越来越重。   有人在朝堂上递了折子弹劾镇北将军,结果德成帝却并未当回事儿。他如今认识了新的道士,于炼丹一事上又有了新的看法。   寻释炼制的丹药虽不像言天师从前炼制的那般好,但也很不错。且他跟言天师这种半吊子道士不同,他是真的懂炼丹,时常跟德成帝坐在一处讨论炼丹、修仙一事。两人越聊越投机,德成帝渐渐地不怎么跟言天师探讨了。   寻释跟言天师不同。言天师从不亲近任何皇子,寻释则是时不时在德成帝面前夸赞瑾王。因他是被瑾王举荐来的,德成帝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言天师一直劝自己的二师兄收手,赶紧离开大历皇宫。   可寻释却铁了心要留下来。   深夜,瞧着德成帝和寻释坐在一处探讨炼丹的模样,言天师仰头看着天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要不,不管了,他自己走吧?   言天师生了退意,他却不知自己的二师兄却没打算放过他。   “道长,为何你炼制出来的丹药不如天师的功效好?”德成帝问道。   寻释想着,凭着自己出色的炼丹技术,定能让德成帝对他信任有加。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师弟手中有师傅传下来的炼丹方子,用那方子炼制出来的丹药比寻常丹药的功效好上十倍,百倍。   就是因为这个他没能得到德成帝全然信任。   “您有所不知,有些丹药看起来效果越好,对其他方面的损伤越大。”   德成帝顿时沉了脸。   “你的意思是言天师炼制的丹药有毒?”   “贫道没有这样说。”   德成帝生性多疑,寻释越是这样说,他越是怀疑,当下便让人去言天师房间去搜寻了。很快,从言天师房里搜出来一个匣子。   那匣子材质非常独特,用刀砍不开,用火烧不烂。   寻释瞥向了这熟悉的盒子。几日前,他曾去师弟的房间搜寻过,在极为隐秘的地方找到了这个匣子。同时,也从匣子里看到了一个秘方。   “我来吧。”寻释上前。   德成帝看向寻释。   “这是我们天道山独有的盒子,得用特殊的手法才能打开。”寻释解释。   言天师眼神波动:“二师兄……”   他没想到害他之人当真是二师兄。即便云遥之前提醒过他,他也有些怀疑,直到今时今日,他终于相信了云遥的话。   寻释恍若未闻,三两下打开了盒子。   里面正放着一个配方。   寻释深深地呼出来一口气,递给了皇上身边的李公公。   德成帝看着言天师的反应,更加确定这方子定然有问题!他连忙让人呈了上来。   若真有问题,他岂不是这两年都在吃有毒的东西。   “来人,请太医!”德成帝厉声道。   寻释嘴角勾了勾,看向了自己师弟。前几日他偷偷去过师弟的房间,找到了这个匣子,也看过了里面的配方,那配方明显是有毒的,若是吃上两三年,于性命会有碍。   看在他们是同门的份上,他一会儿定会向皇上求情的,让皇上饶师弟一死,把他赶出宫了事。   寻释在山上待久了,还是不够了解德成帝。若是丹药有毒,莫说是吃了三两年了,即便是只吃了一回,德成帝也定会杀了言天师的。   言天师整个人木木的,垂眸看着地面,毫无波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快,太医来了。太医拿起来方子看了看,一边看一边点头。最后说道:“妙极,妙极!”   除了言天师,殿内所有人都怔住了。   从刚刚言天师的反应来看,这方子定是有问题的,所有人也都认为言天师今日必死无疑,只等太医来确认了,没想到太医竟然说了这样的话。   德成帝眉头皱得更深了,问:“何意?”   太医道:“这方子是个大补的方子,微臣也只在年幼时听师傅提过一嘴,有几味药没记清楚,没想到今日竟然能在此处看到。”   德成帝的脸色慢慢好看了些。   一落一起,德成帝心口憋的难受,他看了看站在殿内的两位道士,最终目光落在了寻释的身上,道:“给朕关起来!”   他今日之所以会去搜言天师的住处,便是受了这个道士的挑拨。   寻释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嘴里喃喃道:“不对,不对,不应该啊……”   他前几日看到的明明不是这个配方。师弟这几日也并未回过住处,是如何更换的?   言天师不发一言。   真正的配方早在云遥提醒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换掉了,而今日的事情都是谢彦逍设的局。若师兄没有存害他之心,今日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可惜师兄终究还是想要弄死他。   不仅寻释受到了惩罚,瑾王也被德成帝骂得狗血淋头。   这寻道士是瑾王引荐来的,存的是什么心思德成帝一清二楚。之前之所以没有拆穿他那是因为这寻姓倒是看起来有些真本事,他也需要这样的人才。如今看来,这道士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狗屁不通,只想着栽赃陷害他人。   德成帝直接把瑾王禁足府中。   言天师依旧给德成帝炼着从前的配方的丹药。   这日,天色将黑之时,北边传来战报,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队前朝旧部,反了。他们和叛军竟联合在了一起,形成了数万人的规模。镇北将军的二十万大军被打得节节败退。   德成帝知晓这个消息后,吐了一口血,晕了过去。   言天师夜观天象,掐指一算,新的紫微星光芒越来越盛,而旧的紫微星几乎快要看不见了。   这天终于要变了。   作者有话说:   为感谢大家的支持,本章评论区发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前。 第93章 噩梦   云遥收到言天师的提醒时怔了一瞬。她抬眸看向了外院的方向, 心想,睿王是要成事了吗?也不知前世睿王究竟有没有成功,可惜自己死得早, 没见着。   今生应该可以见证了。   谢彦逍已经一个月没回内院了,确切地说, 他这一个月也没怎么回府, 隔三岔五就夜不归宿。   这些越发跟前世她死前的情形相似。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未知的将来, 云遥越发紧张起来。有时晚上甚至会睡不着觉, 亦或者半夜被噩梦惊醒。   这日,云遥又被噩梦惊醒了, 她梦到自己被火烧死了, 灼热的感觉一直在身上停留着。梦里的她一直在挣扎。她非常不甘心, 为何重活一世还是没能避开前世的结局。   终于, 她挣脱开来, 睁开了双眼。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 云遥看到了站在她床边的谢彦逍, 再一次被吓到了。   “你怎么都不出声的, 吓我一跳!”云遥不悦地埋怨。   “做噩梦了?”谢彦逍抚摸着云遥的背安抚。   许是因为谢彦逍在身侧, 云遥心情得到了缓和, 道:“嗯,梦到我被火烧死了。”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谢彦逍的手一顿。   看着谢彦逍惊恐的眼神,云遥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反倒是反过来安抚了他一下:“不过是个噩梦, 当不得真。”   谢彦逍定定地看着云遥许久, 突然低头吻住了云遥。   这个吻热烈又霸道, 云遥险些没招架住。   一吻过后, 谢彦逍紧紧抱住云遥。   云遥着实不理解谢彦逍这般怪异的举动。难不成是害怕失去她?   过了片刻,谢彦逍在云遥耳边道:“我要出趟远门,前院会有一个与我长相相似之人代替我,你莫要让人知晓我离开府了。”   看来该来的事情终于还是要来了。云遥心砰砰砰直跳,她很想问问内情,但还是没问出口来,只应了一声:“嗯。”   “还有——”谢彦逍顿了顿。   “嗯?”云遥看向谢彦逍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可能会去倚红楼,可能流连教坊司……这么做都是为了掩人耳目,你若听说了什么,莫要当真……”   在听到倚红楼三个字时,云遥愣了一下,至于后面谢彦逍又说了什么,她并未听进去。   前世他许久没有出现在内宅,当时外面有流言说他去了倚红楼,去了许多风月场所,竟然都是假的?   见云遥神色不好看,谢彦逍抬手把她的头发挂在了耳后,用粗粝的大拇指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细嫩的脸庞。   “事实上我今晚便会离开京城,归期……”说到这里谢彦逍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此事他不该提前告知她的,也不该来见她,可他就是忍不住心中的挂念来看了她一眼。本想着看一眼就走,结果却看到了她被噩梦缠身的模样。怕她不安,他终于还是向她透露了实情。   他的归期又在何处呢?   或许会如皇祖父那般被人杀了,又或许会如父王那般苟延残喘,躲躲藏藏,郁郁而终。   “归期未定。”   若他回不来……若他回不来,他希望她找个人……不,他不想。   他不想与她分别。   云遥心中满是疑惑,谢彦逍怎么像是要与她生离死别了一般,话未问出口,唇就又被谢彦逍堵住了。   亲了许久,直到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谢彦逍才终于停了下来。   “我很快便会回来,你在府中老老实实待着,尽量不要出府。至于言天师、顾勉这些外男,一个也不要见!”   云遥:……   她刚刚竟然看到了他难得脆弱的一面,所以,是假象吧?   “知道了,你赶紧走吧。”云遥催促。   “嗯。我把冬剑留了下来,你有事就去找他。”   “好。”   看着谢彦逍离去的背影,云遥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谢彦逍脚步顿了顿,并未回头。他怕自己这一回头就走不了了。   他点了点头,推门离开。   虽然刚刚催促谢彦逍离开,可当谢彦逍真的走了之后,云遥心里又突然觉得空落落的,万分不得劲儿,怎么都睡不着了。   睡不着了,她便仔仔细细想着前世发生的事情。   镇北将军去平乱,乱杀良民,导致民愤四起,这时前朝的一位将军也反了。他不过是带了三万大军,加上叛军也不到十万,竟然能把号称率领二十万大军的镇北将军打得一直往后退。   随后,皇上派守卫边关的将士来增援,结果昭国动了,陈兵十万,所以边关增援的大军迟迟未到。   那时她怀孕六个月,一直在府中养胎。武安侯府安安静静的,所以她并不知当时京城发生了何事。想来那时候京城已经乱了吧。桂嬷嬷和春杏定是怕她担心,没跟她说外面的事情。   谢彦逍这次应是去和镇北将军对抗了。   前世谢彦逍离开后留下的人是秋武,因为她曾去前院找过谢彦逍,没见着谢彦逍的人,见着了秋武。因为看到了秋武,所以她一直以为谢彦逍真的还在府中,只是不想来见她罢了。如今想来,那也是迷惑人的手段。   今生他留下了冬剑。   在后面几年,她没再见过冬剑,想来应该是死了。   难道谢彦逍知道了这一点,所以留下了冬剑,带着秋武去了战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立马就被云遥否定了。不对,他应该不知道。若谢彦逍也重生了,很多事情不会发生才对。可若他没有重生,怎么前世七年才完成的事情今生两年就完成了?她即便是能改变什么,也不会改变这么大吧?   两种念头在云遥脑海中翻来覆去,她实在是想不通。   想着想着,她竟渐渐睡着了。   言天师此刻非常苦恼。   如今大历这般乱了,他想离开,然而,德成帝如今越发离不了他了,每日都要他随身伺候,日日盯着他炼丹。仿佛多吃了丹药,他的病就能好一样。   看着德成帝饥渴的眼神,言天师头一次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了一丝丝内疚。   他炼的哪里是灵丹妙药,明明是他的催命符啊!   可他是那么的信任他。   不过,当他看到因走路声音大了一些就被他下令乱棍打死的小内侍,心又硬了起来。   是了,若非昭慧郡主提醒,他的结局定还会像师傅算的那般,死在德成帝手中。这个狗皇帝就是个残忍滥杀无辜的暴君!   想到这些,他对着炉子使劲儿扇了扇风。   吃吧吃吧,赶紧死吧!   德成帝虽然对外宣称身体没什么大碍,但琳琅长公主从太医处得知他的病很严重,估计活不了半年了。   因瑾王被罚禁足府中,所以朝中大事由康王和慎王二人协理。   虽然苏云婉给了琳琅长公主最大的诚意,但琳琅长公主已经不像从前那么相信她了。苏云婉屡次背叛她,早已惹了她不快。   而且,瑾王一直依赖镇北将军。若是将来瑾王登基,想必镇北将军定要分一杯羹。   如今瑾王因举荐道士一事被皇上斥责,镇北将军又打了败仗,肯定惹了皇上不快,倒不如趁机扶持其他皇子上位。   思来想去,琳琅长公主把目光放在了康王和慎王身上。   只是,当宗室提起要立太子一事时,德成帝不仅没有考虑,还大发雷霆。   “朕还活得好好的呢,你们竟然想立太子了!”   德成帝异常愤怒。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他们定是在想立一个新太子,等他死了,扶持新太子上位。   做梦!   他不会死的,他一定会长生不老,这个皇位只有他能坐!   宗室后面又说了几次,德成帝始终不松口。   琳琅长公主很是不悦。德成帝马上就要死了。若是不立太子,他一死,肯定是如今最有权势的瑾王登基。   她不想让苏云婉成为皇后!   看来立储一事还是要加紧步伐。   谢彦逍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这段时日云遥一次也不曾出府,而外面也渐渐有了关于谢彦逍的流言蜚语。   桂嬷嬷看着坐在榻上看书的人,眼神里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和心疼。   多次之后,云遥也察觉到了桂嬷嬷的目光。   “嬷嬷这是有话要说?”   桂嬷嬷连忙错开了眼睛,垂眸:“没有,我想问中午咱们吃什么?”   云遥抬眸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真快啊,秋天又到了,正是吃螃蟹的好时节。   “吃螃蟹吧!”   “好,我这就吩咐厨房去做。”   厨房的饭菜还未到,周氏先到了。   周氏已经很少会来瑶华院了,今日来定没有好事。   果然,她东拉西扯地说了一通之后,进入了正题:“二嫂还不知道吧,二哥最近去了倚红楼,听说常常点头牌呢。”   春杏吓了一跳,脚动了动,很想去堵住周氏的嘴。下一瞬,她有些担忧地看向了自家主子。   云遥早就知晓此事,所以并未上心,她正欲跟周氏说话,突然她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重生这几年,她很少会想起临死前的那一日。然而,此刻回想起来,她那日听到的每一句话,看到的每一个人的表情,发生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清晰地印在脑海中。   那日,她在屋内休息时,外面小丫鬟们也曾说起此事。想来她们说的话不会是随口说出来的,应是旁人安排的。   难道前世害她之人是周氏?   云遥抬眸看向周氏,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周氏没料到云遥会是这样的神情,她以为云遥会发火会生气,没想到她这么安静。难不成是头次听说,被气懵了?   这般一想,周氏心里又愉悦了几分。   “二嫂这是才知道?”周氏试探地问了一句。   云遥定了定神,道:“的确是第一次听说。”   周氏面上一喜,见云遥在看她,她连忙用帕子遮了遮脸,遮住了脸上的幸灾乐祸。   武安侯府的男人都会偷腥,怎么就谢彦逍例外呢,日日守着苏云遥一个妇人。当听说谢彦逍去了倚红楼时,她开心极了。看吧,男人都是一个德性,谢彦逍也不例外。   “听说那头牌长得很像瑾王妃呢。”周氏又放出来一个消息。   因为早已知晓此事,所以云遥实在是装不出来难过震惊的模样。她怕周氏看出来端倪,只好垂了眸,俨然一副心情低落的模样,时不时拿帕子擦一擦脸。   周氏非常满意云遥的反应,继续说着谢彦逍在外面的风流韵事。   云遥听了一会儿后,实在是脖子累得慌,低声道:“我心情不好,三弟妹请回吧。”   周氏丝毫没觉得受到了怠慢。云遥这副难过的模样让她非常开心。假装安抚了云遥几句,她起身离开了。   周氏离开后,云遥立马吩咐春杏去盯紧了周氏,看看她跟什么人接触了,最近又做了什么。若周氏要杀了她,定还会有后招。   她虽然跟周氏相处不太和睦,但周氏没理由会想杀了她。   果然,调查了几日后,发现周氏并未有任何异常举动,她之所以知晓此事也是出门逛街时听外面的人说起的。   既然不是周氏,那会是谁呢?   曹氏?   还是其他什么人?   想了想,云遥决定引出来背后之人。 第94章 明白   云遥把桂嬷嬷和春杏叫了过来。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这二人都是她最信任的人。   交代她们几句话后,又把冬剑叫过来吩咐了几句。   接下来,云遥一改之前的冷静理智的状态, 变得不再冷静理智。   她如前世一般,时不时去前院求见谢彦逍。谢彦逍十次里面有两三次会见她, 而她每次从前院回来脸色都不太好看。   瞧着云遥这憔悴的模样, 周氏心里笑开了花,嘴上却说道:“二嫂,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你习惯了就好。”   云遥扯了扯嘴角,想说些什么, 但还是一个字没说, 转身回了内宅。   她不仅时常去外院求见谢彦逍, 对府中事务也不太上心, 就连自己的小院都松散了不少, 时常有别的院子里的丫鬟进来乱窜。   与此同时, 外面的情形也是瞬息万变。   两万叛军突破了镇北将军的防守, 渐渐逼近京城。   德成帝下令招镇北将军回京护城。   叛军是镇北将军故意放走的, 他等的就是这一日!他佯装不敌, 放走了叛军, 等叛军到了京城,他走水路,快速从后面围住叛军,瑾王从里面堵住叛军, 形成合围之势, 叛军就如瓮中之鳖一样, 绝无活路, 在消灭叛军之后,整个京城也将是他和瑾王的。   镇北将军的想法是非常好的,天时地利人和。然而,当他欲走水路顺风回京时,突然发现此路行不通了。水流湍急,却不曾有船,且,去往京城的航道已被切断。   这时他终于发现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中计了!   这件事自然是谢彦逍为之。当初他与云遥婚后去临江府祭拜亡母之时,便趁机见了当地帮派的陈大当家,二人私下早已结为同盟。   等镇北将军再想集合大军绞杀叛军时已经晚了。军心早已涣散,人心浮动,不少人投入了叛军一列。而不少百姓加入战局,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没占。   瑾王收到镇北将军的消息时,心里一凉。   德成帝自是不满镇北将军的态度。镇北将军率领二十万大军去打仗,结果却打不过数万叛军,说出去谁信!这里面定有什么。如今京城岌岌可危,镇北将却仍在推脱不来救驾,想必是要反了!   德成帝首先想到的不是防卫京城,而是围了镇北将军府,把镇北将军府中的人杀了示众。   他要让天下人知晓,背叛他的人是什么样的下场!   得知这个消息后,苏云婉笑了。   镇北将军府这次是真的完蛋了,许侧妃也不可能再欺压在她的头上。   瑾王笑不出来。   镇北将军已经投靠了他,镇北将军倒霉了,他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不过,好在镇北将军走之前,他们二人已经商议过如何应对了。   镇北将军走之前给他留下了几万兵马,若是出现危机情况,可起兵反了。   如今趁着叛军尚未到达京城,正是反的好时机!待他控制住京城,再把外面的叛军杀了,整个天下都将会是他的!   想着想着,瑾王内心逐渐兴奋起来。   他把此事说与了苏云婉听,并吩咐她:“婉儿,看好府中,一切等我回来。”   苏云婉:“好!我在府中待您凯旋而归!”   瑾王临走前又去安抚了许侧妃。镇北将军手中有兵,也不知最终究竟会如何,他还是先安抚着再说。   瑾王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苏云婉后脚就让人围了许侧妃的院子,逼着许侧妃上吊自尽了。并且给皇后上了折子,说许侧妃对其父所作所为不齿,深觉对不起瑾王,对不起大历,以死谢罪。   许侧妃一死,苏云婉彻底放松下来。   瑾王去调的兵是镇北将军的,将来若是真的成了事,瑾王定会善待许侧妃。镇北将军在此事上发挥了那么大的作用,将来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钱国舅。如今趁乱解决掉,就少了一个心腹大患。若瑾王怪罪,大可推给许侧妃,或者推到皇上皇后身上。   瑾王的兵的确比叛军的来得快,然而,他在京郊遭到了廉郡王的阻拦。   镇北将军手下的兵懒懒散散,军纪不明,而廉郡王手下的兵身体强壮又时常训练,压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苏云婉听着外面得到的消息,整个人都回不过来神。这几日她一直处于兴奋之中,就等着瑾王何时能攻进城内。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想到却连连败阵,眼见着就要输了。   为什么。   她不理解。   除了镇北将军,大历上上下下找不到一个能出去打仗的将军。而德成帝的各个皇子都不成器,只有瑾王还有些本事。   所以,哪里来的这么厉害的势力能对抗瑾王。   廉郡王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人明明是睿王府不起眼儿的一个王爷,怎得突然就和瑾王对抗起来?   不对劲儿,非常不对劲儿。   而当她走出瑾王府前往长公主府探听消息时,竟然在大街上发现了皇城卫。   皇城卫是武安侯的部下,守卫皇宫的安危,只听命于皇上。现在为何会有这么多的皇城卫突然出现在京城里面?   过了几日,她发现整个京城似乎都被武安侯控制了,而瑾王那边也要败了。   苏云婉想了许久也想不通如今为何是眼下的局面。突然,她想到了一个人,谢彦逍!   瞬间,脑海中涌现出来许多人和画面。   是谢彦逍,一定是谢彦逍!   幼时她曾见过谢彦逍身边围着许多能人异士,那时谢彦逍说是他母亲那边的人。先武安侯夫人黄氏不过是小门小户出身,如何能收服这么多人。   而且谢彦逍那个人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他明明有能力却不表现出来,甘心屈居瑾王之下,帮助瑾王做事,把一切功劳都记在瑾王身上。   睿王……廉郡王……诚郡王……武安侯……   不是睿王。   是谢彦逍!   她就说么,谢彦逍最近怎么又开始流连于倚红楼了,想来是掩人耳目,他此刻定不在京城之中!   “谢——彦——逍!”苏云婉咬着牙一字一字叫了出来。   她此刻恨极了这个求而不得的男人。   年少时,京城中所有的贵公子都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唯独他从来都对她冷冷淡淡的。虽他们二人定亲多年,他却鲜少拿正眼看她,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她原以为他不好女色,毕竟不止对她,他未对任何女子有过好脸色。   这亲事说好听点是琳琅长公主那边一直拖着武安侯府,实则谢彦逍也并未说过要娶她。   直到苏云遥进京。   一切都变了。   他竟然爽快地答应了亲事,还把苏云遥当成眼珠子一样护着,跟之前对她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呵。   不是要护着苏云遥么。   她就看他如今还能不能护住他心尖子上的人。   她这辈子是完了,她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她要让谢彦逍恨她一辈子,记她一辈子!   想到对她的求救避而不见的琳琅长公主,她冷笑一声。不是逼着她杀自己的生母么,她也要杀了她的女儿,让她不舒服!   “去给武安侯夫人送信。”苏云婉冷静地吩咐青竹。   另一边,当云遥听到前朝叛军首领梁将军的名字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你刚刚说谁?”云遥怔怔地看向春杏。   春杏又重复了一遍:“前朝的梁将军,现在的梁将军是那位梁将军的儿子,同样骁勇善战,听说已经打败了大历的大军,活捉了镇北将军。”   梁将军……梁将军……   谢彦逍麾下也有一个梁将军。   难道……是巧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立马被云遥否定了。不,不对,这绝不是巧合。   她数月前在府中见的梁将军一定是前朝旧部梁将军,也是如今活捉镇北将军的梁将军。   “啪”云遥手中的茶杯落地了,摔成了无数片。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过来一件事情。要反的人从来不是睿王,而是他谢彦逍!   云遥蹭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桂嬷嬷吓了一跳,看着散落在地上的碎瓷片,提醒:“夫人,您小心些,仔细扎到了脚。”   云遥恍若未觉,面色凝重,在屋里踱来踱去。   她之前一直在想,若是睿王要反的话,为何谢彦逍他们从不去睿王府,而是一大堆人聚集在武安侯府。   他一个侯府世子,聚集那么多人,前院肯定是知晓的,没有武安侯的默许,这些人来不了。武安侯不仅默许,还为他遮掩。   若是武安侯府要反,那也应该是武安侯打头阵,谢彦逍居第二,可据她的观察,武安侯从不参与其中。这说明是谢彦逍反,不是武安侯。   或许,武安侯并非谢彦逍亲生父亲!   若真如此,有些事情就能说得通了。为何无论曹氏如何挑拨,武安侯一直站在谢彦逍这边,对他深信不疑。那是因为武安侯知晓谢彦逍的身份。   为何她嫁过来之前,谢彦逍会任由曹氏欺辱他,从不出手对付她。那是因为武安侯对谢彦逍有恩,所以他不对曹氏出手。   谢彦逍日日不着家,那是因为他是大朔人,他要反!   想通这些,云遥自嘲一笑。   活了两世,这一刻她终于知道谢彦逍为何会对她是那般冷淡的态度了,也知晓了他整日在忙些什么。   多么可笑。   她身为他的妻子竟然对他的事情毫不知情,他也从未想过要告知她。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不信任她。   其实,若非他主动透露出来一些消息,她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叫夫。   他这叫什么?   云遥接下来两日脸色都不好看。前些日子是装的,这回是真的了。   桂嬷嬷和春杏瞧出来她的不对劲儿,担忧不已,可她们二人始终不知晓自家主子为何这般,也不知该如何劝慰。   这日,外面的伙计来报掌柜的被重物砸到,病情严重。   云遥打起精神,看向了伙计。   前世也发生过此事。春杏的爹被重物砸伤,春杏告假几日回家去了。   在她离开的第二日,桂嬷嬷也被儿子叫走了。   今生,对方这是又出手了。   云遥看向春杏,春杏面上适时地露出来焦急,按照商议好的,道:“夫人,我娘得照顾弟弟妹妹,没法子照顾我爹,我想回去伺候他,得告假一些时日。”   云遥道:“嗯,伤筋动骨一百天,那你快去吧,不必着急回来。”   说着,她又看向了桂嬷嬷,道:“嬷嬷去账上给她领十两银子。”   春杏感激地道:“多谢主子。”   春杏看了云遥一眼,收拾好东西,去账上领了银子离开了。   事实上春杏的爹并没有被砸到,这一切都是云遥按照前世发生的事情设计好的。   第二日,云遥坐在榻上,看着外面一个面生又面熟的小丫鬟,她知道第二件事也来了。   云遥回忆着前世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心情格外平静。   “嬷嬷,世子去哪里了?”   桂嬷嬷道:“刚刚的冬剑大人来传话了,江南水患频发,世子最近都在部里忙着处理此事。”   苏云遥淡淡地道:“哦,这样啊。我乏了,想躺一会儿,你先退下吧。”   桂嬷嬷对云遥点点头,退下了。   她刚走到屋外,便有个小丫鬟急匆匆过来了。   “嬷嬷,您快去看看吧,您儿子来了,说是有急事找您。”   桂嬷嬷面上迟疑了一下,随后转头看着院子里的两个小丫鬟,吩咐道:“你们两个仔细伺候着,我去去就来,若被我发现你们二人不老实,仔细我回来收拾你们。”   “是,嬷嬷。”   很快,屋内就只剩下云遥一人了。   过了片刻,外面屋檐下响起了两个小丫鬟的私语声。   “听说最近倚红楼里来了位花魁,长得特别好看。”   “我不信,再好看还能有咱们家世子夫人好看?咱家世子夫人可是京城里长得最好看的夫人。”   “定是比咱们家世子夫人长得好看的,不然世子为何去了那里,还夜夜不归。”   “你胡吣什么!世子明明在忙着处理朝廷政务,不可能去那种地方。”   “你不信便罢了,我可是听侯夫人院儿里的姐姐说的。不过你说的也对,咱们世子夫人长得是一等一的好,只不过啊,听说那花魁长得像瑾王妃……”   云遥在屋内听着,嘴角露出来一丝冷笑。这番对话竟跟前世几乎一模一样,当真是有意思极了。她没什么心思继续听下去了,提前把茶杯摔落在地。   这时,屋外的讨论声也戛然而止。   云遥觉得舒服了许多。   她揉了揉酸痛的额头,回顾了整件事情。说起来,整件事情非常简单明了,想要弄死她的人也很清晰。   一个是苏云婉,一个是曹氏。   只是她前世一直挂念谢彦逍,又被他与苏云婉的流言蜚语乱了心神,加之当时身怀六甲,所以并没有看清楚这个陷阱。   药是苏云婉买的,毒是曹氏的人下在茶水里的,一切都已查清。   弄清楚这些,她也算是没了前世的遗憾了。   云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起身打开一侧的柜子,看着里面放置的包裹,眼神晦暗不明。   戌时,数百位身着大朔禁卫军黑色铁甲的人从城内呼啸而过,为首那位剑眉星目,眼神坚毅,一脸肃杀,朝着皇宫的方向行去。   忽然,他似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武安侯府的方向。   如墨般漆黑的夜色中,武安侯府的方向竟然有微弱的亮光。猜到那亮光就是火光时,谢彦逍眼眸瞬间变了,心脏也如针扎一般,无数信息朝着脑海中涌来。   最终,画面定格在云遥在火海中的一幕。   谢彦逍喉中变得腥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来不及了么,今生竟然还是来不及了。   谢彦逍掉转马头,疯了一样朝着武安侯府的方向行去。   “殿下!”   “殿下!”   他们即将要成功了,殿下这是要去哪里!有什么事情能比彻底灭了大历皇上更重要? 第95章 崩溃   云遥原本的计划是揪出来幕后之人, 解了自己前世的疑惑,也为自己报仇。而当她明白过来谢彦逍究竟在做何事时,改变了主意。   这两年, 她偶尔也会觉得谢彦逍是会把她放在心上的,也察觉到他和前世不同, 对她比前世要上心许多。可这一切在猜到谢彦逍的最终目的时, 碎了。   原来他始终不曾相信她。   前世和今生的种种事情也找到了缘由。   她相信谢彦逍会成功的。   可她却不愿再生活在他编织的谎言之中了,不想日日独守空闺, 不想做个睁眼瞎。前世那些孤独等待的日日夜夜实在是太过煎熬, 她累了,倦了。   她并不是一个和善而又完美的妻子, 无法做到事事顺从, 她希望二人的关系是对等的。没有谎言, 没有欺骗。   昨日她得知是苏云婉和曹氏所为, 本应立即停止行动, 但她继续假装自己中计了。   接下来, 原本她和春杏及桂嬷嬷说的是去前院, 但她并没有去。   她换了一身婢女的衣裳, 伪装了一番, 换了一条路。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处放置杂物的院子, 换掉婢女的衣裳,穿上一身小厮的衣裳,躲开谢彦逍的眼线,趁乱从武安侯府中出来了。   后门处, 一个算命的道士像是不知今日要发生大事一般, 仍旧坐在那里闭眼算命。   “走了。”云遥走到道士面前说道。   言森晃了一下身子, 险些摔倒了。他等了许久, 坐着都睡着了。瞧着云遥的打扮,他先是一怔,很快又反应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道:“你可算是出来了,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走了。”   云遥没接这句话。   “赶紧走赶紧走。”言森催促。   两个人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言森叽里呱啦说道:“你是不知道今日宫里有多乱!那皇城卫说是保卫皇宫的,我看他们压根儿就没管皇上死活。不过也不怪他们,谁让那狗皇帝自己不得人心呢?我瞧着有一半多的护卫压根儿没反抗,直接投降了……”   此时天色已黑,因为最近几日的兵乱,路上一个百姓都没有,静悄悄的。   秋风起,落叶纷飞,更添了几分萧瑟。   两个人走在大街上,看起来突兀极了,孤单极了。   “就连皇后娘娘都没去保护皇上,可见他已经众叛亲离了!”言森那边还在说着,突然前方传来了阵阵声响,地动山摇。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不多时,大军从眼前呼啸而过。   透过竹筐子的缝隙,云遥看清了为首之人,没想到竟然是谢彦逍。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穿铠甲的模样,虽只是一眼,却也看清了模样,身形挺拔,满身肃杀,如天神降临。不过,这衣裳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等大军走远消失不见,言森吓得拍了拍胸口。   “吓死我了,还好是大朔的人,要是瑾王带兵来了,咱们要是被发现了说不定要被砍死。大朔的人善良啊。他们肯定发现咱们了,不想滥杀无辜。”   说到这里,言森看着云遥,嘿嘿一笑。   “不过,他们肯定没看清咱俩的相貌,不然你夫君定要把你抓回去。哈哈。”   言森笑了两声,见云遥垂眸不知在想什么,顿觉尴尬不已,又尬笑了两声缓解了自己的尴尬。见云遥始终没搭理他 ,他自顾自说道:“你担心什么,即便是被发现了,你夫君肯定是要打死我,不会折磨你的。等一下——”   言森又害怕了。   “要不然你还是别走了,我自己一个人走,若是你夫君发现你跟我一起走的,岂不是要弄死我?他一直都看我不顺眼的。”   言森越说越害怕。   云遥都懒得理他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继续朝着城门口走去。   言森又道:“咱俩要是真的被抓回去,你一定要如实告知你夫君,是你强迫我带你走的,不是我自愿!”   云遥依旧没搭理他。   言森小嘴叭叭不停:“事实上就是你强迫我的!对,就是这样!我原还想着靠着你升官发财呢,结果倒好,你自己想跑了。你若是跑了,我哪里还有靠山?”   云遥烦不胜烦,道:“你也知道我是你的靠山是你的护身符?既然知晓就给我闭嘴,少在我面前叭叭叭的说个不停,烦死了,我若是被抓回去,定要第一个供出你来,让谢彦逍把你五马分尸。”   言森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碍于云遥脸色不好看,还是选择了闭嘴。   世界顿时安静了。   云遥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心情格外沉重,脚步也慢了下来。   言森误以为云遥时怕出不了城,在一旁小声嘀咕:“你放心,他们虽然是大朔的铁甲卫但绝不会阻拦咱们的。之前我都打听过了,他们不阻拦大历普通百姓。”   云遥瞥向了站在城门口的两列护卫。   今日的护卫着实多了些。   越走越近,城门口再次被打开,一队侍卫骑着马进来了,依旧是大朔的将士。城门打开的瞬间,云遥看到了外面的乱象。   最近几个月双方一直在打仗,今日又是关键时刻,想来外面也不太平。   云遥停住了脚步。   此刻桂嬷嬷和春杏正在武安侯府外院等着云遥。   她们等了许久,瞧着瑶华院已经烧起来了,仍旧没看到自家夫人出现。   “夫人是如何与你说的?”桂嬷嬷问春杏。   春杏道:“夫人说一会儿等火烧起来就过来。”   桂嬷嬷应了一声:“哦,这样啊,可如今火都烧了有一会儿了,夫人怎么还没过来?”   春杏皱着眉摇头:“不知道。”   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桂嬷嬷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了春杏。   “春杏,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怪怪的?”   春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想了想,道:“确实觉得哪里有些怪。”   桂嬷嬷忽然起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向了瑶华院的方向。   “不好!”   春杏吓了一跳,也站起身来。   桂嬷嬷神色凝重,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夫人昨日就已经知晓是何人要谋害她,今日之举纯属多余。”   都怪她们太信任夫人了,以至于没发现这里面的漏洞。   也不知夫人这异常之举是为何。   待她们二人到了瑶华院,院子里早已乱作一团。   有几人在看管那两个说闲话的小丫鬟,其余人都在救火。   倚翠看到桂嬷嬷和春杏来了,哭着跑过来了:“嬷嬷……”   话未说完,就被桂嬷嬷打断了:“夫人呢?”   倚翠抹了一把眼泪,看向了正房的方向,哭着道:“夫人一直没出来。”   桂嬷嬷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身子晃了晃,又连忙稳住了。正欲转身去救火,这时,身后冲进来一个黑影。   桂嬷嬷顿时大惊。   是世子!   桂嬷嬷眼眶一下子湿了,哽咽道:“世子,您终于回来了,您快救救夫人吧!”   谢彦逍眼睛直直地盯着正房的方向,如箭一般冲了进去。   院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接着,“夫人”和“世子”的声音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谢彦逍恍若未闻,他拿着湿布捂住口鼻朝着里间走去。   越走越近,谢彦逍全身都在颤抖。   他害怕走到床边,又很想赶紧走到床边。   害怕的是看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云遥,想赶紧过去是因为希望能救下云遥。   终于,谢彦逍来到了床边。   然而,床上并没有人。   谢彦逍心里一喜,接着又更加惊慌起来。   若床上无人,云遥会在哪里?整个正房非常大,她哪里都有可能会去。   榻上………   谢彦逍冒着大火去了榻上,仍旧没发现阿遥的身影。   他眼眶通红,眼底难掩慌乱。   或者,浴房?   就在这时,房梁掉落下来,谢彦逍晕了过去。昏迷的前一瞬,他想,就这样吧,前世没能同日死,今生他们死在一处,也挺好的。   没有阿遥的日子,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谢彦逍再次醒来时人已经被抬到了院子里,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他用目光逡巡着四周。然而,他始终没发现他想见的人。   嘴里喃喃道:“阿遥,阿遥……”   说着,就看向了正房的方向。   在看到正房已经烧得只剩下个空壳子时,身上积蓄了力量,想要立马冲过去。   这一次冬剑和秋武死死按住了他。   “殿下,来不及了,您别去了。”冬剑道。   火势太大,又燃了许久,里面的人怕是……凶多吉少。   “都是属下的错,是属下没能保护好夫人,您要罚就罚我吧。”冬剑跪在地上。   谢彦逍恍若未闻,依旧朝着正房方向冲过去。   “殿下,夫人泉下有知,定不想看到您如今的模样。”秋武提起来云遥。   若他未提云遥,谢彦逍可能还能冷静几分,一听到云遥的名字,他身上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冲开了束缚,朝着正房走去。   然而,即将到达正房门口时,正房在眼前轰然倒塌。   谢彦逍正在原地,他感觉,自己心里有一块地方也塌了。   他终于忍不住,大声唤道:“阿遥!”   声音凄厉哀婉,让人心酸。   看着面前的废墟,谢彦逍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没想到这一世他依旧没能改变阿遥的命运,甚至,还不如上一世,他连阿遥的全尸都没能留住。   是他的错,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明明已经梦过无数次,却从未真正以为是现实。   是啊,阿遥定不想看到他如今的模样,或者说,经历过前世的阿遥,不想见到他。   一滴眼泪从眼眶里滑落,滴落在地上,掩在泥土里,瞬间消失不见。   接着,无数滴眼泪从眼眶里滑落。   从记事起谢彦逍便知晓自己的身世,他的祖父是大朔最后一任皇上,父亲是亡国太子,他身上背负着使命。他从未放任自己的感情,也很少在外流露出来真实的想法。此刻,他却是忍不住了,失声痛哭。   院子里的人听到这哭声也忍不住落泪。   整个院子都沉浸在悲痛的气氛中。   谢彦逍痛苦过后,就跪坐在院子里发呆,整个人了无生气。   乔谦和知晓自家少主子一直爱慕少夫人,但却从未见过少主子这般模样,看着少主子颓废的身影,他跪在地上,恳求道:“殿下,大朔的将士需要您,千千万万受苦的百姓需要您!”   接着,院里院外的人全都跪在了地上。   一声声恳求着谢彦逍。   “殿下,您筹谋多年,隐忍多年,为的就是今日啊。您莫要忘了自己使命!”乔谦和哽咽道。   他不想看到少主子这般模样,也心疼少主子,可他们还有未完成的事情。   闻言,谢彦逍的身形终于动了动。   半个时辰后,火终于灭了,整个瑶华院彻底沦为一片废墟,黑黢黢的,深秋的风吹过,带着一股子灼烧木头的味道。   谢彦逍眼睑微敛,嗓音沙哑:“阿遥不喜人多,都退出去,任何人不得靠近。”   因为,他怕阿遥回家时看到这么多人心里会不舒服。   而他也不敢再靠近,他怕阿遥看到他,就再也不想回来了。   说完,谢彦逍起身,看向乔谦和,淡淡道:“走吧。”   这模样看起来颇为沉稳淡定,仿佛刚刚崩溃痛苦之人不是他。 第96章 新朔(修)   见自家殿下终于恢复如常, 乔谦和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也有些不放心殿下的状态,便一直紧紧跟在身侧, 生怕他做出来什么可怕的事情。   走出府门前,谢彦逍道:“去查一下, 此事是谁干的。”   他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说完,谢彦逍迈出府门, 骑上骏马, 再次朝着皇宫的方向行去。   刚刚第一次去皇宫时,他内心非常的激动, 有一种拨开云雾见太阳的感觉。现在整个人依旧沉稳, 却少了几分兴奋, 眼神一片死寂。   此刻皇宫里早已乱做了一团。   德成帝本就重病, 又被镇北将军和想要反的瑾王给气着了, 躺在床上养病。   在睡了一觉后, 醒来发现殿内一片漆黑, 他唤人进来点灯, 结果无人应答。喊了几次之后, 怒火中烧。他忍住怒气, 又喊了一遍。见仍旧无人进来,他摇了摇床头的金铃。   这时,路过的一个内侍听到了金铃的响声。   这小内侍姓董,家是南边儿的, 因为涝灾家里人都死了, 只剩下他与哥哥, 逃难来了京城。为了生存下去, 净身入了宫。   哥哥是皇后身边的人,一次来太极殿传话,打扰了皇上的好心情,被皇上活活打死了。   他心中对德成帝又恨又怕。   今儿听说叛军来了,太极殿里伺候的众人见皇上在休息,都悄悄跑了,他本快要逃出皇宫了,忽然想起哥哥的遗物尚未带走,于是折返回来。   此刻听着德成帝虚弱的声音,摸着怀中哥哥的遗物,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看着紧闭地太极殿殿门,他摸了摸刚刚从路上捡的,放在袖中防身的短刀。四处看了看。   此刻太极殿安静极了。   因为皇上不喜闹腾,所以太极殿一直都很安静,但今日的安静与从前不太一样。从前的安静多了几分庄重与威严,今日的安静透露着凄凉与萧瑟。   深秋的夜晚凉意加深,一阵风吹来,冷气直往衣领里钻。   既然没人,那么……   董内侍瑟缩了一下身子,做了一个决定。   有了前世的记忆,谢彦逍顺利入了大历皇宫,也顺利接管了大历皇宫。   整个过程非常顺利,而曾经的主人德成帝却始终不见踪影。   前世,德成帝被要造反的儿子瑾王气得吐了血,整个人也快不行了,得知谢彦逍是叛军首领,直接气死了。   今生谢彦逍没看到这一幕,他看到的是被人阉割,又砍了数刀,鲜血不止早已死去的德成帝。德成帝的神情不像是气得,倒像是吓死的。   谢彦逍瞥了德成帝一眼。   一旁的梁将军道:“是一个小内侍干的,听说他兄长是被德成帝活活打死的。”   谢彦逍淡淡应了一声:“嗯。拉出去埋了吧,就葬在京郊,立个墓碑。”   供世人唾弃。   梁将军:“好!”   天亮之时,宫里再次恢复安静,地上莫说是血迹,就连昨夜小厮宫女逃跑时掉的东西都没有,干干净净的,仿佛无事发生。   京城的百姓们一觉醒来,纷纷出来买菜上工等等,跟平日里一致。他们甚至不知朝廷早已易主。而前去上朝的官吏们此刻正战战兢兢待在宫中,他们看着这些陌生的侍卫,吓得腿一直打哆嗦。   可怕,简直太可怕了。   他们昨夜甚至都没听到什么动静,以为无事发生,谁曾想天下早已易主。坐在上位的人不是德成帝而是谢彦逍。   大历的官吏以及宫里的内侍对谢彦逍的惧怕又加深了几分。   即便是了解谢彦逍的乔谦和,都没能想到自家殿下竟然这般有做君主的潜质,比大朔的历代皇帝都要优秀。   有了这样的君主,大朔复兴在望,百姓们也有救了。   站在高高的大殿之上,看着硕大的皇宫,谢彦逍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轻松。这不是他想要的。这一点前世时他便已经明白了。   他的手不停地摩挲着袖中的珠钗。   这是阿遥有一次去前院时不小心落在那里的,也是他唯一一件关于阿遥的东西。因为,瑶华院已经被烧得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留下。   想到阿遥,谢彦逍感觉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味儿,他握了握拳,压了下去。   刚刚压下去,一个拳头重重打在了他的脸上,他的嘴角流出来一丝血。   “少主子!”秋武连忙上前扶住了谢彦逍。   顾勉带着愤怒的吼声传来:“谢彦逍,你就是这么照顾阿遥的?”   昨夜武安侯府那么大一场火,他以为是走水了,却没想到是阿遥死了。   说着,顾勉就要上前。   “顾大人!”一旁的侍卫拦住了想上前的顾勉。   谢彦逍抬抬手,让人都退下了。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眼眸微垂:“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阿遥。”   顾勉冷笑一声:“亏我那么放心你,没想到你竟然护不住阿遥!阿遥都是因为你才会死的!”   是啊,有什么好查的呢,真正害死阿遥的人是他。   若没有他,阿遥根本就不会被人害死,她那么好看,又那么可爱,定会无忧无虑地活在这个世上。   想到这里,谢彦逍刚刚压下去的一口血吐了出来。   秋武再次上前,扶住了谢彦逍。   顾勉看着谢彦逍这狼狈的模样,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阿遥是他妹妹,他在怪谢彦逍的同时何尝不是在怪自己,不仅谢彦逍没有护住阿遥,他也没护住。   他哪里有资格怪谢彦逍。   顾勉红了眼眶:“也怪我没有照顾好阿遥,当初就不该让她来京城。”   他原以为谢彦逍成事后阿遥的好日子就来了,没想到阿遥竟然被人害死了。   听到这话,谢彦逍的眼神又晦暗了几分。   顾勉看了一眼谢彦逍,张了张口,道:“德成帝刚死,镇北将军和大历的贪官污吏还未肃清,你最好给我稳住了!”   谢彦逍摸了摸嘴角的血,道:“好。”   “还有,为阿遥报仇!”   “好。”   顾勉又看了谢彦逍一眼,握了握拳,转身离去。   琳琅长公主昨夜见外面安安静静的,便没太当回事。   都说那叛军有多么多么厉害,结果这么久过去了还没能把城攻破,想来也就是虚张声势罢了。她便安心睡去。   第二日一早,她心里似有所觉,让人去打听了一下外面的情形。   外面一切照旧,甚至比前几日还平和了许多。   “难不成是瑾王赢了?”琳琅长公主如是猜测。   玉嬷嬷琢磨了一下,道:“估摸着就是瑾王殿下赢了,不然外面不会这般平静。”   瑾王胜,至少大历的江山保住了。琳琅长公主松了一口气。不过,想到苏云婉,她又撇了撇嘴,道:“真是便宜那个贱种了,一个贱婢生的东西,竟然爬上了皇后的位置。”   玉嬷嬷笑着安抚:“怕什么,咱们手里有她的把柄,即便是她当上了皇后又能怎样,一切还不是您说了算。”   琳琅长公主轻笑一声,道:“也对,我知晓她的身份,她须得事事听我的。”   这日一大早,一个小厮神色慌张地往府里冲。   彼时琳琅长公主还在睡梦中,听到外面的声音顿生不悦:“瞧瞧外面谁在吼叫,拉出去打一顿板子。”   玉嬷嬷领命出去。   看着灰头土脸满目惊骇的小厮,玉嬷嬷冷着脸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吵了长公主睡眠,来人,拉出去打十板子。”   语毕,一旁的内侍便欲上前拉扯小厮。   小厮紧张地话都说不清楚了,眼泪也急得流出来了,就在他被拉走之际,终于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不好了,外面变天了,改国号为新朔了……”   玉嬷嬷本已转身想要入殿,听到这话顿时一怔,回身看了过去。   “慢着,你刚刚……说什么?”   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泪,跪在地上,道:“大历不复存在了,新皇登基了,改国号为新朔。”   新……朔?   怎得跟前朝的名字那么像,瑾王不该取这样的名字。   这时,长公主听到外面的动静,披头散发出来了。   “新皇不是瑾王?”琳琅长公主猜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   小厮头摇的像拨浪鼓:“不是瑾王殿下,是前朝的皇长孙!”   琳琅长公主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唇上也没了血色。   大历……完了。   她这长公主也没了。   最好的结局是圈禁,最差的结局是圈禁流放,亦或者……为奴为妓。   听到这话的人全都吓傻了。   他们主子是大历的长公主,如今大历都没了,他们也就不存在了,又要被人发卖或者流放。若运气好,还能留一条命,运气不好,就要入那不干净的地方了。   小厮吸了吸鼻子,道:“对了,外面都说新皇其实就是武安侯世子。”   武安侯世子……谢彦逍?   琳琅长公主的神色怔了怔。   没想到他竟是前朝太子遗孤!   若他成了皇上,云遥岂不就是皇后了?她为了养女成为皇后,一直在努力着,没想到自己看不起的女儿竟然要成为皇后了……此刻她脑子乱极了。   玉嬷嬷率先反应过来:“这是好事啊,公主,是好事啊,至少新帝是咱们二姑爷。只要有二姑娘在,咱们依旧能保持往日的风光。”   无事谢彦逍,有事二姑爷。   看着玉嬷嬷激动的神情,琳琅长公主神色好看了些。   是啊,要是别人就惨了,还好是自己的女婿。自己女儿成了皇后,她的下场想必不会太惨。   她张了张口,正欲说什么,这时,跪在地上的小厮又说了一句:“可外面都说咱们二姑娘在三日前被活活烧死在武安侯府了。”   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琳琅长公主脸上的血色顿时没了。   到头来,她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谁干的?”琳琅长公主厉声问。   小厮摇头:“不知道,外面没人说。”   琳琅长公主似乎想到了什么……谢彦逍登基,那么云遥就是前朝长公主的女儿,这一层身份着实尴尬。   难道是……谢彦逍?   想到这里,琳琅长公主此刻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琳琅长公主不吃不喝,呆呆地坐在窗边。   长公主府虽然还没被封,但府中人早已乱套了。虽不敢跑出去,但也开始收拾东西了。   回望她这一生,为了至高的权势不认自己的亲生女儿。费尽心血培养了一个白眼狼,喜欢的男人早就跟别的女人生下了孩子。最终女儿惨死,家国不再。   看着一个婢女抱着一些细软从院子里穿过,琳琅长公主微微眯了眯眼,冷冷道:“把她给我打死了。”   玉嬷嬷连忙去照做。   整个长公主府顿时安静下来,死一般的沉静。   皇宫里   谢彦逍已经整整三日没合眼了,自打那日晚上,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再也没笑过。如同前世一般,他用朝事麻痹着自己。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没有用,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阿遥,前世他经历了十年这样的日子,这种思念已经入侵骨髓,呼吸都觉得痛。   夜深人静,谢彦逍从袖中拿出来珠钗,细细摩挲着。想到阿遥的音容笑貌,心如针扎一般疼痛。   那么好的姑娘,他却再也不能拥有了。   明明上天给了他一次机会,可他却没能把握住,再次让阿遥从他身边溜走。经历了前世,今生在他身边的这两年,面对他时,不知阿遥有多么失望,心有多痛。   外面都说他是个好皇帝,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个混账东西!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一堆烧毁的废墟,不敢面对阿遥的尸骨。   谢彦逍的手微微颤抖着,用力握紧了手中的珠钗。当珠钗扎破手指,渗出血珠,他方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他转头看向一侧的龙案,那上面有一个人偶,隐约能看出来女子的轮廓。   他抬手拿起来人偶,用沾了血的珠钗继续雕刻着,嘴里念道:“阿遥,我今日早上吃的你最爱吃的蟹黄包。往日我一直觉得味道腥,如今尝着倒是格外美味。吃到嘴里,仿佛你还在身边,我觉得格外安心……”   “早朝我宣布了国号——新朔……早朝后我见了廉郡王、武安侯……”   从前谢彦逍一直惜字如金,并不会跟云遥说每日的事情,此刻却絮絮叨叨把一整天发生的事情都说完了。   说完后,殿内再次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谢彦逍继续说道:“你定是想知道顾家兄长的事情吧?晚上我见了兄长,他一切安好,请你放心。他已经准备把爹娘接到京城来了,我一定会代你好好照顾他们的。”   絮絮叨叨说完一天的事情,谢彦逍顿了顿,低声道:“可我不好。”   “没有你在身边,我觉得度日如年。”   “你在那边可有……”   想我?   谢彦逍眼眸微暗,后面两个字没能说出口。   “算了,还是不要想了,你还是忘了我吧。”   说到这里,谢彦逍再次觉得喘不上气来,胸口憋闷的难受。   他的阿遥,世界上最好的阿遥,被他弄丢了。   丢了两次。   她定是再次也不会原谅他了。 第97章 有孕(大修)   云遥一觉醒来已经到巳时了。   醒来后她感觉浑身疲惫。   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 总觉得身体很容易困乏。起床后,她打开了门,看着厨房那边的浓烟, 皱了皱眉。   言森灰头土脸地从厨屋出来了,捂着口鼻不停咳嗽。   “你干什么呢, 弄得乌烟瘴气的。”云遥一脸嫌弃。   被云遥这么一说, 言森顿时就不高兴了,噼里啪啦把云遥说了一顿:“你还好意思怪我?还不都是因为你!昨儿我给你打了冷水, 你非说井里的水太凉了, 让我烧些热水,我这不就是给你烧热水吗!”   云遥冷笑一声, 更嫌弃他了。   “连个水都烧不好, 也不知道这几年你是怎么在宫里混下去的。”   言森很无语, 辩解:“我在宫里可不是被人当烧火丫头使的, 我是天师, 是人人尊敬的天师!”   他哪里需要烧火, 他只需要坐在一旁盯着即可。   云遥:“嗯, 一个不会炼丹的天师。”   言森:……   气死了!   “即便不会炼丹, 我也是皇上信任的人, 哪有人敢使唤我, 都是我使唤旁人。烧火这种事哪里是我这种身份的人做的。”   云遥上下打量了言森一眼,点出来一个事实:“所以,养成了你这个废物的性子,什么都不会?”   言森:……   说也说不过, 打又不敢打。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 他转身又去烧水了。   过了两刻钟左右, 言森终于把水烧好了。   云遥洗漱完,吩咐:“去买些早点回来,我今日想吃蟹黄包。”   言森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委屈了,再次反抗:“所以我们为什么还留在京城中,直接出了京城去天道山不好吗?”   如今大师兄是掌门,他好歹是师叔辈的,自有徒子徒孙伺候他。   看着云遥沉静的面庞,他心中一动,难不成——   “其实你并不想走吧,莫不是舍不得皇后的位置?”言森贼兮兮地说道,“其实咱们回去也挺好的,你如今是皇后,皇上那么宠你,你帮我说几句好话,说不定我还能继续当天师。”   云遥像看傻子一样看了言森一眼。   “你是想给他炼丹?”   “还是想给他算命?”   “又或者去给他算姻缘?”   连续三个问题把言森问得哑口无言,也歇了刚刚的心思。   谢彦逍那个人从见他第一面起就没正眼看过他,到了后来他跟苏云遥有了接触,谢彦逍每次见了他都是一副想杀了他的神情。   想到谢彦逍看他的眼神,言森瑟缩了一下,转移了话题:“除了蟹黄包还想要什么?”   云遥很满意言森的态度,道:“再买一份刘嫂的鸡汤吧。”   说完,想到刚刚他的问题,又道:“现在不走是因为外面太乱了,京城安稳是被新朔的将士保护得好,外面大历的余孽尚未肃清,你觉得咱俩要是被他们逮着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言森顿时激灵一下清醒过来。   一个皇后,一个德成帝身边的弄臣,他俩绝对死得透透的。   “还是你聪明!我这就去买吃的。”言森爽快地应道。   出门前,言森特意乔装打扮了一番。他不光是大历余孽的眼中钉肉中刺,也是新帝厌恶之人,若是新帝看到他,怕是要将他大卸八块。   随后,他去买蟹黄包和鸡汤了。他自以为掩藏的很好,却不知行踪早已被人发现。   冬剑昨日出宫买了蟹黄包,今日来买刘嫂鸡汤。   这两样都是夫人生前最喜欢吃的。主子原本并不爱吃,最近却要日日吃。买鸡汤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本他没注意到言森,只是他行为过于鬼祟,一边买东西一边东张西望,生怕别人瞧不见他似的,他便注意到了他。   他没有抓他,而是买完直接回了宫里。   到了宫中后,他把鸡汤呈递给新帝。   谢彦逍看着面前的鸡汤,又是一阵神伤。这也是她爱吃的,闻着熟悉的味道,仿佛她还在身边一般。   冬剑觑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色,想到太医的吩咐,不能放任皇上思念夫人,便道:“皇上,刚刚微臣在外面买鸡汤时看到言天师了。”   听到言天师的名字,谢彦逍皱了皱眉。   这个人除了炼丹倒也没做什么恶事,不过,他跟阿遥走得太近了,让人心生厌恶。想到阿遥对这人的维护,谢彦逍抿了抿唇。   “不必理会他。”   “是。”   后来,谢彦逍万分后悔自己现在做出来的决定,若他此时敏锐一些便会察觉到异常。   言森回去后把蟹黄包和鸡汤递给了云遥。   云遥本来很想吃这两样东西,可今日不知怎的,刚吃了两口就恶心想吐,没了胃口。想到自己最近的反应,她心中一阵恍惚。   应该……不能吧。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自打谢彦逍,不对,应该叫韩彦逍了。韩,是大朔的姓氏。自打韩彦逍打算实施计划,这一年来他们两个人几乎没有过房事。不过,虽没有房事,但两个人之间的亲近必不可少,亲亲抱抱还是有的,偶尔也会有那么一两次,每次都很小心。大概三个月前,两个人许久没见,晚上温存了一会儿。她被撩拨的难受,嫌韩彦逍瞻前顾后的,不够痛快,大胆了一次。   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她当时月事刚过,月嬷嬷还特别遗憾来着,说那时不易有孕,要是过几日同房就好了。   今生与前世发生的事情虽然时间点不同,可许多事情还是发生了。难道她有孕一事也会发生?   心中想着这件事情,云遥的脸色变来变去的。   言森说起了外面发生的事情。   云遥的注意力渐渐转移,好奇地问了一句:“外面没说我死了的事情吗?”   言森摇头:“没有。”   云遥眸色微动。   原来前世她死后竟然这般安安静静,悄无声息的。   不过,这样也好。   低头看向面前的包子和鸡汤,她顿时觉得恶心不已,往前推了推,对言森道:“太腻了,买些清汤面吧。”   她这几日实在是不太舒服,不然就自己去做饭了。   言森:……   他好歹也是个天师吧!虽然是曾经。   刚想反抗,看着云遥的眼神,又蔫了。哎,谁让对方的身份更高呢。即便现在假死跑了,将来也还有可能成为皇后的啊。   他只好认命地去买清汤面了。   只是这一次,言森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同他一起来的还有顾勉。   云遥看到顾勉时怔了怔,眼神躲闪,不敢看他,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   顾勉看着面前好好活着的妹妹,眼睛瞬间湿润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摸了摸云遥的头发。   怪不得皇上派了人守在阿遥身侧,阿遥还被苏云婉和曹氏两个人害了,原来是阿遥主动离开的。   感受着头上的温暖,云遥眼眶一红,抬眸看向了面前的人。   “对不……”   对不起,是她太任性了。   云遥刚想要道歉就被顾勉打断了。   “阿遥,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还活着就好。”顾勉哽咽出声。   言天师看着面前的兄妹二人,悄悄躲到厨房去了。   他刚刚之所以被顾勉发现,是因为他买清汤面的时候跑到武安侯府附近转了一圈。云遥关心自己“死”后的事情,所以他去武安侯府打探了一下消息。没想到运气不好,一下子撞到了顾勉。   他哪里是顾勉的对手,对方不过是问了三两句话他就露出了破绽。   云遥抿了抿唇,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从前是哥哥不对。我以为他爱慕于你,这会是一段美好的姻缘。却并未站在你的角度思考问题。他或许会是个好皇帝,但不一定是个好丈夫。”   从得知阿遥还活着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阿遥为何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我只想找个贴心的丈夫。”云遥低声道。   前后两世,她是真的累了,也不想要荣华富贵,只想过安稳的日子。   顾勉叹了叹气。   “阿遥,我再问你一句,你可是真心想离开的?”   云遥抬眸看向顾勉,眼眶微红,眼神却异常坚定。   “嗯。”   “即使你会成为皇后?”顾勉又问。   云遥依旧点头。   她想走,从来都不是一时冲动,也不会为了任何荣华富贵而改变。   “好,我帮你。”顾勉道。   云遥愣了一下。   看着云遥怔愣的模样,顾勉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你真以为凭着你跟言森真能轻易跑出他的手掌心?”   云遥抿了抿唇,道:“他若是发现了端倪,肯定也以为我早就跑了,不会以为我还在京城。”   顾勉道:“的确有这种可能,但若是寻不到你的踪迹,时间久了还是会发现的。”   云遥没说话。   顾勉:“而且,若你是在起火当天跑了,可能还能趁乱逃脱,若是现在再走,定会被发现踪迹。”   云遥:“那时觉得太乱了,没敢走。”   万一被人抓了,伤了,那还不如留在京城。   “我家阿遥好聪明。”顾勉夸了云遥一句。   云遥被夸的有些羞愧。   她只是死过一回,怕死罢了。   顾勉道:“现在的确不是离开的最好时机,你且等我的消息吧。”   兄妹俩又说了一会儿话,顾勉便起身离开了。   后半晌,顾勉再次去了一趟武安侯府,这次他带着一副棺木,不顾侍卫的阻拦,去了瑶华院那一片废墟。   很快,皇宫里的韩彦逍得到了消息,把顾勉叫入宫中。   没等韩彦逍开口,顾勉便解释道自己是在为阿遥收尸。   一句话堵得韩彦逍一个字没说出来,整个人也更加沉默了。但最后还是执着地说了一句:“把阿遥的尸骨留下,她是我的皇后。”   顾勉也没再这上面纠结,答应下来。   深夜,皇宫   “皇上,已经查清楚了,谋害夫人的人是瑾王妃和武安侯夫人。”   韩彦逍眼神骤然变冷。   看着摆在案上的调查结果,脸色冷得很。   “抓起来。”韩彦逍冷冷地道。   “是!”秋武领命而去。   刚一出门,乔谦和就在身后叫住了他。   “秋侍卫。”   秋武转身,看向乔谦和,躬身行礼:“乔相。”   乔谦和摸了摸短须,道:“你先去瑾王府,再去武安侯府。”   秋武不解,这有什么区别吗?   不过,出于对乔谦和的信任,他还是照做了。   总归都是抓人,先抓谁都一样。   乔谦和唤来一个内侍,询问他武安侯的去向。   虽已改朝换代,但武安侯的职位却没变,仍旧掌管着皇宫的安危。打听到武安侯所在之处,乔谦和去找他了。   曹氏确实该死,可此事不能由皇上来做。   皇上先前毕竟是在武安侯府长大的,从某些方面来说,曹氏是他的养母。凭着皇上对夫人的思念与爱慕,定是要砍了曹氏的。可若真的这么做了,定要被言官口诛笔伐。他们不会管曹氏究竟做过多少恶事,害死过多少条性命,只会怪皇上不顾武安侯府的养育之情,一朝得势便要处置虐待过他的养母。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武安侯来做此事!   此刻曹氏正跟月嬷嬷抱怨着武安侯,她已经大半个月没见着武安侯了。   月嬷嬷道:“您知道的,外面正乱着,想必侯爷还在忙碌着。”   韩彦逍已入皇宫已有几日,外面愣是没什么动静。实在是他的动作太过干脆利索,又没有大肆毁坏京城的房屋,亦或者杀戮百姓。即便是在京城中的人,若是家中没有在朝为官之人,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武安侯一直在宫里忙着,尚未归家。   侯府中剩下的两个男丁,一个谢叔煜,一个谢季琮,都不是能扶上墙的,自然也不知外面的事情。他们最多知晓有些官员的府邸被围了,只以为是这些人站错了队。   毕竟这几个月时常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们和琳琅长公主想的一致,他们觉得外面平静,便推测并未有大事发生。   “也不知如今究竟是哪位皇子占了上风,希望是瑾王吧。”曹氏道。   “肯定是瑾王殿下,镇北将军手中有兵,其他的皇子可比不了。”月嬷嬷道。   曹氏也是这样想的,月嬷嬷观点跟她一致,她的脸上渐渐露出来一丝笑容。   “要是瑾王殿下登基那就太好了。咱们送了瑾王妃这么大一份礼,瑾王妃不得感激咱们?”   曹氏是在说杀了云遥这件事。   月嬷嬷也想到了此事,笑着道:“可不是么。咱们为她除掉了眼中钉肉中刺,她是要感激夫人您的。”   就弄死云遥这件事,两人又得意了一会儿,顺便畅想了未来。   月嬷嬷道:“世子得罪了瑾王,又曾经跟瑾王妃定过亲,瑾王登基后,他想必将来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曹氏嗤笑一声:“就他这种人,到时候不死也得被扒一层皮。”   月嬷嬷笑着道:“那这爵位不就是咱们四少爷的了么,说不定咱们四少爷还能得个好差事。”   两人正开心着,接着就听小丫鬟来报,武安侯回来了。   曹氏还没来得及准备什么,武安侯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   曹氏连忙笑着迎了过去。   “侯爷今日怎么有空——”   话未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作者有话说:   我又修文了…… 第98章 孕吐   曹氏跌坐在地上, 脸上火辣辣的,眼冒金星,头晕脑胀。她愤怒地看向武安侯, 张口便要说什么。   没等她说出口,武安侯冷冷的声音就传入耳中。   “瑶华院的那把火是你放的?”   曹氏眼神中有片刻的慌乱, 但很快就遮掩过去:“侯爷在说什么, 我何时做过这样的事情,你莫要听信旁人的话来冤枉我!”   二人做夫妻这么多年, 武安侯是了解曹氏的, 曹氏的神情分明就是心虚。   这件事定是曹氏所为!   武安侯原本还有些存疑,毕竟此事太蠢太毒, 让人不敢置信。此刻看着曹氏的反应却是完全确定下来了, 历经事世如他, 身体也止不住颤抖了几下。   从那次下药一事, 他就知道曹氏心思歹毒了, 也把管家的权力从她手中夺走, 交给了彦逍媳妇儿。可他没想到, 这个毒妇竟又联合外人做了此事。   几日前家中大火, 彦逍回来一趟, 整件事情平平静静的。他原以为没发生什么事。直到刚刚方从乔相口中得知彦逍媳妇儿已经没了, 而下药纵火之人竟是自己的枕边人。   这两年他才知晓自己的枕边人是个恶毒的妇人。除了给彦逍两口子下过药,手上还沾过其他妾侍的血,这也是最近刚刚知晓的。   如今又敢联合瑾王妃害死儿媳,当真是让人觉得可怕至极。   “我原就发现你心思不正, 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出来此事!郡主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 你想出如此歹毒的计策来谋害她!当真是让人害怕至极!”   曹氏仍在狡辩:“我不是, 我没有, 不是我做的。那场火就是一场意外,谢彦逍那崽子定是趁机想要嫁祸于我!”   武安侯冷冷地瞥向曹氏,看着曹氏这愚蠢的模样,深深后悔自己当初竟眼瞎娶了她。听到她唤新皇名字时,他本想踢她一脚的,可瞧着她这般蠢,又突然觉得没必要了。   “把人带过来。”   曹氏看到头发凌乱,满脸惊骇的两个婢女,仍不忘记狡辩。   “是她们冤枉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不能承认。她知道武安侯有多么信任谢彦逍,也知道武安侯对她早就没了情分,若是坐实她杀了苏云遥,武安侯定不会容她。   当证据甩在曹氏脸上的时候,曹氏终于没了辩解的力气。   武安侯又说了一句话,曹氏魂儿都快没了。   “彦逍并非我亲生,他是前朝太子之子。”   曹氏愣愣的看向武安侯,很快反应过来,看向了屋内的众人。这种事情若是被皇上知晓了是要被诛九族的,为何侯爷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来此事。他不想活,她儿子还得要爵位呢!   似乎察觉到曹氏的想法,武安侯冷哼一声,道:“你还不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吧?”   曹氏不解。   她觉得最近发生的事情怎么都这么诡异,她似乎错过了什么大事。   “大历早已覆灭,如今改国号为新朔了,坐在龙椅上的人是彦逍。”   曹氏眼睛瞬间瞪大了,里面有错愕,有惊悚,有害怕,魂儿都没了。   她心里只有一句话:完了,彻底完了。   看着曹氏灰白的脸色,武安侯沉着脸道:“你若是不做这么多的蠢事,将来侯府是要给琮哥儿的。你做了这样的事情,害了你自己,也害了琮哥儿,你自行了结吧……”   此事彦逍不好处理,得由他来。   谋害皇后是诛九族的重罪!   他已经没有脸见彦逍了,了结了曹氏,他再去宫里请罪。   至于武安侯后面又说了什么,曹氏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满脑子都是谢彦逍登基一事。   “夫人,咱们该怎么办啊?”月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过来把曹氏扶了起来。   刚刚侯爷说要处死他们夫人啊。   曹氏并未听到这句话,她扶着月嬷嬷的胳膊站了起来。   她不光弄死了苏云遥,这些年来她还做了许多伤害谢彦逍的事儿。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对韩彦逍使的阴招,再想到韩彦逍对云遥的爱慕,曹氏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不见,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不知韩彦逍会如何对付她,怕是比对付这些人的手段还要可怕吧。   她,她的儿子怕是都难逃一劫。   想到这些,曹氏脸上已经没了血色。   这时,外面传来闹哄哄的声音,曹氏想到儿子,快步跑了出去。   院子里涌来了一群冷面侍卫,把院子里的下人全都带走了。   曹氏着急去见儿子,急火攻心,眼前一黑,脚下一软,从台阶上重重栽了下来。   月嬷嬷处于震惊之中,没来得及阻止。当她反应过来时,曹氏已经头朝下栽倒在地上,额头上瞬间冒出来血。   “啊,夫人!”   曹氏不像琳琅长公主那般好运,醒来后整个人变得异常痴傻。   一张嘴就会流口水,咿咿呀呀说着什么,就会傻笑,连大小便都控制不住了。   当李太医过来告诉韩彦逍曹氏已经傻了时,韩彦逍皱了皱眉。   李太医道:“是真的傻了,她栽倒的时候地上有块石头。但她运气好,没摔死,摔傻了。”   说罢,捋了捋胡须,道:“其实她心脉也有些受损……总而言之,是被自己吓的。”   韩彦逍看向武安侯:“既然侯夫人傻了,那就让谢季琮带着她回乡下养着吧。一个儿子怕是不够,把谢叔煜也带上吧。大哥在外久了,该回来了。”   武安侯明白了韩彦逍的意思。   皇上这是希望自己的长子来承袭爵位。用两个不争气儿子来换一个争气的儿子,很值。他感激地跪在地上,道:“多谢皇上宽容。以这毒妇所为,死一百次也不足惜,老臣实在是无颜面对皇上。”   韩彦逍道:“她是她,你是你。侯爷的恩情我此生都不会忘。”   武安侯哪里敢挟恩图报,不住地表达自己的愧疚。   两人说完事,武安侯抬眸看向了坐在龙案后面的韩彦逍,瞧着他脸上憔悴的模样,头上隐隐的华发,心疼不已。   皇上二十出头的年纪,头上竟然生了白发。之前一直为了大计隐忍,他也一直意气风发。可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   虽如今二人身份有别,但毕竟是养在自己身边多年的孩子,他忍不住劝道:“娘娘已逝,您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秋武听到这话吓了一跳,看了一眼武安侯,示意他别再说,又看向了坐在上位的主子。   夫人是皇上的禁忌,不能提的。   只见主子脸色白了几分,握着御笔的指节泛白。   韩彦逍脸色阴沉,道:“侯爷若无事便退下吧。”   武安侯还欲说什么,但是,看着皇上的脸色,张了张口,什么都没再说。   武安侯走后,韩彦逍忍不住吐了血,人也晕了过去。   “皇上!”秋武吓了一跳,连忙让人去请李太医。   李太医诊过脉后,叹了叹气。   平日里看不出什么来,实则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掩藏起来了,这样对身体不好。   他只能嘱咐韩彦逍身边伺候的人:“娘娘刚逝,皇上心情不好,最近尽量别在他面前提娘娘。”   “好。”   韩彦逍醒来后已经是第二日一早。这是他这几日来第一次睡着。醒来后,看着床帐,眼眸中尽是悲伤。   他昨夜并未梦到阿遥。   收拾好自己心情,韩彦逍起床了,起床后第一件事便是询问苏云婉。   “苏云婉在何处?”   秋武连忙跪下请罪:“苏云婉不见了。昨日属下去瑾王府时方知瑾王妃早已离开,且已经走了好些时日了,是在夫人……”   提及夫人后,秋武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是在侯府大火之时逃跑的。属下找了一夜,并未在城中发现她的踪迹,应该是逃出京城了。属下已通知城外的李将军,寻找苏云婉的踪迹。”   韩彦逍沉思片刻,回忆起前世的事情。   前世并未传出苏云婉真实身份的消息,瑾王府一直和琳琅长公主府交好。在城破之时,苏云婉被长公主府藏起来了。   他的人是在长公主府中找到的她,那时,他悲痛欲绝,一刀砍了她。   今生两个府已经生了嫌隙,或者说有仇,琳琅长公主应该不可能再收留苏云婉。而外面的大历余孽基本都是镇北将军府的人,她杀了许侧妃,应该不敢出城。   “她还未出城,先去琳琅长公主府找找,若没有,再去相熟人家找找。”韩彦逍做出了判断。   “是。”   苏云婉被苏云逸藏了起来,不到两个时辰就被铁甲卫搜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还有没有王法了?”苏云逸仍旧护着苏云婉。   城破那日,苏云婉找了个离琳琅长公主府近的地方躲了起来。她知道谢彦逍不会饶了她的,也知道外面镇北将军的人不会饶了她,所以她没有跑出去,而是找了个安稳的地方躲起来。   与她关系亲近的那些府邸,多半都是瑾王的人,自身难保。而琳琅长公主是苏云遥的亲生母亲,谢彦逍未必会杀了她。因此,她一直在附近观察着。   果然,过了三日,别的府有的被围了,有的被抓了,只有琳琅长公主府安安静静的。   谢彦逍果然念及苏云遥。   得知铁甲卫去了瑾王府和武安侯府,她知道自己要藏不住了,连忙找到了苏云逸。骗他说苏云遥死了,谢彦逍栽赃给她,想要借机除掉她。   苏云逸果然上当。   她想着,再躲几日,等城外安定下来再逃出京城去。   没想到第二日就被发现了。   秋武懒得搭理他,拎起来他的衣襟把他往旁边一扔。   苏云逸身子弱得很,踉跄了几步。   秋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这位郡王毕竟是夫人的亲哥哥,他并未用力。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弱。随后没再看他,抬抬手,道:“带走!”   铁甲卫立马上前按住了苏云婉。   “兄长,救我,不是我干的~”苏云婉一副委屈的模样。   苏云逸是苏云遥的亲兄长,谢彦逍定要顾及的。她不放过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苏云逸眼见着苏云婉要被带走,连忙上前:“婉妹妹是云遥的亲姐姐,她不可能害云遥,你们不能因为当初母亲没把婉妹妹嫁给谢彦逍就要借机羞辱她!”   听到苏云逸直呼皇上名讳,又听着他这愚蠢的话,秋武实在是没忍住,抬脚照着他的心口处踢了一脚。   “我家夫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狼心狗肺是非不分的兄长!她泉下有知定恨死你了!”   苏云逸被踢到在地,捂住了心口。   这么大的动静琳琅长公主不可能不知晓。这两日她一直在等着自己的结局。女婿登基,可她亲生女儿已死,而这些年她做过的事怕是要被清算。   终于今日等来了宫里的铁甲卫。   结果铁甲卫并未去正殿找她,而是来了自己儿子的院子。她不知儿子犯了何错,匆忙带着下人过来了。   她这辈子算是完了。可儿子并未参与那些事情,他的手上一直干干净净的。凭着云遥这一层关系,她希望能保全儿子。   刚一走到儿子院门口,他就听到了里面的谈话,越走越近,她看到了苏云婉那个小贱人。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是谁杀了云遥?”琳琅长公主冷声问道。   秋武看着面前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想到她素日来的所作所为,再想到她对夫人做过的事情,并未搭理她,只是看了一眼苏云婉的方向。   “苏云婉,是你干的?”琳琅长公主眼神瞬间变得凶狠。   苏云婉刚刚还在装柔弱,此刻看到琳琅长公主愤怒的模样,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若琳琅长公主不出现,她还能哄一哄苏云逸,此刻看到琳琅长公主,心中的恨意陡然来临。   “怎么样,你心里是不是很难受?萧琳琅,你的亲生女儿差一点就成为皇后了!就在她将要成为皇后的当天,我弄死了她!让你所有的希望都落空了!”   琳琅长公主嘴唇哆哆嗦嗦的,上去就要打苏云婉。   铁甲卫非常有默契地没有阻拦。   琳琅长公主给了苏云婉一巴掌,苏云婉的半张脸迅速肿了起来。   苏云逸听到苏云婉的话,脸上的血色顿时没了。   竟然真的是婉妹妹干的。   苏云婉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儿,她往喉咙里咽了咽。萧琳琅越疯狂,她就越兴奋。   “你不是挺厉害的么?把我父亲像狗一样拴着,逼着我杀自己的亲生母亲!我也让你尝一尝失去至亲、失去至高无上的权力、失去一切的滋味!”   “婉妹妹,真的是你吗?”苏云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早已知晓两个妹妹被换一事,只是他以为至少婉妹妹是无辜的,那些都是上一辈的恩怨,诶想到婉妹妹竟然干出来这样的事情。   苏云婉看向苏云逸,对秋武道:“哦,对了,是逸郡王主动把我藏起来的,他也是帮——”   说着,她得意地看向琳琅长公主。   既然要完蛋,那就大家一起完,谁也别想好好活着!   只是,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卡在了喉咙里。   琳琅长公主手中的刀插入了她的腹中。 第99章 离京   琳琅长公主捅了一下仍不解恨, 又捅了几下。   铁甲卫训练有素,动作自然比琳琅长公主快,只是, 一个母亲为孩子报仇以及维护孩子的心却能激发出来身体里巨大的能量。   当铁甲卫推开琳琅长公主时,苏云婉已经身中数刀, 倒在了地上。   苏云逸整个人呆呆地, 像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一样。   秋武看着眼前的一幕,皱了皱眉, 回宫复命去了。   韩彦逍听着秋武的话, 面上毫无波动,只淡淡说了几个字:“把尸首扔乱葬岗。”   “是。”   “你亲眼盯着尸骨无存了再回来。”韩彦逍冷冷说道。   “是。”   晚上, 韩彦逍又拿出来人偶继续雕刻着。   “阿遥, 今日早上我让人把苏云婉找了出来。她藏到了苏云逸那里, 后来被萧琳琅一刀捅死了……我为你报仇了, 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沙沙”殿内响起来雕刻木头的声音。   “你不是一直问我在做什么吗?其实我并非武安侯亲子, 我是前朝的皇长孙, 皇祖父被历□□和镇北将军所杀, 父亲侥幸逃过一劫, 后来生下了我……老侯爷与祖父是好友, 父亲临终前把我托付给老武安侯, 我便以武安侯府世子的身份活了下来……”   谢彦逍絮絮叨叨说到了半夜。   云遥很快便知晓了曹氏痴傻一事。她亲眼看到谢叔煜和谢季琮带着曹氏离开京城。从京城离开时,兄弟俩甚至当街打了一架,丢人至极。   看到这些人的结局,云遥有些唏嘘。   这时, 言森又告诉她一个消息:“苏云婉也死了, 被萧琳琅捅死的。”   云遥怔了一下, 有些意外。很快, 又觉得没什么意外的,琳琅长公主早就想杀了苏云婉了吧。毕竟苏云婉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她自己被绿了。   言森又道:“然后被扔到乱葬岗了,尸骨都……”   话未说完,云遥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这时,言森凑过来贼兮兮地问道:“你的仇人死的死,疯的疯,你心情如何?”   云遥一口饭吐了出来。   言森:……   第一次见人开心会是这样的反应。   知晓了琳琅长公主、苏驸马、苏云婉以及曹氏的结局,云遥内心渐渐平静下来。虽然外面没说她死了的事情,但前世害死她的人如今都没了好下场,对她来说算是一种安慰。她抬手摸了摸肚子,安抚着腹中的孩子。   新帝上位必然要清算一些前臣,尤其是改朝换代,清算的更多。   白日里,韩彦逍处理事情雷厉风行,跟晚上那个脆弱的韩彦逍仿佛是两个人。   德成帝给韩彦逍的是一个烂摊子。   韩彦逍一要与镇北将军以及时不时准备反的大历皇室斗争,一方面要整治大历的贪官污吏。   一个月过后,整个朝堂只剩下十之一二。   接着便要继续实行新的选官制度,官员不问出身,能者居之。   这些年他对朝廷内外这些官吏了解颇多,谁是能干的,谁是贪官污吏也了解的七七八八。短短数月便把空缺的职位补充完整。   世家大族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然而,如今的新朔既不是那个弱到被世家贵族左右的大朔,也不是与世家贵族同流合污的大历。韩彦逍既不肖祖父那般仁慈,也不像德成帝那般狠毒虚伪。他维护百姓,处事又非常果断狠厉。   一个个往日神气的世家贵族,如今都成了阶下囚。   而这是一个人心所向的朝代,得民心者得天下。韩彦逍得了民心。对于他的举措,百姓们很开心。   韩彦逍上位后进行了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首先是减免赋税,开粮仓赈灾。因国库空虚,他不得不向昭国借了银钱。而从贪官污吏府上搜刮出来的银钱竟然能充盈国库不说,还还了借昭国的钱,与昭国建立了贸易往来。   事情虽多,韩彦逍却处理得非常迅速,一桩桩一件件,全都井井有条。   琳琅长公主府像是全京城最尴尬的存在。除了牌匾被摘了,皇上没有对他们有任何的处置。   经过苏云婉一事,苏云逸迅速成长起来,也终于明白自己这些年有多么愚蠢。   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要看内心。   回首往事,苏云婉打小就是个恶毒的性子,母亲也做了不少错事,父亲更是薄情寡义。这个家,最干净单纯之人是他同父同母的妹妹云遥。   可他之前有眼无珠,对她多有亏欠。   如今她被苏云婉害死,他总觉得自己也是有责任的。但凡他多关心关心这个妹妹,亦或者早日看清楚苏云婉的嘴脸,或许妹妹就不会死。   她这一生也着实苦。生下来被父亲扔掉,好不容易被找回来,家里也没有给过她一丝温暖,最后又落得个这样的结局。   每每想起云遥,他心里总是有着无尽的愧疚。   而现在,他们作为前朝的皇室,仍旧能安稳留在京城也是因为这个妹妹。   他实在是没脸待下去了。   看着如惊弓之鸟一般痴痴傻傻的父亲,再看着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岁的母亲,他给皇上递了个折子,请求带着爹娘妻儿离开京城,回到苏家老宅。   韩彦逍应允了。   还有半个月到新年,外面渐渐平稳下来,没那么乱了。   前世韩彦逍花了三年才做到的事情,今生他三个月就完成了。因为日日操劳,韩彦逍也再次病倒了。   他年纪轻轻,登基的这几个月来已经看了数次大夫。   李太医把着新帝的脉象,看着他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发,长长地叹了叹气。   若这样下去,怕是会……   李太医在大朔是便在宫中任职,如今算是历经三朝了。当年大朔太子出逃,他便默默守护在身边。后来为了帮助韩彦逍复国,又在大历的太医院任职。   他是看着韩彦逍长大的,对他甚是了解。   因打小身上就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所以性子一直这般隐忍内敛,让人看不出来他真实的情绪。如今夫人离世,他更是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允许任何人踏足。   没日没夜的忙于朝事,不好好休息,也不好好吃饭。夫人的死又对他打击太大,郁结于心,郁郁寡欢。这便是他病倒的原因。   归根结底,还是跟夫人有关,为了韩彦逍的身体,李太医不得不直言:“皇上,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下去,望您多看开些。”   韩彦逍躺在床上,静静看着床帐。在熟悉的长者面前,他流露出来一丝脆弱,喃喃道:“李叔,可我就是看不开怎么办。”   前世,他折磨了自己十年都没能看开,而随着时间的增长,回顾往事,他越来越在意这些事情,跟阿遥有关的一切也越来越清晰。如今从前世醒来,却又回到了没有阿遥的时空中,他心中的悲痛比前世更甚。   纵然历经三朝,经历过无数生离死别,李太医在听到韩彦逍的话时,鼻头还是有些泛酸。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又无力改变什么,看不开也要想办法看开。”   听到这番话,韩彦逍却在心中有不同的答案。   其实,有办法的,或许他能改变。   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回忆起与阿遥的点点滴滴,他渐渐明白了许多事情。   阿遥的改变大概是从新婚夜开始。   结合阿遥当时的反应以及她说出来的话,他推测阿遥是在前世死后重生回了现在。那是不是意味着阿遥现在已经在另一个时空重生了?   他比阿遥稍晚一些,是在死后跟今生的自己合二为一。   若他今生早些死了,会不会很快就能见到阿遥?   李太医不知韩彦逍心中所想,又劝慰了几句,起身吩咐人去熬药了。若他知晓谢彦逍心里在想什么,定要留下来再多说几句。   宫外   言森从外头回来,看着坐在檐下悠闲晒暖的人,道:“你爹娘和兄长今日要离开京城了,你不去看看吗?”   云遥眼睛都未睁开,嘴里念道:“我顾家阿爹和阿娘前日不是刚刚来到京城么,我兄长也在吏部任职,他们何时打算离开过京城的?”   言森讨了个没趣,没再说此事,换了个话题。   “顾大人可有说咱们何时可以走?”   “没有。”   年前,镇北将军被逼自尽,瑾王也被活捉,圈禁在郊外。至此,余孽已基本被肃清。   新年的第一天,韩彦逍正式登基,改国号为新朔。   云遥回头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皇宫。万千烟花在她脸上闪烁,脸色忽明忽暗。想必宫里此刻定然热闹,只是,这些热闹再也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真的不会后悔吗?”言森瞥了一眼云遥的脸,又看向她鼓起来的肚子。   几个月过去,云遥的肚子越来越大了。   之前他一直抱怨云遥,后来见她肚子一日一日大了起来,渐渐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小心翼翼伺候着这个姑奶奶。   “若是不走,今日可就是你的立后大典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皇长子,将来要继承这天下。”言森忍不住道。   云遥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合上车帘。   有什么好后悔的?前世今生,她被困在京城有十年之久。她向来不喜欢这样的日子,更喜欢普通宁静的生活。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一次就是新生。就让一切跟前世一样吧,既然前世她死了,今生也当她死了。   云遥瞥了言森一眼,道:“我又不傻,难道我不知道这些事情吗?”   就让韩彦逍抱着他的皇位去过日子吧,她人渺小如蝼蚁,向来没什么鸿大地志向,就不参与其中了。   言森也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讪讪地笑了笑,催促着马夫赶紧离开。   新帝对他很是厌烦,他若真的想升官发财,靠别人不行,只能靠云遥,既然云遥无意留在京城,他也不会留下来。   和云遥想象的不同,宫里此刻静悄悄的,韩彦逍独自一人坐在大殿上,处理着朝事,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的悲痛排解出去。   今日是初一,又是皇上登基大典,宫中本应该举办庆典,但无人敢提。因为,即使皇上不说,所有人也都知晓昭慧郡主死了,此时不宜办酒宴。   不仅宫中不办,朝臣府中也没敢办。   正在批阅奏折的韩彦逍似有所觉,心中一痛,紧紧捂住了心脏的位置,喃喃道:“阿遥,是你想我了吗?”   说完,又自嘲一笑,怎么可能呢?阿遥怕是恨死他了,死后也不想见他。   听着外面的烟花爆竹声,韩彦逍低声道:“阿遥,新年……快乐。”   然后放下手中的笔,拿过来一旁的册子,继续书写。   “……今日登基,可惜阿遥不在身侧……晚间见了诸位大臣……盼早日相见。” 第100章 生子   种子播种, 又是新的一年。   经过这半年的修整,百姓们渐渐平复下来,各处也都在重建。   春雨贵如油, 这日,终于下雨了。   韩彦逍登基半年, 如今身上的气度跟从前不同了, 多了几分内敛,少了青涩。   “终于下雨了, 想来今年会是个丰年。”廉郡王在一旁道。   虽廉郡王是前朝的郡王, 但因睿王府的贡献,睿王依旧是睿王, 廉郡王和诚郡王也依旧是郡王。   乔谦和道:“这一场雨下得很及时, 能冲刷掉不少东西, 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说完, 他转头看了一眼韩彦逍, 看着韩彦逍头上的白发, 心里一痛。皇上二十多岁, 竟然比他这个五十岁的老头子白发还要多。   皇上平日里从来不提夫人, 并非是忘了, 是一直记在了心里。   他不敢提夫人, 只好道:“如今一切都好,皇上也要注意休息才是。”   韩彦逍原是站在殿前看着外面的雨,心蓦地疼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一样。   他强忍着难受, 应了一声。   乔谦和连忙转移了话题:“也不知顾大人离京了没有, 昨日还是晴天, 没想到竟然就下雨了。到昭国路途遥远, 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韩彦逍点点头,吩咐内侍:“去看了一看顾大人是否离京,若是未离京,那就等雨停了再走。”   “是。”   不多时,内侍来回话了。   “顾大人昨日便离京了。”   韩彦逍微微有些诧异。   乔谦和道:“走得这么急啊,想来现在已经走远了。”   几千里外的边陲小镇,此时艳阳高照。   一处大户人家里,此刻正传出来妇人叫喊的声音,那声音经久不停,甚是吓人。   站在门外的言森吓得心肝儿一直在颤。虽然他早已算过,这一胎非常安稳,没有问题,但一想到这个孩子是皇上的长子,他就觉得身上的责任重大。   万一他算错了,出了什么纰漏,韩彦逍还不得砍了他。真不知道他当初为什么会突然抽风要跟着她一起来这里,他回他的天道山不就好了。   哎,还不是因为顾勉跟他分析了一通,认为回天道山容易被韩彦逍找到,到时候不光他要死,全师门都要被连累。他觉得顾勉是个聪明人,说的有道理,就没去天道山,而是陪着云遥来了这里。   这里是新朔的最南边,和昭国的交界的地方,有山有水,空气清新。冬天不太冷,夏天不太热,常年都像是春天,很适宜人居住。   虽说这地方这般完美,可不去天道山,他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啊,没必要跟云遥这个危险的人在一起。   后来当他明白过来被顾勉忽悠了之后,为时已晚!   言森缩了缩脖子,又继续为里面的大人孩子祈祷。   “夫人,你再使点劲儿,孩子就快出来了。”   折腾了几个时辰,天黑之时,屋里终于传来了孩子哇哇的哭声。   “恭喜木老爷,你家妹子生的是个男孩儿!”接生的稳婆翠花婶子对言森说道。   木,是他们二人化用的名字。   听到这个称谓,言森尴尬地笑了笑。   出来时,云遥带了不少金子和银票,她在镇上买了一处五进的大宅子,又在府中安排了一些下人,二人便定居下来。   两人来到这里已经有几个月了。   为了隐藏身份,又为了方便行事,两个人假扮兄妹。   至于云遥的夫君,对外宣称逃难的时候死了。   看着翠花婶子手中的小孩儿,言森颤抖着手想抱他,又害怕的缩回去手。   “怕什么,来,婶儿教你怎么抱孩子。”   说着,翠花婶子小心翼翼把孩子放入了言森怀中,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言森看着怀中小小的孩子,内心一片柔软。   这时,言森感觉天有异象,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盯着天上看了许久,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孩子的面相,神色凝重。   翠花婶子瞧着言森面色不好,觉得他不会抱孩子,从他怀里把孩子抱走了。   孩子离开怀抱后,言森蹲在地上算了起来,一边推算一边抬头看天。推算即便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仍旧看不出来云遥的命数,但这个孩子的面相他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第二日早朝,新任的礼部侍郎谏言了。   “皇上登基已有数月,百姓和乐,万物复苏,一切呈欣欣向荣之势。只是后位空悬已久,是时候选后了。”   这话一出,朝堂一片寂静。   乔谦和昨日刚刚见过皇上难受的模样,连忙咳了几声,示意礼部侍郎不要说。   但礼部侍郎像是没听到一般,又继续说道:“帝不可无后,国不可无储君,还望皇上早日作出决定,让我新朔子民安心。”   礼部侍郎不是旁人,正是之前的文昌侯。韩彦逍在很久之前就拉拢他了,他本来一直迟疑不定,几个月前,他眼见着情形不对,立马在最后关头倒向了韩彦逍。如今他虽没了侯爷的爵位,官职也降了几级,但比那些被抄家灭族亦或者流放的世家要强多了。经过数月,如今他也能在朝中站稳脚跟儿。   他府中恰好有两个待嫁的女儿,长女也一直心悦新帝。   莫说昭慧郡主已死,即便是没死,就她这个前朝郡主的身份也不配当当朝的皇后!   此事你不提,我不提,家中的女儿只能耽误下去了,所以他要来提一提。   乔谦和见提示无果,打断了礼部侍郎的话。   “倒也不必这么急,皇上年富力强,我新朔又百废待兴,此事可等朝廷内外稳定下来后再议。”   礼部侍郎文大人反驳:“乔相此言差已!百姓们尚且要婚嫁,昭慧郡主已逝数月,皇上作为一国之君,更需要——”   “哗啦!”   龙案上的折子全都落在了地上,坐在龙椅上的男人站了起来,一脸铁青。   朝臣们跪了一地。   新帝虽然面色冷,但自从他登基以来,从未发过脾气,今日还是第一回 。瞧着他的脸色,便让人不寒而栗。   韩彦逍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礼部侍郎文大人一直从早朝跪倒亭午时分才被允许回府。他年纪不小了,跪了这么久险些没站稳。   经此一事,众人再次看清了云遥在新帝心中的位置,短时间内没人敢再提了。   云遥发现言森这几日的神色怪怪的,尤其是看到自己孩子的时候,眼神异常诡异。一会儿嘿嘿笑,一会儿又一脸凝重不知在想什么,而且报孩子的动作那叫一个小心翼翼,仿佛她的孩儿是一块易碎的珍宝一般。   知晓他会看面相,云遥心思微沉,问道:“宁儿可是有什么问题?”   言森看向云遥,否认:“没什么问题啊。”   云遥蹙眉。   心想,既然没什么问题你怎么这副神情?   言森一脸贼笑:“嘿嘿,真没什么问题,大富大贵之命。”   瞧着言森的神情,云遥更加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问道:“当真?”   言森不住点头:“千真万确。”   云遥虽不知言森从孩子面相上看出来什么,但看得出来他此刻说出来的话是真话,她试探地说道:“我也不求他大富大贵,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就行。”   言森立马道:“这个没问题,你要求太低了,这孩子是个长寿之相。”   云遥彻底放心了。只要孩子能平安长大,她这个当娘的就没什么别的念想了。至于言森看出来什么,她也没那么关心了。看着躺在身侧的孩子,她的脸上不自觉带了一丝笑意。   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初时她还有些不适应,但渐渐地,却爱上了这个地方。这里烟雨蒙蒙,空气是湿润的,待久了感觉浑身上下都很舒适。人没有那么多,人心也不像京城中的那么复杂,一切都很简单。   她家兄长果然会选地方。   如今有了孩子,更是满足。   她感觉在京城的十年就像是一场繁华而又暗□□药的梦,如今醒来,她又回到了自己该待的地方。   顾勉的确很急,因为阿遥快要生子了,结果因为阿遥生的早了些,他还是没赶上。虽没赶上孩子出生,好歹赶上了孩子满月。   顾勉看着皮肤水水嫩嫩的妹妹,心里的负罪感低了许多。   韩彦逍的样子他看在眼里,只是,他亏欠阿遥太多,于情于理都应站在阿遥这边。如今阿遥过得好,他便更加心安了。   “爹娘每日很是想念你,担心你过得不好,总是想来见你。”顾勉道。   离京前,云遥见过顾家爹娘,如今提及,心中也多了几分想念。   “你跟爹娘说,等孩子大些,我便去京城看望他们。”   看着云遥怀中孩子的相貌,顾勉眸光微闪,道:“还是让爹娘来见你吧。等我再次出使昭国时,把爹娘带上。”   云遥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盯着儿子酷似韩彦逍的脸,叹了叹气,道:“也好。”   刚生下来一个月就能看出来眉宇间像韩彦逍,若是长大了,还不知如何像。   宁儿三个月的时候,云遥在门口不远处支了个摊子,卖起了面条。   炸酱面、高汤面、葱油拌面……各种各样的面。   天太热不出摊,天太冷不出摊,阴天下雨不出摊,心情不好不出摊。   她并不缺钱,但闲着无聊,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只是她手艺好,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但生意却异常火爆,只要她摆摊儿,那定然会坐满。一个月下来还赚了不少银钱。   渐渐地,她跟街坊邻居都混熟了,没事儿的时候就坐在面摊前跟人聊聊镇上发生的趣事儿。   她原以为自己会离不开韩彦逍,又或者要需要几年才能适应现在的生活。没想到换了个新环境之后,她竟能渐渐忘了前尘旧事。尤其是儿子来了之后,她更是很少会想起有关京城的一切了,也不去打听京城的事情。   仿佛到了另一个简单的世界中,日子过得平静又自在。   云遥和言森是外地来的,两个人样貌出众,一看就不是普通出身,大家原本远远旁观着,不敢靠近。后来,因为云遥开始摆摊,大家渐渐地跟她熟悉起来,也就生了别的心思。   云遥长得好看又年轻,家财万贯又有一手好厨艺,即便是带着个儿子,也有不少人心动了。   媒人第一次登门拜访时,言森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茶水撒了一身,把府中的护卫喊来将人打了出去。   敢跟韩彦逍抢媳妇儿,不要命了吗!   他们不要命,自己还要命呢。若是有朝一日韩彦逍知晓了此事,不得打死他。   第二日,云遥去摆摊儿的时候发现街坊邻居看她的眼神变了,不像昨日那般热情了。她拉着热心的翠花婶子问了许久才知发生了何事。   回府之后,她去找了言森。   “听说你昨日将媒人打了出去?”   言森立马邀功:“当然了,你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怎么能配得上你!”   云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两口后,道:“我是什么身份?昏君德成帝的外甥女?还是前朝心狠手辣的长公主之女?”   言森顿时语塞。   “要是有那年轻好看,身强力壮的,你也不必拒绝得太无情。”   言森瞪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云遥都为韩彦逍生了个孩子了,竟然还想嫁给旁人。那韩彦逍多优秀啊,天底下仅此一个。遇到过这样的好男人,怎么会看得上其他男人。   “这……这……这才……多……多久,你竟然……竟然想找新男人了?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言森开始语无伦次。   相较于言森的激动,云遥显得格外平静:“没有,在决定离开武安侯府的那一刻我就想过以后的日子了。”   一个人过日子太苦太累,也太没意思,有个知冷热贴心的男人日子会轻松许多。她还年轻,早晚还是会嫁人的。   只是,二嫁的男人绝不能像韩彦逍那般冷漠不贴心。   韩彦逍登基后,不知娶了多少女子了,她干嘛要为他守着?   “他也不需要多优秀,家里穷些也没关系。只要是个正经本分的人,踏实就好,对我全心全意,以我为主。当然了,前提是长得好看。”云遥认真道,“我虽嫁过人,但也希望他没娶过旁人。”   言森被云遥这番话震得不知说什么好,指着云遥说不出话来。   云遥以为言森这般反应是因为自己最后一句话,顿生不悦:“怎么?男子续弦都可以找未经人事的女子,我二嫁为何不能找个干净的男人?旁人用过的我嫌脏。”   这时,宁儿身边的大丫鬟来了:“夫人,少爷醒了。”   云遥本还想跟言森再说几句,瞧着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想着下次再说。   临走前,嘱咐道:“你莫要忘了我的话,别把人拒之门外。”   说完,云遥欢欢喜喜去看儿子了。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读者们,首先说一句抱歉。你们之前在评论区提的意见和建议我都看了,昨天一度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写下去。这两天修了一下文,前面97/98/99章删改了一些,改成顾勉帮助他们了。当初写文之前的设定就是这样的走向,大方向是变不了了。女主积攒了两世的失望,所以在一个合适的契机逃离了。不过下一章男主就知道了。两个人本质上没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在说开了一切之后所以还是会在一起,后面就会有比较甜的情节。再次感到抱歉。本章评论区留评发红包,截止到明天更新前。 第101章 一年   言森是不敢主动给云遥找男人的, 但也不敢得罪云遥,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些上门来求亲的人他没有全部都拒绝。他故意把长得好看的拒之门外, 留下长得不好看又丑又穷的给云遥看。   云遥不知言森在搞鬼,相看了几个之后, 渐渐心灰意冷。这些男人要么不太爱干净, 要么是鳏夫年岁大了,竟没有一个合适的。   看来还是她要求太高了。   不过, 她也没那么缺男人就是了。找不到男人, 她还有儿子,未来不会寂寞。   言森见云遥渐渐歇了找男人的心思, 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真的是太难了啊!   欲哭无泪。   风起, 落叶, 又一年深秋。   天不亮, 韩彦逍睁开眼睛, 从床上坐了起来, 拿起来一侧的人偶慢慢摩挲。人偶光滑锃亮, 可见这一年来他平日里没少摩挲。   一年了, 阿遥离开他整整一年了, 他竟一次都没梦到过阿遥。   也不知阿遥在那边过得如何。   外面又下雨了。   他好想她。   好想见见她。   早朝前, 韩彦逍骑上一匹骏马,朝着武安侯府的方向而去。   武安侯府的守卫看见韩彦逍下意识叫了从前的称呼:“世子,您怎么回来了……啊,小的该死, 见过皇上。”   韩彦逍并未理会门口的守卫, 直直地朝着瑶华院的方向行去。   一年了, 这是他第一次回到这里来。   他处事一向果断, 唯独面对阿遥,他犹犹豫豫。前世经历过一次阿遥的死,那种痛苦他无法形容,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没了。这一世他没看到阿遥的尸首,就一直欺骗自己阿遥还活着。阿遥的尸骨还是被顾勉收敛入了棺木之中。   瑶华院还在原来的位置,他想见的人却已经不再了。   经过一年的时间,瑶华院中被烧焦的房子如今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丝毫看不出来从前的模样。这里更像是一块废弃的杂物堆,杂物和泥土混在了一起。   这里曾经有他最美好的记忆。   也有他最不愿面对的事实。   看着这一片废墟,韩彦逍心痛不已。为何上天要这般残忍,竟不给他留丝毫念想。   前世,他抱着阿遥的尸首从这里离开,这一世,他没找到阿遥的尸首。而这一年来他一次都没敢回来过,他不敢面对。   桂嬷嬷和春杏一直在武安侯府中,确切说,是守着瑶华院。她们在这里为主子立碑,在这里祭拜主子,也在这里守着自己的主子。   看着站在雨中身形消瘦的新帝,桂嬷嬷回首往事,心酸不已。   她原以为新帝早就把夫人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得夫人。这才过了一年,皇上变化也太大了些,头发白了大半,仿佛老了二十岁。   许久过后,韩彦逍动了动脚步。这时,他发现了站在一旁的人。   “见过皇上。”桂嬷嬷和春杏朝着他行礼。   韩彦逍看了她们二人一眼,这是阿遥身边的人。这些日子他没敢见任何跟阿遥有关的人。阿遥若是知道自己身边人过得不好,会不会怪他?   “你二人随我入宫吧。”   桂嬷嬷平日里对韩彦逍非常顺从,眼下却不同了,夫人已死,她没必要再这般。   “我想留下来守着夫人。”   韩彦逍抿了抿唇,并未因被拒绝而不悦,而是道:“也好。”   有熟悉的人守着阿遥,阿遥也能安心。   “我也不想入宫。”春杏附议。   韩彦逍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起身朝着外面走去,一转身,他看到了地上长出来的菜蔬,定定地看了许久。   “见过皇上。”一旁的牛嬷嬷过来行礼。   “这是你种的?”韩彦逍问。   牛嬷嬷点头:“对,夫人在世时一直喜欢种些蔬菜,我便在开春的时候种了些夫人喜欢吃的菜,如今菜已经熟了,兴许她看到之后能开心些。”   说着说着,牛嬷嬷忍不住掉了泪。   昭慧郡主是她遇见的最好的主子,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韩彦逍闭了闭眼,握了握拳,一转头,他看到了一旁的墓碑,心里顿时扎了一下,喉间再次用上来腥甜的感觉,他使劲儿压了下去。   他走过去,抬手抚了抚墓碑,整个人又沉郁了几分。   压下去的血最终还是吐了出来。   “皇上!”赶来的乔谦和惊呼。   秋武见韩彦逍来了武安侯府,怕他承受不住,立马去让人叫乔谦和了。   这一年来,皇上每次想起昭慧郡主都难受不已,这几个月已经很少吐血了,没想到今日又这般了。   桂嬷嬷心中是恨韩彦逍的,恨他生前不跟夫人坦白,死后也对夫人不管不顾。侯府中有不少人在背后说夫人的坏话。说夫人身份不行,是前朝之人,所以皇上登基后一直没给她封号,也从不承认她的身份。   她也无从辩驳,因为新帝的确从未承认过夫人的身份。   如今看着皇上这般,她又想起来那日他冲进大火中的模样。   或许,皇上并非像她想的那般薄情?   瞧着韩彦逍几乎半白的头发,她上前道:“皇上,我有话想对您说。”   韩彦逍抹掉了唇边的血,扶着乔谦和的胳膊站了起来。   怕韩彦逍不想听,桂嬷嬷连忙道:“跟夫人有关。”   韩彦逍身形微顿。   乔谦和生怕皇上再因听到夫人的事情而吐血,连忙道:“皇上,马上就要上朝了,不如早些回宫去吧。”   韩彦逍恍若未闻,直直地看向桂嬷嬷。   他难以面对阿遥的死讯,但关于阿遥的事情,他还是很想知道。   凉亭中   桂嬷嬷微微垂首,道:“其实夫人早就知晓苏云婉和曹氏这两个毒妇的计划了,我跟春杏也是将计就计,并非真的离开了夫人。”   韩彦逍眼神立马变了,从死寂变的鲜活起来。   站在不远处的乔谦和担心得不行。不过,在看到自家主子的眼神时,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管主子眼底的神色是为何,只要别心如死灰就好。   说完这句话,桂嬷嬷抬眸看向了韩彦逍。瞧着韩彦逍的眼神,心微微紧了一下,她也只是猜测罢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但这些事情她已经在心头过滤了多遍,还是咬咬牙说了出来。   不管是真是假,皇上总能查出来。   “夫人与我们商议过,让我和春杏假装被骗出了府,让她们以为计划得逞了。实际上我二人在前院等夫人,而夫人等火烧起来就来前院找我们。”   “……当时事情太多,我和春杏又向来听夫人的话就没想太多。后来火烧起来了,就觉得此事或许有了意外,当时特别内疚和自责。如今事情过去一年了,我和春杏日日琢磨那日的事情,越想越觉得奇怪。夫人既然已经知晓是她们二人所为,为何还要将计就计,让她们火烧瑶华院。她这般安排的目的又是什么?”   当时皇上这一方明明形势大好,而瑾王节节败退,且苏云婉得罪了镇北将军,大势已去,没人会帮她。曹氏也不得武安侯的喜欢和信任。夫人完全可以把这二人抓了,报了此仇。可夫人却纵容了她们,让她们放火烧了瑶华院。   从桂嬷嬷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韩彦逍就看出来此事的不寻常。   按照阿遥的性子,在得知害她之人是谁时便会停止,绝不会把自己放置在危险之中。   除非她——   别有目的!   想到这些,韩彦逍一言不发,快速冲进了雨中,看着守在外面的护卫,沉声道:“冬剑,去查一查当日进出侯府之人。”   说完,他再次看向了不远处的废墟。   所以,他当时没找到阿遥,会不会是因为阿遥并不在这里?知晓了这一点,他丝毫没有被骗的感觉,只觉得庆幸。不管阿遥为何离开,只要一想到阿遥很可能还活着,他就觉得开心极了。   韩彦逍感觉自己那一颗死寂的心又突然跳动起来,脑子也迅速转动起来。   “你二人随我入宫。”韩彦逍再次对桂嬷嬷和春杏道。   他需要了解更多有关阿遥的事情,这样才能做更好的判断。   桂嬷嬷和春杏也明白了什么,这次二人没再拒绝。   三日后,冬剑过来回话了。   “当日的确有人出去过,出去了几个小厮。当时夫人把人都调去了外院,偏门处并未留太多人值守。至于是谁,有几人已经查不到了。但并未见夫人的踪影。”   虽未从冬剑口中得到否定的答复,但通过这几日从桂嬷嬷和春杏处了解的与阿遥有关的事情,他越发觉得那日的事情不对劲儿。   若想知晓此事是否为真,还有一个最直接的办法。   韩彦逍握了握拳,对秋武道:“去把刑部的人叫过来。”   说完,又顿了顿:“悄悄去,莫要让旁人知晓。”   此事他尚未调查清楚,不宜大张旗鼓,打草惊蛇。   “是。”   韩彦逍认为,此事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开棺验尸,看一看棺木里的人究竟是不是阿瑶。   一个时辰后,刑部的人和韩彦逍一同站在了云遥的棺木前。   韩彦逍看着云遥的棺木,内心既紧张又害怕。   仵作上前去验尸。   一个时辰后,仵作前来回话了。   “此妇人富贵出身,二十多岁,是被烧死的。”   听到这句话,韩彦逍心顿时沉入谷底,难道他猜错了么……   接着,又听仵作继续说道:“……左脚微跛,胳膊有断裂痕迹,应是——”   韩彦逍打断了仵作的话,声音略微有些发紧:“左脚微跛?”   仵作点头:“正是,看骨头形状应是从小落下的,约摸有十年之久。”   向来喜行不于色的韩彦逍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脸上也带出了抑制不住的笑容。   不仅是他,就连站在他身侧的秋武和冬剑都笑了起来,他们互相看了看,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喜悦。   刑部尚书和仵作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今日是奉旨过来的,但不知自己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韩彦逍笑着笑着,突然有些失态,眼眶微微湿润。   秋武和冬剑见状连忙把其他人带到了外面。   “不是阿遥,不是阿遥……不是她……”   韩彦逍喃喃道。   “我真的太蠢了……哈哈……太蠢了……”   韩彦逍语无伦次说着话。   那日他没找到阿遥的尸首,但因为前世的记忆,他不敢去探寻,不敢去触碰。没想到却因此错过了阿遥那么久。   韩彦逍仰天长笑,心中既喜悦又有些难过,泪流不止。   笑的是,阿遥没死。   难受的是,阿遥定是恨极了他,所以才会离开他。   独自待了一会儿,韩彦逍回宫去了。   阿遥并不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她若是离开,定然会找人谋划。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顾勉!   不过,顾勉那日见他时的愤怒不像是装的。   但,阿遥的尸首却是顾勉找来的。   怕打草惊蛇,他并未宣顾勉进宫,而是让人悄悄查探了一番。   几日过后,毫无发现。   顾府甚至设了阿遥的牌位,顾老爷和顾老夫人也常常垂泪。   顾勉一切都表现地很正常。   可越是这样,韩彦逍越是怀疑。   这日,他把顾勉宣进宫里,直截了当问道:“阿遥在哪里?”   这些日子,韩彦逍一直秘密调查此事,并未有旁人知晓,顾勉也不知。突然听到韩彦逍问他这个问题,顾勉微怔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这个情形顾勉已经想过无数次了,也答得很流畅:“回皇上的话,阿遥已经去世一年了。您应当以身体为重,莫要思念太甚,伤了龙体。”   “阿遥真的死了?”韩彦逍又问。   “对,微臣亲自去武安侯府收敛了阿遥的尸体。”顾勉答道。   韩彦逍盯着顾勉看了许久,问道:“那你可知那具尸体并不是阿遥的?”   顾勉流露出来恰到好处的惊讶:“不知。”   紧接着韩彦逍没给顾勉任何思考的时间,问了一句:“你当真不知在哪里?”   顾勉肯定地答:“不知。”   听到顾勉的回答,韩彦逍心里突然一松。若是不知此事的人,在听到他的问题时,答案应该是怀疑和诧异。因为在世人眼中阿遥已经去世一年了,可顾勉却顺着他的问题答的不知。   这说明顾勉知晓阿遥在哪里,也说明阿遥是真的还活着。   顾勉也恍然意识到韩彦逍刚刚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不过,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以韩彦逍的能力,早晚会发现棺木中的人不是阿遥,从前没发现那是因为他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中。如今既然发现了,他也不可能完全隐瞒得住。   连复国这样的事情他都能隐忍多年达成目的,更何况是找一个人。   他说与不说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况且,这一年来,韩彦逍的表现他看在了眼里,对阿遥很是情深的模样。   只是他答应过阿遥,有些事情不能说。   所以不管韩彦逍再问什么,他都不会说的。   韩彦逍似乎也明白这一点,他盯着顾勉看了许久。两个人眼神在空中交汇,达成了某种共识。   韩彦逍最终什么也没说,抬抬手让顾勉退下了。   “去查一查顾大人这一年来的行踪。”   “是。”   秋武和冬剑正欲退下,韩彦逍突然想到了一事,看向了冬剑。   “朕记得,你当初说过在京城见过言森?”   韩彦逍记性一向好。从前他觉得此事不重要,便没放在心上,如今想到阿遥还活着,便把这一年来与她有关的事情都想了起来。   她亲近又信任的人,除了顾勉,还有言森。   冬剑点头:“对,属下去买刘嫂鸡汤时见过一次。”   刘嫂鸡汤……是阿遥最爱喝的!   或许,他是给阿遥买的?   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   “去给朕查!”   虽然没过几日就查到了言森在京城住过的地方,但却早已换了新的租户,曾经的痕迹也都没了。   韩彦逍的人去天道山、顾家村查也是一无所获。   不仅是阿遥,就连言森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而越是没了痕迹,越是惹人怀疑。这定是顾勉的手笔。   纵然如此,韩彦逍也不曾泄气,整个人每日都是精神百倍。   因为,他的阿遥虽然不在自己身边,但他知道她还活着,这就够了。   许是韩彦逍最近一改之前的颓废,眉宇间也少了愁容,朝臣发现他心情不错,便有人大着胆子继续提了选后一事。   “皇上,一年过去了,后位一直空悬,后宫也没有妃子,为了新朔,为了祖宗基业,您该考虑选妃了。”这次劝慰的是大朔一个宗室子弟,平郡王。   之前他和太子一起被送出去,太子郁郁而终,他一直隐姓埋名地活着。直到韩彦逍登基,这才找了过来。   朝臣们找到了他,给了他不少好处,希望他能出头。毕竟,作为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宗室,他出头最是名正言顺。   这话一出,平郡王不再像之前的礼部侍郎文大人那般孤单无缘,十几个朝臣都跪了下来,求皇上早日选妃,早日孕育子嗣。   韩彦逍也一改之前的愤怒,平静地说道:“皇后尚在,何来无后?”   听到这一番话朝臣们都怔住了。   他们的皇上还是不愿承认那件事实吗?   礼部侍郎文大人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皇上,昭慧郡主已经去世一年了。”   闻言,韩彦逍的视线如刀一般射了过去。   “皇后身子不适,一直在宫外静养。莫要让朕再听到这样的话!”   散朝后,韩彦逍看着下属递来的顾勉这一年的行踪,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一年来,顾勉竟然只在京城带了半年。剩下的半年,两次往返昭国。而阿遥又向来与昭国的琉璃公主交好。   所以,阿遥极有可能在昭国。   他要去一趟南境! 第102章 相见   得知韩彦逍要去南境时, 顾勉眼眸动了动。   回府后,他拿起笔来,写了四个字。随后, 盯着这四个字顿了顿。直到笔墨滴到纸上晕染开,他还是什么都没写, 缓缓把笔放在了一旁。   他不可能把阿遥藏一辈子, 皇上早晚会找到阿遥。   即便是知晓皇上会因他藏起来阿遥而迁怒他,他也不怕, 因为他是阿遥的兄长。可琉璃公主与阿遥非亲非故, 他不能要求她去帮助阿遥。   昭国刚刚经历过大历的折磨,如今刚刚有了起色, 再也经不住新朔的怒火了。   顾勉抬眸看向窗外,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 躲一时不能躲一世, 还是早些解决此事吧, 只希望结局会是阿遥满意的。   顾勉整理好心情, 把写着“琉璃公主”四个字的信揉成了一团, 重新写了一封信。这一次他写给了言森。   远在西南边陲小镇的云遥并不知京城发生的事情。   此刻她正开心地卖着面条。   隔壁巷子里最近搬过来一户人家, 一个寡母带着一个读书的儿子。   大历时, 官员中, 十之八九是贵族子弟,一个府城的前十名寒门才有机会去京城参加考试迈入官场。   如今朝廷改了选官制度,增加了寒门入仕的名额,不管是寒门还是世家, 一律可以通过层层考试来入仕。选拔为官的人, 十之八九是寒门, 这一点正好跟大历相反。   寒门读书人的春天来了。   赵氏的儿子去岁参加了考试, 正好是第十一名,没能入仕。如今新帝更换了选官制度,一个府城的前一百都有机会入京复试,她儿子考中的可能性就大了。于是,她带着儿子来到镇上,儿子读书,她找些活儿干。   因与木府,也就是云遥和言森的府邸离得近,一来二去也就熟了起来。   云遥对这个见了她就要脸红的书生极有好感。   这书生长得好看不说,性子也温和,待人非常和善。虽是个读书人,却也不会死读书,平日里帮人写写信亦或者抄些书赚钱。   看著书生单薄的身子,每次书生来买面条时,她都要多给他舀半勺肉酱。   童木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妇人,心砰砰直跳。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长得这般好看的姑娘。这姑娘说话也温温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像是仙女下凡一般。   “好了。”云遥见童书生正盯着她发呆,提醒了一句。   童木这才发现云遥已经把面给他盛好了,察觉自己盯着云遥看了许久,顿时脸一红。   “啊,好,多谢木姑娘。”童木结结巴巴说道。   不远处的门缝里藏着两双眼睛。言森站在门里,怀中抱着娃娃,透过门缝,看着外面情形。   “看到了么,这就是你娘想给你找的后爹!你可看清楚了,是你娘自己找的,不是我撺掇的。冤有头债有主,将来你可别怪在我的头上。好不好?”   宁儿丝毫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以为言森正跟他玩儿,咿咿呀呀冲着他笑。见言森不理他,一巴掌打在了言森的脸上。   言森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眼神收了回来,瞪了一眼怀中的孩子。只是,一想到这娃娃将来的命数,就顿时不敢气了。   他憋屈地说道:“我又没做错什么,你应该打外面那个野男人!再不行,也该怪你娘才是,跟我有何关系?”   宁儿不明白言森说了什么,以为他在跟自己玩儿,哈哈笑着,使劲儿拍了拍巴掌。   言森更气了。只可惜自己身份低微,敢怒不敢言。   “行吧,都怪我,你高兴就好。”   见言森这般神态,宁儿越发开心了。   童木回家后,先把一份面递给了母亲赵氏,然后把另一份放在了自己面前。   赵氏看着桌子上的面,再看儿子微红的脸,顿时明白了什么。她提醒儿子:“那妇人虽在外面摆摊,但从她兄妹二人的相貌和言谈举止不难看出祖上应是富贵过的。”   童家从前也富贵过,可惜经过几次灾祸财没了,家也散了。赵氏能看出来云遥的身份不差,她觉得这样的女人即便是有过男人,还生了娃,也未必能看得上他们这样的人家。毕竟如今儿子一没功名,二没本事。   童木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明年定能中的。”   赵氏看了儿子一眼,道:“若你明年中了,也未必能看得上她。”   童木皱了皱眉。   赵氏直言道:“你们不合适,你还是趁早歇了这份心思吧。”   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事,即便是再柔弱的女人如今也得坚强起来了。赵氏便是如此。她也看透了人情的冷暖。   云遥这样的女子长得太好看了,她性子也好,男人多半都喜欢这样的女子,但她不是一般男人能驾驭的。   毕竟,来了这里这么久,从未见过有地痞流氓敢去她摊位上惹事。   听说他们兄妹二人是从外地来的。地头蛇多半喜欢欺生,尤其像木家这种财大气粗的,是别人要宰的对象。况且云遥长得好看,比一般人更不安全些。   可他们兄妹二人却一直活得安稳,从没人敢上门找事。   这便足以说明一切。   木家,不简单。   童木没说话,低头继续吃面。心中却在想,若是他一朝中了,定要娶云遥为妻。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这几日,言森去山上修行了,云遥带着儿子坐着马车去了田间。这是她去年买下的百亩良田,今年终于长出来了粮食。   前后两世她都给顾父搜集了不少关于种田的书籍,也懂了不少种田知识。不仅自家地里收成好,还能指点指点旁人。   能出来玩儿,宁儿自然是开心的。他虽然不会跑,也不会说话,但丝毫不影响他的表达。他咿咿呀呀指着外面的景象,跟云遥说着什么。   云遥一脸温柔地看着他,点点头给他回应。   得到母亲的回应,宁儿越发开心了,兴奋地跳着玩儿。   今年地里收成好,云遥心里很是满足。她如今不用靠任何人,她可以靠自己养活自己和儿子了。   一行人去地里看了看,又去山上转了一圈,等到下来时天色已暗,云遥便没有回去,而是留在了庄子上。   第二日醒来后,云遥睁开眼怔怔地看向床顶,一脸复杂的神情。   离京已经一年多了,她一直刻意不去想有关韩彦逍的一切,就连做梦也逼着自己不去做。可就在昨晚,她竟然梦到韩彦逍了。   而且,感觉他似乎就在身侧。   她瞥了一眼外面的床位,是空的,抬手摸了摸,一片冰凉。   云遥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是她想多了,昨晚她的确是做了一个梦,关于韩彦逍的梦。   就在云遥思索时,一旁响起了哇哇的哭声,她连忙看向了一侧的儿子。抬手轻轻拍打,哄着他。   两个人在庄子上玩了数日,云遥带着儿子回了镇上。   深秋过后便是初冬,天气越发寒冷,云遥的面摊生意也越发好了。   距离来年开春的考试越发近了,童木读书也越发用功。   云遥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今日再见时,发现他似乎清瘦了几分。知晓他读书辛苦,云遥多往他碗里舀了一勺肉酱。   “好好读书,争取明年一举得中!”云遥顺口鼓励他几句。   童木的脸又红了。   “你最近去哪里了?怎么没出来摆摊?”童木忍住羞涩问道。   云遥笑了笑,说道:“带着宁儿去了庄子上。”   见云遥笑,童木心砰砰砰跳了起来,嘴里喃喃道:“哦,这样啊,怪不得没见你。”   不远处的酒楼包间里坐着一个男人。男人身形颀长,剑眉星目,眉头紧紧皱着。看着面摊上的这一幕,眼神凌厉如刀,手中的茶杯“咔嚓”一声碎了。   “主子……”秋武连忙上前。   他顺着韩彦逍的视线看了过去,瞧着面摊前,夫人正跟一个白面书生有说有笑的模样,顿时心里一紧。   得知夫人跟言森住在同一屋檐下时,主子的神色就不好看,如今看到夫人竟然还跟一个陌生男子关系亲密,主子不知会发多大火。   他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说。   然而,出乎秋武意料的是,主子并未像他想的那般发怒。他只是一直紧紧盯着下面发生的一切,一句话也没说,脸色也难看得紧。   这一坐便是一整日,直到夫人收摊,他们才离开。   这也不是第一日了,自打来到南境,主子白日里便日日盯着夫人。既不去打照面,也不上前说话。   许是白日里坐在外面吹风太久,云遥后半晌便觉得头有些痛。她怕过了病气给宁儿,今晚便让宁儿跟着奶娘睡。   吃了些防风寒的药,云遥便睡下了。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额头似乎多了一只冰凉的手。   韩彦逍看着躺在床上一脸虚弱的女人,唇紧紧抿着。   心头既心疼又酸涩。   天气那么冷她还要在外面卖面,家里就缺那几两碎银吗?顾勉和言森是怎么照顾人的!一想到她对着别的男人笑靥如花的模样,心头又难受不已。   可他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呢?   韩彦逍握紧了拳头。   她只要能平平安安活着就好了。   韩彦逍忍住心头的酸涩,看着云遥紧皱地眉头,心想,这药多半是没用吧。他正欲收回来手让人去找随行的太医,却突然被一只柔嫩的手抓住了。   云遥身上难受得很,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又觉得热。明明刚刚冷得哆嗦,这会儿许是药效发作了,又热得难受。   当一块冰凉的布贴在额头上时,她顿时觉得舒服不已。然而,这布却突然被拿走了。她便抬手按了回来。   韩彦逍那一颗死寂的心又突然活了过来。 第103章 醉酒   几乎是韩彦逍一上床, 云遥便贴了过来。   韩彦逍那一颗坚硬冰冷的心顿时软成一滩水。一年了,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来之前,他想的是尽快见到阿遥。在见到阿遥时, 他只敢远远看着,不敢靠近。想着只要她还活着, 好好生活, 他也不会来打扰她。   可现在他却贪恋起这熟悉而又温暖的感觉。   许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云遥觉得非常安心, 紧紧抱住了韩彦逍。   韩彦逍心砰砰跳个不停, 紧张地一动也不敢动。他一直睁眼到天亮。   天微微亮时,听着隔壁婴儿的啼哭声, 他轻轻拿开阿遥放在他腰上的手, 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没那么烫了, 这才放心了些。   起床后, 他给阿遥盖好被子, 去了隔壁。   隔壁奶娘已经醒了, 正哄着宁儿, 宁儿吃了些东西, 又睡了过去。   透过门缝看着那一张稚嫩的脸庞, 韩彦逍忍住进去的冲动, 看了几眼便离开了。   巳时,大丫鬟阿琪来服侍云遥。   “夫人昨日睡得如何?”阿琪问道。   云遥伸了个懒腰,虽然昨日睡前感觉头疼,但睡着之后却觉得舒服极了。晚上也没用搂着儿子, 她倒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不过, 她总觉得昨晚似乎又梦到韩彦逍了, 她似乎是在韩彦逍的怀里睡的。   韩彦逍不可能突然过来。   兄长一直在他身侧, 若是韩彦逍有所动作,兄长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她的。   难道是她太久没有男人了,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云遥敛了敛思绪,道:“挺好的,宁儿呢?”   阿琪道:“小少爷在屋里玩呢,醒来就一直找夫人。”   听到这番话,云遥笑了笑,梳洗了一番便去找儿子玩了,至于昨晚的梦,她抛在了脑后。   此刻,不远处的酒楼二楼包间,言森后背都湿透了,跪在地上的膝盖也疼得没了知觉。   他最近一直在山上修行,观察大自然,体会大自然的一切。一大早却突然被人从暖和的被窝里扯了出来,本来路上他还有些气的,并且发誓一定要狠狠折磨绑了他的人。   然后,他看到了包厢里站着的男人,顿时心中所有的气都没了,只剩下害怕。   那男人气势极盛,即便是不说话也让人不敢忽视。屋内太静,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内心的恐惧如潮水一般涌来,快要把他淹没了。   别说是想到他会如何死了,他甚至觉得这男人会把他家祖坟刨了。   就在这时,那男人终于开口了。   “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照顾……听着韩彦逍的用词,言森心里一喜。觉得事情有转机!面前的男人似乎把他看成了云遥的仆人?没误会他跟云遥的关系?对啊,他不就是个仆人么。   “小的知晓娘娘身份贵重,一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不敢有一丝松懈。”言森道。   韩彦逍冷哼一声:“她去卖面你也能同意?”   言森冷汗琳琳:“是娘娘执意要去卖面的,不是小的让她去的。小的劝过的,真的。小的说过了,家里不缺这点钱,可娘娘非得去卖面,小的也没办法。您知道的,娘娘向来有主意。”   韩彦逍也知晓阿遥定是喜欢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怪顾勉和言森,若非他们,阿遥怎会病倒了。   说完,许久都没听到韩彦逍的回答。   言森悄悄抬眸看了过去,只见韩彦逍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让人看不出来喜怒。   恐惧再次朝着言森袭来。   言森的小脑袋瓜再次转了起来。想来韩彦逍应该不是刚到,肯定把他们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的了。作为一个男人,韩彦逍最生气的肯定是云遥跟别的男人相看!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言森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把云遥卖了。   “是娘娘逼我给她找适龄的男子相看,我百般阻拦,可娘娘就是不听我的。”   韩彦逍的眼神如刀一般射了过来。   言森吓得缩了缩脖子。   他就知道,韩彦逍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要发火,而这火气定不会冲着云遥去,一定是冲着他来。果然被他猜对了!   他也太憋屈了。   “若有合适的……”   若有合适的,给她相看一下也行。   韩彦逍开口了,可说到一半,又顿住了。想到昨日阿遥在面摊前跟别的男人笑语晏晏的模样,他便觉得心如针扎,后面的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言森顿时就明白了韩彦逍的意思,立马贴心地道:“您放心,娘娘相看的都是不好的。合适的早就被我阻拦了,绝不让娘娘见到!”   韩彦逍皱眉,一脸不悦。   言森不知这话哪里说错了,讪讪地笑了笑。忽然,他想到了最近常常出现的一个人。   “至于那童家小儿,您无须担忧,我已经找他母亲说过了。他母亲是个明白人,定会阻拦此事!”说完,怕韩彦逍不信似的,又补了一句,“而且,我看过他的命数,跟娘娘命里无缘。”   韩彦逍静静地看着言森。   他一向不相信言森的话,可这一刻却很想信一回。他想问,他可有看出来他跟阿遥将来是否还有缘。可这样的话到了嘴边却终究没能说出口。   言森瞧着韩彦逍复杂的神色,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也不知韩彦逍是想责怪他还是觉得他此事做得好。   这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韩彦逍不知道的是,言森早就在观察他的命数了。今日一见,他的命数似乎又跟从前不同了。从前言森他便瞧着他身上的命数看不清楚,如今瞧着,他身上帝王之气更重了。   他前几日就瞧着那黯淡的紫微星似乎光芒又亮了一些,今日便在韩彦逍身上得到了验证。   哎,他早该想到韩彦逍是因为见了云遥才会如此。若是早早算到了,今日也不会这般毫无准备。   他都说的这么真切了,为何韩彦逍还是不高兴呢?   这时,楼下似乎传来了婴儿的笑声,这声音甚是熟悉。   难道是因为宁儿?   言森抬眸看向韩彦逍,发现韩彦逍正盯着外面看着,那视线应是木府的方向。   别是误会了吧……   这般一想,言森立马道:“您可瞧见小殿下了?”   韩彦逍没答。   言森又继续说道:“小殿下长得可真好看啊,跟您几乎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是您的儿子,不是娘娘跟旁人——”   言森这话意在点明孩子是韩彦逍的,怕他误会。然而,他还没说完,韩彦逍眼神便射了过来,冰冷凌厉。   言森吓得缩了缩脖子。   瞧着言森这样子,韩彦逍懒得与他废话,抬抬手,让他退下了。   言森如临大赦,欢喜不已,立马连滚带爬朝着门外走去,然而,还没出去就被韩彦逍叫住了。   “你莫要让阿遥知晓我来了。”   言森身形微怔,连忙点头应下了。   走下楼时,他在心中默默为阿遥祈祷,希望她自求多福吧!   对于言森的突然到来,云遥有些诧异,随口问了一句:“你不是说要在山上住一个月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言森哪里敢说实话,道:“哦,这不是不放心你跟宁儿么。”   云遥:……   去了一趟山里怎么不说人话了?   瞧着云遥嫌弃的目光,言森心里难受啊。这夫妻俩怎么没一个好相与的!   这时宁儿笑了起来,朝着他伸出手,想让他抱。   今日云遥还病着,便没抱着宁儿,宁儿在奶娘怀中。言森低头看向了在奶娘怀中的宁儿,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还是小殿下好啊。   他正欲伸手接过来宁儿,突然感觉脖子凉飕飕的。想到身后不远处酒楼包间的那个男人,他顿时收回来手,不敢碰宁儿一下。   宁儿见言森不理他,咿咿呀呀不知在叫着什么。   云遥越发觉得言森今日怪怪的,一直盯着他看。   言森瞧着云遥的目光,更加害怕了。心想,姑奶奶,你别看我啊,你知不知道你夫君正在不远处盯着你,若被他看到这一幕会想杀了我啊!   这般一想,言森缩着脖子跑回府中。   “老爷这是怎么了?”阿琪看着言森的背影嘟囔了一句。   “估摸着是想去如厕了。”奶娘说了一句。   云遥:……   别说,还真像。   言森坐在书房里看着顾勉寄过来的信,心中更是后悔不已,他怎么就没早早看到这封信呢!在府中惶恐了许久,他又忍不住走到了门口,悄悄观察着外面的情形。结果这一看了不得了,童木竟然在门口逗宁儿!   这后生是想要害死他么!   言森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门口走去,一把从他怀中接过来宁儿。   宁儿与言森更熟悉一些,自然更喜欢他,见言森抱他了,立马开心起来。   “童公子。”   “木大哥。”   言森一副正经模样,问道:“嗯,此时距离开春的考试也没多久了,童公子书读得怎么样了?”   童木谦虚地道:“已经读过数遍,约摸掌握了九成。”   言森皱了皱眉,道:“怎么才掌握了九成呢?你可知那位中了头名的顾勉顾大人?”   顾勉一直是童木心中的目标,是童木最崇拜的人,一听言森提及,眼前一亮,道:“您认识顾大人?”   言森想,韩彦逍都发现云遥了,他们的身份还有什么可隐瞒的,便点了点头。   “有过数面之缘。”   童木更加激动了。   “顾大人是学生此生最为仰慕之人,您见过顾大人,可见也不是一般人。”   这话言森爱听,他瞥了童木一眼,道:“顾大人在考试前可是把所有的书籍都倒背如流,在殿上被皇上和各位大人询问时也答得甚是从容流畅。”   这一幕可是他亲眼所见。不说别的,顾勉的学问是真的好。   童木道:“嗯,学生在书中看过顾大人的奏对,让人折服。”   言森:“你既以顾大人为目标,也当向他学习才是。他能有如今的成就是因为把书都吃透了,读熟了,你也当如此才是!”   听了言森一席话,童木觉得浑身都是劲儿,立马道:“学生惭愧,不如顾大人良多。我这就去读书。”   童木看了云遥一眼,转身离开了。   言森心中得意不已。想来酒楼的人见着这一幕定是要夸赞他的。这般一想,言森抬眸看向了对面二楼。   然而,那里的窗户早已关上了。   言森:……   白白当这个恶人了。   转头看着云遥玩味的眼神,言森呵呵笑了两声:“你饿了吗?我饿了。不如去吃饭吧?”   云遥盯着言森看了片刻,终于抬步朝着府中走去。   言森松了一口气,抱着宁儿跟上了。   吃药时,云遥感觉味道似乎跟昨日不同了。   “药换了吗?”云遥问阿琪。   阿琪疑惑,道:“没有啊,还是昨日的药。”   云遥觉得可能是自己病了所以尝不出来东西的味道吧,便没再纠结。   没过两日,云遥的病就好了。   “夫人的病好的可真快啊。”阿琪说了一句。   云遥笑着说:“是啊,我还以为得过个七八日才能好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可见这大夫开的药好。”   这药着实好,不仅药到病除,吃了之后晚上睡得也香。   她得记下来药方,以后再难受就按这个药方来开药。   言森听到这话在心中默默吐槽,哪里是大夫好,分明是你夫君好。   云遥又吃了两日素食,终于忍不住要吃大餐了。   她以庆祝言森修行结束,下山为由,去不远处的酒楼叫了一桌子菜,又顺便打了些酒。   言森:……   到底是给他庆祝,还是自己馋了?   这一桌菜有一半他不能吃。   云遥吃的开心,喝酒也喝的开心。不多时便酒足饭饱,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倒在床上没多久,朦胧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没跟人说的是,她今日之所以吃酒是因为心情烦闷,而烦闷的原因便是眼前之人。最近一段时日,她几乎夜夜都会梦到韩彦逍。   这让她烦不胜烦。   明明心中已经放下了,为何还会一直梦到他。   果然,吃醉了酒他又出现了。   云遥轻笑一声:“韩彦逍,你最近怎么老是入我的梦啊!”   韩彦逍身形一顿,蹲下身子,抬手轻轻抚摸着云遥微红的脸颊。   “既然不能吃酒,为何还要吃?你身子刚好了没几日,莫要这般糟践自己。”   云遥握住了放在她脸颊上的手,脸颊在上面蹭了蹭。   “还不是因为你……”   韩彦逍的眼神顿时变得幽深。   云遥想,这梦境的触感也太真实了些。   其实她从前也做过这样的梦,尤其是生了宁儿之后。只是这样的梦总是朦朦胧胧的,在想要触碰到对方的时候就会变得虚幻。   不知若是再进一步会不会如梦中一般消失。   接着,一个香软而又冰凉的唇印在了韩彦逍的唇上。   这一刻,韩彦逍把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都抛在了脑后。 第104章 怀疑   云遥越发觉得这个梦跟以往的不同。她不仅能触碰到对方, 竟然还能更进一步,甚至于,她竟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对方的回应。   这个梦……可真美好。   云遥搂住了韩彦逍的脖子, 同样给与对方回应。   夜凉如水,满帐春色, 像往日无数个夜晚一般。   云遥醒来时脸上是带着笑的。醒来后, 感觉浑身都很舒服,唯一遗憾的就是梦里似乎没那么尽兴。   不过, 有那么一瞬间, 她怀疑昨晚并不是梦。毕竟昨晚跟从前那种朦胧的梦不太一样。思索片刻,她掀开被子下床, 走到了铜镜面前。   她站在铜镜前看了许久, 仔仔细细检查着身上, 可身上竟一点痕迹都没有。而且, 若是真的, 韩彦逍也不可能那么……弱吧。   依着韩彦逍的性子, 发现她跑了, 甚至带着儿子跑的, 定不会这般偷偷摸摸的。他如今是皇上了, 整个新朔都是他的, 他哪里还用得着这般躲藏,定是会直接上门来。   正想着呢,这时阿琪走了过来,云遥便立马歇了这种想法。   秋武见主子今日心情格外好, 心中也为他感到高兴。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这些做护卫的也知晓一些。   趁着主子心情好, 他便把乔相的信递给了主子。   乔相不仅给主子写了信, 也给他写了,让他劝主子尽快回京。   “乔相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催您尽早回去。”   韩彦逍的好心情顿时少了一些,他打开信看了一眼。乔谦和信中虽在催他回去,但字里行间却是在打听阿遥的事。   看后,韩彦逍拿起笔给乔相回了一封信,又打开了一旁加急的朝中帖子。   处理完政务,韩彦逍打开窗户看向了外面。   今日阿遥又出来摆摊卖面了,她心情似乎不错,跟人说说笑笑的。阿遥开心,他也开心。   “让人去买一份面。”韩彦逍道。   “是。”   韩彦逍吃着碗中的面,看着不远处的阿遥和儿子,想到昨晚发生的事,心情格外好。   经历了前世今生的事,如今还能这般远远看着她,可真好。   晚上,韩彦逍又去了木府。   这次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云遥。见云遥被子没盖好,抬手给她盖上了。   这时,躺在里面的儿子皱了皱眉,一副要哭的模样。   韩彦逍不是第一次来了,也见过儿子数次,瞧着他这个神情,立马就猜到了他想做什么。见阿遥睡得香甜,他连忙把儿子抱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抱儿子,儿子小小的一团,白白的,软软的。儿子在怀,他觉得心里软软的。他小心翼翼地把着儿子去尿尿。因为是第一次,所以他不太熟练,儿子的尿有一些洒在了自己身上。   可他丝毫没觉得脏。   这是他的儿子,是他和阿遥一起生的。   他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又怎会嫌弃他。   宁儿似乎察觉到今日抱着他的人不是他熟悉的,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了面前的男人。   韩彦逍看着如葡萄一般圆溜溜的眼睛,感觉心都要化了。他生怕儿子会叫嚷出声,吵醒了阿遥,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可儿子似乎知晓他在想什么,一直乖乖地在他怀中。先是盯着他看,然后冲着他笑了起来,扯着他的头发让他陪着他玩儿。   韩彦逍哪里会哄孩子,有些手足无措。   但宁儿也没嫌弃他,依旧对着他笑,在他怀里跳来跳去。   这一笑,韩彦逍似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阿遥的身影,心头越发柔软。他怕儿子会掉下来,小心翼翼抱着他。   宁儿却更加高兴了,动作幅度更大。   不管他怎么玩闹,韩彦逍总能结结实实抱着他。   韩彦逍觉得自己不会哄孩子,殊不知宁儿很喜欢他。自打出生以来,只有言森和童木两个男子抱过他,而这两个男人都是书生样的,手上没劲儿,宁儿在他们怀里待的不舒服。   韩彦逍常年习武,胳膊有劲儿,宁儿觉得非常安全。许是还有血缘关系,父子天性,总之宁儿一见他就心生欢喜。   往日他半夜醒来尿完便去睡了。   今日他跟韩彦逍玩了一个时辰才在韩彦逍怀中沉沉睡去。   云遥不到辰时就猛然惊醒过来。她赫然发现,这一觉睡得太沉,竟然忘了要把儿子撒尿。儿子岂不是尿床了?只是,他向来爱干净,只要尿了就会哭,说什么都不在原来的地方睡,昨晚为何没哭呢?   醒来后,她连忙去看一旁的儿子。   此刻儿子竟睡得出奇地香,一摸下面,竟然没尿。   好生奇怪。   难道是昨晚水喝得少?   云遥也没多想,见儿子没有醒来的迹象,她便抱着儿子又睡去了。这一睡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人睡到巳时才醒。这还是宁儿因为肚子饿了才醒的。   此刻言森正躲在书房偷偷摸摸给顾勉写信。   “十一月初一,亥正,他来了,在阿遥屋里坐了一夜……十一月初二,他来了,可我不知为何不小心抱着柱子睡着了,醒来后已经是第二日早上了,不知他究竟做了什么,也不知他何时走的……十一月初三,子时,他来了,跟宁儿玩儿了一个时辰,卯时离开……阿遥一句都不曾提及他,想来尚未察觉……顾大人,他若是要杀我,您一定要为我说句好话啊。还有,接下来我该怎么办,请指示!”   接连三日,儿子半夜都不曾醒过来,云遥渐渐觉得此事太过异常,跟奶娘说了说。奶娘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不知是何缘由。   第四日,云遥为儿子请了郎中。   郎中检查过说宁儿没有任何问题。   云遥这才放了心,儿子只要没问题就好。若是以后半夜都不闹人,那可真是太好了。   远在京城的顾勉看着手中信,沉思良久,看向了南边。   言森没看出来的事情他看出来了,想来阿遥应该也没那么排斥皇上,只是不知她会做何选择。   不知是不是白日里睡多了,云遥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睡不着脑子里就容易想事情,她不期然地想到了韩彦逍。前些日子她几乎夜夜都会梦到韩彦逍,尤其是醉酒那晚,她竟做了那种梦。可自从做了那样的梦之后,她就再也没梦到过韩彦逍了,也感觉不到他在身侧。难道是因为自己圆了梦了,所以才不会再梦到他?   这般一想,脸顿时红了起来。   一年多了,她竟然还在想韩彦逍的身子。白日里她明明见了那么多年轻的后生,没想到晚上想的还是他的身子。不只是最近,她从前也梦到过韩彦逍的身子……不行,她不能再想了。   那些后生看起来脸长得不错,身子应该——   刚这么一想,云遥心里竟然觉得有些恶心,立马停止了这种想法。   那些人身子单薄,自然是比不了韩彦逍的,想到往日的那些事,云遥的脸再次红了起来。   这时,一旁传来了“咯咯咯”的笑声。   云遥猛然一惊,看向了身侧。只见儿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盯着她看,笑得格外灿烂。   儿子这双眼睛像是把她看透了一般,云遥顿觉尴尬不已,斥道:“臭小子,你竟然还不睡!”   虽然是在训斥,但她的语气过于温柔,宁儿笑得更开心了。   云遥却是更尴尬了,捏了捏儿子的脸,作势要打他。   “好啊,你竟然敢嘲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屋里很快传来娘俩笑闹的声音。站在门外的韩彦逍看着屋里的一切,心里既柔软又有些酸涩。   若他当初多关心一下阿遥,若他当初跟阿遥说了实话,眼下的这一切都该是属于他的,如今他却像是个局外人一般,只能躲在外面偷偷看着。   两刻钟后,屋里的声音渐渐停止了。   韩彦逍在门外又站了半个时辰才进去。   言森躲在院门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生怕被韩彦逍发现了,连忙捂住了口鼻。好在里面的人似乎没听到,他终于放心了,在纸上写上了时辰。   你说他容易么,大半夜的天天听帝后的墙角。不过,想到帝后和好在即,他的荣华富贵也即将到手,又觉得浑身都是劲儿。   这日,阿遥身上来了月事,宁儿便被抱去了隔壁奶娘那里。   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天气太冷了,前些日子又冻着了,这一晚很不舒服。明明已经睡着了,半夜竟然又被疼醒了。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有一双暖和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肚子上。那手上的力道很是熟悉,让人依恋。她感觉有源源不断的热气朝着自己袭来,舒服得不行。她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舒服的感觉了,她渐渐沉溺在这种感觉之中,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云遥身上舒服了些,不似昨晚那般疼了。她转头看了一眼身侧,依旧如往日一般空空如也。   难道又是做梦?   就在这时,云遥忽然看到了一根白色的像是丝线又像是头发的东西。   不容她细想,这时,屋外响起了儿子的哭声。   云遥连忙扬声让人进来。   奶娘抱着宁儿进来了,一脸歉意:“夫人,吵醒您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少爷不知为何哭闹不止。”   云遥看着儿子哭红的脸,心疼不已,朝着他伸出手来。   到了母亲怀中,宁儿渐渐平静下来。   云遥这才抬眸看向了奶娘,问道:“怎么回事?”   奶娘也一脸茫然,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昨晚半夜小少爷突然哭闹起来,我把着他去尿,他不让我把,最后他急得尿在了床上。我连忙给他换了被褥,又哄了两刻钟左右,小少爷才哭着睡了。早上醒来后,小少爷又哭了起来。”   听着奶娘的话,云遥低头看着儿子挂满泪痕的脸,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宁儿从前从来不会这般无缘无故的哭闹,定是有什么缘由。可昨日才看过郎中,郎中说没问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奶娘继续说道:“小少爷以前不这样的,每晚子时左右准时喊人尿尿,尿完便会去睡……”   云遥想,以前宁儿跟着她的时候倒也是如此,只是最近几晚他晚上不再唤人了,变得有些异常。他还以为儿子晚上不会再尿了。可为何昨晚跟着奶娘睡的时候又尿了呢?   昨晚究竟发生了——   电光火石间,云遥突然想到了什么,怔住了。   难道昨晚真的有人来过?可外面的守卫为何没发现。   若是他——   倒也没那么难理解了。   说起来,最近她时常梦到他,而言森似乎也变得非常奇怪。   还有那日的梦……   他不会真的来了吧?   “说来说去其实也都怪我没照顾好小少爷……”奶娘仍在自责。   云遥脸色变幻莫测,心中有了个非常不切实际的猜想,她出声打断了奶娘的话。   “许是他习惯跟我睡了才会如此,今晚便让他跟我一起睡吧。”   见云遥没责骂她,奶娘甚是感激:“多谢夫人。”   云遥垂眸看向怀中的儿子,觉得此事需要验证一下。 第105章 救她   吃饭时, 云遥盯着言森瞧了许久。   言森被云遥的盯得有些瘆得慌,忍不住慌了神,问道:“你……你一直盯着我作甚?”   瞧着言森的黑眼圈, 云遥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最近似乎很疲惫。”   言森一口饭卡在了喉咙里, 咳嗽了几声, 又喝了两口汤才咽了下去。随后找了个借口,说道:“嗯, 晚上熬夜修行, 白日里自然就困了些。”   云遥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是么?我还以为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故意躲着我。”   言森心里一惊, 以为自己私下做的事情被发现了。他生怕云遥会说他, 壮着胆子先说了云遥:“你何时做亏心事了!我对你还不够顺从吗?没想到你竟然这般想我。”   云遥面上依旧冷静, 再次问了一遍:“当真没有?”   言森顿时紧张不已, 眼神也不敢看云遥, 说了一句:“没有。”   说完, 不敢再坐在这里。低头使劲儿扒了几口饭, 借口自己困了要去休息, 慌慌张张地跑了。   原本云遥还只是有三成怀疑, 如今看着言森这般模样,这怀疑变成了六七成。   今日云遥不舒服,没有出门摆摊卖面。   而自打有了怀疑,她便觉得背后全都是眼睛在盯着她。她在院子里陪着儿子玩儿时, 时不时看看四周。不知是对方隐藏太好还是她想多了, 什么都没发现。   吃过午饭, 她特意多睡了一会儿, 以保证晚上养足精神。   紧张了一整日,她一无所获。   终于,到了晚上。   得知今晚能跟着母亲睡,宁儿非常开心。不到一刻钟,云遥就把儿子哄睡了。然后,她也熄了灯,闭了眼。   就在云遥终于忍不住要睡着时,外面传来了响声。   云遥顿时一惊,睁开了眼睛,手摸向了枕头下藏着的刀。   除此之外,她没再做别的防备。毕竟对方若是能来无影去无踪的话,她即便是把全府的守卫都搬过来也不是他的对手。那样做反倒是会打草惊蛇。   门打开了。   屋内响起了脚步声。   二人夫妻数载,云遥太熟悉这个脚步声了。每次她熄了灯后,他都会这般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她渐渐放下了防备,手也从刀上挪开了。   不多时,韩彦逍来到了床边。   他抬手摸了摸云遥的额头,低声道了一句:“还疼吗?”   云遥身子僵了一下。   没想到真的是他。   韩彦逍几乎要发现云遥是在装睡了,就在这时,宁儿叫了一声,成功打消了韩彦逍的疑虑。   只见他熟门熟路地把儿子抱了起来。也没用点灯,便抱着儿子走到了尿罐旁,把着儿子撒尿。儿子尿完,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把尿罐放在了门外。   云遥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能看到这样的画面。   这样的韩彦逍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也从不敢想的。莫说他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即便是从前他也是侯府世子,这种事自然有奶娘去做,用不着他。   他一向是冷漠的,高高在上的,不食人间烟火的。   他这动作这般流畅,想来最近没少来。   随后,云遥便看到韩彦逍抱着儿子玩耍的情形。像是怕吵醒了她一般,两个人离她远远地。韩彦逍即便是笑,也是压低了声音的。   父子俩玩得很开心。   不知为何,云遥心中酸涩不已,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她不敢再看,转身面向里侧。   听着身后传来的轻微声音,云遥渐渐睡着了。再次醒来时,儿子正安安稳稳地睡在她的臂弯中,至于韩彦逍何时走的,她并不知晓。   屋里的一切都如昨晚睡前一般,尿罐干干净净放在屋内。   儿子醒来后没再哭闹。   见状,奶娘终于安心了。   云遥却是一整日都没怎么说话。   她着实没想到韩彦逍会突然到来。而且瞧着他这模样,应该来了很久了。想来第一次在庄子上梦到他时也不是梦。   韩彦逍作为新朔的皇上,离开这么久朝臣定是知晓的。也就是说兄长是知道的,可兄长为何没给她来信告知呢?是故意不告知,还是被——   想到这种可能,云遥连忙起身去找言森了,结果到了书房却发现书桌上的信,正是兄长给言森寄的信。   她询问了门口的小厮,得知这封信是今日寄过来的,便没再多问,又悄悄退了出去。   晚上吃饭时,云遥随口问道:“你最近可有跟我哥联系,他身子如何?”   言森没多想,道:“有啊,今儿我刚收到了顾大人的信,他挺好的。”   云遥:“哦。”   韩彦逍晚上又来了。   他仍旧没做什么,只是把儿子尿,陪着儿子玩,玩完之后便把儿子放回来。随后便坐在床边盯着她,每次她都撑不住会沉沉睡去,等到第二日醒来,韩彦逍又不见了。   她实在搞不清韩彦逍究竟想要做什么。   说他想抢儿子吧,他又没必要这般大费周折,瞧着儿子喜欢他的模样,想来直接抱走儿子也不会叫嚷。说他不想抢吧,他又日日来哄着儿子玩。   他一个刚刚登基一年的皇帝,怎会这般闲。   云遥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要他不说,她便假装他不存在。他是皇上,时间久了,他自会自行离去。   第四日晚上,云遥没再等韩彦逍,早早睡下。   第二日醒来,她怔怔地看向了床顶。   她好像昨晚又感觉韩彦逍躺在她身侧了。   所以,之前几晚韩彦逍发现她没睡着,所以没敢上床?   他既然知晓她没睡着,为何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日,云遥又在外面摆摊卖面了。只是,一想到韩彦逍可能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看着她,她今日便没怎么对年轻男子笑。尤其是童木来时,她也冷淡了几分。   童木走时频频回头看她,心里很不得劲儿。   言森看着这一幕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娘娘终于跟外男划清界限了,想来皇上看到这一幕也定然是心悦的。说不定心情好了,也能看他顺眼几分。   就在这时,变故却突然发生。两匹骏马突然出现在了街口,朝着前面疾驰而去。   童木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连忙往旁边让了让。   马越过他,朝着前面去了。   童木刚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马快到面摊前了,看到这一幕这终于想起来云遥,连忙朝着前面跑去。   而另一道身影却比飞驰的骏马还要快,从二楼处一跃而下,抱着云遥闪到了木府门口。   面摊瞬间就被骏马踢翻,煮着面的锅滚烫,马儿吃痛,吱吱叫了起来。   骏马上的人面色不善,看向了云遥,扬起来马鞭便要朝着云遥甩过去。然而,在马鞭落地之前,他的身子比马鞭还要快的落在了地上。   不知从哪里飞过来几个身着劲装的黑衣人,利索地收拾着眼前的乱象。   眨眼间的功夫,两个面相凶狠的男子以及他们的两匹马都被人带走了,走得悄无声息,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韩彦逍忍不住看向了怀中的人:“阿遥,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云遥回过神来,看向了面前的男子。   从男人抱起她的那一瞬,她便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也知道是谁。然而,当她看到韩彦逍的样貌时,还是震惊了。   之前几晚一直是晚上相见,没有开灯,她没瞧出来他跟从前不同。现在大白天的,她看的真切。他头发白了大半,面容也憔悴了许多,说他四十岁了都有人信。两人短短一年没见,他怎的变成了这副模样。   不是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吗,不是坐上了高高在上的皇位么,不是得到了天下么。   他不应该是踌躇满志么?   韩彦逍见云遥一直看他不说话,忍不住又问道:“阿遥,你究竟伤到了何处?告诉我可好?”   云遥回过神来,抬手轻轻推开了韩彦逍,抿了抿唇,道:“我没事。”   怀中骤然空了,韩彦逍心里也塌下去一块,他握了握拳,道:“嗯,你没事就好。”   两人拉开了一些距离,云遥冷淡而又疏离地说道:“谢谢你。”   他们二人竟生疏到这个地步了,韩彦逍心中酸涩不已。   阿遥的命比他的命还要重要,救阿遥是他的本能,无须任何人道谢。   压住心头的难过,韩彦逍道:“这里会有人收拾好的,我先走了。”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宁儿咿咿呀呀地朝着他叫,伸着手想让他抱。他摆动着胳膊,那意图很是明显,想让韩彦逍带着他飞。   韩彦逍不忍心拒绝儿子,只是这是在白天,阿遥还在一旁看着,他不好走过去。   最终,他还是狠心撇过头不看儿子,朝着前面走去。   宁儿见韩彦逍不理他,顿时着急起来,甚至哭了出来。他越哭声音越大,韩彦逍再次停住了脚步。   看着韩彦逍萧瑟的背影,瞧着他满头白发,云遥一个字没说,转身朝着府中走去。   瞧着云遥的态度,言森心中欢喜,立马抱着宁儿颠颠儿地跑向了韩彦逍,把孩子放在了他怀中。   说来也是神奇,宁儿一到韩彦逍怀中立马不哭不闹,笑了起来。   言森立马狗腿地说道:“果然是血脉相连,小殿……小少爷很喜欢您。”   他这马屁拍得不错,韩彦逍很开心。   “外面风大,仔细冻着小少爷了,不如咱们先进去吧?”言森提议。   韩彦逍看着云遥的背影,有些迟疑,脚步未动。   之前一直都是晚上来的,阿遥虽然知晓,但却没说出来,如今若是白日进去,不知她会不会不高兴。   言森看出来韩彦逍的顾虑,道:“没事儿,夫人这是默许了。”   他跟云遥生活在一起这么久了,早就了解她的性格。   这两个人真的是太别扭了。天天晚上偷偷见,白天不见。倒不如白日里坦诚布公地说清楚了,也省得他们这些人难做。   刚说完,他就感觉到一道凉凉地视线看向了他。   只听韩彦逍说了一句轻飘飘的话:“你倒是了解她。”   言森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找补了一句:“我这是……我这不是看她没反对么。”   韩彦逍瞥了言森一眼,抱着儿子朝着木府走去。   言森连忙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   童木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脸色不太好看,问道:“木大哥,这个人……这个男人是谁?”   言森想,你不问我也准备跟你说了,既然你问了那我就更要说了。   “他呀,就是我们宁儿的亲爹。”   童木顿时脸色煞白,喃喃道:“你不是说宁儿的亲爹死了吗?”   言森顿时大惊,这后生是不想活了么。他不想活,自己还想活呢。都怪云遥,非得编瞎话说宁儿的亲爹死了。   他立马大声反驳:“你胡扯什么,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宁儿的爹一直好好活着,还会长命百岁!”   童木听到这番话,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言森这才满意地回了府中。 第106章 知晓   回到府中后, 云遥去了屋里。   韩彦逍也没跟进来,就抱着儿子在院子里玩。   宁儿对韩彦逍还算熟悉,也特别喜欢他, 一直咯咯咯笑个不停。一会儿指挥着韩彦逍抱着他去这里,一会儿又让韩彦逍抱着他去别处。   言森见韩彦逍抱太久了, 示意奶娘上前去接过来孩子。结果宁儿死死搂着韩彦逍的脖子, 不让任何人抱。   言森啧啧两声,在心中感慨, 小殿下真的是比他还要厉害啊, 太会巴结讨好人了。怪不得将来会有那番成就。从小就了不得啊!   韩彦逍也没舍得把儿子给别人,一直抱着他玩。   云遥就坐在屋里看着, 既不出来阻止父子在一处玩, 也不和他们一处。   宁儿还小, 精力有限, 玩了不到一个时辰便累了, 许是韩彦逍怀中比较温暖可靠, 他也没用人哄就睡着了。   一旁的奶娘和言森都很是惊讶。   只有坐在屋里的云遥已经习惯了这一幕, 毕竟每天晚上韩彦逍都能轻易把宁儿哄睡。   宁儿睡后, 韩彦逍把孩子递给了奶娘,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 站在原地顿了顿,转身离开了。   当天晚上,韩彦逍又来了。   第二日一早,云遥在门口卖面, 韩彦逍再次登门。   云遥只当没看到, 理都不曾理他。   言森极有眼色, 屁颠屁颠的跑到府中, 把宁儿抱了出来。   宁儿一看韩彦逍立马就开心了,嚷嚷着要他抱,言森立马把宁儿放在韩彦逍怀中。   有言森这个内应在,韩彦逍日日都来府中。   但云遥一次也没搭理过他。   在这个府中,他们二人才是最亲密无间的关系,但如今也是最冷淡的。下人们被言森交待过,都非常有眼色。他们既不会当面说什么,也不会背后议论。   一到饭点儿,韩彦逍便会自觉离开。   这日,隔壁的翠花婶子忽然凑过来问了一句:“我听说你给宁儿找了个年过半百的爹?”   云遥:……   韩彦逍只是头发白了,并没有那么老好么。   翠花婶子很喜欢云遥,忍不住跟她说道:“婶儿是过来人,想跟你说几句。那老男人虽然有钱有势,但毕竟半截身子快要入土了,你倒不如瞧一瞧那童家孩子。虽如今没什么成就,但他书读得好,说不得明年就中了。你先抻着那老男人,童家孩子若是落榜了你再选他也不迟。”   云遥:……   她此刻心中无比庆幸韩彦逍进去了,不然听到这番话不得气个半死。   “婶儿,他是宁儿的亲爹。也没那么老,只比我大几岁,只是最近几年事情太多,所以才白了头。”云遥还是忍不住为韩彦逍辩驳了几句。   翠花婶子一听是宁儿的亲爹,顿时不再多说什么。   云遥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感情早就破裂了,分开一年多了。”   翠花婶子眼睛转了转,点了点头。   翠花婶子走后,云遥觉得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那日她之所以默许韩彦逍进门,一是因为他是宁儿的亲爹,父子之间培养感情,她不好阻拦。二是他当时刚刚救了她。   只是没想到韩彦逍竟厚着脸皮日日登门,而言森这个狗腿子也当了内应。   如今韩彦逍最近日日登门,街坊邻居也开始说闲话了。这样待他走后她还怎么找男人?   卖了一个时辰的面,云遥回府去了。   到了饭点儿,见韩彦逍要走,云遥开口道:“吃过饭再走吧。”   韩彦逍眼神顿时亮了,一脸激动地看向云遥。   云遥知晓他误会了,抿了抿唇,轻声道:“你别误会,我有话想跟你说。”   韩彦逍眼里的光又骤然散了,张了张嘴,沉声道:“好。”   看着韩彦逍这副模样,云遥心里蓦地一酸。她垂眸,掩盖了内心的情绪。   往日言森会与云遥一同用饭,今日韩彦逍来了,他没敢上桌。   饭桌上,两个人吃得安安静静的,没有人说话。   饭后,奶娘抱着宁儿去休息了,院子里其他伺候的人也都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屋内顿时只剩下他们二人。   在过去的岁月里,这种情形非常多见,韩彦逍一回来,屋里就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下人们都会退下去。云遥有时候在一旁收拾东西,韩彦逍批阅公文。有时他们二人坐在一处看书,亦或者聊几句无关痛痒的事情。   如今再这般直面对方,空气中流露出来浓浓的尴尬。   云遥率先打破了尴尬:“你在这待了有一个月了吧,准备何时离开?”   问出口的话让韩彦逍身形一顿。   他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来一个字。   两个人再次沉默下来。   云遥看着韩彦逍跟以往完全不同的模样,突然有些后悔刚刚问那么直白的问题了。   她曾幻想过多次,他们二人再次见面时会是什么样的情形。想的最多的便是韩彦逍直接上门来,冷着脸把她和儿子抓回去关起来,再也不让她出门。   又或者把儿子从她身边抢走,不让儿子跟着她。   她没想到会是如今这样的情形。   不知韩彦逍这一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明明已经坐上了皇位,实现了自己的复国大计。应该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高高在上的模样。   为何看起来这般颓丧。   看着这半头白发,云遥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轻轻地问了一句:“你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不开心吗?”   他一直藏在心里的秘密,瞒着她,不告诉她,如今秘密终于公布于天下,他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应该没那么重的心理压力了才对。   “还是说国事太重,你太过操劳了?”云遥又道了一句。   韩彦逍抬眸看向云遥。   实现了自己的抱负固然是欣喜的大事,但若没有了她在身边,他如何开心的起来。   他没有回答云遥刚刚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阿遥,破城的那一日我想起来前世的事情了。”   云遥神情顿时一怔。手中的茶杯没握稳,歪倒在桌子上,溅在了她的身上。   韩彦逍连忙站起身来,把云遥拉到一旁,抬起来她的手,紧张地问道:“烫到了没?”   看着韩彦逍紧张的模样,云遥抿抿唇。   原来韩彦逍也有了前世的记忆。而从刚刚那句话中不难听出来,他也知她知晓前世的事情。   如此一来,两个人之间就没什么秘密了。   云遥把手缩了回来。   “没有。”   云遥坐回榻上,韩彦逍也坐下了,两个人再次沉默下来。   这一次是韩彦逍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你这一年过得开心吗?”   云遥轻声道:“挺好的。”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比过去的十年都要好。”   听到这句话,韩彦逍心如针扎一般。   过去的十年,指的并非今生的十年,而是前后两世云遥嫁给他的日子。   亲耳听到她说跟他在一起那么难受,他的心还是很难平复。   半晌,他道了一句:“嗯,你过得好就好。”   云遥没回他这句话。   韩彦逍似乎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艰难开口:“亲眼看到你过得不错,我便安心了。你放心,我过几日便会离开。”   他看得出来阿遥如今并不待见他,只是阿遥和宁儿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即便知道不该靠近,还是忍不住靠近。   如今美梦被人唤醒,他也该离开了。   云遥抬眸看了韩彦逍一眼,应了一声:“嗯。”   韩彦逍放下手中的茶杯,与云遥对视,郑重道:“阿遥,这些年让你受苦了,是我对不起你。”   他竟然会跟她道歉,云遥心里一惊,看向韩彦逍。   只听韩彦逍继续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带走宁儿的,就让宁儿陪在你身边吧。”   云遥一直担心的便是此事,可如今听到了韩彦逍的承诺,她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开心,心中有说不出来的复杂感觉。   韩彦逍:“只是我可能会给他安排一些先生,教他读书识字,教他治国大事。因为他毕竟是我的儿子,将来要继承整个新朔。”   云遥内心再次被震到,她微微蹙眉,抿了抿唇道:“你还年轻,还能有很多孩子。他们——”   韩彦逍打断了云遥的话:“不可能了,阿遥,宁儿会是我唯一的孩子。”   云遥又是一怔。   韩彦逍没再解释什么,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再次看了云遥一眼,道:“阿遥,再见。”   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韩彦逍的背影,云遥真切地感受到,她可能会永远失去韩彦逍了。这一次的感觉跟她离开京城时不同,也跟她在南境初见他时不同,她心里突然空了一块。   当晚,韩彦逍遵守约定,没再出现,宁儿跟云遥闹了一阵子,过了小半个时辰才睡。第二日醒来找不到韩彦逍,他很不开心。这一整日都吃的不多。   云遥见他如此,心里也不太舒服。   言森瞧出来异常,悄悄去了酒楼二楼的包厢,结果人去楼空。   他心里一慌,连忙给顾勉写了一封信。   京城中   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月了,还有一个月就要到新年,他们的皇上却始终没有回来。乔相终于忍不住找上了顾勉。   “顾大人,劳烦您劝劝吧。要么让皇上死心,要么让娘娘回心转意。这样下去算什么,总得有个准话吧。”   一国之君不在朝堂这像什么话。   晚上,顾勉看着言森的信,想到白日里乔相说过的话,提笔给云遥写了一封信。   信写完后,又和乔相一起,进韩彦逍的寝殿拿了一样东西。   一封信和一个本子,一同寄给了远在南境的云遥。   不管阿遥的选择是什么,顾勉都会支持她。只是,他觉得阿遥应该知道所有的一切。   云遥看到顾勉给她寄过来的东西微微有些诧异。信她可以理解,只是这个明显被人摸了许久又没写字的本子又是什么。   她先打开信看了看。   只看了几行,便顿住了。   “阿遥,启信安。提笔与你写这封信,阿兄思索了良久。虽然阿兄知晓你不想听关于京城,关于韩彦逍的一切,可思来想去,我还是想与你说一说在你离开后发生的一切。你看后,不管做什么决定,阿兄都会支持你。你离开那日,皇上入宫途中发现武安侯府起了大火,他不顾众人反对冲入大火之中……被横梁砸晕,在火中昏迷了许久,被人抬了出来……”   她记得那日从府中出来时看到韩彦逍身上穿的衣裳,是黑色的铠甲,很是熟悉。如今看到顾勉的这番话,她终于想了起来,她是在前世死前的梦中见到的。   他一身铁甲,手拿血刀,冲入火中。   所以,前世死前她看到的事情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前后两世,他都曾义无反顾地冲入火中救她。 第107章 决定   这个消息对云遥而言格外震慑。   她一直觉得韩彦逍不坦诚, 也没太把她放在心上,没想到竟然不是她想的那般。   他虽没有告知她他身上所有的秘密,却也会不顾性命去救她。在他心中, 她没有比他的复国梦差,也没有比皇位差。   “你是否看到他半白的头发?他定不会告诉你是为何, 那其实是因为你而生的……你离开后, 他痛不欲生……你成了他的禁忌,只要一提他便会难受……他常常吐血, 后来甚至会晕过去……有段时间李太医告诉乔相, 他没了生的欲望……直到他得知你可能还活着时,终于活了过来。”   看完手中的信, 云遥闭了闭眼, 长叹一声, 复又睁开眼, 拿过来一旁的本子看了起来。   “阿遥, 今日是你离开我的第十日, 从前你总是怨我不与你说我在外面的事情。如今我便一点一点告诉你。等我去了, 让人烧给你。今日一早我吃了你爱吃的蟹黄包, 原来蟹黄包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吃, 吃上一口我仿佛感觉你还在身边, 我一连吃了十个……”   云遥抿了抿唇,心情格外复杂。她知道他一向不喜欢蟹的腥味儿,没想到竟然会因为她喜欢而去尝试。   “阿遥,今日是你离开我的第三十一日, 今天天冷……今日我见了顾家爹娘, 他们似乎很不喜欢我。也对, 是我把你害死了, 他们怪我也是应该的……只是我还是很感谢他们,谢谢他们把你养的这么好。”   云遥前世便知他对顾家爹娘好。那时她因为内心的自卑不敢跟顾家多接触,韩彦逍甚至因此冷了她几日。   “阿遥,今日是你离开我的第一百日……”   看到最后一页,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云遥的眼睛通红一片,眼泪早已经流干了,嗓子也生疼生疼的。   云遥把自己关在屋里待了整整三日,第四日,她推开门,瓮声瓮气地对言森道:“他在哪里,我想见他。”   她决定给他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言森心里一喜,又一愁。   “我不知道。”   云遥不信,直接戳穿了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中间为他传递消息。”   谎言被拆穿,言森脸上的表情讪讪的,他道:“我之前确实干过这样的事,这不是……这不是他走了么,所以我就没继续干了。”   云遥蹙眉:“走了?”   言森点头。   云遥抿抿唇,没再说什么。   言森又道:“但可能还没回新朔,好像是去昭国了。回来时肯定还会来看你的。到时候我跟你说。”   云遥瞪了他一眼,把门关上了。   言森摸了摸鼻子,觉得帝后二人实在是太难伺候了。   云遥最近没心情出门卖面了,就在府中待着,看着儿子。她也没之前那么爱笑了,看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晚上有时会睡不着,就会拿过来韩彦逍写的那个本子看。   言森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生怕韩彦逍那边有了什么变数,不回来看他的妻儿了,开始做两手准备。他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张韩彦逍的画像,挂在了书房中。   他闲来无事便抱着宁儿看着画像,教他说话,以便更好地讨好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爹。   “小殿下,这是你父皇,也就是你爹。”   宁儿看到韩彦逍的画像,开心地拍着巴掌。   瞧着宁儿的反应,言森道:“你也想你爹了是吧?”   宁儿依旧笑着。   “哼哼,都怪你那狠心的娘,硬生生把你爹推走了。”言森嘟囔了道,“还好你娘现在似乎改变了主意。就是不知道你爹还回不回来……”   宁儿张开胳膊要去摸画上的人,这一举动被言森阻止了。   “小殿下,你别碰坏了,我来教你叫人。”   “叫爹——”   “也……”   “不是爷,是爹!”   “哎哎。”   言森:……   “我没喊你爹,你要叫这个男人爹!”   “爷——”   “爹!”   “哎。”   教了几日,言森快要崩溃了。   当云遥第三遍翻看完本子时,当天晚上,院子里传来了一些动静。   云遥以为是韩彦逍来了,立马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心中也多了一丝期待。   然而,她却没等来韩彦逍。   不多时,她听清了外面的声音,似乎是刀剑相交的声音。她连忙抱起了一旁的儿子,一脸肃然。   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外面的打斗声终于没了。有人说了几句话,片刻后,外面恢复安静。   紧接着,门吱扭一声被人打开了。   云遥浑身都紧张起来,她轻轻把儿子放在里侧,拿起来枕头下的刀,对准了外面。   脚步声在屋里响了起来。   云遥实在是太紧张了,以至于没能分辨出来脚步声。她心砰砰跳着,握紧了手中的刀。   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床边。   随后,一只手掀开了床幔。   云遥闭着眼睛,拿着刀就要朝着对方刺去,手腕却在半路被人握住了。   “阿遥,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着韩彦逍的声音,云遥身上的防备瞬间卸了下来,手中的刀也松了下来,落在地上。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紧紧抱住了韩彦逍。   “你怎么才来啊,刚刚吓死我了。”   韩彦逍没料到云遥会直接抱住他,他以为看到的会是她的一张冷脸。或许是太过害怕了吧?他抬手想要拍一拍他的阿遥,想到自己那日的承诺,手放在半空,又落了下去。   “嗯,别怕,我来了。”韩彦逍嘴上说道。   云遥抱着韩彦逍哭了许久,不知是哭今日的事情还是在哭别的事情。   韩彦逍也没能忍住,抱着云遥不住地哄她,内心对她的愧疚也越发深了。同时,此刻心情又非常复杂。他既希望阿遥能开心,又希望阿遥不要离开他的怀抱。他能抱住她的机会太少了。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半晌过后,云遥终于平静下来,松开了韩彦逍。   韩彦逍也终于不舍地放开了怀中的姑娘。   “莫哭了,贼人已经走了。”韩彦逍安抚。   云遥仍在抽泣,哽咽地问道:“那些都是什么人啊,为何会来我院中?”   她来这边之后一直本本分分的,从未招惹过任何人,怎么就会有仇家寻上门来了。   韩彦逍眼神微闪,沉声道:“阿遥,你可能要换个地方住了。”   云遥皱眉,不解这句话的意思。   韩彦逍终于坦白:“抱歉,阿遥,我又给你惹麻烦了。那日在路上的那两个人是黑楚国的人,他们本是要去昭国滋事,此事被我破坏了。这些残存的人集合了人手来对付我,如今也知晓了你的存在。”   他最想保护的阿遥总是因为他而被人伤害,或许离开他的确对她是件好事。   云遥蹙了蹙眉,问:“是上次在门口遇到的那两个骑马的人?”   韩彦逍点头。   云遥想,若是细究下来,这件事并不能怪韩彦逍。   “这件事又不怪你,你那日是为了保护我,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   听到云遥又对他说谢,韩彦逍心头酸涩不已。她是他最爱的姑娘,也是他孩子的母亲,他保护她,天经地义。   两个人再次沉默下来。   云遥又问:“所以你这段时日之所以没来是去引开他们了?”   韩彦逍点头:“对。本想着把他们引起别处,没曾想他们还是察觉到了你。”   云遥大概是明白今日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了,想到刚刚韩彦逍一上来说的问题,她抬眸看向韩彦逍,问道:“那你想让我去哪里?”   韩彦逍看着云遥的眼睛,认真地道:“此处离昭国最近,你又与琉璃公主交好,不如先去昭国住一阵子。有琉璃公主保护你,那些贼人定会忌惮,不敢招惹你。”   他竟然想让她去昭国……   云遥看着韩彦逍,一言不发。   韩彦逍瞧出来云遥的不满,但却想岔了。他以为云遥不想去昭国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于是又道:“若你不想去昭国,那我便在新朔为你寻一处安全的住所。”   昭国虽好,但毕竟不在他的保护范围内。万一阿遥住在昭国不回来了,他到时候想偷偷见她一面都难。还是在新朔更好一些。刚刚他之所以给云遥这样的建议,是因为昭国都城距离此处较近。   新朔极大,只不知阿遥究竟喜欢什么样的住处,他得好好为她找一处安身之所。   正想着呢,只听面前的人说了一句:“还是回京城吧。”   他不提,那就由她提出来。   韩彦逍像是没听清一般,怔怔地看向云遥。   回……京城?她这是何意?   云遥瞧着韩彦逍呆愣的模样,抿了抿唇,问:“怎么,你不想让我回京城?”   韩彦逍立马否认:“当然不是!”   他只是不明白为何阿遥突然想回京城了,难道阿遥回心转意,决定原谅他了?一想到这一点,韩彦逍的心砰砰砰跳了起来,巨大的喜悦如潮水一般向他涌来,几乎要把他淹没了。   瞧着韩彦逍不解的眼神,云遥突然觉得有点难为情。离开京城的决定是她自己做的,回去又是她主动提出来的,他该不会是觉得她在瞎折腾吧?   这般一想,她故意说道:“我想着爹娘和兄长都在京城,我又在那里住了十年,比较熟悉,所以才想回京城的。既然你觉得不合适,那就不去了吧,换个地方也——”   话还未说话,就被韩彦逍打断了:“是我考虑不周,普天之下,最安全的地方自然是新朔的京城,那里有最好的防卫。正好我也要回京,身边有数十护卫,可护你们母子俩平安。所以,还是去京城吧。”   云遥状似思考了一会儿,道:“既然你这样说,那好吧,我和宁儿就跟你一同回京吧。正好许久未见爹娘了,我也想他们了。”   听到这话,韩彦逍终于松了一口气。   云遥瞧着韩彦逍的白发和微红的眼眶,道:“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回去休息吧。”   正好今晚的事情还要处理,韩彦逍也没拒绝,道:“好,我明日一早过来。你放心睡,外面有铁甲卫守着。”   云遥点头:“嗯。”   韩彦逍走后,屋内再次恢复平静,云遥感觉自己那颗漂浮不定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她抱着仍在酣睡的儿子亲了亲,闭上眼睡着了。 第108章 收拾   第二日一早, 云遥醒来后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她看了一眼里侧,发现儿子不见了。   正想着呢, 她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儿子的笑声,想来儿子是在外面玩儿。不过, 她心中仍有些疑惑, 往日府里伺候的人不经她的允许从不会进她的房间,今日倒是有些奇怪。   她披了件衣裳起床, 打开窗户往外面一看, 恰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怪不得……   原来是韩彦逍来了。   韩彦逍正抱着儿子玩儿,听到这边的动静, 回头看了一眼。   “阿遥, 你醒了。”说着话, 韩彦逍把儿子递给了一旁的奶娘, 朝着云遥这边过来。   云遥点头:“嗯。你今日来得早。”   韩彦逍解释:“我刚进来便看到宁儿睁开了眼睛, 怕吵到你就没告知你。”   对此云遥没说什么。   两人正说着话, 宁儿那边不高兴了。刚刚还跟他玩的开心的人此刻竟然不理他了。   “爹!”   这话一出, 所有人都看向了宁儿。   韩彦逍满脸诧异, 眼神中饱含惊喜。他激动地想要上前, 抬步之前, 回头看了云遥一眼。   只见云遥也满脸诧异。   云遥从未教过儿子喊爹,她也不知道宁儿是何时学会的。   韩彦逍却以为是云遥特意教的,很是欢喜。   殊不知,云遥心里有些不舒服, 心想, 她养了儿子这么久也没听到他喊娘, 没想到他第一声先学会了喊爹。   “爹!”宁儿见韩彦逍还不过来, 又喊了一声。   韩彦逍快步朝着宁儿走去,从奶娘手中接过了他,激动地道:“乖宁儿,你再叫一声。”   宁儿能感觉到面前之人的欢喜,咧着嘴又唤了一声:“爹!”   这可把韩彦逍高兴坏了,抱着儿子不松手。   云遥看着这父子俩,无奈摇头,唤人进来梳洗了。   吃饭时,言森也过来了。今日他精神极其好,看起开心极了。   他能不开心么,韩彦逍回来了,云遥也允许他上桌吃饭了。而且云遥要回京城了,他的荣华富贵不就在眼前么。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还封他天师……   听到宁儿喊皇上爹,他立马道:“小殿下真聪明,小的只教了几回他就记住了。”   这话表面上是在夸宁儿,实则是在表功。   他想要的效果也达到了,当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韩彦逍和云遥都看向了他。   韩彦逍难得对言森笑了一下。   言森激动地心砰砰跳,觉得自己的前途有希望了。   云遥则是白了他一眼,凉凉地道:“你倒是知道哪条大腿粗。”   言森的笑僵了僵。他怎么把这个祖宗给忘了。依着皇上对她的重视,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啊。   “哈哈,这个,瞧您说的,是小殿下聪明,我也没教几回。”   云遥淡淡道:“好啊,既如此,那你教他喊娘吧,今日就要教会。”   言森:……   他容易么!   教“爹”就得教了十日,一日怎可能教会。   接下来他一个字也没敢说,坐在一旁当一个透明人。   云遥毕竟在这里住了近一年,不可能说走就走,离开的时间就定在三日后。   许是因为韩彦逍消失了多日,宁儿今日再次见到韩彦逍非常激动,一直让他陪着,不让他离开。这倒是方便云遥了,云遥可以腾出手来收拾东西。   府中有下人,收拾东西这种事倒也用不着云遥亲自动手,她站在一旁指挥着。   韩彦逍在里间的榻上陪着儿子玩,云遥在堂屋里指挥着婢女规整东西入箱。   秋武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   再次看到这熟悉而又温馨的场景,他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他从小便跟着少主子,少主子这些年实在是太苦了,只有在遇到夫人之后才渐渐变了。在夫人“去世”后,他以为少主子会孤苦一生,没想到少主子还是得上天眷顾,夫人又“活”过来了,还多了小主子。   昨晚少主子开心地一夜没睡。   他们也为少主子感到开心。   云遥先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秋武。韩彦逍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老了许多岁,秋武倒还跟从前一样,甚至更有气势了些。   见云遥看过来,秋武连忙收敛眼中的情绪,躬身行礼:“见过夫人。”   他很想叫一声娘娘,但皇上交代过,不能太着急。   云遥瞥了一眼秋武手中的折子,朝着他点点头,道:“嗯,他在里面,进来吧。”   “是。”   秋武把八百里加急的折子递给了韩彦逍。   韩彦逍把儿子放在一旁,拿过折子看了起来。   宁儿哪里知晓父亲在做什么,他只知道刚刚还一直陪着他玩的人不陪他了,他顿时便不高兴了。   “爹!”宁儿又使出来杀手锏。   果然,韩彦逍又笑了,抬手把儿子抱了过来。   秋武第一次听到宁儿叫韩彦逍,一脸喜色,激动地道:“小殿下竟然会说话了?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韩彦逍向来淡定的脸上流露出来些许得意。   接下来,韩彦逍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拿着折子看。要么就是两只手抱着儿子,把折子放在桌子上。总之,儿子最重要。   这样看折子的效率自然不高。   往日一刻钟就批完的折子,今日两刻钟也没批完。   云遥瞥了一眼里面,见儿子正再撕扯韩彦逍手中的折子,微微蹙眉。她顿了顿,抬步朝着里间走去。   “宁儿,过来。”云遥朝着宁儿招手。   宁儿玩得正开心,拒绝了云遥。   这还是儿子第一次拒绝自己,云遥心里有些不舒服,瞥了韩彦逍一眼。   韩彦逍看出来云遥的意图,道:“没关系,还是让宁儿跟着我吧,你去忙。”   宁儿抱紧了韩彦逍的脖子,抿着唇一脸严肃地看向云遥。   往日云遥还不觉得这张脸有什么问题,今日一大一小两张脸放在一起才发现,这父子俩不仅长得像,不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随你。”   云遥没再坚持,转身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云遥就听到韩彦逍给宁儿讲折子上的内容,宁儿竟然出奇地安静,时不时看着韩彦逍啊啊啊几声,也不知说了什么。   韩彦逍似乎能听懂一般,宁儿啊啊一声,他就答一句。   “有一个老爷爷啊,他问我何时回去,宁儿说爹该怎么回他?”   “啊啊啊——”   “好,爹告诉他咱们三日后回。”   宁儿咯咯咯笑了起来。   两人这般一问一答,倒是出奇地和谐。   远在京城的乔谦和得知了皇上回来的日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再知晓娘娘和小殿下也会一同回来时,更是喜上眉梢。   娘娘回来了,皇上也就有救了。   再见到顾勉时,乔谦和朝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顾勉哪里敢受这个礼,连忙压低身子回了过去。   “多谢顾大人。”   “乔相折煞我了。”   吃晚饭时,言森又过来了。   不过这一次他很识趣地没上桌吃,来之前自己先吃饱了。他此番过来主要是在韩彦逍面前表现一番的。这一整日韩彦逍和云遥都没唤他,也没人通知他何时离开,他生怕这些人不带他啊!   一进门,言森就盯着秋武看了半晌,道了一句:“秋大人最近红鸾星动啊!”   秋武也就在韩彦逍和云遥面前和善,对言森他是没什么好印象的。尽管言森这般说,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冷酷。   言森怕他不信,掐指一算,道:“就在下月。”   秋武依旧没理他。   云遥倒是瞥了言森一眼。有时候她觉得言森算得挺准的,有时候又觉得他在胡说八道,真不知他究竟会不会算。   “你别跟秋武开玩笑了。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我哪里开玩笑了,我说的都是实话!”言森道。言森此番过来虽是打探自己能否跟着一同回去,但他更在意云遥怀疑自己的能力。他虽然炼丹技术不行,但推算命数可是一等一的。   “呵。”云遥嗤笑一声,“从前我让你给我算算,你每次都搪塞我。”   云遥跟言森太熟了,两个人常常互怼,她也就没太在意,随口说出来这番话。说完,察觉到一旁炽热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话了,竟在韩彦逍面前提起来她让言森给自己算姻缘一事。   她正想着如何把这番话揭过去,就听言森认真地说道:“那是因为帝后的命数由天定,凡人算不出来。”   听到帝后两个字,韩彦逍眼眸微动。   云遥有些无语。原来言森早就知晓她的命数了,却从来没跟她讲过。   “你从前怎么不是这样说的?”   言森也意识到自己在云遥面前漏了陷,讪讪地笑了笑,不敢看云遥的眼睛。   瞧着言森这副模样,云遥眯了眯眼睛,问:“你不会早就看出来我的命数了吧?”   怪不得跟着她逃离了京城,怪不得一直陪在她身边,怪不得那么听她的话。这人看着单纯,实则嘴巴严得很。   言森更加心虚,缩了缩脖子,眼神一直躲闪。   这时,只听韩彦逍道:“钦天监有个职位,不知言道长是否感兴趣?”   听到这话,言森眼前一亮。虽然不是天师,但这个职位对他来说比天师更好,这正是他擅长的啊!他看向韩彦逍的眼神异常激动,就像那千里马看到伯乐一样。随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谢主隆恩!”   韩彦逍:“嗯,起来吧。”   云遥:……   韩彦逍真的是变了,竟然喜欢这等阿谀奉承之人,在从前他可是对言森不假辞色的。   言森心里美滋滋的,他自然明白自己为何能得到职位,也知道皇上爱听什么,立马转向了云遥:“谢娘娘提携,小的能有今日多亏了娘娘照拂。”   说完,瞧着韩彦逍脸上的神色更好看了,心中更有数了。讨好谁都不如讨好娘娘啊。   云遥:……   言森也变了,开始说人话了。   瞧着言森得意的模样,云遥摇了摇头,她怕一会儿言森真的能笑出来,毕竟这可是他一直以来所求的。   “赶紧去收拾东西吧,明日一早便走。”   听到这话,言森虽有些惊讶,但也没多问,此刻他真的是太开心了。   “是,小的,啊,不,微臣这就告退。”   说着,言森美滋滋地跑了。   吃过饭,云遥想到刚刚饭桌上发生的事,想了想,还是决定问出来:“你可是因为我才同意言森入仕的?”   韩彦逍看了云遥一眼,并未否认。   “是。”   云遥蹙眉,太草率了吧。   韩彦逍又细细解释道:“凭着他之前做过的事情,若没有你,我不会想到他。不过,阿遥也不必为此忐忑。他的确是有些本事的。只是他虽是道士,但做天师并不擅长。他的本事在钦天监和礼部很合适。”   听到这番解释,云遥放心了。她就怕韩彦逍一时头脑发热,把言森提拔上去。   “他确实在推算方面有些本事,你这般安排极好。”   见天色已晚,韩彦逍仍旧在陪着儿子玩儿,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云遥提醒:“你也赶紧去收拾收拾东西吧,咱们明日就走。”   韩彦逍擦了擦儿子脸上的口水,问道:“阿遥,你可是因为我才提前两日回京的?”   刚刚在饭桌上他便想问这个问题了。   他想了想,又道:“你不必这么着急,晚两日也使得。”   他已经等了两年,不在乎多这两日,总归阿遥已经动摇了,不再想要与他划清界限。   云遥之前之所以决定三日后走,是因为觉得东西太多,还要跟人道别。如今瞧见了送到韩彦逍这里的折子,便知早一日回去比晚一日好。她并不是一个纠结的人,既然决定要跟韩彦逍回京,便不会找借口托着。其实一日也可以收拾好的,她下午便跟邻居告别过了,三日只是更宽松些罢了。   “就明日吧。”云遥道。   早晚要走的,早两日也没什么。   见云遥决定好了,韩彦逍道:“好。”   说完,韩彦逍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是抱着儿子玩。   云遥只好再次说道:“我这决定这般突然,你不回去收拾收拾东西?”   韩彦逍自然听懂了云遥话外之意,这是在撵他走,他佯装没听懂,道:“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同时,他也在一步步试探云遥的底线。   云遥蹙眉,是她说的不够直白?   “那你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说完这话后,屋内除了宁儿的咯咯咯笑声,听不见其他的。   站在门外的秋武道:“都怪小的自作主张,房间于今日一早退了,这么晚了不知客栈还有没有空余的房间。”   云遥怀疑地瞥了韩彦逍一眼。   瞧着韩彦逍略带小心的眼神,心里突然一涩。   韩彦逍见云遥迟迟不答,把儿子放在了榻上,道:“那我明日……”   “啊啊——爹……”宁儿伸长胳膊要韩彦逍抱。   云遥看看儿子,又看看韩彦逍,道:“你睡外间。”   韩彦逍心下一松:“好。”   瞧着韩彦逍灼灼的目光,云遥站起身:“我先睡了。你招惹的他,今晚你负责哄睡。”   “好。”   听着韩彦逍和儿子的声音,云遥很快便入睡了。至于韩彦逍何时把儿子哄睡的,她并不知道。只觉得半夜似乎有人靠了过来,因那人身体暖和又熟悉,她也没拒绝。   天蒙蒙亮,韩彦逍醒了过来,看着衣襟半敞贴在身上的人,他突然觉得去外间睡也挺好的。   突然,孤零零睡在里侧的宁儿睁开了眼,他看着眼前的一幕,嘴一撇就要哭出来。   韩彦逍大惊。   万一吵醒了阿遥,岂不是就要发现他睡在床上了。他连忙看了一眼怀中的阿遥,轻轻把胳膊抽出来,抱起儿子,快步朝着外面走去,压低声音道:“宁儿乖,不哭,别吵醒你母亲了。”   这时,云遥睁开了眼,看着韩彦逍手忙脚乱哄儿子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这样的韩彦逍的确比从前多了几分烟火气。 第109章 撩拨   吃过早饭, 巳时,一行人出发了。   因为木府里的下人多半都是当地人,此处离京城山高水远, 他们也不想远离家乡,所以基本上都留下了。陪在身边的基本上都是韩彦逍的人, 以及顾勉之前安排的人。   刚一出府, 云遥就看到了站在路口的童木。   童木对她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在韩彦逍没来之前, 她的确想过要再找个男人过后半辈子。也考虑过童木。不过, 也只是一瞬罢了。越了解童木,越觉得他不合适。   他不是那个能保护她的人。   看着童木复杂的神色, 云遥冲着他点了点头。   童木眼神激动了一下, 不过, 在看到什么后, 立马又变得一片死寂。   云遥放下来帘子, 看了一眼身后。   果然, 韩彦逍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身侧, 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想到童木将来极有可能会做官, 她解释了几句:“你别想太多, 他只是一个邻居罢了。”   “哦。”韩彦逍淡淡应了一声。   见韩彦逍面色依旧沉沉, 云遥道:“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知道。”   云遥:……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生气?   童木书读得的确不错,也是个品行端方的人,她怕韩彦逍因为她会不用童木,便决定问清楚了, 把韩彦逍心里气捋顺了。   这般想着, 便问了出来:“那你在气什么?”   韩彦逍低头看着手中的折子, 一个字没说。   又是这样。   云遥抿了抿唇。   她心头有些烦躁, 掀开帘子看向了窗外。   她以为韩彦逍不会答的,没想到他在沉默片刻后,竟然答了不说,还给了她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我在嫉妒他比我年纪小,嫉妒他这几个月一直吃你做的面,一直陪在你身边。”   云遥:“……”   怪不得那么久没答,按照韩彦逍的性子,这种理由的确很难说出口。   别说韩彦逍犹犹豫豫不肯回答了,这般直白的话她都有点不好意思听。   她也直白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啊,这个,算起来咱俩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久一些,往后也会一直在一起的。这一点他比不过你的。”   一直……在一起吗?   韩彦逍目光灼灼地看向云遥。   云遥被他盯的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不过,年龄这个问题改变不了了,他比你年轻是事实。你一个大男人也不必在意这些。”   韩彦逍目光又黯淡了几分:“我是不在意,就怕阿遥你在意。”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   云遥张口就要反驳:“我也不……”   说到一半,看着韩彦逍别有深意的眼神,她突然想到之前相看过一个年约三旬的鳏夫,那鳏夫看起来得有四五十岁,事后,她对言森说过一句话。   年过二十五的不要。   想必言森这个谄媚小人什么话都跟韩彦逍说了。   “咳,我也没那么在意。”说完,还不忘举例,“毕竟,我若是真的在意,也不会跟你回京了,对吧?”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仔细一听问题可就大了。   所以,阿遥还是嫌弃他老了。   韩彦逍一言不发,抱着儿子,逗儿子玩。   云遥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话了。她想了想,觉得韩彦逍此刻正在气头上,她怎么说都不对,于是便没再提。想着什么时候找个合适的时机再与他解释一番,以免他因她而错过童木这个英才。   因为阿琪和奶娘也留下了,所以照顾宁儿的任务就落在了云遥的身上。   韩彦逍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云遥这般辛苦,他从一开始就坐在马车里,帮云遥带孩子。   宁儿毕竟还小,玩了半个时辰后,渐渐入睡了。韩彦逍陪着儿子玩了这一会儿,也总算是消气了。   “阿遥,你放心,我不会左右吏部的决定,若他真有本事,自然会用他的。”   这算是给云遥吃了一颗定心丸。   云遥刚刚都快睡着了,听到这话清醒过来。看着韩彦逍沉稳的模样,越发觉得男人还是年纪大点好,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就吃醋闹别扭做出来一些极端的事情。   想到刚刚韩彦逍在意的问题,她投桃报李,笑着讨好韩彦逍:“从前是我错了,其实男人还是大些好,成熟大气。”   韩彦逍觉得心又梗了一下。   “阿遥,我心眼儿没你想的那么大。你以后还是别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了,刚刚若非宁儿在我怀中,我可能就要下去打他了。”   云遥:……   太暴躁了吧!   她还是睡了吧。   这般一想,她冲着韩彦逍尴尬地笑了笑,躺在儿子身边睡了。   韩彦逍无奈地摇了摇头,把一旁叠好的薄被拿过来,取开,给云遥盖上了。   一路摇摇晃晃,天黑之前,终于到了附近的驿站。   虽说马车被韩彦逍改良过,宽敞又舒适,但坐了整整一日,还是会觉得不舒服。一看到驿站,云遥便觉得开心极了。   “准备一间上房,五间……”   秋武正跟驿站内的掌柜的说话,不料却被云遥打断了。   “两间上房。”   她今日实在是太累了,晚上还得搂着儿子睡觉,若是加上韩彦逍就太挤了,睡得不舒服。   秋武顿了一下,迟疑地看向韩彦逍。   韩彦逍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点了点头。   “两间上房。”   掌柜的恭敬地道:“好的,我这就带你们去,请。”   这一行人的身份不低,可不敢怠慢。   言森今日是真的快要累死了!之前从京城到南境,他可是跟云遥二人一起坐马车去的,而且走的慢慢悠悠。   今日他是骑马!   就他这小身板,骑了一整日马,早就要累散架了。皇上都没说累,他不敢说啊。此刻瞧着韩彦逍不悦的神色,计上心头。   “驿站一共有两间上房,朝南的这间清爽一些,朝北的这间略小。”掌柜的在前面介绍着。   云遥纠结了一下。朝北的潮湿,万一有蟑螂就不好了。她想睡朝南的,毕竟向阳。可韩彦逍身份尊贵,照理说应该由他睡朝南的。   可她不想让给他……   她站在朝南的那间门口,看了一眼韩彦逍,试图让他自己说出来。   韩彦逍没看出来云遥的心思,他在为两个人分房睡而郁闷着,两个人就这般站在门口,互相看着彼此,等着对方先开口。   言森看了一眼云遥,又瞥了一眼韩彦逍的神色,立马窜到了北边这间门口,佯装没看懂这二人的心思,道:“夫人还给我要了一间上房,真是心疼我啊,我可太感动了。多谢夫人!我太累了,先睡了,吃饭不必叫我了。”   说完,推开北边这间上房的门,大步走了进去,然后又关上了门。   云遥:……   呵,这个狗腿子!   从前他在她面前挺有眼色的,如今倒像个傻子一样。   她还没来得及说他跟韩彦逍告密的事情,此刻他竟又没事儿找事儿,她早晚得腾出手来收拾他!   掌柜的早已看出来面前这二人是夫妻,并未想过是这夫妇二人要分房睡。他刚刚还在疑惑为何要两间上房,此刻听了言森的解释就明白了。   他笑着道:“这个房间大一些,足够大人和夫人用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云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云遥还能说什么?她今日累得难受,想睡一张舒服的床。她连北面的上房都不想睡,更不可能去睡下面的房间。且,她也不可能要求韩彦逍去睡下等房。   云遥抿了抿唇,瞥了韩彦逍一眼,推门进去了。   韩彦逍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抱着儿子跟在云遥身后走进了房间。   云遥今日也累得不轻,简单吃过一碗面之后便上床了。   因明日还要赶路,韩彦逍给儿子洗漱完也上了床。   这还是宁儿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跟自己爹娘躺在一张床上。   里面是他最喜欢的母亲,外面是他新近喜欢的父亲,两个人一左一右,全都陪在他的身边。这种感觉着实新奇,他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   云遥心里本是带着一丝气的,听着儿子的笑声,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了。   她亲了亲儿子的胖脸,宠溺地道:“你个小坏蛋,今日累坏了吧,还不赶紧睡。”   宁儿嘴里啊啊啊说着什么,满脸笑意。   云遥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着身侧的母子俩,韩彦逍感觉整颗心都被填满了。   这时,宁儿突然看了过来,抬着小胖手指了指自己右侧的脸颊。   韩彦逍有些不解,以为宁儿脸上不舒服,抬手摸了摸。   宁儿有些急,又啊啊啊说了些什么让人听不懂的话。   韩彦逍还是没懂。   云遥倒是看懂了,为他解惑:“他想让你亲一亲他。”   她想,儿子的意思应该是,她刚刚亲了他左侧,他想让韩彦逍亲他另外一侧。   韩彦逍看了云遥一眼,又低头看向啊啊啊说话的儿子,顿了顿,低头亲了一下儿子的脸颊。   这还是他第一次亲儿子,感觉儿子的小脸软软的,滑滑的,香香的。亲了一下左边,又亲了一下右边。   宁儿终于开心了,对着韩彦逍咯咯咯笑了起来。   云遥抿了抿唇,看了韩彦逍一眼。他是故意的吧,故意先亲了她刚刚亲的位置。两个人虽没有直接接吻,可这种感觉却又比直接亲吻更让人觉得暧昧。   韩彦逍自然察觉到了云遥的目光,见儿子再次指着自己右侧的脸颊,对云遥啊啊啊叫着什么,他看向云遥:“阿遥,宁儿想说什么?”   云遥:……   一年不见,她怎么觉得韩彦逍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他定是故意的。故意亲了宁儿左侧脸颊,又亲了右侧脸颊。他亲了两边,宁儿肯定也想让她亲两边,两个人得一致。   “我不知道,你觉得呢?”云遥反问。   韩彦逍轻咳一声,掩饰心虚,说道:“可能想让你再亲一亲他右侧的脸颊。”   云遥眯了眯眼,低头看着儿子着急的模样,她低头,如韩彦逍所愿,亲在了韩彦逍刚刚亲的位置。但是,她做完这些之后,又亲了亲宁儿的唇,然后胳膊支撑在枕头上,下巴拖着脸颊,一脸笑意地看向韩彦逍。   见韩彦逍眼眸渐深,越发得意。   真当她不会吗?不能她一个人不舒服,对吧?   然而,她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下一瞬,她的唇就被堵住了。   云遥没料到韩彦逍竟然会来真的,眼睛瞬间瞪大。   韩彦逍亲儿子是轻柔的,小心翼翼的,亲她可就没那么客气了。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亲吻了,她竟然忘记了呼吸,心也不受控制地砰砰砰跳了起来,整个人被亲得意乱神迷。   不知何时,她平躺在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韩彦逍终于停止了。看着身下被亲得眼眸含春,唇微微红的人,有些后悔刚刚的孟浪,他该慢慢来的,不然会吓跑她。   阿遥不会生气了吧?   “阿遥,我……”   云遥终于回过神来。想到前些时候吃醉时,恍如梦境般的事情,顿时清醒过来,她竟又被韩彦逍蛊惑了。她恼羞成怒,使劲儿推了韩彦逍一把,道:“对不起就别说了,下回你再敢这样就别想上床了!”   这人也太会得寸进尺了,她刚给他一些好脸色,他就敢做更过分的事情。   韩彦逍平躺回去,平复了一下心情,哑声道:“阿遥,我是想说,你以后不要撩拨我了,我受不住。”   他从来没想过道歉,也不准备为这样的事情道歉。   云遥脸涨得通红。   所以,怪她?   明明是他先越界的,竟还好意思怪在她头上,也太不要脸了吧! 第110章 急了   云遥转身看向韩彦逍, 正欲说什么,终于意识到另一个重要的问题。   她好像把儿子忘了。   “啊啊啊……啊啊啊……”   宁儿吱吱吱叫了起来。刚刚爹娘在玩儿什么,为何不带他玩!   云遥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瞪了韩彦逍一眼,道:“为老不尊!”   韩彦逍觉得这话说的对极了, 没敢反驳。   宁儿见没人理他, 急得快哭了,嘴巴一张, 一副马上哭出来的模样。   云遥立马道:“他要哭了, 你自己哄他吧,我要睡了。”   说完, 就真的撒手不管, 转身朝着里侧睡了。   韩彦逍无奈摇头, 把儿子抱在了怀中。见儿子还在哭, 怕吵到阿遥, 他披了一件衣裳, 抱着儿子在外间走来走去。好在儿子好哄, 约摸一刻钟后他把儿子哄睡了。   等他抱着儿子回来时, 云遥已经睡熟了。   韩彦逍把儿子的被褥放在最里侧, 又把儿子安置好, 盖好被子。随后把云遥的身子往中间挪了挪,抱入了怀中。他已经闭上眼准备睡了,但还是忍不住又睁开了眼,看着云遥微红的唇瓣, 低头又亲了亲。见怀中的人蹙眉欲醒, 这才停了下来。   第二日醒来,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云遥微微有些不悦。   她嘴巴有些肿了,脖子里竟然也有些痕迹,一看便知怎么回事,这还如何见人!   正想着呢,韩彦逍进来了,手中端着一盆热水。   “醒了?过来洗漱一下吧。”   云遥微怔,她没想到他竟会亲自做这样的事情。他如今可是一国之主,哪里用得着他亲自动手。   “让伙计送就行了,你又何必亲自动手。”   韩彦逍瞥了云遥一眼,一眼便看到了云遥半敞的领口,以及上面的痕迹,目光有些幽深:“外男不便进内室。”   韩彦逍不提便罢了,云遥险些忘了,她连忙遮了遮领口,不悦地看向韩彦逍。   “你也知道会不便?这都怪谁啊!”   韩彦逍察觉到云遥不高兴了,立马不再看,把盆放下后,把洗漱用品递了过来。   云遥接过来,没再搭理他。   等云遥吃过早饭,韩彦逍递给她一顶帷帽,把脸和脖子遮的严严实实的。   云遥瞥了韩彦逍一眼,戴上了帷帽。   言森一看云遥戴了帷帽,立马就想说两句,但在看到韩彦逍时,忍住了。他觑了一眼韩彦逍的神色,大概明白了什么。   路上,把宁儿哄睡了之后,韩彦逍出去骑马了。   云遥朝着言森招了招手,让他上马车。   言森那叫一个激动啊,娘娘终于想起他了。不过,在看到韩彦逍的脸色时,顿时不敢上了。   韩彦逍盯着言森看了片刻,示意他上去。   言森没了刚刚的喜悦,战战兢兢上了马车。   “言大人,你最近架子摆的很大啊。”云遥阴阳怪气地说道,“看来我以后都叫不动你了。”   她刚刚叫他,他竟然磨蹭了一刻钟才上来。   听到这番话,言森快要跪了,这夫妻俩一个比一个难缠啊。   “您叫我我哪敢不应啊,这不是……不是……”言森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外面,试图给云遥传递他的委屈。   他这番模样让云遥越发觉得他只听韩彦逍的,不听她的了。   “咱俩怎么说也是过命的交情了吧?哼,你竟站倒在了他那边。墙头草!”   言森欲哭无泪,转变了思想:“都是我的错,您说,您唤我来有何事?”   韩彦逍不能得罪,眼前之人更不能得罪。他最要紧的还是抱紧面前之人的大腿,这方是长久之计啊。   云遥瞪了言森一眼,道:“你以后少跟韩彦逍说一些有的没的。”   这件事言森切切实实干过,的确没什么好狡辩的,他连忙点头应了。帝后都要和好了,他也没必要再说了不是。   看着云遥的神色,言森低声道:“你放心,我只说了最近的事情,从前咱俩在京城谋划过的事儿我可是半个字都没说。”   云遥:“那些事都过去多久了,不重要了,总之你少在他面前提我跟别的男人的事儿。我清清白白一个人,都被你说成什么样子了。”   言森:……   事儿都是她干的,锅全都由他背?   “你退下吧。”云遥抬抬手撵言森出去。   言森无语,顿了顿,道:“要不,我再坐会儿?”   在外面骑马实在丽嘉是太累了,还是坐在马车上舒服啊!   云遥觉得言森今日有些奇怪。   “你有话说?”   “没。”   云遥也没理他,就让他在那里坐着了。   言森见马车里只有云遥和宁儿二人,也没客气,拿起来小茶几上的点心果子吃了起来。   云遥跟他熟得很,两个人经历了这么多事,更像是亲人一般,对于言森的举动,她丝毫没觉得奇怪,甚至从抽屉里拿出来更多宁儿的果子蜜饯递给他。   外头天冷,又得骑马,言森被折磨得不轻,此刻能这般舒舒服服坐着,当真是太惬意了。他幸福地靠在后面的垫子上,眯了眯眼,一副享受的模样。   “好吃!”   “瞧你那点出息,不过是个蜜饯罢了。”   言森贱兮兮地说:“这不一样,这可是皇上给小殿下准备的,这——”   言森正欲继续说下去,一转头看到了对面车帘被掀起来一个角,一道凌厉的眼风射了过来。他脸色一白,立马站起身,动作利索地下了马车。   云遥:……   有病吧。   言森一上马,韩彦逍就过来了:“从前你跟阿遥在京城发生了何事?”   言森:……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云遥的意思。韩彦逍想知道的从来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云遥和外男的事。至于他跟云遥在京城密谋过的事情,他压根儿就不关心。   他突然有了答题思路,把嘴巴里没嚼完的点心吃完,清了清嗓子,道:“您放心,都是一些不重要的事,我跟娘娘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娘娘只是找我办过一些事,问过一些问题。娘娘在南境也没跟任何男子有过接触,他们,不,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娘娘从头到尾心里只有您一个人!”   韩彦逍半信半疑。   言森继续道:“是真的!您要相信我,娘娘跟其他男子接触时我都在旁边看着呢,保证没出任何差错。”   看着言森乌黑的长发,白皙细嫩的脸,韩彦逍突然有些不舒服。他们二人明明年纪差不多,可言森看起来比他年轻多了。   也怪不得阿遥离京时会单单带着他。   “言大人平日里是如何保养的?”   言森:???   当天晚上,当秋武要了一间上房时,云遥没说什么,默认了。   韩彦逍心里又安定了几分。   他大概没猜到,云遥之所以默认,并非是对他心软,而是因为她晚上不想带孩子!在马车上跟儿子大眼瞪小眼待了一日,晚上她着实不想再带孩子,有个人分担一下,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韩彦逍丝毫没觉得烦,每日都觉得儿子看不够,想日日待在这母子二人身边。   接下来几日,韩彦逍心情也越来越好。   不过,在距京还有三日左右的路程时,韩彦逍心情却有些不好了,因为云遥丝毫没有要跟他进宫的意思,反倒是一直在提顾家。而在到了京城后,云遥定是要去顾府住,二人再想见面可就难了。   还有一日就能到京城了,韩彦逍故意放慢了行程。本来按照原定速度当晚便能进京,他耽搁了一个晚上。   晚上,因为马上就能见到爹娘,云遥有些激动,没睡着。   当韩彦逍如往日一般把她挪到中间时,她忍不住睁开了眼睛,怪不得她有次半夜醒来发现儿子竟然跑到里面去了,竟是韩彦逍干的。   两个人的眼神就这般不期然地撞在了一处。   “你——”   云遥一句话没说完,唇就被韩彦逍堵住了。许是因为儿子已经睡着了,韩彦逍没有丝毫顾忌,这个吻热烈而又疯狂。   他急了,彻底急了。   许久过后,他哑声喃喃道:“阿遥,凤仪殿已闲置一年,你何时搬过去?”   一开始,他本想着只要阿遥好好活着就好,他远远看着她,护她一辈子,他绝不去打扰她。后来,当阿遥决定回京,他欣喜若狂,想着阿遥终于离他近了些,他只要能时不时见着她就好。   而现在,他越发不满足了,他想日日看着她,还想她的眼里只有他。   生命中再次有了光,他便不想再回到没有阿遥的日子了。 第111章 回京   云遥再次遇到韩彦逍后, 这是第一次听他明确说出来自己内心的想法。   她怔怔地看向面前的韩彦逍。   只见他双目灼灼,如一汪深潭。深不可测,让人看不见底, 他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又希冀着什么。   他似乎又变回了当初的那个韩彦逍, 又与当初的他有些许不同。霸道, 但又多了几分小心翼翼。这样的韩彦逍格外让人动容。   云遥:“我想去顾家住——”   话尚未说完,韩彦逍的眸里的光便黯淡了几分。虽这些时日脸色比之前鲜亮了些, 但头上依旧顶着白发。   云遥心里又是一涩, 忍不住脱口而出:“我去顾家住些时日便回宫。”   她既然都带着儿子回京了,那肯定是要进宫的。她也不会好好的皇宫不住, 非得住在宫外。   韩彦逍听到“回宫”二字, 眼神再次亮了起来。   云遥想, 刚刚自己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 韩彦逍不会是故意表演给她看, 获取她的同情的吧?正这般琢磨着, 唇再次被堵住了。   这个吻比刚刚还要热烈一些。   他刚刚果然是在骗她!她给他一些好脸色他便要得寸进尺, 当真是太过分了!她抬手推了推面前的人, 只可惜他胸膛太厚实, 纹丝不动。   这么久不见, 他看起来憔悴,没想到身体倒还是如从前一般厚实。这抗拒的动作便轻了些。   两个人本就熟悉彼此的身体。尤其是当韩彦逍有了前世的记忆后,对云遥的身体更加熟悉,几番撩拨, 便让云遥对他没什么抵抗力, 手也从推拒变成了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裳。   云遥的确有些意动了。   不过, 在彻底陷落前, 她尚保持一分理智。   她再次使劲儿推开了韩彦逍,两个人拉开了一丝距离。   韩彦逍满头汗,脸色微红,薄唇紧抿,漆黑的目光紧紧盯着云遥。   “儿子!”   韩彦逍似乎也是刚刚想到了这一点,似是在隐忍着什么,低头狠狠亲了云遥一下。随后,停下了动作。   云遥既有些庆幸又有些遗憾。   只见韩彦逍迅速抱起来儿子,朝着门外走去,接着就听到他砰砰砰砸门的声音。   言森正做着美梦,梦里,他成了钦天监的监正,就连韩彦逍都要来求着他算国运。他开心地要笑出声来。   可惜美梦终究是梦,还是被人打断了。   他嘴里骂骂咧咧地去开门。   一打开门就看到了韩彦逍那个煞神的脸,想到刚刚那个放肆至极的梦,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就在这时,韩彦逍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了他。   “看好了,若宁儿有一丝差错,朕砍了你的脑袋!”   言森小心翼翼接过来孩子,差点哭出来。   他不就是做了个美梦韩彦逍来求他么,至于这样惩罚他么。还要砍他的脑袋!   好在韩彦逍说完立马就离开了。   言森轻轻地把熟睡中的宁儿放在了自己床上,而自己则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为了自己的小命,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言森这一夜有多难熬,隔壁这一夜就有多快活。   事后,云遥躺在韩彦逍怀中,伸手绕着韩彦逍的白发。瞧着韩彦逍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突然有了一种采阳补阴的错觉。   瞧着云遥这副样子韩彦逍就知她没想什么好事,于是问道:“想什么呢?”   云遥眼神微闪,道:“没,没想什么。”   一出口,声音都是哑的。   看到韩彦逍眼神里的揶揄,云遥抬手掐了他一把。   韩彦逍一动不动,任由她掐。   “我后悔了!”云遥道。   “嗯?”韩彦逍盯着云遥,眼里流露出来一丝危险的气息。   “我要在顾府住半个月再回去!”云遥道。   这是她之前就计划好的,还有半个月过年,这半个月她要住在顾府。   她已经多年没跟爹娘住在一处了,若她入了宫再想见他们一面可就难了,这次得好好陪陪他们。   “嗯?”韩彦逍眯了眯眼,“你确定?”   说着话,靠近了一些。   察觉到韩彦逍的意图,云遥心里一颤。刚刚韩彦逍就是这样逼她的!   “我……我……”云遥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好。   刚想强势一些,又想到自己不是韩彦逍的对手,立马转变了方法。   “你就让我多住几日嘛,我都那么多年没见爹娘了,我保证过年前就回宫。好不好嘛,夫君?”   韩彦逍哪里受得住这些,眸色微暗,点头应了。   “好。”   云遥心中一喜。韩彦逍这人当真是吃软不吃硬,以后不能跟他硬着来,要吃亏的。   然后,下一瞬她就开心不起来了。   又来。   云遥心里想骂人。   刚刚的方法不是奏效了么,不是已经同意了么?   这韩彦逍跟前些时候醉酒后梦里的完全不同,难道那次真的是梦?   云遥累极,躺在韩彦逍怀中沉沉睡去。睡着之前她好像听到韩彦逍说了一句什么,也没听清,便继续睡了。   第二日云遥醒来时快午时了。   她扶着酸痛的腰下了床,嘴里嘟嘟囔囔骂着韩彦逍。   骂韩彦逍的又岂止她一个,还有一个言森。当然了,言森只敢在心里默默骂,嘴里满是讨好的话。   宁儿一听说母亲醒了,立马吵着闹着要进来,韩彦逍无奈只好把儿子抱了进来。   一看到云遥,宁儿嘴一撇,哭了起来。   明明大家在一起睡的,可醒来他却在别的地方。爹娘定是不要他了。   韩彦逍这些日子哄孩子的功夫突飞猛进,宁儿脾性也好,很好哄。可惜今日他怎么都哄不好儿子。   云遥见儿子哭的这么伤心,心疼极了,连忙从韩彦逍手中接过来儿子。   “乖儿子,你这是怎么了,哭什么,可是哪里不舒服?”   宁儿紧紧抱住了云遥,大哭不止。   韩彦逍也心疼儿子,他瞥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言森。   言森顶着一双大大的黑眼圈,欲哭无泪。自打昨夜接过来小殿下,他是一眼都没敢合上。小殿下哭闹,他就陪着小殿下玩,给小殿下讲故事。   “我……我……”言森想辩解,又不敢。   云遥抱着儿子走来走去,哄了片刻,儿子总算哭得没那么伤心了。她看了一眼韩彦逍,不悦地道:“都怪你!”   定是韩彦逍昨晚把儿子抱走了,儿子才会这么伤心的。   韩彦逍看言森的目光是冷的,看云遥的却是暖的。听到云遥的责怪,他一句没辩解,低头认错:“怪我。”   言森左看看又瞧瞧,对韩彦逍佩服不已。看吧,这就是格局。皇上被错怪了都不辩解,他怎么好意思辩解呢?   他立马上前一步,认错:“您错怪皇上了,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小殿下!”   言森不说还好,一说,云遥立马就把炮火对准了他。   “我何时说你没错。你跟宁儿这么熟了,如今却看不好他,想必没用心!”   以前言森没少看宁儿,他常常把宁儿哄得开开心心的,这还是头一次没看好孩子。   言森:……   接下来,宁儿谁也不让抱了,就这样贴在云遥身上不下来,一脸不开心的模样。就算是韩彦逍想抱他,他都不让抱。   直到两个时辰后,入了京城,看到满目的繁华,宁儿才终于又活泼起来。   云遥瞥了一眼抱着儿子的韩彦逍,问道:“既然昨日已经离京城这么近了,昨晚为何不直接回来?”   韩彦逍直直地看着云遥,一个字都没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云遥看懂了韩彦逍的眼神,心里暖暖的。   虽然云遥懂了,但韩彦逍还是说了出来:“自然是因为阿遥你。”   想到昨晚,云遥突然觉得有些热,脸微微红了。   从前她怪韩彦逍不与她交流,如今他这般直白,她倒是有些不适应了,被韩彦逍撩拨的手足无措。   瞧着韩彦逍含笑的眼眸,她故意问:“因为我什么啊?”   韩彦逍眼眸微垂,沉思片刻,道:“因为我怕一入京,你又不见了。”   听到这话,云遥心里一紧。   “不会的,你放心,我不会走了。”   韩彦逍再次抬眸看向云遥,一脸喜色。   云遥:……   她怎么觉得刚刚又被韩彦逍套路了。   韩彦逍学坏了!   马车在顾府门口停了下来。   顾勉早已得到消息,和爹娘一起等在门口。   看到云遥的那一刻,顾家两口老泪纵横,顾母抱着云遥哭了许久。   他们离京前虽见过几次,但每次都是偷偷摸摸,没敢待太久,这次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见面了。   韩彦逍离京太久,虽在路上处理了不少事务,但还有很多事情并未处理。见顾家人都很拘束,他略坐了片刻便识相地离开了。走之前,他盯着云遥看了许久。   韩彦逍一走,气氛顿时变的轻松起来。   “阿遥,这次你不走了吧?”顾母问道。   云遥摇头,笑着说:“不走了,以后再也不走了。”   顾母总算松了一口气。   看着这和谐的一幕,言森凑到顾勉身侧,扯了扯他的袖子。   顾勉看了他一眼,正好他也有话要问问他。   两人去了外面檐下。   顾勉问了几句关于路上发生的事情。   见顾勉问完,言森立马就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顾大人,您可知皇上安排我做什么官?是监正吗?”   说完,见顾勉神色有异,又补了一句:“副监正也行。”   就差一级。   他也可以接受。   顾勉上下打量了言森一眼,问:“你擅长何事?”   言森骄傲地道:“观天象,测吉凶!”   在这方面,他若是认第二,天下没人认第一。除了师傅,谁也比不过他,但如今师傅已经仙逝。   顾勉点头:“皇上知人善用,安排的差事正好是你擅长的。”   言森不解:“什么意思?”   顾勉:“五官保章正。”   言森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八品小官?”   他这些日子岂不是白忙活了!虽然这个官职是记录天象变化,占卜吉凶的,很对口。但说到底也只是个八品官员。别说监正了,副监正都没捞着。   瞧着言森的神色,顾勉正色道:“你可还记得你自己从前做过什么事情?”   言森敷衍地点头:“自然记得。”   顾勉:“你觉得你师兄有本事吗,跟你比如何?”   言森虽不愿承认,还是实话实说:“还行吧,除了人品不行,本事还是有的,跟我差不多。”   顾勉:“你师兄被历帝处死了!”   言森顿时心里一紧。   只听顾勉接着道:“前朝的那些官员,基本上都被处理了,留下的不到一成。那你觉得你是凭什么能成为这一成人的?凭你那拙劣的炼丹技术吗?还是你那谄媚上位者的本事?”   言森脸色瞬间白了。   顾勉看着屋檐上厚厚的积雪,裹了裹身上的大氅,道:“你以前在宫里没少收敛钱财吧?也没少帮着历帝做事,还给历帝下了药。皇上最痛恨这样的人!历帝身边那些阿谀奉承的小人要么死,要么流放。只有你,还活着。你说这又是为什么呢?”   言森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抱紧了顾勉的大腿。   “顾大人救我啊!”   顾勉收回来视线,垂眸看向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言森,微微有些嫌弃。   “八品官——”顾勉故意顿了顿,“小吗?”   言森连忙摇头:“不小,不小,小的能活着就是万幸了。”   顾勉瞥了一眼屋内那个红色的身影,低声道:“皇上为何还要用你,你心里当有数才对。”   言森忙点头:“有数有数,多亏了顾大人和皇后娘娘啊!”   顾勉点头:“嗯,言大人是个明白人。”   说完,顾勉没再理会他,朝着屋内走去。   见言森要跟过来,他微微侧身,道:“言大人还不去赴任?万一皇上突然清醒过来,改变了主意,可如何是好啊……”   言森一听立马紧张起来。   对啊,皇上现在进宫了,没跟云遥在一起,万一又想收拾他怎么办。   “多谢顾大人提醒,小的这就去。”   “嗯。去吧,我就不送了!”   “不用送,不用送。”说着,言森一溜烟跑了。 第112章 大结局(上)   顾勉整理了一下衣服, 进了屋。   进屋后,脸上换成了温和的笑意。   顾母看着怀中的宁儿,脸上的笑意止不住:“这孩子跟阿遥小时候真像, 白白嫩嫩的,让人心生欢喜。”   顾父笑着点头:“确实像。”   顾勉认真地看着母亲怀中的孩子, 他觉得这外甥实在是太可爱了。几个月没见, 他渐渐长开了,美中不足的是, 长得越来越像那位了。   顾家丝毫没有因为云遥身份转变而对她不同, 他们一家人坐在一处吃饭,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顾家村的时候。   云遥跟顾母有说不完的话, 一直赖在她身边不走, 宁儿也坐在榻上玩耍, 屋里时不时传出来欢声笑语, 一家人其乐融融的。   待吃过晚饭, 云遥这才带着宁儿回院子里休息。   这院子是专门为她留的, 兄长说了, 即便她以后不在这里住了, 这里也永远为她留着。   她刚进屋, 正看着屋里的陈设, 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云遥转身看向了门口。   只见韩彦逍身着一袭黑色常服,出现在视线中。   瞧见他,云遥很是诧异,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人不应该在宫里待着么, 为何会来到顾家。   韩彦逍:“昨晚我跟你说过晚上会过来, 你不记得了吗?”   云遥不解:“啊?何时说的?”   她怎么丝毫没有印象, 她还以为韩彦逍这几日不会来了, 会宿在宫中。   韩彦逍眼神微变,顿了顿,轻轻说道:“在床上说的。”   这般直白的话对于韩彦逍而言也比较陌生,他向来是行动派,不怎么喜欢说的。但他深知他与阿遥之前产生的问题便是源于此,便试着说了出来。   可他不知这番话威力有多大,刚一说完,屋内的氛围瞬间就变得有些暧昧。   云遥脸一红,想到昨日韩彦逍的确说过什么来着,她没听清。   心中在暗暗责怪韩彦逍昨日孟浪之举的同时,也在埋怨他说的太露骨了些,让她尴尬!   但不得不说,心里有一处却是如同被一根羽毛拂过一般,痒痒的。   韩彦逍也没让云遥尴尬太久,对着外面道:“进来吧。”   接着,屋外进来几个人,为首的赫然是桂嬷嬷和春杏。   见到这二人的一瞬间,云遥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去年她是真的打算一辈子不回京城的,想跟京城划清界限,也不想连累身边伺候的人,所以抛下她们独自离开了。   桂嬷嬷和春杏陪在她身边的日子比韩彦逍陪她的时候还要多,她又怎会不想念她们呢。   “娘娘,您终于回来了。”桂嬷嬷哽咽道。   云遥吸了吸鼻子,同样哽咽地说道:“快起来,快起来。”   从前在瑶华院伺候她的人几乎全都回来了。看着这些熟悉的人,云遥的心更加安定下来。   一一见过礼后,云遥留了桂嬷嬷和春杏在外间说话。   桂嬷嬷不错眼珠儿地盯着云遥,仔仔细细打量着她,嘴里喃喃道:“胖了,气色也比从前好了。”   一开始她以为夫人没了,悲痛欲绝。后来得知夫人还活着,她日日担心夫人过得不好。如今瞧着夫人跟从前一样光彩照人,她便放心了。   云遥本来是纤细的身材,可自打生了孩子之后,身上的肉就掉不下去了,对此,她颇为烦恼。此刻听到嬷嬷说出来了,她道:“可不是胖了么,嬷嬷快帮我想想法子,如何能去掉这些赘肉才好。”   桂嬷嬷有些不赞同:“夫人,您如今这般刚刚好,从前就是太瘦了。”   云遥摸了摸肚子上的软肉,蹙眉:“可我觉得太胖了,衣裳都穿不进去了。”   桂嬷嬷:“那还不简单,把衣裳做大了便是。”   云遥做了一年的努力也没能把肉减下去,此刻听到嬷嬷这般说,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减了。   “衣裳大了会不会不好看啊?”   桂嬷嬷笑着说:“怎会不好看,夫人长得好看,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云遥减肥的意志又薄弱了几分。   她转头看了一眼里间,见韩彦逍正一手抱着儿子,一手处理政务,她走进去把儿子抱了出来,递给了桂嬷嬷。   桂嬷嬷抱着宁儿爱不释手。   “小殿下长得可真好看啊,性子也这么好,不哭不闹的,见人就笑。”   云遥:“可不是么,我娘说了,我小时候也这样。”   总之见人就笑这一点是绝对没有随韩彦逍的,韩彦逍就是一张冰块脸。   桂嬷嬷笑着说:“嗯,小殿下像您。”   过了两刻钟左右,韩彦逍从里间出来了,他看了一眼桂嬷嬷。桂嬷嬷会意,抱着宁儿就要出去。   有了昨日的事情,宁儿哪里还会乖乖出去,眼见着要到门口了,立马就哭了起来。   他一哭,云遥就心疼,连忙把孩子抱了回来,还不忘瞪韩彦逍一眼。   韩彦逍无奈,抬抬手让屋里服侍的人退下去了。   屋内没了外人,云遥忍不住说了一句:“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总要把自己的儿子往外推!   韩彦逍虽然被云遥说了,但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因为他确实别有用心。   “你这半日都没怎么陪他,他都想你了。我累了,先睡了,你今晚就好好哄他睡吧。”云遥把宁儿递给了韩彦逍。   韩彦逍似乎想到了什么,接过来宁儿,哄了起来。   云遥洗漱一番便上床去睡了。就在她快睡着时,突然感觉有人贴了过来,且手还不太老实。她微微蹙眉,嘟囔了一句:“儿子还在,你干嘛呢。”   韩彦逍趴在云遥耳边道:“我把他放在外间了。”   云遥立马不说什么了。   情到浓时,她听到韩彦逍用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说道:“你这样刚刚好,再胖些才好。”   云遥听懂了他的意思,脸顿时羞得通红,抬手就要捶他,可惜被韩彦逍一把握住了。   许久过后,云遥看着被抱回来的儿子,似笑非笑地看向韩彦逍。   这人可真有意思,也不嫌折腾。   韩彦逍脸皮很厚,丝毫没觉得难为情,也没觉得麻烦,把儿子放在里面后,把云遥揽入了怀中。   第二日一早,韩彦逍早早离开了。   时隔一个多月再次见到皇上,大臣们都欣喜不已。瞧着皇上的脸色,更是安心了不少。对于皇后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众人心中都有数了。   皇后哪里仅仅是皇上的夫人啊,分明是他的命根子。   皇后一走,皇上了无生机。   皇后一来,皇上都精神起来了。   当然,也有那不识趣的,亦或者说不想认清现实的人站出来找茬。   政事说完,礼部侍郎文大人站了出来,道:“皇上,听说昭慧郡主入京了,她住在外臣家是否不合礼数,于名声有碍?”   文大人始终不愿承认云遥的身份,还用前朝的身份来称呼她。   韩彦逍瞥了文大人一眼,道:“确实不妥。既然文大人提了出来,朕打算从今日起陪着皇后住在外面。皇后何时回宫,朕何时回宫。如此,文大人觉得可好?”   文大人哪里是这个意思,他这是想从云遥的名声上来攻击她,不想让她做皇后。没想到皇上竟然顺着他的话做了这样的决定。   “宫外不比宫中,防护太弱,皇上安危要紧,您要三思啊!”文大人继续说道。   韩彦逍:“文大人多虑了。”   “皇上……”文大人还欲说什么,被韩彦逍打断了。   “至于皇后为何不回宫……”韩彦逍顿了顿,看向了礼部尚书,“这就是礼部的问题了。年前尽快商议出皇后和太子的册封大典,迎皇后和太子入宫。”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   他们只知皇后回京了,却不知皇后还生了个儿子。这下好了,皇后娘娘的地位更加稳固了。   一退朝,众人立马围住了顾勉,素日里沉稳的大臣们变得不淡定了,七嘴八舌地问着关于宁儿的事情。   顾勉却是半个字也没多说,散了朝就回了自己的衙署继续办公。   见韩彦逍不再提让她回宫的事情,云遥还挺开心的。毕竟许久没见爹娘,跟他们住在一处还挺温馨的,仿佛又回到了未出嫁前的那些时光。若是进了宫,再想出来就不知何年何月了。宫中规矩繁琐,想见爹娘一面都难。   不过,很快她就听说了韩彦逍为何不催她回宫,他竟然在让礼部准备册封大典。   得知此事后,云遥问韩彦逍:“为何这么着急?”   册封一事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办成的。   韩彦逍放下手中的书,认真地道:“急吗?十日够多的了。你跟宁儿明日就能入宫才好。”   云遥:……   她就不该问这个问题的。   这几日围在顾府门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过,朝中的官员女眷倒是很识趣,没人敢进顾府来打扰云遥。只敢派府中的一些下人过来看看,企图见见云遥和宁儿。   只可惜云遥一直没出门,他们的计划终究还是落空了。   册封皇后和太子,说起来简单,只需让礼部和宗室准备妥当便好。   然而,云遥被册封皇后和宁儿被册封太子却触动了两拨人的利益。   一部分人是家中有适龄女儿,企图争夺皇后之位的。如礼部侍郎文大人,家中有两位适龄女儿。若云遥不回来,他的女儿极有可能成为皇后。而如他一般的人有很多。   还有一部分人,那便是宗室,确切说是平郡王。   当年大朔的皇室只存活下来两个人。一个人是年幼的太子,也就是韩彦逍的父亲。一个人是太子的堂兄,平郡王。   平郡王资质平平又胆小怕事,韩彦逍成事之前,他从未出现过。等到韩彦逍登基了,他才找了过来。之所以能被册封为郡王,那是因为大朔皇室无人了,只剩下他一个人。   之前太医断定韩彦逍活不了几年时,他被人一撺掇,着实动过小心思。   韩家只有他这一房了,他想把儿子过继给韩彦逍,等韩彦逍死了,他做太上皇。   他早已选好了儿子,也时不时带着入宫见韩彦逍,只可惜韩彦逍一直没往这方面想。   没想到如今韩彦逍不仅活着回来了,还带着媳妇儿和孩子一同回来了,且整个人看起来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丝毫没有病重的模样,看样子活个几十年没问题。   他的计划岂不是全都落空了?   这至高无上的地位一旦触及到了,就再也无法放弃了。   如今就只有从皇后娘娘和太子下手了。   只要苏云遥成不了皇后,韩彦逍就可能继续消沉下去,那么他就还有机会!   “来人,去外面给本王散播消息!”平郡王阴着一张脸说道。   这皇后的位置哪里是苏云遥想做就能做的!他这次定要让她身败名裂!让韩彦逍继续痛苦下去!   册封大典在即,京城里却渐渐有了流言蜚语。   这些流言蜚语直指云遥和宁儿。   皇后这一年多来都住在宫外,并未跟皇上在一处,他们怀疑宁儿不是韩彦逍的儿子,而是皇后和别人生的。   一开始这些留言只在一个小范围内传播,结果一夜之间就连大街上都有人在讨论此事了。   听到春杏说的话,云遥脸色沉了下来。   这可真是杀人诛心的行为!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名声是最重要的,若是没了名声,就要被世人唾骂。有些人甚至为了名节而死。这次不仅针对了她,还针对了宁儿。有了这样的名声,他将来在朝堂上也要被人诟病。   很明显,这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不仅仅是让她做不成皇后,还不想让宁儿成为太子!   “你去查一查这些流言蜚语最初是在哪里传出来的。”   “是,夫人。”   晚上,韩彦逍从宫里回来了。   他正欲朝着云遥的小院走去,半路却被人拦了下来。   见那人要跪,韩彦逍先一步朝着那人行了礼:“小婿见过岳父!”   顾父的腿已经弯下去了,见到韩彦逍行礼,连忙侧开身子:“皇上折煞小人了,您快起来,快起来。”   自打韩彦逍从南境回来,每每见了他都要朝着他行礼,虽已经不是头一次了,可他还是觉得心惊胆战,不敢受他的礼。   韩彦逍:“您养育了阿遥,不是亲父胜似亲父,小婿理应如此。”   顾父一辈子都在乡下种田,也就这一年来到了京城,他本质上还是个老实淳朴的人。他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里长,也就远远见过那么一回。那里长神气地很,正眼都不瞧他们一眼的。如今皇上对他礼遇有加,他着实不知该如何做。他既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皇上。   韩彦逍见顾父手足无措的模样,贴心地问道:“岳父找小婿可是有事?”   经韩彦逍一提醒,顾父终于想起来今日他来找韩彦逍的目的了。   “是有几句话想跟您说。”   韩彦逍看着顾父肩头落的雪,再看他冻得通红的脸颊,猜测他在这里等了许久了,便道:“不如咱们去屋内一叙?”   顾父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也没什么大事,不耽搁您忙正事。”   见顾父坚持,韩彦逍没再多言,而是道:“岳父请说。”   顾父看向韩彦逍。   韩彦逍身姿挺拔,剑眉星目,虽头发白了大半,仍不减身上的威严。   顾父抿了抿唇,忍住心底的惧怕,说出了心头之事。   “皇上,遥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她的品性我最是清楚。她心思单纯,本性纯良。可能偶尔有些骄纵,有时不太懂事,但这都是被我和她娘宠坏了,是我们的错,不是她的问题。她虽不爱读书习字,但大道理都是懂的,他兄长一直都有教她。勉儿的学问您是清楚的,他教的准没问题。遥儿受他的教导,从不做逾矩之事。”   说到这里,顾父顿了顿,似是在思考后面的话该如何说。   想到今日得知的外面的传言,韩彦逍大概听明白顾父的意思了。   果然,只听顾父坚定地说道:“所以,外面的传言都是假的,请您一定要相信遥儿!”   苏驸马是个虚伪又胆小的性子,若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定要过来巴结讨好他,亦或者是躲得远远的,把自己摘干净了。   顾父虽没读过什么书,却有一颗疼爱女儿的心。   有这样的养父,他很是为阿遥感到高兴。   见韩彦逍不说话,顾父心中更是忐忑不安,每一瞬都变得无比漫长,他那冻僵的唇哆嗦了几下,再次开口说道:“若您心里不信阿遥,还请您不要伤害她,把她还给我们。我们可以离开这里的,回到顾家村,绝不会碍您的眼。就当这一切从未发生过,阿遥从来没嫁过您,您再娶别的高门贵女。好不好?”   看着顾父恳求的眼神,韩彦逍朝着顾父深深鞠了一躬。   “岳父放心,小婿相信阿遥。”   听到韩彦逍的保证,顾父悬着的心渐渐落下了,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笑容。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韩彦逍:“时辰不早了,雪也大了些,岳父快回屋休息吧,免得染了风寒。”   顾父笑着道:“哎,好好。”   看着顾父离开的背影,韩彦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直到顾父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这才转身朝着小院走去。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两章大结局,后面还会有一些番外。 第113章 大结局(中)   韩彦逍进屋时, 云遥正跟宁儿在榻上玩儿。   见他来了,母子俩同时朝着他看了过去。   看着这两张脸,韩彦逍只觉外面所有的烦恼都没了, 心里只剩下轻松愉悦。   韩彦逍朝着母子俩走了过去。   宁儿笑得见牙不见眼,朝着韩彦逍伸着两条胖胖的如藕节一样的胳膊。   韩彦逍快步走了过去, 一把抱起来儿子。   许是韩彦逍身上太凉, 宁儿被冰得哆嗦了一下。   韩彦逍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着急,忘了这一点, 他连忙把儿子放在榻上。   可惜宁儿宁愿被冰着也不愿撒手。   “爹身上太凉了, 你先坐在榻上,等爹换一身衣裳再抱你, 可好?”   宁儿的胳膊仍旧不松开。   “他这是一日没见着你, 想你了。他既然不嫌凉, 你就抱着他吧。”   韩彦逍无奈, 只好抱着儿子了。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左右, 宁儿渐渐没了活力, 眼皮子看着也要耷拉下来了, 云遥知道, 儿子这是困了。   桂嬷嬷连忙把宁儿抱走了。   桂嬷嬷跟云遥之前请的奶娘不同, 也跟言森不同, 她照顾孩子颇有经验。不过是几日的功夫,就已经把宁儿哄好了。这次她抱走宁儿,宁儿也没哭闹。   韩彦逍去里间把外面的衣裳退下,换上了常服, 重新坐回了榻上, 随手拿起来云遥放在桌上的书看了起来。   书上文字极少, 多半都是图画, 文字也是浅显易懂。类似的书他曾在南境时看到过,是言森画的,专门用来哄宁儿的。这故事曲折得很,又很是虚假。可每每都能让宁儿听得入迷,就连小丫鬟们也很是喜欢。   他着实不懂这些故事让人着迷的点在哪里。   此刻屋内已经没了其他人,只剩下韩彦逍和云遥二人。   云遥并不知刚刚发生在小院门口的事情。想到今日后半晌听说的传言,她看向了韩彦逍。照理说,她都已经知道的传言,他定然也是知晓的。   不知他心中如何想的。   见韩彦逍一直不提,云遥主动提起来此事。   “外面的流言蜚语你可听说了?”   韩彦逍视线从书上挪到了云遥脸上。顾父刚刚提起此事的目的他尚且能猜到几分,可阿遥提及此事又是为何他有些不清楚。   他心头思绪千变,面上仍是一副淡定的神情:“嗯,听说了。”   看着韩彦逍淡定的神情,云遥有些猜不透他心中如何想的,只得再次挑明:“你对此事是什么想法?”   韩彦逍看向云遥,缓缓合上手中的书,一把把云遥扯入了怀中。   云遥一时不察,惊呼一声,坐在了韩彦逍腿上,圈住了他的脖子。   韩彦逍紧紧盯着云遥,问:“阿遥觉得我会是何看法?”   竟然把问题又抛给了她?云遥眨了眨眼,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看法所以才问你的,你又问我作甚?”   话音刚落,唇就被人堵住了。堵住了不说,还被人咬了一下。   云遥吃痛,捶了韩彦逍一下,斥道:“韩彦逍,你属狗的啊,干嘛咬我!”   韩彦逍握住云遥的手,眯了眯眼,再次问道:“你真不知我如何想的?”   瞧着韩彦逍危险的眼神,云遥心肝一颤,道:“不……不知……”   话未说完,就见韩彦逍又低下头来。   云遥侧了侧脸,连忙说道:“我知道,我知道。”   韩彦逍顺势亲了亲云遥的脸颊,再次问道:“我如何想?”   云遥生怕韩彦逍兽性大发再咬她,大声道:“你定是相信我的!”   说完,就听耳边响起四个字:“从未怀疑。”   不知是话里的内容太过暖心,还是滚滚热气朝着耳朵里吹,云遥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看着云遥酡红的脸颊,韩彦逍忍不住又亲了亲她。   屋外大雪纷纷,屋内就连烛光似乎也变得暧昧起来。   云遥抬起来纤纤玉指绕着韩彦逍的头发,喃喃道:“我知你是信我的。不过,若是你有一瞬间的怀疑也要告诉我,到时候我定会——”   话还未说完,就见韩彦逍的眼神瞬间变了,语气也变得冷硬起来:“想都别想!”   云遥:……   抽什么风!   接下来韩彦逍可把云遥折磨得不轻。   不过她总算知道韩彦逍为何会如此了。   韩彦逍抱着云遥,细细跟她说了刚刚在门口遇到顾父的事情。   云遥听后觉得心里暖暖的,也不忘安抚韩彦逍:“你放心,只要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我定不会离开你的。”   韩彦逍:“嗯。”   接着,韩彦逍又告知云遥:“这件事情我知晓是何人做的,你不必让人去查了。”   云遥:“是谁?”   韩彦逍想了想,道:“不是一人所为。”   随后韩彦逍跟云遥说起如今朝中的形势。   这些事云遥之前也让人调查过,但却是第一次听韩彦逍说起。从前她让人查过后,也是自己多加猜测。这一次却是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不用猜了。   “哦~原来大家都在觊觎你这一块肥肉啊!”   不光想成为韩彦逍的女人,还想夺韩彦逍的皇位。   “所以,阿遥,你可要在我身边看牢我了,别给旁人可乘之机!”   “好,盖上我的印章!”说着,云遥亲了一下韩彦逍的脸颊。   韩彦逍脸色和缓,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几分。   “阿遥,以后你想知道什么事都来问我便是,不必再为这些事费心。”   “好!”   瞧着时机成熟,第二日早朝上,宗室代表平郡王站了出来:“皇上,皇家血脉不容混淆,册封皇后和太子一事不着急,不如等调查清楚之后再办。”   此话一出,殿内顿时静了下来。   韩彦逍眼神瞬间变得阴鸷,冷冷地盯着平郡王。若眼神有形,大概早就化作刀刺向平郡王了。   众人看到皇上的眼神,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低头,不敢说话。   平郡王见无人应他,顶着韩彦逍冰冷的眼神,又重复了一遍:“请皇上仔细调查一下,查清楚了再册封皇后和太子!”   只要韩彦逍取消几日后的册封大典,事情就有转圜的可能,他就有机会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让这件事一直拖下去!   韩彦逍微微眯了眯眼,冷哼一声,沉声道:“平郡王说得有理。”   这句话在空荡的大殿中传了出来。   众官员着实诧异,抬眸看向韩彦逍。   平郡王心中一喜。朝臣中有一部分人也露出来欣喜的神情。   下一瞬,就听韩彦逍沉声道:“平郡王去岁来时,仅拿着一块韩家的玉佩,朕便信了你。此刻想来,是朕过于草率了,须得好好调查一番才是。朕记得你那玉佩是从当铺赎回来的,万一你是拿了旁人的玉佩冒充的可如何是好?毕竟皇家的血脉不容混淆。”   平郡王没想到韩彦逍竟然转而怀疑自己的身份了,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嘴巴哆哆嗦嗦说不出来话。   他这些年一直生活在乡下,当年从宫里逃出来后,他怕跟着小太子太危险,自己拿着钱财丢下太子跑了。结果他身上的财物很快就被人骗光了。后来活不下去,去当了玉佩。直到韩彦逍登基,这才赎了回来。   平郡王心里所想之事韩彦逍一清二楚。   毕竟前世平郡王就一直想把儿子过继给他,但被他拒绝了。后来他又联络朝臣,试图对他施压。最终也没能成功。   今生他之所以还认下了这个皇叔,无非是因为血缘,且做那些事的是前世的平郡王,今生他什么都没做。他想着,只要他这位皇叔老老实实的,养他一辈子也无妨。只可惜,他千不该万不该想要动阿遥和宁儿。   “此事便交由顾大人调查,何时查清楚了,皇叔何时再上皇家玉牒。”   顾勉是皇后的养兄,交给他处理,岂不直接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平郡王心沉到了谷底,连忙道:“皇上,本王的确是您的堂叔啊!您莫要信了小人的谗言,一定要相信我啊!”   韩彦逍就这般坐在龙椅上冷冷地瞧着他。   平郡王看了一眼顾勉,立马又道:“一定是顾大人冤枉我,一定是他冤枉我的,他是故意的!”   这下不仅是韩彦逍,就连顾勉也是冷冷地看向平郡王,仿佛他是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韩彦逍:“哦,顾大人无缘无故为何要冤枉你?”   平郡王:“那是因为皇后——”   话未说完,自己就先闭了嘴。   他差点就把自己在外散播对皇后不利谣言的事情说了出来。   韩彦逍也懒得理会此人,对顾勉道:“顾大人,务必要查清楚了,不能有一丝含糊,皇家的血脉混淆不得。”   为了宁儿,他这位叔父也没必要再得郡王这个爵位了,免得与前世一般生出来不该有的心思,害了他自己,也害了宁儿。   顾勉躬身:“微臣明白。”   平郡王当真糊涂至极,宣判他死刑的哪里是顾勉,分明是韩彦逍。   韩彦逍抬抬手,让人把平郡王带下去了。   殿内恢复寂静。   那些别有心思的官员赫然想起来,面前这位并非前朝那位昏君,他可是隐忍多年的一位君主,开创了新朔!即便是一个多月没回京,新朔也没乱。这样的人又哪里是旁人能拿捏的!他们顿时后悔自己最近几日的所作所为。   “朕知诸位大臣心仍有疑惑,不过,等大家见了太子就明白了,他是朕的孩子无疑。”   散朝后,众人一面对平郡王的遭遇感到唏嘘,一面又有些疑惑皇上最后那句话的意思。   “为何见了太子殿下就明白了呢?”众人互相交流。   “不知道啊。”   “你们可有谁见过太子殿下?”   “不曾见过。”   “不曾。”   这时,大家看到了一脸笑意的乔相。有那精明之人顿时想起来一事,在册封皇后和太子一事上,乔相可是从来都没有发表过反对意见,甚至还积极促成。   这位可是在潜邸时就一直陪在皇上身边的人,定是知晓更多的消息。   “乔相,您可见过太子殿下?”   乔相捋了捋胡须,笑着道:“昨日刚见过。”   众人顿时羡慕不已,好奇地问道:“皇上刚刚为何说见了太子殿下就明白了?”   听到这话,乔相笑了笑。太子殿下和皇上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不仅长得像,神情也很像,说不是父子都不会有人信。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道:“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说完,大步离去。   这位毕竟是相爷,众人即便是再好奇,也不敢再追上去问了。   韩彦逍雷厉风行地处理了此事,朝中之人再次看清了他们这位新帝的手腕,也看清了皇后和太子在新帝心中的位置。对于即将举办的册封大典,无人敢再多加置喙。   这些事情自然也传入了云遥的耳中。   云遥虽然多活了一世,但前世她死前平郡王还未出现,所以她不知平郡王后来的所作所为。她如今只知道平郡王是宗室里唯一一位王爷。她昨晚听韩彦逍说了此人的行为,自是非常的愤怒。她原以为韩彦逍最多只是斥责,亦或者罚俸,没想到韩彦逍竟然会因为她而罢了平郡王的爵位,可见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重要。   当晚,韩彦逍来时,云遥忍不住说道:“你这样做朝中的大臣们会不会反对啊?”   韩彦逍仔细回顾了早朝时发生的事情,他做了决定之后没有任何人站出来为平郡王说情。   “不会,朝堂上无人置喙。”   自然是有人反对的,只不过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罢了,这些就不必告诉阿遥了。   云遥:“哦。”   不得不说,韩彦逍这样维护她她还挺开心的。凭什么这些人拿着一些捕风捉影的信息就要污蔑她和宁儿的名声,若是韩彦逍不这样强势,若是韩彦逍不信她,她的后果定是会非常凄惨。   看着韩彦逍冷峻的脸,云遥凑近了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在他错愕的眼神中,笑着说道:“你这样做我很开心。”   韩彦逍喉结微微滚动,眸色渐渐加深,握着折子的手微微收紧。   云遥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有做妖后的潜质。   左右帝王的决定,魅惑帝王不理朝政!   听着里间没了动静,桂嬷嬷立马明白了什么,把宁儿抱去了隔壁。   见宁儿想要闹脾气,她笑着问:“小殿下想不想要个妹妹啊?你乖乖听话,你父皇和母后正跟你生妹妹呢。”   宁儿不解她的意思,以为桂嬷嬷正跟他玩,笑着拍手点头。   云遥的担心很有先见之明。   没过两日外头便有了新的传言,隐隐在说韩彦逍的不是。说他不分是非,不顾宗室血脉,处置了平郡王,不少不明真相的百姓在为平郡王鸣不平,也在说云遥的不是。前几日那些流言蜚语又再次被提了起来。   不仅云遥知晓了外面的流言,韩彦逍也知晓了。   散朝后,韩彦逍略一思索,把言森宣进宫来。   若是往日得知韩彦逍唤他,言森准保得意,可自那日被顾勉点醒,他就活在恐惧之中,小心谨慎,生怕做错了事被抹了脖子。   瞧着众人艳羡的目光,言森心里有苦说不出来,蔫儿头巴脑地跟着内侍进宫去了。   等到了宫里,韩彦逍正在与朝中重臣议事,暂时没工夫理他。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被宣进去。   从殿内出来的朝臣看着言森,心思各异。   那消息不灵通的人顿时惊讶不已,听说皇上很不喜他们这些道士。前朝时,官员们多半都会去讨好这些道士们,唯独他们这位皇上,对这位天师没什么好脸色,从来不巴结讨好。没想到这位前朝的天师现在仍能做官不说,竟然还能得到皇上的召见。   在走远后,被知情人士告知真相后,更是震惊。   原来这位天师跟皇后娘娘关系匪浅啊!   他们这位君主比他想象中还要宠皇后,竟然会因为皇后打破自己的原则,任用一个道士。   言森不知外人如何评价他,此刻他正战战兢兢坐在偏殿中。在偏殿的这一个时辰已经把自己的未来想得清清楚楚,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死。   终于,韩彦逍跟朝臣议完了政事,把言森宣了进来。   言森心如死灰,见着韩彦逍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韩彦逍瞥了他一眼,不知这位脑路清奇的小道士又在做什么妖。不过,他如今朝事繁忙,没空理会他。   他没卖什么关子,直接道:“你很会讲故事?”   他听到过言森给宁儿讲故事,也见过他画的故事册。内容虽然弱智,但宁儿很喜欢,小丫鬟们也听得入迷。   言森没料到韩彦逍开口竟是这话,微微有些诧异,但还是谦虚地道:“啊,还,还好吧。”   韩彦逍:“你去写个话本子,送到京城各个酒楼中,若是这个故事明日京城无人讨论,你提头来见!”   任何事情即便是再辩解,不相信的人总是不会信的。而若是想要压下去一件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弄出来更精彩的另一件事。   百姓不是爱听皇家的秘辛么,平郡王这一生的故事不比关于阿遥的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更有趣?   从前他是不屑于说这些事情的,但与阿遥的沟通过程中,他学会了一点,有些时候不能只做不说,不然会被人误会。   误会他便也罢了,误会了阿遥就不好了。   言森:……   他不是钦天监的么,怎得还要写话本子!这是拿他当什么了?   韩彦逍看着言森变幻莫测的脸,冷冷问道:“不想做?”   言森心头一紧。   怎么可能!   他最爱写话本子了。   他立马换了笑脸,讨好道:“啊,不不,微臣特别喜欢干这样的事情。多谢皇上赏识,发现臣的优点,委以重任。”   韩彦逍懒得听他废话,直接道:“既已知晓,就退下吧。”   言森开心地出宫去了。跟他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前朝的老太监,知晓平郡王所有的事情。回到衙署后,他便把自己关了起来,潜心钻研话本子,   监正和副监正得知刚刚皇上召见过言森,也无人敢过来说他怠工。   言森从平郡王当年如何抛弃太子殿下写起,又写了他躲在乡下游手好闲败光家业,后得知皇上登基,拿着一块玉佩上京,坐享荣华富贵。最后写到他给韩彦逍送了一个儿子,试图把儿子过继给韩彦逍。此事不成,又开始拿皇后和太子的身份说事。   这故事一出,关于韩彦逍和云遥的的流言蜚语不攻自破。   云遥听春杏提起此事后,感觉这件事情定是有人在背后为之,不然平郡王的事情不可能传得大街小巷都知道。   等顾勉下衙后她去问了顾勉,得知此事竟是言森所为。   没还想到言森还知道维护她的名声,这个朋友没白交!   想到言森最心心念念的就是当官发财,所以,晚上,等韩彦逍回来后,她故意在韩彦逍面前提及了此事,以期让韩彦逍对言森的态度能好一些。   “言大人对我和宁儿还是不错的,得知外面的流言,写了话本子维护我。”   韩彦逍脸上的神情微顿,看了云遥一眼。   云遥不知他在想什么,继续说道:“其实他这样做也维护了你的名声对不对?咱们得好好谢谢他。”   韩彦逍:“是我吩咐他做的。”   他倒也没有为他人做嫁衣的好品德。   云遥眼神微怔,心中颇为诧异。   韩彦逍何时会做这样的事情了,他不是向来只会默默做事,从来不辩解什么的。他这一年来的变化可真大。   韩彦逍放下手中的折子,目光灼灼地看向云遥:“阿遥要谢的话,还是好好谢谢我吧。”   云遥:……   韩彦逍什么都变了,唯独好色这一点丝毫没变!   “你脑子里就不能想一些正经的谢礼吗?”   韩彦逍浓眉微蹙,一本正经地说道:“礼部和宗室最近总在朝堂上提及绵延子嗣一事,我认为这才是当前最紧要最正经的事情。旁的事我都能独自解决,唯独此事需要阿遥配合才是。难道阿遥要让朝臣失望吗?”   云遥:……   脸皮真厚!   竟把此事上升过国事了! 第114章 大结局(下)   关于云遥名声的流言蜚语渐渐没了, 但朝堂上反对她成为皇后的声音却没停。   这一次却是一些文官在质疑云遥的身份。他们抓住云遥的生母是大历的长公主,历帝又是她的亲舅舅这一点来攻击。   顾勉第一个站了出来。   “阿遥是我看着长大的,虽不是亲妹妹, 却胜似亲妹妹,她是我顾家的人, 与大历皇室没什么关系。”   顾勉虽是前朝的官员, 但他的才华和人品众人皆知,有些人慢慢熄了心中的火苗。   但也有些人不死心。   韩彦逍:“阿遥虽是前朝郡主, 但也是朕明媒正娶的夫人。若朕一朝得势便要休弃阿遥, 与陈世美何异?众卿家有不少是前朝的官员,难道是想让朕把你们全都逐出朝堂吗?”   此话一出, 众人没人敢再说什么。   这些声音都是小打小闹, 有些不死心的人罢了。看清形势的人没人置喙, 而真正了解韩彦逍, 想要为他好的人也知晓云遥就是他的命根子, 不会去闹。   比如乔谦和, 他正乐呵呵地等着皇后和太子殿下回宫。因为, 他深知这二人对皇上的重要性, 只有他们二人回了宫, 皇上的病才真正能痊愈。   不管有再多的声音, 都丝毫阻止不了韩彦逍想要封云遥为皇后的决心。   腊月二十七那日,云遥在顾府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看着一袭红衣,英姿飒爽,长相明媚又英气的女子, 云遥心头一喜, 忍不住道:“琉璃公主?”   琉璃公主快步朝着云遥走来, 紧紧抱住了云遥。   “云遥, 我好想你啊!你想我了没?”   云遥笑着点点头,问道:“公主怎么来了?”   “自然是——”琉璃公主正欲说出口,忽而想起来一事,立马又板起脸来,质问阿遥,“你在新朔南境住了近一年,竟然从未与我联系,你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   云遥失笑:“怎么可能,公主是我的好友,我从未敢忘。”   琉璃公主:“那你为何不与我联系?”   云遥只笑笑没说话。之所以没和琉璃公主联系,一则是怕韩彦逍寻到她,二则是怕韩彦逍会迁怒与她。   琉璃公主叹了叹气,道:“我猜也猜到了。你若是早些与我联系就好了,我也不会伤心难过那么久。”   云遥握紧了琉璃公主的手,眼里满是歉意。   “抱歉,都是我的错。”   琉璃公主凑近了云遥,小声道:“你要是早说你对他没有感情,我当初就把你带走了,何至于受这些罪!”   话音刚落,云遥还未说什么,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咳嗽声。   “公主慎言。”顾勉的声音传了过来。   看到来人是顾勉,琉璃公主面色微微有异,很快又收回了目光,看向了云遥。   “云遥,我为你神伤许久,你打算怎么赔我!”   云遥看了看面前的琉璃公主,又看向了站在她身后的顾勉,笑着道:“赔你一个温润如玉、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驸马如何?”   琉璃公主听明白云遥话中之意,脸色微红,爽朗地道:“好啊!”   顾勉微微蹙眉:“阿遥,别闹。”   琉璃公主:“哪里是胡闹了?云遥这个提议正好!我皇兄最近越发担忧我的终身大事,举国在找合适的儿郎呢。”   顾勉看向了琉璃公主。   “公主是昭国人,你的亲事是大事,万不可随意定下。”   云遥瞧着这二人面上的神情,挑了挑眉,越发觉得这二人有问题。从前在南境之时,兄长借口去昭国来看过她几次,只是兄长每次去南境回来时心情都很复杂。   琉璃公主:“我觉得云遥这法子不错,新朔的儿郎白皙干净,我最喜欢这样的男子。正好还能促成两国联姻,何乐而不为?怎么,顾大人是想反对吗?”   顾勉深深地看了琉璃公主一眼,道:“随你。”   说完,转身离去。   看着顾勉远去的背影,琉璃公主脸上的笑渐渐没了。   琉璃公主在看过宁儿后,回了驿馆,毕竟明日还要参加皇后册封大典。   云遥一直在思考自家兄长和琉璃公主的事情,等到韩彦逍回来,她仍旧在思考此事。她从前问过自家兄长,可不管她怎么问,兄长都不曾告知她一个字。不然问问琉璃公主?   正这般想着,只听韩彦逍开口了。   “紧张?”   云遥诧异:“啊?什么?”   看来不是因为明日的册封大典了。   “刚刚在想什么?”   云遥想了想,她本不欲告知韩彦逍,但又觉得他或许可以为她解惑,思考想去,还是告诉他了。   “我在想我哥和琉璃公主的事情。”   韩彦逍点了点头。今日昭国的使臣来了,琉璃公主也随使臣一同前来。   “你说我哥喜欢琉璃公主吗?”   韩彦逍琢磨了一下,道:“应该是喜欢的吧。”   韩彦逍这个人向来不会信口胡说,他这般肯定定是有缘由。   云遥凑过去,一脸兴奋:“你难道知道些什么?”   见云遥这般好奇,韩彦逍抬手把她揽入怀中。   云遥也顺势躺在了韩彦逍的腿上,听他讲故事。   “几个月前,我发现棺木中并非你的尸首,便想到了当初为你收敛尸骨之人。我细细调查了顾勉这几个月来的行踪,发现他所有的行为都很正常,只有去昭国一事略显刻意。随后,我便让人查了查他在昭国的所作所为,发现他与琉璃公主交情匪浅。而正是因为此事,我以为顾勉去昭国是因为琉璃公主,差点错失了你的行踪。”   云遥等了许久都没听到韩彦逍继续说下去。她忍不住问道:“完了?”   韩彦逍点头:“嗯。”   事情不是说清楚了么。   云遥:……   谁要听这些!   “他二人如何交情匪浅,展开说说!”   韩彦逍面露难色。   他只知二人有交情,但却没有具体细看他们之间如何交往的。可他又不愿让阿遥失望,琢磨了一下,道:“我刚刚回来时,恰好看到他们二人正在后门说话。”   一听这话,云遥立马坐了起来,惊讶地问:“现在?”   韩彦逍顿了顿,点头:“嗯,应该还没走吧。”   云遥眼珠子转了转,看着韩彦逍,小声问道:“不如咱们去听一听?”   韩彦逍:……   一刻钟后,二人来到了后门处。   云遥先听到了琉璃公主的声音:“……我此次之所以随使团前来,一则是为了云遥的册封大典,二则是因为你。”   顾勉没有回答。   外面再次传来了琉璃公主的声音:“顾勉,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你时就喜欢你!你究竟喜不喜欢我,想不想娶我?”   顾勉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公主错爱,愧不敢当。今日天冷风大,公主尽快回驿馆吧。”   “你若不喜欢我为何要数次帮我?当初刘相之子想要娶我,我皇兄也同意了,你为何要帮我拒了这门亲事,不让我嫁给刘相之子?还有,你为何不让我嫁到大楚去?难道你做这些不是因为喜欢我吗?”琉璃公主的声音略显激动。   顾勉看着面前的琉璃公主,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让你嫁给刘相之子,因为刘相之子不成器,而你是阿遥的朋友,我不想她为你遇人不淑而难过。至于为何不赞同你嫁到大楚,是因为我是新朔的臣子,为了新朔好,我不希望看到昭国和大楚联盟。”   琉璃公主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但她没有低头,也没有抹泪,而是抬手狠狠给了顾勉一巴掌。   “顾大人可真是一个忠诚的臣子!”   “公主谬赞,请!”   琉璃公主转身走了。   顾勉跟在她身后。   云遥看着这二人当真是要急死了。她能看得出来,兄长定也是喜欢琉璃公主的。难道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琉璃公主突然转过身来,在她身后的顾勉一时不察,两人撞在了一处。   琉璃公主楼主顾勉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   云遥激动地瞪大了眼睛,死死抓住了身侧之人的胳膊。   韩彦逍看着云遥激动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很快,琉璃公主结束了这个吻,手放在顾勉胸口停顿了一下,随后退后两步,笑着问:“顾大人不是说不喜欢我吗?为何心跳得这么快?”   顾勉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   一把抓住琉璃公主,把她抵在了墙上,重重吻了下去。   “啊——”   云遥激动地惊呼出声,下一瞬就被一只大掌捂住了眼睛。   “干嘛!”云遥打掉了眼睛上的手,不悦地瞪了韩彦逍一眼。   韩彦逍一言不发,牵着云遥的手往回走。   “喂,干嘛啊,我还没看完呢!”   “天太冷了,回去睡觉。”   尽管云遥再想继续看下去,无奈韩彦逍铁了心不让她看,她也就只好跟着韩彦逍回去了。一路上,她一直唠叨着这件事情,直到进门了还在说。   “干嘛不让我看啊?你这人真是的,故事不看完会难受死的知不知道?”   也不知兄长究竟会不会跟琉璃公主在一起。   韩彦逍瞥了她一眼:“看什么?”   “看——”后面的话一下子卡在喉咙里。   当然是看他们两个人亲吻啊!可这种话怎好说出来。   她琢磨了一下,正想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过去,这时,韩彦逍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按在了门上,唇重重地压在了她的唇上。   云遥顿时失了言语。   她和韩彦逍不知亲吻过多少次,可被他按在门上亲却是头一回。   冰凉而又柔软的唇,灼热的呼吸,砰砰砰如擂鼓一般剧烈跳动的心。   屋外传来了儿子熟悉的叫声:“啊——爹——啊——娘——啊——”   云遥很想推开眼前的人,打开门去抱抱儿子。但却又有些不舍得推开,紧紧抓住了面前之人的衣裳。一种紧张而又刺激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宁儿叫了一会儿,见无人给开门,立时便要哭出声。   这时,桂嬷嬷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连忙从奶娘手中接过来宁儿,三两句话便把他哄走了。   几人走远了还能听到嬷嬷的话:“小殿下忘了我给您说过什么话吗,你父皇和母后在给你生弟弟妹妹呢!以后你就不会再孤孤单单的了,有人陪你玩了……”   韩彦逍松开了云遥的唇,紧紧抱着她,头埋在她的脖颈里,哑声问:“阿遥,我觉得嬷嬷说得对,宁儿一个人太孤单了,不如给他生个弟弟妹妹吧?”   云遥此刻脑子乱乱的,半晌,她平复了呼吸,说了一句:“说得好像你想生就能生似的。”   他们二人成亲那么多年,前后两世加起来有十年,一共才得宁儿一个孩子,下一个孩子还不知道得几年呢。   韩彦逍身子一僵,看向云遥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   云遥心头一紧,道:“你……你……你今日别闹,明日是封后大典!”   韩彦逍深深地看了云遥一眼,沉声道:“好,那就明日!”   云遥:……   她不是这个意思好么。   若是让云遥用一个字来评价此次封后大典,那就是——累!   早上天不亮她就被嬷嬷唤醒,起床梳妆打扮,戴上那些属于皇后的首饰头冠,穿上属于皇后的服饰。整个过程持续了一个时辰,全部弄好之后,天仍是灰蒙蒙的。   坐在屋内等了许久终于上了外面的马车,马车朝着宫内驶去。   而在皇宫内,百官也早已在宫内忙碌着各项仪式。   设节案、册案,宣读册文等等。   銮仪卫官鸣鞭,百官对皇上三跪九叩,皇上宣布正式册封。   云遥在女官指引下进入宫内,跪拜、听册。   等此事结束时,云遥感觉自己胳膊和腿都快抬不起来了,连忙让人把身上的衣裳和首饰都给褪去了。   转头看着小脸冻得通红的儿子,更是心疼不已,抱着他亲了亲。用热水沐浴过后,云遥抱着儿子去睡了。   韩彦逍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两张睡得脸色微红的脸。   阿遥总是抱怨儿子长得太像他,他却觉得儿子像极了阿遥,尤其是睡着时的样子,两个人连神情都是一样的,一样惹人怜爱。   韩彦逍忍不住亲了亲云遥。   真好,阿遥和宁儿都来宫里了,他们一家三口再也不会分开了。   云遥还是被韩彦逍闹醒了。   一睁开眼就看到了身着一袭明黄色龙袍的韩彦逍。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韩彦逍穿这么正式的衣裳。这件龙袍跟历帝当年穿的有些微不同。也不知是不是人长得更好看些,所以龙袍看起来也更好看,更有气势。   “你忙完啦?”云遥瓮声瓮气地说道。   似是怕吵醒了睡在里面的儿子,韩彦逍轻声道:“还没。”   说完,顿了顿,抬手摸了摸云遥的脸,又道:“就是突然想过来看看你。”   以前阿遥在南境,他便想要放弃一切去寻她。后来阿遥住在顾府,他每日都加速处理政务,想着当天能早一些回宫,早一些看到她。如今阿遥住在宫里,他再也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处理完一些事情,休息的空档,便忍不住过来瞧瞧她。   听到这话,云遥笑了。   这才几个时辰不见就想她了?   其实,她也想他了。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她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不安。如今瞧着他,那些不安的情绪便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抓过韩彦逍的手,闭着眼睛,把脸放在上面蹭了蹭。   韩彦逍不仅手心柔软,心里也软软的,痒痒的。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亲了云遥的唇,若非儿子的哭声提醒了他,他怕是要忘了还在偏殿等着的大臣们。   韩彦逍哑声道:“晚上我可能回来得晚些,等我,别睡。”   云遥脸色酡红,眼含春水,应了一声:“嗯。”   韩彦逍又忍不住狠狠亲了她一下,这才离开了。   云遥却是睡不着了,抱着儿子玩了一会儿,起床了。   起床后才发现殿内似乎多了不少东西。   “这些箱子里是什么?”云遥问,“谁送过来的?”   桂嬷嬷笑着道:“是皇上刚刚命人搬过来的。”   云遥心头有些疑惑,心想,难道是韩彦逍送给她的金银珠宝?可这不像他的风格啊,他向来务实,也知她不喜这些,所以很少给她送这些华贵的东西。   箱子一打开,她发现自己想多了。   里面哪里是金银珠宝,分明是一些日常用的东西和穿的衣裳。   桂嬷嬷为她解了惑:“听说皇上命人把自己在前殿用的东西全都搬过来了,那殿里已经空了。听说是要放置朝臣的奏折。”   说着话,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散。   宫里跟宫外不同,皇上和后宫中的妃嫔都有专门的寝殿。妃嫔也不得在皇上的寝殿留宿。皇上一般也不会再后宫嫔妃的殿内留宿,会住在自己的寝殿。而皇上的寝殿距离前面上朝的大殿、以及处理公务的偏殿非常近。   这也是桂嬷嬷欣喜的原因。韩彦逍此举是要告诉众人,他要与皇后住在一起,不会分殿而居。   云遥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道:“让人把东西拿出来,找地方摆放吧。”   桂嬷嬷笑着道:“哎,好。”   韩彦逍果然回来得很晚,一直到亥正才回来。   云遥白日里睡多了还不太困。况且,这也是她第一次宿在宫中,陌生的环境不比从前。   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云遥看向了殿外。   不多时,韩彦逍从外面走了进来。瞧着自己的东西和阿遥的放在了一处,很是愉悦。   很快,他来到了床边,掀开了床幔。   云遥头上的钗环全都卸掉了,紧着里衣,随着她半坐起来的动作,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风景。   韩彦逍喉间一紧,亲了上去。   云遥没想到韩彦逍今日竟然这么急,忍不住推了推他。   “嗯?”   “你……”   话未说完,就听韩彦逍道:“好,我先去沐浴,你等我,别睡。”   云遥:……   这已经是韩彦逍今日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了。   也不知他今日这是怎么了。   很快,韩彦逍沐浴完了,掀开床幔,正欲上床,他看到了躺在里面睡得四仰八叉的儿子。他停下了动作,把桂嬷嬷换了进来,把儿子递给她。   “等一下。”云遥制止了韩彦逍的动作,“宁儿刚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我怕他害怕,这几日就让他跟我们一起睡吧!”   韩彦逍顿了顿,看向桂嬷嬷:“一会儿再抱回来。”   桂嬷嬷会意,笑着把太子抱了下去。   接下来,韩彦逍就没再给云遥说话的机会。   情到浓时,云遥听到韩彦逍在她耳边说道:“阿遥,你今日穿皇后华服的样子真美,我白日里就在想了……”   云遥:……   终于明白韩彦逍今日为何这般急切了。   “可惜不能再与你成一次亲,看你穿着后服嫁给我的样子。”   都成了两次亲了,还不够?   “你做梦!”云遥咬着牙道,“那后冠有多沉你不知道吗?别想再让我穿一次了!”   韩彦逍笑了,笑声似是从胸腔发出来的,格外沉闷。   “好,不穿了,什么都不穿。”   云遥:……   这个色胚!   好在韩彦逍知晓明日云遥要忙,没太过分。   第二日是腊月二十九,晚上就是除夕。   晚上,宫中设宴。   宫中设宴,来的都是公侯伯爵世家以及官员,而这些官员最低也是五品官,言森作为一个八品官出现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出。尤其是他的身份也是让人诟病的一点,一个假天师,前朝的弄臣佞臣!   然而,没人敢瞧不起他。   众人即便是看不惯他也只敢在心里骂几句,当着他的面可没人敢说他的不是。   言森入京的这半个月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皇上不高兴要砍了他的脑袋。上次话本一事皇上用了他,他倒是没那么害怕了。如今听着官职比他高的众人的恭维,他心里又渐渐膨胀起来。   或许,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云遥出现时,在坐的众人着实被惊艳到了。   官场大换血,这里的人大概只有一成左右见过云遥,剩下的那些人都没见过她。   他们只知皇上因皇后死,因皇后生,却从来没想过皇后究竟是什么模样。毕竟,新帝是个实干派,有手腕有谋略,他喜欢的女子当是一个德才兼备的,他们从未往长相上想过。   如今瞧见云遥的长相,似乎终于明白皇上为何这般痴情了。有个长相这般明艳的老婆,不痴情也很难啊。怪不得皇上一直不选妃,有这样好看的老婆,哪里还能看得上别的女子。那些有自知之明的人渐渐歇了把女儿送进来的心思。   而那些曾经见过云遥的人,在看到云遥如今的模样时,也被惊艳了一下。   都说岁月不饶人,皇上这两年越发憔悴,头发都白了大半。可短短两年不见,皇后怎么不仅没老,还越来越好看了呢!   原先还觉得皇上和皇后是一对璧人,如今瞧着这二人站在一处,怎么觉得他们的皇上配不上皇后了呢?   这时一个奶奶的声音响了起来。   “啊——啊——”   殿内的达官贵族们终于注意到了一旁的宁儿。   瞧着宁儿的长相,他们终于明白皇上之前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了。这太子殿下的眉眼就像是照着皇上的样子雕刻的一般,分明就是他们皇上的翻版!一看长相就知是皇上亲生,哪里用得着怀疑?那些散播谣言的人想必是别有用心,故意污蔑皇后和太子的名声!幸好他们的皇上对皇后一往情深,也对皇后深信不疑,不然不就着了那些人的道了。   落座后,云遥从嬷嬷手中把儿子接了过来。   宁儿第一次见这么多人一起吃饭,兴奋地很,左看看右看看。   开席后,菜一一被端了上来。   云遥吃了一口菜,微微一怔,这味道也太熟悉了些。她看向了身侧的韩彦逍。   韩彦逍凑近她,道:“厨子是侯府的。”   他竟然还在用她之前安排的人。   “你尝尝这一道鱼,也很好吃。”   说着,韩彦逍给云遥夹了一筷子鱼肉,把里面的鱼刺挑干净了,递到了云遥的盘子中。   从南境到京城,这一路行来,韩彦逍没少做过这样的事情,云遥也早就习惯了,她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夹起来鱼肉吃了起来。   云遥觉得正常,旁人可不这样觉得。   皇上日常一直冷着脸,何时有过这样的笑脸!原来他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只是热情的对象不是他们。瞧瞧他对皇后的态度,多么温和!   “嗯,确实好吃,这是怎么做的?”云遥好奇地问道。   她也想学一学。   这个问题韩彦逍就不知该如何解答了,他道:“让厨子跟你说一说。”   说着,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内侍。   内侍会意,正欲离去,被云遥阻止了。   “想必他如今还在忙着,不必去唤他了,明日我去御膳房跟着他学一学。”   韩彦逍琢磨了一下,点头:“好。”   宁儿很快就吃饱了,他开始动来动去,不老实,伸着手让韩彦逍抱。   韩彦逍放下筷子,把儿子抱了过来。   此举更是让大家震惊。他们的皇上也太宠溺太子了,竟然亲手抱太子!   宁儿以为父亲要陪他玩,在他身上跳来跳去的,玩得特别开心。   云遥见宁儿一直在韩彦逍身上玩不下去,而韩彦逍也时不时侧头跟大臣说着政事。   怕宁儿耽误正事,云遥转头看了看殿内,正好看到了一个不顾形象正埋头大吃大喝的人。   说起来,她有几日没见着言森了。   她吩咐了春杏几句。   春杏立马去了殿门口的位置,在最末的位置找到了言森。   “言大人,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一听这话,周围的人都看向了言森,一脸艳羡。   言森擦了擦嘴巴,连忙整理好衣裳,装模作样地朝着前面走去。   “下官见过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听到熟悉的声音,宁儿看了过来,一脸喜色。   云遥瞧见儿子的神情,顺势把他从韩彦逍怀中抱了过来,递给了言森。   “宁儿有些坐不住了,你陪着他去外面玩一会儿。”   言森也好些日子没见着宁儿了,很是想念,开开心心地把宁儿抱了过来。   宁儿也对言森笑着,在他身上跳来跳去,兴奋地很。   众人看到这一幕,对言森在帝后心中的位置再次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约摸亥正左右,宴席结束,众人回府中守岁。   韩彦逍牵着云遥的手,站在了殿外。   京城之中闪烁着此起彼伏的烟花,身后传来宁儿咯咯咯的笑声。   云遥依靠在韩彦逍的肩头,觉得无比幸福。   “韩彦逍,新年快乐!”   “阿遥,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啊,终于完结了!后面还会有番外的,有想看的番外可以说一下。   庆祝完结,本章评论区发红包,截止到下一章更新前。   下一篇文应该是从以下两个预收中开,求收藏~   《嫁给男主的叔叔》   一觉醒来,简云宁穿进了一本庶女文中。书中男主侯府世子,女主高门庶女,二人情投意合。   只可惜,她不是女主,而是一个仗着兄长与男主的好友关系,设计让男主娶了她的恶毒女配。   后来,因为毒害侍妾被休弃,而男女主也终于在一起。   看着眼前檀木拔步床,云宁想,这男主谁爱要谁要,她只想过简单又舒心的日子。   只是,她昨日送出去的那个荷包还是尽快取回的好。幸而男主如今住在他们府中,一切都来得及。   这日,她正欲潜入男主房中偷回自己送出去的荷包,一转身,却忽然撞进了一双幽深如寒潭的眼眸中。   这男人气势极盛,让人不敢直视,她忍住心头的害怕,先发制人:“你是何人,竟敢来我家外院。”   男人眼神闪过一抹笑意。   一旁的侍卫斥道:“放肆,这是吏部尚书陈大人。”   云宁顿时大惊。   这竟是男主的叔叔陈禹之,官拜吏部尚书,将来还会成为宰相,若用八个字来形容,那便是:位高权重,不近女色。   不过,后来云宁才知,陈禹之位高权重是真,不近女色是假。   预收2《糙汉与娇妻》   家道中落,苏暖茹随爹娘回了村子。她空有美貌,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娇花。   面对斯文俊秀的秀才和人高马大眼神灼灼似要吃了她的种田汉子的求娶,她选择了前者。   后来秀才高中,又得知自己是侯府嫡子后,将她抛弃。   种田汉子去了边关杀敌,血战沙场,成了将军。   一遭重生,苏暖茹回到了新婚之夜。   看着大红蜡烛和熟悉的锦被,她哭得泣不成声。为何老天让她回来了,却没能早一日,她还是嫁给了那人面兽心的畜生!   这时,门嘎吱一声响了,一个身着大红喜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泪眼婆娑间,苏暖茹看清来人长相,顿时一怔,这一世她为何嫁给了种田汉子?   顾青山冷脸道:“哭哭哭,就知道哭!那钱秀才已经娶了旁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苏暖茹瑟缩了一下。   而婚后,看似凶神恶煞的种田汉子把她宠上了天。   不过,苏暖茹却不愿再像前世一般囿于内宅之中,最终被人抛弃。   她卖吃食开铺子,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后来,当她在顾青山那里看到那块熟悉的认亲玉佩时,心中更是诧异。   这不是钱秀才的玉佩吗,今生怎么会在他这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