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真少爷以为自己是万人嫌   作者:振露   文案   李珩做了个梦。   在梦里,他被豪门父母认回了家,还有两个亲哥哥。   可不管是父母和兄长,都不喜欢他。   他们对他百般嫌弃,嫌他上不得台面,却无比宠爱那个领养回来的假少爷。   假少爷虚伪阴险,表面上对他好,暗中却给一直在给其他人上眼药,各种诬陷他。   最后,因为假少爷的陷害,他被赶出家门,全网封杀,病死在某个工地的日租房。   做梦当天,一辆豪车停在了他租的房子门口。   李珩:!!!   *   被带回家的李珩,正式接触了梦里阴险又恶毒的假少爷谢笃之。   谢笃之把他拉到一边。   ——!   这是梦境刚开始,谢笃之被他“推下去”刚好被管家看到的那一幕!   李珩瞳孔骤缩。   结果,谢笃之不但没摔,还丢过来一张黑卡。   让他三天刷完。   ……?   我拿错剧本了?   *   刚被认回谢家——   李珩(松了口气):原来你们是这样的父母兄长。   被认回谢家一段时间后——   李珩(复杂):原来你是这样的谢笃之。   谢笃之:......^ ^   1.乖巧认真·以为自己是万人嫌·实际团宠万人迷·真少爷受x高冷双标·不小心手撕原剧本·十分守男德·假少爷攻   2.珩读heng,攻穿越,受开场有点小自卑,攻和受没有任何血缘和伦理关系,从认识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了(重点)   3.日常可爱小甜饼,前期亲情占比偏重,父母哥哥以及攻都可可爱爱,一个受以为自己是虐文万人嫌其实是甜宠文团宠的故事,受有那么一丢万人迷属性,梦里的假少爷也喜欢受^ ^   【高亮】梦里的假少爷(即白软),有病(物理和精神双重意义),是小变态【高亮】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励志人生 甜文 现代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珩 ┃ 配角:谢笃之 ┃ 其它:预收《在火葬场里当恋爱导师》、《分手四年后,白月光回国了》   一句话简介:我怎么拿了团宠万人迷剧本?   立意:万物总会圆满。 第1章   窗外风景飞驰,车窗倒映出一张苍白俊秀的面孔,轮廓略显稚嫩,眸子漆黑。   少年背脊笔直挺拔,有些焦虑地咬着下唇。   但是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不知道要该用什么理由才能让魁梧高大,剃着板寸、戴墨镜穿黑西装的司机停车,或者干脆一点,把自己送回去。   对方给人的感觉好像是从那种上世纪末流行的极道电影里走出来的。   ——李珩在孤儿院长大。   他记得自己在很小的时候被丢下了,那天风很大,刀子一样割在脸上,冷得彻骨。他等了很久很久,承诺一会儿就带着糖葫芦来找自己的女人也没有再出现。   所以这些年来,他从未深入思考过与身世有关的问题,更没有想过当年抛弃他的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应该姓谢,是谢家在五岁那年走丢被拐走的小儿子。   可少年此刻的不安与紧张,大半不是因为即将和亲人相见产生的,而是来自于昨夜荒诞不经、偏偏又带着几分谶言意味的梦。   在那个梦里,李珩是谢家走丢十三年的小少爷,机缘巧合被找到,认回谢家,就像山鸡不小心落进了凤凰窝。   不过,结合实际情况,他觉得自己可能更像草鸡。   毕竟虽然没法和凤凰相比,但山鸡的羽毛也已经很漂亮了。   他和谢家格格不入到就算站在一起,也不会有人认为他们有血缘关系,是一家人。   和他比起来,被领养的谢笃之才更像真正的小少爷。   谢笃之会弹钢琴,能流利说好几门外语,笑起来又甜又漂亮。   李珩必须承认自己其实有一点嫉妒谢笃之,但更多还是憧憬和羡慕,毕竟谢笃之看上去真的很讨人喜欢。   他试图向谢笃之学习。谢笃之对他也很好,温柔极了。   但后来巧合发生得太多,他才意识到谢笃之非常讨厌他。   谢笃之诬陷过他故意打碎谢夫人喜欢的古董花瓶;也诱导他以为谢夫人喜欢牛油果,做了牛油果曲奇,但实际上谢夫人牛油果过敏......还总是表现出一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样子,让大家以为他欺负他。   哪怕后来谢笃之故意在他直播的时候带着公司的重要文件找他谈话,又让那份文件上的某些信息暴露在摄像头下面,泄露了机密,导致一个投资很大的开发项目搁浅,公司蒙受损失,也没有人觉得是谢笃之的错。   他反而成了怀恨在心,甚至图谋不轨的那个。   他被赶出谢家,账号被全网封杀,也没有公司敢让他应聘通过。   梦的最后,他得了重病,倒在工地锈迹斑斑的床上,醒来发现汗水打湿了半个枕头。   ——他现在坐的这辆车,和梦里那辆一模一样,连车牌号都纹丝不差。   挂好请假条出门之前,少年甚至还特地搜索了一下车牌。   加长版劳斯莱斯幻影,售价近千万。   那个光怪陆离,堆金叠玉,充斥鬓影衣香,又短暂脆弱得如同肥皂泡的幻境,是真实存在,即将会发生的。   如果他现在不想办法下车,接下来,他就会在谢家的大别墅里碰到刚刚弹完钢琴的谢笃之。   李珩本能害怕谢笃之。   可以,他到底为什么要答应谢家的邀请呢......?   因为梦里的谢夫人真的很像妈妈。   有个小小的声音在他心底这样说。   尽管谢夫人对他的态度也很冷淡,但她从来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恶言相向。   哪怕她渐渐失去耐心,不再对他抱有任何希望,在他被赶出去时候,也只发出一声极淡的叹息。   带着那只小行李箱离开前,她悄悄向他招手,塞给他一张以生日为密码的银行卡,让他以后堂堂正正,不要一错再错。   少年还欠了她一句道歉。   因为他弄丢了那张银行卡,也没有像约好的那样去看望她,定期给她报平安。   外面天总是灰蒙蒙的,很难放晴,下雨的时候更是冷到人的骨头都在打颤。他蜷缩在工地廉租房狭窄的床上,光是维持活着这件事就已经耗尽了全力。   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他总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已经死过一次了。   “小......先生。”红绿灯前,给谢家开了近十年车的苏勤突然想起来出发前自己被交代的事。   他开车有个坏习惯,虽然稳妥,但总是会忘记除了自己正在干的这件事之外的所有叮嘱。   苏勤极为艰难地把少爷两个字咽下去,改为稍微客气一点的先生,瓮声瓮气开口:“后面有刚烤好不久的小饼干,您可以先垫一下肚子。”   “哦——哦,好的......!”李珩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本能回答道。   少年不自觉瞪圆了眼,过了片刻,才满怀忐忑地小声向对方道了谢。   他已经忘记有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了。   毕竟梦里被接回去的时候他被名为“父母亲人”的大馅饼砸得晕晕乎乎,激动又忍不住怀疑,走路都感觉自己踩在云朵里,浑身上下都轻飘飘,更是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东西。   ——比如要怎么称呼他们才显得自然,自我介绍的时候声音能不能稍微洪亮一点......   好像还在心里预演了好几遍见面时可能会发生的场景。   院长阿姨温柔善良,对他视如己出。   可孤儿院有太多他这样的孩子,上小学开始,李珩就很少向以前那样总跟在对方后面问东问西,或者是让她给自己讲睡前故事了。   心脏不好的弟弟,有只眼睛看不见的妹妹,生来就有残疾的小哥哥。   总有人比他更迫切地需要关爱。   尽管嘴上从来没有说,可在心里,他其实一直是想要有个家的。   随着年纪渐长,这份渴望也被他一点一点藏起来,压在心底最角落的地方,不去看,也不去想。   如同沉眠的火山。   就在他即将忘却时,火山喷薄而出,熨过肺腑,蔓延至四肢百骸,烫得人手忙脚乱,无所适从。   不过这份渴望顺利传达出去之前,就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大雨熄灭得彻彻底底。   在认亲现场。   他不小心把谢笃之推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排雷】   1.受能区分“梦”和现实,不会对家人有怨怼,出现那种因为“梦”耿耿于怀郁结于心的剧情,也不会因为家人的做法觉得自己被冒犯到了   2.“梦”里的家人和现实的家人存在关联但又没有关联,剧情发展一定阶段会提,家人也会知道梦的内容,会解释“梦”里面那个态度的原因,本质是甜宠文,建议把这两者区分看待   3.作者本体社畜,写文本质上是写点自己喜欢的东西,给生活制造一点快乐,如果能接受文案及作话1、2排雷,提前祝你看文愉快www! 第2章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   就算现在,李珩也想不明白,谢笃之是怎么在自己刚刚伸出手,甚至没有碰到他缀着蕾丝的白衣袖的情况下,就失足从楼梯上摔下去的。   皮肤牛奶一样白的谢家小少爷甚至比他还高出半个头,清秀挺拔,肌理匀称,两只胳膊同款,更显得他像竹竿——还是没有多少水分,非常干瘪的那种。   可他确实向谢笃之伸出了手。   谢笃之也确实掉下去了。   现场还有目击证人。   谢笃之越愧疚,越努力地为他开脱解释,就越显得越他没有教养,越粗俗。   到后来就传成了他初次见面就因为嫉妒谢笃之取代了自己的地位,故意把对方推下楼。   那个时候李珩还不知道他是为了陪伴一度陷入深度抑郁的谢夫人,被特地被领养回来的。   他以为谢笃之是自己的血缘亲人,对谢笃之亲近尚且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刚见面就故意去推对方。   不过,有预知梦的提示在,他只要和谢笃之保持距离,离对方越远越好,就可以避免落入那样的下场了吧?   再稍微贪心一点,他希望这次自己可以不那么讨人厌。   就算不能让谢夫人引以为豪,但至少可以让她在那些姐姐妹妹谈到子女的时候,脸上笑容不会太过尴尬。   少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点戒备,小心下了车。   谢家的别墅已经到了。   车库在别墅后面,不需要从大门进去,两鬓斑白,脸上挂着熨帖笑容的管家看起来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他看起来就像公园里最常见的那种小老头,总是乐呵呵的,有点唠叨,即使发脾气的时候,也有种显得固执的可爱。   管家对这个家的每位成员都很贴心。   他会提醒谢夫人每天睡前喝一杯热牛奶,给谢先生准备好熬夜会用到的咖啡,为谢大少爷留一份小点心,替出门采风的谢二少爷给花浇水。   还会在谢笃之每次弹钢琴前,根据天气和季节,在琴房里喷香味从来没有重样过的香水。   除了李珩。   李珩印象里,管家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是板着脸,目光锐利,带有某种审视意味。   他不会向对谢家其他人那样给他准备适合口味的点心,也不会特地给他泡茶,为他开门,等他回家。   更多时候,李珩都被当做空气无视掉了。   谁让管家是看着谢笃之长大的,把谢笃之当成亲孙子那样疼爱。   而他初次见面就把谢笃之推下楼梯,害得对方差点不能弹琴呢。   少年心里莫名有点难过,悄悄撇了下嘴。   他努力对管家挤出一个看起来没有那么勉强的笑容,向对方问好。   管家心情好像很好。   他笑眯眯应了一声,带着点殷切,催促他快点进屋休息。   “坐了这么长时间的车,是不是饿了呀?”   “小少爷喊我福伯就好,我去给你拿点心。”   管家叫苏福,比起本名,更喜欢在介绍的时候说自己叫阿尔福雷德——嗯,就是蝙蝠侠里的阿尔福雷德。   “渴不渴,喜欢喝茶还是果汁?长个还是多喝牛奶好一点。”   ......   少年张了张嘴,刚委婉拒绝,肚子就很不争气地叫了几声。   梦的缘故,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还没来得及买菜做饭,就稀里糊涂被带过来了。   少年耳根滚烫,只好在阿福先生带着点揶揄意味的目光中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他个子不是很高,甚至比身体硬朗的老人家还略微矮上那么一点,瘦瘦小小,下巴也尖,巴掌大的脸上根本找不见几块肉。   苏福照顾了谢夫人近半辈子,从她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觅得良缘成家立业,逐渐成熟,成为外人眼中的所谓女中豪杰或是贤妻良母,偶尔也会回想起小姐年轻时的模样。   倔强,好强,一双眸子又黑又亮。   少年五官肖似其母,尤其是眼睛最像,只不过眸光更懵懂些,里头潜藏着难以掩饰的小心和慌乱,像蒙了层模糊的雾。   也不知道在外面吃了多少苦。   回来之后得好好补补才行。   “小少爷喜欢巧克力还是草莓?”   一盘散发着甜香的黄油曲奇被端到李珩面前。   少年带着点迟疑地选了草莓。   “小姐也更喜欢草莓。”同样有甜牙齿的管家先生眼睛几乎眯成一对月牙,脸上的褶痕都深了不少,“我去把蛋糕切过来。”   李珩甚至还没来得及张嘴,他身影就消失在了墙壁拐角处。   少年抿了下唇,伸手拿了一块还有余温的小饼干,莫名松了口气。   或许甜食确实能让人产生放松的情绪,他好像没有开始那样紧张了。   管家也没有很讨厌他。   接下来,只要他小心一点,避开和谢笃之接触,就不会像梦里那样被赶出去了吧?   少年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气,忍不住再次朝那堆曲奇伸出手。   ——“福伯?”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李珩一惊,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手也僵在了那儿。   他和二楼站着的人对上了视线。   对方穿着件白衬衫,外面套了件马甲,领带是浅灰色的,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凤眸凌厉,鼻梁上还架着副眼镜,十足的精英气派。   看见李珩,他愣了那么一下,才报上自己的名字,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少年。   “谢笃之。”   青年声音淡淡,却恍如惊雷般在李珩耳边炸开。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力也出了什么问题。   梦境和现实在这一刻诡异重叠,又显现出些许零星且微妙的差别。   李珩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青年看,甚至忘了呼吸。   梦里的谢笃之......是长这个样子的吗?   恍惚间谢笃之好像说了什么,李珩没听清。   他看见对方一步一步从楼上走下,停在某阶楼梯上,对自己招了下手,好像是让自己过去。   少年面色纸一样白,瞳孔也不自觉颤抖,试图回忆起更多细节。   可不论他如何努力,梦中人的面孔好像乍然之间就模糊起来,怎么也看不正切,清晰的只有楼梯,以及对方在摔下楼后那些听上去很愧疚自责的话。   许是因为他没有过去,谢笃之脸色不怎么好看,好像很不高兴。   李珩有点害怕。   传言会不会变成他故意给谢笃之脸色看,刚见面就排挤对方......?   少年紧紧咬住下唇,挣扎片刻,还是站起来,缓慢挪到楼梯下面。   他小心翼翼往上迈了几阶,停在谢笃之几乎差不多一米开外的地方,心里想着,如果谢笃之这次再“不小心”,他就直接拉住对方,换自己摔下去。   这样,可能就不会在刚见面的时候被讨厌了。   打量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   谢笃之眉头微蹙,李珩的戒备也提到了极点。   被戒备的当事人倒没有太多想法,只觉得莫名好笑——他的助理最近新养了只猫,连桌面都特地换成了精心拍摄剪辑过的视频。   少年与对方竖起尾巴,浑身戒备的模样无端相似。   眼睛也都是圆溜溜的。   他应该也没有那么吓人吧?   谢笃之干脆往下继续走了几步,朝对方伸出手,将他朝自己身前拉了拉。   ——!   李珩思绪轰然炸开,脑中只剩下完了两个字。   他根本来不及悔恨。   对方动作太快,力气太大,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成了定局。   少年不禁绝望地闭上眼睛。   然而,重物坠地的沉闷声响久久未至。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被塞进他的手里。   “见面礼。”   谢笃之语气依旧没有太多起伏,清清冷冷的,像雪一样。   李珩不由恍惚,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大概够花到过生日。”   ......?   花什么?   他还没有弄清楚情况,就看到青年被面带嫌弃的管家使劲往外推,自己则被护小鸡崽似的护在了后面。   “去去去,回你的公司去,家里没有你的饭吃。”   小老头吹胡子瞪眼,横看竖看,越看谢笃之越不满意。李珩居然有种他是在怕自己被对方带坏了的错觉。   站在后面,少年悄悄抬起眼,再度对上了那道视线,心中一惊。   他飞快撤回目光,无端产生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   “我来接人。”谢笃之说。   作者有话要说:   梦里那个谢笃之另有其人,不是攻[?   阿斯托尔福就是,那个batman的,管家侠!是可爱的小老头!   虽然清楚可能没人看但还是祝各位中秋节快乐呀!!! 第3章   李珩坐上副驾驶的时候,还是有点迷茫。   甚至忘了把本应该放到车后座的蛋糕拎下去。   谢笃之心情倒是不错。   一半源于吃瘪的管家,一半源于旁边坐着的少年。   当然,他没忘记同对方解释原委。   “妈妈本来准备自己下厨,还特地给珍姨放了假。”青年侧过头,嘴唇微不可见地朝上扬了扬,“但是谢二已经包好了酒店,爸爸也在老朋友开的餐厅订了座。”   “加上大哥在隔壁市出差,晚饭赶回家可能来不及,只好重新投票选地方。”   李珩认真点了点头。   少年从看似已经清楚了情况,实际上还在懵懵懂懂地梳理人物关系,试图把谢笃之口中的称呼和自己的认知一一对应。   大哥是谢慎之。   谢二......应该指谢思之吧?   谢慎之和谢思之是双胞胎,出生只差了几秒钟。   只是为什么谢笃之喊谢慎之大哥,到了谢思之,就变成了谢二呢?   少年犹豫片刻,很快就把那点好奇和探究丢到了脑后。   他突然意识到尽管今天开始时的经历简直是梦境的翻版,但时间上却完全不同。   在梦里,他被认回谢家的时候,生日已经过了。   李珩有两个生日,一个用以纪念被院长阿姨好心收留,另一个则是登记在医院出生证明上,精确到分秒。   前者是冬天,后者则在春夏之交,他的实际年龄要比登记年龄小了一岁。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梦里谢笃之的生日在夏天,说是要补办给他的生日会,其实是特地给谢笃之办的。   谷雨刚过,今天是四月二十一号。   距离他登记在出生证上的生日,还有三天。   少年颇有些后知后觉眨了下眼,蓦地意识到自己还在思考要怎么还回去的那张卡有多烫手。   ——“差不多能花到过生日前。”   对方当时是这么说的。   谢家底蕴深厚,富埒陶白。   哪怕在梦里当过一段时间的谢家少爷,窥见了所谓上流社会、所谓世家的影子,但以他贫瘠的想象力,也仅仅只能勾勒出这个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   李珩还记得自己意识到谢笃之针对自己是因为想要得到那份家业时,特地去找过谢笃之。   他向对方保证不会贪图属于他的钱财,只是想和家人一起生活,然而谢笃之根本不相信他的承诺。   他转头就在谢夫人面前落泪,吞吞吐吐说哪里做得不好,不配留在谢家,弄得谢夫人以为对方受了多大的委屈,对他更加失望。   会有人给自己不喜欢的对象很大一笔钱吗?   还是说,这只是和梦里形式有所区别的另一种糖衣炮弹,只是为了看他很窘迫的样子,然后嘲笑他?   梦里的那张脸和身旁凛冽出尘的眉目似乎有瞬间的重叠。   李珩没办法很好地做出判断。   现实中的谢笃之给他的感觉过于陌生,仿佛完全是另一个人。   谢笃之却将少年的沉默当成了某种介意。   换成是他,被带着绕了大半个市区,茶水还没有喝上几口,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又要赶到下一个地点,心里也会介意的。   “他们只是......太惊喜了。”所以无暇自顾,手足无措,方寸大乱。   这些年,谢家积极和警方合作,打击拐卖犯罪,寻找当年那个团伙的下落,也活跃在各个公益领域。   除了不想见到有更多家庭因此蒙受不幸,助人行善之外,同样也有一分积德祈福的私心。   不论是捐款,还是创办各种基金,参与建设学校,心中都想着哪怕有万分之一,几十万份之一,甚至几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可以给到那个孩子帮助。   希望他能够平安顺遂。   希望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他可以快快乐乐的长大。   哪怕清楚徒劳无功,还是十年如一日,怀着一丝极为微渺的希望坚持了下来。   想到此处,青年不自觉放轻声音,道:“大家都想早点见到你。”   李珩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鼻子莫名有点酸,过了片刻,才很小声地“嗯”了一句。   少年脑袋微垂着,眼睫蝶翼般颤动,看不太清表情。   空气再度沉寂。   谢笃之无意间盯着他的侧颜看了几秒,突然回想起那天办公室发生的意外。   新来的秘书在端咖啡的时候不小心用手肘擦了一下,那堆胖橘平台的主播签约合同洒得满地都是。   属于少年的那份碰巧飘到他屏幕的旁边,连带白底证件照一起。   他当时同样无意间多看了几眼。   调查是在完全没有惊动少年的情况下进行的。   他雇佣的人是在调查对方过往经历的同时,还从被放置在门口的垃圾袋中里找到了毛发样本。   鉴定是在没有通知其他人的情况下做的,这些年谢家已经面临了太多失望,谢笃之不希望在上面看到再多几根的稻草。   假如不是,作为擅自打扰,侵犯对方个人隐私的补偿。   几乎是做出决定的瞬间,谢笃之也在心里拟好了具体方案。   他会让程序端给少年为期半年的优先推流,全平台增加他的曝光度。   能不能彻底抓住这个机会,要看少年自己。   ——当然,这是在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前。   鉴定结果打消了他在调查后突然产生的,资助对方的念头。   “够吗?”谢笃之偏离导航路线,把车拐进了高速入口,   李珩茫然,下意识发问:“......什么?”   青年沉默了一下,回答:   “......零花钱。”   和零花钱能沾上边的,好像就只有那张卡。   于是李珩被迫重新被面对被自己抛到脑后的疑惑。   ——原来黑卡能刷完吗?   ……要怎么刷完?   少年面上不自觉浮现出纠结,没藏住真实想法,不小心问了出来。   “那张卡额度只有一千万。”谢笃之唇边有淡淡笑意浮现。   所以他才说是见面礼,零花钱。   不限额度的黑卡谢笃之也有,只不过没在身上。   “下次回家的时候带给你。”青年想了一下,把脑内那张日程表内的某个收购会议往后挪了两天。   他成年后就搬出去自己住了,房子离公司和学校都近,就是和家距离远,除了周末和节假日不常回来。   这也是福伯不给好脸色,总是阴阳怪气喊他大忙人的原因。   思维能力好不容易回归正常水平的李珩被他这句话砸得有点呼吸不过来。   谢笃之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他不小心问出来的原因是因为所谓的“零花钱”实在太多了,而不是借此得寸进尺。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张卡太多了,想还给你,没有想要问你要......”越往下说,李珩声音就越小,耳朵根像是有火烧一样。   “买完车就没有了。”谢笃之不觉得有哪里多。   “游戏也有购买项目。”他记得少年是游戏主播,印象游戏是一项比较花钱的娱乐。   李珩:......   “许家的小儿子把零花钱全砸进去,还问朋友借了不少,才得到他们那个服务器的冠军。”谢笃之举例说明。   “其实,那种买断制的游戏不需要花太多钱。”他试图解释。   青年心里已经认定这张卡的额度太少,打定主意要把那张真正不限额度的卡当成生日礼物之一提前送出去,以此表达自己对少年事业的支持。   李珩突然不太敢开口问那比零花钱的数目。   很显然,谢笃之对车,还有游戏的概念,和他的不太一样。   至少李珩想不到有什么游戏能随随便便砸进去几百万。   车内气氛逐渐尴尬。   哪怕是谢笃之,也不得不承认尽管谢家老二嘴上从来不着调,但只要他愿意,任何情况下都能够游刃有余。   ——倘若现在开车的是谢思之,气氛绝不至于如此尴尬。   最后,车在一家下高速没多远的便利店面前停了下来。   谢笃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主动拎起少年膝盖上横着的蛋糕,把它放到后座。   “先去吃点东西。”他神情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和让李珩拿一千万充值游戏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李珩微愣,反应过来后小声又迅速地说了声谢谢,跟在后面下了车。   梦里的谢笃之会说很多可亲的话,温柔体贴,善良大度到让人挑不出半点错误。   他会敲门问李珩学习累不累,要不要喝点水,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但从来没有真的端过一杯水或是其他东西。   那是一种专门给其他人看的,很虚伪的关心。   捧着热腾腾的关东煮,少年突然有点愿意去相信,这个谢笃之不是坏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家:慌张.jpg   攻:会不会少了点?   我们宝很容易相信别人的! 第4章   到了酒店,李珩又开始习惯性紧张。   他悄悄抬眼观察站在旁边的谢笃之,青年眉间不兴波澜,目光自然又专注地落在全透明电梯外的渐亮的江景上,仿佛置身事外,和这场认亲完全无关。   电梯在三十九楼停下。   除了谢笃之和他,其他人都已经在桌子上坐着了。   李珩深深吸了口气,站在包间门口,局促得不知道该先迈哪只脚,还有点迟到的尴尬。   “饿了吧?我们先吃饭。”谢夫人笑着冲他招手,语气温和亲切,“福叔怎么没来。”   谢笃之是要带管家一起来的,但对方以重新收拾房间为理由拒绝了,只是让他把蛋糕带上。   李珩还在组织语言,谢笃之就已经在谢夫人旁边落座,对她摇摇头,解释:“福伯不愿意来。”   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少年就已经紧挨着他坐下,夹在他和谢思之中间。   ......更紧张了,甚至不知道怎么开口打招呼。   梦里正式见面的时候场面一团乱,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忙着关心那个谢笃之的伤势,其它的环节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   李珩憋红了脸,也只憋出一句晚上好。   谢夫人慈爱地往他碗里夹了块红烧肉,叮嘱他多吃点。   接着,谢先生也开始给他夹菜,这次夹的是排骨。   少年艰难地向他们道谢。随后发现自己的碗好像突然成了战场,你一筷子他一筷子,很快就被堆得满满当当,成了座小山。   根本谢不过来。   最后压在那座小山上的,是来自谢思之的鸭腿。   “小乖。”他笑岑岑地开口,眼波流转,桃花目顾盼有情,“我可把桌子上唯一的腿都夹给你啦。”   李珩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感谢的话卡在嘴里。   “——你是不是应该重点感谢一下二哥?”   话音未落,谢慎之就狠狠用手肘捣向人,说了他一句没有正形。   然后,李珩就看见谢家这位相貌和双胞胎弟弟一模一样,气质却天差地别的大哥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脸上挤出一个很难用和善形容的微笑,“谢慎之,喊大哥就好。”   自我介绍环节来得突兀又突然,李珩半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好、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从谢慎之那张同样没太多表情的脸上看到了遗憾。   谢夫人悄悄掐了下手心,克制住自己喊小儿子乳名的冲动。   “小珩......可以这么喊你吗?”   听到消息,她是表现得最激动的那个,真见到人,终于到了拨云见月的时候,又突然患得患失起来,语气难免带上了一些小心翼翼,“阿勤在接你的路上有没有和你说?”   “我是你的......”妈妈。   李珩都知道的。   他甚至清楚在座的每一个人有什么喜好,爱吃什么菜。   大概是因为初次见面给人留下的印象太差,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只敢在心里悄悄地喊谢夫人和谢先生爸爸妈妈,更多时候,还会刻意避免,用“您”去代称。   还有两个哥哥,谢慎之和谢思之。   谢慎之是个大忙人,一周都不见得回来一次,对李珩态度也很冷淡。   和谢思之明晃晃、不曾掩饰的厌恶和轻蔑相对比,这种冷淡已经算是一种温和。   李珩记得有一次他刚好在楼下,就帮忙把谢慎之熬夜要用的咖啡送上楼,谢慎之只皱眉看了他和手上端着的咖啡一眼,便关上了门。   “不要做多余的事。”他这样警告李珩,却在下一秒问在房间里学习的谢笃之要不要自己替他泡牛奶。   那时起他就知道,不论在哪个哥哥心里,他都是那个外人了。   一时之间,他很难把眼前小心翼翼看着自己,不自觉带着某种期盼和希冀的谢家人和梦里那一张张或冷淡或憎恶的脸联系起来。   少年带着点恍惚地想,说不定眼下正经历的认亲才是梦境。实际上,他现在正躺在工地那张矮床上发着高烧。   他嗡了下唇,小声喊出那个在心里盘桓过不知道多少遍的称呼。   就算这是梦,这样好的梦,稍微多留恋一会儿也没什么吧?   谢夫人眸中隐隐有晶莹闪烁,她“欸”了一声,又迅速低下头,将眼泪揩干净,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给李珩又盛了一碗汤,“路上肯定饿坏了吧?多吃点。”   李珩没有好意思开口告诉她,自己在便利店吃了饭团和关东煮。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么撑过——在服务员把所有的菜全部撤下去之后,又重新端上来许多甜品,还有他们从谢家带过来的那个草莓蛋糕。   蛋糕被相当不均匀地切成了六份,其中有两份均匀地分走一半,足足有四分之一大,剩下的四份则可怜地挤在另外半边。   伸手之前,其他人就已经迅速把蛋糕分掉了。   只留下两个大的。   谢夫人笑着把草莓更多的那一份推到他面前,看起来很开心,“福叔说你也喜欢吃甜。”   “随我。”   明明已经被投喂得很饱很饱了,不知道为什么,对上那双弯弯的,眼角有细微皱纹的眼睛,李珩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还能给这块蛋糕腾出一点空间。   于是他也学着谢夫人那样弯眸,重重“嗯”了声,从蛋糕上的新鲜草莓开始,以一种相当认真的态度解决了它。   少年进食速度并不快,每次只挖那么很小一点,奶猫似的。   但谢家人在等待这件事上从不缺乏耐心,甚至巴不得他吃得再慢点才好。   “明天让阿勤过去收拾东西,好不好?”   谢夫人叫人把那些点心撤下去,“我带你出去买衣服。”   少年穿的得体,大方又整洁,身上那件印着云朵图案的短袖衬衫也很符合气质,让他看起来柔软且温和。可作为母亲,她想把自己能给的最好的东西给她的小乖。   谢家从来不缺钱,比起奢侈品成衣,要更偏好手工定制。   尺码下午才让人送过去,制作需要时间,估计只能下个星期和这个季度的新品一起送过来,在此之前,她总不能让刚回家的小儿子没有衣服穿。   要知道,就连在这方面不太讲究的老大,房间里也有好几个衣柜。   还有生日——   每一年的四月二十四号,谢夫人其实都会准备生日礼物,想着有一天能把它们都送出去。   从遥控无人机,到帝王绿雕的平安扣,宝石胸针,再到不限额的银行卡,小行星的命名权......然而等人真正站到自己面前,她又觉得这些东西远远不够。   要是能再早一点找到她的小乖就好了,这样他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可以用一场隆重盛大的生日宴会欢迎他回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仓促匆忙,连请柬都没有做好,更不要说其他安排。   阿笃应该在发现的时候就把消息告诉他们的。   世上怎么会有母亲认不出骨肉?   根本不必等什么鉴定结果,只要少年站在她面前,她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肯定这就是她的孩子。   她顿了顿,又觉得不妥当,担心这件事过于唐突,会吓到没有多少心理准备的少年。   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些年他们是如何找他,又是如何想念他的。   谢夫人也不会让他知道,给他带去负担。   她的小乖,只要负责平安快乐就好了。   “妈妈刚好还缺一条项链,你到时候再陪妈妈看看吧?”最终,谢夫人这样说。   在梦里,这是他连奢望都奢望不来的事,李珩答应尚且来不及,又怎么会舍得拒绝她。   只是,开口之前,他仍犹豫了一下,将卡在喉咙里的话反复咽回去好几次,这才下定决心。   少年睫毛颤动,不自觉将目光落到窗外。   “妈妈......我可不可以暂时住在原来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qwq,请问有评论吗?没有我下章再过来问一问。   顺便我一般早上九点钟日更,如果有事会请假的! 第5章   一时之间,谢夫人居然不知道自己该喜该悲。   他喊自己妈妈。   可偏偏语气过于谨慎,说是商量,反而更接近恳求。   少年垂着脑袋,睫毛不安地颤动,好像下一秒就因此道歉。   ……生怕自己会惹她不开心似的。   谢夫人感觉心脏好像被什么揪住,指甲在手心里凹下去很深一截。   为什么暂时不想搬家反而成了次要问题。   “那明天妈妈和阿勤一起接你,晚上再送你回去,可以吗?”她声音放得更轻。   不搬回谢家是李珩在下车的时就决定好的事。   在车上,他想着要远离“谢笃之”,以免再傻乎乎地送上去给对方骗,被赶出家门,连工作都找不到。   哪怕后来发生的事证明此谢笃之非比谢笃之,他被陷害的可能性很低,少年有很多其他的担心。   “谢笃之”只是他做这个决定的原因之一罢了。   谢家人都很优秀。   商界传奇谢夫人和谢先生都是人中龙凤,自不必说。   他们的大儿子谢慎之名校MBA毕业,能同时说好几门语言,和外商洽谈完全用不到翻译陪同,年纪轻轻就已经在公司管理层占据一席之地,备受信赖。   二儿子谢思之商业头脑也很好,但对管理公司没有兴趣,金融学到一半转去隔壁艺术专业,现在是业内小有名气的画家,一幅画能拍出上百万。   还有谢笃之。   在少年的那个梦里,对方是娱乐圈的钢琴小王子,账号简介下面缀着老长老长一串作品,总是出现在各个商场的巨幕和杂志上。   不管怎么想,现实中他见到的这个谢笃之都只会比梦里那个更优秀。   只有没去上大学,默默无闻的小主播李珩和这个家格格不入。   他害怕他们现在喜欢他,以后发现他一无是处什么也不会又厌恶他。   知道被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之后,人就会变得很贪心,难以适应落差了。   他们不了解他,反而可能会多喜欢他一点。   这样想,李珩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坏,还很自私。   哪怕能感觉到谢夫人很希望他搬到谢家住,但因为虚荣,贪婪想被多喜欢一段时间,他还是拒绝了对方。   拒绝了比梦里还好,好温柔的妈妈。   “明天我能自己过来,肯定不会迟到的。”   他满怀歉疚地保证,不想再麻烦对方多坐一个小时的车,特地绕到另一个城区接自己。   谢夫人其实有晕车的毛病。   这是梦里他有某次被带着出门参加宴会,和对方坐同一辆车的时候偶然发现的。   “福伯已经收拾好房间了。”许久没有说话的谢笃之突然开口,“可以先在家里住一晚,明天回去。”   在他看来,问题很好解决,“不用跑两趟,你们也可以多逛半天。”   李珩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或许是因为已经习惯梦里面的冷漠,甚至是嫌恶,他没想到自己在表现出拒绝后,得到的不是“不识好歹”之类的评价,而是一个折中的邀请。   他居然有点不太能很好地适应这种善意。   “但是……”少年有些难以启齿,“我晚上回去还有其他事。”   “可以请别人干。”谢笃之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有□□。”   “家里也能直播,福伯重新装了电脑,你房间里。”   少年张了张嘴,仿佛又重新回到了那辆法拉利上,对方风轻云淡地以游戏比较花钱为理由表示要把黑卡给他的时候。   谢夫人一声轻咳,“阿笃说得也有道理……不如就留下来睡一晚吧?”   她悄悄递出自己赞许的目光。   她太心焦,光顾着安抚,试图让人先安下心来,居然没想到先劝小乖留宿。   “什么直播?”谢思之插/了进来。   收到消息的时候,谢思之人在画廊,谢夫人也没有把查到的资料发给他看。   因而,除了知道印象里又白又软的小团子被找回来了之外,他对其余一概不了解。   作为圈中半个知名纨绔,谢思之其实对直播存在刻板印象。   不过那是针对别人。   他现在只想知道少年的直播账号和平台,然后打钱,当弟弟的榜一。   又是哥哥,又是榜一,弟弟肯定会更爱他的。   谢慎之同样好奇。   但他生性稳重,比双胞胎弟弟严肃许多,早在心里分好了轻重缓急。   现在要做的是要配合妈妈和阿笃,把小乖先留下。   而不是打探什么的直播。   他看向坐在正位的一家之主,示意对方主持大局。   然后发现一家之主也在看自己。   谢家最不会说话,经常被剥夺发言权的两个人用眼神沟通良久,默契地决定暂时保持沉默——以免像老二那样,开口就收到白眼。   “不是因为直播。”少年闷闷地开口解释,发现自己除了虚荣和贪心之外,还应该再被贴一个不识好歹的标签。   他深深吸了口气,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嘴巴有今天这么笨过。   “今天有点突然,我还没有把东西收拾好,也没有留下足够的猫粮和水……”   谢笃之脸上浮现极浅的困惑。   少年租的房子是由平层重新装修成的隔间,类似于商务旅馆的单间,卫浴独立,但厨房共用,除他之外,还有另外两户租客。   一户带着粗鲁无礼,有暴力倾向的小孩;另一户计较过头,经常会因为鸡毛蒜皮上门“协商”。   房东的租房合同上也明确规定不许携带宠物入住。   私家侦探发过的资料里,也没有说少年正在养猫。   ——可解释的时候,他看起来苦恼且羞赧,也不是那种会撒谎的性格。   “有专业上门照顾宠物的服务。”他想了下,“要是不放心,也可以通过视频全程监控。”   李珩于是觉得自己更不识好歹了,脑袋几乎要埋到进桌子里:“……是小区里的流浪猫,很怕陌生人。”   “我过去才敢出来。”   谢笃之两世为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卡壳了。   “流浪猫?”谢夫人悄悄试探,“什么样的呀?”   谢思之欲言又止。   家里房间那么多,别说一只,几窝都不成问题。   直接把猫带回来养不就好了?   然而在开口前,谢夫人就已经伸出脚,借着桌布的遮掩,狠狠踩了他一下。   这是闭嘴的意思。   谢思之只好加入父亲和大哥的队伍。   “是一只暹罗。”   提到猫,少年眸子亮了一下,音量也正常许多,“胆子很小,但是非常乖,也很懂事。”   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   “暂时没有办法搬过来,是要照顾它吗?”谢夫人继续询问。   ——确实也有这部分的原因。   李珩犹豫数秒,点了点头。毕竟如果他回答不是,好像也找不出其他理由。   “流浪猫在外面不安全,也容易出意外,我们把它带回家养怎么样?”   少年下意识瞪大眼,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应该顺着对方的问题往下回答。   “可是,可是……”他明明记得,家里面有人猫毛过敏啊。   然而理论上这不是他现在应该知道的事。   “可是什么?”谢夫人适时流露几分疑惑。   “……可是它尾巴断了一小截,腿也跛着,也不够好看。”   他只能说,那是一只丑丑的,有很多缺陷,不讨人喜欢的流浪猫。   少年临时编了个理由,同时心里默默向猫道歉。   想到那只每天都在小区车库里等自己的猫,他突然有点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妈咪,站在这个家食物链顶端的人w   谢谢大家的评论!!!!!!感觉被充电了,我会努力日更的QWQ   作者手速不是很快,每章只能写2000出头真的不好意思_(:з”∠)_,希望熟练了之后手速能快一点努力写剧情_(:з”∠)_ 第6章   在草丛里发现那只猫的时候,它几乎瘦到皮包骨头,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发现有人靠近,拖着瘸腿,一拐一拐地跑远了。   那时候李珩搬家还没有几天,积蓄基本都用于房租和新组装的电脑,自己都靠挂面和青菜过日子,实在是囊中羞涩,爱莫能助。   他只是忍痛在超市买了根火腿肠和一小瓶舒化奶,用碗装好,放进了草丛里。   第二天出门丢垃圾的时候,少年又在附近看到了它,但之前放在碗里的火腿肠和牛奶纹丝不动。   他只好把碗拿回了家,洗干净,又换了新的,犹豫片刻,又重新去买了。   这次,为了避免浪费,有大半的牛奶和火腿肠的进了他自己肚子。   过了快一个星期,可能还要更久,他才发现每天更换的那些东西有被动过的痕迹。   于是那天除了火腿肠外,他还忍痛把自己的鸡胸肉分出来了一点。   可能是觉察到他没有恶意,也可能是因为他毕竟也算自己的“衣食父母”,猫看到他的时候,渐渐不像之前那样仓皇奔逃了。   它会停下来原地观察他,远远喵上几声,过上一会儿,才施施然钻到其他的地方。   再后来,它也会在李珩放碗的时候突然蹿出,翻过身滚几下,在他脚边露出自己有些脏兮兮的肚皮,发出很轻的呼噜声。   他们之间有些奇怪的饲养关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建立的,据点也从草坪换成了车库。   拿到工资的第二个月,李珩买好航空箱,在凄厉的抗议声中,打了个半长途,带它去了趟最近畜牧站,打针,看病。   宠物医院要近很多,往返快,猫可能会更好受,只是李珩实在捉襟见肘,就连诊金都要咬牙从生活费里压缩,暂时还负担不起医院的治疗费用。   畜牧站的兽医是位和蔼且亲切的奶奶,她给猫仔细看了腿,告诉他尽管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但如果能坚持治疗,情况会比现在好上很多。   还有皮肤病,因为流浪了太久,也要治疗很长时间——后续也不能完全保证已经损坏的毛囊能重新长好。   她最后只收了李珩疫苗和药品的钱,没有要诊金,还塞给他几个罐头。   不过,作为代价,回去之后,他再次遭到了猫的敌视。   李珩的日常一度变成工作,直播,满小区找猫,想尽办法把猫绑架到畜牧站进行复诊和后续治疗。   如此过去小半年,它终于从一只很丑的流浪猫变成了虽然还是不漂亮,但至少看上去不会太让人讨厌的猫。   腿比之前灵活很多,毛也渐渐长了出来。   李珩是想要努力存钱,换个稍微大点的出租屋养它的。   他连猫的名字都想好了。   ——如果没有突然被接回谢家。   谢家不同意他养猫,因为家庭成员有轻微的猫毛过敏症状,也因为这只暹罗实在不够高贵。   可能是刚被剃光没多久,毛还没完全长好,腿也有残疾的原因,他在网上发了好几个帖,都没有找到合适的领养。   就算有好心人想要收留它,每次少年带对方去看的时候,猫也总不配合,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只能不了了之。   他只好在谢家和小区频繁往返。   那时家人对他虽然冷淡,却也没有到后来那种连看上一眼都嫌恶的地步,谢思之也曾出于好奇,跟着来过一次。   ——“太丑了,还好没让你带回来养。”   青年当时是这样评价的。   可能只是无心,但李珩却在心里记了很久。   不久之后,谢笃之也抱回一只猫,据说是有什么血统,连证书都有好多张。   猫有单独的房间,不放出来,加上清洁阿姨打扫得勤快,猫毛过敏的谢先生甚至对这个新的家庭成员表示了欢迎。   李珩才知道是自己和猫的分量都不够。   后来他渐渐忙了起来,每天都要学很多东西,从最基础的礼仪,金融知识,已经落下的高中课程……以及乐器。   ——用谢笃之的话来说,他总得有一门拿得出手的特长。   只好把照顾猫的工作交给小区没多远的那家宠物店,店员用图片打卡,照片里很少看到猫。   换粮的过程倒是有录屏。   他去看猫的频率从每天,到每周一两次,再到小半个月。   东西学得越多,收获的失望也越多。   老师们带着遗憾的目光,以及家人的沉默压在他的肩膀上,山一样沉重,压得他怎么都喘不过气。   绘画老师叹息着离开的那天,他久违感到了一点轻松,悄悄出门去看它。   还是老地方,猫粮和水都没有动,他等了很久,叫猫的名字,都没有反应。   他想着对方可能在生气,或者是太久没见产生了一点陌生,所以才迟迟不肯出来。   但是他已经准备和管家以及谢夫人说不上那些课了,以后还是能像之前那样每天都陪它玩……直到看见墙角上那滩干掉的血迹。   李珩不敢往深处想。   他只知道,自己不但没有让其他人满意,也让一个很好很忠诚的朋友失望了。   少年吸了下鼻子,动作很轻。   可始终关注他,精神高度紧张的谢夫人还是敏锐觉察到了那种低落难过的情绪。   是因为猫,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情?   她没有办法确定。   坐在面前,不敢表达情绪,连沮丧都安静得几乎不存在的少年是她好不容易才被找回来的小儿子。   他本应该无忧无虑长大,快乐,自由,开朗而乐观,明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不需要多想,她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没关系,我们可以找医生去治它的腿,用3D打印给它把尾巴补上。”   谢夫人笃定地开口,“这个世界上漂亮的猫已经够多了,它只要在你心里特殊,不够好看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现在就去把它接回来。”   “阿笃开车可以吗?小思,你跟我一起坐在后面。”   这一刻,谢夫人终于展现出自己曾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那面,雷厉风行,态度果断得不容人拒绝。   但说到底,不论是温和小心,还是严厉强势,她在少年面前的身份都仅有一个。   她是他的妈妈。   “白董,我想申请和小乖坐在后面。”谢思之笑嘻嘻的,“可以批准吗?”   谢笃之没有那么多话要说,只是从座位上站起来,莫名庆幸自己刚刚没喝酒。   他就坐在少年旁边,对情绪的变化感受更直观一些。   要没有这个决定,回去之后,他或许也会特地找人去调查关于猫的事情吧?   青年不动声色地想,眸光在少年带着微卷细软黑发上停了一瞬。   ——有点矮,不过谢家的基因很好,应该还能长。   李珩有些愣愣的,不知作何反应。   明明他害怕见到谢夫人不苟言笑,语气严肃的样子,可刚刚对方毋庸置疑,要跟他立刻去接猫的时候,他居然打心眼里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   好像厚重如阴云,在心上蒙了一层又一层的失落突然出现裂隙,有光照进来。   餐桌上喝了酒,又有点猫毛过敏的谢先生居然对自己被踢出队伍这件事半点都不意外。   他只是有点郁闷地又小酌几口,顽强抓住了最后一个能彰显存在的机会。   “等会我去打电话问问小蔺,看他有没有合适的兽医推荐,你们接完猫直接回家就好。”   “路上开车小心。”   刚想叮嘱的谢慎之:……   他只好把话又重复一遍,有点疑惑为什么自己也被排除在外。   “那你回去记得提醒福叔,让他明天早上喊人买点猫玩具回来。”谢夫人补充。   “这里到我住的地方比较远,要开很久。”   眼看她也要起身,少年略带慌乱地阻拦,开口险些咬到舌头。   情急之下,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无意识喊了一声妈妈,还在绞尽脑汁组织语言,“……直接从酒店里开回去要方便,要是你想看看它的样子,可以在家里等我们一会儿,不用坐那么长时间的车。”   谢夫人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自己有晕车的毛病,甚至很多时候自己也意识不到。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是少年出于本能的体贴,还是冥冥之中存在某种感应。   谢夫人重新坐下,不知何时悬起的心好像安放回原本的地方。   “好呀,那妈妈等你们回家,给你们煮夜宵。”   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   ……就,一些年轻不懂事带黑下巴的猫咪去看医生,十分钟花了800+的傻速多作者_(:з”∠)_   以及提醒大家,部分猫会有乳糖不耐现象,投喂流浪猫可以用舒化奶或者羊奶。   猫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所以这章回忆会比较多,下章我们宝贝就回家啦!!!!!!   【最后严肃声明,作者清楚流浪猫是鸟类生态杀手,比起推荐随便投喂流浪猫(哪怕已经剪耳做过公益绝育),更支持领养代替购买,不要把小珩的行为带入现实,也希望爱鸟人士能关爱一下作者(不要骂我)】 第7章   接完猫再回谢家,已经将近午夜。   门口亮着盏灯,昏黄温柔,显然是特地留的。   李珩怀里抱着尾巴炸起,不停往他肩膀上爬,试图继续攻击的猫,进门的时候还有点心虚。   接猫的过程中出了点意外,谢思之和谢笃之都挂了点彩。   尤其是谢思之,头发乱七八糟,侧脸上好几道爪痕,鼻子也红着,上面猫咬的印子也没有消掉。   尽管他掩饰得很好,周身依旧散发出一种散漫优雅的态度,步伐还是不自觉透出几分带着滑稽的狼狈。   谢笃之的脸倒是没事,只是衬衣最上面的两粒纽扣被爪子勾得歪歪扭扭,相对从容许多——如果手上没有提着猫粮和航空箱的话。   但少年不太确定猫有没有在车子的座椅上留下抓痕之类的东西。   谢夫人身上盖着条薄薄的绒毯,在沙发上小憩。听见开门声,她坐起来,准备起身去厨房把牛排再重新加热一下,却在看清楚三人一猫的样子之后愣了一下。   谢夫人扑哧笑出声,“你们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她目光在三个孩子身上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听见动静,把脸扭过来的猫上。   猫的脸还不到巴掌大,糊成一团,煤炭似的。   居然是只暹罗。   更好笑了。   她笑出声之后,李珩的那点心虚就不自觉转化成了委屈。   事情本来好好的,他回租的房子拿了航空箱还有猫粮,刚进小区的车库,猫就已经迫不及待钻出来,露出肚皮,躺在他脚边撒娇。   他把猫骗进航空箱,准备带着它回去的时候,谢思之非要和猫一起坐在后座,说是要培养感情,这里戳一下,那里摸两把,把猫气得喵喵叫,使劲往外面伸爪子。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还好,大不了回家之后多喂几条小鱼干。   而且他确实对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单纯想逗弄。   但就快看见灯的时候,谢思之突发奇想,半点都不着调地打开了航空箱。   用对方当时的话来说,就是“乖,二哥等会儿抱着去外面转转,看看我特地为你打下的江山~”   江山,指家里的花园,还有玫瑰房。   但他下意识忽略了一个事实——   猫亲近的对象是刚找回家的幼弟,而不是某个边调侃丑煤工边试图捏原始袋的坏家伙。   所以,在他伸手把猫从航空箱里抱出来之前,猫就已经主动扑上去,伸出爪子,狠狠冲那张脸挠了一下。   被挠的谢思之没有反省,他反而把猫高高举起来,和爪子保持了恰当的距离,试图进行言语教育。   猫挣扎无果,抓住机会,以他高挺的鼻子为攻击目标,使劲咬了一口,从后座蹿到前面,对车子里的人进行无差别攻击——还是饲主怎么拉扯也拉扯不住的那种。   还好车已经拐进了谢家自己修的小路,才不至于发生什么事故。   少年很快就同她道明原委,说话的时候,视线总不自觉往谢思之那张被抓破相的脸和谢笃之身上勾了丝的衬衫之间逡巡。   承认错误的同时,把怀里的猫抱得更紧了。   “猫憎人嫌。”   谢夫人颇为无语地白了二儿子一眼,没好气地评价,“越活越回去,童心未泯是吧?”   谢思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相当夸张地冲她鞠了一躬,道:“您说都对。”   被挠是真的,心情很好也是真的。   猫脾气差,不温顺,但是幼弟乖巧,爱屋及乌,他才不会和一只丑挖煤工计较。   而且这只猫看久了其实也没有那么丑,甚至还有点可爱。   谢夫人懒得理他。   看向少年,她又恢复成春风般温柔的模样,“小珩,它叫什么名字?”   “叫小吱。”少年不自觉歪了下脑袋,微微仰起脸,“吱吱叫的吱。”   “小吱。”谢夫人从善如流,喊猫名字的同时,伸手去挠它的下巴,“想不想吃鱼呀?”   冰箱里还有下午刚空运到的新鲜三文鱼。   猫眯起眼,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半点没有刚刚在车上的攻击性,甚至主动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背。   谢夫人看向二儿子的目光顿时就带上了点得意和轻蔑。   “我去给你们弄点夜宵。”她轻轻拍了拍手,“吃完再休息。”   “——我先回去了。”谢笃之把航空箱和猫粮放下来,几乎和她同时开口。   “明天公司有个会。”在谢夫人疑惑的目光中,他淡淡地解释,“那边更方便一点。”   “不能线上给他们开?”   “电脑也在那边。”   “有会也不早点说,我又不是不会开车。”谢夫人叹了口气,心中多了几分愧疚,“......就算回去,也先吃点东西吧?”   说罢,她转身进了厨房。   猪肚鸡汤中午就在炖了,牛排是回来之后的煎好的,只要简单热一下就行。   谢夫人重新煮了面,码上切好的牛排,又往里面舀了几块软烂的鸡肉。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两个鸡腿分别放在了养子和小儿子的碗里,作为补偿,给老二发了个红包。   连猫也有份。切好的小块三文鱼放在小盘子里,被贴心地放到了沙发外边。   猫一下地,就钻到沙发底下不肯出来了。   “今天先把小吱带到你的房间睡吧。”谢夫人把面端过来,“三楼左手边第一间就是,睡衣可能有点大,明天再去买新的。”   “吃完早点回去休息,不管有什么事情,都放到明天再处理,听见了没?”   后半句是特地叮嘱谢笃之的。   谢夫人其实还有很多关心没有开口,许多话没有问。   但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比起急切的关怀,好好休息才是少年最需要的。   她的小乖已经被找回家了。   说不完的话可以放到明天,要是明天也没有说完,那就后天继续。   这样的认知让谢夫人心中踏实。   甫一放松,困倦便海潮连绵地涌上来。   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终究放弃了再叮嘱两句的念头,道了声晚安。   “小思,你睡前记得先带小乖去看房间。”谢夫人向抱着毯子,一步一步走上楼,还是在最后几节楼梯前停下,带着点担忧地多说了一句。   谢思之催促她快点去睡觉,顺便接收了之前的红包。   客厅只剩下三个年轻人,和冒着腾腾热气的面条。   谢笃之凝眸,不动声色,把谢夫人给自己的那份偏心也夹到少年碗里,而后才若无其事地动筷。   谢思之没忍住,冷冷呵了一声。   注意力小半落在猫身上,大半都在想“刚刚忘记向妈妈道谢”的少年回过神,眼前是一座似曾相识的小山。   “……”他悄悄伸手摸了下肚皮,总觉得自己会在体重超标的边缘来回试探。   好在面不是很多,只有三两口的量。   “小乖,手机拿出来一下。”   “什么……?”李珩把手机解了锁,发现谢思之屏幕上赫然是副二维码。   他有些茫然地加上了对方的好友,下一秒,便看到巨大的红包动画从聊天界面跳出来。   “二哥给的加餐。”谢思之笑眯眯,“是不是比鸡腿丰盛?”   李珩欲言又止,不知道这两者的可比性在哪里。   谢思之开心地又发了一个红包。   这次,完全是用他自己的钱。   少年刚想把红包退回去,便注意到身旁传来的细微震颤。   看样子,谢笃之是准备离开了。   印象里,青年今天开了很长时间的车,中间没有好好休息过。   他同样不曾表示什么,眉目清冽,犹如皑皑山雪,看不出分毫倦怠与疲惫。   但李珩还是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衣袖。   “那个……之前你不是说,福伯在我的房间装了电脑吗?”   少年喊哥哥喊得并不熟练,带着点磕绊,“能不能用那台电脑开会?”   ——这是希望他留下的意思。   谢笃之偏过头,发现少年面色紧张,如临大敌,莫名有些想笑。   家里不可能会缺一台电脑。   谢夫人没有留他,是清楚他有某种心理洁癖,没有用别人东西的习惯——在谢家,就连碗筷,他都有专门的标记。   不过这件事解释起来多少有点麻烦,搞不好,还会让少年受到打击。   青年思忖片刻,决定到时候把电脑搬走,再让福伯换台新的。   “可以。”   在谢家老二震惊如同见了外星人一般的目光中,他缓缓点头,同意了少年的提议。   作者有话要说:   请大家记住,本文攻君,我们阿笃,是驰名双标。   顺便说一下,梦里,或者说前世(?)谢家人对小珩态度不好,有比较复杂的原因在,总之分开看待就对了!   现实里的二哥是个集合沙雕和贵公子一体的逗比x 第8章   少年迷迷糊糊翻过身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什么毛绒绒的东西。   他从床上慢吞吞爬起来,愣了大概十几秒,眼神才逐渐恢复焦距,意识到那是昨天半夜非要过来和自己睡的小吱。   猫此刻在他的脚边蜷成一团,以某种守卫的姿态睡得香甜。   这里是谢家,不是他那间狭小的出租屋。   昨天的记忆一点点回笼,那种恍惚感更重了。   他抿唇,伸手使劲在脸上扯了一下。   ——是真的。   今天要出门陪妈妈看首饰。   他应该趁着清晨记忆力最好的这段时间,先在网上恶补一点相关知识,以免到时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少年面色凝重地从枕头下面掏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六点四十五分。   很好,还有时间。   外面响起一阵很轻的敲门声。   李珩下意识把手机屏幕按灭,这才跳下床,小跑几步过去开门。   谢笃之站在门外面,西装革履,一丝不苟,鼻梁上还架了副银丝眼镜。   “……早上好。”   李珩打完招呼,愣了几秒,才想起来他今天要用电脑开会,慌忙侧过身让人进屋。   少年脸颊带着道未消的红印,头发翘起一撮,穿的睡衣有几分眼熟。   谢笃之压下伸手把那小撮头发摁下去的冲动,缓缓开口:“早饭是广式。”   “珍姨在厨房,想吃其它的也可以现做。”   他站在门口,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少年脸上不自觉有疑惑浮现。   ——看起来好像在问:“不是过来开线上会议吗?”   “九点才开。”谢笃之解释,“我上来喊你吃早饭。”   会议原本定在八点,他醒来后发觉这个时间或许有些早,便往后推了一个小时。   谢家人起床普遍早,七点是固定的早餐时间。   他敲门的时候没有另外出声,也做好了人还在熟睡的准备,打算让珍姨包几屉小笼,放在锅上先蒸着。   没想到对方已经起来了。   “好的,我马上下去。”李珩下意识回答,反应过来后,小声又迅速补地了一声谢谢。   谢笃之点点头,强迫症还是没忍住,离开前,迅速伸出手,把少年头顶上翘起来小撮卷毛压了下去。   原地留下一个猝不及防,还带点百思不得其解的李珩。   下楼的时候,谢先生正在沙发上,准备伸手拿报纸,看样子已经是吃过了。   李珩从他身边路过,小声又迅速地喊了一声“爸爸”,向他问安,心里其实还有点怕。   在那个梦里,就是谢先生发话把他赶出去的,没有调查,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好在谢先生没有突然喊住他。   少年脑子里全些有的没的,自然没有发觉,他喊爸爸的时候,谢先生手腕微微抖了一下,不小心把报纸拿倒了过来。   早饭是艇仔粥,配菜有虾饺和干蒸之类的点心,氤氲着热气。   餐桌上不见谢夫人,只有三个哥哥。   “妈妈在敷面膜,晚点才能下来。”谢慎之拿了一屉虾饺,朝他面前推了推,长男风范十足。   “勤哥今天去你之前住的地方收拾东西,我另外安排司机送你们。”   李珩乖巧地谢过大哥,虾饺还没有夹到碗里,里面就多了只豉汁凤爪。   是谢思之夹的。   “行了,你赶紧吃完,放心出你的差。”谢思之摆着一副哥俩好的架势,“家里不是还有我。”   可他脸上的表情简直是巴不得人快点走。   谢慎之在隔壁市还有个标要竞,昨天匆匆回家,下午一点前要赶过去,吃完早饭就得动身。   他干脆地无视了自己的双胞胎弟弟,冲谢笃之微微颔首,客气道:“家里就麻烦你了。”   谢笃之“嗯”了声,同样半个眼神也没给他。   气得谢思之连啃好几根凤爪,大有拿食物发泄的架势。   他突然想到什么,那双桃花目里眼波流转,暧昧地冲显然在状况外的少年眨了好几下。   谢思之语气殷切:“小乖,你会为二哥报仇的,对吧?”   还在想谢夫人什么能时候下来的李珩:……?   少年面露茫然,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扯进这场纷争的。   “……你会为二哥报仇的,对吧?”见他不答,谢思之又重复了一遍,多了几分恳求的意味。   似乎很想他答应的样子。   少年看着他眼睑下方的细痂,略带迟疑地点了头。   “好,我从现在开始宣布,小乖的联系方式正式交由我代理。”谢思之站起来,使劲拍了两下桌子。   “没有我的同意,你们谁也别想加他的好友。”   他边说边给少年递眼色,示意他配合。   李珩:……   “……二哥说得对。”   他埋下脑袋,莫名羞耻:“……我都听他的。”   少年耳朵发烫,根部烧得通红,脸上也火辣辣的,突然后悔自己一时心软。   感觉好幼稚哦。   偏偏谢思之还在哪儿颐指气使地要求其他人上贡,“老大转点干股不过分吧?”   “还有老三——你那张卡。”   谢思之想到他们毕竟不是一个爹妈,话锋一转,“你不是刚收购了个直播平台嘛,把小乖签过去怎么样?”   李珩脑袋埋得更低了,偏偏对方还冲他挤眉弄眼,做“二哥给你狠狠替他们一笔”的口型。   ……更丢人了。   “生日那天送。”谢笃之认为自己解释的必要。   至于合同的事情,他另外有打算。   说不出话的人顿时变成了馋了那张黑卡很久,连见都没有没见过几次的谢思之。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卷不过对方的危机感,试图发起联合。   谢慎之无视他的联合信号。   谢慎之从餐桌上站起来,拎起放在旁边的电脑包。   他很努力地在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回来给你带生日礼物。”   ——距离他真正的生日,好像只剩下两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可恶,贫穷,卷不过,试图发送组队邀请   大哥:拒绝,并向老三发送了组队邀请   明天晚点更新哦,酒店那几章感觉不太对,写得太烂了,要重新修一下qaq   顺便说一下,作者对团宠万人迷的理解不单是那种盛世美颜(…)(虽然小珩也很漂亮),而是身上有闪光点性格还很好的那种,大家对他也不都是限于情爱,除了爱情还有亲情友情,或者是路人因为什么事情对他产生的那种好感,总之就是不管是谁全部给我想个理由喜欢我崽(?),这篇总体节奏会偏向日常,可能适合睡前阅读……吧?   人名部分,两个亲哥哥直接记“慎思”这个词就好,慎在前面所以是老大,这样是不是就不容易搞混了?   阿笃原来就叫笃之!   小珩的小名是小乖,本名后面正文会提到我暂时留个悬念。   最后,感谢看我唠叨qwq 第9章   谢慎之表示自己会在生日当天赶回来的时候,谢夫人刚好穿着她最喜欢的那条不规则鱼尾裙下楼,头发松松挽着,优雅中透着一丝闲适。   哪怕早就提前在梦里得知了自己的生日是几号,谢夫人说起他生日还有两天,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宴会风格时,少年大脑还是宕机了那么几秒。   李珩没有正儿八经地庆祝过生日。   那时候孤儿院还没有遇到后来的好心人资助,营收不好,院长阿姨只能每月买一个二十寸的大蛋糕,把那个月过生日的孩子集中起来,按人头平均分配,同时给他们每个人两包糖果。   十五岁那年考上高中,孤儿院经济情况有所好转,老师也在知道他的情况,也特地帮忙申请了贫困生补助。虽然过得依旧拮据,但生日那天,已经可以挤出来一点钱,咬咬牙买个小蛋糕了。   他还记得自己在学校附近的蛋糕店外面站了大概十几分钟,把橱窗的每一款模型都认真看了一遍,根据标签,选出了性价比最高的一款。   结果最后还是拐了个弯,进了旁边的书店,买了套薄弱科目的试卷。   那时候他想着等考上好的大学就好了,可以申请助学贷/款上学,寒暑假也可以找工资更高的工作,总有机会把蛋糕补回来。   不过后来他没有上成大学,也没有好好过一次生日。   梦中那场从头到尾都散发着奢靡气息、宾客络绎不绝的宴会也不是为他办的,豪华到用宝石点缀的蛋糕上只写了谢笃之的名字。   谢笃之头上带着小金冠,坐在钢琴面前,优雅地向所有人道谢,感谢他们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像童话里走出来的小王子,当之无愧的主角。   他是只在谢先生开场致辞时被提到的“顺带”。   所以,谢夫人提起宴会,他只能想到自己格格不入,带着点尴尬地站在人群外面的场景。   何况他也不会弹钢琴。   “要不要再顺便和妈妈去看看蛋糕?”她很自然地给自己舀了一小碗粥,把乳鸽腿夹到少年碗里,“我们可以定九层,或者是十八层的。”   九层象征长长久久,十八层则代表刚好十八岁。   哪个寓意都很好。   李珩犹豫了一下,轻声问她能不能不办。   而且,不管是九层蛋糕还是十八层蛋糕都太大了。   “可是你要满十八周岁了,不管怎么说都应该隆重一点吧?”谢夫人语气不自觉带了点落寞。   “阿慎和小思的十八岁生日宴会我和爸爸发了好几百份请柬,整整有三十桌,承办的酒店提前一个月布置才把场地弄好。”   “好像不止。”谢思之回忆了一下,“那次你和爸只请了商业伙伴,后来两边的亲戚又重新聚了一次。”   所以,严格来说,他和谢慎之一共有两场生日宴会,一次正式的,一次私下的。   “我们有的小乖肯定也要有。”他这样总结,扭头冲谢夫人挑了下眉,“是这样吧,妈妈?”   谢夫人本来是这样想的。   甚至因为自己这些年的缺席,她私心想把小儿子的生日宴会办得更隆重,恨不得把这些年他缺少的东西都给一次性补上。   但她轻轻对二儿子摇了摇头,然后才看向少年。   “你不喜欢,我们就不办。”谢夫人说。   宴会不是为了满足她的补偿欲才举办的,和宴会相比,更重要的是让小儿子开心。   她很小心地征询他的意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过,好不好?”   李珩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要是谢夫人劝他考虑,他肯定就不会再说什么了。   少年飞快抿了下嘴唇,迟疑道:“......那蛋糕要不要也定小一点?”   谢家加上他也才留个,就算再把管家,司机,还有厨房阿姨他们添上,也才二十个不到。   “九层已经很少了。”谢夫人在这点上异常坚决,“还要切给珍姨他们带回去。”   过生日这么大的事,哪怕能多一个人分享一份这种喜悦和快乐也是好的。   “可以分开。”谢笃之放下碗筷。   谢夫人稍作考虑,“这样也行,我们单独做一个尺寸小点的九层。”   “福伯他们另外统一订。”   这样一来,不但能解决大蛋糕可能分不掉的问题,同样也正式许多。   她从谢笃之的提议中受到启发,决定那天让行政给公司上下,每个在职员工都订个小蛋糕,再送点礼物。   至于合作伙伴那边......还要再商量一下。   谢夫人心里迅速敲定了几个方案。   她打定主意,就算不办宴会,也要让别人知道,她的小儿子,她的宝贝小乖,在那天过生日。   当面收不到祝福也没关系,她只是想在尊重小儿子意愿的前提下,把这样一份喜悦分享出去,传递给更多的人。   “果然还是阿笃靠谱。”她笑眯眯地冲谢笃之道谢,“小珩的生日蛋糕多分你一块。”   听得谢思之有点不平衡:“等一下,蛋糕分给谁不是应该由寿星决定吗?”   李珩没有意见。   谢笃之的建议很好,换成是他自己,肯定没办法考虑得这么全面。   谢夫人迁就他是因为她喜欢他,爱他。   然而在这样近乎纵容的关爱面前,他感到一种愧疚和不安,总觉得满足了自己,她的愿望就被忽视了。   谢笃之很好地考虑了彼此的心情,做到了两全其美,怎么感谢他都没不为过,何况只是一小块蛋糕。   ——少年尽管没有开口,但表情和眼神已经给出了答案。   谢思之难受的同时,还有点想不通幼弟为什么和别人那么亲的心酸。   明明他才是亲哥哥。   他辛辛苦苦逗小乖笑、带小乖玩玩具的时候谢笃之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他感觉自己吃饱了,上楼画画之前还特地狠狠瞪了谢笃之好几眼。   事已至此,说什么也要在最能体现心意的生日礼物上胜过对方,重新树立起好哥哥的形象。   “我先上去准备。”谢笃之冲他们微微颔首,也离开餐桌上了楼,“司机八点半过来。”   餐桌上只剩下两个人。   少年其实也已经饱了,之所以还坐在那,是想多陪谢夫人一会儿,不想让她一个人吃早饭。   是谢夫人主动开口赶的他,“福叔在三楼给小吱布置弄住的地方,就在你房间的侧边,你看看还没有什么东西要加。”   “福伯吃过早饭了吗?”要是没有吃,他上去的时候,顺便喊对方下来吃早饭。   “他吃过了。”谢夫人让他安心,“吃完跑步回来,刚好东西到了,才上去给小吱弄的。”   “到时候妈妈再喊你。”她笑着冲少年摆摆手,催促他上楼,同时给沙发上看报纸的丈夫使了个眼色。   刚好,可以趁这段时间商量礼物的事情,弄出一个大概的方案。   只有把一切安排好,她出门后才能心无旁骛,更好地扮演母亲这一角色。   以谢家的体量,根本不需要跑去商场,只要一通电话,当季最新的款式,大小尺码都会在最快的时间内送过来。   特地出门,除了确实要买衣服,还有她的私心在。   在逛街的过程中,可以不经意提起很多话题,能拉进母子距离。   况且,那些诸如“您的孩子真帅”,“天生的衣服架子”,“长得像您”的寒暄客套归客套,也能让人打心底感到舒服。   *   少年被告知可以进屋,拧着门把手推开门的时候,管家正在弄猫爬架。   在决定以后要收养小吱的时候,他做过不少功课,也看过很多人在网上晒的照片,拍的猫咪生活视频。   他可以保证,这是他见过的最豪华的猫窝,以至于让人生出一种“这只小丑猫何德何能”的错觉。   “还有不少东西没到呢。”管家显然对自己的工作成果相当满意,“小少爷可以把猫先放过来,我过会儿带它先洗个澡。”   “等聘的兽医到了。”他指着那块明显被空出来的区域,“再加个洗护室,保准每一根毛都养到发亮。”   ——居然还有专门的兽医。   李珩感觉小吱更不配了。   不过这种扫兴的话他不会在老人家面前开口,只会在独处的时候戳猫的侧脸,恶狠狠地敲打它,让它不要恃宠而骄,再犯昨天那样的错误。   “福伯,家里有芦荟膏吗?”他接下来要出门,要是家里没有,路上还能带一支回来。   “三楼小隔间的第二个柜子里。”小老头只想了几秒钟,很快给出了准确答案,“在小药箱最下面一层。”   他没问少年突然要芦荟胶做什么。   少年眸光瞬间亮了不少。   “谢谢您,我马上就把小吱抱过来。”他向管家道谢,找到那管没有拆过封的芦荟胶后,敲响了谢思之的房门。   谢思之在画画,刚刚有一点灵感就被打断,开门的时候脸色有点臭。   当然,这是在看清来人之前。   发现敲门的是幼弟后,他变脸的速度比川剧都快上许多,桃花眼只迅速眨了一下,唇边就已挂上亲切自然的笑意,“我就知道小乖心里肯定有我。”   李珩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默默把芦荟胶递给对方。   “涂了不会留疤。”少年迅速解释清楚来意。   他还是有点不太知道如何用这个嘴里总是会蹦出奇怪句子的哥哥相处,送完东西,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迅速以抱猫为借口,跑远了。   刚想谦虚几句,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展现自己男子汉气概的谢思之:......   算了,弟弟爱他就行了。   想到这是自己独有的待遇,他突然就平衡许多。   李珩回到自己房间,发现谢笃之已经坐在电脑面前了。   他进来的时候没有敲门,有点尴尬。   “我先把猫带走啦,不然它可能打扰你开会。”   少年掩饰性咳嗽一声,小声解释道。   他抱起四仰八叉的暹罗,猫着腰离开了——尽管他不知道在自己的房间有什么好鬼鬼祟祟的。   可能是房间里气氛太过严肃。   他不知道的是,会议已经提前开始了,自己抱猫的样子短暂在背景短暂出现数秒,而后,变成了一小撮移动的,翘起来的毛,直至消失。   随着门被轻轻合上。   参与这次会议的管理层发现,这位突然空降的大老板气息肉眼可见柔和不少。   明明方才还瘫一张脸,隔着摄像头就能把负责汇报的项目经理吓到忘词。   “家里的弟弟,继续。”   青年平静开口,眸中却有如冰消雪释般的笑意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的一些错觉:小弟爱我   阿笃的一些错觉:我对谢家兄弟一视同仁   昨天改了几版还是觉得有点生硬,更新也没有写完,就二合一放到今天了,之后还会是早上九点日更QWQ!   承诺得太随便了真的不好意思,这章评论我给你们发红包OTZ!!! 第10章   出门时间比预计要早了一会,他们抵达商场时,手机屏幕上的数字才堪堪跳向十。   除了已经动身的谢慎之,晚上所有人都回来吃饭,下车前,谢夫人让司机下午四点前过来——市中心傍晚车流量大,接晚了,路上大概率会堵车。   一天的安排乍然紧凑许多。   好在工作日白天商场没有多少人,结账基本不需要排队,加上他们逛的是奢侈品店,顾客更少,一眼看过去,店内几乎只有穿着职业装的导购和其他店员。   少年挽着谢夫人手臂,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他回答喜欢的颜色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早上恶补的那些珠宝知识。   陪妈妈看首饰大于订蛋糕大于买衣服,这是他给今天行程的优先级悄悄排的序。   当然,谢夫人不会这样想。   在她看来,除了自己用来当做出门的借口,那一件事都很重要,值得认真对待,甚至全力以赴。   所以,才逛到第三家店,李珩就感觉自己有点不太够用了。   不管他身上是什么,导购员都会用一种极为夸张的语气,向谢夫人称赞他是多么帅气,这件衣服又是如何衬他,显得他肤色白,气质好。   然后谢夫人就会点头,附和对方的话,并反客为主,换个角度再重新夸一遍。   刚开始李珩还会不好意思,耳根发烫,悄悄用余光去瞥镜子里面的自己。人还是那个人,没有因为就变得更好看。   可架不住耳边一直有人在夸。   根据少年粗略不完全的统计,在买衣服的这半个多小时里,他一共被夸了十几次帅,二十多次俊俏,至少四十次气质好。   以至于他后来再看镜子,总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确实被衬得气质更优雅了些,和谢夫人站在一起,也更像母子了。   除了行程确实比较赶之外,三家店只逛了不到一个小时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只要他试过的衣服,谢夫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毫不犹豫地让人包起来。   结账的时候袋子堆成小山,要不是有提供地址,送货上门的服务,他们今天甚至可能回不去。   ——除非再叫一辆车过来,专门装买的那些衣服。   这家商场本来就主打高奢,面向人群也几乎都是中产以上,虽然也有少年知道的牌子,但更多的还是他完全没有听说过,但价格比那些广为人知的商标还要贵上数倍的手工品牌。   尽管清楚末端缀了不少零的账单金额在谢家的体量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他心里还是在悄悄开心。   这样待遇,是他梦里从未有过的。   同时还有点不好意思,担心自己花钱的能力太强,等到谢夫人自己买首饰的时候,卡里面剩下的钱就不够买最好的了。   他之前对珠宝没有半点了解,临时抱佛脚恶补的知识也只是让人不至于到无话可说的地步。   不过有一点,少年印象倒是很深刻。   ——首饰贵重起来,几乎是没有上限的。   眼看谢夫人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他只好颇为挣扎地开口,“......妈妈,我们已经买了很多件了。”   接下来应该陪你去买首饰了。   少年不自觉在很多这个词上加了重音。   “我们把这件试完就去。”成就感正爆棚的谢夫人下意识回答。   她让导购员拿了件款式有些微差别,袖扣形状不同的衬衫,自己则去挑胸针和其他配饰,转眼又看中一件稍微带了点性感风的外套。   挂在女装区最外侧的那件公主裙就是这个时候闯入视线的。   裁剪设计莫名熟悉。   感慨着时尚果然是个轮回,谢夫人无端产生了一点怀念。   她没有去取那件外套,而是示意少年顺着自己目光的方向看,“小珩,那条裙子是不是很可爱?”   李珩定睛,不太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点点头。   导购员这个时候已经去打包了,隔得远,听不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但谢夫人仍旧放低音量,带着点神秘地冲他招了手,让他再凑近些。   “你小时候有条和这件差不多的。”   这样说,她顺手把百合花造型的胸针往别在少年前襟,来回打量。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轻飘飘的一句话在少年心里掀起了多大波澜。   来的路上,包括试衣服的时候,李珩已经听她从不同的话题引出过不少自己小时候,或者说被拐走之前的事。   他很喜欢这样和谢夫人相处,听她讲自己的时候,脑海里也在描摹一个更年轻,和自己没有隔阂的妈妈。   可突然提到小时候穿过裙子,对当事人的冲击还是有点大了。   尤其那还是条满是水钻,裙摆蕾丝不要钱般地点缀,有泡泡袖的公主裙。   李珩的关注点在自己为什么会有裙子和裙子是谁买的之间反复横跳,实在想象不出自己当时的样子。   他微妙且好奇着。   “你出生以前,我们都以为你会是女孩子。”谢夫人带少年在店里的休息区坐下。   店员几乎是端了一小盘点心和两块蛋糕过来,摆在他们面前,又迅速离开了。   “出生的时候也只有丁点大。”   谢夫人伸出手,虚虚比划,“很小很小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我对我的攻受:小时候没有穿过裙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XD   有点虚……梳理大纲,今天只有一点,下次再写个长的qwq 第11章   李珩是早产儿。   他刚被生下来的时候瘦弱极了,甚至没小姑娘重,性格也乖巧,不像双胞胎那样,几乎是一离开人就哭,得时刻看顾着。   通常情况下,太安静,太乖巧的小孩总是会被父母下意识忽略。   爱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然而谢夫人格外偏爱乖巧,谁也不排斥的小儿子,走到哪都要抱着不说,专业营养师也换了十几个,完全就是娇养的架势。   三四岁大的小团子玉雪可爱,睫毛甚至比差不多大的表姐妹长许多,见人就笑,声音也甜,经常被不知情的合作伙伴认成女孩。   不是女儿就是不是女儿吧,乖巧懂事,每天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等爸爸妈妈和哥哥回家的小儿子一样是贴心小棉袄。   裙子是在一位好朋友的撺掇下买的。   她当时还照了不少照片,算是小小弥补了一下当初的遗憾。   想起裙子曾引发的某件趣事,谢夫人抿着嘴直笑,到底还是没忍住,“我们小乖确实比很多女孩子要秀气。”   小时候是,现在也同样。   少年被她夸得莫名羞耻。   可能是因为被拐走的时候太小,被丢到孤儿院之前,他在那个家里又遇到了很多印象深刻的事,他对谢夫人说的那些,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更不记得什么比他大几岁,以为她是女孩子,和他玩过家家,说长大要娶他当媳妇的邻居哥哥。   “……因为妈妈很漂亮。”他带着点拘谨地回答,声音很小。   他确实更像谢夫人,不止眼睛,五官轮廓也俱是神似,站在一起,谁也不会认错血缘关系。   谢夫人被哄得心花怒放。   “还没怀上你的时候,为了讨好我,你爸爸还给阿慎他们买过裙子,让他们穿着给我唱歌。”   她忍不住说起另外两个儿子的黑料,“他们穿上去就不可爱,照相更是不情不愿。”   不像小乖,让穿什么就穿什么。   “等过年回老宅,妈妈再把照片找出来给你看。”   她笑眯眯地开口,“记得多拿手机拍几张,保存好,要是他们不听你的,就拿这个威胁他们。”   李珩被她说得有点期待,也止不住好奇。   谢慎之,谢思之,还有他都穿过裙子。   以此类推,那谢笃之呢?   他也被要求穿过吗?   少年对他有种天然的好奇。   或许因为当事人不在,他向谢夫人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的温度并没有想象中烫,语气也没有多少不自然的地方。   谢夫人先是错愕,随即不矜持笑出了声。   多年相处,养子早就成了这个家里默认不可分割的一员。   以至于她突然想起来,不管是她还是谢笃之,在介绍的时候,都忘记向少年说明这件事了。   “阿笃没有穿过。”她眉眼弯弯,“来我们家的时候,他已经七岁了,特别主见。”   那时她因为幼子被拐,迟迟不见音讯,整夜整夜睡不着,精神状态也出了问题。枕边的闷葫芦也不知道是搭错哪根筋,不声不响就跑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回来。   只是她实在没有办法移情,将自己的满腔愧疚都寄托在年纪小小却早熟得过了头,和幼子截然不同的谢笃之身上。   刚到他们家的谢笃之客气疏离地喊她夫人,转眼就敲响谢伫危的书房门,告诉他比起领养,去医院检查,开药,再找心理医生辅助治疗才是更合适的做法。   但他同时又以成年后进谢氏工作,每年至少给谢氏创造多少价值为条件,希望他们领养自己。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有能力,谢夫人记得他甚至一口气预测了好几支股票的走势,并表示他们要是不放心,可以先签署协议。   不过她还是拍板下来,把人留在了家里,也没签什么协议或者合同。   当时只觉得这孩子如此聪明,又早熟理智得过分,身上瞧不见多少人气,指不定是经历过什么,又想到至今下落不明的小儿子,忍不住多了几分恻隐之心。   好似世上真有因果循环,轮回定数。   她收养阿笃,尽心尽力抚养,让他身上多了几分人气,而阿笃又找回了她的小乖。   “说起来,还是阿笃找到你的。”谢夫人没有隐瞒,“要不是他,妈妈可能要过很久才能知道你的下落。”   ——所以,从某方面出发,说谢笃之是他们家的恩人也不为过。   李珩现在才知道自己是被谢笃之,而非她发现的,一时之间有点复杂。   少年必须承认,哪怕对方和梦里完全不同,在他心里最深处,本能依然残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怕感。   至少,他开口喊哥哥的时候,没有喊谢思之和谢慎之那样自然,总是会短暂别扭那么一下才出口。   ……实在太不应该了。   “可是我还没有向他道谢。”他抿着嘴唇,良心剧烈不安。   谢笃之甚至一见面就送给了他很贵重的礼物,然而他除了口头道谢,其它任何能表达自己诚意的行动都没有,观察得也不够细致。   少年长睫微动,抬起眼,带着点期盼地看向谢夫人。   谢夫人竟然一时语塞,爱莫能助。   她当然想看到几个孩子能和谐相处,亲密无间,更支持幼子以送礼物的形式表达感谢。   问题在于,作为母亲,她也很难确定谢笃之喜欢什么。   除了工作之外,他好像对其它都不感兴趣,也很少表达自己想要什么。   不像老大爱好摄影,老二喜欢收集车,都是显而易见的。   她总不能让小乖买一支股票,然后把股票转给对方吧?   虽然这也是种很心意,但也太公式化,过于冰冷实际了。   “……你可以送他几本书。”谢夫人思索片刻,给出了一个相对中肯的建议,“他大学选修过哲学,也会德语。”   好,哲学书。   少年在心里默默记下。   工资刚发没有多久,下个月的房租还没有交,他或许可以网上找代购,看看有没有那种装帧比较精美的原文书。   “谢谢妈妈,我已经记下来了。”他向谢夫人道谢。   为了防止晚上忘记,他还特地打开手机上的备忘录,认真设置了一个日程提醒。   乖到谢夫人有点想笑。   她掏出手机,调好摄像头角度,迅速点了屏幕上的拍摄按钮。   新出炉的照片设成屏保后,她才正式问幼子索要联系方式,加上对方的好友,把他拉进了家族群。   进群没有还几分钟,李珩手机就卡了一下。   被谢夫人私聊发给他的红包卡住的。   在对方略有几分催促的目光中,少年只好硬着头皮一个一个把红包点开确认,点到后面甚至有点麻木。   好友通知列表也有数条新消息。   带着点微不足道的愧疚,在通过谢先生的好友后,他又迅速同意了谢慎之和谢笃之的申请。   谢笃之刚开完会。   看着聊天界面“你们已经成为好友”提示,青年手指动了数下,发出一条消息。   谢笃之:晚上在家住。   谢笃之:刚好可以处理你的合同。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自觉):其实可以送股票,我帮小珩赚钱投资   www我们阿笃,在遇见小珩之前,真的没有什么特殊爱好!!!遇到小珩之后才多的养弟弟(?)   顺便,今天其实出场了新人物www 第12章   李珩第一反应是谢笃之不小心发错了,又本能觉得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对方身上。   加上过去许久,他也没看见对话框里面有第三条消息跳出来。   可见的确是专程发给他的。   少年茫然了一会儿,怎么也想不出他有什么合同可以和谢笃之谈。   ……总不能是什么股份授权转让书,或者自愿退出家产竞争协议这种东西吧?   谢笃之又不是梦里那个虚伪阴险的家伙。   然而他不是很好意思直接问,担心会给对方留下一个“连自己的事都不清不楚”的迷糊印象。   最终,他找了张还算可爱,但又不会过于亲热、唐突的表情包作为回复。   李珩:猫猫点头.jpg   而后放下手机,专心陪谢夫人选起了首饰。   谢笃之看到回复,已经下午两点。   不回住处是开完会,对平台的运营情况和发展方向有了大概的把握后临时决定的。   此刻,他面前摆着李珩和公司签约的两份合同,一份是直播平台被他收购前,另一份则是收购之后的升级版。   老实说,有点头疼。   少年情况比较特殊,他还没有想好具体要怎么处理。   但他没有暂时搁置困难的习惯,越麻烦的事,就应该越早解决,以免增加时间成本。   谢笃之这样想,翻出特地问从前某位老师要到的一中校长联系方式,拨通电话的时候,难免有点心不在焉。   ——要是养弟弟有赚钱那么简单就好了。   母校校长直接挂断他的电话,拒绝了三栋教学楼加一间多媒体教室的赞助请求。   谢笃之只好从其他方面入手。   下午的会议,加上合同相关事宜,导致他下班比平时要稍微晚了一些。   回到家,除了他之外的谢家人,都已经坐在餐桌上等了——尽管他提前发过消息,让他们先吃。   “今天牛腩没有你的份。”   他懒得理会谢思之那点不痛不痒的威胁,直接在少年身旁坐下。   几乎他刚坐下,谢思之就挑着眉,把汤盅里软烂的牛腩和蹄筋夹了出来。   他只给自己留了几块,剩下的大半,全进了刚想去夹菜的李珩碗里。   少年只好默默收回筷子,决定先把碗里堆积的菜解决掉。   谢家餐桌上菜式多,量却不大,谢思之这一夹,汤盅里只剩下几块可怜兮兮的土豆胡萝卜。   谢笃之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谢夫人他们却没有,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餐桌上总显出某种带着烟火气的热闹。   所以,哪怕沉默如青年,有时也会开口附和几句。   谢笃之把刚好旋转到自己面前的海参夹给少年,又想了一下,又往他碗里放了块胡萝卜。   “不要只吃荤。”他这样建议。   李珩也知道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问题在于从谢笃之坐下,正式开饭的那刻起,他的碗里就已从四面八方,堆满了自父母兄长的投喂。   胳膊有点瘦,吃点翅膀。   腿太细了,再来个大腿。   他几乎没有自己夹菜的机会。   短短两天,他觉得自己吃过的各种腿的数量可能要比一整年加起来还多。   少年试图用眼神解释原委。   谢笃之和他对视数秒,淡淡移开目光,又往他碗里夹了几块胡萝卜。   ——明白了,喜欢吃胡萝卜。   李珩:……   他总觉得谢笃之对自己产生了某种误会,干脆放弃了挣扎。   算了,有胡萝卜总比没有要好。   吃完饭,他陪谢夫人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才道晚安上了楼。   从晚上九点钟开始播的话,大概还能播两个小时。   尽管这两个小时连昨天欠的都还没有补上。   新合同涨了底薪,缴纳保险的比例也高了不少,但也多了许多要求,比如每个月至少应该有多少的直播流水,时长不得低于一百五十个小时之类的。   也就是说,他每天平均要播五个小时才能达到平台要求。   至于流水方面,作为中下层小主播,合同倒是没有要求得太苛刻。   回去直播之前,少年决定先去猫房看猫。   刚刚正式结束流浪生涯的暹罗环境适应得特别快,他推门的时候,猫正在抓电动老鼠抓得不亦乐乎。   看到主人进屋,它一爪子把玩具拍远,蹭地蹿了过来,躺倒在对方脚边,露出软软的肚皮。   李珩干脆在地板上坐下来。   他从旁边的柜子里找出梳子,帮猫清理了部分浮毛,然后才拿起逗猫棒,陪它活动了一会儿。   “今天有没有乖乖听话呀?”他这样问,抓起对方的爪子细细端详。   指甲已经重新剪过了。   今天他回家的时候,正在给草坪浇水的福伯心情也很好,还说要自己掏钱给猫买肉干,应该也没有龇牙咧嘴,到处哈人。   猫“咪呜”叫了声,像是回答。   于是少年认真地和它碰了下拳,“很好,小吱同志,我们都要继续保持。”   他感觉自己今天也比想象中要表现得好。   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接近八点半。   少年先登陆自己的账号,发了条直播通知的动态,然后在通知群转发了直播间链接。   【今天玩新发售的游戏】   这个点大家基本都在上网,很快动态下面就多出了不少评论。有搬上板凳沙发乖巧等待的;强制贴贴抱走主播的;还有因为昨天的请假要求主播发福利唱歌的……   但点赞最高,被送到评论区最上面的那条,是另一个游戏主播的留言。   【橙子啊:理宝,我的理宝,没有你的攻略我可怎么活啊,求速通,求爆肝TUT】   下面回复全是哈哈哈。   李珩直播账号的ID是“勾股定理”,平时主要直播一些操作上有部分难度的单机游戏,也会在游戏通关后剪辑自己的录播,做成攻略发到网上。   单机游戏直播的受众远不如最近大火的竞技类游戏广,圈子不温不火。   橙子就是竞技类游戏的主播,有固定的观众群体,也算小有名气。   两个人在一个超管手下,偶尔会聊上几句,勉强也能算熟悉,但圈子重叠很小。   李珩想不通对方突然到自己动态下面留言的原因。   少年只好也给那条评论点了个赞,算是回应,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了脑后,打开直播软件,开始调试麦克风。   确定麦克风状态良好,他才登录上游戏平台,检查游戏有没有更新。   等待的这段时间,少年打开手机,在各个平台上搜索了一下游戏评价。   意料之外,刚发售的这款游戏突然爆火,几度出圈,在热搜挂了整整一天。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橙子会突然过来留言了。   这样大的热度,哪怕被关注更多的还是那些头部主播,但剩下的那些,也足够剩下的分一杯羹了。   可李珩不是为了蹭热度才直播打游戏的。   这不仅是他目前的生存手段,也是他给自己找出的舒适区。   只有这样,他才能维持某种平衡,既不过分追逐直播效益,也会不始终沉湎在虚拟感带来的快乐里。   直播间一关,网络上的那些事情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九点整,少年改好直播间标题,准时开播。   与此同时,正在书房办公的谢笃之,也收到了一条开播提醒。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我弟弟(他成绩很好)   校长:捐楼也不行,校风不能败坏   校长:【挂电话】   阿笃:……   一些双标怪甚至连夸人的机会都没有x   今天回来得有点晚_(:з”∠)_,久等了,这章留言再发几个红包吧!!!   以及,还没有到邻居哥哥出场的时候嘿嘿 第13章   【勾股定理:目标是成为交界地之王!】   谢笃之关掉电脑上刚打开的策划案,盯着直播间标题看了数秒,这才点进去观看。   刚进去,他就因为鼠标不小心点到特效礼物的,被推流到了完全陌生的直播间。   一声甜腻的“谢谢老板,老板大气,老板么么哒”惊得他手腕抖了抖,差点生出直接关掉浏览器的想法。   ……然而这家平台目前在他名下。   谢笃之眉心微皱,选择将这个网页静音,在视线尽量不触碰到直播画面的情况下,大致将网页的布局及各项功能摸清楚后,这才浏览器最小化。   他平静打开桌面上的笔记快捷栏,在明天的日程上又添了一个会,备注好具体安排一二三,这才重新打开网页,退出管理员账号,在搜索栏输入“勾股定理”四个字,以游客身份再次进入了少年的直播间。   摄像头没有开,占据网页约莫三分之二大小的直播画面上只有游戏中不断前进的小人,还有侧边聊天栏的弹幕。   谢笃之凝眸看了一会儿,暂时没有看出除了打怪之外的游戏内容,和直播本身相比,聊天内容占据他的注意力更多。   【主播贴贴】   【啊啊啊啊啊我宝当心这里会突然有小兵跳出来!】   【这里可以逃课,要不然我们还是先逃课吧】   【笑死,我自己玩的下饭操作和主播的下饭操作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   诸如此类。   谢笃之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收购公司的决定是在他清楚市场潜力和有明确发展目标的基础上作出的,市场部门也已经发送了相当准确的用户画像给他过目。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看懂这场直播的内容——尤其是弹幕部分。   在游戏人物又一次因为没有及时躲开怪物攻击,被送回出生点之后,他终于忍不住点开聊天栏。   【游客werhw90ie3:被怪物打死是因为没有充钱买装备吗?】   还是说钱充得不够?   谢笃之对游戏的认知停留在“只要给游戏公司花得钱足够,就能够无敌”上。   如果没有无敌,被其他玩家超越,那是就是钱充得不够多。   他刚刚点进了其它直播间,还不太清楚情况。   【游客werhw90ie3:我可以给主播充。】   很突然地,他发现聊天内容的中心从游戏和主播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在一片哈哈哈哈的笑声和建议出门右拐隔壁传奇的建议中,谢笃之面带凝重地注册了账号,并对直播间点上关注。   【系统:顿迟在“勾股定理”直播间洒下一片星辉,快来一起抢红包吧~】   【系统:顿迟在“勾股定理”直播间洒下一片星辉,快来一起抢红包吧~】   ......   公告一连刷了三十几条。   一片星辉是橘子平台最贵的礼物,全平台公告,并能够在直播间洒下免费道具,也就是所谓的“红包”进行推流,吸引其它的用户点进直播间,折合成人民币九千九百九十九一个。   谢笃之停下了点击礼物的鼠标,发现直播画面已经完全被“老板大气”占据。   网页右侧的聊天栏弹幕滚动飞快,偶尔才有夹杂的“?????”和“woc不会是真的老板吧”闪过。   停手倒不是因为充进去的钱已经全部打赏完,而是他突然想起来刷礼物会有平台抽成。   根据主播梯度,直播礼物抽成为50%-30%不等。   李珩属于50%的那档。   刷礼物不如直接打钱。   虽然说继续下去能给直播增加热度,后续甚至能让公关部门联系各大自媒体,把这件事抄起来,提高平台曝光,再用新活动维持日活,增加用户......可谢笃之不想这样做。   这是他的私人行为。   作为兄长,他只是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弟弟提供帮助。   引爆直播间热度,再进行一系列后续营销有违初衷,也不是他的目的。   平台推流适可而止就好。   谢笃之不玩游戏,进过换位思考,他得出的结论也非常简单——胜利,并且在游戏中成为交界地之王能给少年带去成就感和快乐。   就像他每次击垮对手的公司完成并购一样。   如果金钱可以让这件事变得更容易一些,为什么不花钱呢?   谢笃之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迟疑片刻,还是选择将其放回原位。   少年现在显然正全神贯注地体验游戏内容,连弹幕和礼物都没有注意。   他大可现在过去敲门,告诉对方转账的事,让幼弟通过更便捷的方法从游戏中获得快乐。   可这一举动的意义何在?他势必会打扰到对方直播,对整个流程造成干扰。   ——从这一点出发,“哥哥”和“观众”的身份是完全冲突的。   谢笃之难得纠结。   青年鼠标在送礼选项上挪了又移,再次意识到养弟弟果真是件很难的事。   当然,也不排除和他没有任何经验和可以借鉴的对象有关。   他没有注意,在自己愣神的这段时间里,少年已经摸清了怪物的攻击规律和技能,用最初始的武器击杀了号称新手噩梦,卡住了九成玩家的交界地守卫。   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除了因为还不适应新键盘导致的误触,全程没有掉过半滴血。   *   李珩打完守卫,才重新开启弹幕助手,查看之前的留言和讨论。   打Boss集中精神,全程关注是他一直以来的直播习惯,为了避免分心和看到剧透,他通常会选择暂时关掉弹幕,等解决完Boss再重新打开,进行回应。   因为这个习惯,他流失了不少观众。套用时下比较流行的话来形容,能全程在直播间活跃的,都是他的真爱粉。   弹幕记录被拖出来的瞬间,直播间甚至卡了一下,画面才恢复正常。   被礼物引流来的观众基本在抢完红包后就离开了,只有很小一部分留在了直播间。   他们在夹杂着免费礼物和新增关注的系统提示中,有一搭没一塔和“真爱粉”聊着天,点评之前的操作。   饶是如此,少年还是被暴涨的直播间人气和弹幕数量吓了一条,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操纵人物在作为安全点的篝火处停下,打开直播助手,筛掉无效留言开始一条一条往上翻,回答问题,感谢礼物。   “这个怪物的难度其实不算太高,关键在于不能心急,过分在意输出......”   越往上翻,他心中的惊骇也越大,声音也隐隐有变调的趋势,带着不易觉察的抖动。   “……感谢顿迟送的三十三个星辉。”   少年咬字清晰,念完ID后停顿了一下。   他反应看上去还算正常,大脑却已被轰然炸开的大片烟花占据,接近宕机。   再看直播界面,贵宾榜上,那个叫做“顿迟”的ID果然一骑绝尘,以高出第二名十几万的贡献度牢牢占据榜一。   为了刺激观众竞争——直白点说,通过直播获取更多收益,多数主播都会在直播间下方或上方相对显眼的地方滚动播放,以月为单位,贵宾榜单前前多少名还会有额外福利。   李珩游戏玩得或许还算不错,作为主播却远远谈不上成熟。   他小心和观众保持距离,维系某种界限感,直播从来不打开摄像头,态度甚至可以说消极。   李珩会无视节日活动和需要送礼人数才能解锁的各类挑战,对观众强调免费礼物同样可以体现心意。   遇到数额较大的超级留言或礼物,则会提醒把钱花在自己或亲人身上效果会更好。   不是不想赚钱,而是觉得自己的劳动不值那么多。   毕竟说到底他什么也没有做。   世界上的放松方式也远远不止观看他的直播这一种。   面对数额如此巨大的礼物,少年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才算合适,甚至萌发出一种强烈的、把礼物退回去的冲动。   叫做顿迟的ID还在直播间挂着,名字闪闪发光,前面金色的直播间等级图标亮到吓人。   他只是没有发言。   在诸多呼唤老板,使劲推销主播的弹幕之中,少年深深吸了口气,把剩下的半截话也一并说完。   “谢谢老板,老板大气,祝老板身体健康,财源广进。”   “……下播之后,老板记得看下私信。”   被乍然点名的谢笃之觉得被少年喊老板有点奇怪。   他还是更适应对方喊自己哥哥。   只是还没等他告诉对方下次可以直接称呼ID,少年就已经飞快把话题转移回游戏本身,跟其它观众聊起了心得体会。   不了解游戏内容的谢笃之只好把打了一半的留言删除。   他下次还会送礼物,可以在下次送完礼物之后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怎么会有这种没有办法充钱,角色一不小心就会死掉的游戏   来自现充的困惑增加了。   他在这方面其实是有一点点笨的!   游戏neta自《艾尔登法环》,直播平台有参考斗/鱼,虎/牙,阿b……还有一些纯粹的个人理解。   然后小珩游戏打得好一半是因为天赋一半是因为细心,具体怎么接触的直播后面剧情会提到!   ……然后,嗯,发现好像没有其他的话可以唠叨了,刚好今天是疯狂星期四,那就祝大家疯狂星期四都可以被V50吧 第14章 (小修)   新发售的游戏比想象中还要考验操作一点。   李珩没有按照观众的建议绕路或是参照版本答案删除角色、选择一个更容易过关的职业。   靠着强化过的小刀和铜盾,艰难磨掉初始Boss噩梦男爵最后一丝血之后,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了。   贵宾席上,那个叫做顿迟的ID依旧挂着,中途没有离开过。   少年清了下嗓子,和观众道完别,关掉直播前又提醒了一遍私信的事情,连上传回放的确认都没有点,就匆匆点开了顿迟的账号,匆匆把消息发了过去。   他几乎能完全确定,后来狂刷礼物的顿迟就是开始的游客werhw90ie3。   游客werhw90ie3一共发过两条弹幕,给人的感觉就像认知还停留在页游年代的老古董。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神秘沉默的观众有点像谢笃之——谢笃之在车上鼓励他往游戏里面使劲砸钱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的论调。   谢笃之应该不知道他的直播账号才对。   冷静分析过后,少年认为应该是自己多心。   他的手机就放在旁边,可屏幕一次都没有亮过,清脆的消息提示音也不曾响起。   谢笃之还没有回复他开播前特地发的消息,应该是还在工作。   白天谢夫人有告诉过他,谢笃之自己开了公司,最近好像在进军新领域。   就在少年犹豫是再发记条消息确认还是下楼端一杯咖啡再过去敲门的时候,他听见谢笃之的声音。   清清淡淡,泠如泉响。   “休息了没有?”   青年这样问,规矩又严谨敲了三下门。   “还没有。”少年下意识回答,过了几秒,才想起来去给他开门。   “我刚刚才注意到消息。”谢笃之解释,“之前一直在看合同。”   青年没有提直播的事。   他身上西装外套还没有脱,看起来像是刚处理完公务没多久,手里却拿着杯温热的牛奶——少年眨了下眼,觉得他可能是怕就这样直接敲门有点尴尬,才去端了牛奶。   和自己刚刚的打算差不多。   同时,他也在心里彻底排除了顿迟是谢笃之的可能。   热搜整整挂了一天,吸引平时不接触游戏的群体也很正常。   之所以会有种熟悉感,可能因为对方给人的感觉同样偏向于成功人士吧   这样想,他从谢笃之手里接过牛奶,道了谢,又迅速说了声没关系,让青年进屋。   电脑桌和书桌连在一起,刚好是个直角。   谢笃之侧坐在书桌面前的那张椅子上,视线微微倾斜。   李珩正襟危坐,有种消不去的局促感,他身后电脑还开着,停留在直播网站的私信列表界面,莹莹亮着光,映在谢笃之黑沉如墨的眸中。   意识到这点,除紧张外,少年心里还悄悄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他突然想起来谢笃之好像十六岁就上大学了,顶尖学府,大二拿到出国交换的名额,哲学就是在国外辅修的。   对比之下,他的十九岁——准确点说应该是十八岁,实在是有点难以见人。   “其实不算很重要的事。”谢笃之缓缓开口,“但是你的生日还没有过。”   “......什么?”少年有些费解。   “你和橘利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签约合同。”   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直播的橘子平台就是橘利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旗下的网站。   顿了顿,谢笃之才继续往下说:“底薪三千五百元,礼物分成百分之五十。”   ——其实这个数据不太准确。   少年默默地想。   这份合同已经是过去式了。   他现在的底薪是四千元,每个月还多了五百块的全勤奖,扣掉五险一金,每个月到手的工资也比之前要多。   可谢笃之又是怎么知道的?   少年脸上无意识流露出疑惑。   “我收购了橘利网络科技有限公司。”   谢笃之想了一下,加上了具体的时间,“十一天之前。”   “哦......”   ——原来如此。   他收购了公司,所以才会知道我的合同有什么内容。   谢家能找到他,可能合同的缘故……毕竟他和谢夫人年轻的时候很像。   少年顺着的话往下想,倏地瞪圆了眼。   他差点像受到惊吓的猫那样从椅子上跳起来,片刻的苍白后,整个人迅速升温,热度从脚底板一路往上蔓延,脸色烧成了彤云。   “我,我,那个直播,我其实是......”他试图解释,但由于脸部温度过高,语言组织功能也受到了不小影响,几乎是刚开口,就尴尬地卡在了哪里。   在对方浅淡平静,如月辉清冷的目光中,少年肩膀一点一点垂落,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巨大懊丧感和失落包围。   橘子平台的直播合同五年起签。   李珩刚好签了五年整。   直播时长需要保证,剪视频,制作直播间要用到的物料也要花费时间。   做出这个决定之前,少年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那天他把大学录取通知书压到了抽屉最底下,想了很久,带着点遗憾地,推翻了之前的人生规划。   青春是很珍贵的,可比起青春,他还有其它更要去及时伸手抓住的东西。   他主动关上那扇已经为自己敞开的门,人生依然有其它稍微崎岖一点的路可以走,能够作出其他选择。   比如夜校,成人高考。   他的之前的课本和笔记都还留着,剪视频累了就会拿出来看。   他害怕谢笃之会问出那些问题。   比如为什么只读了高中,是没有考上大学吗,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解释也是有的,然而他不知如何向对方开口,也本能排斥把某段过往揭开。   这是很让人难堪的。   可谢笃之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好像在等他把话说完,更让少年觉得心中煎熬。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在一切正逐步好转的时候。   “未经法定代理或监护人许可,未满十八周岁进行网络直播是不合法的。”   谢笃之脑袋忽地偏了偏,开口道:“合同不具备法律效力。”   “但你看起来很喜欢,还做了很多视频。”   他的样子看起来有点苦恼,“所以我才觉得有必要谈一下。”   每个字李珩都能明白,但合在一起,就变成了他无法理解的意思。   少年嘴唇嗡动,刚要啜嗫着开口,便听谢笃之道——   “一中不太愿意接受捐楼,我就去问了认识的教授,他们学校刚好缺图书馆。”   青年神色自然,报出那所大学的名字,表情有瞬间的柔和,“他们的哲学和神学都很好。”   他哲学就是在那里修的。   ……   ……什么?   李珩大脑彻底宕机。   他本能开口,试图询问,又因为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太过惊骇,喉咙被狠狠呛住,发出一连串咳嗽声。   谢笃之把之放在桌子上的牛奶重新递给他,又坐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过几天满十八,弟弟翅膀就硬了,就能自己决定了,得赶紧解决(不是)   一些从来没养过弟弟的哥哥在捐楼不成后联系了国外教授,决定捐图书馆x   当地两个连弟弟直播账号都不知道的亲哥哥:?你礼貌吗   上榜单多了好多评论和收藏,谢谢大家,开心!我会加油码字的www!!!   下章解释没有去上大学的原因,还有其他的一些_(:з”∠)_,本来是想一次性粗长搞定的,但是手速不够就没写到,可恶! 第15章   “我明天下午才去公司。”谢笃之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贴心一点。   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地板上,而非少年的脸上。   这个动作让他身上的压迫感减轻不少——尽管本人没有这样的自觉,但少年发现他没有以平淡却认真的目光看着自己后,心中确实悄悄松了口气。   “如果你还没有想好,明天再说也可以。”   谢笃之稍加思索,“妈妈同样在家。”   实在拿不准,也可以向谢夫人寻求建议。   对那所学校不感兴趣也可以换成其他学校。   国外顶尖的大学基本都能够以“荣誉校友”的身份入学。   李珩双手捧着玻璃杯,一次性喝完了杯子里的牛奶,深呼吸,又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情这才平复些许。   他没想到谢笃之过来不是问他诸如这样那样的问题,而是干脆利落把答案放到他面前,问他要不要抄。   谢笃之报出的校名,少年以前只在同学订的杂志上有过接触。   印在扉页上的建筑富丽堂皇,仿佛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介绍上说它的世界排名要比Q大和B大高出多少位,学风又是如何如何。   小城学子们对自己的斤两十分清楚,杂志在班上转了一圈,也不过是多了几分课后谈资。   毕竟它太遥远了。   对比之下,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的Q大和B大情节好像也算不了什么。   想到此处,少年又深深吸了口气,决定从头开始梳理谢笃之说过的话。   “可是,我不是已经年满十六周岁,也以劳动收入为主要生活来源了吗?”   他不太清楚自己的第一个重点有没有抓错。   “之前算是。”谢笃之指出,“但现在你不以劳动收入生活,也有父母和其他监护人。”   说罢,青年悄悄抿了下唇,慢半拍地想起自己好像很久之前就已经是独立户口了。   作为兄长,似乎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要不然,想个办法再把户口迁回来?   少年已经完全被带进了他的逻辑里,没找出有哪里不对。   ——对哦,他已经被认回谢家了。   点点头,少年下意识坐得更直,不确定道:   “那合同就算作废了……?”   他还不太能反应过来,一句“可是”差点脱口而出。   可是后面的话,没必要让谢笃之知道。   谢笃之对他好,替他考虑学历等问题,是因为他喊对方喊哥哥。   可院长阿姨不是谢笃之什么人,谢笃之没有要把一切都包圆的义务。   解除就解除吧,他还可以想其他办法。   就是今天已经是二十二号了。   想到还有八天发工资,少年心里其实有点遗憾。   “不作废。”   谢笃之说,“只要你喜欢。”   但合同里面的很多内容肯定要重新修改,比如薪水,礼物分成,直播时长等。   还有推荐曝光等问题。   ——其实也没有多喜欢。   少年默默地想。   当职业主播,更多还是从生存角度出发。   高中学历可以接触到的职业不多。   除却流水线上机械重复、消磨人意志的工作,好像也只剩下服务员之类的岗位可以选择了。   可是服务员不包吃住,生活费也是一笔开销。   他排除了很多选项,暑假的尾声越近,就越焦虑。   好在网吧兼职结束的前一天,他看到了一则招聘广告。   招聘全职主播,包吃包住,宿舍统一安排公寓楼,底薪七千,绩效提成上不设限,只要肯努力吃苦,敢于向镜头展示自己,年入百万不是梦想。   想着七千块得是多大一笔巨款,他加上经理的联系方式,简单聊了几句,把照片发到指定邮箱,没多久就收到了回复。   那天是在下午上的火车,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温度也没有太高,夏末的风吹拂在脸上,隐约带着一丝凉意。   然而就在他以为主动放弃一扇门,还能拥有另一扇窗户的时候,就立刻遭到了社会的毒打。   去的公司昼夜颠倒,没有合同,工资永远积压不发。   培训课程不堪入目,直播内容也必须按照固定的剧本。   从晚上七点到早上五点,不按照剧本来扣钱,礼物打赏没有达到指定额度也要扣钱。   唯一支撑他待满三个月的,就是包吃住和最后到手的九千块钱。   和橘子平台签约,稳定下来,以相对来说没有那么窘迫的方式留在这个城市,纯粹是因为他恰巧在游戏方面有一点天赋,且对此不排斥罢了。   ——成为签约主播之前,他在只勉强摆下一张床和一个桌子的出租屋里,其实也尝试了许多其他途径。   从音乐到解说体育比赛到科普,甚至还在公用厨房用拍过美食视频。   能想到的点子都试过。   之所以会有那么多的攻略,剧情解说,纯粹是为了在没有开始直播的时候也能维持一定曝光量,吸引更多人关注罢了。   和那些真正热爱游戏或者这个行业的人相比,他感觉自己是卑劣的。   少年嘴唇嗡动,发现好像没办法在关心自己的人面前说谎。   尽管默认会更好,能把合同留下来,他还是艰难选择了坦白。   “其实……做那些视频,只是因为吸引观众。”少年视线带着点闪躲,难以启齿,“账号关注增加,直播点进来看的人也会多一点。”   视频质量如果高的话,有些不看直播的观众,也会用以点赞收藏或者是充电投币的方式表达支持,日积月累,也是一笔收入。   “这是我,嗯,之前学到的一种账号运营方式。”他把自己当游戏主播前的那段经历轻轻带过去,“……我没有那么喜欢直播。”   “明白了,是有点喜欢。”   谢笃之说,“明天我让他们把合同改掉,再给你安排专门的团队。”   青年视线在不远处的电脑屏幕上停留一瞬,“你只要负责玩游戏就好。”   那些被含糊带过,甚至没有被提起的事情,谢笃之其实很清楚。   一个人的经历能轻易被文字概括、总结,巨细无遗地被封存进档案袋里,再交到他手上。   可坐在他面前的少年,不是纸上那句轻飘飘没有重量 “一般晚上固定七点开始直播,每个月定时寄钱给孤儿院院长维持术后恢复与疗养,生活相对拮据”的扁平油墨,是活着的人。   他的弟弟。   他是会有人关心,有人爱护,替他感到心疼的。   只是谢笃之第一次和家人建立羁绊,此前也没有成为过谁的兄弟,更不知道要怎么担任好兄长的角色。   除了作出尽可能妥善的安排,从根源上把问题解决,青年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   “时差问题不用担心。”他只好这样保证,“我会和学校的教授打招呼,合理安排你的课表。”   少年以再度响起的剧烈咳嗽回应。   “……等一下!”   合同和团队的事情可以之后再说,比起这个,李珩觉得还是尽快打消对方以特殊手段把自己弄进大学的念头比较好。   他拼命叫停谢笃之。   在青年略带疑惑的目光中,少年气势瞬间弱下来,多了几分讷讷。   “……一定要去那里上大学吗?我可不可以”   “不上大学也行。”谢笃之误会了他的意思,“只是有过这段经历,人生履历会相对完整。”   刚想问可不可以自己考大学的李珩:……   “不是,我只是,我之前成绩其实还可以。”他满脸彤红地辩解,下意识伸出手比划,“班主任也和我说过,我的学籍暂时还保留在学校里。”   少年成绩优异,谢笃之是知道的。   他开始也打算让对方进一中的高三班,家里面再请老师帮助复习。   只是校长不同意。   青年沉默片刻。   决定明天再打个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阿珩(开始):得想个办法把户口弄回来   阿珩(之后):得想个办法让弟弟上我的户口   呜呜呜呜睡过头了,爬起来打开电脑更新,发现早上迷迷糊糊挂的请假条语气好笨好奇怪哦。   阿笃之所以开始就很在意小珩,有上一辈子经历的原因(?),然后发现小珩是弟弟之后,又是一阵想不到的狂喜。   他对别人不这样的!你们看他给过谢思之好脸色吗,没有。   最后,明天作者有语言课,请假一天,26号回来更新哦_(:з”∠)_ 第16章   被认回谢家、发现梦境和现实多有不同之处,心怀侥幸又满怀忐忑的那个晚上李珩没有失眠。   可谢笃之点头、同他道完晚安后,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发现怎么也没办法把眼阖上。   仿佛眼睛一闭,耳边就响起青年听不出多少情绪的浅淡嗓音。   他没有做出任何承诺。只是很轻地“嗯”了声,说了个好字,却诡异给人一种万事有他的安心感。   复读也好,插班也罢,怎么让他参加高考的过程好像丁点都不重要。   他只要放心等待,享受最后的结果就好了。   ——谢笃之就给人这样的印象。   可正是因为他表现出的可靠与安心,李珩才会止不住生出惶然。   少年轻手轻脚爬起来,打开立在衣柜旁边的行李箱,找出之前的课堂笔记和错题,翻开,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   大半知识他都记得,也能下意识背出公式,知道如何作解。   但更多细节早已经随着高三那个夏天的远去变得模糊,只留下一个隐约朦胧的印象,仿佛在嘲笑什么。   纵然清楚学习本来就是如此,不进则退,少年在想到谢笃之的时候,心中还是多了点微妙的羞赧和愧疚。   以他现在的状态参加高考,可能连达线都勉强,更不要说达到之前的成绩。   这样一来,就显得有点对不起青年的付出和安排。   没有谁应该对另一个人的人生和将来完全负责。   但是谢笃之已经这么做了。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投桃报李,不去辜负这份显得沉重的关爱。   ……最起码也得让对方认为付出值得吧。   睁开眼的时候,少年胳膊下面还压着摊开的笔记本和半夜写的纸条。   纸条上字迹断断续续,依稀能辨认出教辅资料的名字。   再看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   他洗漱完下楼,刚好撞见在沙发上追电视剧的谢夫人,耳根止不住发烫。   ——这个时候解释自己爱睡懒觉,多少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   “饿不饿?”谢夫人看见人下楼,眼睛立刻亮起来,她按下暂停键,“厨房里还有炒饭,妈妈给你去热一下。”   少年摇头,在她身边坐下,脸颊也开始热起来。   “我不是很饿。”   “还是吃点比较好,今天他们回来迟,晚饭还要等很久。”谢夫人拉住他的手,“饥一顿饱一顿,伤胃。”   “你身上都没有几两肉。”   她继续说,“不然我们煮点饺子,河豚馅,很鲜。”   二选一,李珩只好选择相对不用那么费功夫的炒饭。   “我今天可以出门吗?”他打算下午出去买几套试卷。   “让阿勤送你。”谢夫人问他去哪,“要不要妈妈陪着?”   “去买资料。”少年老实回答。   “我自己去就行了。”他迅速补充道,“买完马上回来。”   谢夫人脸上立刻露出了然的神色,“我想起来了,阿笃今天早上确实和我提过。”   “还有出国。”   “这样会不会太……”少年欲言又止,一时间形容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他只好眼巴巴看着谢夫人,“太走捷径了。”   谢夫人失笑。   她没想到少年竟然会在这件事上耿耿于怀,又有些隐隐庆幸——还好他是这样乖巧真挚,澄澈坦荡的性格,没有半点骄纵。   否则,以养子那样的毫无底线、节制的宠爱,迟早有一天要闯出大祸的。   要是出国,委托机构、请私教,走正常流程申请,再委托认识的人做双重保险,肯定比直接赞助图书馆好许多。   虽说她同样没有指责的立场,但作为母亲,她好歹有最基本的理智,清楚哪行为是些是错,哪些是对。   只是光明正大偏心而已。   不指望他作出什么功绩,成就一番事业,只想他快乐活在家人的荫庇下,无病无忧,顺遂一生。   “小珩,你呢,你想出去读书吗?”谢夫人问他。   少年下意识摇头,“我没有想过那么远的事。”   谢夫人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我也觉得在家念书好,周六周末还能回来吃饭。”   被她这样一说,少年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许多。   本市比较知名的高校有四所,他没记错的话,谢慎之和谢笃之都毕业于F大,谢思之考得稍为差点,被T大录取。   不论是F大,还是T大,抑或其它两所,都不是他现在的成绩可以肖想的。   可能做梦会来得更快更简单。   少年抿了下嘴唇,在心里悄悄地苦恼。   他踟躇片刻,决定先给谢夫人打个预防针,“也可能会考到外地。”   “怎么会?”谢夫人惊讶,“要是担心填不准,我们也可以多找几个志愿填报师来家里面。”   志愿填报师,应该就是字面意思。   李珩还是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职业。   他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开口:“可是学校会比较差。”   大城市的学校录取分比小地方普遍高。   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好好努力,只要试卷不是太难,应该有概率过线,填一所大学后缀的学校……吧?   少年面色凝重。   谢夫人愕然,反应过来后,又开始止不住心疼。   “不管是我,还是爸爸,或者是阿笃他们,都不会因为你没有考上很好的学校看轻你,或者认为你笨,给家里丢脸。”   “每个人都有不擅长的事。”   她想了一下,“比如妈妈就一直学不会手工,爸爸运动能力很差,你大哥怎么都学不会骑自行车,二哥有五音不全的毛病。”   “你可能只是恰好不擅长学习。”   何况谢夫人记得幼子成绩很好,在原先那个小县城排名前百,就算上不了重点大学,稍次一档的也是绰绰有余。   恐怕还是之前过得太苦,以至于在家人面前,也不敢放开。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谢夫人目光凛凛,“不管你成绩是好是坏,优不优秀,上什么学校,从事什么职业,在妈妈这里,你的身份永远都只有一个。”   她停顿了一下,把心里冒出的那点酸楚咽回去。   “你是妈妈的孩子。”   她这样说。   少年伸出手,装作挠头发的样子,微微垂下脑袋。   他鼻头发酸,心却被熨得温热。   谢夫人说的那些道理,他心里面其实都明白。   可有时候自己想到,和别人嘴里说出来,完全是两种效果。   李珩感觉自己好像有底气一点了。   “人不是圣贤。”谢夫人依旧耐心安慰他,“我们小乖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不要有太多压力。”   回应她的,是少年重重的,带着浓厚鼻音的“嗯”字。   李珩吸吸鼻子,试图把话题稍微往轻松方向拐,“妈妈,你刚刚好像没有说阿笃哥。”   “……”谢夫人一时居然真的想不到有什么是养子不擅长的。   大概因为谢笃之确实给她一种无所不能的印象。   什么初中借助杠杆在股市赚了小几千万,高中又跑去自己创业开公司,跳级还考了市探花……   非要说缺点的话,可能不爱说话也算一个,可不爱说话也不代表不擅长。   “你阿笃哥。”谢夫人苦思冥想,“你阿笃哥他不太擅长……”和亲人相处。   当然,这只是相对而言。   “什么,妈,你是不是在说老三不会的东西?”   ——这是刚进门的谢思之。   他怀里捧着一束极为夸张的,淹没了整个上半身的鲜花,艰难从外面挤进来,眉毛却飞得老高。   “他不会的那可太多了!”提到这点,青年恨不得猛拍大腿,“我之前说过他这个人有很大的瑕疵。”   在少年好奇的目光中,他嘴角咧开一个轻松愉悦的笑来,大方在对方身侧坐下,把那束花塞进他怀里,“好看不,二哥特地出门扎的。”   李珩被花香撞了满怀,下意识点头。   谢思之心情顿时更好了。   “喜欢就好,哥哥现在仔细跟你讲讲老三这个人到底瑕疵在哪里,你别理他,也不要找他玩。”   谢夫人连白眼都懒得给他。   她施施然站起来,决定叮嘱珍姨去炖只猪脚,再弄个煲仔饭给小儿子回来当点心。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全能(但不会打游戏)   亲哥:我的!!!机会来了!!!!!!耶!!!!!   (但下章立刻滑铁卢)   还是写了更新,就毕竟我!说过!要!日更! 第17章   谢思之和谢笃之的恩怨可以追溯到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谢夫人牵着瘫着张脸,看起来就不怎么聪明的小个子,说以后阿笃就是你们弟弟了,你们要好好相处。   小个子只说了句你们好,连哥哥都没喊。   一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人顶替还没找到的小乖,暂时当他的弟弟,年仅十一的谢思之就生气极了。   他试图撺掇双胞胎哥哥和自己一起给对方一个教训,得到的确实大哥的谆谆教诲,让他和新弟弟好好相处,说是等小乖找回来,看见好看的新哥哥肯定会很高兴。   ……难道他就不好看了吗?   气得谢思之半夜跑去花园挖蚯蚓,趁着月黑风高,悄悄打开房门,全丢在了谢笃之床上。   结果第二天被他爸按头道歉,扣了好几个月零花钱。   “你不知道家里有监控吗?”小个子的语气欠揍极了。   他手里还拿着本一看就知道是他们家书房里拿出来的书,又厚又大。   注意到这点之后,谢思之牙齿更痒了——就连外人都能进书房,偏偏不给他进。   他抢走谢笃之手上的书,晚饭是一顿结结实实的竹笋炒肉。   少年人叛逆期来得轰轰烈烈,猝不及防,就这样,他单方面和谢笃之结了梁子。   可能以前生活在孤儿院,谢笃之不高,九岁看起来像六七岁。   谢思之开始的时候还能笑他,试图每天放学都蹲在教室门口装模作样找人,问其他同学有没有看见谢笃之,然后再来一句,都怪你太矮了,我没看见你。   然而很快谢笃之就蹿得和他差不多高,甚至还隐隐高出一点了。   他失去了唯一能对对方造成伤害的弱点。   谢思之叛逆期来得快,离开得也快,随着年岁增长,兄弟关系也缓和许多。   最起码站在一起像一家人了。   关系再次恶化是高中,确切点说,是谢笃之突然跳级到他们班之后。   脸酷,年龄小,成绩好——或许还要加上问问题来者不拒,解题思路清晰细致。   总之,因为他的到来,谢思之如明日黄花那般,迅速地过气了。   更让人难受的是,老师还安排他当时暗恋的女生给谢笃之当同桌。   哪怕已经过去很多年,想到自己充满失败的高三,谢思之还是会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   他的高中生涯根本就没有划上圆满的句号。   “……可是跳级真的很厉害啊?”   李珩没明白二哥突然咬牙切齿的原因,他把巨大的花束放到旁边,伸手给对方倒了杯水。   而且,他九岁就已经能看原文书了。   他带着点敬畏地想,心中对这位哥哥崇拜又隐隐上升许多。   “那也不是他用帮忙解题笼络人心的理由。”   谢思之愤愤,“而且重点不是解题,他这个人瑕疵的地方主要在于当时有同学暗恋他,悄悄给他写情书,还问他答案是520的方程式,结果他看了一眼,居然问别人是怎么上的高中。”   “……还有情书!”   “他直接把情书还给别人的时候,当着我们那么多人的面,告诉她,‘你诗背错了,如果考试,这篇作文会扣分’。”   谢思之狠狠灌了一大口水,“你说问题是不是很大?”   李珩一方面觉得好像是有点不太对,一方面又认为比起直接拒绝,这种方式无疑要体贴很多。   “那个同学真的背错诗了吗?”少年颇为好奇。   老实说,这种发生在更具体对话内容里面的细节谢笃之已经记不清了。   但看在小弟实在可爱,用那种崇拜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份上,他勉为其难,决定再努力回想一下。   “好像是那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吧。”谢思之说,“总之就是告白会用到的那种诗。”   “二哥,是‘愿得一心人’才对。”   少年下意识纠正,“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脏会显得很恐怖。”   谢思之:……   “这是重点吗?”自觉有失颜面的兄长提高音量,“谢小乖你到底站在哪边!”   “……站在哥哥这边?”   少年迅速坐直,犹豫数秒,才开口回答。   ——他其实更偏向谢笃之一点。   到目前为止,谢思之说的那些“缺点”严格意义上来说算不上缺点,反而显得人严谨,哪怕是再小的一件事也认真对待。   但如果直接说出来,会让他二哥伤心的。   毕竟他不是真觉得谢笃之为人有瑕疵,只是想通过这样的话,拉进他们之间的距离。   还是回答哥哥最好。   不管哪个,都是他很喜欢很尊敬的哥哥。   “乖~”   谢笃之心情恢复得肉眼可见,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来,笑得像个狐狸,“二哥告诉你个老三的小把柄。”   他很神秘地摆摆手,示意李珩凑过去。   少年照做。   “他性冷淡。”谢思之忽然无比认真地开口。   少年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在夹着惊骇和不敢置信、隐隐还有几分同情的心绪中,他听见对方清了下嗓子。   “当然——这是我猜的,不过八成应该错不了。”   李珩:……   他突然发现有时候其他家人会默认谢思之排除在外不是没有理由的。   “二哥,造谣是要负责任的。”少年无意识皱起脸,“你要是没有证据,不可以随便和别人说。”   当然,他不是别人,万一是真的,他会好好保守秘密。   “我当然有证据。”谢思之严肃道,“证据就是有大一暑假那次次爸妈出差,大哥研学,我在家打游戏。”   “……那种游戏。”他眨了下眼,言辞含糊不清,“室友非要借给我,我也没办法。”   “结果刚好他回来有事,看到我在客厅玩,和我说画师生理结构没有画对。”   “还说游戏声音太大太吵。”   他都已经特地支走家里面所有人了,就为了能连接客厅的电视,随心所欲,体验一下那种刺激感。   结果差点被突然进门的谢笃之刺激到再也刺激不起来。   “……”少年欲言又止。   他觉得这真的不能证明什么,重启了只能说明谢笃之不喜欢那种类型的游戏,比较现实。   不过,说起这个。   他眼前突然浮现青年只要充钱就能变强时莫名笃定的侧脸,好像突然知道对方不擅长什么了。   谢笃之肯定不会打游戏。   作者有话要说:   小珩(骄傲地):我可以教他!   在公司的阿笃打了个喷嚏,继续开会。b   呜呜呜呜呜怎么会这样啊,我感觉自己写了好多,试图捍卫家庭弟位的二哥也好可爱,一看字数,2000。   ……就,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开始胡言乱语)   最后严肃声明,大名不叫谢小乖x 第18章   试卷最后是谢思之陪着去买的。   青年嘴里面不往外冒那些奇怪跳脱的话时,会给人一种强烈的游刃有余的印象。   李珩跟在他后面,看他在一堆又一堆五花八门的封面里挑挑拣拣,眼睛有点花。   少年来S市半年多,还是第一次进这种上下几层楼,光线敞亮,连教辅区都有两三间教室面积那么大的书店。   很多资料的名字他看都没看见过。   “就这点水平还状元。”谢思之也翻开一本少年正在看的教辅,撇了下嘴,“我以前做的笔记都比这个好。”   青年突然生出了点攀比心,“你不要看这上面记得特别详细,面面俱到,其实很多都是废话,你按照它来复习,只会浪费时间。”   “好的,谢谢二哥。”李珩乖乖哦了声,把那本红色封面的状元笔记本放回书架上。   他其实本来也没有想买,只被状元两个字吸引了目光,才忍不住翻开的,“二哥以前的笔记还在吗?”   谢思之被问到了。   虽说他当年高考前放假的那几天没有参与年级的撕书撕笔记活动,但也没把那些东西在家里留多久,考完当天就带着一后备箱都没塞下的课本资料直奔废品回收站了。   想起三年青春的重量居然只值一根雪糕,青年莫名还有点唏嘘。   “二哥……?”   “没什么,我刚刚在想以前的笔记本放哪里了。”谢思之面不改色,下意识回答。   随即,反应过来到自己说了些什么的青年愣了愣,脸一直挂在唇边的笑容也带上几分勉强。   但已经出口的话没有办法再收回去,何况是在弟弟面前。   “这个更好。”谢思之从旁边拿了本考点必刷合集,转移话题的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他应该总有那么几个高中同学爱惜书本,珍惜青春回忆吧?   就算其它人都丢了,谢笃之也肯定留着。   “光背不行,还是得靠练。”青年挑眉,话锋又是一转,“……不过好的笔记确实能起到不错的辅助作用。”   他决定找个借口,问谢笃之把他以前的笔记要过来——比如说以前的班主任想要接过去给学弟学妹展示这种。   都是一家人,偶尔借花献佛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何况也不是白借。   他会在心里默默感谢谢笃之的贡献的。   光是想到少年会用那种又是信赖又是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谢思之就忍不住飘,感觉走路轻快了不少。   “二哥改天,不,后天就给你找找之前的笔记。”谢思之语气轻松,“小乖以后想学什么专业?”   李珩没有太明确的职业规划。   少年思索片刻,决定如实回答:“有想过要当老师或者医生。”   “不行。”谢思之摇头,“老师太辛苦了,钱少事多,早出晚归,还吃力不讨好。”   “不能当老师。”   ……可是他觉得当老师很好啊,哪里都好,而且还稳定,分配宿舍,有寒暑假。   少年欲言又止。   可还没有等他开口辩解,谢思之已经兀自在那边挑剔起来了,“还有医生也是,临床五年起步还要考证,硕博要读更久,还不一定能毕业……”   “对了,医患纠纷也是问题。”   他想到哪里挑剔到哪里,从老师医生开始,到时下热门的程序员,青年几乎是把所有能想起来的职业全部评价了个遍。   要么太累,要么薪资太少,要么又少又累,总之没一个是好的。   “还是学艺术好,或者摄影,毕业直接来二哥的画廊,工资随你开,不上班都行。”   谢思之图穷匕见。   尽管他心里清楚养弟弟这件事不可能正儿八经地落在自己身上,但不管怎么想,在画廊待着都比起去家里的哪个公司上班要轻松。   在公司,不管什么岗位都是要干活的,每个岗位都有自己的责任。   他的画廊就不用。   谢思之生怕少年改变主意,“还有,之前老三不是说你有什么直播?二哥名气那么大,你到时候拍我,肯定能吸引一堆观众。”   听到后面,李珩甚至有点不忍心打断他。   少年并没有被他说动,改变主意,只是单纯感到一点开心。   被亲近的开心。   以前也加入过类似的谈论,和班级上的同学。   他一本正经地表示想成为班主任那样的人,然后被揶揄打趣,说最起码得先失忆再性格大变,才能达到灭绝师太那样的境界。   虽然一样是亲近,但它和谢思之表现出来的那种是全然不同的。   谢思之是站在“哥哥”的角度,又很认真严肃地帮他规划未来。   试图让他也亲近他。   ——……尽管对方看起来有点不太靠谱。   “二哥,我没有学过画画。”他决定以这个理由拒绝。   “那不是正好,我手把手教你啊。”   谢思之恨不得现在就喊人把画廊里那堆奖杯金章送过来,一件一件展示给少年看,“二哥多厉害。”   “可是我还是比较想当老师……”少年小声,“而且现在说这些好像还太早了。”   “……美术老师也是老师。”   谢思之试图挣扎,“二哥真的很厉害,什么流派都能教你。”   我当然知道啦,在那个梦里,我甚至还悄悄买过你画展的门票。   少年颇有几分无奈地想,终于反应过来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很轻地抿了下唇,调整好表情,郑重而认真地点了下脑袋,“我知道二哥很厉害。”   “他们都说你是新一代的天才画家。”   谢思之顿时心花怒放,“那些都是不懂行的外人,二哥其实……”   青年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忽地震动几声。   谢二少爷移动设备常年静音,人也位于失踪状态。他只在想出现的时候才会在自己那群狐朋狗党中活跃,简直把“自由”这个词贯彻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特别关心的震动提醒已经是他对家人很大的尊重了。   “我回个消息。”他自然地掏出手机,没忘记和少年打招呼,“马上就好。”   信息是谢夫人发过来的。   他发现自己被拉进了一个叫做过生日的群。   谢夫人在群里@他,告诉他订的东西提前到了,让他吃完晚饭再带弟弟回来,方便家里提前组装,再把东西藏好。   这样,零点一过,客厅和楼梯之类的地方很快就可以布置起来了。   谢思之懒洋洋地回了个OK。   “妈妈发的。”他说,“说珍姨家里突然有点急事,请假回去了,让我带你吃完饭再回去。”   “好。”李珩点头,多问了一句,“珍姨家里不要紧吧?”   “不是什么大事。”谢思之理由张口就来,“就是小女儿叛逆期到了,染了头绿毛回家,急着把人压回理发店重新染。”   倒不是他瞎编,而是确有其事。   只不过染绿是几个月前了,现在那个小丫头顶着的是红蓝挑染。   “现在的小孩子哦。”青年摇摇头,感慨。   还是弟弟好。   弟弟从小就乖,他放学回家还会给他拿要换的鞋。   谢思之退出聊天界面,顺便和谢笃之说了笔记的事,点开附近的美食推荐,“让我看看……有个商场,还有条小吃街,西餐和私房菜也有几家。”   “小乖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李珩把决定权交还给他,“二哥选就好。”   “巧了,二哥也是都可以。”   青年笑眯眯,“要不然我们猜拳吧?三局两胜,赢的人决定。”   连赢三把之后,少年恍惚回忆起自己这位哥哥在“赌”这个字上也有所涉猎,好像还特地研究过什么心理学。   ……失算了。   可是他真的没什么想吃的,甚至都不饿——或许是前天还有昨天都吃得太饱。   “盖浇饭?”他想了一下,开口又觉得不太合适,“……还是二哥点吧。”   谢思之直接无视了后半句话,开始搜索盖浇饭。   就算附近没有,只要少年想吃,那也必须要有——大不了找家私房菜,直接出钱让他们改菜单。   好再小吃街这种店的数量不算少,省了他在重新联系的功夫。   “有,二哥带你去。”他顺手把少年怀里抱着的教辅接过来,“吃完再带你在附近逛逛怎么样?这一片有意思的地方还挺多。”   谢思之觉得,论起吃喝玩乐,他敢认第二,肯定没有人敢当第一。   又能完成上司布置的任务,又增加和弟弟的亲密度,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   他带着愉快的心情去柜台结账,手机扫码支付。   和支付通知一起跳出来的,还有谢笃之的消息。   【谢笃之:没有】   【从来没记过】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   今天是一些普信(并没有)二哥   猜猜是真没有还是阿笃骗人的(?   知道我写小说的朋友:可是豪门不是应该直接砸钱吗   我:图书馆不是没捐成,教学楼还在谈(。   她:……   我:主要是我们小珩心眼比较实 正文不会有太多校园剧情,这几章只是一些关心(?),下章过生日啦。   明天请假梳理大纲,顺便给前面捉一下虫,但还是希望大家不要养肥我_(:з”∠)_   P.S你们不可以说作者短小的,说多了,我就真的变短小了QAQ 第19章   谢笃之只是恰好看见这条消息。   青年刚刚结束一场对外地分公司的远程会议,接下来还有几分重要文件要处理。   会在这个时候拿起手机,纯粹是因为给一中捐教学楼的事情还没有得到答复。   谢笃之是个非常优秀的商人。对他而言,保持冷静,以应对瞬息万变的局势变化是最基本的素养。   他只是想到还有不到七个小时,日历就翻开新的一页,上面的数字从二十三跳到二十四,而自己承诺的事情却还没有办好,本能不太舒服。   尽管他实际并没有说出口,但青年的习惯,或者说本能,就是决定去做的事情做到最好。   他和谢思之短暂同班过一段时间,自然清楚对方当年在班级中是怎样的形象。   青年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确定,谢思之在班主任心中的头疼程度是成绩稳定成正比的。   所以,他根本不用特地去向以前的老师求证这件事的真实性。   抛开追求高中学妹的可能,对方突然要笔记的原因只可能剩下一个。   只是谢笃之想不明白,想要笔记的话,少年为什么不直接过来问自己、而是要通过谢思之呢?   他拒绝谢思之倒不是因为计较少年的行为,对此耿耿于怀。   而是确实没有。   毕竟别人三年的光阴他直接压缩成了一年,有之前的经验在,加上以纯粹应试为目的,很多东西他都没有特地去整理。   课本上倒是零零散散记了一点,但参考意义不大。   青年敛眉沉思,数分钟后,给助理发了条消息。   *   李珩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了。   客厅亮着灯,但其他人并不在,安静得有些过分。   “可能临时有事出门了吧?”谢思之含糊带过去,“要么就是在处理工作。”   他的画还没有画好,就不留下来参与布置打扫这种需要体力劳动的活了。   李珩犹豫了一下,也跟在他后面上了楼。   昨天也不知道是几点睡过去的,书桌还没有收拾。   他看见青年在谢笃之的房门前站定,敲了敲门,也跟着停下脚步,不明所以。   “没事,我就是突然想找他联络联络感情。”谢思之和颜悦色,“小乖早点休息。”   ——听起来好像不是他应该参与的话题。   少年慢吞吞地想,和对方提前说了晚安。   把书本和教辅练习册都整理好,他才想起来自己今天连电脑都没开。   谢笃之说他只要负责直播就好,其他的事情不用操心,可人的精力是有限。他最多只能全神贯注去完成一件事,选了学习,以后大概率就不会去碰电脑了。   最起码在考试结束前是这样。   至于高考之后……老实说,他还没有想好。   谢夫人说她不介意他是否优秀,他自己却没有办法忽视这点。   想变得更好的心情的心情和想被喜欢的心情是一样的,他已经明白这两者之间并非总是关联,得到喜欢的理由可以有很多,优秀只占据了很少的部分。   可更优秀一点,肯定会让喜欢他的人感到更加开心吧。   如果达不到特殊批次控制线——   少年在假设了一下这件事发生的可能,表情凝重。   那他想必更不会有心情关注直播,要认真去准备复读的事了。   所以还是置顶动态,再开直播简单说明一下比较好。   这样也更真诚。   今天把直播的事情处理完,定好学习计划,明天开始好好努力。   账号刚登陆上去,就被999+的提示刷了屏,或许是快周末的缘故。   李珩鼠标右键了一下不再提示,打开软件,准备像之前那样先在通知群分享直播间链接,等人慢慢进来的时候处理那些消息。   然而,一圈又一圈的等待缓冲过后,迎接他的并不是熟悉的登录界面。   巨大的,带着警告音的黄牌从登录界面弹出来,下面则是一行红色加粗字体。   【该账号因为涉嫌有害信息、违规操作等原因已被暂时封禁,如有异议,请在七天内向管理员提交申诉信息】   他的直播间被封了。   ……难怪通知账号今天跳出来的消息足足有999+,直播间被封,肯定会有很多人来问的。   至于被封的原因。   李珩想不到。   新发售的游戏有非常严格的检测机制,开挂的话,他不可能以联网状态进行直播。   至于有害信息,那就更不可能了。   总不能因为是未成年吧?   ——可是他身份证信息好像还没更新,他在合同上是成年的。   李珩想不到原因,干脆点开超管的对话框。   对方不在线。   最后一条留言显示的时间是好几个小时前。   【沐华:……这事你就当吃个哑巴亏,等这风头过了我再找个理由把你号放出来,就说是网站数据显示错了,误封。】   【沐华:这几天先不不要乱发动态和通知。】   再往上看。   【沐华:鹿鹿和你有过节???】   【沐华:……我看看,你肯定是有人搞你。】   今天最早的一条消息是他后台收到的举报截图,举报理由是数据造假,不正当竞争,破坏活动公平。   后面还跟了一句“你把自己卖掉都不可能有这么钱来刷榜”的吐槽。   ——这句话其实不太准确,他现在账户余额也有很多零了,有这个经济能力。   而且他也没把自己卖掉。   只是很幸运地被家人找回家了。   少年默默地想,看完超管发的消息,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鹿鹿也是游戏区的主播,账号叫【想跳进你心里的阿鹿】,是橘子直播游戏区招牌,以声音可爱,长相可爱和操作犀利制造反差和卖点。   通俗来说,就是长得好看的没有他游戏玩得好,比他游戏玩得好的没有他好看。   少年没有记错的话,鹿鹿的粉丝有大几十万。   而【勾股定理】这个账号,粉丝堪堪才一万出头而已。   少年心里叹了口气,娴熟地打出一串网址,点进了直播数据抓取网站。   橘子平台的昨日游戏区的直播营收第一赫然是勾股定理这个ID。   鹿鹿被他死死压在下面。   从直播间标题来看,两个人播的都是一样的游戏,不同的是,鹿鹿昨天过生日,还准备了特别豪华的付费福利。   单区热度第一名会自动获得两小时的首页推荐。   看得出来,他是想要好捞一波金,再利用首页的热度吸引新的粉丝。   结果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人气第一被别人拿了不说——在挂在首页的两个小时,那个人也只是闷头玩游戏,连话都没说几句。   假设他是鹿鹿,他心里肯定也会不好受。   但这不应该成为鹿鹿诬陷他刷榜的理由。   他想了一下,还是给超管回了条信息。   【勾股定理:我没有参与刷榜,制造虚假人气,为什么不能申诉回来?】   原本以为不在线的人几乎秒回了消息。   【沐华:能解决我早帮你解决了[郁闷]】   【沐华:你是不是不知道鹿鹿的后台】   李珩实打实愣住了。   还没等他回复,对话框迅速跳出来一条新的消息,又在他看到的瞬间变成了撤回提示。   【沐华:他表哥是整个直播部门的主管】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沐华:总之听哥的,这事你就别管了,直播收益我肯定尽力给你争取,不会让你吃亏】   李珩把对话框里面打了一半的内容删掉。   【勾股定理:……以前也有其他主播遇见过这种情况吗?】   超管回复了一串省略号。   没过几秒,少年收到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备注是沐华。   他通过了好友,被拉进一个新的群。   群名称是【今天他鹿撞死了没】。   可以说是很恶毒了。   进群默认匿名,消息界面是一水的“让我们有请新的受害者发言”,刷了足足有好几十条,莫名有点让人发笑。   少年下意识抿嘴,打了一句“大家好”。   可能因为有了新的受害人,群消息刷得很快。   在这个群里,有因为没有给鹿鹿捧场被撤销过推荐的,有鹿鹿不满自己的观众给他打赏更多直播间被悄悄限流的……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他本来只是单纯感到生气的,看到那些显得有些俏皮的控诉后,还多了一点难过。   可是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要去做,去找能解决问题的人。   就像初中换班主任,连带之前大家投票选出来贫困生也换了一批,他就跑去敲响校长办公室的门,把所有人的贫困生申请和证明材料给校长一样。   其它人或许有种种顾虑,现实掣肘,不能拿鹿鹿怎么样,被他背后的大山压得喘不过气。   可李珩半点也不怕他。   橘子直播现在的老板是谢笃之,而他喊谢笃之喊哥哥。   只是……,正是因为有这层关系,他发现自己反而不好意思开口了。   少年盯着新打开的聊天窗口,发了会呆,还是关上了。   他不知道的是,处理完文件,正浏览助理找过来那一沓厚厚的教师履历的谢笃之,在迟迟没有看见开播提示后,点进了自己直播间。   谢笃之看到了他直播间上方那道非常醒目的封禁标识。   他只是很纠结地挣扎了一下,然后收迅速拾心情,看了几遍明天要复习的单词和语法,爬上了床。   明天,等明天——他一定要和谢笃之说,希望可以换一个生日礼物。   早上六点,闹铃准时响起。   少年在洗漱的这段时间里抓紧看了一遍单词,准备下楼去冰箱里拿几片面包上来,继续背书。   他拧着门把手,边想刚刚那个有点长的单词边拉开门,被脚边的包装盒滚落的声响吓了一跳。   房间门口,礼物小山般堆着。   不止如此,三楼走廊也重新装饰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没有,但是可以氪金找专业的老师干   阿笃:(被下面的人拆台)   本来昨天晚上说修改,结果一直在学习和写作业(我恨法语小舌音),白天上班也好忙,刚刚才把更新写完,不好意思OTZ   还是老样子,因为更新没有准时,本章留言发小红包,辛苦各位等待OTZZZ   明天还是会准时更的!!! 第20章   李珩努力做出平静的表情,深深吸了一口气,藏在头发下面的耳朵根悄悄发红。   他略带留恋地看了一眼那堆礼物,还有挂满走廊的鲜花彩带等装饰品,狠狠心,重新关上门。   这样下去,今天早上的复习计划他会没办法完成的。   ——少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   因为今天还算特殊,他给自己规定的学习时间是早上六点到八点,晚上则是视情况而定,凌晨一点准时上床。   尽管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不要说晚上了,就连已经提前看过的单词他都怀疑自己能不能顺利背完。   和他仅一门之隔,那些光是看着就很有生日氛围的东西,对他的诱惑实在是有点大。   李珩见到过最多礼物的一次,是小学五年级的那个暑假。   院长阿姨被评为县十佳感动人物,连带孤儿院耶上了电视报道。   那几天来了很多好心人,带着衣服、糖果……各种各样的东西把小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除了日用品,像是文具、书本一类的东西都被院长阿姨组织护工挑选了出来,包在旧报纸里面,单独放在另一边。   孤儿院的孩子按年龄排队,从小到大,每人都能领取一个。   他运气很好,领到一本叫《小王子》的童话书。   那是真正意义上属于他的第一本课外书。   那些礼物里,也会有书吗?   “啪”一声脆响,少年伸出双手,使劲拍向来自己的脸颊。   ——要专注,不能再继续往下想了。   可他的心依旧不受控制地飘向了门外面,默写单词的时候,还不小心写了一个错别字。   少年从书桌前站起来,深呼吸过后,做了个相当大胆的决定。   他走到门口,带着某种视死如归的气势,把门拉开——捡起之前滚到自己脚下的礼物盒,把它带回了房间里。   盒子不大,被捡起来的时候,里面装的东西也跟着晃了晃,发出咕噜噜的声响。   少年把礼物盒放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埋头继续默写、背书。   或许因为礼物就在眼前,真实存在,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躁动不安的心情也逐渐平复下来。   八点一刻,少年把单词本放回书架子上,信心莫名膨胀,甚至觉得今天晚上能乘热打铁练张真题卷。   他又拿起礼物盒晃了晃,忍住就拆开的冲动,思考自己该如何安置这些礼物。   房间很大,可不管是放在书桌旁边,还是柜子拐角处,还是床上,他都觉得不太合适。   总觉得应该更郑重一点才对。   “小乖,二哥把礼物放在你门口了,拆完记得下来吃早饭~”   门外传来谢思之的声音。   他过去开门的时候,人已经没影了,礼物堆的小山倒是又高了不少,在门边上,还多出一幅画。   画上的少年笑弯了眸,穿着件很干净的、上面印着云朵图案的衬衫,背后是莺飞草长。   他几乎融化在明媚的春光中。   谢思之画的是他。   刚被认回家的那天,他身上就穿着一件浅色的、衣摆印着棉花云的衬衫。   画框上贴了便利贴,字迹显得潦草,应该是仓促之间写下的。   上面写着:   “二哥的好宝贝生日快乐!恭喜你十八岁啦!”   “P.S画还没干,最好不要直接用手碰。”   他默默那张差不多有半个自己高的油画搬进房间里,放到相对通风的窗户下面,这才有点难为情地处理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装盒。   ——刚刚过来送生日礼物的时候,听谢思之的语气,好像都在等他把礼物拆完下去吃饭一样。   李珩花了点时间才把那些盒子全搬进房间里。   他本来是想按照大小分类,然后再拆,奈何那堆礼物光是从包装上开始就已经泾渭分明了。   少年凭感觉,先开拆了自己最新带进来的粉色小盒子,粉色包装盒看上去要比其他都精致一点,上面绑的缎带花都要多出好几层。   里面是一对宝石袖扣子。   还有一张小纸条,字是黑色墨水写的,娟秀大方,隐隐有被洇过的痕迹。   【祝妈妈的小乖十岁生日快乐,愿你喜乐无忧,岁岁安康】   背面还有已经模糊,但依旧能认出来的字迹。   【颜色像宝贝的眼睛】   少年在心里轻轻喊了一声妈妈,继续往下拆。   有平安扣,手链,胸针,玉雕……还有一条歪歪扭扭,上面别着小兔子装饰的围巾,款式很陈旧了。   是七岁的生日礼物。   他恍惚想起来,按照真实年龄算,被丢到孤儿院应该是他六岁那年。   那年的冬天气温确实很低,连牙齿上似乎都要结上冰,他还没有从“爸爸”和“妈妈”突然消失不见的惶恐和不安里面恢复过来,哪怕被院长阿姨发现,带到有火炭的大屋子里,还是觉得冷。   原来在那个冬天,另一个地方,有人非常非常想念他,害怕他受冻,花了很长很长时间才织好一条围巾啊。   不仅如此,每一年,从六岁到十七岁,她都很细心地准备好礼物,想象他如何成长,有会有哪些需要。   今年是一个包了平安符的香囊。   李珩把香囊挂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这才开始拆下一个颜色。   柳绿色。   是谢思之的。   谢思之送的东西就更杂了。   漂亮到几乎让人移不开眼,在后面贴了珍藏标签的蝴蝶标本,永生花,植物图鉴……   甚至还有陨石和月球土。   他决定晚点再思考月球土要怎么处理的问题,暂且跳过,拆下一个颜色的礼物。   草灰色,给人很商务的感觉……鉴于这个家里的男性除了他和二哥之外都有正经职务,他决定等拆开后再具体分析。   多是摄像设备和一些镜头之类的东西,有些甚至标价都没有来得及撕。   应该是谢慎之的,他刚出差回来,比较忙。   甚至礼物都可能是在出差过程中让人赶去买的。   尽管他直播根本用不到这些设备,少年还是在心里默默感谢了一番大哥的心意。   拆完草灰,区分比较明显的颜色只剩下湖蓝和灰白格纹。   他猜想,湖蓝色包装的礼物或许是谢笃之送的,蓝色总是会给人一种镇定的冷静的感觉,就和谢笃之给他的感觉那样。   但拆开包装,落下的纸条上字迹锐利、孤峭,偏偏工整地带大名写了一句生日快乐,落款是谢伫危。   好吧,不是谢笃之,是爸爸。   他送的礼物相对来要严肃许多。   书法、刻有“勤勉”的镇纸,一看就很贵重的小章和印泥……   不同的是,祝他十八岁生日快乐的那张纸条上,大名从“谢祈”改成了“谢珩”。   原来他之前的名字是谢祈啊。   尽管有些不合时宜,少年还是下意识回想起了梦里的那张脸。   “你看,你连名字都已经归我了。”   那个“谢笃之”脸上笑意岑岑,居高临下,带着点怜悯地看着他,“他们到底有没有把你当亲人,你不清楚吗?”   ——他们当然是我的亲人。   少年皱起眉,在心里很大声地呸了三声,把脑海里的那道影子彻底驱逐出去。   没有认为谢笃之不好听的意思。   但不管怎么看,谢祈都是个寓意十分深远的名字。   当然,谢珩也不错。   少年将手伸向灰白格纹。   这个肯定是谢笃之的了。   其他颜色加起来刚好都是十三这个数字,谢笃之的礼物却足足装了十八个盒子。   盒子里有一袋小金珠,玉葫芦挂坠,最新款游戏机……   当然,更多的还是银行卡,各种各样,上面有不同国家文字的银行卡,下面还垫着可能是房产证的东西。   那张传说中不限额的黑卡也在其中。   明明他昨天睡前还在想自己能不能行使寿星的权利,稍微任性一点,让对方把黑卡换成对橘子平台各部门的调查,把鹿鹿那个主管哥哥揪出来。   ……拆完这堆这堆礼物后,好像更不好意思直接开口了呢。   至于福伯和珍姨他们的礼物,拆起来并没有花很多时间。   珍姨送的是一个手织的小猫玩偶——或许可以让它和小吱作伴。   就是少年不太理解为什么福伯要送自己人参茶这种一看就很养生的东西。   客厅的视觉效果也和新装修过给人的感觉差不多。   不过少年已经拆过礼物,他是带着一颗沉甸甸、被爱和幸福感盛满的心脏下楼的,没有太多地方能装下震惊。   早饭和午饭特地并在一起,分为共两桌。   掌勺的不是珍姨,而是临时从米其林聘的厨师,珍姨他们坐在另一桌,也在等着上菜。   但当他真的从蛋糕里切出那种大块宝石和金币的时候,还是露出了类似表情。   “谁切到是谁的福气。”谢夫人笑眯眯。   假如不是由他这个寿星负责切蛋糕分蛋糕的话,李珩觉得她的可信度或许会更高一点。   饭桌上的话题逐渐从他以后要干什么变成了什么时候能成家立业早点定下来。   少年喝了好几口葡萄酒,听着他们讨论的同时,默默在心里把画家、职业经理人这种一看就不适合自己的人生选项排除掉。   最先离席的是谢笃之。   他几乎是刚把那几块额外分到的蛋糕吃完,就站起来表示自己要换衣服,有事要去一趟公司,晚上会回来。   青年薄唇微抿着,眸光也凉,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他上楼之后,少年也站起来,心脏在胸膛里砰砰直跳,“刚好,我想起来有件事还没有问阿笃哥,我去问一下他,马上下来。”   他敲响谢笃之的房间门,在征得对方的同意后,扭过门把手,走进了屋子。   谢笃之正在扣马甲。   “三哥。”   少年喊了他一声,感觉不太对,于是清清嗓子,换了个更正式一点的称呼。   “……谢笃之先生。”   谢笃之抬眸看向他,没有应声。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迷茫):他为什么突然不喊我哥哥了   下一章抢先骗:我在参加弟弟生日宴会和去给弟弟报仇解雇并清算欺负他的那些人之间的修罗场(停)   我之前就在作话说过,就,不只是,爱情,我的宝还要收获很多很多其他的感情,去体验去经历,然后变得更好www,生日其实是算一个节点啦!   然后明天国庆节,提前祝大家放假快乐,顺便问问你们是想要在一号看到下一章还是在二号看到下一章啊,作者国庆前三天都是满课那种,最多只能保证两天的更新_(:з”∠)   —————————————————————— 第21章   青年带着点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李珩被盯得有点忘词,下意识把称呼又重复了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神色好像更冷了,面上浅浅结了层霜,唇角的弧度也凝固在那里。   少年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谢笃之。   对方的神色堪称凛然,又像猝然出鞘的刀剑般清冽。   冷漠矜贵,给人一种高高在上,掌握生杀大权的感觉。   或许在公司的时候,谢笃之就是这个样子的。   ——想到此处,少年反而冷静不少。   当然,酒精也可能起了部分作用。   他重新组织好语言,开口:   “我想向您反馈一下橘利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管理层的情况。”   顿了顿,少年悄悄掐住手心,“根据我的了解,公司直播部门的主管曾经数次滥用职权,以恶劣手段损害其他员工利益,打压直播人气……给公司造成了很大的损失。”   谢笃之睫毛轻轻颤了下,还是那副表情,却本能感到了某种介意。   他意识到对方不是以弟弟的身份找他,向他诉说委屈了。   少年甚至全程都没有提过自己的直播间,只说了其他人的事。   他一部分感到微妙,又有一部分觉得这样没有什么不好。   少年停顿的间隙,谢笃之精准报出直播部门主管的名字。   “白冯。”   他不会花时间去记公司的所有员工,但特地了解过每一个大小管理层。   收购橘利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那几天,谢笃之已经开除过一批尸餐素位的管理了,他对白冯印象还算深刻。   原因有二。   一是白冯的工作能力确实还算出色,往上晋升可能还有些困难,但当部分主管已经绰绰有余,是颗好用的螺丝钉。   二则是白冯姓白,和南边的白家有些沾亲带故,真要攀辈分关系,白冯或许还应该喊他一声叔叔。   谢夫人姓白,还是本家辈分最大的那支。   “总之,鉴于他的行为已经对公司形象造成了重大影响,我实名投诉白冯主管。”少年带着点干巴巴地把名字替换进去,“稍后,我会把相关证据以邮件的形式......”   ——不对,他好像没有谢笃之的邮箱。   他们只有好友。   昨天在网上找到的那篇措辞参考好像背得有点太熟练了,加上心里其实还是在紧张,一时没有收住。   可是现在这个气氛,突然冒出来一句发消息给你,会显得很不正式,也不严肃,前功尽弃。   气氛这么不尴不尬僵住了。   谢笃之忽地笑了一下,眸子半垂下来,对上少年的目光。   李珩从耳朵一路烫到脖子根,开始结巴,“总之……我有证据,而且他除了滥用职权,还利用关系网恶意打压人才。”   他的超管就是被打压对象的其中之一。   沐华之所以没离职,除了这些年的沉没成本,更多还是因为不甘心就这样被挤走。   “我看过公司的财报。”   青年实事求是道,“白冯就任主管之后,直播部门的营收一直呈上升趋势。”   只有性格顽劣,自己都不成熟的谢思之才喜欢故意逗弄别人。   谢笃之只是想尽可能把事情解释得清楚,同样站在公事的角度分析。   少年居然不感到惊讶。   他昨天就想到有这种可能了。   人的品行和能力并不常常挂钩。   就像以前把贫困生名额给侄子和送过礼学生的班主任。   除了这一件事,他并没有什么可以被指摘的地方——态度认真负责,课讲得也很好。   连自己都未觉察到的片刻失落后,少年深深吸了口气。   “但换个人或许也可能做得比他要更好。”   他知道自己这句话或许没有太多说服力。   如果只是他自己的直播间被封掉,在谢笃之那样说之后,他或许可能就下楼了。   更大的可能,他甚至可能不会特地来找对方。   毕竟在他的决定里,直播是暂时搁置,甚至被放弃的那个选项。   这件事不会对他造成太的影响,他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埋怨谢笃之。   谢笃之要忙的事情太多,不可能管到所有人的。   可是受到影响的并不止他一个。   已经因此蒙受损失,错过翻身机会的人;还有未来可能会受到同样对待的人。   所以,不管怎么说,他都应该再争取一下。   要是实在争取不了——   他就胆子再大一点,摆出寿星的架子。   “何况直播平台想做大做强,肯定也不可能只靠一个类型的主播吸引观众。”   他想了想,决定再换个角度劝说,“通过恶性竞争保持人气地位,可能表面上还是欣欣向荣,但肯定会有很多人选择退出,甚至投向竞争对手。”   至少在他相对朴素的价值观里,事情的逻辑是这样的。   少年决定一口气把话说完。   “……综上所述,我希望您可以考虑我的投诉与建议,对白冯主管作出相应处罚,以儆效尤。”   “您不同意也没有关系。”   他飞快抿了下嘴唇,表情乍然严肃,“今天我过生日,作为寿星,我有许愿的权利,你应该满足我的愿望。”   “——没有不同意,只是还没说完。”   谢笃之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   他替自己辩解了一句,突然好奇,“……要我是不同意,你打算怎么做?”   少年刚刚的话,其实和他准备解释的差不多。   从长远角度出发,把白冯留下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李珩被他问住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谢笃之不同意自己要怎么办。   ——“那当然是现在就下楼去告状啊。”   少年眼睛眨了眨,发现这句话不太能说出口。   刚刚已经很无理取闹了。   再说出来,好像真的会被锤死在“恃宠而骄”这几个大字上。   说不定谢笃之还会觉得他仗势欺人。   “……那就重新来,先喊你哥哥,再告诉你我的直播间被他故意封掉了……求你?”   少年有些踌躇,“今天我过生日,你总不能直接拒绝我吧?”   ——是撒娇。   谢笃之将这种可能发生的行为定性。   他倏地停顿了一下。   “那我会直接告诉你,我决定把他开除掉。”   “……那不一样啊。”   少年小声回答,“直接开除会不会太严重了……?”   “只是开除罢了。”谢笃之不假思索。   不触及法律的前提下,让一个人在业界活不下去的方法有很多。   在这件事情上,他就是做得再过分一点,让白冯只能通过劳动换取生计,也没有什么好被指摘的。   最多是作为老板,肚量过于小气。   但在这一层身份前,他首先是少年的哥哥。   给受委屈弟弟讨回公道,天经地义。   “站在公司角度,开除他也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他多解释了一句。   李珩于是点头,煞有介事地向他表示自己听懂了。   谢笃之敛眸,低下头,继续之前的动作。   他想了一下,还是认为有必要说点什么。   “……”   他没想到少年会突然道歉,很乖巧地保证这种事情不会有下次。   可是,尤其在事情已经解决后,再以明明知道他心情不好还过来打扰理由,真的有点像撒娇。   尤其在事情已经解决之后。   虽然少年态度诚恳,语气也认真。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准备出门处理白冯的事。”   “这么快!”少年脱口而出。   “我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谢笃之说。   倘若少年没有特地过来说,他到公司后,也会把事情查清楚,晚上回来后,再把前因后果告诉少年,向他道歉。   之所以不是交给助理,而自己亲自过去,是因为这样才能表现出重视。   “昨天就应该查清楚了。”   谢笃之只是考虑到生日宴缺席不太好。   “那……可以明天再处理吗?就是,上班的时候顺带处理。”   李珩犹豫道,不太想他出门。   去趟公司再回来,往返就已经好几个小时了。   他知道家里的人为了今天,推掉了很多事情,尤其是谢笃之。   本来他的要求就已经很让人为难了,要是谢笃之再因为这样的事情特地跑一趟……   少年心里默默把自己重新钉回那根名为骄纵的耻辱柱上,觉得自己好又当又立,已然变坏了。   一个人变好或许很难。   但变坏很简单。   谢笃之眸中笑意一闪即逝,他停下动作,却没把外套重新放回架子上,而是就这样看着他。   “为什么要放到明天?”青年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他是故意这样问的。   “……”   少年发现自己又被问住了。   他张着嘴,说不出话,气势一弱再弱,“……因为今天我还在过生日吧。”   ——何况你都已经把工作上的事情全都推掉了,当然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和设想的有所区别,但谢笃之还算满意。   这是撒娇。   青年笃定地想。   他把外套重新放回去,问:“还有没有其他人?”   被这么一问,少年又开始纠结。   虽说滥用职权的是白冯,作为唯一受益人,鹿鹿不会无辜到哪里去。   相反,真的追究起来,鹿鹿才应该是那个罪魁祸首。   他做决定的时候只考虑了让鹿鹿不能再倚仗后台作威作福,却没想过具体要怎么处理对方。   话说回来,在没有后台之后,光是其他主播的怨气就够鹿鹿喝一壶了……吧?   他浅浅咬住下唇,沉吟数秒。   还是决定把鹿鹿的名字也报出来。   既然都已经变坏了,那他就再坏一点好了。   今天过去,他肯定会好好改正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我发誓自己没有任何恶趣味,不会逗弟弟   当事人(醒酒之后):现在就是后悔   大家国庆快乐,事情还没有!结束!!!下章鹿鹿出没(然后光速下线)   我们后天见mua!   顺便安利自己的下一本小甜饼(昨天想了很久想到的)!   《分手四年后,白月光回国了》   应祈有个青梅竹马的白月光。   成绩好,样貌好,性格更是顶呱呱。   他暗恋多年,辛辛苦苦把白月光追到手。   不到一个月,就光速甩了对方:)   当然,这是四年前的事。   现在应祈只是个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小职员。   时不时用小号偷摸点开前任朋友圈的那种。   人在做,天在看。   手滑给对方动态点赞的第二天,他不幸被上司叫去给新老板接机。   拖着行李箱,风度翩翩的前任一路穿过人群,在他面前停下。   淡淡说了声好久不见。   “顾先生和小应认识啊?”上司满脸堆笑。   应祈:……   谢邀,不但认识,还睡过。   *   连夜跑路,入职新东家的第一天。   应祈被叫进了总裁办公室。   他白月光前任淡淡看着他,问他跳槽之后什么打算。   应祈:。   现在就是很想死一死。   —————————————— 第22章   醒过来的时候,少年脑袋还带着点沉。   猫团成了球,缩在他怀里,人和猫身上都盖着毯子,夕阳的余烬洒在上面,落地窗外则是一片温柔又模糊,逐渐染上鸦色的蓝。   居然已经快下午六点了。   李珩从厚厚的毛毯上爬起来,对窗外的天发了会儿呆。   他想起来自己会不小心在地上睡着,是因为他中午的时候贪甜,喝了几口酒,所以才会在给猫梳毛的时候突然犯了困。   哦,还有,喝酒之后,他拦住了要出门办事的谢笃之,说了很多话。   回忆起的当时场景,少年除了心虚,还有一种弄弄的窘迫感。   虽然他自我感觉前面实事求是的部分发挥得还算不错,有理有据,但在谢笃之问他,如果他不同意要怎么办的时候,话题就拐进到了很奇怪的方向。   不对,应该再前面一点,在他把某个念头雄赳赳、气昂昂地说出来,堂而皇之以“寿星”自居的时候,话题就拐到奇怪的方向了。   少年绝望地在双颊上揉了好几下。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样说。   ……弄得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笃之了。   他到底是怎么想到要卡在生日这天,去堵谢笃之的呢? 明明只要在手机上发送几条消息,尽可能说清楚就好,谢笃之才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商人。   谢笃之会因为这件事讨厌他吗?   无法排除这个可能,少年顿时更绝望地捏住了暹罗的腮肉,使劲朝外拉了几下。   所以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有立场训斥和指责小吱恃宠而骄的?明明恃宠而骄的人是他自己才对。   脾气渐长的暹罗伸出爪子,拍掉少年的手,翻过身继续酣睡。   ——它肚子下面那块有点的猫也已经长出来了,最起码不仔细看,不会发现那一小块曾经不和谐过。   李珩气鼓鼓地摇醒了猫。   暹罗撑了个懒腰,转眼就跳上猫爬架,居高临下看着他,仿佛在嘲笑人类何其愚蠢。   “没良心的小坏蛋。”   他嘟囔着起身,把地上的毯子也抱起来。   当然,话是这样说,离开房间之前,少年特地给拆了包小鱼干放在碗里,以免它饿到。   为了避免尴尬,晚饭他特地和谢笃之坐得远了一点,夹在谢思之和谢夫人中间。   但谢家的餐桌上也就只有六口人。   离得远了,免不了又要和对方位置相对。   少年几乎全程都不敢抬头。匆匆夹了了几筷子肉,打完招呼,就借口要学习上了楼。   “公司还有事情没处理完,我也吃好了。”   谢笃之也放下碗筷,跟着离席。   谢夫人先是错愕,随即笑弯了眼,刻意放大声音打趣他:“这才几天,阿笃就和弟弟有小秘密了啊。”   也不知道刚上楼的人是真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谢思之的反应倒是大。   青年差点没被牛肉呛住,“妈,你开玩笑吧?”   他满脸都写着不敢置信,“你不觉得老三和小乖根本不可能玩到一块去吗。”   他们之间怎么可能会有小秘密!   “你不要因为阿笃以前不带你玩,就对他有偏见。”   谢夫人被他不轻不重噎了一下,语重心长道:“小乖不是想重新参加考试,阿笃去辅导他学习也说不定呢?”   “我不信他还记得高中的知识点。”谢思之笑容冷冷,语气笃定,“而且小乖明明是躲着他走的。”   他相信自己作为艺术家的观察能力。   谢夫人倒没觉得那是“躲”。   她只是看出来了面皮子薄和害羞。   一直没有说话的谢慎之冷不丁开口,同样不太能理解,“高中数学不就是高数的简化版吗?”   为什么会不记得?   ——至于英语,就更差不了多少了。   谢思之:。   要不是他确实和谢慎之长着一张脸,有时候他简直会怀疑谁和谁才是双胞胎。   “我学艺术,谢谢。”   他飞快地开口打断,“老大,你不觉得你自己很不礼貌吗?”   “什么?”谢慎之没听明白。   “我的意思是,我和青春没有放肆过的人没有共同语言。”谢思之说。   谢夫人被他气笑了,“你还好意思讲。”   “大二差点挂科到被劝退的是谁?”   “那不是因为我在外地,没参加考试。”谢思之咳嗽一声,还有点怀念天天寒暑假的那段日子,“后来绩点不是都拉回来了嘛。”   “那是因为后来我去找你们学院的院长打了招呼,捐了设备,让他管理更加严格一点,没给你机会逃课。”   谢夫人毫不留情地拆穿。   “你要是有心和弟弟搞好关系,就立个榜样,小乖自然就崇拜你了。”她这样总结,“不要总是盯着阿笃找茬。”   “他现在就很崇拜我。”谢思之强调,“上次还说想去我的画廊看奖杯。”   “要不然我改天还是把那些奖章证书之类的东西带回来吧,反正那么多房间,随便找间改个陈列室。”   “想得倒美。”谢夫人直接一棒子打死他,没给他任何顺杆子往上爬的机会。   片刻后,她似被启发了什么,沉吟着开口,“一楼确实得有个陈列室。”   “下周我陪你去。”谢先生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妻子的打算。   “我刚刚也想和你说。”谢夫人笑眯眯,把涮好的肉夹给他,“正好,可以把那个杂物间改掉。”   “……你们在说什么啊?”谢思之没跟上这对夫妻的脑回路。   谢慎之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涮了几块牛肉,夹到双胞胎弟弟的碗里。   意思是吃你的,不要多嘴。   谢思之忍住摔筷子的冲动,笑容扭曲,“过去的那个谢思之已经死了,从现在起,我是钮钴禄·思之。”   可惜他面对的是从来不看电视,连社交媒体都很少关注的谢慎之。   “你要把户口迁出去?”长男不太能理解双胞胎弟弟的脑回路。   谢思之:……   这个家除了弟弟,当真是一点温暖也没有。   而被他惦记,拉出来反复对比的弟弟此刻正发愤图强,试图以全身心投入学习的方式忘记某些反复在他脑海中播放的惊人之语。   接连听错十几个听力题之后,少年默默合上书,决定放弃挣扎。   ——要不然,他现在再去找谢笃之重新道歉一次,把责任全部推个酒精?   可如果谢笃之已经忘了中午的小小插曲,不就显得他在欲盖弥彰了吗……?   少年重重叹了口气,跑过去把电脑打开。   既然学习这条路行不通,那就试试能不能做点什么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好了。   比如他很久之前录的一个游戏素材还没剪辑完,说不定剪辑着剪辑着他就困了,醒过来后就是崭新的一天,之前的烦恼也全都会如烟云散去——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但少年认为让自己快速变困是个不错的主义,最起码睡着了就不用再想那么多了。   就算还是烦恼,那也是交给明天的自己的烦恼。   等待素材下载完毕的空档,少年登陆了自己的账号。   上面消息依旧很多,大概是直播间被封的余波还在。   匿名群倒是比他想象中还要活跃不少,一天不到,消息就多出了999+。   他随手点进聊天记录,正要一条一条往上翻,便看见了最新消息里对自己的@。   【香蕉:@山竹 小绿茶在造谣你呢,你最好开小号进直播间看看,再录个屏。】   【香蕉:我今天听到了点风声,说不定过段时间能用上】   【香蕉:〔网页链接]】   山竹是李珩被拉进群之后,系统自动分配的马甲。   他猜测这个香蕉是超管沐华。   看见他直播间地址都发过来了,加上自己也确实有点好奇,他就点点鼠标右键,跳转链接,以游客的身份进了直播间。   虽然他已经在各种地方见过或听过鹿鹿的名字许久,但观看对方的直播,还是第一次。   说实话,他没感觉到人有多好看,至少配不上观众宣传时信誓旦旦保证的什么神颜,什么人间可爱。   甚至觉得滤镜的磨皮和曝光拉得太过。   ……至于游戏技术?   因为鹿鹿没有操纵他的游戏角色,而是在和观众聊天,所以暂时还没看出来。   鹿鹿嘴角挂着很甜的笑,细声细气里面带了点嗲,给少年的感觉像被他被什么人掐着喉咙说话。   “谢谢‘好想当鹿宝的jiojio’的5个飞机……都说了我直播只是为了能给大家带来开心和快乐。”   “……你们再刷这么多礼物,我就要真的变成只会说感谢投喂的复读鹿了!”   “哈哈,能被更多人认识,走到更多人的心里当然更好嘛,只是有些主播为了推荐,会使劲用小号给自己刷礼物堆人气……平台查出来之后都会严惩的。”   “我不想你们因为一时冲动或者气愤,报复性消费啦。”   ……   “鹿鹿只是希望你们快乐啦,你们开心,鹿鹿也会开心的。”   由于过于震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番言语给自己带来的冲击性。   偏偏对方还在针对性的回复弹幕。   “昨天生日当然开心呀,尽管没有上首页,但我知道大家很喜欢我,给我贡献的人气也是真实的,希望明年、甚至是后年也可以像这样。”   ——我的观众也是活的,也真实存在啊?   “对,就算再有针对和意外,明年的肯定也会更好的~”   ——和你同一天直播,玩新发售的游戏也叫针对吗……?   少年脸上同时浮现茫然,费解和强烈的困惑,调色盘一样精彩。   甚至忘了插上耳机。   谢笃之发现他房门没关,在门框上虚虚敲了三下,带着刚打印好的资料进屋时,听见就是这样一句话。   “好了,鹿鹿的小鹿角们不要再替我生气了,会变丑的,反正对方也已经为虚荣付出代价,受到惩罚啦~”   刹那间,青年脑海居然浮现了那天不小心点进去其他直播间看到的画面。   实在很难评判到底哪个更让人一言难尽。   青年叹了口气,站到对方身后。   “我来。”   他这样说,微微俯下身。   少年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更是脊背僵硬,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而谢笃之已经伸手,将鼠标指针移到网页右上角的游客默认头像旁边,点了点登陆按钮。   他报出一串数字,一串英文字符。   少年几乎是完全靠本能一格一格敲完了键盘,心跳比清脆的时候敲击声还要错落不齐。   谢笃之登陆的是管理员账号。   登陆成功后,网站页面也自动刷新。   青年松开握住鼠标的手,淡淡报出几条封禁理由。   “攻击诽谤他人,恶意引战,人气数据异常。”   鼠标上的残留温度还带着点烫。   看着新跳出来的界面,少年愣了愣。   他还没有来得及点,先前感受到的温度便覆上来,引着他,点下了确认。   下一秒,直播画面猝然变黑。   满屏的问号之中,直播间上方,下面跟着加粗字体的红色警告牌缓缓浮出。   红牌,永久封禁。   在突然沉寂下来的空气中。   少年听见一声短促、带着些微愉悦的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感到一种干坏事的开心   被他装到了!   大人,这是3号的更新,请笑纳.jpg   然后,就是……嗯,明天也没有更新,因为要写法语作业,更新大概在国庆结束之后会逐步恢复之前的正常稳定。   真的很抱歉OTZ,如果我脑子里全是单词、动词变位和Qu'est-ce que c'est这种东西,我因为满怀对法国人的困惑以及怨怼,写出很奇怪的东西的(。   不管是决定养肥、还是等作者国庆结束之后回来继续回归日更,都感谢各位的收藏和评论!!!   下班/上完课回来看到撒花花真的很高兴,也希望你们能天天开心,幸运常伴! 第23章   “现在安静了。”谢笃之说。   青年这句话根本让人没法反驳。   李珩只好悄悄撇了撇嘴,把心头那点疑惑咽下去。   直接封号会不会带来什么负面影响他不清楚,但他能感觉得出来,封完鹿鹿的直播间以后,谢笃之心情愉快,连眉梢都能感觉出隐隐有春风萦绕。   何况他不得不承认,想到鹿鹿发现直播间被封后的反应,他心里其实有点爽。   ——谢笃之应该也没有因为之前的事情讨厌他吧?   少年唔了声,刚要思忖着开口,便看到一摞被装订好的A4纸被放到自己面前。   “复习用的笔记。”谢笃之说。   上面密密麻麻,居然全都是知识点和题型例举解析。   青年是为了补课和入学的事专程过来的。   封掉那个叫鹿鹿的主播的直播间,固然有听不下去,见不得少年在自己面前受委屈的原因,但更多还是不准备让其他因素对接下来的谈话造成干扰,顺手为之。   连反击都算不上。   毕竟如何处理那两个人,他早在下午就已经交代过助理,让他着手去办了。   白冯也好,这个和白冯有关系的小主播也罢,在谢笃之看来还远远没有让少年过多耗费时间或心神的资格。   比起被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打扰,谢笃之更希望弟弟的时间可以花费在一切他想做的、或者是他喜欢的事情上。   只要他愿意,谢笃之甚至可以为他弄来星星——在黑市买下一颗小行星的命名和归属虽然麻烦,却也不见得真有那么困难。   何况只是单纯想好好学习呢。   少年下意识眨了眨眼,一目十行,粗略把笔记的第一页过目了一遍,发自内心地认为这份笔记的主人水平比自己高出太多。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谢笃之写的字。   青年送的生日礼物里没有夹着小纸条。   字是好字,风骨遒劲,银钩铁画,只是和他想象中谢笃之会有的字迹差别有点大。   他还以为谢笃之的字迹会更加“瘦”,更加“清”一些,如同青年给人的感觉,而不是能看出来随性和潦草。   但心底又有个声音小声反驳他,说人都是会变的,而且你也没有那么了解他,怎么就能断定他读高中的时候,字迹不是这样的呢?   “谢谢三哥,三哥的字很漂亮。”   少年认真把那一摞厚厚的笔记放到书桌右手边,随手就能够到的位置上,没问为什么他给自己的是复印件。   “不是我的字。”谢笃之否认,淡淡开口解释,“笔记是找补习机构整理的。”   他没有选择默认,刻意误导少年的意思,把事情解释得清楚。   就算他不解释,少年迟早也会发现每科笔记的字迹都不相同,明显不是出于一人之手。   “我以前没有特地记过。”青年稍加思索,把为什么特地委托机构的原因也一并说明,“整理完,你或许已经考过试了。”   尽管也有这样的念头,但他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   李珩哑然,随即失笑。   “但我还是要谢谢三哥呀。”他这样说,“这又不冲突。”   毕竟这份笔记是谢笃之找人去记,去整理的。   青年习惯性抿住嘴唇,点点头,算是收下了感谢。   他很少征询他人的意见,通常只要觉得什么事有必要,就会动手去做了。   用谢夫人的话来说,就是性子从小就独,太有主意和主见。   这些年,哪怕对家人已经刻意收敛许多,先斩后奏的案例其实也发生不少。   甚至某些时候,等一切尘埃落定,当事人才会猝不及防地收到消息。   比如那个谢夫人没拍到,被他辗转买回后放到家里的古董花瓶。   再比如谢思之某次参加国际绘画大赛。   ——某个F国艺术家仗着人脉和评委身份,用小儿子的画作顶替了谢思之的,导致他入选后又被通知落选。   他通过F国某个生意伙伴的渠道对大赛匿名追加了一笔投资,把那个艺术家踢出了评委席。   谢思之甚至是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斩获大奖的消息的。   一旦决定,就会去做,他就是这样的性格,通知当事人的情况都少,更不要说特地解释或是商量了。   所以,尽管哪怕有一千种方式去协调、解决接下来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开口前,谢笃之依旧产生了近似迟疑的情绪。   ——少年是弟弟。   谢笃之不可能同对待谢慎之谢思之那样对待他,尽管从心理年龄上来说,双胞胎在他这里其实也算小辈。   可两者到底是不同的。   他清楚少年仅仅是外表看上去柔弱、像易碎品,实际上却有苇草或青苔那样顽强坚韧的性格。   可对方实在太乖了,温驯安静,总让人忍不住把好的东西都留给他。   以至于底线和原则在不自觉中一低再低,连这种在他以前看来根本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举棋不定,特地过来征询当事人的意见。   纵使如此,谢笃之也不确定自己像不像个好哥哥。   “补课?”   被问及什么时候比较有空,少年先是怔住,随即带着几分不确定地回答:“……周六周末应该随时可以吧?”   他应该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谢笃之于是点头,应了声好,按照原计划,继续说起入学的事情,“私高和一中都可以进。”   “私高校舍环境比一中好,离家稍微近一点,妈妈也有私高的股份。”   意思是在私高读书会比较方便。   “那一中呢?”   少年下意识问道   他突然想起来对方上次好像提过给一中捐教学楼,但是一中没有要的事。   谢笃之原本的打算好像就是让他去一中读书。   “一中的师资……”   “要不然……”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谢笃之很自然地停下,准备先听他把话说完。   少年脸上有一丝窘意浮现,“我是说,要不然,还是去离家近的?”   “一中比私高合适。”   要不然谢笃之当时也不会特地联系校长。   既然能给弟弟最好的,为什么还要去选次一等呢?   “……可一中不是说要捐教学楼。”少年小声。   他对谢笃之主动上去当冤大头的事有些抗拒,捐教学楼都没有通过,肯定还得捐更多。   哪怕谢笃之很有钱,钱也是辛苦工作赚的呀。   “一中校风很好。”谢笃之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少年误会了什么。   他借用少年的电脑,在打开学校官网前,直播间页面自动刷新了下,跳转到了动态页面。   谢笃之轻飘飘瞥了眼长篇大论,鼠标点了两下,干脆连对方的账号也一起封掉了。   “不用理会。”他如此嘱咐少年,示意对方把注意力放到一中的学校官网上。   学校简介,招生信息,一栏又一栏跳转过去,最终停留在捷报界面。   李珩被一中诸如示范重点,百年名校,全国百强之类标签砸得眼花缭乱,看到录取率后,更是惊得话都说不出来。   以前还在小县城读书的时候,老师也说过其实大城市会更容易考好大学。   那时候他还没有多少实感,看到一中每年的高考录取名单之后,好像一下字就对具体的差距有了认知。   他之前考的学校,就算放到整个县里,也已经是很不错了。   但在一中,只能勉强够到中游,甚至是偏下面的水平。   少年一页一页往下浏览,在好几年前的捷报栏上看到了谢笃之的名字。   全市第三名。   再往下,还能找到他熟悉的二哥和大哥。   他们以前都是在一中读的书。   “三哥真的好厉害。”他忍不住,再次感慨。   谢笃之自然也看见了当年的喜报。   听到少年夸奖,他心里想的却是,当时如果把综合科目最后空着的那道小题也写上去就好了。   “想去一中?”   他看出了少年的意动和犹豫,很轻地笑了一声,“不用捐楼,明天我带你去拜访校长。”   “……好。”   少年愣愣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下一句话弄得忐忑起来。   “可能会有考试。”   谢笃之补充。   李珩:!!!   少年下意识瞪圆了眼,如临大敌,“什么时候考?”   不会是明天当场测验吧。   “还没确定。”谢笃之不太确定,“校长只说要用考试给你分班。”   ——那大概率就是明天了。   “我知道了,谢谢三哥。”闻言,少年凝重且警觉地关掉电脑。   “我先睡啦。”   他和谢笃之道了句晚安,让青年记得早点休息,客客气气把人送出了门。   而后,他迅速蹿回书桌上,翻开对方送的笔记,为明天可能存在的考试争分夺秒。   青年站在门外,不太明白自己突然被送客的原因。   他还没来得及和少年说,拜访校长的时间初步定在下午。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猫猫凝重.jpg   心里只有学习!   突然被送客的谢笃之:……?   睡太晚了昨天……忘了放存稿OTZ,前面感觉状态有点不对,太担心写得是不是会被喜欢了,反而忘了原本的目的是想好好讲完这个故事,不少地方都有点别扭,明天后天把文再修一修,8号开始恢复日更。   —————————————————— 第24章   太长时间没有挑灯夜读,第二天上了餐桌,李珩脑子依旧处于浆糊状态。   各科知识点在里面滚成一团,偶尔还会蹦出来几句英语老师带着浓厚口音的语法解释。   少年眼睛带着淡淡的青黑,侧边总是会翘起来的那一卷毛也被熨贴地压在其它头发下面,瞧上去还是乖巧,却总给人莫名蔫哒的感觉。   他第三次把小笼包蘸进旁边用来配肠粉的调制酱油里的时候,谢夫人终于忍不住了。   谢夫人重重叹了口气,干脆给他重新换了两个料碟,里面都倒上醋,“怎么又熬夜?”   李珩默默吸了一口带着酱油鲜味的汤包,心虚得不敢看她,更不敢去回应旁边谢笃之带着几分探究的视线。   昨天和谢笃之说完晚安,甚至刚刚九点出头。   但是他确实学到了半夜两点。   早上六点钟起来,满打满算也只睡了四个小时。   “熬夜怎么啦。”谢思之打了个哈欠,“说得好像我们家其他人不熬夜一样。”   他半夜才有灵感画画,另外三个工作狂和咖啡当喝水,凌晨处理文件看企划简直不要太家常便饭。   至于谢夫人,虽然没有那么频繁,但半夜工作完之后还去追电视剧的情况也不少。   他说完就给少年飞了个眼波,意思是哥哥罩你。   看着他眼底下方同样不甚明显的青黑,少年默默投去感激的目光。   毕竟问题不在于熬夜,而是熬夜的理由。   不提谢夫人会不会觉得他努力过头本末倒置,单单是谢笃之这道坎,少年心里面就过不去。   哪怕谢笃之早就已经不是学生了,可想到昨天他脑子里只有考试,匆忙中带着点慌乱地以“要休息了”为理由中断聊天,他就感觉自己好虚伪。   ……虚伪得就好像以前总在成绩上压他一头,悄悄被窝里背单词还说自己每天十一点准时休息,劝他放弃努力的学习委员一样。   “说得好像你不熬夜还能长高似的。”谢夫人喝完杯子里的豆浆,斜斜瞥了他一眼,“你弟弟还小呢,小孩子老熬夜长不高。”   明明是双胞胎,却比哥哥矮上将近两厘米的谢思之:……   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思之狠狠抢走了谢慎之面前切好的和牛三明治,没忘记瞪了他一眼。   “妈,身高明明是基因决定的。”青年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反驳,“这都几几年了,你怎么还是熬夜长不高的老一套。”   “你以前熬夜打游戏,被我收掉的几十部手机还在书房。”谢先生静静抬眼。   他放下手里的报纸,顺手摘掉读书镜,“体育课逃课,朋友喊你打篮球你也从来不去,能有老大高才稀奇。”   意思是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不要有事没事就怪遗传基因。   “不要学你二哥。”谢慎之想不到该说什么,跟在父亲后面干巴巴地补充。   “多锻炼身体才能健康。”   青年这样说,语调古板得一派天然,活像哪里走出来的老干部。   “……”说得好像他不锻炼一样。   他只是不喜欢球类运动而已。   谢思之后槽牙咬得咯吱响,愈发觉得这个家确实不太能继续待下去了。   一想到青年是好心解围,才会被其他家人围攻的,李珩心里就充满了愧疚。   虽然他的二哥有时不太正经,但是个好二哥。   少年装作无事发生,给他夹了两个小笼包,又把面前装了醋的蘸碟也推过去。   他试图像对方之前给自己抛飞眼一样,也以眼神传递感谢和鼓励,却猝然间撞上一双黑沉的眸。   是谢笃之。   青年眸光带不解,隐隐能看出失落。   可能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他骗说早睡。   被他这么一看,少年顿时把刚刚打算做的事抛到脑后,心虚移开视线。   想到自己的作为,他更愧疚了,斟酌片刻,往谢笃之碗里夹了一个小笼包。   ——大概算讨好,或者说作为心虚的弥补……?   李珩不确定地想。   残存的良心让他无法保持沉默,直到话题彻底过去,早餐结束。   “我昨天休息得很早,半夜睡醒后就多看了会儿书,没注意时间。”   他带着点难为情颇为含糊地开口,颠倒了一下因果,“下次……会注意的。”   等下次,他就已经调整好状态,不会像今天这样精神恍惚了。   “会不会是床太硬?”谢夫人也顾不上翻旧账了,开始担心他睡不好,“让福叔给你换成那种水床怎么样?”   “刚好夏天也快到了,水床凉快。”   “乳胶会更好吧?”谢思之不甘寂寞,“再把被子换一下,水床寒气太大。”   少年默默把“床很好,是我睡眠质量不好的原因”这句话吞回去。   ……和再分析他为什么睡眠不好,用各种方法解决或干脆请医生比起来,换个床垫子已经很不麻烦了。   早餐就在换床换枕头的话题中结束。   和一中校长约好的拜访时间是下午,吃完早餐,李珩跑去和猫玩了一会儿,权当是运动消化,就回房间继续学习了。   正因为留给他的时间不多,才更要抓紧。   收到谢笃之的信息前,他刚好重新做完一张数学真题试卷。   谢笃之临时有个会,不影响说好的上门拜访,只是没办法回来接他。   青年把地址直接发给了司机,让司机送他过去,两个人直接汇合。   校长住在老城区,弄堂小巷之类的比较多,总体偏绕,加上周六周末,人流量大,距离目标地址还还有两条街的时候,路就开始堵了。   好几分钟往前挤一米,司机只能沉默地看着自行车和电瓶车从车窗外面前经过,鱼一样挤进车水马龙的缝隙里,又消失不见。   “我接下来还是自己走吧……?”   少年把最后一个单词背掉,沉吟一声,拉开车门,和对方道了别。   附近是比较知名的景点,S市当地人如何看待不清楚,但对他这样的前外来务工人士眼中,是个非常不错的去处。   今年刚开春的时候,李珩来过一次,去庙里烧香,求了平安,又在附近逛了两圈,买了不少特产寄回孤儿院,路况还算熟悉。   加上有导航从旁协助,他还算轻松地在某条巷子面前停下。   ——里面第二户,就是一中校长的家。   此时距离和谢笃之约好的时间还有半小时。   就在少年犹豫要不要去附近找找水果店,买个果篮的时候,甜蜜、带着浓郁奶香的气味钻进了他的鼻尖。   是小巷斜对面的马路的点心店,老字号,牌匾上烫金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人从店内一直排到店外。   他没记错的话,这家的桃酥、莲花酥、老式蛋糕都很出名。   少年不自觉咬住下唇,有点纠结。   管家很喜欢吃这种点心。   他没纠结太长时间,眼看排队的人有变多的趋势,果断穿过马路,坠在了队伍最末。   猫几乎都是福伯在带,他总觉得自己增加了老人家的工作量。   店小,队看着还算长,实际上排的人也不是很多,从打扮来看,应该都是附近住的居民。   来买点心八成以上都是老年人,少年在人群里面站着,无端有些扎眼,他于是也注意到排在前面没几位,穿着白色练功服的一老一少。   可能是祖孙。   对话顺着现烤糕点的香气飘过来。   他们在吵架。   少年不甘不愿,充斥着对老人品味的嫌弃。   “都和你讲过,这家不是糖就是油,你天天吃,当心牙齿要甜掉馁。”   “瞎讲,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传统老味道,你唐爷爷一天吃两盒呢。”   “你那个叫不怕齁。”   ……   “反正我是不给你买。”   末了,少年这样说。   他毫无愧疚地离开队伍,“我回去给阿奶剥笋去了,你自己买吧。”   李珩和他打了个照面,发现那个少年比自己要矮,下巴尖尖,脸上却还有点婴儿肥。   他眼睛很大,尾端微微上扬,眸子黑亮,莫名让人联想到狐狸。   他也看见了李珩,愣了愣,随即展颜一笑,算是和这个长得同样好看的少年打了个招呼,哼起歌,迈着轻快的步子,钻进小巷里。   笑起来的样子更像狐狸了。   但李珩没有时间多想,队伍很快就排到了他。   看到柜台摆放的琳琅糕点,少年开始犯难。   他发现自己好像有点选择犹豫症。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无法理解的事情增加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说干什么就干什么的阿笃,意外老实(?)   狐狸眼弟弟是那种真·学婊x,还是颜控,嘻嘻   大家好,我胡汉三回来啦!!!以后每天早上九点(遇到不可抗力因素除外),我们不见不散呀!!!!!! 第25章   谢笃之匆匆赶到约定地点,看到的便是左右手各提一个点心袋,乖巧站在巷子口等待的少年。   李珩向他招手,却没在附近看见司机的影子。   青年带了礼物过来,单看包装就知道价格不菲,他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   ——对方性格这么稳重,做事周全,怎么可能会考虑不到礼节的事情呢?   这样一来,他也不用解释说自己想起来要买果篮,但没在附近找到水果店了。   他看向李珩提着的两个印有“匠心独味”大字的牛皮纸袋,看上去有点疑惑。   “给福伯带的。”少年朝马路对面的点心店指了指,解释,“刚好看到,想起来他好像很喜欢吃传统糕点。”   既然谢笃之带了礼物,他就不用解释说自己在附近没找到水果店了。   谢笃之不动声色地挑挑眉,“哦”了声,没有再问。   “那走吧。”他这样说,转身拐进巷子。   “等一下。”少年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袖子,点心袋发出哗啦的响声。   谢笃之疑惑地看向他。   李珩轻轻补了句三哥。   “司机没有过来吗?”少年微仰着脸,眼底透出一丝期待。   “我让他晚点再过来接。”谢笃之说。   意思是人已经走了。   “怎么了?”青年不解道。   “……点心。”少年欲言又止,有点尴尬,“这样带到别人家里不太礼貌。”   准确点说,是很不郑重。   “当成拜访的礼物会不会好一点?”   “没关系。”谢笃之摇头,“顾老不会收。”   校长姓顾,为人清正,风骨蔚然。   在职三十多年,除了偶尔会因为个别家长关于假期补课投诉收到上面的警告,一中几乎没有出过任何负面新闻。   少年欲言又止,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扯着他的衣袖,触电般缩回手。   他还是觉得,会不会收是校长的事情,但作为学生,或者说后辈,登门拜访的时候还是应该郑重一点。   谢笃之误会了他的意思。   青年把拎在手里的茶叶往上提了提,轻描淡写地解释:“合作商刚好送了爸爸喜欢的茶叶,顺便带回去。”   李珩习惯性点头,“……哦。”   ……   ……嗯嗯嗯?   不是登门拜访的礼物吗?   少年不自觉瞪大眼,刚要开口,就看见对方迈进巷子,“要到时间了。”   他们约好拜访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和纠结礼物比起来,迟到给人的印象无疑更加不好,他把心里不断往外冒的疑惑压下去,顾不得多问,跟上青年的脚步。   巷里的房子都带着小院,第一户人家和第二户人家并不挨着。   谢笃之腿长,步子也大,走路要更快,少年走在他身后,在不跑的情况下跟上他有点困难,只能像个小尾巴一样缀着,看他神色如常,在门上敲了三下。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开门。   开门的不是李珩想象中不苟言笑,一身正气的中年人或老者,而是个脸上婴儿肥没褪干净的少年。   “欢迎。”他侧过身,让人进来,脸上挂着闲适而客套的笑。   ——是之前排队时打过一次照面的少年。   这么说来,校长岂不就是……?   两人对上视线,不约而同,俱是愣了一下。   随即,少年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些。   “是你啊。”   他眼睛眨了眨,随即冲某道虚掩着的门喊道:“阿爷,你刚刚跟我夸的那个乖囡来了。”   “乱喊什么,小鬼头。”   某张李珩同样不陌生的脸拉开房门,中气十足,“一点礼貌都不讲。”   谢笃之淡淡喊了声“顾老”。   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双手环臂,上上下下,反复打量站在门口的两个年轻人,眉头越皱越深。   他看上去好像有什么困扰,不太能想通:   “真是一家人?”   “……亲的?”   ……听上去莫名阴阳怪气。   万万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作为开场问候的少年被问得有点懵,憷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屋。   “亲的。”谢笃之回答,心想估计是之前少年和对方在哪里遇到过。   他不觉得自己的答案有任何问题。   少年是他的家人,相对其他两个兄弟要更特殊一些,哪怕不是亲生,也绝对胜似亲生。   “看不大出来。”顾校长喊他们在沙发上先坐,又差想要溜号的孙子给客人倒茶。   坐下来之后,少年还是拘谨,有点在意对方为什么会那样问,不自觉透出凝重。   明明在点心店里的时候,顾校长给他的印象还是和蔼热心肠的小老头。   那些点心就是在顾校长的推荐下选的。   听说他是要买回去带给长辈,顾校长还和他数落了好几句自己不懂尊老爱幼的小孙子。   不过,联系到他们这种行为本质上是走后门,老人家有这个态度也很正常。   “真是亲的?”顾校长还是不太能想通,“你们家里人不是都瘫着张脸硬邦邦。”   怎么还有个软乎的。   谢先生谢夫人的大名他早就听过,孩子也都是在一中念的书,顾校长对这家人印象深刻。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几年前谢家人已经来拜访过一次了。   不同的是,上一次是为了跳级,这次是突然插班。   想到谢笃之当年高考填志愿,没去Q大B大,直接和F大签了协议,顾校长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那一年他们学校,就差那么一个Q大,就能把邻省那家同样知名的高中踩下去了。   不是说F大不好,顾校长自己也是F大毕业。   他就是心里不太是滋味,每每想起,都不太能释怀。   “他随妈妈多一点。”谢笃之面不改色。   少年当时如何走丢,又是怎么被找回来的,其中曲折不足为外人道。   与其浪费时间解释,倒不如直接进入正题。   顾校长被噎了一下,更加看不惯他。   好好的一个年轻人,半点该有的朝气都没有,十六岁和二十二岁,都是一坛死水,给人的感觉没有任何变化。   优秀,但是不讨喜欢。   顾校长更偏心那些有朝气又乖巧的学生。   “阿明!”老人扯了一嗓子,“别帮你阿奶剥笋子了,替我监个考。”   倒不是特地找理由把人支开,他确实有点事要跟谢笃之谈。   再说,测验这种东西,肯定是择日不如撞日效果更好。   “马上。”   少年应声,从院子里探出脑袋。   他冲李珩笑得灿烂,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一款自带“长辈不喜欢”光环的成功人士。   现在直讲弟弟是亲的,以后就后悔去吧XD   有谁无意间被校长从这个家开除了,我知道,但是我不说x   最后,不准说我短(超大声)明天肯定粗长……肯定!!! 第26章   卷子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了,考察的是主科,题目不多,主要是阅读理解和大题。   至于难度。   语文和英语要偏向基础一点,数学考察的知识勉强在掌握范围内,不能保证过程全部正确。   少年全神贯注算着题,刚把答案腾到卷子上,就听见短促的、带着点好笑的气音。   是顾校长的孙子发出来的。   他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上圆珠笔转个不停,“最后算错啦,应该是三分之根号三。”   李珩没有按照少年说的那样把答案更正过来,而是停下笔,带着点不解地看着对方。   “这是作弊。”他想了一下,“就算我写错了,你也不可以直接告诉我答案。”   少年扑哧一笑,眸子弯弯,嘴角带着狡黠,“没有其他人知道的作弊才不算作弊。”   “不对,这是诡辩。”   抿了下唇,他严肃地反驳少年,又重新低下头去看题,不再理他了。   少年却没准备这样放过他。   横竖卷子只剩下最后一题,大人在客厅谈的事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多聊会天又怎么啦。   “哥哥——”   他故意拖长调子,眸子亮晶晶,笑得活像看见鱼的狐狸,“你真的是谢师兄的弟弟呀?”   “我们班主任总是和拿他给我们举例子。”   少年笑岑岑的,“说他很厉害。”   不得不承认,李珩被勾起了一点好奇。   他稍作挣扎,在把这道题先读完和听少年说谢笃之的事之间,选择了后者。   好奇心有时候是不受人主观控制的。   “……什么例子?”   “跳级的例子,月考连续第一的例子……”少年掰着手指,煞有介事,“哦,还有专心学习不谈恋爱的例子。”   “好像还有竞赛。”   他满意地看着对方将注意力完全放在自己身上,“谢师兄当时没报名数学联赛,我们班主任特别惋惜,现在还总是念叨呢。”   “那他以前数学肯定很好。”李珩说。   “谢师兄是风云人物嘛~”   少年笑眯眯,既不肯定也不否认,“现在学校贴吧还有人总提他的名字。”   “我叫顾明月,今年高二。”他很自然地报上名字,“哥哥呢?”   “谢珩。”李珩想了一下,“插班读高三。”   “要不要加个好友。”   少年,确切地说是顾明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扬了扬,冲他眨眼,“我数学很好的,哥哥复习遇到不会的题目可以问我。”   他的表现得过于热情,李珩愣了一下,才开始思考如何应对。   “谢谢。”回过神,他先是道谢,然后礼貌表达了拒绝。   “现在还在考试,可不可以之后再加……?”   顾明月笑眯眯,“反正只剩一题,没关系的。”   “阿爷才不会因为这个让你不进一中。”   他这样说,“而且你又不是谢学长,他很喜欢你的。”   李珩好不容易按下去的那点好奇心又被他勾起来了。   进门开始,顾校长的态度就不是很好,原来是因为不喜欢谢笃之吗?   可是他想不到谢笃之身上有什么会让人讨厌的地方。   校长也是老师。   谢笃之应该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学生才对。   “谢学长挂过他的电话。”顾明月好像看穿了他的疑惑,“高考成绩出来后,他建议谢学长报B大,B大的经管学院更好。”   “谢学长说他自己有规划,谢谢校长,就把电话挂掉了。”   “……”原来顾校长被落过面子。   李珩若有所思,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对方态度会那么古怪了。   老人家嘛,耿耿于怀很正常的。   “要不是谢学长,我现在也不会天天被我阿爷做思想工作。”   顾明月突然叹了口气。   他像是和很亲密的朋友说悄悄话那样抱怨,“他总觉得现在学生太有主见,我翅膀要硬,会偷偷放弃集训队保送名额,跟我爸一样为了梦想去种田,或者效仿谢学长,选自己‘规划’里的学校,放弃更好的。”   “明明我以后想进娱乐圈。”   说到这里,小顾同学撇了下嘴,“而且我肯定不会放弃Q大,带著名校光环去参加选秀,多好。”   “……娱乐圈?”   信息还没有处理完,李珩没太跟上他的话题。   “对,娱乐圈。”顾明月点点头,“娱乐圈好看的人很多啊。”   “哥哥就好看。”他发自内心地夸奖李珩,“比我之前喜欢的一个明星还好看。”   这是实话。   顾明月有点颜控。   要不然他也不会费劲心机刷好感,要联系方式,试图交朋友了。   无端得到夸奖的少年,颇为复杂地表达感谢。   “谢谢,你也很帅。”他迅速扫了一眼对方脸上的婴儿肥,把那句可爱吞下去。   “哥哥,加个好友吧。”顾明月眼巴巴,“我数学真的很好,也很会辅导别人的。”   高二,保送Q大。   李珩确实感觉到他很厉害了。   而且,直觉告诉他,如果不加好友的话,对方可能会一直拉着他说无关的话题,直到要到联系方式为止。   少年只好默默掏出手机,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   “刚刚那题确实比较容易算错,哥哥我教你一个更简单的办法吧。”   成功要到联系方式的小顾同学,更加热情。   他心里面算盘打得啪嗒响。   七月份他得去参加比赛,没空。   但只要联系保持得好,回国之后,肯定能顺利约到谢家的这个哥哥出去旅游,拍很多照片。   怎么会有人拒绝一个聪明热情,经常帮自己忙的朋友呢。   当然,突然被学霸补习,受宠若惊的李珩对这些小算盘一无所知。   少年只是发自内心地认为,顾同学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不愧是顾校长的孙子。   *   客厅内,谈话还在继续。   “我们会向其他校董提议。”青年这样开口,“您不必太担心。”   “麻烦你们了。”顾校长叹了口气。   私高近几年的发展不错,隐隐有赶超市内其他几所老牌中学的意思,自然也引起了顾校长的关注。   入学是顺带买个人情,今天这趟,主要是还是为了谈两校合作的事。   不管是他提议的组织联考还是定期交流学习,都是良性竞争循环,加上一中本身自带光环,私高的其他校董拒绝的概率不大。   顾校长关于两校的提议,通过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哪里,应该是我们麻烦您。”谢笃之也不过分客套,“分班的事情,还希望您能多操点心。”   “拿乔。”   顾校长不雅地翻了翻眼皮,“这届毕业班都很好,我保证去他哪个都行。”   “不是教学水平,是氛围。”谢笃之说,“他以前读书的学校比较偏远,环境也相对单纯。”   “停一停,停。”顾校长示意他打住,白眼翻得更大,“哪个高中环境不单纯啊?”   谢笃卡了下壳,刚要回答,就听见小老头哼了声,“听上去跟宝贝珠子似的,之前怎么没见你操心。”   ——这是在替人不平。   也是,为了让对方松口,证明少年确实不会拉低录取率,他之前把找人查到的成绩,包括之前的模拟考试扫描卷发给过顾校长。   老人家会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   “休学的时候没给他找老师补习?”   联系校长的时候,谢笃之用的理由是弟弟身体不太好,休了一年学,所以才没去报道,今年重新考。   谢笃之稍加思索,答道:“刚找回来没多久,很多事我们都来不及做,所以才希望您多关照一点。”   谢家丢过孩子的事情不算什么大秘密,顾校长也算有所耳闻。   听青年这样解释,他脸上顿时多出几分了然。   “难怪……”他说看上去怎么性格不太贴。   顾校长现在还对知名企业家谢伫危先生带着两个孩子登门拜访的场景记忆深刻。   三张没表情的脸放在一块,硬生生让室内空气降了好几度。   他顿时对在点心店里遇见的少年顿时更有好感了。   看着乖巧,听话,对长辈孝顺不说,还自强不息。   成绩怎么样先放在一边,总之,就听话懂礼貌这点,就比自家孙子,还有眼前的青年讨喜到不知道哪里去。   “行了,老头子晓得了。”顾校长冲他摆摆手,“我看看有没有班主任脾气好点,刺头没那么多的班给他加进去。”   “先讲好,成绩不归我管,你们要是不放心,就自己联系班主任跟任课老师那边。”   他卖人情,最多也就买一个插班名额,反正谢家有钱,其余的事情让他们自己想办法解决。   谈话到这里,算是正式结束。   顾校长瞥了眼时间,把原本用来送客的话咽下去,心里有点痒痒。   他难得和蔼地冲谢笃之笑了笑。   “既然来都来了……顺便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受宠若惊)   不是留你吃饭,是留你的宝贝弟弟w   小顾同学能有什么坏心眼呢,他是一只快乐且单纯的颜狗,就是喜欢和好看的人贴贴罢了(震声)怎么可能暗搓搓搞拉踩,贬低谢笃之抬高自己! 第27章   晚饭是在顾校长家吃的,油焖春笋,还有红烧肉,餐桌上同样热闹。   主要是顾明月就红烧肉太甜的问题表达不满,被顾校长怼回去之后,又开始嫌弃老人家口味太重,对健康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少年觉得他或许会和谢思之合得来。   毕竟两个人的性格都很活泼,也同样不服输。   顾校长坚持不收礼,但他们离开的时候,老人家还是把另外一袋装了莲花酥和定胜糕的点心留了下来,又借机教育了小顾同学一顿。   好在顾明月没有因此生气,而是笑嘻嘻地同他道别,告诉他有不懂的问题一定来问,他不用上课,基本全天都在线。   弄得少年更想给他好人卡了。   谢笃之却不是很喜欢顾明月。   其中固然有作为兄长对弟弟社交圈的关心与挑剔,更多还是一种作为被比较对象的微妙不爽。   毕竟顾明月当着他的面,替以前的班主任表达惋惜的同时,还不着痕迹秀了一下自己的奥数金牌。   金奖谢笃之曾经也得到过,尽管那是很久之前的事。   但只要他想,青年完全有自信取得得成绩成绩不会比现在的顾明月差——哪怕他那个时候还要处理公司上市和其他业务。   倒不是在乎奖章或是荣誉,对曾经做过的决定后悔。   只是在弟弟面前被外人带有目的性地比下去,实在很难让人感到愉快。   “老师的解答会更专业,更系统化。”   青年突然开口,差点吓了发呆想题的李珩一跳。   他怔了怔,刚反应过来对方具体指什么,熟悉的嗓音再次响了起来。   “奥赛的解题思路和高考不一样,没必要把简单的事复杂化。”   被这么一打岔,少年有些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愣愣点头:“……哦,哦,好的。”   “谢谢三哥。”他偷偷抬眸,瞥了一眼青年的侧脸,“我有不懂的地方肯定先去问老师。”   “明月也只是好心。”   少年不自觉为新认识的朋友开脱,“刚刚考试,他还教了我一个很实用的解题方法,人很好的。”   谢笃之眉毛挑了下,对他的印象更加不好,“他打扰你做题了?”   “……”刚开始是打扰了,不过后来是他自己意志不坚定,所以应该算你情我愿。   少年悄悄吐了下舌头,“没有,是在做完之后,他才告诉我的。”   “他很厉害,我觉得自己应该向他学习。”   少年一句话堵得谢笃之什么也说不出来。   青年眉头微锁,稍微平复的心情再度泛起涟漪。   偏偏少年浑然不觉,“他还和我说了你以前的事。”   顾明月告诉他,一中虽然没有学生社团,但每逢重大节日都会举办晚会,全校参与,还会有特别的纪念礼物。   能容纳好几百个人的大礼堂,专业的舞台音响和屏幕背板……只负责组织过几次班级元旦晚会的少年很难想象出那种热闹。   “三哥,你真的和班主任说过比起登台表演,宁愿在运动会上报名四千米这种话吗?”   他巴巴看着谢笃之,期待得到答复,“明月说,他们班有学生不想参加集体合唱,班主任就拿你举例子,让他们报名长跑。”   ——这就是他对顾明月这种小孩没有好感的原因。   青年不无复杂地想。   谢笃之早已习惯成为别人的谈资,不论过去还是现在。   只是眼下,他发现自己也没办法做到完全忽视——在这些谈资被有心之人拿来接近少年的情况下。   然而他没办法拒绝回答这样的问题,更做不到以严肃地语气让对方自己去求证。   少年说话时总是不自觉盯着他看,眸中除了好奇,还有一种连本人都未觉察的信任。   谢笃之尖锐、不通人情的那面被它完全包裹起来,也变得无害而温和。   “说过。”   青年沉默一瞬,缓缓开口。   其实原话是:“我不准备把时间浪费在未必会得奖的节目上,比起参加合唱,我更愿意在运动会的长跑里拿第一。”   每年的春秋,一中都会开展校园运动会,为期三天,运动会期间,全校停课。   只有高三例外。   高三不参加春季运动会,那个时候已经是总复习阶段了,各科老师补课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让学生浪费整整三天的大号光阴。   当时会那么说,就是笃定来年的运动会自己不会参与,光明正大给找借口推脱。   他趁着不用上晚自习,放学就直接去见客户了,元旦晚会甚至都没有到场。   “……好酷哦。”李珩忍不住感慨。   少年悄悄在心里勾勒出一个十六岁,很厉害,但是有点刺头的谢笃之。   青年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   “现在三哥也很酷,不对,是很帅。”   意识到对方听见自己的形容后,少年迅速亡羊补牢,“更稳重更成熟的那种帅。”   ——可如果换个人在这,比如谢思之或管家阿福,则会万分确定地告诉他,十六岁的谢笃之和二十二岁的谢笃之给人的感觉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那种混合着自信和冲动、还有些许对未来憧憬的少年气,从来就没有在谢笃之身上出现过。   然而谢笃之不会在意少年的认知错误,比起这个,他其实更关心自己值不值得成为学习对象。   根据他的了解,这个年纪的男生确实会更喜欢酷一点的东西。   比如谢思之以前就很喜欢游戏里职业为杀/手的英雄,即便稳重如谢慎之,也专门找了几个书柜收藏高达机器人模型。   所以,他认为自己是喜欢“酷”这个评价的。   因为作出评价的人。   “好奇一中的话,可以直接问我。”   沉默了一会儿,青年这样说。   他睫毛低垂着,面庞似乎也稍微柔和些,线条看上去没有那么冷硬了。   “大哥和谢二的事我也知道很多。”   尤其是谢思之的。   毕竟他们当时在一个班级。   “会不会打扰你工作?”少年显得犹豫。   何况他好奇的也不是一中,而是先前没有机会亲近的家人。   “不会。”谢笃之矢口否认。   “我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忙。”他不紧不慢地补充,“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要管理层做什么。”   ——好像也有道理。   少年眨眨眼,突然有种距离被拉进的感觉。   尽管他们实际上并没有说到过去,可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足以让人发自内心喜悦。   同一件事,别人说出来和亲口告知是完全不一样的。   晚上堵车严重,到家已经接近晚上九点。   少年站在门口,刚把点心递给过来迎接的管家先生,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就看见谢夫人冲自己招手。   她脸上贴着面膜,坐在沙发上,看样子应该快去睡了。   客厅电视是开着的,好像正在放最近比较火的一档节目——不过他不怎么看电视,更不关注明星动态,也不太确定自己印象有没有出错。   “是不是后天就要去上学了?”   她拉着少年的手放在膝盖处,居然有种第一次送孩子读书的紧张感。   “也不知道食堂菜色怎么样,妈妈中午让阿勤给你送饭好不好?”   准备弄点夜宵的谢思之刚好下楼,耳朵竖得老高。   “食堂,狗都不吃。”他说。   “我以前都是提前打私房菜电话,让他们把东西放到学校后门那边的栅栏上的。”   谢笃之淡淡瞥了他一眼,决定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根据就近原则,同样吃食堂的谢慎之。   谢夫人才不关心他高中每天中午点了什么菜,她只担心幼子在学校可能吃不好,清汤寡水,荤素搭配不够均衡。   人身上本来就没多少肉,学习又那么苦,营养跟不上怎么办。   “吃食堂就好啦。”少年摇头,脑袋晃了两下,“明月——就是顾校长的孙子,今年读高二,他和我说食堂有好几个窗口的特色菜都很好吃。”   而且高三教学楼是离食堂最近的,排队打饭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阿笃,是小乖说的那样吗?”谢夫人试图向可能吃过食堂的人求证,“食堂卫生呢,干不干净?”   她记得大儿子应该也吃过食堂,但谢慎之人在楼上看标书,也不至于因为这点事特地把人叫下来。   谢笃之微微颔首,惜字如金,“干净。”   但就算他这样保证,谢夫人还是没办法完全放心。   “那我让阿勤或者小吴晚上送汤吧,喝汤比较滋补。”   “晚自习应该九点半下课……呀,那回来太晚了。”她又开始担心,“就算到家马上就睡觉,第二天也要好早就起床去上课,肯定要睡眠不足。”   “要不然……”向老师申请在家上晚自习?   “妈——”   谢思之无语到连进厨房觅食的心思都歇了不少,“哪家高中生不是这么过来的啊。”   “我以前发愤图强到凌晨也没见你心疼过。”青年小声嘀咕。   倒不是嫉妒。   他只是觉得反正没多少天就考试了,比起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还不如好好配合学校工作,让弟弟尽快跟上复习节奏。   “要是你弟弟有你一半皮实,我才不紧张。”谢夫人瞪他,“累坏身体怎么办?”   少年欲言又止,试图反驳自己身体很好,视线瞥到手腕,又默默把到口的话咽了回去。   好吧,看上去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那实在不行……”   谢思之下意识想说住校,转念一想,就一中那个四人间没独卫的环境,让幼弟住进去和给他找苦吃也没什么两样。   “——附近找套房。”   青年硬生生把话拐过来,“上课让福伯过去照顾,周六周末回家,这样呢?”   “那边应该有房子空着。”谢夫人不确定,“我晚上再问问你爸。”   没有的话,就高价现买一套,总会有人出的。   “也只能这样了。”她暂时也想不到更合适的办法。   谢笃之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再说话了。   青年在计算他现在住的地方到一中通勤时间有多长。   坐地铁,好像不到十五分钟。   发现在妈妈和哥哥面前似乎没什么发言权的少年决定继续沉默,又觉得有点好笑。   他原本的打算其实是住宿。   从初中到高中,他其实已经很习惯住宿了。   少年不自觉盯着电视屏幕开始发呆,走神。   他耳边是家人之间让谁去照顾争论,按照谢夫人的观点,一家人怎么也不应该周末才能见一次——   就在他开始思考要不要再坚定一点,申请住校的时候,整整占据了半边墙壁的电视屏幕上,突然有一道异常熟悉的身影跳出来。   他出现在噩梦里,居高临下,笑容永远藏着恶意。   是那个,他开始以为自己会遇到的“谢笃之”。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同学:?我是为了给你们牵线搭桥,拉近距离的吗?   qwq,然后就是,和大家说一下哦,因为字数到了,然后收藏也够,下章开始就要入V啦,感谢大家支持,我争取上班的时候多摸一摸,晚上零点更新!   基友说入V刚开始几天的订阅很重要,不要养肥我嘛QW□□□□Q 第28章   直到看见对方的样子, 他才发现自己并非记不清那张脸。   恰恰相反,它深刻得让人惧怕。   被认回谢家那天, 他见到谢笃之产生的那种不确定感, 也是因为印象太深刻,反而导致了一种怀疑。   李珩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去想自己是住校还是什么了。   被抛到脑后,刻意不去想起的诸多梦中细节浪潮般涌上,海藻缠绕着他, 潮湿黏腻, 一点一点将人淹没。   少年本能地攥紧了谢夫人的手。   “……宝贝, 怎么了?”谢夫人下意识回握,看见少年的表情, 愣了愣。   他面颊苍白, 嘴唇也失了血色,瞳孔不安地震颤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谢夫人飞快回想自己刚刚说了哪些话,是不是有言辞不够妥当, 会把人吓到的地方。   “刚刚你二哥只是在开玩笑。”她声音柔和许多, “学校旁边没有那么大的地皮。”   刚刚谢思之原话是:“反正一中离大学城也不远, 实在不行干脆全家直接搬过去就好了,省得上大学还要来回跑。”   “没、没什么。”出于某种本能,李珩迅速否认, “我刚刚只是突然想到考试, 有点担心。”   他不太敢去触碰谢夫人的视线, 大半注意力仍不受控制地落在屏幕的那道人影上。   谢夫人疑窦暗生,刚准备开口安慰, 余光不经意扫过屏幕, 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这不是?”   画面跳转之前, 她迅速按下遥控器上的暂停键。   当然,此举也有转移少年注意力的心思在。   屏幕画面定格摄影师拉进镜头的那一秒,灯光下,少年皮肤牛奶般白皙,笑容甜美,眼睑下的金色细粉闪闪发亮,像极童话里纯正不谙世事的小王子。   “老二,你过来看看!”谢夫人朝有点心虚,准备开溜的谢思之招手,“这个是不是,就是,那个……”   她竟然一时想不起来称呼。   “就是你小姨家,那个谁。”   “哪个啊?”谢思之重新走回来,往电视的方向瞥了一眼。   青年不着痕迹皱了皱眉,“白软?”   “他去当明星了?”   “对对对,就是他,你小姨领养回来的那个,今年拜年我还看见过。”   被这么一提示,谢夫人终于想起来屏幕上少年的名字。   她笑着抱怨了几句自己的记性,“我记得他好像比我们小乖还小几个月。”   怎么不好好念书,跑去娱乐圈这种地方?   倒不是看不起,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是作为接受能力稍微差一点、思想没有那么开放的老一辈,她还是觉得先好好读书,完成学业才是正途。   “……白软?”少年不自觉重复了一遍,字音咬得稍微有点重。   最初的惶恐过后,他的情绪已经缓和许多。   梦境是梦境,现实是现实。   父母兄长和其他人对他的关爱并不是虚假的,他可以感觉到,并且分辨出来。   只是心里仍个小小的疙瘩在那,本能有点害怕对方。   “对,是叫白软,应该是你小姨——就是妈妈的堂妹,领养回来的。”   谢夫人说,“我记得她身体不太好,没办法有自己的孩子。”   话是这样说,但谢夫人其实对这个叫做白软的侄子没什么印象,白家人丁兴旺,长得好看的小辈也不少,她仅限于知道,却没有特地去打听了解过。   不论怎么样,总归是别人的家务事。   谢思之倒是知道许多内情——也不是因为他八卦,而是他的朋友比较多。   朋友多了,聚会聊天的时候,总是能听见一些风言风语,或者吃瓜吃到自己家。   谢夫人的妹妹,白薇,还有入赘白家,那个姓萧的男人,算是圈子里很著名的一对夫妻。   “不是我小姨身体不行。”谢思之没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那颗心,“是我那个小姨夫弱精。”   “妈你不知道吗?自从查出来这点之后他们就一直各玩各的,而且我小姨对你……”   他的好小姨可不像名字那么柔弱,嫉妒得狠,不管他家干什么都要学一下,活像兔子精转世。   连领养小孩,给自己弄个慈善的名声,连福利院都要找同一家。   “……老二你给我收敛一点!”谢夫人赶紧叫停,“你弟弟还在。”   别讲这种腌臜事。   “不是,小乖都成年了,听点八卦怎么了?”   谢思之瞪大眼,不敢置信,“妈,你什么人心险恶都不让他知道,他以后很容易被骗的。”   谢夫人:“……”   她是这个意思吗?她明明是让他说话的时候正经一点,不要那么口无遮拦,往外冒一些不太合适出现的词汇。   李珩听得有些迷糊,但还是大致弄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白软,也是他梦里出现的那个“谢笃之”,是他的那个小姨特地领养的孩子——因为夫妻关系中的一些不合。   他猜测,可能当时两家人刚好选了同一家福利院,但是领养的人不一样。   在梦里,应该是他的那个小姨领养了谢笃之,他们家领养了白软,才会发生后来那些事。   现实刚好反过来。   只是少年心底仍然有一丝疑惑。   ——在梦里,他虽然不受欢迎,但过年的时候,还是被允许跟着一起走亲戚的,为什么没有见到谢笃之呢?   “不论怎样,你小姨他们是你小姨他们。”谢夫人叹了口气,“大人之间那些龌龊,小孩子不一定知情的。”   “说不定明年回去,小乖和人家还能玩到一块,交个朋友。”   上一辈的恩怨归上一辈,和孩子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举了个例子,没把对谢思之说的那些八卦放在心上,“就像我和你爸爸跟你蔺叔叔不对付归不对付,但是你和小蔺私交很好那样。”   谢思之被她的说法恶心到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和蔺文关系好了?”   “而且我也没有说我小姨坏话,全是事实。”   谢思之不服气地说,“她就是处处都要学我们家,非要把我们家比下去,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反正不觉得宝贝弟弟会和屏幕上笑得特别虚伪的白软交朋友——这种人一看,就知道小心思肯定不会少了。   就算会,他这个哥哥也不可能同意的。   “——谢思之。”谢夫人表情突然冷下来,语气严肃。   “我就是这样教你,让你背后议论是非,随便揣度别人的?”   她是真的有点生气。   “我同意二哥的观点。”   一旁沉默的谢笃之突然开口,“白软并不适合成为朋友。”   最起码不适合成为他们弟弟的朋友。   谢夫人被接二连三的反调弄得懵了懵,莫名生出一股被上纲上线的怒火,“我什么时候讲……”要让两个人当朋友的?   “我以前和他在一个孤儿院。”青年淡淡地开口。   “……什么?”谢夫人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内情。   她被这么一打岔,怒火也消下来。   “我刚刚就想说这个了。”   谢思之边往回走边撇嘴,紧挨着少年坐下,伸手把他朝自己那边搂了搂,“我们小乖这么听话,被那种心眼多的人骗,他说不定还觉得是自己犯错对不起人家。”   “……我才没有那么好骗?”李珩下意识反驳,那点微弱的抗议迅速被压下去。   谢思之使劲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语气不容辩驳,“不,你有。”   “……”   少年试图向坐在侧边沙发上的二哥寻求肯定。   然后,他发现谢笃之也附和地点点头。   “他很擅长制造各种条件达成目的。”   谢笃之语气带了点嫌恶,“他想要别人的玩偶,就撺掇对方把熊带到手工课上,装作不小心,让其他的人剪子剪到玩偶,划了好几道。”   玩偶破了,露出棉花,不像之前那么可爱,憨厚,自然就会遭到主人嫌弃,被以“其他人的玩具都是好好的,我的玩具这么破,会被耻笑”为理由丢掉。   白软就这么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并带着破破烂烂的泰迪熊去找院长。   因为节俭、惜物,他不但获得了被缝好的,上面多了个蝴蝶结的玩偶,还被奖励了一套全新的拼图。   至于玩具熊的原主人……谢笃之不太记得他怎么样了,可能是被批评了一顿,也可能被罚了劳动。   他那时对外界的关注实在不多,会注意到白软,也只是因为对方曾经特地凑上来,对他用小手段罢了。   “……然后呢?”少年不明所以。   但是谢笃之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他被面带怜爱的谢思之又重重揉了好几下脑袋,“听见没,离这种心眼多的坏小孩远点。”   谢夫人若有所思。   她倒是没有直接将对方定性为坏,保留了自己的评价。   她更多还是联想到自己孩子的遭遇,有点一视同仁的心疼。   谢笃之曾经待过的那家福利院已经算是很知名的大福利院了,里面的孩子想要小熊玩偶,都只能去耍小聪明,玩弄心机,用各种手段。   那她的小乖,她的宝贝,在偏远小城这么多年,又是怎样艰难长大的呢?   “……总归是一年也见不到几回。”谢夫人不太想继续话题,“小乖想和谁交朋友,也是他自己的事情,我们就别操心了。”   谢笃之没有说的是,当时谢先生其实更偏向领养白软。   年轻有为的企业家找到院长,说明了自己的诉求,希望院长能带他去看那些比较乖巧,受大人喜欢的孩子。   而在院长和其他大人眼里,福利院最乖最听话,长得还漂亮的小孩,就是白软。   当然,他丝毫不觉得“很乖很听话”的白软和少年哪里有半点相像。   毕竟鱼目是没有办法和珍珠放到一起比较的。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恭喜,三个哥哥中的两个微妙达成了统一(喂)   先放三千,大家早点休息,剩下的我们早上九点不见不散哦么么! 第29章   之所以知道得这样清楚, 是因为他当时就在院长室的门外面。   白软也在。   门没有关紧,交谈很自然传进了他的耳朵。   院长毕恭毕敬的态度, 以及谈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都让他很快意识到了客人的身份。   他当时对这个世界各行各业的发展情已经有了大致认知,加上一点或许没那么能见光的小手段,其实已经拥有了在这个世界立足的资本。   会特地过来找院长,是为了选一个相对简单的家庭把自己领养出去。   毕竟这是个无时无刻都在变化, 不断进步的世界。   福利院的信息虽然不至于到闭塞的地步, 却也远远算不上流通。   谢笃之只对晚间新闻和经济频道有兴趣, 可福利院的其他孩子显然更加关注准点开始的动画片,以及超人今天到底能不能打倒怪兽。   长时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他对于某些事物的感知会下降, 变得不再敏锐。   ——至于白软。   可能是为了向院长展示自己的贴心,也可能是过来告诉院长其他小朋友犯的错误……   谢笃之不关心。   但他看出了白软的意动。   白软或许不知道谢伫危是谁,可他肯定能意识到门里面要领养小孩的男人非常有钱。   谁不想过有钱人的生活呢?   谢笃之认为,至少白软不会放弃这样的诱惑我。   他淡淡扫了眼白软, 离开了院长办公室。   谢家怎么样和他没有关系, 他有自信够创造出不吝于, 甚至更多于谢家的财富。   或许要不了十几年,别人提起谢,想到的可能就是谢笃之的谢, 而不是谢伫危的谢了。   至于为什么会改变主意, 当着院长的面把对方拦住, 又镇定自若地用经济学名词分析了青年名下某一家公司的现状,引起他的注意。   谢笃之回想起来, 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很能记清了。   对他而言, 这是异常罕见、甚至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代入当时的境遇, 简单逆推,不外乎是被谢家领养确实能更快实现目的;拥有更多的启动资金;不必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可这些理由都是不该成为理由的理由。   促使他拦住谢伫危的,应该是一种可怜。   他短暂地可怜了某个素未谋面,不幸和父母分离的孩子一下。   被带到谢家之后,这种可怜又逐渐变成对谢夫人的。   她那个时候的精神状态实在是很差,偏偏还出于某种责任和义务感为他忙前忙后。   至于白软——   要不是今天突然看见对方那张能看出过往轮廓的脸,谢笃之或许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回想孤儿院还有过这样一号人。   他认定的家人只有谢家夫妻和他们的孩子,逢年过节从不参与两边的人情往来和走动,这方面的消息比谢思之不知道要落后多少。   不过,他相信谢思之不会想听到白软差点成为他弟弟这种消息的。   领养事件的始末,没有谁比他这个当事人更清楚。   或许他应该找个时间,跟父母好好聊一聊。   “小乖,想不想要游乐园?”   谢夫人一视同仁的怜惜只维持了短短片刻。   毕竟少年就好端端坐在她的眼前,没有什么能比幼子能更牵动她心神的存在了。   她现在只想多补偿自己的孩子一点,“我们把新区那个烟花游乐园的运营权买下来吧,或者在隔壁市投资,重新建一个。”   “还有毛绒玩具,现在好像很流行抱着那种大玩具睡觉吗,要不要也在你床上也放一个?”   李珩被她突如其来的紧张弄得有点想笑,那股看到白软之后产生的不安又消下去一点。   如同谢夫人所说——他们一年到头见不几回,他根本不用那么在意,把对方正常当成普通的表弟就好。   他现在也和白软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白软不可能好端端地跑过来特地害他的。   “妈妈,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没有时间去游乐场。”他飞快抿了下嘴唇,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严肃一点,“……而且如果我有其他抱枕,小吱会生气的。”   暹罗喜欢跳到床上,待在他脚边睡觉,有时候半夜也会钻到他的怀里面。   不过猫醒得要比他早,往往他还没起来,对方就已经从宠物门出去,跑回自己的房间吃饭,吃饱继续睡,或者叼着逗猫棒去找福伯。   谢夫人对这个回答不意外,只是难免有点失落,“……这样呀。”   少年的心脏被她骤然低下去的语气颤了一下。   “可以等我考完试。”他试图哄对方开心,“……考完试要放松庆祝一下的时候,你们带我一起去。”   “我还没有去过烟花游乐园。”   准确点说,是他还没有去过任何游乐园。   至于绒毛抱枕——   “我们或许可以给小吱买一个抱枕,他喜欢趴在很软的东西上睡觉。”   嗯,猫的毛绒玩具,四舍五入也是他的。   他没有注意在自己说起猫时,谢思之仿佛顿悟一般的目光。   “那我们等你考完试。”谢夫人飞快收拾好了心情,“到时候全家一起去野餐好了。”   找个适合出门的日期,再提前把游乐园那座城堡包下来。   “那住校……?”   少年也悄悄松了一口气,试图让话题重归正轨,“我住校就可以的,不用那么麻烦。”   然后,他遭到了其他人一致反对。   其中谢思之反应最为激烈。   作为一中曾经的毕业生,他觉得在这件事事上没有人比自己还要有发言权。   高三的大部分班的周六周末其实也有自习,但不强制,走读还稍微好一些,要是住校,再遇到严厉点的班主任,基本等于一周无休,连回家都要特地请假。   要真是放人住校,按照少年的性格,八成老师连催都不用催,到点就乖乖进教室看书了。   说不定还要在电话里和他们说老师有多好多认真负责。   光是这么一想,青年就感觉自己被膈应到了。   不是弟弟的问题,是学校的问题。   谢思之平等地憎恨一切填鸭式教育。   而且他总不可能真的一个月不见弟弟——一中校门不允许闲杂人等通过,毕业生也不行。   隔着校门探望,抓住那么短短的十几分钟,最多半小时,和探监又有什么区别?   “哥跟你港,”青年险些激动到飙出大学室友的口音,“不是不支持你住宿,是一中的宿舍环境实在太差了,晚上老鼠乱叫,蟑螂从桌子这头爬到那头……”   说着说着,他成功被自己恶心到了,“而且你遇到的室友还可能不讲卫生,衣服又臭又脏,宿舍那么小,气味根本通不过来。”   “……”可是宿管阿姨会管啊,查寝的意义不就在于让学生保持干净,保证宿舍环境吗?   至少他以前住住宿舍是这样的。   难道一中是例外?   少年被弄得有点茫然,发现热心肠的小顾同学好像没有提到过查寝相关的事。   他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忍受。   老鼠可以用粘鼠板。   蟑螂的话……可以用化学老师以前教过他的方法,土豆,硼酸还有糖混合在一起,搓成小丸子,撒在角落里,最迟一周,宿舍就会变得干干净净。   鉴于二儿子把住宿妖魔化得过于夸张,为了避免口风不一致,导致露馅,谢夫人决定避重就轻。   她从学习环境角度出发,语气谆谆,“条件倒是其次,主要还是宿舍环境太差了,只要有一个人心思不在学习上,找不到状态,就会连带其他人也受影响。”   “在家里学习更安静,效率也会更高的。”   一中应该不会有心思不在学习上的学生吧?少年想到官网每一年晒出的光荣榜和录取数据,欲言又止。   就算住宿,连周六周末也不回来,最多也就是一个月不回来而已,等考完试,等以后,他还有很多在家的时间啊。   “二哥,你们刚刚不是还说,那边的房子已经闲置很久了,家具有也不清楚齐不齐吗。”   少年试图晓之以理,“搬过去花时间,打扫肯定要花时间,如果遇到水管老化可能还要重新修……”   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这是一件要大费周章,还折腾别人的事。   住宿的话,只要简单收拾下学习和生活用品。   “你们轮流和我住,到时候上班肯定也会有影响的。”   为此特地去多雇人,就更没有必要了。   “所以我刚刚说我搬过去是最好的。”谢思之耸肩,“而且我厨艺也不错。”   他反正不用上班,画廊去不去反正都无所谓。   谢夫人对他的厨艺持保留意见。   她至今记得谢思之自己折腾改良版番茄炒蛋,差点烧了家里厨房的事。   “一中斜对面马路就是地铁站。”   谢笃之冷不丁开口,“S线高峰期五分钟,平峰八分钟,到乐府天街只要三站,开车不到半小时。”   “……所以呢?”谢思之愣了下,不太明白他迂回这么多话的目的。   “我现在的房子在临枫湾。”   临枫湾是距离乐府天街不远的高档别墅小区。   艹。   谢思之突然反应过来,决定紧急征用好兄弟的房产。   “刚好,我想起来……”   但谢笃之比他更快——   “和我住。”青年神色平静,“刚好周末可以一起回来。”   他这几天在家里待得太勤,以至于谢思之下意识忽略了某人以前只有周六周末才会回来住的事实。   ……这下好了,连回家规律都对上了,想都不用想,他们妈现在肯定贼放心,特欣慰。   谁让谢笃之是家里大写的靠谱呢。   谢思之又开始牙痒。   恨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谢谢,这就连夜买房搬家当邻居!!!   同居在安排了在安排了.jpg   下章中午12点见!!! 第30章   怀里抱着试卷, 看谢笃之把行李箱往车上提的时候,李珩还是没从自己要搬过去和他住的事实里缓过来。   他感觉自己对“变化”的接受能力好像确实有点问题, 总是过一段时间才能完全适应。   ——值得庆幸的是, 学习系统相对独立,没有受到太多影响,老师说的新方法和更好用公式他记得还算快。   他把比平时感觉沉重不少的书包放到后座,自觉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上次谢笃之专门给他当司机, 还是那天去酒店见父母和其他两个哥哥的时候。   仔细算算其实都没过几天, 他想起来的时候, 却觉得像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一样了。   估计是心态变化导致的。   他在车上看老师重点出来的错题,顺带背书, 不知不觉就陷入某种好专注, 连青年偶尔投过来的寥寥数瞥都未曾发觉。   直到他们抵达临枫湾的那栋别墅,谢笃之把车停下,顺便帮他把车门拉开,少年才如梦初醒一般回神。   ……嗯, 脖子有点难受。   行李箱还是谢笃之提出来的, 他落后了青年不止一步, 根本来不及去拎,只好迅速把书包背上,以免显得过于“游手好闲”。   “录下指纹。”   谢笃之站在门口, 朝密码锁上按了几下, 微侧过身, 提醒:“用最习惯的手指。”   少年下意识伸出右手大拇指。   确保指纹已经完全录进去后,谢笃之才带他进屋。   别墅装修是极简风, 色调以灰蓝白为主, 看上去没有太多人气。   这种情况下, 摆在客厅电视下面那台造型类似“V”字的机器,以及旁边躺在支架上,配色为经典红蓝的屏幕手柄组合就显得格外显眼起来。   是游戏机。   他实在很难相信对方家里会出现这样格格不入,堪称不协调音的东西,差点伸手去揉眼睛。   站在玄关处,青年只是顺着他的视线往客厅扫了一眼,解释道:“昨天让助理联系人送的。”   谢笃之不玩游戏,显然,东西是特地为他去装的。   少年默默把那句险些脱口而出的“可是我短时间内都不准备打游戏啊”咽下去。   被惦记,被认真考虑的感觉让人心里发暖。   他有点不太好意思开口。   “以后有空,我和三哥一起玩吧。”他这样说,“我可以教三哥怎么玩。”   谢笃之很浅地应了声,不合时宜地想起少年直播过的那款游戏。   好像叫,什么法王?   “房间在二楼左手边。”他带着行李箱上楼,顺带问了句饿不饿。   “……不是刚刚才吃了午饭吗?”   因为要出去住,在餐桌上被关爱喂撑的少年如是回答。   “快三点了。”谢笃之放好行李,下楼,“妈妈说你应该多补一补,最好每天喝汤。”   “……”那他中午也已经喝过好几碗了啊。   “三哥,我真的不饿。”少年深深吸了口气,“我上车之前福伯叫我吃了曲奇。”   青年看起来有点遗憾,哦一声,没有说话了。   他沉默地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水果,给少年炸了杯果汁。   搬过来后,厨房的破壁机还是第一次派上用场。   榨果汁的这段时间,谢笃之在考虑找厨师的事。   他的确会做饭,但也仅限于做饭,没花过太多心思在烹饪上,每天的食谱并不取决于他想吃什么,而是今天送了什么食材。   其实在附近找家私房菜合作是最方便的,而且不会有无关人等长时间待在房子里。   但厨师毕竟更方便沟通,少年想吃什么,都可以直接和对方说,或对口味作出反馈。   他把果汁端到少年跟前,也顺势坐下来,突然有点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从来清晰的步调好像突然快了一拍,然后从这一拍开始,后面的一切都变得杂乱起来,难以摸清规律。   谢笃之不太习惯没有规划,不带有强目的性去做一件事。   此刻距离晚饭还有不少时间。   根据现有的条件,青年习惯性开始分析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讲题有越俎代庖之嫌,玩游戏倒是可以,据兄弟在一起玩游戏会增进感情。   但现在还不合适。   他有被拒绝的概率,并且对这方面的了解相当浅薄,不排除会起反效果。   剩下能做的,好像只有聊天了。   谢笃之自认不擅长聊天,尤其是和亲近的人。   这和有没有足够的墨水支撑关系不大,而是他总容易将话题引导至自己擅长、确保能完全掌控的领域,以至于从前谢夫人每次找他谈心,最后总会变成一场又一场严谨的商业讨论。   “想当明星吗?”青年敛眉,将那点微不足道的苦恼压了下去。   捧着杯子,正小口喝果汁的李珩被狠狠呛住,接连咳嗽了好一阵。   他感觉自己的气稍稍顺了些,揉了把眼,将呛出来的眼泪揩干净,止不住疑惑。   “……什么?”   少年“啊”了一声,眸中氲着直白的不解。   “昨天的时候,你很关注白软。”谢笃之说。   除了计算通勤时长和路线的那一小会儿,他的注意力始终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对素未谋面的白软表现出一种在意,所以谢笃之才会猜测他或许喜欢舞台上的灯光与赞誉。   谢家未曾涉足娱乐行业,不过合作商里也有一些能信得过的相关人脉。   所以想当明星也可以,不管是什么样的节目或舞台,谢家都能赞助得起。   “我只是觉得他挺好看的……就,多看了几眼。”少年随便找了个借口,飞快否认,“没有想当明星。”   他确实认为白软长得好看,像小王子,所以不算说谎。   至于未来打算做些什么?   那天谢思之也问他,他到现在也都还没想好。   他对各种行业了解得太少,也接触得太少,不知道该把兴趣放到何处,更不敢太轻易去决定。   尽管对方拍着胸脯保证,让他大胆试错,不必害怕浪费青春,他还是觉得应该再慎重一点,珍惜光阴。   不过,当明星这件事应该不管过去还是将来,应该都不会出现在他的试错范围内。   哪怕是梦,娱乐圈众星捧月的小王子白软,以及他的那些朋友前辈,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也是真实的。   “没你好看。”   谢笃之带着几分不经意地陈述事实,“你遗传妈妈比较多。”   谢夫人当年是出了名的美人。   不可否认,白软确实样貌不错,五官精致,也懂得如何打扮自己,最大程度发挥那张脸的长处与优势。可他是那种第一眼或许会感到漂亮,越往下看却会越腻味的类型,像厚奶油。   少年更多遗传谢夫人,只能从眼尾的弧度看出来点父亲的影子,天然平和驯静,如同华光内敛的玉璧,只要注意到,就会让人移不开眼。   和刻意迎合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因而,想起有关领养的陈年旧事,他才会产生鱼目珍珠之感。   “长得好看的人有很多。”谢笃之其实不太能放心,“顾老的孙子也很好看。”   他对顾明月不遗余力展示自己,宛如雄鸟开屏的举动颇有微词,却不会否认对方的长处。   “……啊?”少年一愣,随即点头,“我觉得他长相很可爱。”   是带着机灵和生动的那种可爱。   “不要因为谁长得好看就和他做朋友。”谢笃之继续往下说。   在弟弟面前,他没有用“肤浅”这个词汇评价,而是换了种告诫,“只看样貌交的朋友不会太长久。”   就连谢思之都不会只看脸交朋友。   他必须承认,自己担心白软会主动凑上来——对方说得上聪明,对当年被领养的始末肯定有所猜测。   不管是怀恨在心还是想接住这样一层关系,试图从中获利,少年无疑都是家里最容易接近,好被拿捏的那个。   预防针很有必要。   青年明明严肃、一本正经在强调交友的注意事项,可李珩偏偏有点想笑。   他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看起来确实像认真听讲而不是开小差——可是他觉得这也不能怪他。   谢笃之刚刚看起来实在太像刚读小学的时候,在课堂上强调用真心换真心才能交到好朋友的班主任老师了。   他又不是小学生。   正当他准备强调自己都知道,也没打算和白软交朋友的时候,从进门后就被放在沙发另一侧的书包突然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谢笃之反应比他更快,提起书包,拉开拉链,抓着里面的东西朝外拎。   家里不可能会有老鼠之类的生物进去,甚至不用排除,答案也只剩下一个。   ——是他们带那天接回来的猫。   可能少年收拾东西的时候偷偷钻进去的。   伴随着带有怒气,低沉又古怪的“哈”声,棕白相间的身影飞一样从书包里蹿出去,挤到了客厅的沙发下面。   青年站在原地,手上还提著书包。   他垂眸,看着手背上明显是用了大力气才被抓出来的血痕,很自然地把偏过身,把左手往后藏了藏。   “我给福伯打电话,让他来接。”   他这样说,“窗户关着,猫跑不出去。”   然而少年注意到了他那个看上去不经意的小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小吱:我不是来加入这个家的,我是来破坏这个家的喵   “谢思之都不会看脸交朋友”,一句话,冒犯的不止有二哥,还有看脸的小顾同学www 第31章   “三哥, 家里面有创口贴吗?”   少年站起来,神色自然地从他手上接过书包。   他看到谢笃之被猫挠了。   书包的透气性没有那么好, 哪怕拉链没有完全拉上, 待在里面肯定也相当不好受,猫会冲人撒脾气,表现出一定的攻击性实在正常——哪怕书包是它自己要钻的。   比起和猫生气,怎么想都是处理被抓的伤口更重要。   谢笃之被挠出血了。   “不用。”谢笃之拒绝, “很快就会自己结痂。”   青年似乎不将这一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 重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药箱在电视柜最下面的抽屉里。”   药箱里的药物和护创材料都会有人定期检查, 更换,日期都是最新的。   “可是贴上好得更快一点。”少年有自己的坚持, “小吱挠你挠得比二哥重。”   就算结痂, 也不会结痂之后马上就能好。   他在药箱里翻出一排创口贴,没看到芦荟胶的影子,“没有芦荟胶吗?那个不留疤。”   谢笃之还没来得及开口,少年便很自觉地抓住他的手腕, 凑近, 沿着伤口, 把已经撕开的创口贴往上贴。   明明只是件不需要过多在意的小事,却专注得让那道被挠伤的地方隐隐发烫。   他在替猫道歉,还有点自责。   “应该我来开书包的。”少年这样说, “小吱虽然也会冲我吼, 但不会对我又抓又咬。”   但谢笃之知道问题其实不在猫身上。   与其说是那只猫因为被关在包里太久脾气不好, 倒不如说,是他的态度激怒了猫。   他没有设想过这里会有猫进来, 刚刚拉开书包的拉链去抓猫的时候, 动作并不能用温和形容。   随意, 且粗暴。   心里想的也是先把猫放出来,然后联系福伯,让他把猫接回去。   所以猫的反应才会那样大。   先是咬了他,然后又因为他下意识的反击,出于自卫目的,恶狠狠地挠了他好几下。   青年眸子半垂,掩去了部分心绪。   显然,这是应该说清楚的部分,可是他没有,而是选择放任,让这个小小的误会继续了下去。   刚刚才道完歉,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教训猫的少年已经俯下身去,半蹲半跪,在好声好气地喊猫出来了。   ——其实没有那么像。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是有因为助理那张过于惹人瞩目的动态壁纸而将少年和猫进行过类比的。   因为吃惊的样子类似。   可猫的脾气远远不会有少年那么好,达观温和,更不会去因为一点小事去挂怀其他存在。   他的视线在少年身上停留瞬秒,又不动声色地收回。   装修的时候,地板特地让人铺了大理石,清洁起来很方便,但会很凉,有所谓的“寒气”。   明天是工作日,房子里白天不会有人,他应该联系住宅管家,让人过来重新铺一遍地毯。   “三哥,冰箱里有没有鱼,或者是那种——”李珩顿了顿,突然意识到自己要说的东西现在已经不太常见,也不可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什么?”谢笃之略带疑惑的开口。   “冰箱里只有牛肉,还有虾。”今天物业那边并没有送鱼。   他观察过,餐桌上的少年比起肉,明显更加偏爱瓜果鲜蔬,也没有特别表现出对鱼类的偏好。   显然,他是特地为这只猫问的。   “……就是,鸡毛掸子。”少年小声,“很多羽毛扎起来的那种,它很容易被动来动去的羽毛吸引。”   这样,万一食物诱惑不管用,他还可以就拔几根毛,慢慢把猫逗出来。   不然,猫总是躲在沙发下面,一看到他往谢笃之手上贴的那两张创口贴,他就有点良心不安。   ……最起码得按着小吱的脑袋,让它也道个歉才行。   “或许物业有。”物业做清洁的时候应该会用到。   谢笃之想了一下,“我给物业打个电话——”   “……不用了!不用这么麻烦。”少年下意识,“我们等它自己出来就好。”   “小吱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很强。”他想了想,补充,“应该过一会就会从下面钻出来了。”   “我先让他给你道歉,然后再喊阿勤哥过来接它回去。”   “沙发可以挪。”谢笃之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啊?”   少年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来得及从地板上爬起来,便听见家具被拖动发出的沉闷响声。   他下意识把脑袋俯过去,发现暹罗的尾巴毛已经全炸起来了。   沙发还在被往外拖,留给它的安全区肉眼可见不断变小。   “哥。”少年眼巴巴地喊,“已经可以了,我把手伸进去……”   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猫就像和被踩了尾巴一样,炮弹般从沙发底下弹出来,拐过客厅的墙角,躲到了其他地方。   空气突然沉默下来。   他和青年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还坐在地板上,带点尴尬地站起来。   他摸了下鼻子,感觉很心虚:“要不然,我们还是别管它了吧。”   至少在此刻,少年的提议发自内心。   猫要是饿了,会自己过来找人贴贴,赖在人脚边不走,要求投喂的。   只是他有点担心卫生问题。   毕竟谢笃之家里没有猫砂盆,要是小吱没有憋住,清理起来可能会比较麻烦。   “客厅拐过去是厨房。”谢笃之看法则恰恰相反,“它没有地方可以躲。”   不早点把猫送走,后续会很麻烦。   ——这是青年经由刚刚的事做出的判断。   他可以做到无视,并保证自己处理工作不会受到这个不确定因素干扰。   但少年不行。   他的心明显系挂在这只暹罗身上,再继续让猫待在这里,可能连晚饭都没有心思吃。   想到这里,谢笃之转身,准备去厨房抓猫。   少年眨眨眼,反应过来后,赶紧跟上他的脚步,心里其实有点担忧。   说不清担心猫还是担心哥哥。   他悄悄去看青年,居然还有种“原来也有他不擅长的事”的感慨。   虽然之前谢夫人说他不太擅长和亲人相处,但在这一点上,李珩其实没有太深刻的体会。   至于游戏——他是那样推测的,可是也没有亲眼看到对方玩过,所以也不会产生实感。   可被小吱弄得自乱阵脚这件事却是正在发生的。   他甚至感觉青年有点莫名较真。   猫确实就在厨房,一体式的料理台没有给它提供多少躲藏的空间,少年跟在谢笃之身后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它正站在冰箱上面,看起来随时都会发动攻击。   也不知道是怎么跳上去的。   他下意识抢先一步,挡在青年前面,冲猫招手,嘴里不停地哄着它。   “乖哦,小吱。”少年一边开口,一边试探往前走了几步,“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如果他手里带着猫条或者妙鲜包之类的零食,说服力会强很多。   猫的尾巴依旧炸着,高高翘在后面,只是没有继续再发出带有威胁性质的低吼了,饲主面前,它没有表现出太强的攻击性。   它开始很大声地叫,听起来像抗议。   当然,也不排除谩骂的可能。   少年又悄悄回头,瞥了一眼神色看不出太多端倪的谢笃之,迅速收回目光。   他自以为隐蔽,不会被察觉,实则那点小动作被对方尽收眼底。   谢笃之感到一丝好笑,却没有开口戳穿。   眨眼的工夫,少年已经站到了冰箱下面,正在好声好气地同猫谈判,央着那只猫下来。   他甚至伸出手准备去接。   谢笃之朝后退开数步,轻轻合上厨房的门。   这扇折叠门是设计失误。   只是他使用厨房的频率并不算高,加之失误尚在忍受范围,这才没有特地拆除。   没想到,刚好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少年踮起脚,眼看就要够到徘徊不定,试探性朝他伸出爪子的猫。   谢笃之眼观鼻,鼻观心,一个箭步迅速向前,迅速把猫抱下来。   青年双手牢牢插着暹罗腋下的位置,纵使猫下意识用爪子挠他,距离面前,也只能无功而返。   少年迅速反应过来,在暹罗挣脱,事态演变成小型战争之前,赶紧从他手上把猫接过来,搂进自己怀里。   “好了好了,小吱乖,不生气。”他轻轻地抚摸着猫的尾椎部位,使劲给青年使眼色,用口型让他联系家里,把猫接回去。   谢笃之其实读懂了。   只是他看着少年,还有他怀里抱着的猫,突然想改变决定。   “它舍不得你。”   所以,把猫留下会更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阿笃也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但不会处理人猫关系)   只是阿笃,在抓猫,想把猫送走的这30s,你想的到底是猫不在你的计划内,还是它会分散谁的注意力呢(x)   然后请容许我比喻一下,就像儿子一般都会喜欢妈妈而不是很凶还打人的爸爸(加班到神志不清)所以小吱不喜欢阿笃是必然的,阿笃争宠的日子还在后面 第32章   第一天报道, 李珩紧张得比闹钟还早醒了半小时。   谢笃之的司机姓王,是先送他去的学校, 然后才送的谢笃之。   早饭应该从是哪家饭店订的, 保温袋里面放着个精致的食盒,上下三层,上面是蒸饺,中间是核桃包一类精致面点, 最下面则盛了碗粥。   食盒看着不大, 分量却足, 把粥喝完,他甚至还有点撑。   但谢笃之还是决定下次换一家去订。   理由是一中十二点才下课, 早上吃太少会饿。   ——可是你昨天晚上已经往我的书包里放过牛奶和肉干了。   昨天小吱半夜甚至还想钻到书包里去偷吃。   猫还是留下来了, 但谢笃之的别墅不像家里,仓库,书房,健身室……每个房间的用途都是早规划好了的, 所以现在猫暂时和他住。   宠物用品是昨天晚上让天街那边开的宠物店现送的。   好在虽然猫养胖了点, 但没养成挑嘴的坏习惯, 没有因为伙食从生骨肉降级成猫粮猫罐头闹脾气。   除了显得记仇,看到谢笃之就飞机耳这点外,一切都和在家里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谢夫人来想陪他去学校办理手续, 谢笃之本来也打算请假。   但考虑到点头之后, 可能来的就不是两个人而是全家, 少年难得立场坚定地拒绝了这项提议。   顾明月在大课间的时候来过一趟,手上拎着据说是一中附近最好喝的奶茶。   肉干和其他零食分给了同桌和前后桌一半。   食堂味道其实很好。   老师们也很照顾他, 他基本能跟上。   ……   晚自习结束, 和新认识的同学道完别, 被司机接回家的路上,少年一项一项把今天发生的事列出,思考有哪些是相对值得回去告诉谢笃之,或者是在视频里和谢夫人说。   都是很微不足道的日常小事。   他有点担心全说出来,会显得自己很啰嗦。   而且有点浪费时间。   发的卷子还有两张没写完,同桌借给他的笔记也余下一点没抄。   明天早上还要早点起来背单词,多做几篇阅读理解。   跟其他科目相比,他感觉自己英语明显薄弱很多。   最后,他还是决定把奶茶的事挑拣出来说。   毕竟谢笃之还在一中念书的时候也可能喝过。   要是谢笃之没有喝过,他下次可以让顾明月帮忙多带一份。   下车还不到十点,对大部分高三学生来说,这个时间只能算夜晚刚刚开始。   李珩打开门,发现谢笃之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   听见动静,青年抬眸,合上了书。   “厨房有汤。”   “妈妈之前打过视频,问我你有没有下课。”他站起来,看样子是准备去盛汤,“你记得回个电话给她。”   他一起身,趴在游戏机不远处的煤球也“蹭”地坐起来,模样戒备。   猫,人,人,刚好能连成一个三角形。   ……大概还是能套用勾股定理的那种。   少年那句“我回来了”,就这么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谢谢三哥,我马上就去喝。”   少年飞快把换下的鞋摆在玄关处摆好,踩新铺的地毯进了屋,“等放完书包我再给妈妈打电话。”   “先放书包。”   谢笃之目测了一下书包的重量,问道:“要我帮忙拆吗?”   “什么?”少年不解,随即才循着他的视线,注意到角落里的大堆礼盒还有各种购物袋的组合。   “爸爸妈妈的工作伙伴,还两边亲戚的回礼。”谢笃之解释,没说那些工作伙伴里也有他的一部分。   礼物是谢思之开着跑车捎过来的,要是少年下课得再早些,说不定还能和对方在路上打个照面。   “送到的时间不一样,谢二干脆一次性给你带过来了。”   “……哦。”   少年下意识往那堆小山多瞥了好几眼,心生畏惧。   实在太多了 ,比那天堆在他门口的还要多出好几倍。   可是不拆的话,放在那里又实在很占地方,甚至有破坏客厅装修的嫌疑。   而且显得不太礼貌。   ——不管怎么说,都是别人特地送的。   就是拆的话,感觉卷子可能要很晚才能写掉了。   他先去厨房盛了汤,喝汤的时候给谢夫人打了个视频。   “瘦了。”隔着屏幕,谢夫人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语气很笃定。   ……明明他才学了一天,离家甚至不超过四十八个小时。   但看见他在喝汤,谢夫人又很欣慰地让他多喝点,又问他要不要中午的时候让人再往学校送一份。   以学习繁忙为由,他躲过了这份关爱。   喝完汤,挂掉电话,李珩才发现谢笃之面上隐隐带了点笑。   少年心里莫名产生一种不服气。   他盯着谢笃之的眼睛,看起来像是控诉,“明明三哥每天也很晚才休息,为什么只喊我喝?”   难道他们不应该站在同一个阵营吗?   猫撑着懒腰,蓝宝石般的眸子半眯,也以一种睥睨的神情看了过来。   可能是因为主人就在自己后面,他看上去全然没有之前夹着尾巴,在角落里和他对峙时的戒备。   谢笃之静默片刻,在一人一猫的注视下,居然不知如何作答。   笼统去定义的话,这其实是种关心。   但他无法确定他的这种关心和谢夫人是否相同。   他目光落在少年纤细,腕骨清晰可见的手腕上,半晌。   “我只是看起来有点瘦,体重很标准的!”抢先他开口前,李珩迅速回答。   “你还在长身体。”谢笃之顿了顿,然后从善如流,换了另一种说法。   “……”但是天天喝汤就能让人长高吗?   而且,他的重点好像是谢笃之为什么不喝,不是他自己为什么要喝。   少年纠结地拧住眉毛。   “要帮忙吗?”谢笃之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又问了一遍。   他成功转移了少年的注意力,看着对方几乎拧成一团的眉毛一点点散开,神色舒展。   “那我们先把礼物拆掉吧。”   再磨蹭下去,作业就真写不完了。   好在那堆礼物数量虽然多,不论包装还是什么,都没有他生日当天收到的那些细致,几乎都在很正常的“商品”范围内。   第三次拆出某品牌当季限定、只是颜色和前面两块有些微差别的的手表后,少年甚至觉得眼前的不是礼物,而是座消消乐大山。   他觉得可能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缺诸如袖扣、胸针、领带夹之类的东西了。   甚至不缺钢笔——假如那些钢笔确实具备实用性而不是仅用于展示的奢侈品的话。   拆到后面,少年宛如无情的计数机器,甚至不用思考,就知道这个有几分眼熟的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拆开之后应该放到哪边。   “说起来,三哥喝过一中那家奶茶店吗?”他终于想起来一进门就被忘到脑后的话题。   “就是很有名,开了十几年,大家都去打卡的那家。”   那家奶茶店名字有点拗口,加上顾明月也只是顺带提到,话到嘴边,他居然一时念不出来。   谢笃之连小吃街在一中的西门还是东门都不清楚,更不要说奶茶店。   不过,既然出名,他以前的同学应该也曾有过议论,只不过都被他定性为无关话题,忽略过去了。   所以少年提起,他才会连丁点印象都没有。   “我不太喝。”   谢笃之没有承认自己不知道那家店。   “这样啊……”少年对这个答案不太意外,顺手把新拆开的那枚胸针放到旁边,“那你要喝吗?”   “他们家的奶茶一点也不甜,新品咖啡据说也很好喝。”   李珩可以确定的是,谢笃之不太爱甜食。   他看起来似乎很想让自己点头。   ——于是青年难得生出了一点名为“调侃”的心思来。   “午休和晚自习不刷题吗?”谢笃之问道。   “刷啊,所以明月说会帮我带。”少年全然没意识到弦外之音,神色如常,“他基本每天都过去打卡。”   当然,“因为奶茶店负责收银的小哥哥很帅”这种理由就没必要说了。   他很贴心地在兄长面前给新朋友留了几分面子。   谢笃之想问他什么时候和顾明月关系那么好的,又想给顾校长打电话,问他难道赛事在即,为什么顾明月不去集训天天在S市瞎逛,还能买奶茶。   糖分摄入过多会对大脑产生负面影响,难道顾明月不知道吗?   “……下次接你的时候可以试试。”   最终,青年这样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和顾明月一起玩影响学习”藏在了心里。   这只是概率事件,直接说出来不够严谨。   礼物拆到近尾声,少年从某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盒子里拿出一把小提琴。   谢笃之扫了两眼,吐出很长一串名字,也有些微惊讶。   小提琴是某个大师晚年的得意之作,名字直译过来,是“泉水上默默流淌的月光”,有市无价。   “……什么?”   听到这把琴的年龄比父母还大上两轮的时候,少年手腕微微抖了一下,目光也多出几分尊敬。   “想学可以让大哥教。”谢笃之说。   谢慎之小提琴一直学到高中,虽说后面搁置了,最基础的教学应该不是问题。   ——或许只是因为这是把名贵的琴,所以对方才会选择送的吧。   少年把小提琴单独放到一边,如是想道。   他提前向谢笃之道完晚安,回自己的房间把试卷拿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一点半。   谢笃之仍在客厅。   为了方便和合作商对应,两边公司的人事把后来收到的礼物上都用可擦油性笔上了编号。   谢思之把那些礼物一股脑装过来,丢给他礼物单的时候,兴许并没有特地看过。   某张单子的最末处,赫然写着白薇和白软的名字。   一对母子,却特地分开送礼。   少年已经拆过白薇的礼物了,是条手链,肉眼可见的敷衍,直接用某珠宝品牌的盒子盛着,包装都没有。   ——至于白软。   青年垂眸,合上那本厚重的原文书,拆开那个从开始就被特地挑出来,压在靠枕下的礼物盒。   哪怕只是出于警惕进行核查,这一行为也远远说不上正当。   但人的情感总是复杂而诚实,心也有它自己的想法,抢在理智之前作出决定。   反应过来“他或许不应该”前,白软的礼物就已经被他挑出来,单独放在旁边了。   盒子里是块质地相当纯净的祖母绿,旁边放着张贺卡。   贺卡上写满祝福,清秀字迹表示自己也体验过流浪,发自内心为少年能被亲人寻回感到喜悦   贺卡背面,则附了一行地址,及“可以和我通过信件交流的方式当朋友吗?”的询问。   谢笃之将贺卡挑出来,撕碎,丢进垃圾桶,一点点将礼物恢复成未曾被打开过的样子。   那么多东西,拆的时候有所遗漏也很正常。   少年只要清楚有这样一份礼物,并且确实收到就好。   至于来自谁,又有何目的。   谢笃之并不想让他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同学:?你没见过天才吗,天才就是可以为所欲为.jpg   猜猜小提琴谁送的x   快夸我粗粗,周六要上一个很重要的夹子,所以今天提前更新啦!   下一章周六晚上10点左右,我努力粗长一点,么么!   然后就是校园部分本来就是要一笔带过的,毕竟小顾同学已经认识了,而且本文重点也不是校园,详细写就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了(?)总之前方有白软同学和XXX,还有XXXX出没,请大家注意w 第33章   时间总在专注的时候过得格外快, 司机周五下晚自习过来接他的时候,李珩甚至有种明明自己昨天才这正式进一中的错觉。   按照之前约定的那样, 今天要和谢笃之会一起回家, 一直在家里待到周日晚上。   刚刚考过试,这周作业的不是很多,请的补习老师应该可以给他多几个小时的课——怀着这样的念头,少年遗憾地从电话里得知了他们不回去的消息。   ——因为家里面没有人。   大哥去北方出差了, 周四才动的身;二哥则刚好有个画展要办。   至于父母那边, 具体什么事情谢笃之也不太清楚, 总之也是在外地,因为一些缘故没法及时赶回。   家教会直接过来这边给他补课, 时间定在早上。   “那我下午可以去学校上自习, 晚上再回来吗?”他这样问谢笃之,“老师就在办公室改卷子,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都可以直接过去问。”   他觉得在学校上自习,效率会比自己在家看书要稍微高一点点。   谢笃之没有说什么, 只是表示到时候会让司机来接, 又问他要不要让人送饭。   “如果拖到很晚, 我就自己坐地铁。”根据同桌的描述,周六周末的自习有时候甚至会比平时晚——因为不排除老师批完卷子,会一时兴起喊人去办公室谈心。   李珩自我感觉这次周测发挥得不是很好。   不排除有班级垫底, 顺带影响平均分的可能。   老师会点名喊他的概率要比稳定发挥的同桌高出很多。   谢笃之依旧点头, 说了个“好”字。   至少青年和自己说话的时候, 他并没有感觉到半点所谓“独/裁□□”的影子。   ——哪怕临近睡前,他总能看到谢思之特地截图马赛克别人的朋友圈, 吐槽青年有多么难相处, 又如何冷漠不通人情, 又顺势邀请他搬到距一中稍远的小区和自己一起住。   他觉得谢笃之只是看上去强硬,实际是非常温柔。   只是态度,或者说性格使然,让这份温柔变得很隐晦,不易觉察,被习惯性忽略掉了。   真正冷漠的人,是不会特地去留意一只猫的习惯和喜好,特地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摆一盆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猫草的。   更不会特地把家里的扫地机器人换成完全静音,能让猫完全坐在上面满屋子乱跑的那款。   虽然小吱对此半点都不领情,还是会时不时从角落里猛地突进出来,冲青年挠爪子,但也有人注意到这些细节,默默放在了心里。   家教早上七点半就到了,一直补习到近十二点,走的时候留了六张卷子,说是下周会针对性解决薄弱题型和知识点,让他好好做。   吃过午饭,浅浅眯了会儿,大概消化了一下上午的知识,他就带着卷子去学校了。   走前特地去和正在办公的谢笃之招了个呼,顺便把意图扩张领地的小吱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少年踩着自习开始的点进了班级,发现自己位置上多了一小袋玫红色的糖果,还有几块巧克力。   是同桌特地从家里带的,为了报答他这几天的肉干。   巧克力是某个国外很畅销的手工品牌,也是同桌的最爱。   趁着课间,他反复问了好几遍李珩对于口味的感想,在得到少年“感觉好像和超市买的差不多”的评价后,又愤愤表示以后再理他这个没有品位的人自己就是小狗。   可是在下个自习休息的课间,他又因为李珩对樱桃软糖的高评价重新高兴了起来,眉飞色舞夸起了家里的姐姐——软糖是她亲手做的。   让人松了口气的是,昨天考试的卷子并没有改完,八点一过,学习委员就吆喝着下课,他生怕下一秒老师会过来喊人似的,背著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   时间还早,司机也没有发消息过来。   少年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和同桌聊着天。   “西门小吃街左边第一家就是啊,你现在要去吗?我感觉周六周末排队的人反而更多,附近的上班族和大学生都过来凑热闹。”同桌眼珠子转个不停,不停往他的桌子瞄,“阿珩,我发现你好像只喜欢吃甜的。”   中午他分享的巧克力李珩还有两块没吃。   想了想,他还给了同桌一块,告诉对方想吃可以直接说。   “我明天还给你带软糖。”同桌得寸进尺,“我姐姐还做了杨梅果汁的。”   “这是最后一块了,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就留给我吧。”他看上去还有点委屈,“或者我们现在一人一块,马上吃掉。”   这样他就不会总是心里惦记了。   要知道,发现送出去的巧克力少年不感兴趣的时候,他简直惦记了差不多一个下午加晚上的时间。   喜欢大方脾气好的新同桌是真的,舍不得巧克力也是真的。   他没想到李珩会拒绝。   可是“把新朋友分享给自己的东西带回去给哥哥分享”这种理由实在太让人没有办法招架了,尤其是说话的人眉眼弯弯,语气里还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时候。   小胖子晕乎乎,毅然决然,又把到手的那块巧克力把重新递回去给他:“阿珩,你都带回去给哥哥吧。”   “我没有关系,我还能坚持,还有两周我爸就回来了,他说要给我带的!”   李珩被同桌弄得有点想笑,但是又忍住了。   “那我明天给你带吃的。”最终,他这样说。   两个人一起下楼,约好去排队买奶茶,下楼的时候,他收到谢笃之发过来的消息。   他在楼梯口和同桌告别,脚步轻快,拐了个弯,往学校正门的方向走了。   谢笃之是亲自开车过来接他的,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李珩才意识到他换了辆新的车。   新车外表看上去和之前差别不大——最起码他不太能分辨出来,但内部空间似乎要大了不少,驾驶台还多了张能拉出来的便携小桌子。   自带小台灯,可以把书放在上面写作业的那种。   “以后让司机开这辆车送你。”谢笃之看上去还算满意。   还没等李珩开口,他又问道:“去喝奶茶?”   少年有一丝微妙的受宠若惊,想起来对方之前确实提到过下次可以试试。   但主动开口,和他绞尽脑汁发出邀请完全是两个概念。   “大概要排一段时间的队,三哥要是不忙,我们就去。”少年这样说,眼中却不自觉流露出期盼。   可谢笃之就是为此特地来的,出门之前,他就已经把今天晚上所有要处理的事情重新处理好了。   “走吧。”青年发动了汽车引擎,准备把车开到小吃街门口再停。   正门和小吃街距离并不远,只是拐个弯的事。   “......”   “......三哥,咩噗咩噗在学校西门左手边第一家。”方向感还算可以的少年沉默数秒,略带复杂地开口,“我们好像开反了。”   咩噗咩噗就是那家奶茶店的名字。   谢笃之车是往东拐的。   青年手腕微不可见地抖了抖,随即,神色如常地开口:“这边停车更方便。”   李珩不疑有他,转而说起同桌送的糖果和巧克力。   软糖很甜,巧克力的味道也不错,所以他每样都留了一点,希望和喜欢的家人分享,把交到朋友的快乐和那份融洽也传递给对方。   谢笃之不太喜欢吃甜的,所以重点还是巧克力。   他还在回忆同桌用来描述巧克力的词汇,什么柔纯香浓,细腻回甘,没有注意到青年片刻舒展开,又迅速重归平静、不兴波澜的眉目。   少年把放在校服口袋,被掌心的熨得有些微微热递到他面前,“要是觉得奶茶太甜,可以吃这个压一下。”   黑巧没有太多甜味。   谢笃之忽地笑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当然,谢笃之最后还是没有喝奶茶,排队排到他们的时候,当天制作雪顶的鲜奶油已经用完了,菜单上只剩下果汁和咖啡可以选。   考虑到晚上还要订正错题,看其他家教录的课,少年带着点遗憾地放弃了海报上看起来就很好喝的水果桶,点了和谢笃之一样的气泡咖啡。   “家里有咖啡豆。”   青年咽下和橘子气泡水混合过的功能饮料,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特地为此排上一个小时的队。   在他看来,咖啡就是应该是咖啡,气泡水就应该是气泡水。   这是两种性质完全不同,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也不能混合在一起的东西。   他取消了制作中的订单,重新付款给少年点了水果桶,随即才微蹙着眉,把那杯混合物一口饮尽,拆开那块原本准备留作纪念的巧克力。   ——应该是比利时的牌子。   青年记下包装纸上的标记,主动提起打包好的霸气水果桶,边走边继续之前咖啡的话题,“学习要是困,就给我发消息。”   他去煮咖啡。   可能家里的咖啡豆更昂贵,也可能是某种心理作用,凌晨一点半,少年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丝毫困意。   他深深吸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狠狠挼了把床上四仰八叉小吱的肚皮,又一鼓作气写完了老师特地匀给自己的那份英语周报。   周日和周六差不多,只不过请的家教下午过来,他只早上去学校上了会儿自习,自然也错过了晚上老师边改卷子,统计总分边喊学生去办公室谈话的名场面。   上完课,才看见同桌发的消息。   以为自己不会被面谈的同桌,因为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从开始就出现了计算错误,英语涂错答题卡,险险高出学校根据试卷难度规定的特殊线十分,被老师耳提面命半个多小时,从高一期末考试开始翻旧账,里子和面子全丢了个干净。   想着明天周一的班会老师肯定会念名次,李珩就没有特地去发信息打扰对方。   他按照之前顾明月教的方法,把刚刚那道题重新做了一遍,感觉自己思路清晰许多。   再打开手机,就被红包刷了屏。   被他置顶,名为一家人的小群里全是恭喜他考了多少分的消息,谢思之甚至直接给他的银行卡上转了以分数开头,末尾缀着六个零的学习基金。   只有老实人大哥的那句“戒骄戒躁,继续保持”被淹没在消息堆里,往上翻了很久才翻到。   李珩长按回复,发了个猫猫握拳的表情,这才去点其他人的红包。   明明是检验他学习成果、还有之前基础的考试,可他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分数的。   高出这次定的特殊线二十分,放在整个一中是毫不起眼甚至有点差的成绩,但好像谁也没有在意他的名次,表现得就好像他考上了Q大或者B大那样。   感到羞赧、不好意思的同时,他又有种莫名的开心,好像自己的努力全部都被看见,被肯定了一样。   周一中午,福伯甚至特地到保安室,给他送了满满一大保温桶的乌鸡党参汤。   小老头脸上乐呵呵的,说是明天还有黄芪枸杞鸽子汤,让他不要有太大学习压力,一定要吃好睡好,长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被喊来保安室之前,已经在食堂吃了满满一大碗饭的李珩突然有点压力山大——食量方面的。   好在他有人分担这样巨大的压力。   这桶汤最后大半都进了同桌和神出鬼没的小顾同学的肚子。   “我已经通过海选啦。”顾明月悄悄把他拉到学校操场旁边的小树林里,“集训日期在比赛后面,比完赛,我还可以旅游一段时间再进集训营,准备出道。”   “一个月,出道,刚好学校开学。”少年掰着手指给他算日期,“到时候我就是明星里面数学最好的,也是Q大数院唯一的明星啦。”   “哥哥,等我拿完金牌回来,我们一起去旅游好不好,这样你就以后就可以和别人说,我和顾明月是好朋友——不信你们看照片。”他眨着眼,笑眯眯看着他,像得意的狐狸。   李珩甚至还没有祝福他得偿所愿,甚至连对旅游的异议都来不及产生,就看见刚刚还气焰嚣张的小顾同学被找过来的教练揪住了耳朵。   教练把顾明月拎走了。   他决定等顾明月参加完比赛回来,再仔细商量一下旅游的事情。   如果他没有考好,可能就没有办法出去玩了,因为要准备复读。   第二天晚上,顾明月才发过来一个首都的定位,还问他要不要寄烤鸭过来。   “虽然它很难吃,但它毕竟是全国最有名的烤鸭啊。”对话框里,小顾同学振振有辞。   托顾明月的福,这一周里,他足不出户就几乎逛遍了首都的知名景点,甚至还顺带巩固了几个地理知识点。   但周五放学,他依旧没能顺利回谢家。   小吱不见了。   监控显示,这只在某方面格外聪明的猫最后出现的地点是厨房。   窗户的球形锁没有锁上,猫用爪子在缝隙处使劲扒拉,把窗户扒拉出了一个小缝,然后用脑袋,一点一点把缝隙挤得更大,然后偷偷溜出去的。   谢笃之在看过现场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毕竟是整个别墅区出入都需要电子身份卡,小偷作案的可能性实在不大,就算有小偷,也不可能会把窗户从外面拉开一点,什么都不做,或者只抱走一只猫。   他们在附近转了几圈,没有发现小吱的影子,可能是躲到哪里躲起来了,或者在树上睡觉,没有听见。   谢笃之揉了下眉心,主动揽过了写寻猫启事的任务,李珩只负责提供了照片——少年还剩十几张卷子没写完,就算准备第二天在小区里仔细找一遍,也要先把作业处理掉部分。   “明天我让人联系专门的找猫团队,不要太担心。”青年站在门口处,“厨房的窗户也没有关,它应该会自己回来。”   他不太会安慰人,只好带着点干巴巴地把找猫团队的辉煌履历陈述了一遍,像是保证般开口:“会找到的。”   “三哥,你不要太担心,没事的。”李珩抿着嘴唇,有点不太清楚该怎么解释,“小乖很聪明,以前在小区里就会躲流浪狗,可能今天只是没有听见我在找他,也可能晚上就回来了......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他会突然跑掉。”   明明差不多两个星期之前,它还偷偷钻进他的书包里,一副不管他到哪里都要跟着的样子。   他担心是不是因为自己这段时间注意力好像只放在书本上,无视了对方发出来的一些讯号,让这只猫产生了自己不被需要的感觉,所以才会离开的。   此外,还有一种对于“意外”的惧怕。   “可能是发情。”谢笃之想了想,只能找出这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公猫不会主动发情,附近或许有其他业主养了正在发情,还没有来得及绝育的母猫。”   “可是我捡到他之后,就已经带他绝育过了。”少年茫然,那点本来已经被按下去的愧疚和焦急又涌上来,“......他应该不会发情才对。”   “激素残留,记忆性行为,都会造成这一现象。”谢笃之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温和,“明天找到猫,或许就能知道了。”   话是这样说,青年还是难得按照搜索引擎科普那些找猫方法,挑了几个相对靠谱的试了一遍。   比如在附近撒用过的猫砂。   按照他的思维习惯,这个时候就应该根据最糟糕的情况去拟定对策了,高考在即,因为这种无法预测的意外事件导致情绪波动过大,对少年的身体并不好,更会影响他的心理状态。   最好的方法,就是弄一只样子差不多的猫,在他上学的时候谎称猫已经找到,由福伯带回,尽可能减少直接接触,通过图片和视频确认猫的状态,高考结束后再坦白实情。   少年埋怨,甚至是怨恨他也没有关系,如果情感上不能兼顾,那作为兄长,他至少应该尽到自己的责任。   何况猫会丢,原因大部分要归咎到他头上。   他应该在决定把猫留下来的时候,就在猫身上安定位器的,不应该出现这样低级的失误。   青年反省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纰漏和失误的时候,一墙之隔,让他千万不要担心的李珩也没办法阖上眼,更静不下心来去写试卷,几乎只要一有风吹早动,就会站起来,用最大耐心去确认是不是有猫叫。   联系的找猫团队九点才能上门,不到六点半就坐在客厅的少年精神萎靡,又想出门再去找,又担心自己会无意间破坏一些细微痕迹,妨碍团队的寻猫进度。   谢笃之也没看进去金融晨报。   他昨天想了很久,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办法接受猫找不回来这一可能。   客厅氛围显得奇怪,沉寂中透着一丝焦灼。   就在李珩忍不住,数不清是第多少次去看时间的时候,门铃很突兀地响了两声。   少年几乎是跳起来去开门。   摁门铃的是个身材高大,墨镜几乎遮住半张脸的青年,他脚边一左一右,放着两个航空箱。   “不好意思,打扰了。”他看见李珩,先是错愕,随即礼貌向他问好,拎起了自己左手边的航空箱。   里面有只蜷成一团,正呼呼大睡的暹罗猫。   “请问,这是你们家丢的暹罗吗?”对方这样问,顺手摘下墨镜卡在上衣口袋边缘,露出一张少年颇有几分眼熟的脸,“昨天他一直在我家二楼的窗户外面叫,想要进去......”   “和我养的娇娇玩。”他顿了一下,还是没把这只猫趁着他下班回家开门,趁机溜进房子的事说出来,只是含糊带过。   “我家外面监控比较多,刚好拍到他从这里的栅栏上钻出来。”青年瞥见放在玄关上的寻猫启事,脸上随即露出无奈的笑,“......看起来,我好像找对了。”   他一笑,李珩就突然想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他了。   不止是屏幕上,还有那个噩梦里,他都见过。   对方是史上最年轻的影帝,也是白软在娱乐圈的好前辈,好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粗长一章奉上!明天也会粗长的QWQ,我努努力,今天晚上加个班把这个过度和承接的大剧情写完QWQ   感谢各位的订阅评论灌溉还有捉虫,尤其是捉虫的各位,辛苦了OTZ,下班脑子空空码字的时候有时候真的意识不到/检查不出来错误,等我码完慢慢重修,一章一章检查的!再次感谢大家,么么!   顺便再安利一下自己的专栏预收《分手四年后,白月光回国了》,受白月光万人迷不自知,攻表面白月光背地里幼稚还爱吃醋,破镜重圆小甜饼,不来一发吗! 第34章   “谢谢您把小吱送回来。”李珩礼貌表达了谢意, 却在下一句话即将出口时微微愣住。   他发现自己要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向同住一个小区的影帝道谢,寻猫启事上写着如能提供有效线索会有三万元的感谢费, 可如果直接开口问对方要收款账号的话, 一定程度上等同于向对方索要联系方式,会显得有点尴尬。   而且他本能不太想和白软扯上任何关系——哪怕这位影帝只在梦里的宴会上打过几次照面,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上过句。   可仅仅只是口头感谢,其他什么表示也没有, 又会给人一种不礼貌的印象——装小吱的航空箱甚至都是新的, 上面的吊牌还没扯下来。   少年睫毛颤了一下, 飞快咬住下唇,几乎是下意识扭头看向坐在沙发上的谢笃之。   “看起来, 你好像认识我。”门外站着的人不紧不慢地眨了下眼, 眸子里蕴着一丝笑意。   他是混血儿,五官深邃,鼻梁高且挺翘,俊美得犹如一尊标准的大理石雕塑, 瞳孔带着隐约的蓝, 比平常人看上去更浅更清。   “您很有名。”李珩于是又把脑袋扭过来, 认真回答了对方。   他和青年对视了几秒,突然想起在白软的那么多朋友里面,自己独独对这位影帝印象深刻的原因——他注视别人的时候, 很容易会让人产生自己被重视的感觉, 加上为人勤恳, 风评向来很好。   所以,当对方又一次卫冕最佳男主角, 捧着奖杯站在灯光下, 对着舞台, 对着一路陪伴自己的观众和粉丝道歉,坦白自己因为私心,想把到手的奖项让给另一位提名者的时候,才会引起那样大的、连他这种边缘人物都有所耳闻的轰动。   另一位提名者是白软。   这位影帝喜欢,或者用更精准一点的词描绘——   他恋慕白软。   但在他这样告白之后,白软那边的工作室迅速发表了撇清关系的长文,且白软本人在所有的社交平台都拉黑了对方,让一腔赤忱成了笑话。   李珩不清楚在现实里他们是不是认识,有没有成为朋友,人的本能就是趋利避害的,他因为对这位影帝之前扮演过的角色的影响,对他容貌产生的自然好感,还不足以抵消对于陷入旋涡的隐忧,和内心隐约的排斥。   所以他不太清楚对话应该要怎么继续,才能在维持礼貌的同时,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的送出所有感谢,然后关上门,再也不会产生任何往来——   要不是小吱跑出去,又恰好被对方收留,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感谢送还,不胜感激,我会让助理把酬金打到你工作室的账号上。”   谢笃之放下报纸。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边,又不着痕迹往前一步,隐隐以维护的姿态将少年往身后挡了挡,态度也是公事公办,“期待再次合作,嵇影帝。”   谢笃之从他手上接过航空箱。   “还要多亏谢总之前愿意投资。”嵇栖也顺势客套了一句,“我还要带娇娇出门,就先不打扰您和令......”   他很自然地迟疑了一下。   “令弟。”青年淡淡补充。   “那就先不打扰您和令弟了,下次要是家里没有人,记得锁好门窗。”嵇栖笑着点头,顺势往下说,“我就住在隔壁,之后要是有空,再正式过来拜访。”   直到面前的门关上,他拎着另一只航空箱转过身,重新戴上墨镜,脸上的神色才一点一点凝固下来,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嵇栖知道隔壁住的人是谢笃之,此前,他也算是和这位传言中以冷厉出名的商人有过几次合作,只是没有深入接触。   看到过来开门的是个明显年纪没有很大的少年时,嵇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瞬间曾经往不是那么好的方向联想过。   哪怕后来谢笃之明显回护和关心的态度,以及少年的看向对方时不夹杂任何杂质的崇拜和信赖足以证明他们确实是再正常不过的兄弟关系,他还是隐约感到奇怪。   不仅是他出于卖个人情的目的顺手把送猫,明明玄关上摆着的那一摞写着酬金三万元,谢笃之却特地说明会让人往他工作室上打账的原因。   怎么看,谢笃之都不会因为几万块钱特地让人联系他的工作室。   哪怕嵇栖对他了解极为有限,也足以判断出对方口中的酬金必定会是一串不小的数额。   很难想象人前冷漠如斯的谢总私下是个弟控,两者的形象甚至是完全割裂,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一起的。   作为一名演员,他不得不评价谢笃之在这方面已经做得成功,甚至是完美。   毕竟好的演员是应该是很难被他和他扮演的角色联系到一起的,如果一个演员的每个角色都只能让观众联想到本人,那纵使他获得再多的荣誉,也绝对远远称不上成功。   只是,真实的谢总,到底是只出现于在弟弟面前,还是活在所有人几乎完全一致的印象里呢?   嵇栖突然很感兴趣。   还有谢笃之的弟弟。   以观察细微,对角色永远有独特解读的大影帝觉得,自己短时间内可能都不会遇到比对方还要有意思的人了。   他认识他,在看到他的样子之后,也意识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   同样而言,人对自己的认识的明星只会有两种大的态度,喜欢和嫌恶,虽说“黑粉”严格来说介于两者之间,可嵇栖总是能轻易分辨,那些人是因为爱才恨,还是只是单纯出于恨。   少年不属于任何一种。   他给人嵇栖的感觉更像遇到了烫手的,希望能尽快撇清的麻烦,偏偏出于礼貌,还要把这个麻烦接下来,找一个合适的地方重新安放。   可他这样做也并非厌恶,嵇栖能判断出来他并不讨厌自己,而是仅仅出于一种不愿纠缠的回避心态。   嵇栖人缘很好,出道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被谁当做麻烦过,乍然遇到这样的事,本能感到不太愉快。   然而他也没真正感到有多生气。   只是不自觉会在意,忍不住想要探究缘由罢了。   等待医生给宝贝女儿做绝育的这段时间,人缘出众的影帝忍不住在朋友圈发了几张自拍,收获了一大堆称赞和喜欢后,那点微妙的不愉快也烟消云散了。   ——看,他还是很受欢迎的嘛。   嵇栖和工作室的负责人打了个预防针,让他不要因为账户上随时可能多出来的巨款就怀疑自己涉嫌参与某些违法交易,惯例在朋友们的小群里晒了晒自家的漂亮猫,顺带把她将邻居家的猫迷到离家出走的这件事当做趣闻分享了出去。   在一片哈哈哈哈哈声中,影帝先生突然觉得这也不是刚刚也不算太坏了。   也有很多朋友在真正和他认识之前,并不是很喜欢他。   但是他们现在关系很好,会经常躲着狗仔一起出去悄悄吃火锅,或者网吧开组排打个游戏什么。   说不定在小区里多遇见几次,多交流一点关于猫的话题,少年也可以成为他的朋友。   嵇栖一边想,一边在群里发消息。   聊着聊着,刚刚还在群里的问他养猫选什么比较好的一位朋友突然小窗发了几条消息,问他这几天方不方便。   【白软:嵇哥嵇哥,我接下来临时有个通告要赶,经纪人没来及给我安排地方,能来过来蹭一晚吗?】   【白软:我顺便看看娇娇~】   这点小事,嵇栖自然不会拒绝。   他发了个ok的手势,让他到时候直接到自己的工作室,刚好两个人一起回去,又想起他和谢笃之有那么一层亲戚关系,便把早上发生的事当八卦说了一遍。   【嵇栖:他这反差也太大了,要不是我亲眼看见,肯定会问传八卦的人是不是没睡醒】   【嵇栖:不过他弟弟确实很可爱,给人感觉乖乖的~】   当然,关上家门,怒气冲冲把猫从航空箱里摇醒的少年对这个小小插曲一无所知。   有暂时还没有工作消息要处理的谢笃之负责镇场子,他正在认真地对猫进行批评,还有思想教育。   “小吱,你已经不能带给其它的小母猫幸福了。”   少年表情严肃,一手拿着寻猫启事,一手按着暹罗仿佛刚从煤矿里掏出来的爪子,逐字逐句地念上面写的字,“你知不知道自己偷偷跑出去,我们都特别担心?我连作业都没有写。”   “你现在已经不是流浪猫,不可以再满小区乱跑了。”   当然,鉴于这个意外上是主人失职才导致发生的,那些过分的话他没有说。   比如“人家长得那么漂亮,你配不上人家的”和“作为挖煤工,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等天冷了,你还会变得更黑,看起来更搞笑的”。   毕竟说出来可能会挫伤猫的自尊。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犯了错的猫一个劲地摇晃脑袋,试图用脸去蹭人的手臂,叫声又嗲又细,撒娇似的,又隐隐表现出一种绝不悔改的态度。   “......叫也没用,反正你今天没有饭吃。”   他狠下心肠,指了指旁边的谢笃之,“下次再跑出去,我就把你丢给他养。”   猝不及防被点名,查看封窗注意事项和宠物dps定位器评测的青年动作一滞,随即,配合露出了每次完成并购,看公司财报时才会有的表情。   俗称低气压。   “看见没有?就是这个人。”李珩把猫爪子也掰了个方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这个人最喜欢吃你这种不听话的小猫咪,你怕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   小吱:?   早上好,首先祝大家阅读愉快.jpg   晚上9点还有一更6000!(大概,也可能是5000左右),我努努力,写到白软正式登场!   然后就是,看了一下评论,总结出的问题如下。   1.“前世”的后来大家都会后悔,直接火葬场烧成灰也换不回小乖的if线有没有?有的,在番外,并且按照我大纲的设想来看,字数并不短,并且番外小乖也会得到自己的he。但有大量回忆提及,就,看到你们有人说,前面有几章看得难受,突然有点不太敢写……。【一些自觉是甜文作者的茫然】我觉得写得还挺可爱的诶。   2.对谢家心存埋怨,觉得他们现在对我们宝的好是建立在“前世”的种种漠视,恶劣对待上的,看的时候心里总感觉有刺,而且这辈子白软也出现了。首先,关于这个梦,后面谢家的人会逐渐,梦到,也会意识到我们宝最开始被找回来的反应像是知道这个梦,对“前世”有相对科学且合理的解释,也会有不一定能被所有人接受但是很正式的处理。但是前提是你们能等到OTZ,我现在恨不得直接把大纲发出来或者你们直接钻到我的脑子里看文,就,真让猫掉毛.jpg   3.如果作者写完今天的更新,然后打完今天的碎冰战场还有精力话,明天也会继续多更的_(:з”∠)_,我也很急,想看你们对剧情发展惊讶的样子(? 第35章   猫被顺利找回来的下午, 他们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带着小吱一起回了家, 再过来的时候, 谢笃之在临枫湾的这套别墅已经封死了所有窗户,彻底杜绝了暹罗在工作日私自出门约会的可能。   但李珩的卷子还是没有写完。   他周六在车上眯了差不多一个下午,晚上回家,吃过饭, 还没发奋酬勤, 就被一楼贴满了自己从小到大所有奖状, 成绩单——甚至还有小学考满分试卷的陈列室弄得心绪大乱。   上周他的父母之所以不在家,是因为特地去了他长大的北方小城一趟, 拜访了很多的人。   从院长阿姨到教过他的老师, 再到总是暑假让他去“帮忙”,悄悄给他塞辛苦费的书店老板,学习委员那个开网吧的叔叔......甚至还有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完成学业的那些同学。   院长阿姨特地给他写了一份很长很长的信, 还托谢夫人带了他喜欢吃的腊肉回来。   “她心里面一直很愧疚, 觉得是自己拖累的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 谢夫人差点没来得及去揩眼泪,“你总是逢年过节才往孤儿院里打电话,她害怕打扰你, 只敢在心里悄悄念着, 不敢给你打电话, 给你织了好几件毛衣,做好了腊肉盼着你过年回去。”   少年每个月寄过去的钱, 那位姓廖的院长一分也没有动过, 只是默默放在账户里, 替他存着。   但是李珩过年的时候并没有回去,只是寄了特产,在电话里报了平安。   那个时候他将将摸到一点有关直播的门路,在很努力地剪视频引流,为了自己的生存,也为了院长阿姨在手术之后能恢复得更好在努力。   其实他是打算更稳定一点,大概六七月的时候回去,告诉对方自己确实过得很好,让她不用太过担心。   “可是要是没有院长阿姨,我就不是现在的我了啊。”他想了一下,在被谢夫人抱住自己的时候这样说,“她是一位很好很好,很伟大的阿姨。”   明明自己都很拮据,身体也不太好,还是张罗着把孤儿院开下去,不停往里面贴钱,为了近百个孩子的生存奔波劳累。   从小到大,他拥有得虽然很少,可严格来说,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缺过什么,也从未有过吃不饱穿不暖的经历。   “对,她是一个很好,很伟大的人。”谢夫人声音颤抖,还是没有忍住,轻声哽咽了一下。   “我们都应该感谢她。”   她感谢她收留她的孩子,把他教得很好,告诉他要正直善良,以诚待人,让他拥有爱人和被爱的能力。   不止是那位院长,还有其他许许多多,她在那座小城里拜访过的人。   因为他们的存在,他们释放出的友好和善意,她的孩子才能心怀赤忱,坦荡磊落,柔软有坚定,在坎坷中闪闪发亮地长大,平安出现在他面前。   可纵使如此,想到这些过往,谢夫人还是没办法止住伤心。   这一周,除了文字消息和偶尔的语音,她睡前都没有再给幼子打过视频,害怕自己管理不好情绪。   廖院长和他们聊天,不经意提到过说以前也有丢过孩子的人特地来寻,但什么也没找到,最后只捐了笔钱,让孤儿院顺利撑过了那一年的冬天。   她才想起来北方他们也曾经派人去过,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路过这里的时候,派的人惊讶这种地方居然还能开起福利院,还特地进去给每个孩子都拍了张照片,发给他们辨认。   只是那个时候,她的孩子还没有院长收留,不知在何处流浪。   兼之当时的犯罪团伙最终在南部落网,他们寻人的重点放在更加偏远落后的高原和山区,又猜测他是不是被哪户人家领养,大海捞针般找了这么多年。   廖院长说收留他是冬天,他们最后一次不抱希望地派人去北方,是在那年的秋末。   就这样硬生生错过了。   李珩其实不太清楚那个时候的事,他只记得自己小时候发过一次烧,很多东西都记不起来,所以才觉得“爸爸”和“妈妈”没有任何问题,所以被抛弃之后,才会伤心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根据谢夫人说的,他大概也能拼凑当年自己“走丢”的始末。   和那个梦里他被告知的不太一样。   他不是因为贪玩,当时负责照顾他的保姆没有看住才在大街上走丢,被拐的,而是有预谋地被绑架,又在谢家准备赎金,试图实施营救的过程中阴差阳错,自己逃了出去,遇到了人贩子。   要不是谢夫人十分笃定,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小时候还能那么机智勇敢。   可惜他都不记得了。   谢夫人以为是幼子毫无怨怼,清澈坦荡的态度融化了始终亘在心上的尖刺。   但其实这个星期六,同样解开心结的还有被全盘接受,肯定的李珩。   不仅仅是和院长阿姨有关的事。   还有其它他担心宣之于口,可能会让家人芥蒂的一些经历。   所以,哪怕在新一周刚开始的早自习上,他就因为卷子少交了一张被任课老师叫进了办公室,少年心里还是有一种放松和开心。   就连同桌都说,感觉他这周回来之后的学习状态比以前更好了,晚自习悄悄问他是不是谈了恋爱。   ——当然,他还没有问完,就被躲在教室后门,悄悄观察巡视的班主任喊出去批评了十几分钟。   高三剩下的日子过得繁忙充实,又充满干劲,他未曾发现曾有人混在蜂拥而出的学生中悄悄凝视自己,更不知道白软曾在猫最喜欢对着发呆的那扇窗户对面借住过不止一晚,和好心收留的自己的朋友无意中提起他。   李珩的注意力全部班级后面那块数字跳得越来越快的倒计时板上,还有即将到来的考试上,甚至有好几次忘记提前告诉司机自己今天几点放学下课,总是要谢笃之亲自来接,带着水果桶和奶茶在外面等。   他没有选生物,考完最后一门出考场的时候,时间还很早。   考场外面乌泱泱一片,全是过来送考接考的家长,各种打扮都有,脸上露出的紧张却几乎一模一样。   人群中,有辆大红色,上面喷了高考必胜这几个字的跑车格外引人注目。   他捏着特地从孔庙运回来,特地被文圣开过一个月光的文具袋,和同样被香火供奉过的文具,突然有点不太想上前相认。   但车上的青年几乎一眼就看见了他,大步流星,从熙攘的人群里走回来,把他拉回车上,系好安全带。   “终于解放了!”谢思之眉飞色舞,甚至比自己当年从考场踏出来还开心,“走,哥哥带你去兜风。”   跑车只有两个座位,缓慢在人群中流动的时候,李珩特地往附近看了好几圈,没发现除了二哥之外的其他家人。   “很简单啊,只要搞定了妈妈,爸爸肯定也会跟着回去的。”   青年挑着眉,张扬又散漫地回答道,“我跟妈妈说定胜糕考完之后再吃一次会更好,她就说回去给你亲手做,等你回家刚好做好。”   “大哥确实过来了,但是我和他说你喜欢喝咩噗咩噗的奶茶,刚好咩噗咩噗出了大红袍考试季新品,他就跑去隔壁考点了——”   说到这里,他没忍住哈哈笑出声,“早上不是堵车,旁边的共享单车他又不会骑,只靠十一路过去买,也不知道排到没有。”   李珩:。   “二哥,你这样是不对的。”少年其实也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他还算冷静地指出事实,“你这样,大哥回来发现我们不在,会很担心的。”   而且还可能没有办法和已经到家的爸爸妈妈交差。   “他担心他的,我们玩我们的啊?”谢思之态度坦然,让人没办法反驳,“而且晚上酒店的状元宴都订好了,我肯定会带你准点到的。”   少年嘴唇嗡了一下,还想再问,就被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的兄长嚷嚷着堵住了接下来的话。   “行了行了,就知道你最关心你的好三哥,要问他怎么没来。”谢思之翻着白眼,语气却酸溜溜。   要不是他没从嵇栖手里买成谢笃之隔壁的那套房,兄弟在临枫湾的别墅又用来养了小老婆,他肯定还是弟弟心里最亲近的哥哥,不会被谢笃之钻到空子。   “因为你都没有提他,所以我才想问的。”李珩下意识反驳他,莫名有点底气不足,岔开了话题,“那我们现在是不回家了,是吗?”   “老三临时有事,脱不开身,所以没来。”谢思之不否认自己有点幸灾乐祸,“他之前收购的那家平台,公关部门简直就是废物,舆论发酵了整整一个晚上才发现不对。”   至于什么舆论,他没关注。   “对的,我们不回家。”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哥哥带你好好放松一下。”   “......可是我想回家先换衣服。”李珩欲言又止,其实也有点好奇青年会带自己去干什么。   毕竟他各种宛如天马行空,奇奇怪怪的点子总是很多。   “衣服怎么了?”谢思之把车速放慢了一点,上上下下,反反复复地打量他,“很好看啊,妈妈还特地让他们换了颜色,把版型也改了一下。”   可是问题就在于颜色。   昨天他出门穿的是红色的衬衫,说是要讨“开门红”的彩头,到了下午,衣服就在谢夫人的敦促下换成了绿色。   原因是“开门红”之后,还要有“一路绿灯”,高分通行。   所以他身上穿的还是绿色,只是款式和昨天的不太一样罢了,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会很扎眼。”李珩试图挣扎。   “又不是那种低级的荧光绿。”谢思之笑眯眯,安慰他,“何况长得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你不要想太多。”   毕竟问题不在于回家换衣服,而在于回家之后,还能不能这样光明正大带着弟弟跑出去玩。   为了庆祝这一天,也为了重新夺回自己在弟弟心里的地位,谢思之已经准备很久很久了。   成败在此一举,怎么能因为换衣服的纰漏,就被揪住尾巴呢?   ——何况他真觉得弟弟穿绿色也好看,衬衫饱和度不高,绿色其实很浅,袖口、领子,还有前襟还别有用心地绣了花朵和叶纹,其实很适合这个年纪穿。   同样的衣服套在他身上,就有装嫩的嫌疑了。   不然他今天出门肯定也要穿兄弟装。   “二哥,你要请我喝酒吗?”大红的跑车最终在一家酒吧门口停下。   “别,我可不想今天就被赶出家门。”   谢思之随口回答,又换了一副从容中带着点严肃的表情:“谢小乖同学,学生不可以喝酒的。”   “可是这里是酒吧......?”少年跟在他后面走进相对昏暗的室内,刚问出口,就被吧台上穿着马甲,笑眯眯凿着冰的调酒师塞了杯牛奶。   还是薄荷口味。   “酒吧就一定要喝酒?”调酒师理直气壮,摘掉自己的手套,从吧台后面走出来,大大方方勾住谢思之的肩膀,揶揄道,“谢哥,你弟弟好乖哦。”   “废话。”谢思之也把肩膀搭回去,“准备好没,准备好就开始吧。”   酒吧了他们没有其他的客人,顶上不断变换光源的彩球灯全打开了,本来就是不透光的设计,黑暗之中,少年居然有种群魔乱舞的感觉。   然后,他听见鼓点,还有吉他的声音。   谢思之给他排练了一场演唱会,演唱会出现的歌全是他喜欢听,为了更符合正式从高中教育解放的喜庆氛围,其中一些甚至特地重新编过曲,喧闹激烈中带着点轻快,不知为何,莫名还有些好听。   整支乐队没有一个专业人士,全是谢思之认识的,关系还算过得去的朋友,但能感觉出来,他们确实排练了很久,效果也很好。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败笔,大概是作为主唱,歌声全是感情,不含任何技巧的谢思之。   哪怕曲子重新改变过,也没有挽回他显然离家出走的乐感。   唱歌的人没有自觉,演唱会唯一的听众也没有选择戳穿,破坏这份陶醉感。   只是在演唱会结束之后,立刻给今天风风光光的主唱递了温度正好的蜂蜜水。   和新认识的哥哥们告别,带着见面礼离开酒吧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   谢思之嗓子带着点沙,情绪却很高昂,明明滴酒未沾,不管是说话还是开车,给人的感觉都有点飘。   好在他还记得遵守交通守则,没有乱闯红绿灯。   但这仍不是回家的方向。   “现在是去酒店吗?”李珩有点担心其它的家人着急,   “晚点再去。”谢思之懒洋洋地撇眉,不知道第多少次忽略了手机发出的震动声响,“放心,我之前打过招呼。”   至于谢夫人后来看见消息会不会同意——反正在他这里,报备通知过,就是默认对方同意了。   “那我们接下来还要去哪里?”少年继续问他。   “保密。”谢思之眸子半弯,其实很期待弟弟眼巴巴盯着自己看,央着自己透露秘密的样子。   然而他等到的只是一个乖巧的点头,和一句认真的“好”字。   青年有点没成就感,“现在在往郊外开。”   “那到酒店会不会很晚?”李珩下意识。   谢思之:......   但他心里突然升腾起的那点微妙不满还没有来得及泡泡,就被少年接下来的关心覆盖了。   他问的是“二哥你从下午就没有吃过东西,我们要不要先停下来买个面包”。   单凭这一句话,谢思之觉得自己到明天早上再吃饭也没什么。   车最后停在郊外的一间棚子还没有完全拆掉的玻璃花房外面,谢思之主动掏出钥匙,语气神秘。   但在彻底拉开门之前,他还是略带紧张地,悄悄透过缝隙,迅速往里面看了眼,这才完全放心。   “小乖,等会儿千万不要眨眼。”青年这样说,拉开玻璃花房的大门,往旁边的墙上按去,点了亮花房安着的那盏灯。   灯光是冷色,亮度很低,并不扎眼,反而映出周围大片的温柔洁净,轻盈似雪的白色。   今天温度奇异地不高,甚至从早上起全是阴云,天气的映衬下,更显得绽开的昙花如同一轮一轮月亮。   很难想象,谢思之花了多少精力和人力才让一整间的昙花,在他开门的时候刚好齐齐盛放。   “恭喜二哥的小宝贝高中毕业!”谢思之大声开口,中二兮兮,“虽然青春就和昙花一样短暂,但是二哥向你保证,只要有二哥在,你想怎么挥霍,怎么放肆都没关系。”   “二哥永远都罩着你。”   少年被他烫得眼眶有点热,好笑的同时,又莫名有点委屈和感动,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这幅场景或许会永远留在记忆里,日后成为诸多宝贵的回忆之一。   但最终,还是第二天青年被难得挽起袖子的谢夫人,从杂物间里翻出扫帚,满屋子撵着打的画面占据了上风,取代一屋子的昙花,成为他近期印象最深刻的事。   他在家只是休息了一天,各种各样,没有理由也要硬凑出来理由的同学聚会就像春笋似的冒了出来。   名为高考的大山骤然崩塌,就连公认最文静的副班长,精力也多到无处安放的地步,一分钟发了好几十条消息,喊他出门团建顺便KTV。   地点是投票选的,定在S市一家小有名气,又刚好推出考生限时特惠,班级订餐还能额外打折的酒店。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聚餐的时候碰巧遇见白软。   还是在那样的情况下。   作者有话要说:   OTZ,高估了自己,没写到白软正式登场,有点难受。   明天应该还有加更,我努努力!   啊对了,顺便再和大家说一下,本文不会写太多主角和娱乐圈的有关的剧情,主要还是哥哥们/还没有出场的其他哥哥们/为了得到弟弟的信赖勾心斗角(?)。娱乐圈主要是因为白软在娱乐圈,才会涉及x   最后,白软并不能简单定性为绿茶,唔,怎说呢......等他的戏份多一点你们就知道了。 第36章   自从得知白软, 也就是梦里的“谢笃之”和他现在是堂兄弟,过年或家族聚会有一定概率遇见, 李珩其实做过很多心理建设。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 自己会偶然之间撞见对方那样狼狈的一面。   在他梦境里的白软笑容甜美,乖巧可爱,是被众多星星追捧的月亮,谢家的掌上明珠。   白软永远是落落大方, 进退有据的, 表现出来的可怜也是一种带着明媚感的可怜。   哪怕亲口承认确实很讨厌他, 不会让任何人喜欢他的时候,也表现出一种本该如此的理所当然。   加上那天匆匆瞥向屏幕的那几眼, 电视上的穿着打歌服的少年看上去确实闪闪发亮, 仿佛舞台宠儿,他便很自然产生了一种先入为主。   白家也很有钱,小姨夫是入赘,领养了白软的小姨是现任掌权人, 白软只是换个地方当受尽宠爱的小王子, 成为了另一人家的宝贝。   谁让白软好像天生就知道怎么才会讨人喜欢。   他想过自己和白软见面, 向对方礼貌但客套地打招呼,然后被叫去认识其人,萍水相逢, 擦肩而过, 对彼此的印象仅停留在见过面的亲戚上——这样就很好了。   白软有自己的家人, 也不会过来抢他的家人。   ……可是,如果白软过得, 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如意呢?   酒店氛围渲染的实在是好, 分别在即, 加上大家或多或少都碰了点酒精,几个关系好的老师们也被特地请过来,团建很快就成了追忆大会。   有人借机告白;有人决定坦诚某段曾无疾而终的暗恋;更有人分别在即,终于把对其他同学的不满倒豆子似的说出来,又闷一口葡萄酒,祝大家都能考个好成绩。   作为后来才加入的人,尽管他也共同创造过些微的集体记忆,和其他同学建立羁绊。   但说到运动会,说到班级曾经排练的节目时,少年自觉继续待在这里,或许会让其他人觉得尴尬,会去考虑他的心情,可能一些原本想说的话就会被悄悄藏起来了,没有那么畅所欲言了。   少年以去洗手间为理由,暂时让出这片空间,打算好好逛一下酒店。   这家酒店主打服务,天台上有个小花园,一楼大厅的自助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开放,在特定的楼层还有泳池健身房,剧本杀和专门唱K的地方。   据同桌透露,他们这层楼甚至有个专门放抓娃娃机和其他电动的小店,免费在酒店订了位客人无限提供游戏币的那种。   他有点想去试试抓娃娃机,按照走廊上指示牌的引导往前走,刚好路过他借口要去的洗手间。   还没等他完全走开,就被突然响起的、被男暴躁的吼叫吓了一跳。   吼叫过后,是接连不断,“砰砰乓乓”不绝于耳,疑似强行踹门的声音。   酒店包厢隔音很好,走廊也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   李珩下意识停住脚住,去摸口袋里的手机,不确定遇到这种情况要不要报警。   还是说,先去找酒店的服务员会比较好……?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出来的时候没有带手机。   踹门还在继续,伴随着“赔钱货”、“女/表子生的”和其他不堪入耳的评价,骂声愈发暴躁。   “你不会讨好他吗!”   “这么多年就算养条狗都有感情,你本来也比狗好不了多少,不懂怎么冲他叫吗???!!!”   ……   “妈/的,劳资真是瞎了眼才会签你。”   伴随着听起来像玻璃被狠狠砸碎的动静,轰隆声突然也停了下来。   少年竖着耳朵,提醒吊胆许久,小心翼翼迈开脚步,准备上前查看情况。   他根本不敢离开去喊服务员,生怕下一秒就会听见门被踹开,里面传来哭喊。   ……刚刚的时候,他应该更有勇气一点的。   这样想,他不自觉咬着嘴唇,有点心神不定的和刚好出来的人擦肩而过,被狠狠撞了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李珩甚至还有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一声伴着飞溅唾沫的“tui”和“晦气”。   他连脸都没有来得及看清,浑身都是酒味的男人就这样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洗手间地板显得脏乱,酒液和高脚杯、还有瓶的碎渣混在一起,被脚印踩出一种泥泞感。   某扇印满脚印的大门洞开着,里面空荡荡没有人。   人在洗手台面前,看起来像在洗脸……也可能是在哭。   李珩不确定,也不太敢上前,纠结着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   洗手台旁边的那道人影看上去很单薄,湿透的、沾满酒液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更显出一种惊醒动魄的瘦削。   根据之前那个男人在辱骂时候蹦出的“签了你”,“赔钱”,“资源”……之类的词汇判断,对方应该是个明星。   还是处境相当困顿,举步维艰的那种。   就在少年讷讷着要不要开口,应该怎么开口的时候,背对他的人影突然转过身。   他脑袋半垂着,湿哒哒的水痕顺着被淋成缕一缕的刘海往下淌,不太能看清神色。   他没有似乎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第二个人,抬起手,抹了把脸,神色很难说清是麻木还是平静。   对方是那个在舞台上闪闪发亮,应该被另一户人家捧上天,他本能想避免去接触的白软。   李珩微微怔住。   但白软好像并没有看见,或者全然不在意他一样,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他看见白软手臂上的掐痕,发现对的脸颊有一侧有些肿,发现自己弄错了前因后果。   他不是因为害怕经纪人对自己怎么样,才躲进洗手间,进而对方变本加厉。   而是遭到了经纪人的粗暴对待,不得已,才洗手间的。   ——他在梦里那样害你,是你的仇人,你就算不趁机上去踩上几脚,也该心生快意,把这件事当成把柄抓住,让他在你面前抬不起头。   心底有道声音这样说,催促他去喊白软的名字,问他是不是自己未曾见过面的堂兄弟。   ——可是他看起来很需要帮助。   至少,他从白软身上感受到的情绪是这样告诉他的。   白软好像意识不到自己的本能在求助似的,就这么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李珩以为自己可能要挣扎很久才能作出决定。   可实际上他只是短暂犹豫了几秒,脚步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在地板里生根。   S市受台风影响,下午开始降温就很厉害,他出门的时候还被谢夫人特地塞了件外套放在包里。   酒店空调的冷气这么足,不及时更换衣服可能会感冒。   何况白软看起来真的很瘦弱。   他追上去,跑到走廊上,但没有看见对方的影子。   以至于在回到包厢,被拉去KTV热热闹闹地唱歌,他还是有几分心神不宁。   ……白软还会被那个经纪人,或者是其他什么人欺负吗?   这件事情,他那个小姨知不知道?   如果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如果不知道,白软为什么不说……?   这种感觉微妙极了,折磨得他在聚会后半段坐立不安,几次把手机掏出来,想要给明显知道更多内幕,或许会对情况有所了解的谢思之发消息。   一直到聚会结束,谢笃之大厅等他,接他回家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试图人群里搜寻某道影子。   ——连青年走到自己跟前都没注意。   谢笃之挑了下眉,脑中闪过种种猜测,最终定格在最合理的可能上。   “有不熟悉的同学向你告白?”   不然他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能解释少年身上略显出一种蔫哒的恍惚感。   告白的同学是有,不过不是对他。   李珩差点顺着他的话往下点头,反应过来的时候,险些咬到舌尖,“不是,是有其他同学互相告白。”   于是谢笃之莫名放心了一点,继续猜其他的,“……答案出来了,没有考好?”   “不是,还没有,我们没有对答案。”不会有谁这么没颜色,在聚会的时候提这个的。   而且李珩感觉自己甚至发挥得比平时要好很多,因为数学今年很难,后面的大题涉及到了一些奥数原理,热心的小顾同学和他讲过类似的,导致他很幸运地没有被影响心态。   谢笃之沉默,一时想不太出其他原因。   “我就是有点,不太清楚自己做得对不对。”   坐到车上,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坦白,“我想去帮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有点担心他会受到伤害。”   谢笃之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以人为前提的不喜欢——少年总是容易把别人想得太好,要让他对谁喜欢不起来,要比让他喜欢别人困难太多。   “谁?”谢笃之好奇且在意。   “就是……”   少年迅速闭上嘴巴。   他发现自己直接说是白软,不止解释起来会很麻烦,可能还要特地撒谎,编一个自己不喜欢对方的原因。   然而在出声之前,他已经做出了相应的口型。   青年半边眉头蹙,用不同的音对着口型试了几遍。   “b……”   应该是……白?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宝:可是他看起来真的很可怜……   阿笃心里面疯狂响警报哈哈哈哈哈哈   为了防止大家看文的时候忐忑不安生怕后续发展踩雷(当然,我也怕被骂),就,特地说一下,本文不洗白/不感化白软,不管是现实还是“前世”,白软都是彻底的反面角色,其中没有任何误会,也不会出现类似【圣母主角救赎深陷泥淖的阴暗批,大家快快乐乐HE】的大团圆情节   我们宝会对“自己看到的白软”产生同情,认为他不应该受到暴力对待(这是重点),但是发现端倪之后,也迅速意识到白软在利用自己的同情达成目的,作出应对,他虽然善良但是很有原则的!   晚上还有,九点老时间www,不确定是不是6000,但至少不会低于4000字,因为今天游戏战场是草原,加上昨天被伤了感情,我下班之后”决定多写一点,就不上线了(。) 第37章   白......什么?   谢笃之不记得他现在有姓白的同学, 就算是以前有,对方也不太可能恰巧会在这个时间地点出现。   “......白饮溪?”他思索片刻, 报出一个名字, 猜想对方可能是看到了社交平台上这几天的热搜词条。   但很快,神色茫然的神色告诉他,事情和白饮溪没有任何关系。   “哥,白饮溪是谁?”李珩眉毛也皱起来, 十分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个名字。   “白冯的弟弟, 不是重要的人。”谢笃之简单带过, 并没有把几天前热搜的内容详细说给他听。   ——家境不好的落榜少年为了复读学费兼职主播,因为耿直揭露平台内幕惨遭封杀。   热度来得太蹊跷了, 谢笃之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揪出来营销号后面的另一股资金链来自谁。   “是那个鹿鹿?”李珩终于反应过来。   “我确实不是很喜欢他。”他想了下, 补充了一句,“但是他已经得到应有的惩治了。”   备考前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没怎么关注过和直播有关的消息,之所以会知道,还是那个匿名群里其他主播制作的吐槽视频在网上火了一把, 产生了不小的讨论度, 班上的同学在聊天的时候, 甚至引用了里面的经典句子。   或许鹿鹿的直播账号被封禁之后,还有愿意相信他,等待他的粉丝, 但那个视频一出, 他应该没什么可能东山再起了才对。   “突然想起来。”谢笃之神色不改, “前几天在针对竞品公司的调查报告上看到过他的资料。”   “那希望他能受到教训,不要再辜负还愿意相信他的观众了。”少年这样开口。   谢笃之仍在思考。   不是白, 难道是摆吗?假如对方下意识想说的不是人名, 而是形容词呢。   比如, 摆架子,摆出了什么样子。   这都是有可能的。   可如果只是形容词,他蓦地意识到什么,迅速闭上嘴巴的时候,反应应该有所不同才对。   青年下意识拢住手指,把方向盘当成自己的办公桌,虚虚敲了数下。   他想起来这家酒店在白家的安住会品牌旗下,从去年开始被大力推广,谢夫人在餐桌上曾不经意间提到过。   ——当然,那不是什么看好的话。   她只是开玩笑一样开口,说自己该找个机会,在自己的嫁妆缩水之前,高价找其他董事卖出去。   排除其他所有的可能,最后被剩下来的那个猜测纵使再怎么离奇,应该也是最接近现实的那个。   少年应该是遇到了白家什么人。   并且,那个人他也认识。   “白软?”白薇如果来S市,不可能不会提前给家里发消息。   “!”李珩被这个名字吓了一跳,本能瞪大眼,怎么也想不通他是怎么猜到的。   他的反应更证实了谢笃之的猜测。   “看来是他。”青年语气淡淡。   谢笃之没有问他为什么明明之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白软,却会被白软产生这样的情绪,而是沉吟一声,“你看见白软和谁发生了争执,且处在一个完全弱势的地位。”   在确定少年遇到的人是白软后,前因后果反而好推断许多。   “和他争执的人应该动手了,或者想要动手,但被你阻止了。”   谢笃之说。   接近一个人,留下印象的方法有很多,可以大方友善,也能口是心非,或是高高在上。   可没有什么能比“反差”留下的印象更加深刻。   以少年收到那份生日礼物,看到里面那张情感真挚的贺卡为前提,他在知道自己有一个十分友善,想和自己交朋友的堂兄弟为前提,遇到了这位堂兄弟。   他不知道自己看见的,被欺负的很惨的人和想和自己交朋友的人是同一个。   他只看到了对方被欺负得很惨,心生同情——或许还尽可能释放了善意,表达了想要帮助他的意愿。   但他遭到的应该是拒绝。   因为只有这样,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才能更快反应过来,想起这件事,意识到他们曾有于何时何地见过——毕竟善良的人总会对会一些小事事耿耿于怀,记挂很久。   “白软拒绝了你的帮助。”   谢笃之语气里带着毋容置疑的肯定,“他甚至没有和你有任何交流,在你制止了那场争执后,选择了直接离开。”   并且,少年在大厅等他的时候,目光总下意识在往来的人群里搜寻什么的原因也可以解释了。   “和他发生争执的应该是经纪人。”他想了一下,“或者是同一家公司签约的其他明星。”   他认为是经纪人的可能性更大,被理应帮助自己的存在欺辱,才更能显出无助和可怜。   ......这个推测就算不能说八九不离十,总体上也没有差出发生过的事太多。   李珩盯着青年愣愣好一会儿的呆,这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三、三哥。”   值得好奇的地方实在太多,他居然不知道接下来该问什么。   比如谢笃之是怎么猜出来是白软的,明明他半点情况都没有透露,又为什么好像在事发现场一样能把过程还原得那么清晰......   他没忍住,又喊了对方一声哥哥。   谢笃之微微颔首,应声,然后道:“白软在骗你。”   “......啊?”   “白软是骗你的。”青年于是又复述了一遍,“他想获得你的同情。”   在白软手段尚不成熟的时候,他和白软相处过,且看破过,自然比绝大部分人更能洞悉对方的意图和手段。   纵使如此,谢笃之还是没有说出祖母绿和贺卡的事,“这样,在你不知道自己曾遇见过他,只是遗憾自己没有帮到一个陌生人的情况下,正式见面,才能更容易得到你的好感。”   这个“意外”,或许还会成为能让两个人迅速拉近关系的共同秘密。   谢笃之很少会说这么多话,将一件事用言语解析得如此透彻,甚至还觉得自己说得不够详尽,“白软应该特地找人调查过你,研究过你的性格。”   他能确定,今天在酒店内,如果白软想要让特定的对象看到的那一幕没有被他顺利看到,类似的事还会在不同的地点发生不止一次。   甚至,就连少年回来这家酒店聚餐,都是暗中刻意引导的结果。   但白软就算心思再多,恐怕也不会料到,他想接近,费尽心思留下印象的人,在素未谋面,从未接触过的情况下,偶然通过节目画面知道了他的样貌,身份。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给人留下恶感了。   “可是,为什么呢?”李珩没办法想通,“既然他不是过得不好,也没有被欺负......”   少年苦恼地将眉毛拧成一团,“何况我应该不认识他才对。”   哪怕谢笃之已经把事情解释得很清楚,他也完全理解了对方的意思,也还是很难不去纠结。   “大哥非常忙,爸爸已经把家里的绝大部分事情交给他了。”谢笃之换了个角度。   这个李珩倒是清楚,因为明天谢慎之又要出差,这次是去南边,并承诺回来的时候会给他带当地特有的蝴蝶标本。   “老二不着调,但性格很耿直,也不喜欢妈妈那边的亲戚,没那么好接近。”   “二哥也没有那么不着调。”想到前天的演唱会和谈话,少年稍微昧了点良心地辩解,“只是大哥更加成熟一点。”   谢笃之轻轻笑道,“你是家里面最好接近的。”   他很难得地喊了句少年的小名,“你知道他过得不好,同情他,他就有把握能让你喜欢上他。”   “......白软应该不会缺别人喜欢吧?”李珩犹豫了一下,“也不一定非要是我。”   “他确实不缺喜欢。”   那天之后,谢笃之特地调查过,“有很多爱慕者。”   甚至白软现在签的经纪公司,也是他的一个“好朋友”特地开的。   “但是如果你也喜欢他,和他做朋友,他就能光明正大,用各种理由到S市,到我们家里来。”谢笃之陈述事实,“就算是老二,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强迫自己爱屋及乌。”   “然后,他就能获得很多很多的好处?”李珩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   “可能。”   青年没有给出肯定答复,“不过他应该更会想让你远离我,利用你制造意外和误会,或许还会无意中让爸爸妈妈发现我的真面目。”   “......然后?”   “他会满足。”   谢笃之漫不经心,“毕竟我抢走了他的领养机会,也曾经当中拆穿过他的把戏,他想报复也很正常。”   ——谁让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时机。   “我保证下次遇见肯定不会同情他了。”少年正襟危坐,几乎下意识把那个梦里自己的遭遇替换给了谢笃之,“更不会帮助他,和他交朋友。”   谢笃之于是又笑。明明是件难以处理的麻烦事,他却不觉得有多棘手,反而感到一种相当微妙的开心。   “他或许还会制造很多巧合,在各种地方遇见你,就算你清楚他别有目的,处心积虑,也会不由自主产生同情。”青年唇角微微朝上扬了扬。   李珩发现自己好像不是很能坚定地反驳对方。   一个人很坏和他看起来可怜的确是不冲突的,哪怕他心怀戒备,不会因此伸出援手,但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动恻隐之心。   “那我不出门就可以了。”他刚刚松开没多久的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然后,又慢慢归于平静,“他总不可能到家里面来。”   暑假还有很长,就算在家,他也能做很多事,而且他之前感兴趣的那款游戏也只打了个开头,也很久没有直播过了——谢笃之找的运营团队一直在给他之前的直播做切片,弄出了很多质量很高的视频,让他那个账号涨了很多关注。   “不要因噎废食。”谢笃之难得无奈。   白软还不值得少年这么做。就算要避免接触,也应该是对方在吃到足够的苦头之后,躲着少年走才对。   但不可否认,这种被认真重视的感觉实在很好。   “下次遇见,同情白软之前,可以先想想其他人。”   “——比如被孤立过的我。”谢笃之喟叹一声。   当然,他也主动孤立其他人这种事就不必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啊?   还是阿笃:*卖惨*   我们宝真的很吃卖惨,被狠狠拿捏www   晚上临时加班了所以只有一点(捂肝躺平)大家有如果有即将过期的那种白白的液体的话可以给我,能充电x 第38章   晚上抱着猫,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的时候,李珩一共想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白软为什么能这么坏, 明明已经拥有了很好的家人, 过得不比在谢家差多少,为什么还要费劲心机,因为很小的过节就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要是谢笃之没有特地分析,他今天就又要被白软骗了。   在那个梦里面白软也骗过他很多次, 总是帮助者的身份出现, 给他建议, 告诉他怎么做才能讨人喜欢,不被排斥。   在白软的意图还没有暴露得那样明显的时候, 每次因为做错了事被讨厌, 他都会以为是自己的问题,然后又傻乎乎地跑过去向白软求助,再次被骗。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又突然有点生气,力道一下子就大了不少, 压得暹罗喵呜叫一声, 迅速从他怀里钻出去, 退到床边,生气地用尾巴对着他了。   换成平时,少年肯定会把猫重新抱回来, 轻轻摸它的下巴和耳后, 直到它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位置。   但他现在只是带着点恼怒地, 重重朝自己的额头拍了拍,发出一声老长的叹息。   ——好烦哦。   ——怎么会有这种人。   另一件事, 就是谢笃之了。   三个哥哥, 包括他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谢夫人拉着他聊天的时候其实也说过不少。   所以他印象里谢笃之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稳重成熟,格外受到长辈和大人们的信赖,也被周围的同龄人崇拜。   但是他不知道,原来在福利院的时候,谢笃之会过得那么可怜,不要说朋友了,就连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哪怕青年在提起来这段经历的时候,只是很简单用因为拆穿了白软的把戏被报复带过,又说自己并在那家福利院也没有待多久。   可只要一想到这件事,他就会忍不住替对方不平。   并且觉得自己应该更关心对方一点。   除了愤愤不平之外,他心里还有丝来去都很莫名的骄傲。   因为谢笃之不是白软。   他的哥哥磊落温柔,就算曾经遭受了不公正的对待,也没有变得偏激,睚眦必报,成为那种不择手段的人。   这么一想,他觉得谢笃之更厉害了。   于是谢思之发现,弟弟只是考完出去,和同学聚了一次会。   ——他就不是对方最亲近最喜欢的哥哥了。   谢思之无法理解。   在少年不知道是第几次,把他最喜欢的烧牛腩夹到谢笃之碗里,巴巴看着对方,希望对方能再多吃点的时候。   他终于忍不住了。   以前餐桌上牛腩都是他的,就算他夹给弟弟,弟弟在谢谢他之后也只会表示二哥你自己要多吃点,这是你最喜欢的菜,然后也给他夹回去。   谢思之几乎是一下餐桌,就拦抓住了刚拆完快递,怀里抱着本厚重的精装书,准备上楼的弟弟。   他把少年拉到拐角处,神情严肃。   李珩只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二哥,如果不是很要紧的事,我可不可以先上楼呀?”   他要去给谢笃之送书。   谢笃之马上要去公司,如果没把书送出去,可能就要等他下周再回家了。   书是当时谢夫人说谢笃之修过哲学,平时比较喜欢读书的时候,他在某宝网上特地找代购去订的。   代购也找了很久,才找到保存很好,且没有使用痕迹的初版书,也导致他现在才收到。   “当然是很要紧的事。”谢思之语气硬邦邦,“小乖,你有没有发现你自己最近很不对头?”   他其实更想直接一点问“是不是谢笃之这个臭弟弟给你下蛊了”,但又觉得这样对弟弟不是很礼貌。   “哪有?”李珩下意识否认,担心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就算那天谢笃之安抚他,说白软不会那么快就再次出现,他最近还是推掉了来自同学的邀请,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吃饭,睡觉,逗猫。   难道二哥猜到他不出门的原因了?   “哪里都有!”   谢思之强调,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想想刚刚吃饭的时候,你干了什么?”   ……他好像就是很正常地吃饭,被投喂,然后也反过来投喂家人,也给他们夹菜。   李珩更加茫然,“我没干什么啊。”   谢思之那点恨铁不成钢顿时就变成了痛心疾首——看看,他甚至没有半点自觉。   “你给二哥夹了西兰花,西兰花。”谢思之嘴唇几乎抿成直线,脸上也没有往常那副总是透着闲适的那股轻松写意。   他和谢慎之是双胞胎,板起脸,不笑的时候,少年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恍惚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不苟言笑的大哥。   李珩被问住了,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谢思之是彻头彻尾的肉食主义者,不喜欢蔬菜,吃起来有股怪味的西兰花尤甚。   “可是……”   他可是了一下,这才慢慢找回语言组织能力,“可是妈妈之前就说过,要你不要总是只吃肉。”   他不是不知道谢思之不喜欢吃西兰花的。   “西兰花不管是维生素,矿物质,还是膳食纤维的含量都很高。”他试图回忆谢夫人当时的话,“二哥,挑食不好。”   谢思之:……   青年沉默地伸出手,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恶狠狠把把弟弟的脑袋揉成了鸟窝。   “学妈妈的语气也没用。”他咬牙切齿地开口,“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给老三夹牛腩。”   他的牛腩!   而且,就算没有牛腩,为什么和西兰花一起炒的虾仁也没有夹给他?!   “因为三哥吃得很少,每次都是只吃一点就说自己去工作了啊。”李珩愣了下,随即失笑。   刚刚谢思之的表情真的差点让他以为,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而且他也不是只给谢笃之夹了牛腩,也给其他人夹了菜。   ……只是可能给谢笃之夹菜的次数要多一点。   “二哥也没有吃很多吧?”谢思之说,甚至觉得晚上应该让珍姨多烧一道鱼。   酸菜鱼。   “但是二哥每天都回家吃饭。”   李珩小声,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偏心了一点后,就变得有点心虚,“三哥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   他搬出去和谢笃之住过,所以会知道得清楚一点。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谢思之赶紧打断他,以免接下来会听见什么让人咬牙切齿的内容,“总之就是老三一个人在外面可怜是吧。”   谢笃之可怜个屁!   “……”   他发现,少年没有反驳他。   谢思之心梗了一下,险些当着弟弟的面捂住胸口,实在不知道是生气多一点还是好笑多一点。   “他搬去外面只是因为平时来来回回,会浪费他的时间。”谢思之不知道第几次解释,“妈妈还没有点头,他就已经自己收拾好东西搬了。”   不然福伯也不会总是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谢思之被误会他们家兄弟阋墙的朋友问过,也被试图暗中站队的其他公司高层暗中试探过。   但原因真的就只是这么简单。   归根究底他觉得是谢笃之思维模式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反正这么多年,大家早就习惯谢笃之事事工作优先的观念了。   “我知道,妈妈也和我说过。”李珩没忍住解释,“我只是觉得,就是……”   就是什么呢?   隐约清楚,但就是不太能用语言表达出来。   “算了。”青年深深叹了口气,“反正二哥没有三哥重要,二哥明天就随便找套房子搬出去……”   他看起来有点自怨自艾,像在故意开玩笑,也不排除真的这么想的可能。   “二哥别。”   “我下次肯定会注意。”李珩只好扯了下他的袖子,补充,“我知道你喜欢牛腩。”   他只是没想到谢思之会这么护食。   谢思之又是一声叹息。   他把人拉过来的时候也没多较真,逗一逗弟弟的想法更多,只是没想到话题会不自觉往严肃的方向拐。   也不知道是弟弟真的不禁逗,还是还是不小心误会了什么——想到外面最近的那些风言风语,他顿时又开始头疼。   “我没有排斥老三。”他稍微缓了一下,开口解释,“二哥只是想和你再亲密一点,并不是真的和他关系很差。”   最多有时候会忍不住吃弟弟的醋。   “你不要因为这个误会二哥。”他这样说。   李珩茫然开口:“二哥,你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解释这个?”   “我知道你们关系并不差。”他说,“只是因为性格不太一样,看起来才会有点微妙。”   并且大部分时候微妙的原因得怪谢思之。   他不得不承认,他的二哥,本质上有点像那种很幼稚的小学生。   谢思之莫名又被他噎住了。   ……还不是因为感觉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太好骗了。   青年默默地想。   只是,还没有等到他语重心长开口,再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弟弟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和他说了声再见。   “那我先去找三哥了。”   少年这样说,“他马上要去公司,我要把东西先送给他。”   谢思之都没来得及问他送的什么东西。   为什么只有谢笃之有,他没有。   他突然点不想继续当画廊老板了。   想开公司。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我也可以很忙啊?   真正高端的卖惨,是像阿笃这样,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指指点点)因为人更愿意相信自己的脑补,白软学着点   然后我在想,要不要白软出现的章节特地在内容简介里标注一下,做个记号!!!因为严格来说他的戏份不会太多,我们宝不是为了,额,和他纠缠来纠缠去才会有那个梦的,重点还是团宠和一丢丢万人迷的日常啦。   谢思之甚至连外面的风言风语都不让他知道(?) 第39章   书最后还成功在谢笃之出门前顺利送到了他手上。   是尼采《善恶的彼岸》。   好消息是这本书谢笃之没有, 坏消息是,青年看起来好像不太喜欢尼采。   至于原因。   在他试图打探的时候, 青年只是帮他把有杂乱的头发拢好, 那一小撮总爱翘着的卷毛也压下去,没有过多解释。   他只是在扣上衬衫上最后一粒纽扣的时候,这样说了一句。   “不是所有人都会成为恶龙。”   那句话格外有吗的话李珩其实也听过,但他想了很久, 也没弄明白青年到底指代什么。   尽管清楚清楚不论知道与否, 这件事都不会对他和青年的关系有任何影响, 他还是忍不住好奇。   大概是出于想更多了解一点的心理。   以至于晚上和远在首都的顾明月聊天的时候,没忍住问了对方的理解。   【是月亮啊:我没有证据, 但是我怀疑他是在装杯。】   少年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还没在键盘打出几个字,辩驳他的话,那条消息就被迅速撤回了。   【是月亮啊:说不定他只是觉得这么说比较符合哥哥应该有的形象】   【是月亮啊:毕竟你又没有研究过哲学,他和你解释一堆形而上的概念你肯定也不明白, 说不定还会觉得他很啰嗦, 但是你又想知道, 敷衍肯定也不太好】   【是月亮啊:[小猪自信.jpg]】   ……虽然他不会觉得谢笃之啰嗦,有时候也会因为对方话太少感觉到尴尬,但顾明月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   【小吱喵喵喵:说得也是[猫猫思索.jpg]】   【是月亮啊:先不说这个, 哥哥哥哥, 你想去哪里旅游啊】   【是月亮啊:我们今年去挪威比赛!我给你带特产回来!】   【是月亮啊:我有预感肯定你会考得很好的!】   小顾同学例举了一大串国内和周边地区风景很好的地方, 甚至提议可以去岛国看烟花,但最后也没定下来。   提到的地方, 又被他一个一个亲自否决了。   高原和海边会晒黑, 西南可能遇到地质灾害, 山上风大,雨林虫多,岛国语言不通,人民也不热情……   总之,哪里都想去,但哪里感觉都不太合适。   但不是顾明月才有他会考得很好的预感。   李珩自己隐约也觉得他发挥得不错,甚至能用超常来形容。   自从考完,或许是为了求安心,也可能是真的相信玄学的神秘力量,他已经见过父母请过很多大师到家里面来问考试成绩和结果了。   有可以和菩萨沟通的神婆,也有精通六壬的算命先生,会看相的瞎眼道士……   最后得到的结果,都是得偿所愿,超乎预期。   所以在出分那天,家里所有人几乎都表现得比他这个高考生还忐忑。   好几台电脑和手机同时刷新考试院官网,各途径查分渠道试了一遍又一遍。   就连向来表现得几位淡定,泰山崩于前也不该色的父亲,也难得和他大哥凑到一个电脑屏幕前面。   顺便一提,这台电脑是谢笃之负责操作的。   通过屏幕保护膜上的反光,他隐约能看见青年凝重的神情,以及紧紧皱着的眉头。   网站实在太卡了。   在他们的衬托下,李珩反而成了最淡定的那个——如果忽略对此漠不关心,正在自己房间美美睡大觉的暹罗的话。   分数最后查出来是五百八十七分,九千名开外,快到一万名的样子。   可能是因为今年试卷比较难。   分是谢夫人先查到的,看到短信的时候,她几乎下意识捂住嘴,然后不小心砸了手机。   但没有人关注那台手机怎么样了。   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开心得像个少女的谢夫人狠狠抱住,然后又被谢思之抱起来——还是脚尖离地的那种,狠狠转了好几圈。   “我们宝贝太棒啦!”他听见二哥这样说,“是天才!”   李珩被他们夸得很不好意思。   其实是他运气好,被吐槽说最难最变/态的数学后三道大题,恰巧都是碰到过,甚至还熟悉,印象深刻的类型。   而且也要感谢正在苦哈哈集训的小顾同学。   “只是运气比较好,刚好考到了会的题目。”   他试图在一众吹捧中保持清醒,“而且老师们和明月也……”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但就连谢慎之也这样说,语气很是笃定:   “考得就是考得很好。”   “……”难道他真的,其实是个小天才,只是他没发现?   当天的最后,少年最后还是没忍住,以飘飘然的状态陷进了梦乡。   第二天,他是被下面各种志愿填报专家的讨论声吵醒的。   在确定大学要留在S市的前提下,就选择专业还是选择学校,专家们主要分成两派,发生了想当激烈、甚至有隐隐上升到肢体冲突的争执。   “选管理专业是最好的,不管是从孩子将来的就业还是个人发展考虑,而且在考虑中外合作的情况下学校的层次还能再冲一冲……”   “这个分数留在本市,能上到不错的学校,肯定要保学校。”   ……   李珩站在楼梯上听了一会儿,在本就对未来没有多少规划的情况下,顿时变得更加茫然。   他之前是很老实地听了班主任老师的建议,报了师范数学专业,因为班主任说这样就算毕业之后找不到工作,也可以回学校当老师。   也确实被数学专业录取了。   但是下面那些专家讨论了很久,没有一个人主动提到师范,好像这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上去睡个回笼觉,等讨论结果出来再说。   他还没来得及往回走,就被下面坐着的谢先生开口叫住了,只好下楼,一左一右,被父母夹在中间。   “小乖想读什么?”谢夫人把他往自己旁边拉了拉,免得被旁边眉头就没松开过的丈夫影响。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留在S市。”她最开始想让幼子留在本地念大学,更多还是因为恐慌,害怕自己抓不住、没有办法让对方承认自己的那种恐慌。   “小乖有没有比较喜欢的城市?喜欢的话我们也可以去那里念大学。”她这样说,“要是那边家里没有公司,妈妈就过去重新开。”   “S市就很好。”李珩摇头,“我也想留在S市。”   他以前本来也就没有特别向往的大学,或者是想去定居的城市。   尽管去年刚到S市的时候,他对这里的印象不是很好,觉得这里太大,人也太多,大家谁也不认识谁,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冷漠,节奏快到根本没办法不适应。   可是现在,他已经学会在这种节奏里面过自己的生活,也在这里认识了朋友了。   更重要的是,他的家人也在这里。   留在S市的话,他平时就可以和他们见面,不用特地等到寒暑假。   何况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留在S市,寒暑假就可以匀出来一点,回去以前的福利院,去多看看院长阿姨了。   “那就还是S市。”谢先生一锤定音。   他说完之后,难得紧张地停顿了一下,“……以后想学什么?”   谢先生刚问完就后悔了,认为这句话由妻子说出来,效果会更好。   他感觉自己来问,也问不出什么。   几个孩子都比较怕他,不愿意和他亲近,有事更喜欢告诉妈妈是事实——连老大和老三也是这样。   老大和老三虽然会主动找他,但也都是讨论公司和生意上的事。   小儿子虽然亲近他,是家里最不怕他的,但也是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了。   这么多年过去,能不能记得还是个问题。   “我以前录取的是师范。”李珩小声回答,莫名有点紧张,“……之前二哥也问过我,但是我不确定。”   他想了一下,“应该都可以吧?”   不管是什么专业,他都会好好学的。   “老师也不错。”谢夫人想了想,觉得当老师也不错,“明天妈妈就把私高的股份转过来,再收购一点,以后毕业去私高教书,也没有人敢欺负你。”   ——其实不管报专业,师范也好,管理也罢,甚至是什么风景园林,家里的股份也有他一份,毕业到公司挂个闲职,快快乐乐,干自己想干的事情就好。   从很久之前,他还在襁褓里开始,谢伫危就没有想过让他成为什么人中龙凤。   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永远是爸爸妈妈的小儿子。   他有点想抽烟,但考虑到面前不止有那些志愿填报师,还有家人,就又忍住了。   “……学自己想学的就行。”   他说了句在自己看来毫无意义的废话,被妻子嗔怪地扫了一眼。   “万一孩子想跑去学土木呢,总归后面不是你心疼。”   谢先生顿时更想抽烟。   “谢同学要是没什么感兴趣的专业,这几天可以上网多了解一下,多搜一搜,看一看。”   “学校的预估分数线都没出来,也没正式开放填报志愿,不急。”   说话的是位带着眼睛,看上去比较权威的老师,“孩子喜欢,感兴趣才是最重要的。”   ——反正这户人家也不缺钱。   谢夫人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告诉他不急,慢慢来。   “我们也可以直接请各行各业的人到家里来,问问他们工作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或者直接让他们带你过去工作的地方看,教你怎么做。”   她甚至极有行动力地做了个计划表,只要少年点头同意,就能即刻开始实施的那种。   但这项计划还没开始,就受到某个猝不及防到来的好消息影响,无限期地搁置了。   她学生时代最亲密的朋友,甚至在彼此都成家立业后互认干亲,一度成邻居的那位姐妹,决定回国发展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邻居哥哥,嘿嘿,邻居哥哥,你的邻居哥哥即将登场!   也应该让阿笃有危机感了!   这章留言给大家发个小红包吧!久等了么么!我下次会多存点稿,避免早上临时被增加工作的那种意外的www 第40章   “妈妈明天穿这个怎么样?”谢夫人又试了件裙子。   她现在身上穿的这件是改良的国风设计, 衣襟和裙摆上都绣着栀子花,配上新剪的齐肩短发, 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十岁不止, 也有点像那种年代剧里思想进步的大家闺秀。   李珩肃着脸,在心里仔细对比了之间的几套之后,才重重点头。   “这件更好看一点。”   按照谢夫人的说法,她们已经很多年没有真正见面。虽然信件和电话都没有断过, 但由于时差, 每次都戛然而止, 视频也总是因为信号不好断掉,感觉再也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一聊就是整个下午, 说着悄悄话睡觉了。   他觉得前几件都显得太庄重了, 既然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阿姨,或者按照当地的说法,是“干妈妈”确实是谢夫人很亲密的朋友,但如果在接机的时候过分让对方感到郑重的话, 可能反而会产生某种生疏感。   对比之下, 还是这件会更好一点, 温柔亲切,也不失庄重,而且说不定还能让那位阿姨想起来以前他们一起读书时候的事。   “那就穿这件。”谢夫人笑眯眯, 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 “明天陪妈妈一起去接机吧?省得她总是在电话里念叨我, 说我把你藏着捏着,不带给她玩。”   ......?   少年有一瞬间, 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但谢夫人说的确实是“玩”。   “但是你脸上现在都没有肉啦, 她捏的时候肯定又要讲我没有好好养你。”谢夫人说着, 目光又落在他脸颊上,叹了口气。   “感觉瘦了。”   但事实是从高考倒计时三十天到考完,他体重不减反增,足足还胖了十几斤。   学到后来,就连心宽体胖的同桌都瘦了不少,全班可能只有他,在各种汤汤水水的滋补下,稳定地保持了体重的正增长。   “也有一种可能,是我长高了。”他稍加思索,决定换种形式反驳,“所以才会看起来瘦。”   “好像是有一点,那妈妈让珍姨给你炖汤。”谢夫人脸上浮现一抹沉思,“长高的时候不好好补钙,以后要骨头疼的。”   说着,她就要叫在厨房包小点心的珍姨。   “妈妈,那我明天和你去接阿姨的时候穿什么?”在她开口之前,少年迅速用另一个问题打断她,“今天这套可以吗?”   “......我想想。”   谢夫人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这套不行,不够好看,之前那件奶油色的衬衫上再搭个领巾会好一点。”   “你等妈妈上楼看一下你有小短披风的那套合不合适。”   她这样说,转过身,显然是准备现场去搭几套衣服给去试。   李珩在她转身后狠狠松了口气。   “那妈妈,你顺便和福伯说一下,让他不要再给小吱吃零食了,溺爱不好的。”   虽然本质上是用一种麻烦去交换另一种麻烦,但他短期内真的不想再喝来自妈妈和珍姨的爱心大补汤了。   就算是再怎么好喝的汤,也禁不住天天喝,每次好几大碗起步的。   他坐回沙发上,准备趁机玩一会儿手机,给同桌发个消息,问问他想报哪个学校,什么专业。   两个人分数差不多,同桌的名次要比他更靠前几百。   班级群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甚至已经地理格外好的同学主动开了旅游团,准备在正式填志愿之前到周边先玩上一圈。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等待回复的时间里,李珩似乎听见外面隐隐约约有狗叫——按理来说,附近不太可能会出现流浪动物。   但狗叫声好像清晰起来了,仿佛就在门口一样。   少年下意识站起来,想着是不是真的有不小心流落到这里的狗从后面的花园里闯进来,到底有点不太放心,准备去开门看看。   狗是嗅觉很灵敏也很忠诚的生物,万一有人怕丢掉的宠物再回去找到他,特地把车开到郊外来呢?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也不是没有。   六月的天气总是很好,碧空万里无云,阳光灿烂而炽烈,开门的时候,他甚至被外面洒进来的光线刺了下眼,然后才对上门口站着的那道人影。   比他高出一个脑袋还多的青年看上去有点错愕。   他嘴巴微微张着,从动作来看,应该是刚刚准备摁门铃。   有汗水沁在额头上,刘海也湿了几缕。   但最惹人注意的,还是在他鼻梁上架着的,那副有老长镜链的眼睛——和怀里抱着的纸箱子。   毛绒绒的脑袋从箱子里探出来一半,露出一双三角耳,下面是黑亮的豆豆眼,眼睛上面有两块颜色稍浅的斑点。   毛皮是黑色的。   看见人,它不怕生地“汪”了声,藏在箱子里面的尾巴甩来甩去。   这是一条黑色的柴犬。   “......请问您是?”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询问门口站着的陌生青年。   “你......”青年看上去有点迟疑,脸上流露出一种不太确定的神情,眼镜链微微晃了晃。   金色的在阳光下面显得有点刺眼。   李珩再次被闪到了。   少年没注意落在自己脸上的那些光斑,侧过身,准备先让对方进屋再说。   外面气温有点高,而且既然他能被保安放进来,就说明肯定是家里认识的人。   这个点,家里面只有他,谢夫人,还有在画室画画的谢思之。   李珩判断,青年可能是自家二哥的朋友。   “......小知?”谢夫人的声音从后面响起来。   在带着笑意的应声中,李珩下意识回头,以为是暹罗又悄悄从楼上跑下来,想趁着没人注意溜去花园的草坪上打滚。   “妈妈,小吱怎么了?”   随即,他带着几分尴尬地才意识到,自己的妈妈喊的不是猫,而是眼前的青年。   ——他喊谢夫人喊“白姨”。   少年脑子轰然炸开,脸烫得要烧起来,只剩下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一个念头。   他刚刚肯定显得很好笑,而且很没礼貌。   “妈妈之前和你提到过,小时候和我们家是邻居的,洛哥哥。”谢夫人倒不觉得有什么,笑着让他喊人。   她几乎是小跑着下楼的,拉着人上看下看,亲昵地问他这些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怎么没有和母亲一起过来。   青年一个个回答她,表示自己是临时决定提前回国的,所以才会一个人上门拜访。   “还好,长得更像你妈妈。”等上下把人打量完,松了口气,谢夫人才想起来对方还没进屋,连忙让开,招呼他进来坐。   听谢夫人的话,本能喊完哥哥后,少年脸上的表情仍是麻木的。   他落在两个人后面好几步,交谈的声音不断灌进耳朵,刚从宕机状态恢复的大脑隐隐又有过载的趋势。   “小吱是狗吗?”他听见青年在这样问谢夫人。   “是小乖养的猫,暹罗猫。”谢夫人语气轻快,“刚刚他问我的时候,我自己也吓了一跳,然后才想起来你们的名字念着一样。”   “猫是吱吱叫的吱。”她补充,然后才想起来问纸箱子的事,“怎么把狗也带过来了?”   “准备送给弟弟。”青年把纸箱在沙发旁边好,这才坐下来,“他小时候不是说想要狗吗?”   谢夫人努力回忆,“你说他以前看那个动画片,喜欢里面那个忠犬斑点狗啊?”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突然想起来,露出恍然的神色,“那段时间他总是抱着他爸爸的腿,狗狗,狗狗地喊,我们就房间换了个斑点狗的装修,还买了不少玩具。”   “难为你还记得。”谢夫人脸上表情更柔和了些。   “本来是相送斑点狗的,但是回得比较匆忙,没订到。”青年也笑着回答她,看出不出来刚刚曾有过短暂的失落。   他没忘记像许久未见的邻家弟弟征求意见。   “喜欢柴犬吗?”要是不喜欢,他之后再顺路把狗送回宠物店。   李珩没办法回答不喜欢。   哪怕他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但那条乖乖端坐在纸箱子里,不停吐舌头,摇尾巴的小狗也实在是过于可爱,没有谁会狠心拒绝这样一条小狗的。   “谢谢洛哥哥。”他小声又迅速地开口,因为刚刚的事,心里还是有点尴尬。   哪怕要怎么区分“小吱”和“小知”是谢夫人该烦恼的问题。   可是,以后他再喊小吱,和猫闹来闹去的时候,总会想到这件事的。   ——都怪小吱仗着会有人来找,身上有定位,自从回家之后就喜欢找机会往花园里乱跑。   “喜欢就好。”青年轻轻笑起来,眼镜链也跟着晃。   李珩注意到他右边的眼睛下面有一粒小痣,不仔细看的话很难注意到,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阿慎知道你回来了没有?”谢夫人突然想起来在外地出差的大儿子,有点遗憾,“以前你们两个关系就好,总是一起上课,学小提琴的老师也是同一个。”   “可惜他不在家,不然你们还能聊聊以前一起上学的事。”   “我就是问阿慎要的地址。反正都回国了,以后总有时间出来聚的。”   青年安慰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侧过脸。   他抓住那道总悄悄停留在自己脸上的视线,眉眼萦着春风,柔声问道:“生日礼物还喜欢吗?”   “我不太清楚你现在有什么爱好,想起来你小时候总是在我跟阿慎拉小提琴的时候跑到琴房坐着,就自作主张,送了你一把。”   至于那把琴他花了多大的功夫,又是怎么打动的那位收藏家。   提起来可能不太合适——至少现在不合适。   李珩这才意识到,那把至今摆在谢笃之那套别墅的贵重藏品,是他送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就,又是看过小裙子,又是有父母之言的邻居哥哥(开始胡言乱语)阿笃要加油啊,不然就真的要输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使劲立一个今天日万的flag,好想早点写到想写的剧情!!!!!!   以及大家看文的时候不要想那么多,心情愉快最重要!!!就,我稍微剧透一下下,现在的家人,和梦里的家人,本质上……嗯,就,_(:з”∠)_,还是大家最好区分看待(。)   顺便再提醒一下上章留言有红包www,今天晚上更新的时候就截止啦,不要放过女票我的机会(喂) 第41章   通过他们在交谈中不时透露的信息, 李珩得知自己曾经的这位邻家哥哥叫做洛知君。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的知君。   不过他名字后面最后的那个“君”字不久前刚被去掉了, 现在的名字是单字。   谢夫人一直都是喊“小知”, 这个变动其实告不告知都没太大影响,但从她在知道这件事后,恍惚中带着点释然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只是两个人默契地没有提。   作为两个人在场聊天的陪衬——最起码少年自己这样认为, 他不太能融入这种气氛里面。   尽管谈话几乎都是围绕着他展开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以前看电视, 剧情发展到主人公一家逢年过节走亲戚, 两家人多年未见,偏偏过来和寒暄的时候孩子又在。   于是话题就有意无意被限制在了某个范围里。   聊着聊着, 就容易说起来孩子以前怎么样怎么样——   他感觉自己现在的心情应就当时电视上的那个孩子有点像。   不好意思, 尴尬,还有点“原来我小时候是这样的”、“我做过这种事”的感慨和惊奇。   实在是复杂得很。   不过他也不讨厌洛知这个以前的邻居哥哥就是了。   洛知出国后一直在学音乐,现在已经在很有名的小提琴家,常年被乐理熏陶, 他身上有种相当安定的气质, 给人类似玉石的温润印象, 彬彬有礼,既没有过分亲切,也没有因为多年未见而客套生疏。   ——简直是再模板不过的邻家哥哥。   谢夫人感慨他这些年性格没怎么变, 还是和小时候那样。   “要是小思有你一半体贴就好了。”她想到二儿子, 没人忍住感慨, “我也少操点心。”   “小思比我优秀。”洛知微微一笑,“我在国外也经常听人谈起他, 说他有很高的艺术天分, 心思细腻, 有宛如神一般的直觉。”   说到这里,青年抿了下唇,“说起来,他得奖的那副画,不就是画的白姨您吗?”   谢思之一举夺得国际大奖,从此名声鹊起的那幅画,以《母亲》为题。   画上的谢夫人坐在窗前,身后隐约露出半面凝聚了时光的照片,斜侧的柜子里则对着快要溢的信件和针线。   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花园里蔷薇盛开,处处都有春情,似乎只是在单纯享受这样的闲暇。   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眼睛里倒映的是另一副,有孩子在草地上嬉戏的画面。   那幅画现在就挂在谢夫人的卧室床头,被郑重地用特质相框框着,外面的玻璃每天都要擦上好几遍。   谢夫人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他哪里能叫心思细腻,就那个画技,能有点名气还得感谢你们这些内行给他面子,愿意吹捧他。”   洛知摇摇头,笑容里带了点无奈:“只是您总是和他待在一起,才没有这么觉得。”   “他应该只是在您面前才表现得幼稚一点才对,”   谢夫人作出要搓鸡皮疙瘩的样子,“这话可别让他听见,不然家里又要开染坊了。”   单凭两个人的谈话内容来判断,李珩觉得他二哥肯定和洛知关系很好,至少以前也应该是很亲密的的朋友。   不然没办法解释他小时候的这个邻居哥哥为什么这么了解谢思之,还说了那么多好话。   他们这么一寒暄,就寒暄了好几个小时。   下午四点多的,洛知提出自己有事要先离开,而且行李还放在房子里没有收拾,被谢夫人坚定地挽留了下来。   “来都来了,肯定要住几天再走。”她边说边喊珍姨晚上多烧几道菜,“刚好明天阿玲回来,我们还能一起过去接她。”   “我记得你以前就喜欢珍姨炖的豆腐鲫鱼汤,刚好小乖也喜欢,我让她多煮几条鱼。”   “确实很久没有喝过珍姨的煲的汤了。”洛知含笑点头,也没有和她多客套,“那我再跟您继续说妈妈那次去巴伐洛亚发生的事……”   ——显然,谢夫人让青年留下,无疑是个宾主尽欢的决定。   只是抱着装有黑色柴犬的纸箱,慢吞吞往楼上挪的时候,少年总有种自己受到了无妄之灾的感觉。   洛知以前喜欢喝汤,那就让珍姨煮好啦,为什么谢夫人一定要把他也拉上呢?   就算只是很普通的鱼汤,不会往里面加什么据说有滋补效果的枸杞、人参之类的东西。   他也还是不太想接受。   但在纠结怎么才能晚上不被盯着喝汤的问题之前——他得先找个房间把狗暂时安置好,且不能让小吱发现。   小吱以前在小区里被流浪狗欺负过,也练就了一身打架的本事。   这条柴犬太小了,在暹罗面前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只有被欺负的份。   在三楼右手边的最后一间屋子安置好狗,又和福伯打过招呼,他才重新下楼。   再过一会,家里的的其他人差不多也要下班回来了,他在自己的房间其实也待不了多久。   只是刚到二楼的楼梯拐角,李珩就听见了楼下异常高亢的惊叫声。   声音来自谢思之。   他可能是画累了或者饿了出来觅食的。   “你怎么在我家?!”   “退,退,退,快走,这里不欢迎你。”   ……听上去,他二哥和邻居哥哥的关系,好像没有他以为得那么好。   甚至可以用差来形容。   少年脚步顿了顿,有点好奇是怎么回事,又本能不太想卷进下面的麻烦里。   ——有一点洛知其实没太说错,谢思之在家人面前总是很幼稚,不太能看出来是个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的大画家。   现在下去,他肯定又要被二哥拉着站队。   但最后,好奇心还是压过了畏缩的心思一头。   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下楼,发现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谢夫人并不在。   可能是去厨房给珍姨帮忙,或者特地后面的花园里剪玫瑰花了。   ——难怪他二哥刚刚这么有底气。   少年悄悄眨下眼,一人喊了一声哥哥。   洛知依旧是那份表情,坐在沙发上,手上端着凉茶,眼镜链随动作微微晃动,莫名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   相反,谢思之看起来快气炸了,怎么看都像随时要跳脚的样子。   “……小乖,你喊他哥哥干什么?”谢思之感到一种强烈的费解,“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啊。”少年回答,发现根本不用自己特地去问,对方就能把前因后果倒豆子一样全说出来。   “小时候住在我们家隔壁的洛哥哥,今天刚刚回国。”   他把自己知道的地方都说了一遍,又问道:“二哥不记得了吗?”   谢思之就是都记得,看见洛知才会这么生气——   其实在幼弟出生以前,他和洛知的关系还没那么微妙。   虽说没和对方不像他和自己的兄长之间那么要好,但也绝对是那种打架的能毫不犹豫上去帮忙的类型。   问题就出在弟弟身上。   有了弟弟,他就不是家里面最小的了。   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谢思之认为自己有关心爱护弟弟的义务,以及责任。   家里的小团子从张着嘴咿咿呀呀半天,到能清晰发出声音,再到蹒跚学步。   谢思之的成就感,还有那种虚荣心特别爆棚。   可是住在隔壁的洛阿姨是他的半个妈妈,洛知也是他妈妈的半个儿子。   所以,小团子从能走路,经常被抱着串门开始,他就感觉自己的弟弟好像被分出去,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   当然,就比他早了那么一小会儿被生出来的谢慎之,不在那个其他人的范围内。   谁让他们是双胞胎呢?   ——哪怕是现在,谢思之依旧会有这种想法,看家里老三不爽的绝大部分原因也是源自于此。   谢思之自认为自己是相当懂事的小朋友,哪怕弟弟确实被外人分出去了一点,不单单只喊他一个人哥哥,他也应该表现得大方一点。   洛知也不算是外人,而且他们也算好朋友,把弟弟暂时借给好朋友是没有问题的。   直到他那天早早下学回家,听见他的妈妈和洛阿姨聊天,说小团子怎么怎么乖,爱粘人,洛知又是怎么怎么听话,有多体贴多照顾弟弟。   “我想捏乖乖他还不让呢。”   他听见洛阿姨发出这样的感慨,“护得可紧了。”   “要是你们家乖乖是女孩子就好啦,我肯定要把他讨给我们小洛当童养媳。”   “我怀小乖的时候也这样想过,想着要是女孩子,说不定以还能结个娃娃亲。”   他听见自己的妈妈这样说,“就算长大以后各自有了喜欢的人,不会走到一起,小时候哥哥妹妹一起长大的那种感情也很好啊。”   ……   他弟弟要没了?   小孩子懂得东西其实要比大人想象中要多很多,哪怕在发现他,被他质问为什么要把弟弟给别人家之后,她们迅速改口说刚刚只是在开玩笑。   可这件事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开始看洛知不顺眼,总有一种弟弟要被抢走的危机感。   而且洛知得到的小红花确实比他要多。   发现妈妈给弟弟拍了穿小裙子的照片,还特地喊洛知合影,让两个人玩过家家之后。   想起大人们以前的言论。   谢思之从此单方面和洛知宣布决裂。   时隔多年,再见到故人,谢思之首先想起来的,还是这件事。   ——青年冷冷哼了声,也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我俩以前还一起打过架,怎么不记得。”   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头。   说罢,他还故意哼哼几声,斜斜瞥着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人。   “你认识他的时候才多大,能想起来什么。不要妈妈一说,就好像觉得真的有这么个人,眼巴巴去喊哥哥。”   他看着洛知,话却是对自己的宝贝弟弟说的,“指不定人家心里怎么想呢。”   “……但是。”李珩欲言又止,没想到自己才是造成矛盾的主要原因。   他刚刚只是单纯以为,两个人小时候可能有过什么无伤大雅,现在回忆起来甚至会让人觉得有趣的小矛盾。   “但是什么但是。”谢思之飞快瞪了他一眼,满是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你以前差点给妈妈卖给洛姨家了?”   “怎么被卖了还帮忙数钱的。”   “……什么?”李珩不太能明白他说的卖是指什么。   从方才起,就一直但笑不语的青年咳嗽一声,解释道:“只是长辈之间开的小玩笑,大人们估计也早忘了。”   这是不太想提的意思。   可在场的毕竟还有谢思之。   “……不是,你那个时候知道是玩笑,还和小乖说让他以后给你当新娘子?”   青年不敢置信,“洛知君,你还是人吗,这样子逗我弟弟玩?”   多亏他的提醒,李珩终于想起来,某次逛街的时候,谢夫人确实提到过裙子的事。   裙子,邻居哥哥。   联想到下午的那声“小吱”,他发现自己好像更没法拿出自然的态度和洛知相处了。   “你就没想过他那个时候要是不小心当真,产生了性别认知障碍怎么办吗?”   ——相信我,除了你,没有人会把这种事情当真的,二哥。   绝望之中,少年诡异带了点冷静地想。   “你会对他负责吗?显然不会!”   ……什么负责?   谢笃之开门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身后跟着刚从花园剪完玫瑰,眉梢都带着喜意的谢夫人。   谢夫人也愣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谢谢二哥的轴和较真(鼓掌)   阿笃眉头缓缓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顺便再提一下,邻居哥哥的态度是有原因的,嗯,而且是,来自上一辈的,比较微妙的原因(?)当然他本身也很喜欢我们宝就是了。   最后,恭喜我再次日万失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对不起,但是作为社畜真的很难抵抗下班之后打游戏…… 第42章   “不会什么?”谢夫人内容没听全, 不明所以。   她刚刚想起来好友喜欢栀子和玫瑰,就想着先去花园里剪一点, 插在客厅的花瓶里养着。   这样明天接机, 请人来家里做客,一进屋就能看到鲜花盛放,多年不曾归乡的陌生感也能消减几分。   没想到通常要人喊才能想起来吃饭的二儿子已经下来了。   “我记得你以前总是跟阿知闹别扭,欺负他老实, 现在他这样多年没有回来, 人生地不熟的, 你不能乘人之危。”   想到两个孩子过去的关系,她颇有点不太放心地叮嘱, “洛姨以前对你多好啊, 点心都要多给你做一份。”   “妈——”   谢思之被这么一打岔,原本想说话顿时忘了个干净。   他只好带着点埋怨地盯着谢夫人,看得谢夫人满脸莫名其妙:“我说错了?你小时候嘴巴那么馋。”   吃完自己的不够,就跑去抢哥哥的, 老大也让着他, 但他总是囫囵吞枣, 蛋糕之类的点心往往还没品出多少味道,咂咂嘴的功夫,就已经全进了肚子。   说完, 她没有再管二儿子, 而是拉着另外两个孩子互相认识起来。   “刚好, 这是我们家阿笃,要比你和小思他们小两岁。”   “阿笃, 这是阿知, 你洛姨的儿子, 今天刚刚回国。”   谢笃之暂且将刚刚的疑惑放在旁边,冲坐在沙发的陌生青年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他知道谢夫人有个移居国外的好友,多年年来联系未曾断过,谢夫人昨天也特地在餐桌上说过对方要回国的事。   只是他之前并没有将“洛阿姨”和“洛知”联系到一起。   谢笃之听说过洛知,知名小提琴家,能轻松驾驭各种乐器,演奏会一票难求,哪怕从不在国内活动,凭借出色的样貌,精湛的技巧,账号也积累了一笔不小的粉丝。   但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放在临枫湾那把小提琴。   谢笃之几乎能完全确定小提琴是对方送的。   洛知对他也是一样,算得上久闻其名。   他隐约知道谢家这些年的事情,清楚谢夫人后来还领养了一个孩子,又总是听自己的母亲夸奖对方有多优秀。   ——想到这里,青年怔忪了一下,略微有些失神。   他反应过来,客气又圆融地回以微笑,道:“久仰大名,白姨经常和妈妈提起你。”   然而谢笃之只是“嗯”了一声,反应平淡。   不知为何,心中有股微妙的介意。   他当时没有将那把价值连城的小提琴放在心上,特地去调查礼物单上那个明显是不是正式称呼的署名,只是考虑到弟弟可能对乐理产生兴趣,特地了解了一些知识。   谢笃之认为,他当时就应该把礼物单再核对一遍——多年未见,突然送这样意义不同凡响的琴作为生日礼物,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气氛莫名透出几分凝重和尴尬。   好在满心满眼都想着拉近这几个孩子关系的谢夫人没有注意到。   她想的是,她们家阿笃和小知都是非常优秀的年轻人,就连性格也透着相似的稳重,只是阿笃话少些,小知则更加外向,熟悉起来,肯定能成为关系很好的朋友。   虽说是两家人,但决定搬走之前,她和好友其实是一家人一样的亲密。   上一辈是这样,谢夫人私心希望孩子们也可以如此。   她把剪回来的话一支又一支地嵌到花瓶里,又告诉他们珍姨已经把菜烧好了,等家里另外一个人到家就能开饭。   “可惜阿慎不在。”   她不知道第几次带着遗憾感慨,又有点忧心,“你以前就数和阿慎关系最好,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道能不能聊上来。”   正是因为洛知和从小半天蹦不出几个字的大儿子曾经关系很好,她才觉得对方也能和阿笃成为不错的朋友。   “白姨,我们一直有联系的。”   青年主动帮她打理起桌上未插/进花瓶的那些鲜花,摘去坏叶和不规整的花瓣,动作自然,透着几分得心应手。   “阿慎经常给我发消息,我们也会聊以前一起学琴的事。”   ——那看来,他和大哥关系应该是真的很好了。   李珩这样想。   毕竟谢慎之是家里最少使用聊天软件的人,在群里冒泡的次数都少。   他更习惯有什么事情直接打电话,或者用短信通知,每次总是要等谢夫人艾特他,点名道姓地问,才会简短回答,发过去几个字。   他发现另外谢思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谢笃之站到了一起。   “我刚刚说的是他以前骗小乖的事,让小乖以后注意一点,不要被他骗。”谢思之好像找回了底气。   “……阿知什么时候骗过小乖?”   谢夫人反问他,完全没有这样的印象。   她只记得二儿子骗过小儿子说带他出去玩,然后又说外面全是狼和坏人,把小儿子吓得听睡前故事的时候问她,担心家里的门万一不够牢固,被狼闯进来怎么办。   “就是裙子那件事。”谢思之有点不敢相信她居然忘了,“你那个时候不是听洛姨撺掇,让她穿着裙子就去找洛知玩了吗?”   玩的还是过家家!   “可是那个时候阿知也不大啊,只是看小乖可爱,才想着逗他玩,问他要不要当新娘子。”   谢夫人被他提醒,也想起来说这桩过往——虽然她以前在逛街的时候就讲过一遍了。   “阿笃是不是还没有看过小乖那个时候的照片?就是穿着蓬蓬裙的那几张。”   她笑眯眯,浑身散发着一种谈论趣事时才会出现的愉悦,“照片在老宅那边,当时可好玩了。”   “你洛姨和他说,只要当小知的新娘子以后就能天天来在他们家里玩,吃牛奶泡小饼干,他回家就和我说要嫁给小知。”   “——是不是又傻又可爱?”   青年还没开口,谢思之就已经不满地嚷嚷开了,“妈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小乖不知道,洛知君难道不知道吗,他还骗他!”   “这不是刚好说明你弟弟可爱嘛。”   谢夫人挑眉,忍不住教训他,“也幸亏小乖是弟弟,要是女孩子,我还得担心他有你这种听风就是雨的哥哥,以后长大了要怎么朋友。”   “你不要这么护食。”   作为用一碗牛奶泡饼干就把自己卖掉的当事人,李珩现在只想迅速填个什么志愿,拿到录取通知书,第一时间把自己打包送去学校。   或者等顾明月回来,和小顾同学出门远航。   连自己都不记得糗事被当中提起来,人很难不会感到难为情。   尤其是一想到现在连谢笃之都知道了,少年耳朵根就止不住发烫。   好丢人哦。   他这么想,悄悄用余光去瞥旁边的青年,忍不住观察他的反应。   谢夫人在笑,提起往事,洛知也在笑,只不过在笑的时候,又反复替以前的自己道歉,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他的二哥倒是没有笑,但是已经差不多气成河豚了。   那谢笃之呢——?   他听到这种很明显是缺心眼才会做出来的事情,又会怎么想呢?也会和其他人那样,善意地笑他,然后说他可爱吗?   就这样,他和谢笃之视线对撞了一下,短暂交织过后,又迅速错开。   发现对方没有也跟着笑他之后,少年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或许因为紧张,以及带着局促的关系,他未曾注意到青年嘴唇的弧度比平时要直,眸色也深沉一些。   这是心情不甚愉快的体现。   ——尽管本人也不是能很清楚说明这种微妙的不虞是从何而来的。   看见家里的客人时,谢先生也很意外。   他问洛知这些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得知他以后准备将重心放在国内时,罕见说了好字。   餐桌气氛相当融洽,可能因为谢家人本质上就是这么温和又热情,也不排除是作为客人的青年心思过于玲珑巧妙,知道如何更好地维持气氛,让其他人感到舒适。   谢笃之能分辨出来,青年让其他人感受到的那种温和并非纯粹出于某种目的,像白软那样,总在上面蒙着一层虚伪。   照理说,他应该放心才对,为什么他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呢。   青年几乎是习惯性剖析自我,发现严格来说,他和洛知的定位几乎是重叠的。   上一辈的关系导致对方一开始被就被他有意识地与其他人区分开来——严格来说,洛知也是谢夫人的儿子。   干亲存在的概念,其实是和养子有点类似。   只不过养子亲密感会高,相处的时间也比干亲更长,不会有“上一辈的关系”这种变量。   但这应该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应该在于,于洛知让他作为哥哥不再特殊。   对在场的少年而言,洛知也是没有血缘关系,但同样爱护自己的哥哥,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甚至洛知可能还要更亲近一点。   因为在他还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认识,并且相处过了。   虽然同样没有完整参与过少年的成长,但相比之下,他无疑显得缺了一块少很小,但是重要且关键的拼图。   谢笃之不动声色地抬眸——   和几乎坐在正对面的青年撞在了一起。   洛知刚好也在观察他。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邻居哥哥:试探.jpg   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宝小时候穿裙子了!   一想到二哥下意识要和阿笃统一战线,但是阿笃才是真正偷家的那个,就有点想笑x   刚刚在想,如果我上班一小时摸500字,那到下班我就有4000字了,然后下班回家再写3000字,那么一天写10000字也不是不可能,而且5000字左右一章感觉阅读体验会好一点。   ……。   但是今天是碎冰战,我下班要去荣誉野厮杀,要么就是痛骂队友要么就是痛骂另外两家,精神状态显然不合适再打开文档(。)   就,周六周末一定(?)   (再手动加一个不知名小天使投喂的月石,mua) 第43章   接机过程异常顺利, 甚至连特地喊过来帮忙运行李的司机都没用上,因为洛女士下飞机的时候只提了一个很小的行李箱。   里面还是给他带的礼物。   她和谢夫人完全是两个风格, 烫着大波浪, 红唇鲜艳,缀着流苏的耳环大得夸张,甫一见他,就热情地抱了上来, 朝他侧脸使劲亲了一下。   “Adorable!”洛女士带着的帽子和墨镜摘下来, 相当自然地丢给儿子洛知保管, “乖乖,你现在长得好大哦。”   她是鹅蛋脸, 杏眸, 看上去很显年轻,给人的感觉也是大方且富有活力。   抱完他,洛女士又扭过头和谢夫人抱在一起,边说想死你了边把人带着往航站楼的方向走, 跟她说飞机上遇见的有趣乘客。   包括李珩在内, 在场的人完全插不上话。   跟在两位女士身后, 少年小声询问一起过来接机的谢笃之自己脸上有没有沾到口红,心里又有莫名的庆幸。   洛女士热情得根本让人招架不住。   可能是因为她在国外住了很久,思维方式也受到了那边开放风气的影响, 也不排除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   刚刚有一瞬间, 他甚至觉得对方会像谢夫人说得那样, 去捏他的脸颊,做出他不如小时候好玩的评价——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三哥, 你刚刚有没有听清楚洛阿姨一开始说了什么?”   确认脸上没有沾到口红印之后, 李珩才微微放下心来, 觉得路人的目光好像也没有那么奇怪了,但他还是有点在意洛夫人一见到自己,双眼发亮,冲过来的时候说的那个单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英语听力本来就不怎么好,词汇量也不大,猝不及防,愣了一下,连发音都记住。   谢思之正在进行中的画作还差一点就能全部完成,加上本人亲口承认不想和洛知挤同一辆车,虽然在家,但没有过来接机,刚好谢笃之今天休息,家里面三个人,加上洛知就一起过来了。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问问题的时候又朝青年旁边靠了靠,声音也比平时要轻很好,隐隐有种把在场的另一个人排除在外的感觉。   这样做,仅仅本能觉得自己和洛知的关系算不上多亲密,加上问的问题又和洛女士有关,大声说出来,有点尴尬。   谢笃之吐音清晰地把那个单词复述了一遍,然后才开口解释:“可爱。”   “也是口语,比cute的程度更深。”   青年能觉察到谢夫人这位好友对自己的不喜。   从下飞机开始,她目光只有一次停留在他身上过,且仅仅只是作为确认,然后,那位在时尚界小有名气的女士就格外直接地无视了他,将他当成空气。   他并不关心洛女士对自己的看法,或者自己哪里让对方产生了偏见。   但不妨碍他认为,洛女士这个形容词用得很合适。   恰当且精确。   回到谢家,洛女士看见被摆在客厅最显眼位置的花,又开心地搂住谢夫人,亲昵同她蹭了好几下。   “你插花还是这么漂亮,好看又自然。”   谢思之特地等在客厅,看见她,有点像完成什么任务似的喊了声“洛姨好”,然后又说自己还要去画画,下次有机会一定好好陪她叙旧。   他临阵脱逃的速度甚至比兔子要快,上楼的时候没忘记拉上隐约感到不解的幼弟,借口是需要对方当模特。   李珩被他拉到三楼画室,看见青年如临大敌一样把门反锁起来,神神秘秘,又在落锁后乍然松了口气的样子,突然有点好笑。   “二哥,你是不是很怕洛阿姨?”他这样问,同时注意到架在画架子上的那幅画,不自觉走进一些。   谢思之画的是张全家福,包括在他在内的一家六口人整整齐齐站在一起,身后的场景则是城堡和烟花,构图有点像高考结束后那几天他们去游乐园玩拍得照片,但光影感更好,氛围也更美。   而且,很难说画画的人落笔的时候没有带上私心——在这章全家福里,和谢夫人一起夹着他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谢笃之。   父亲,大哥和三弟,被谢思之无情地发配到了另一边,其中谢慎之距离最远,站在最外面。   李珩猜测可能原因和上次出差回来,谢慎之在餐桌上抢了他几块牛排有关。   但是他很喜欢这幅画。   “什么叫‘怕洛阿姨啊\',小没良心。”谢思之翻了个白眼,“二哥是为你好,以免你等会儿不知道怎么办。”   “她要是拉着你说这个说那个,你又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妈妈要和她叙旧,肯定也没办法太顾上你。”   虽然不太想点头,可李珩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被大人拉着聊家常,回忆小时候的事,场面其实不应该有那么尴尬的。   可问题在于他并不记得过去,小时候的邻居阿姨又热情得让人不适。   同样多年未见,洛知给他的感觉要舒服很多,非要比较的话,他甚至觉得十个洛知加起来,都没有洛女士对他表现出的好感那么强烈。   这其实有点奇怪,因为在见到谢思之的时候,洛女士也只是表现出了一般熟络,既没有特地冲上来去拥抱他,也没有迫不及待拉住他的手去说什么话,好像她关心的只有他,还有谢夫人。   照理来说,她见到谢思之应该更热情一些才对——毕竟她差不多看他二哥长到快十岁,就感情的深厚程度来说,他肯定没有办法比上。   可是谢思之好像没表现得有多奇怪。   “乖啊,你这么看着我干嘛?”青年相当随意地拿起画笔,“我还要画画,你自己先随便玩,除了不能把猫抱过来,其他随你折腾。”   他的画室里还有很多其它颜料,空白画布,用来当模特的石膏像,怎么看都能打发上一段时间。   “我有点不太懂。”李珩没有隐瞒他,“二哥你好像和洛阿姨很熟,但是又没有那么熟,洛阿姨那边好像也是一样。”   “这不是很正常嘛。”   谢思之轻飘飘地回答他,悄悄把画上那个自己的头发画得茂盛了一点,视觉效果上显得比谢慎之还要高出那么一丝,这才满意地去细化下一个色块,“洛姨喜欢的是妈妈,又不是我们。”   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少年原地愣住,还想说些什么,“但是......”   “对哦,你不知道。”谢思之想起来自己还没和弟弟八卦过,“洛姨是妈妈从小学就开始的好朋友了,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连大学都报了同一所,一直把她当小女神,白月光看,爸妈结婚去接亲的时候,因为洛姨差点没能进成门。”   “她估计现在还是觉得爸爸配不上妈妈。”说着说着,青年手上的画笔又被他重新放下,开始掰手指,“毕竟你看,爸爸他又不会说话,又木讷,对珠宝首饰护肤保养也都一窍不通,除了会赚钱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优点,要是我是......”   他突然意识到作为子女说这种话并不合适,咳嗽一声,“总之,洛姨对我们好,爱护我们,只是因为我们是妈妈的儿子,二哥这么解释能听懂吗?”   随即,他看见少年点点头,嘘了一声:   “别和妈妈说出去就行,她不喜欢听这个。”   ——那二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李珩有点想问,但又觉得他朋友这么多,知道一些父母辈的八卦也正常。   何况人是能够感觉到态度差异的。   “那洛阿姨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更像妈妈?”他沉思片刻,这样开口,“她对我比二哥要热情很多。”   行李箱里面的那些纪念品,除了谢夫人的,剩下的几乎都是他的。   谢思之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可能是有一部分原因,但二哥还是觉得主要还是你可爱。”   “你应该说首先是妈妈好看,所以洛阿姨才会爱屋及乌了我。”李珩这样反驳他,试图理清因果关系,“重点还是在妈妈身上。”   辩解完,他又有点好奇,“妈妈以前是不是特别受欢迎?”   “那当然。”谢思之即答,“只是她一门心思扑在咱爸身上,睬都不睬外面那些狂蜂浪蝶。”   “——你以为当时洛姨为什么对他们结婚那么反对啊,就是因为她觉得爸爸这人总是端着,故作矜持,明明喜欢妈妈,还让妈妈一个女孩子主动追他。”   他抛出更加劲爆的消息,看着少年的反应,又带着点得意地哼哼几声,“是不是想不到?”   何止是想不到。   听他说完那些父母辈的八卦,李珩甚至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能把父母形象和故事里的联系到一起——尤其是谢先生的。   他实在很难想象出“妈妈骑自行车载爸爸”或者“妈妈开摩托送通宵但睡过头的爸爸去参加某个研学报告”的场景。   总觉得不是很真实。   “不过洛姨她其实也......”难得家里有人愿意和自己分享,谢思之还想继续说有关他们邻居阿姨的事。   用“坎坷”来形容都是轻的,尤其是和他们的父母爱情对比。   话到嘴边,青年不经意瞥见墙上的时间,又把那股蠢蠢欲动的分享欲压了下去。   “要吃饭了,先去吃饭,吃完二哥和你说。”   ——但他却没有和弟弟一起下楼,而是坚持要先把谢慎之画完。   “记得让珍姨在厨房留点牛腩。”少年离开前,谢思之这样叮嘱,“这样我晚上要是饿了,还能自己煮点面条。”   李珩朝比了个“OK”的手势。   客厅没有人,问了福伯,才知道她们在二楼的卧室聊天。   李珩自告奋勇接过了喊人吃饭的任务,跑到二楼,还没有到父母卧室门口,就听见一声带着浓浓不赞成的声音。   是洛女士的。   卧室门只是虚虚被合上,没有关严实。   “不管是什么事,他总是自作主张,根本就不考虑你的意见。”   “领养也是,现在也是,你不觉得,他从福利院领回来的孩子代替了乖乖吗?”   少年头皮发麻,不自觉屏住呼吸。   卧室里沉默很久,都没有声音再想起来,他突然有点难过。   就在他准备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趁机上前敲门,喊她们下来吃饭的时候。   他听见谢夫人缓慢,但是坚定的辩驳。   “......他那个人总是很笨,明明很爱我,但是总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法,以前如此,现在依然,你也知道的。”   “但这件事绝对不是他,或者是阿笃的错误,只是一个开场不怎么愉快,但结果很美丽的意外。”   谢夫人顿了顿,“我从来没有把阿笃当成过小乖,想着替代他,小乖是小乖,他就是他,他们都是我很好很好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祂表现出了十二分的维护,李珩心里的那点难受还是顽强地留下了一点影子。   ——他们都觉得谢笃之是很好的家人,是好儿子,好弟弟,好哥哥,可是其他人未必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深深吸了口气,准备等这段谈话结束,就上前敲门,余光却不经意瞥见楼梯口拐角处那道静默的人影。   对方好像是刚刚准备下楼,发现他在二楼走廊上呆站着,便停下脚步,带着点疑惑地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复活了,最近换季昼夜温差有点大,大家注意保暖么么么!   洛女士就是那种闺蜜心态,但是会更过激一点,建议大家代入最好的朋友被普信男拱掉,是不是拳头马上就硬了x(不是)   反正我有个小姐妹谈恋爱,和我吐槽恋爱对象,我和她说你四月份还不分我就坐飞机杀去广州,结果九月才算是正式决裂,然后没到两天,好了(烟) 第44章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甚至就连和两个哥哥一起被叫去书房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还是谢笃之到底有没有听见洛女士的那些话。   他不确定对方在楼梯拐角处站了有多久,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只是站在谢笃之的角度出发, 总觉得有种很莫名的难过。   直到他被谢先生以一种十分庄重的态度念出大名,询问他对这个分配有没有什么异议。   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明天交由秘书办理手续以后,赠与协议就正式生效了。   他们特地被叫来书房, 就是为了公司股份的事。   事情郑重非常, 为此, 至今不太习惯视频交流的谢伫危甚至特地让二儿子用手机拨通了长子的视频电话,让他摄像头转过来, 屏幕正对自己, 营造出一种所有孩子都在场的氛围。   他正值壮年,除了本人在生活中不太能跟上现在电子产品发展趋势和网络潮流之外,实际上并没有被时代抛弃多少,眼光依旧敏锐, 多年从商累积的经验甚至让他的判断更加精准。   他身上并没有许多合作伙伴身上都会有的那种缺点——习惯高谈阔论, 吹嘘过往辉煌, 居高临下地指点现在的小辈,对年轻人的理念指手画脚。   除了心绪比较纷杂的时候喜欢抽烟冷静,不太能跟得上小辈的话题之外, 他应该算相对开明的那种掌权人, 基本也不会过多干涉长子和三子在集团内部的决定, 甚至有时候其他股东反对的意见到了跟前,还会帮忙压一压。   这些年来确实也有因大环境影响的低迷期, 但总体来说, 公司在他手中是一直稳中向上的。   甚至不久之前, 因为正确的转型策略,股价还迎来过一波小小的攀升。   这个时候,就迫不及待把自己手上的股份转让赠送出去,显然不是太好的时机。   他手上的股份和谢夫人手里的加起来,足足占了65%还多,现在拿出来其中的60%,平均分给四个孩子,整个集团面临的风险也会增加。   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日后能始终保持意见一致,没有争执和分歧。   尤其是格外叛逆的老二,和甚至没有接触过公司事务的幼子,假如有商业对手以谢家为目标,他们手上的股份很容易就会成为突破口。   可谢伫危还是决定这么做了,他相信自己的孩子。   何况从来没有能始终屹立不倒的商业帝/国,事物的繁盛到一定程度,走向衰落是必然的,谢家几代经商,财富已经积累得足够多,这些年其他股东这些年也已经赚了不少,就算真的因此出现意外,公司从姓谢改成姓别的什么,多年心血拱手让人,他绝不会后悔,或对今天做下的决定有所怨言。   “老二,你要是不进公司,可以暂时由我代持,或者找信得过的职业经理。”   他想了想,然后转过头,去看还在状况外的小儿子,目光稍微柔和:“你的那份由妈妈暂且代持,等你大学毕业再正式给你。”   “您都愿意主动给我打工了,我还找其他人干嘛啊。”   谢思之皮了一下,语气轻松,对这个决定倒是没有多少意外。   毕竟这些他外面关于他们家的八卦也不少,捕风捉影,众说纷纭,弄得他每次和好兄弟出门总要被拐弯抹角问上几句。   刚开始还好,他还能算有耐心地给点让人云里雾里,模棱两可的答复,再根据对方的反应把人弄得下不来台,找点乐子,可这样的状况一多,尤其是随便什么人都开始往他跟上凑的时候,他也就开始烦了。   说到底是自己的家事,再怎么也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何况他们兄弟关系好得很。   “而且我也要不了那么多,凑个整就行,余出来的5%留给小乖。”这样说,他打了个哈欠,“爸你要是觉得改起来太麻烦,改天我就私下去走手续。”   “你怎么多疼点小儿子也不肯。”说罢,他小声嘀咕一句,顺便用手肘轻轻捣了捣旁边的弟弟,冲少年挤了下眼,“没事,二哥疼你~”   谢先生平白被噎了一下,有点后悔自己刚刚和他说那些废话。   左右二儿子也不是不会经商,只是懒罢了,他决定都做了,怎么应对处理是对方的事情,这么大一个人,哪里还要他操心。   而且他也不是没有偏爱刚被找回不久的幼子。   股份的赠予更多是站在公平角度出发,证明几个孩子在家里地位相等,一样被父母疼爱,不存在外面流传的鸠占鹊巢、顶替人生,也更没有刻意打压,凭借养恩多加要挟。   外人眼中的豪门恩怨,财产纠纷从来就不存在,归根究底,这本来就是件很简单的事情而已。   幼子丢失之后,他看见妻子痛苦,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心里却早已慌了阵脚,昏招频出,自以为是“爱”的举动反而对家人产生了伤害,也让被领养回来的孩子在刚开始时显得处境尴尬。   但他可以保证,尽管踏入福利院时产生过那样的想法,可他心里从来没有把谁当成过替代。   两个人是完全不同,且彼此独立的。   哪怕是今天,回想起这件事,谢伫危心中还是会对当时的行为产生愧疚,既有对幼子的,也有对养子的。   哪怕在把人领养回来没有几天的时候,他就已经和养子好好谈过,并不止一次表示过歉意了。   正式登记户口的时候,想的也是给幼子多找个哥哥,以后把他找回来,一家人也能更热闹些。   ——老大老二的名字取自慎思,这孩子本来就姓谢,又叫笃之,可见他们本来就有成为家人的缘分。   至于幼子那边,谢先生目前还没有找到很合适的机会道歉,尚在斟酌之中。   “我同样不需要。”谢笃之紧接着开口。   青年从进屋那刻起就没有没有透出多少情绪的冷峻眉眼第一次有了波澜,看起来像在笑,“我有公司,股份其他人平分比较好。”   他其实私心想建议父亲把准备给自己的那15%也全部转让给弟弟,可这样就有点显得过分偏心,没有把另外两个兄弟当成家人,也容易让弟弟产生心理负担。   再者,与其给谢家的,他认为赠予自己公司的股份会更好,更能体现出心意。   “现在分这个确实太早了。”视频那头谢慎之也这样说,又问道,“爸,你是不是看到最新的体检报告了?”   身体有问题不能讳疾就医,不管查出来什么毛病,肯定都是越早治疗越好。   各项指标良好、甚至优秀的谢伫危:......   “都是优秀。”谢先生这样强调,“只是觉得你弟弟也正式成年了,该分的应该提前分好,让他了解一些家里的情况,清楚爸妈给你们打拼的东西有自己一份。”   这句话放在谢笃之身上同样有效。   在谢先生的预期里,他把股份分完,再说几句兄弟要相互扶持,不要在意外面那些风言风语,这场谈话也就结束了。   他继续去处理他的工作,孩子们继续去干孩子们自己的事。   没想到分好的股份还能闹出这么多不同意见。   有嫌多的,有干脆不要的,还有发散联想,关心他身体情况的,没有一个人让他省心。   当然——幼子除外。   他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大部分的家庭都会格外偏宠家里最小的那个了。   谢先生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准备先把反对的意见压下去,直接把这件事定下来,有什么问题之后再议,就看见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出声的小儿子朝前走了一步。   他表现得有点踟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可还是很坚定地站出来。   “假如三哥不要的话,那我也不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还有二哥的那份,假如二哥把自己的给我,那我也不要了。”   尽管本能清楚,幼子立场实际上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认为股份同样应该平均分配,但他心里还是产生了某种遭到一致反对的挫败感。   谢先生下意识板起脸,又看到小儿子明显往后缩了缩,顿时更心塞了。   他伸手按向自己的太阳穴,试图让表情放松下来,那句“这不是商量,是通知”卡在喉咙里,迟迟开不了口。   最终,他妥协般叹了口气,“兄弟谦让确实很好,但这是我和你们妈妈一早决定的事。”   “不管放在今天,还是之后再通知你们,本质上都没有区别。”   “——也不是家里有变故发生,只是觉得你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不管将来想做什么,也应该有一些能依仗的资本。”谢先生如此强调,特地看了屏幕那头的长子好几眼。   “那您改天再和妈妈重新去检查一下。”谢慎之面色依旧凝重,“这样也好安心。”   谢思之听得想笑,考虑到在幼弟面前这样干对形象不太好,又硬生生憋回去,决定暂且当一回贴心的解语花,“我懂,我懂,爸你不就是想表达股份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大家都一样,公平公正,分了就是分了,但私下里决定这么处理是我们自己的事。”   “......也不是让你随便处理。”   谢先生没忍住补充,“只是比方说你想把你手上的股份多匀给小珩,就自己去和他商量,和我提没有用。”   而不是一个个齐心协力,约好了一样气他——平时也没见他们有多兄友弟恭,互相因为什么谦让过,挤兑倒是不少。   总之,不管几个孩子怎么想,这件事到这里为止就算正式定下来了。   至于最后谁的股份多谁的股份少,谢先生暂时不想关心。   给哪个儿子打工不是打工?   他把人全部赶出书房,点了根烟,就这样静默地在窗边站了一会,凝视着远方的夜色,暂时放空了所有思绪。   等烟燃尽,他才缓慢从刚刚那种状态中抽离,又想到最近的流言,愈发觉得蹊跷。   把股份平均分给几个孩子不是做给外人看的,而是让他们自己提前安心,就算有人在他们面前故意搬弄是非,散布一些带有诱导性的言论,导致兄弟阋墙,彼此猜忌,连带对父母也产生许多不满和怨恨。   但谢先生还是没有想清楚,到底是谁会那么有闲心,把谣言散得到处都是,弄得满城风雨,打定主意要弄得他们家家宅不宁,看谢家的笑话。   他自认还算了解这些年遇到的竞争对手的秉性,认为他们不太会做出这种事。   何况,到处散布谣言的人,显然对他们家庭内部的情况十分熟悉。   谢先生重新点了根烟。   *   被轰出书房后,谢思之倒是没有急着拉着幼弟让股份,而是跑去画室又添了几笔,把画上比正常视角看上去要稍微矮了那么一些的谢笃之画完,正式完笔收工,这才心情很好地去找弟弟。   他看得开,本来就估计谢笃之也不会要股份——老三自己开的公司市价都快赶上家里了,之所以会还在谢家留着,根本不是因为钱或者报答那点养恩,只是单纯因为这么多年的相处把他们当成家人。   可不管对方接不接受,谢思之都不会要要本来该属于他的那一份。   这是原则问题。   最关键的是,假如他接受了,以后再和谢笃之发生分歧,气势上势必就会天然落下对方一头——毕竟拿人手软。   光是想到未来有可能会出现那样的局面,他就感到头皮发麻。   谢思之站在幼弟的房门前敲了敲,半天也没见到回应,又扭头去猫的房间里找。   暹罗正在睡觉,房间空荡荡的,不见少年的影子,他这个自认最亲切最平易近人也是最爱护弟弟的哥哥忽然有种莫名的被冷落感,有点生气地伸出手,狠狠揉了一把猫肚子上面的原始袋。   很难不是说是舍不得生弟弟的气,所以才拿猫撒火。   猫迅速挠了他一爪子,轻盈地跳到猫爬架上去睡了,敏捷得完全看不出来后面那条腿还有点跛。   而李珩也确实如他所料。   少年离开书房,分别去确认过猫和狗的情况之后,直接去了谢笃之房间门口。   他站在青年房间门口,犹豫了小半天,还是伸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他有很多话想说。   谢笃之罕见没有办公,哪怕他在决定经常回家住之后,把自己的办公会用到的设备,包括相关文件在内全都备份过一边,明天早上的会议主题也没有完全定下。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在阅读少年送的那本《善恶的彼岸》,看到箴言和间奏部分,第175条,人们最终爱的是他们的欲望,而不是所欲望者。   青年起身,把书合上,过去开门。   他知道门外是谁,也已经猜到对方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仅仅只要几句话,或许更短,就能解释清楚,根本不用特地进屋,可他还是微微侧身,邀请少年进来,又顺手给他泡了一杯热牛奶。   得出答案的仅仅只是和股份有关的问题,而不是被他装在心里的那件事。   那件事情的结论,还需要更多的条件才能得出。   “不是介意。”抢在少年前面,谢笃之这样开口,“只是单纯想把股份给你。”   ——他所喜欢的,只是那种单纯作为兄长带来的成就感,或是从施与和安排的行为中得到的那种满足,还是那个所欲望者呢?   作者有话要说:   点一首“寒叶飘零,洒满我的脸”送给爸爸!   别人的开窍:我喜欢他   阿笃的开窍:我喜欢的是他,还是因为喜欢他带来的那种满足呢?   (指指点点)   今天就先到这里,八千字四舍五入也是一万,我要去和朋友打游戏了,剩下部分明天再发www   然后再说下当时领养阿笃确实是爸爸的问题,这个洗不白,因为他比起孩子,更爱的是妻子,但他也意识到错误了,把人带回家,看见妻子就又后悔了,还被骂了一顿,叫去睡客房x,还和阿笃道了歉。   阿笃也知道的,他对小乖开始就有好感和偏爱,也有一部分他从开始就没有被作为替代的原因[?],而是真正作为家庭的一员去期待弟弟能被找回来[?]   评论其实也有人大概也猜到一点,嗯,你们口中的上辈子和这辈子不同的原因[?},不仅仅因为领养了阿笃x   呃,除了这个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地要说明的了,提前祝大家周末愉快,明天我争取多写一点? 第45章   进门之前, 李珩打了很久的腹稿。   严格来说,他认为自己现在做的事本质上是越界的, 非要形容的话, 大概是“狗拿耗子瞎操心”。   因为不接受那15%的股份赠予,将其平分给其他人是谢笃之自己的决定,而非父母唯独将他区别对待,将他排除在分配名单外面, 把他当成家里的那个“外人”。   他不接受, 或许是因为他实际上并不需要所谓的“依仗的资本”, 在家族的荫庇下韬光养晦,直至羽翼渐丰。他自己本身就是苍鹰一样的存在。   然而李珩没有办法做到不在意, 尤其是白天不小心听到洛女士的那些话, 知道她对青年的看法之后。   不论有没有做过那个梦,在梦里作为白软的对比参照,受到过很多议论甚至偏见,在各种场合遭到漠视和嘲弄, 在了解到家人之外的存在对谢笃之的看法后, 他认为自己都会站在这里。   假如因为一个人本身足够淡漠, 可以做到对周围非议的无视,就对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习以为常,也学会平常对待——   那样的话, 那个人不就是太过可怜了吗?   他虽然也被关心着, 但那样的关心, 本质上也还是一种忽视。   当事人的想法如何,李珩现在不想在乎, 他现在只想稍微不那么礼貌地, 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 用实际行动去表明“在意”。   “我清楚的。”少年深深吸了口气,大声说道,“但是我过来敲门,不是因为我想劝你改变决定,一定要让你接受爸爸妈妈分给你的东西,而是因为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不觉得自己能说服谢笃之,也不是为了说服谢笃之,才站在门外面组织了那么长时间的语言。   谢笃之微微错愕。   “不管是股份的事情,还是白天的事情——哪怕你应该没有听见洛姨说的话,只听见了妈妈的,我都想和你说。”   “我并不在意她的想法。”谢笃之说,表情很平静,“对我而言,你们态度就已经足够了。”   甚至在更久之前,他连所谓家人的态度也不需要,还因此被怀疑过是否存在某种人格缺陷,被明里暗里试探过很多次,更有人借此攻讦他。   可是他并非不能体会,只是在了解后给出了拒绝,将其划分到了不需要的事物里。   他人的看法或意见,就在不需要这个分类里。   谢笃之的关心——或者说是在意,有限到了一个非常狭隘的地步,还没那么大的空间能把无关紧要的爱恨也装进去。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来找你啊。”   李珩的语气也跟着严肃起来,嘴巴抿着,有点生气。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生气了,“三哥,你不能因为你自己足够厉害,就假定其他人,比如妈妈,比如我,就对这些也能做到漠不关心。”   “......”   青年花了一点时间,才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   “我应该接受爸爸的赠予,这样一来,不管其他人实际看法如何,最起码表面上,他们没有再非议我们家的理由。”他这样做出判断,“我明白了。”   李珩:......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这个说法有点怪怪的,可有没办法否认它的正确性。   谢笃之好像偷换了他的概念,又好像没有。   “三哥,你先不要开口说话。”少年板起脸,“先听我讲完。”   他决定先不管谢笃之说什么,先把自己想表达的,完整地表达出来,“我小时候看过一个叫动物世界的栏目,上面有说到过非洲生活着犀牛,还有和犀牛居住在一起的犀牛鸟。”   谢笃之知道这个,犀牛和犀牛鸟是一组非常典型的共生案例,而这种案例也往往存在于商业关系中。   青年没有贸然开口打断,而是安静地听他说了下去。   聆听的过程,也是他思考,从少年的话语中拼凑条件的过程。   “犀牛附近经常会有成群的蚊虫,尽管犀牛本身足够强壮,不会在意,但犀牛鸟却会很关心犀牛的情况,为犀牛驱赶蚊虫,让犀牛免受骚扰。”   说到这里,他卡壳了一下,有点不太确定自己的印象到底有没有出错。   但谢笃之误会了他的意思。   青年见他没有继续开口,以为他已经把想对自己说的话说完了。   “犀牛和犀鸟是共生关系。”他认为这个比喻不太恰当,“犀牛皮肤上的褶皱很多,褶皱处很容易被蚊虫寄生或吸血,通过淤泥等手段防御,收效往往不大。”   “但对犀牛鸟而言,犀牛皮肤上的褶皱是觅食天堂,所以它们往往成群结队在犀牛背上停留,啄食那些蚊虫,以填饱自己的肚子,而犀牛也从这样的行为中获益,默许其存在。”   所以,共生关系的本质是利益关系。   他们之间是没有任何利益存在的。   “......我只是这么比方,没有让你一定要关注他们现实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   恼火之余,李珩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委屈,“而且我刚刚还没有说完。”   谢笃之抿了下唇,有点后悔。   “抱歉,我刚刚不是故意打断你的。”   他这样说,眸子半垂下去,掩掉那抹不易觉察的尴尬。   青年重新回归沉默,没再开口。   李珩那点恼意来得快,消散得更快,他觉得这本来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事,自己没有立场和谢笃之生气。   然而,冷静下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空气安静得有点尴尬,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车上似的,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谢笃之表现得也和现在相同。   可是现在他们不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种互相不认识,带着谨慎——甚至是几分提防的关系了.   他们是很亲密的家人。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觉得自己的举动显得很莫名其妙,有点自我厌弃。   既然都是很亲密的家人了,为什么不相信他,干脆无条件支持他所有的决定,而是非得凑上来,偏偏要我觉得怎么样怎么样呢?   “我只是觉得笃哥你不在意是一回事,我没有办法接受,觉得大家都应该喜欢你,不应该对你有偏见是另一回事。”   良久,少年带着点磕绊地开口,试图重新组织语言。   不论如何,他都已经过来了,假如没有把原本表达的,想让对方知道的东西完整说出来,那么在门口犹豫了那么长时间,刚刚那番鼓起勇气的辩驳,不就都白费了吗?而且也会让谢笃之感觉一头雾水,给对方带来困扰。   “我想让你知道我很关心你。”   “我不喜欢洛阿姨在一点都不了解的你情况下就很擅自认定你会对我怎么样,就算你觉得她怎么看你是她的自由,大家的关系本质上相互独立,她对你的态度不会带来任何冲突——因为你不在意,所以其他人也不需要在意。”   他一口气说出老长一段话,也顾不上里面有没有逻辑上的冲突,又把自己刚想强调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关心而已。”   但是谢笃之不可思议地理解了。   ——少年想要通过“关心”这一行为,去证明自己对他的重要,并希望自己可以从这份关心之中得到什么。   被维护感,被重视感,甚至是被爱的感觉。   不管他需不需要,又默认他实际上需要。   这程度的干涉,他并不排斥。   先前隐隐有所预感,但始终无法确定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不需要进行多少拼凑,就已经在他心头悄悄浮现。   如果仅仅只单纯从这样的行为中得到成就和满足,就他不会在意来自少年的反馈,还有自己在对方眼中的模样了。   他希望表现得完美,没有任何缺陷,又总下意识在对方面前显露真实,将性格中往往没有那么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希望它能与那份完美之间可以和谐融洽。   人只有在喜欢的对象面前才会忍不住得到更多远远超过现有身份阈值的回馈。   ——他已经越界了   青年淡淡地想,且内心对此没有丝毫忏悔。   他抬起眸,安静地注视坐在自己身侧的少年,看着他清澈无瑕、蕴含着纯粹的关心的眼睛。   他的瞳孔之中正映出自己的模样。   先前那些纰漏与疏忽,还有缜密下的慌乱此刻已能够被完美解释。   是他心动。   随即,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心动不太合适宣之于口。   和场合气氛无关。   彼此恋慕总是好过一厢情愿,但也只是建立在那份恋慕没有被刻意引导,而是自然萌发的情况下。   少年未有过多少有关亲情的体验,他不愿意刻意模糊界限,让两者在都尚未明晰的阶段被彼此混淆,做出让自己和对方都后悔的事。   他应该暂且严格区分开作为兄长的谢笃之和作为恋慕者的谢笃之,将后者藏匿起来。   被意识到心意总归是无法改变的。   只是,现在还远不到时候。   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你讨不到老婆不是没有原因的(指指点点)   我们阿笃的喜欢,是很尊重的那种喜欢,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了,先想到的是首先是他作为哥哥,在这个基础上去攻略我们宝,虽然难度会降低很多,但也会一定程度上扭曲他对感情这件事认知,破坏他对亲情的体验。   虽然他双标,还读不懂空气x   但是他本质是特别温柔的人(严肃)   (虽然最后那记的直球还是我们宝打出来的x) 第46章   虽然说分到了股份, 光是光是分红就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大概能支持他去做想做的任何事情, 但李珩感觉自己的日子和从前好像没有任何区别。   最多是洛女士自从回国后会经常过来找谢夫人聊天喝茶, 洛知偶尔也会过来拜访。   顺便一提,他送的那条黑色柴犬最终被取名为“小柴”,目前被养在花园里,再草坪上还有一间专门定制的小别墅。   少年不否认因为洛女士, 他和洛知相处时, 心中总会有种微妙的介意。   哪怕这位从前的邻居哥哥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家里的其他人都是一样礼貌客气, 可他看到洛知,总会联想到那天洛女士说过的话, 想到她问的那句“那小知不也是乖乖的哥哥吗”, 以及小时候孤伶伶没有朋友和玩伴的谢笃之。   可不论怎么样,小动物是无辜的,小柴很快就凭借比小吱好太多的脾气,和那双圆溜溜的眼睛, 获得了仅次于暹罗的尊贵地位。   至于由股份带来的波澜, 还有外面的那些流言, 他只是刚刚有所耳闻,纷纷的议论骤然之间就平息掉了,安静得像是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谢思之的那些朋友, 那些总是试图大晚上约他出去赛车兜风或者去酒吧看演唱会的哥哥们倒是知道一点内情, 然而李珩还没有来得及向他们打探, 就被更紧迫的事分散了注意。   ——他的录取结果出来了,通知书将于不日送达。   经过慎重考虑, 他最终在专业和学校之间选了后者, 擦线被录进S大, 被调进了相对冷门的社会学专业。   “没事,总比土木或者测绘工程要好。”谢夫人反而松了口气,甚至忽略了从就业这一角度选择考虑,自己例举出的这两个相对吃苦的专业分数线要比社会学高的事实。   “也不一定?这个专业不是还有什么田野调查。”谢思之对此隐有听闻,特地跑去网上搜了搜,“就是去僻远乡下,更加细致全面地观察,深入当地人的生活,记录方方面面并研究当地社会的结构。”   “我看看,实习报告要怎么多字啊。”他忍不住咂舌,念出自己找到的那篇报告的名字“论西南田野中少数民族生态与农耕文化。”   听得谢夫人面色凝重,甚至萌发了找人帮忙转专业的念头。   “那不是要很辛苦。”她忍不住这样说,“而且还跑去西南那么远的地方,万一刚好又靠近边境,出了意外怎么办?”   “小乖,要不然我们......”   在她带着点期盼的目光下,李珩默默把那句“我觉得哪个专业都不辛苦,也都有自己的辛苦,妈妈你这是关心则乱”咽了回去。   “可是我觉得社会学很有意思。”他换了个说法,语速不紧不慢,“之前家里请的志愿填报老师也给我总结过一些资料,通常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谢夫人于是不说话了。   孩子喜欢就好,她总不能让他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这个学科是不是外面发展得更好啊。”她最终还是没有太能坐住,又开始考虑起念大学之后的事,“我们要不要到时候再出国深造一下?”   “那要是到时候小乖要是想留在国外种田,当农场主,你也支持?”谢思之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瞎操什么心,“妈你就别管了,学还没入呢,想那么远干嘛。”   说着,他朝旁边推了推,把谢夫人挤到一边,“你不如想想升学宴怎么办。”   “家里的亲戚先不提,一中的老师要请,小乖以前学校的老师是不是也应该联系一下,还有同学之类的。”他掰着手指开始数,“还有你和我爸认识的那些商业伙伴,不管他们人来不来,请柬也总要......”   “就你懂得多。”谢夫人瞪了他一眼,把他从小儿子的房间里轰了出去。   “小乖,你的升学宴想怎么办?”她仍旧习惯性征求小儿子的意见,不自觉透出一分谨慎,“要是不喜欢太多人,我们可以像上次生日那样自己在家过,老师们再单独去请。”   “不知道。”李珩诚实地回答了她,“我觉得二哥没有说错,老师同学,包括亲戚,还有爸爸妈妈你们的朋友,都应该邀请。”   他印象里的升学宴就是会来很多人,去参加同学的升学宴的时候,之餐桌上甚至还有那些邻居街坊。   “问题是你想不想让他们来。”谢夫人伸手拢了拢头发,“而不是说按照传统或者是我们的习惯,应该让哪些人来。”   “......会不会不太好意思?”李珩有点犹豫,吞吞吐吐。   他当然是想让很多人来参加的,可是又有种谢夫人一定会把升学宴办得特别盛大和隆重的预感。   “S大感觉不是那么好。”他想了一下。   倒不是说S大真有哪里不好,他心里S大已经是非常好的学校了——何况就算S大在教学和综合实力方面名次确实不太高,也不是他一个被擦边录取的考生可以去挑剔的。   只是担心升学宴过分隆重,会给别人留下一种考得特别好,肯定不是Q大就是B大的印象,再不济也是其他的同层次高校。   但实际上他只是考上了不算那么拔尖的S大,难免会有些落差,连带让人觉得他们家过于小题大做。   谢夫人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S大到底感觉不好在哪里,过了会儿才意识到,小儿子是担心别人。   “可是考上大学本来就是很让人高兴,应该好好庆祝的事。”她有点想笑,“哪里小题大做了?”   “你不要看很多叔叔或者阿姨家的哥哥姐姐学历特别漂亮,随便找一个出来都是世界名校毕业,但他们以前的成绩或许还不如你,他们只是走了另一条高考之外的途径。”   “就算真有什么风言风语,那也不关他们的事,我和你爸爸清清白白挣的钱,给你办个升学宴怎么啦。”   说到这里,谢夫人忍不住挑眉,“天底下的父母肯定会觉得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孩子就是最优秀的。要是有人连这样的父母心都体会不了,只能说明他没有被期待过,我们为什么要和这种人计较?”   “还是说,小乖觉得考了S大掉面子?”   “没有。”李珩下意识否认。   “那不就好了。”谢夫人轻快道,“升学宴我们家就照常办。”   在她心里,这个升学宴就相当于是生日宴会没有办成的弥补了,加上距离通知书送到还有段时间,暑假也才刚刚开始,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准备。   小儿子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亮相,再怎么布置她都不会觉得过分的。   “要先把日子选好,这样好联系航空公司包飞机,把你以前的老师,还有院长阿姨也请过来。”谢夫人考虑得很妥帖,“要请他们喝两场酒才行,你之前的那次也要补上。”   “妈妈去看黄历。”说着,她站起来,准备去翻客厅的那本大日历,“先把日子订好,场地之类的可以到时候再安排,小乖喜欢什么风格?我们让酒店那边先设计看看效果。”   李珩连开口建议她办得稍微简单一点的机会都没有。   录取通知书是上午送到的,福伯开的门。   他先是给站在门口的投递员递了杯冰水,说明缘由,又拿了个小凳子,让他在门口坐上一会儿,吹一下家里的冷气,然后才上楼去喊正在做面膜的谢夫人,提醒她录像。   谢夫人脸上的面膜都来不卸,拿着之前就准备好的摄像机,匆匆踩着拖鞋就下了楼。   一起被赶下楼的还有给猫做日常锻炼,用逗猫棒逗它玩的李珩。   谢夫人看着他衣服上沾着的毛,又了看明显还有其他通知书要去投递的快递员,最终还是没让他重新去换,顺便再把造型修饰一下。   外面天热,总归不好再耽误别人的时间。   门铃声再度响起的时候,她按下摄像机的录制键,把小儿子开门,从快递员手上接过录取通知书的过程录得清清楚楚,还特地找人做了重新剪辑,准备在升学宴上放出来。   录取结果之前就查到了,可直到真正接过S大的录取通知书,少年心里那块一直吊着的巨石才稳稳落地,恍惚有种尘埃落定,回到正轨的感觉。   好像去年暑假时的意外并没有发生过,他的人生一如小时候曾设想的那样,读书,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就算不能成为对社会有多大用的人,也要当最起码在朋友和亲人的眼中可靠值得信任的对象。   至于那场无比漫长,他最后也没有去念成大学的梦境,则更是如同肥皂泡泡一样,虚幻到透明起来,在阳光下彻底消失了。   他决定暂时不去纠结为什么那个梦里顾女士和故知,包括二哥认识的一些朋友从都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开始全心全意地期待起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   ——同桌也被S大录取了,虽然不是一个专业,但他们还可以继续当校友,在周六周末的时候出去玩,像从前那样约饭。   在班级里和他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学虽然不在S大,但也都留在了本市,在同一个大学城,见面也很方便。   但世事总没法十全十美,什么都按照人的心意。   就比如他的升学宴。   李珩总觉得,他口中的简洁,和谢夫人理解的,还有传达到酒店那边的,完全是三种概念,方案改了又改,总是没办法让所有人满意,最后出来的效果甚至还不如最开始那版。   当然,解决的办法也不是没有。   “简单啊,我们一个风格办一场不就好了。”谢思之完全不觉得这是个多难的问题,“还能换地方办。”   “现在不是很多人结婚也搞这套嘛,环球婚礼了解一下。”   当然,这个提议刚被提出来,就遭到了李珩的强烈否决,“这也不是结婚啊!”   “结婚和上学都是人生大事,按照一样的规格办也没错吧?”谢思之一边振振有词,一边试图去揉弟弟脑袋,“俗话说得好,洞房花烛夜,金榜——”   话还没说完,刚进门没多久的谢笃之就相当旁若无人地挨着少年坐下,把两个人隔开了。   “可以分开请。”他大致推测出前因后果,“不会尴尬。”   “也能按不同的布置来。”   李珩:......   “这样也好。”谢夫人愣了愣,“全部一起请,小乖的同学和老师可能放不开。”   升学宴的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一家酒店,分四天办,老师同学们一场,两边的亲戚一场,朋友们算一场,家里的各种商业伙伴单独算一场。   尽管事后回想起来,他也觉得谢笃之和谢夫人考虑得更有道理,但给同学和老师发邀请,被问到相关问题,遭到打趣的时候,李珩还是会有种不好意思、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   “你们家连升学宴都分四天办,那结婚不是更隆重?”同桌是这样说的,毫不掩饰想蹭饭的意图,“我帮你算算,去新娘那边接亲......”   当然,在话题更深入之前,为了避免自己提前陷入某种恐慌,李珩及时制止了他。   ——因为同桌说的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的。   他暂时还不想替未来的自己操心。   但真到了升学宴那天,李珩反而没有之前那么慌张了,因为他发现哪怕换个环境,老师同学本质上还是老师同学,聊天话题不会因为换个地点就有所改变。   至于亲戚那边,现场倒也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尴尬。   谢家关系近的亲戚本来就没有多少,爷爷奶奶和其它长辈基本上已经在国外定居,也不打算来回飞折腾,只是给他打了通越洋电话,叮嘱他好好学习不要因为上大学就松懈,又让他暑假有空就过来玩一玩,还说马场最近刚好有一匹血统优良的母马怀了孕,让他给未出世的小马起名。   那匹小马——或许还有整个马场及周围的那片地皮,就是他的升学礼物。   “好了,这下小乖以后实习的地方都不用找了。”挂掉电话,谢思之没忍住耸了下肩,“说不定还真的可以毕业去当农场主。”   然后就被谢夫人狠狠瞪了一眼。   当天谢家来的亲戚不多,还多是这些年联系渐渐淡了,没有多少来往的远亲,餐桌上各聊各的,他被带着认了圈人,听了一耳朵的恭喜,就回了自己那一桌。   白家那边来得亲戚倒是多,但他也只是去叫了圈人,打了个照面,就被谢夫人又拉走了——她看起来好像也不太想让他接触自己那边的亲戚。   至于外祖父和外祖母。   没来——据说是在国外不知道哪个雨林跟着探险队一起冒险,信号很差,连之前发的消息都是未读。   好在谢夫人早就习惯了,也提前给他打过预防针,让他不要因此难过。   李珩倒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失落,只是有点疑惑。   他没有在那些亲戚里面看见白软的脸,谢夫人在给他介绍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时候,也没有介绍到白薇。   宴会结束之后,他悄悄跑过去问谢笃之,总有种隐约的不安感。   “她在外地刚好有个合作案。”谢笃之眉头紧蹙,很快又迅速松开。   白薇现在是白家的掌权人,公务繁忙很正常,但让他疑惑的其实不是那位名义上的小姨,而是白软。   白软也没有过来。   甚至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一次也没有在S市出现过,好像那天的事真的仅仅只是意外,他仅仅只是表面光鲜,恰巧被少年撞见了自己的落魄。   但这不符合他对白软的了解,和他调查到的资料更有明显出入。   他担心白软不露面,是在策划其它或许会对少年不利的事。   可是谢笃之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出手,帮他把肩头,还有头发丝里面无意沾到的亮片摘出来,让他不要为此忧心。   “我一直在留意他的动向。”青年想了一下,“他们可能会在最后一天来。”   谢家和白家一直有业务上的往来合作,不只是姻亲,也是商业伙伴。   “那天可以不去到场。”谢笃之认为这是最稳妥的方法,“爸爸妈妈不会介意。”   “但是那样太不礼貌了,客人就算表面不说,心里面也会觉得我们不尊重别人。”少年摇头,“而且就算不去,小姨也可以带着白软到家里来,他是我们家的亲戚,总不能拒绝他们上门拜访。”   他不能只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家里的其他人,尤其是父母。   谢笃之沉默了一下,其实更希望他能优先考虑自己,这点事对家里其它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   “明天记得跟在我后面。”   最终,他这样说。   他估计得没有错,白薇确实是在升学宴最后一天姗姗来迟的,穿着件银光闪闪的鱼尾裙,被保镖们簇拥着进来,尾随着的还有摄像头和记者,排场比起好莱坞明星也不遑多让。   白软,还有另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一左一右,护花使者似的站在她身边。   李珩听见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谢思之“啧”了声,脸色有点不是很好。   “这种场合带情人过来,给谁看呢。”   从现场很多年轻人此起彼伏的吸气,还有窃窃的议论声中,少年得知自己这位小姨今天的男伴是位最近热度居高不下,十个热搜能占四个的知名影星。   后面那些记者,还有摄像头就是跟着他来的——或许还有最近刚刚以节目第一名成团出道的新晋小生白软。   “先去后面的休息室,就说自己身体突然有点不舒服。”谢笃之低低开口,不着痕迹,将少年朝自己身后掩了掩。   “小姨,这种场合恐怕不太合适也让其他人跟着进来。”   谢慎之将她拦在门外,却也没有说太严重的话,“我去联系保安。”   白薇只是娇娇地笑了一声,“那阿慎你算是帮我大忙了,他们跟了我一路,小岳怎么甩也甩不掉。”   她说话的时候,身后那些摄像头依旧在闪,被称作小岳的青年也只是非常抱歉地笑,“不好意思,给你们添了麻烦。”   她就这样径直绕过了谢慎之,留给他一堆试图挤进里面的记者,或者说狗仔。   李珩还在和谢夫人请假,说自己不太舒服,出于本能信任,他并没有问谢笃之为什么,而是听到的叮嘱后立马照着做了。   但白薇的动作明显比他更快——她本来就是找准目标之后,才进场的。   “你就是阿姊家的小珩吧,没想到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她的声音很甜,透着修饰过的不自然,蜂蜜一样黏腻,“我是小姨,你小时候还抱过你。”   她的臂弯还挽在男伴怀里,笑容亲切且自然,可李珩依然感觉到那种刻意。   他叫了一声小姨,身体抱恙的借口还没说出来,对方就亲昵地打断了他,“呀,我刚刚才注意到,你和阿姊长得好像,好漂亮啊!”   “跟我们家软软给人的感觉很像,说不定还能在搭上一对。”   她眼珠子转了一下,脸上笑意更深,“小珩念了这么久的书,暑假肯定打算好好放松一下吧?和小软一起去节目玩怎么样?”   “软软学习不是很好,你刚好还能教教软软,给他当个榜样。”   “刚好那档节目也邀请了小岳做嘉宾,听说特别有意思,风景也很好。”   那些记者没有进来,只是站在会场外面,一边和保安拉扯,一边把相机往里面探。   可是对方说话的时候,李珩分明注意到,已经有人悄悄拿起手机在拍照录像了——尤其是在提到那个小岳也要上节目之后。   他还是头一次看见总和和气气,笑容温柔的谢夫人脸上露出那种明显的厌恶和不耐。   “薇薇。”她皱着眉,面上带着浓浓的不悦,“小乖有点不太舒服,要去休息,你先和这位先生,还有小软先坐下来,宴会已经开始了。”   “又不是什么急事,你可以之后再征求他的意见,问他愿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下更新时间www,以后统一晚上九点二合一,6000字一次性发啦!这样感觉剧情进度快一点!   然后就是和老师约了很可爱的人设(并且忍不住换成了临时封面),原图放在微博,感兴趣的话可以自取[? 第47章   谢夫人涵养极好, 哪怕正面对的是自己不喜欢的话题,她也能轻松做到应付自如, 游刃有余, 不会让他人看出丁点端倪。   以至于很多相识多年其他贵妇到现在也不清楚她其实厌恶盲目攀谈,以为她同样是位钟爱珠宝钻石的收藏家,是自己在姐妹圈中不可多得的知音。   她其实不太轻易去评判一个人怎么样,尤其是用太过负面的词汇。   但面对自己笑意盈盈的表妹, 谢夫人罕见有种想当着她的面, 痛痛快快骂上几句, 再让保安把人赶出去的冲动。   这么多年来,这么多年来, 她少有现在这样人前失态, 大动肝火的时候。   泥人尚有三分脾气,何况她年轻时一直都是风风火火,说一不二的性子,只是后来嫁了人, 又有了孩子, 学着当起母亲, 才缓缓收敛许多。   她念及今天是小儿子的升学宴,没有因为前段时间在S市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朝白薇发难,选择笑脸迎人, 不是给白薇过来发难, 让人下不来台的机会的。   谢夫人几乎可以想象到, 如果小儿子拒绝,小道消息又会怎么样传他多么没有教养, 又是如何不尊重长辈的。   舆论就是这么好操纵的东西。   毕竟外人看来, 白薇只是看到许久未见的小侄子, 见猎心喜。这才迫不及待地邀请他和自己的孩子做个玩伴,就算真有聪明人看出几分不对——说到底也是这两家亲戚间的事,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就算答应了,小道消息或许会好听些,但之后的同样是他们家吃亏,还是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那种。   谢家以实业为主,不涉及娱乐圈,就算想要给所谓的节目投资,让导演或者工作人员照顾着点小儿子,在白薇连节目名字都没报出来的情况下,根本一筹莫展。   加上节目内容是什么他们也不清楚,后期剪辑,成片上的字幕......弯弯绕绕,能动手脚的地方太多太多。   她好不容易才把孩子找回来,不是让他受所谓亲戚的委屈,被一群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隔着屏幕或者网络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甚至是去非议谩骂的。   ——谢夫人把刚刚出口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才看向小儿子。   她凛着的眉还没有重新弯下来,脸上表情也未来得及重新收好,语气柔和很多。   “不舒服就先去后面的房间休息会儿,等会儿致辞的时候妈妈再喊你。”半句没有提考虑白薇邀请的事。   可是她想到的这些,李珩同样也能想到。   他并不笨,只是很多时候不太愿意把人或事往太坏的地方去想,反复揣摩某句话、某个动作后面可能蕴含的深意,更相信人心复杂,总归还是向善的那面比较多。   毕竟他就是收获了很多的善意,才能顺利求学,并长大的。   他和白薇对视,看见自己这位小姨眼睛闪过一种得逞般的快意,狰狞凶恶,神情却柔和大方,看上去那样的诚挚,仿佛是真心地喜爱他,和他一见如故,才忍不住发出邀请。   外面摄像头的闪光在内场都能隐约看见,她特地带过来的男伴也是笑着,不停在打圆场,甚至有宾客脸上露出几分意动,想知道节目的名字,并在心中拨好了算盘。   李珩突然有点恶心。   甚至比在那个梦里面,在某场宴会上被白软邀请上去合奏,没有弹好,被白软“开脱”,说家里请的老师太不合格时,台下那些人带着奚落、嘲笑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还要感觉恶心。   白薇的恶意比他们还要□□直白很多,且没有任何缘由。   他大可以点头,去后面的休息室,暂时避开和对方接触,并顺理成章推掉邀请,可这样一来,其他人又会怎么看呢。   李珩其实不太在乎别人怎么说自己,他的承受能力向来不错,尤其是经过那个噩梦的锻炼之后。   人总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欢的,在那个梦里,受宠如白软,不也是没有受到他的喜欢吗?   他在意的是外界对家人的评价。   “没有教养”这个形容的背后,往往还有一对不负责任,对孩子半点都不上心的父母,总是会从一个人的问题上升到整个家庭。   李珩不想这样。   哪怕是梦里面待他极为冷淡苛刻的那些亲人,也从未在物质或者是生活上短缺过他,甚至为了他更符合谢家少爷的形象,重金请了很多老师教导他,也会在一些需要整个家庭到场的场合带着他出席——说到底,他们只是不爱他而已,并没有亏欠过他任何。   遑论现实。   谢夫人,三位哥哥,还有沉默寡言、平时存在感并不多的谢先生,都把他当成温室里的娇贵脆弱的花朵,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不论大事小事,只要和他有关,都会征求他的意见,好像生怕他会受到冒犯,感到不高兴一样。   他其实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脆弱。   “谢谢小姨的好意,我会考虑的。”李珩咬住下唇,又迅速松开。   他从谢夫人还有谢笃之身后稍微站出来一些,正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很高兴您能在百忙中抽空参加我的升学宴。”   “我身体有点不太舒服,暂时先失陪,希望您和表弟能够用餐愉快。”   谢夫人错愕,没想到他会突然站出来,接受这个明显不怀好意的邀请,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圆场。   “那就是答应的意思啦。”白薇脸上笑容更深,语气也更加甜腻,“那小姨到时候让软软和节目组联系你哦,记得不要迟到~”   李珩绷着张脸,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不会失约。”   直到白薇施施然带着男伴落座,李珩才放心去后面休息。   他回到酒店准备的房间里,先是把门反锁好,以免有谁不小心进来,才把身上那件小马甲的扣子解开,接连喘了好几大口气。   心脏跳得还是很快。   少年回想刚刚自己的表现,确认自己足够有礼貌,而且给双方都找了一个可以下的台阶,理论上来说也没有任何能被抨击的地方之后,心中悬着的大石才缓缓落了地。   就是等回家之后,他可能会受到“批评”,说他应该乖乖听话后面休息,而不是答应邀请。   谢夫人应该还会说我们家还没有到要让小孩子来出头的地步,然后想办法让那档节目办不成。   但无论如何,李珩不后悔这个时候站出来。   不仅仅是家人为他做些什么,他也想干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如果说非要有什么后悔的,大概就是后悔自己反应太迟钝,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看到白薇和身后那一堆摄像头的时候就找借口去休息,而是等谢笃之提醒才有所反应,动作太慢,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也可以说他站出来算一种亡羊补牢。   李珩其实还有点费解。   如果只是让他或者他们家下不来台,方法其实不止这一种。   白薇只要把白软拉上来,用假惺惺的语气说他准备了祝贺的节目,表现一下音乐,然后再顺势问他会哪些乐器,要不要合奏就好。   就算有梦里面的记忆,也算学习和恶补过,可他还是只会对着口琴吹小星星,肯定要比拒绝邀请来得丢人。   问题在于,他总感觉白薇表现得就好像拿准了他会接受邀请,然后去参加那档节目似的。   就算他在节目上表现得不好,引起其他嘉宾,甚至是节目观众的厌恶,被拿来和白软对比,好像也没有任何实际上的损失——他以后又不打算当明星。   网友就算再怎么讨厌一个人,在对方参加完一档节目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的情况下,也不会像对待自己不喜欢的明星那样疯狂窥探其隐私,搜集相关信息,进行辱骂。   而且他以前的经历也没有什么能被放大,然后再被揪出一、二、三......条犯了什么错的地方。   虽然可能被说自恋的嫌疑,可是他觉得自己其实还挺能讨人喜欢的,最起码应该不会出现那种特别狗血的同学或者朋友爆料,说他以前品行多恶劣,在学校怎么欺负同学不尊重老师。   ——总不能是对方觉得,他和白软一起参加节目,然后能和白软成为朋友,去听白软的话,然后怀疑自己的家人吧?   无意中想到这种可能,少年莫名有点想笑,心情也有由阴转霁的趋势。   他已经不喜欢白软了,而且也知道白软是有目的地接近自己,目的是借此报复在他眼中抢走本应属于自己的人生的谢笃之。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白软表现得再怎么可怜,或者可爱,他也绝对不会对白软产生好感的。   话是如此,关于到底要不要上节目,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再征询一下谢笃之和其他人的意见,然后再做决定。   难道就允许白薇搬弄是非,搞操纵舆论的那一套,不允许他们家用类似的借口还击吗?   必要的话,他也可以生重病,装可怜。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应该是谢笃之不放心,所以过来看他——刚刚他离场的时候,对方看起来就很担心。   至于为什么猜是其他人,少年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隐约有这样一种预感。   “三......”   他跑过去开门,哥哥还没有喊出口,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影后,想说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外面站着的不是谢笃之,而是表现得惊喜又失落,看起来像是强行振作精神的白软。   他喊他“小珩表哥”。   “对不起。”白软声音很轻的道歉,脑袋半垂着,“......白女士,我的意思是妈妈,她性格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和李珩差不多高,甚至要稍微矮那么一丝,低头的样子显得弱气,说话也颠三倒四的,“我没想到之前遇到的刚好是你......当时我状态有点不是很好......这件事没有其他人知道,小珩表哥可以帮我保密吗?”   看起来,他是特地为白薇道歉,加上认出李珩是之前在酒店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才特地过来的。   李珩看见他笑了一下,笑容里带了点苦涩,“其实我来不止是道歉,还有还有其它的事情想要提醒表哥,也希望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说到这里,白软突然停了下来,换成一种自嘲的语气,“妈妈不喜欢我不听话。”   李珩安静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才侧过身,让他进来说。   在门口站着总归不太好。   而且他刚刚看过了,屋子里面有好几个正在工作的摄像头。   他和白软隔着一段距离,重新坐下,问道:“你想说什么?”   语气不算太好。   白软听见他提问,脸上表情更加苦涩了,好像意识到了自己其实不受欢迎。   “表哥可以先答应我保密,不会把事情说给其他人吗?”他再次问道。   李珩没有点头,只是道:“我首先要清楚是什么事。”   末了,他又想了一下,“之前遇见你的事情可以保密,不说给其他人听。”   ——反正谢笃之已经知道了。   至于谢笃之会不会把这件事特地拿出来说,以此证明他们这对母子都不是好人,是谢笃之的自由。   “......好。”白软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   “我是想提醒小珩表哥当心我妈妈。”他这样说,卷且翘的睫毛垂下去,失落非常,“可能表哥不相信我,觉得我是妈妈的儿子,本来就应该站在她那一边,不会这么好心,可我之前听说你的事情,还没有见到你的时候,就想要和你交朋友了。”   白软轻轻咬住嘴唇,“说起来,上次的生日礼物表哥收到了吗?虽然不算贵重,但那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大小也适合做成领针,要是你喜欢就太好了。”   说罢,不等李珩回答,他就已经从少年的反应中的得到了答案。   ——没有收到,或者是收到了,但不知道是他送的。   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白软没有贸然就礼物的下落特地针对某人,而是默默将这件事记在心里,打算拼凑成合适的素材。   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就会坍塌的,但最终,导致它轰然倒下的,一定会是非常微不足道,甚至不被放在眼里的小事。   他天生就知道如何把握——更确切一点说,是操纵和玩弄人心,知道该在不同的人面前表现出不同的形象,再根据他们的反应进行调整,自然能轻易从面前白纸一样的少年脸上,及他的反应之中读出许多端倪。   应该已经有人向他提过醒了,否则按照推测,他不会这样提防自己。   应该是在那些流言的始作俑者暴露出来的时候,有人特地说过什么,要是不出意外,那个人是谢笃之的概率比较大。   白软甚至能大概猜出他对自己的评价是什么,心中淡淡嗤了声无趣,把这个印象里最会装模作样的人暂时剔出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又不是要获得谢笃之的信任,又为什么要特地去揣摩对方,将对方的想法弄清楚再行动?   在他的计划里,谢笃之会如何应对本来就不重要,人天然怜悯弱者,也天然更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自己推断或猜测的,受理智控制的情况才是少数。   他只要将眼前的少年,谢家真正的小儿子把握好,就能轻易操纵事件的发展,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谢家人那样爱他,他又爱谢家人,还有比这更好利用的事吗?   少年一时疏远和提防非但没有让白软受挫,反而让他更兴奋起来。   倘若他看到的是个毫无戒备,反而因为之前那场巧合显得惊讶,对他隐有怜惜的谢家小少爷,他可能会觉得没意思也说不定。   追悔莫及,倍感亏欠的戏码同样是白软喜欢的。   每成功一次,便会让他对“人心不过是一盘可以被随意塑形的散沙”的认知更深入几分。   他忍住舔唇的冲动,只悄悄用舌尖抵了抵上颌,重新调整好声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主动叉过了话题,“妈妈之所以邀请你和我一起上节目,是因为想让大姨难堪,沦为笑柄,证明她就算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喜结连理,生活美满幸福,过得也绝不如意。”   像是胆怯似的,他偷偷瞄了李珩一眼,声音更弱,“......因为她最喜欢的小儿子是个样样不如人,在节目上出尽洋相的废物。”   “剧本都是提前写好的。”白软这样说,“不管是导演还是其它的嘉宾,都会刁难你,剪辑也会把你表现得好的地方全部都剪掉,只让观众看到你什么都不会,故意给别人添麻烦的那面。”   “那你呢?”李珩很平静地问道。   他不觉得白软会有那么好心,尽管他说的那些情况在节目中确实会有很大概率发生。   作为对照组的受益者就站在自己面前,李珩很难觉得白软不会有其他目的。   他肯定想要用这个消息换取什么,才会牺牲利益,特地过来找他。   少年突然想起谢笃之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顿时对自己的猜测多了些把握。   ——是信任。   按照正常的逻辑,他最开始确实要怀疑白软的用心,但之后他去参加节目,白软肯定会维护他,和其他嘉宾对待自己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把白软和他的母亲区别开来对待,白软是无辜的。   或许还有可怜,毕竟在之前偶遇的时候,他给自己留下的是不被重视,随便什么人都能踩一脚的印象。   “我?”白软好像很意外自己会被问到,忽地展颜笑了一下,“小珩表哥,我没有关系。”   “虽然她想让我看起来非常成功,优秀到能把表哥你比到尘埃里面,但我不想那样做,那样实在是太累了。而且就算我把事情搞砸,其实也没什么——”   “她本来就对我没有什么指望,还有其它的准备,所以我想着与其乖乖听她的话,不如把事情都过来告诉你,这样还能不被讨厌。”   他说起那天的意外,“那天我后来有回酒店去找你,想要和你说谢谢,但是你们好像走了。”   “但是我那天什么也没做。”李珩试图撇清关系。   何况在当时的情况下,不管是谁,他都会忍不住同情,试图去帮忙的。   “小珩表哥那个时候看起来想帮我,我注意到了。”白软轻描淡写,“我对善意的感知比较敏锐。”   李珩于是“哦”了一声,反应平淡,没有再开口。   他心里有种想早点结束这场对谈,把白软请走的尴尬感。   “总之,节目里面我会好好配合小珩表哥,不会给节目组和其他嘉宾机会的。”他这样说,“妈妈很爱面子,就算不喜欢,但也不会让别人看到我不完美的样子,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要是妈妈还有其他打算,我也会及时告诉你!”他看起来好像稍微振作了一点,“表哥可以和我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我不会让聊天记录被别人看到。”   “不管表哥相不相信,我真的很喜欢你,想和你当朋友,才会偷偷溜出来找你的。”   白软伸出手,目光忐忑,带着一丝期盼,心里想的却是哪怕少年依旧不信任他、对他有反感,应该也不会过多拒绝。   他早就把对方的性格调查清楚了,棉花和面团似的,软和,根本没有脾气,谁都能随便捏上一下。   而且也不算完全是说谎。   最起码少年的模样是他喜欢的类型,清爽干净。   而且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相处起来也不会过于麻烦,心思更是好猜。   然而,白软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伸出去的手连少年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它停在半空中的时候,就被少年轻又迅速地打了一下,拍开了。   “但是我不喜欢你。”   对方很不给面子地开口,表情也和他预料中不同,带着不悦与愠怒。   只是没有太多攻击性。   作者有话要说:   V我18jjb查看后续(不是   之前我说白软不算绿茶的原因就是这个,因为严格来说他有病,说他绿茶其实是对绿茶的污名化x   明天还是晚上九点么么!自从把更新二合一之后感觉效率都高了好多,晚上也能放心打游戏了_(:з”∠)_ 第48章   “小珩表哥不信我也没有关系。”白软失落道, 笑容也带着勉强。   “这不是相信的问题。”李珩下意识皱眉,反驳他。   想到自己接下来想说的话, 少年从强忍着心里面那点不舒服, 把眉头压平,换上一副更加严肃的表情,“白软,我不是自己想答应你妈妈的邀请, 去参加那个什么节目的, ”   “希望你可以弄清楚, 我答应只是因为如果我不那么做,我的家人可能会在下不了台, 成为饭后闲谈, 其他人议论的对象。”   “——不是因为我想去。”   他这样强调。   为什么白软就已经假定他一定会去参加那个节目,并且按照安排,和他成为搭档呢?   李珩根本没办法从白软的态度里看到多少对方口口声声说的“喜欢”和“好感”,反而只感到一种带着迫不及待的虚伪。   “可是, 妈妈是妈妈, 我是我啊。”白软有点委屈, 声音更轻,“......为什么表哥不能把我们分开看呢?”   “可是妈妈是妈妈,我是我。”他难过地说, “......为什么不能把我们分开呢?”   “因为没有区别。”少年丝毫不带委婉地开口, “我说不喜欢你的意思就是不喜欢你, 和你是不是小姨的儿子没有关系。”   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中,他少有攻击性像现在这么强烈的时候, “假如你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喜欢我, 想和我当朋友, 不希望我丢脸,那为什么从进门开始,你始终在说节目上你会怎么怎么样,而不是想办法帮我拒绝这个邀请呢?”   “因为......”白软罕见愣了一下,居然没有马上能回答出理由。   还能因为什么呢?因为一切都是他的策划,他需要制造一个除了自己其余全是陌生人的环境,通过种种的“考验”,让少年意识到自己可以信赖,对自己产生好感,顺利拉近二人的关系。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疏漏在哪里了。   倘若把人心比作天秤,那两端的砝码重量便意味着其最终会偏向何方,尽管不愿意承认,但白软发现自己确实将自己看得过分高,忽略了其他可能存在的因素,导致了这样的反感。   他感到有点可惜,即是在为自己的计划,也是为刚刚浪费的时间。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那就是少年在谢家的分量要比猜测得要还要重很多,他被小心翼翼地呵护,以一种相对正确地方式去爱和对待。   纵使这个好消息实际上使他接下来要做的事难度不止上升了一个台阶,也意味着之前的那些准备全部付之东流,他要重新观察眼前的少年,整理与之有关的人际关系,揣摩他的所思所想,在现有的印象下从新给自己粉饰好形象.   没想到他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居然没发现一团和气的棉花里面还藏着零零星星的玻璃渣。   “因为说到底你是在为你自己考虑,想达成的也是自己的目的,而不是我的想法。”李珩帮他把话补充完整。   “我,我只是没有想到。”白软顺其自然地慌乱,摆着手,试图解释,“我以为表哥答应了就......”   “但是我刚刚也说过,我是不得不答应的。”   李珩打断,“甚至只是权宜之计。”   在白软敲门进来前,他确实有过答应了就不应该反悔的念头。无论白薇到底有什么样的算盘,他都觉得诚信都应该是做人最基本的准则。   可是他为什么要和不怀好意的人讲信用,傻乎乎地把把自己送上门呢?   哪怕为了获取他的信任,白软不会害他,反而会对他很好,但是他会感到难受,还可能不高兴很长一段时间,最终获益的还是白软,或者是想用他在节目上不好的表现来落井下石的小姨。   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总不能还要傻傻地送上去主动吃第二次吧。   “小珩表哥要是不想去,我会努力和她周旋的。”白软抿着嘴唇,语气犹豫,“......实在不行,要是实在不行,只要我不去参加,她应该也不会再勉强表哥的。”   李珩有点想让他不要自作多情,因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白软跑去对白薇说这些,特地卖人情给他,不管是父母还是几个哥哥,都不会在他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迫他去参加什么节目的。   之所以没说出来,只不过是因为担心说出来之后,白软还是会不依不饶地纠缠自己。   他现在是真的有点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对不起,我还是有点不太舒服,想继续休息了。”他很客气地请白软暂时离开,又莫名有种愧疚感。   这种愧疚感倒不是针对白软的,而是这样突兀地结束话题,戛然而止,显得很没有礼貌。   “那,那我先不打扰表哥了。”白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能是问他要联系方式。   再度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支支吾吾。   李珩眼睛亮了亮,表情明媚许多。   这次他可以确定外面是谢笃之了,谢笃之每次敲门都会给他一种很耐心的感觉,一声之后会有很长的间隔,然后才会继续敲。   并且每次不多不少,刚好三下。   他自己都未曾留意到这样细微的表情变话,却被一直观察他的白软尽收眼底。   白软推测,敲门的应该是他心底十分信赖的人,很自然地做出要离开的架势,准备顺便去开门。   “我来就好,表哥好好休息!”他这样说,猜想自己应该会同谢夫人,也就是自己名义上的大姨刚好打个照面。   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他应当管理好表情,给那位看似温和实际如坚冰般不易接近的夫人留下一点印象——对,最好还要再提醒一下少年不太舒服的事,委婉表达自己的关心。   绝大部分时候,长辈都会觉得小辈之间产生的摩擦微不足道,无足挂齿,甚至会主动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他不能完全肯定谢夫人也是这样,但无论如何,表现得乖巧一点,怯懦一点,总归是没有错的。   然而——   门外站着的,是他恨不得除之后快的人。   “白夫人一直在找你。”谢笃之语气淡淡,目光蕴着警告,“她看起来好像很急。”   “谢谢阿笃表哥。”白软做出感激的样子,心中却发出不屑的嗤笑。   他走出房门,和青年擦肩而过的时候,相当隐秘地撞了对方一下,做了个挑衅的口型。   严格来说,他和谢笃之没有任何深仇大恨,那点谢笃之曾经拒绝他拉拢的往事早就被白软忘得差不多了。   当然,虽然也有“如果不是谢笃之横插一脚,被谢家领养的应该是自己”的原因,但他在蛰伏这么多年后出手,主要还是因为厌恶。   何况,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了。谢家已经找回真正的儿子,对谢笃之的关注从程度势必会下降。进行离间,让对方和谢家人之间的信任断裂仅仅只是第一步,他想要的是谢笃之失去一切,只能在泥沼里苟延残喘,求死不能。   这个人碍眼到哪怕多待一秒,白软都会忍不住暴露本性的地步。   他重新估算天秤的两端,带着强烈的恨意将名为谢笃之的砝码重量加了又加,直到另一头被高高翘起,摇摇欲坠,才逐渐恢复冷静。   类似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尚能因为利益、猜忌反目,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仅相处了月余的养兄弟?   等白软离开,李珩才有点不确定地开口,“他刚刚是不是......”   有一瞬间,他觉得白软给人的感觉有点奇怪,比之前还让人不舒服。   “他怎么样和我们没关系。”谢笃之说,并解释,“白夫人拦住我们,说了一些话。”   所以他现在才到。   至于刚刚支走白软的理由,也是他瞎编的,白薇现在还拉着谢夫人,以“考验他”为理由,编出很多真真假假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内容。”青年打了个补丁,不准备让他在有烦恼的情况下再去关注那些。   “哦。”李珩本来也不想知道,只是点点头,准备把白软刚刚的来意告诉他。   “不用管他。”   谢笃之成功在他说完第一句话之后就打断了他,态度显得有点随意,“我过来是想问你要不要玩游戏。”   游戏娱乐能让人感到放松,心情变好。   李珩知道他是带了电脑过来的,只是不确定用于商务的轻薄本能支撑游戏多久,会不会死机,造成硬盘里的文件丢失。   “......回家再打会不会好一点?”少年显得迟疑。   “附近有一个电玩城。”谢笃之解释,“不是主机和pc端的游戏。”   经过一段时间的恶补,他已经大致清楚游戏的分类,以及所谓的鄙视链了。   李珩心动,还是有点犹豫,“但是等会儿好像还有致辞。”   “没关系。”   他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要是服务生那边实在找不到人,会拉谢思之上去活跃气氛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9个币,交易失败!因为我要去和朋友去大草原当高贵的那达慕勇士(理直气壮地)   娱乐圈相关的之前说过啦(忘了第几章),因为白软在所以会提到,我们宝不会进娱乐圈,也不会上节目。顺便要是有人介意的话我提前说一下,后面会接到那种场外电话的情节,但不会去写观众反应和弹幕啥的,单纯就是描写这件事,OVER 第49章   “看看我逮到谁了!”谢思之挤上车的后座, 把弟弟夹在他和谢笃之中间,得意洋洋。   “看到老三离场说临时有事的时候我就知道, 你们肯定要到这里来。”   他是特地跑到酒店停车的地方等的, 一早就盯准了谢笃之的车牌,也没有在他们开始上车的时候就大大方方露面,而是等车门要关了,才猝不及防地蹿出来, 挤到后座, 把人吓了一跳。   明明前面副驾驶的位置是空的。   “去前面坐。”谢笃之也没问他怎么会想到过来停车场堵他们, 毕竟谢思之又不是没有脑子。   青年陈述事实:“你坐后面太挤了。”   “挤吗?”谢思之反问,却十分有自觉地往车窗那边靠了靠, 两条长腿挤在一起, 显出几分局促。   “老三你去坐副驾驶吧,反正是你的车。”他看起来很认真地想了想,“话说回来,我们去哪?”   后面那句话问的是司机, 挡板还没升起来, 司机可以听见他的问话, 犹豫数秒,最终在谢笃之的眼神示意下报出地址、   “电玩城?不错。”谢思之评价难得中肯。   显然,他也认为打游戏能让人放松。   “......我去坐副驾驶吧?”李珩左右分别看了一圈, 有点不太好意思, “这样就不挤了。”   也不是他胆子小, 而是谢思之登场得过于突然,到刚刚为止他都在平复心情, 所以才没有说话。   谢笃之和谢思之不约而同拦住他, 谁都认为对方才应该是多余的那个, 且各有理由。   一个是车主本来就应该坐副驾驶,另一个秉持先来后到的观点,僵持不下,谁也不愿意多让。   空气里火药味很浓,有那么几秒,李珩甚至觉得他们可能会打起来。   好在最后车还是顺利上了高速,以三兄弟都挤在后座的状态。   “一会儿的致辞要怎么办?”少年又想起来这个问题。   他记得谢笃之告诉自己的是二哥会帮忙代劳,但现在谢思之和他们一起,打过招呼的服务员可能没办法找到人。   说不定就在他问的时候,致辞已经开始了,要是谢夫人在台上说完,但后面迟迟没有人拿着稿子,现场岂不是会非常尴尬吗?   尤其在之前已经有过骚动的情况下。   “什么致辞?”谢思之开始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恍然大悟似的,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你说那个啊,没事。”   “反正有大哥呢。”   他耸了下肩,倏地板起脸,把嗓子放粗的同时刻意压低了语气,模仿谢慎之说话。   “感谢诸位能拨冗莅临......”   居然还真有几分相像。   李珩不自觉瞪大眼。   他刚要开口,就听见谢思之发出毫不掩饰的快活笑声,双肩不停颤抖,显然是对自己刚刚的表演十分满意。   青年笑到上气不接下气。   “......”   怎么也想不通笑点在哪的少年,带着几分苦恼,往谢笃之那边稍微靠了靠。   他贴心地为显然乐不可支的哥哥保留了更多空间。   “不行,光是一想到这个我就好想笑。”谢思之掏出手机,“我得问问有没有兄弟在现场,让他帮我录一下......小乖你要不要二哥也给你传一份?”   “不用了,谢谢二哥。”李珩十动然拒。   电玩城距离确实不远,他们好像只是在车上说了几句话,司机就已经根据导航的提示停了车,拉开车门,请他们下去。   谢思之是最快从车上跳下来的,没忘记拉着李珩一起。   “二哥以前逃......”他意识到自己说顺了嘴,火速咳嗽好几声,将少年的注意掩盖了过去。   然后,在弟弟问他要不要喝点水的关切之后,谢思之重新开口,“二哥以前放假的时候,经常会和朋友到这种地方玩,不过不是这家,我们以前去的那家就在一中没多远,现在好像倒闭了。”   “不是我吹,二哥打电动打得可好了。”   逃课打游戏确有其事,一中以前附近也确实是有电玩城。   不过他并没有像自己说得那样对电动那样擅长,只是对这方面有过一些了解,看别人打过街机之类的东西。   谢思之那时候逃课都是喝自己的狐朋狗友去网吧,用小号五排开黑去低分段钓鱼,狙那些无辜的路人。   不过他觉得不管什么游戏,本质上都是考验脑子和操作,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尤其是这次还有一个明显对此一窍不通的谢笃之衬托。   是时候一展雄风了!   而后,在迈开步伐,走向那台明显属于动作类游戏的街机时,他被少年拉住了衣袖。   “二哥,要先到柜台换币。”   李珩提醒,又问,“我们要换多少?”   隐约间,青年好像听见一声带着不屑和嘲讽的“呵”声,他几乎本能扭过头去看谢笃之,试图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端倪。   遗憾的是,他什么也没发现,谢笃之甚至带着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问:“你不去换游戏币吗?”   谢思之:......   他直觉自己被摆了一道。   “这种事情不是有小乖嘛,二哥先去看看。”   谢思之开始心平气和地磨后槽牙,又伸手揉了把弟弟的脑袋,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之前瞄准的那台街机,“换完找二哥报销就好。”   “三哥,我们要换多少?”李珩于是又去问谢笃之。   这是一家很大的电玩城,加上现在已经是晚上,里面的客人也不算少。有学生,上班族,带着孩子出门的大人,那排娃娃机面前甚至还站着好几对出来约会的情侣。   游戏币和人民币一比一兑换,但是办理会员,购买专门的会员卡会有优惠,充一百多送二十个游戏币,充两百送三十个,以此类推,上不封顶。   根据他的经验,不同类型的游戏机消耗的币也是不同的。   比如抓娃娃机一般会要求投一个币或者两个币,再往里面走,可以坐上去,连着大屏幕还有方向盘的赛车会多一些,通常三到五个币不等。   他们一共三个人,充值少了肯定不合适,可他们也不知道会玩多久,什么时候被打电话催回家,办完会员一次性往卡里存太多也不好——很大概率上,这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这家电玩城玩。   谢笃之在分析,计算。   他看到了柜台后方贴着的那张巨大的红色会员福利海报,正在试图将柜台菜单上那些游戏项目和内场那些机器一一对应起来,判断自己玩什么才不会显得过于笨拙。   最终,他把目标放在了移动投篮和赛车漂移这两个项目上。   他随口报了一个数字,估计升学宴那边不会太早结束。   李珩听话地跑去柜台换币。   头上带着兔子发箍,脸上贴了爱心贴纸的服务员给他多换了十个——可能由于他们是新客,而且一次性往会员卡里充了不少钱。   “用完再到柜台来取就好。”她这样叮嘱,娴熟地从旁边装硬币的格子里数了十排,装在小袋子里递给少年,“祝您和家人玩得愉快~”   一百枚游戏币叠在一起的数量不算轻,印有电玩城logo的亚克力袋沉甸甸的,让人产生一种突兀且莫名的富裕感。   李珩先数了三十四枚游戏币在柜台不远处等自己的谢笃之,这才带着剩下的那些去找正在观战的谢思之。   游戏币几乎刚到手,谢思之就迫不及待地往旁边那台还没有人的街机上投了币,吆喝谢笃之一起玩。   游戏是拳皇。   虽然他之前没有在专门的机器上玩过,但网页游戏刚流行开来的时候,这款游戏的移植,或者说是盗版曾一度在当时的学生群体中火热。   光是从认得人物,且对他们的标志性大招有印象这一点出发,谢思之就觉得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他打游戏的时候谢笃之在看股票,也不参与同学之间的流行话题,所以,谢笃之肯定赢不了他。   “我不擅长这种动作类的游戏。”谢笃之没有中计,甚至对此直言不讳,“你可以找别人,或者让小珩教你。”   他的目标始终清晰——毕竟特地来电玩城的目的不是自己打游戏,而是陪同少年打游戏,让他不要再费神去想和白家有关的事。   从这点来看,他认为只惦记自己享乐,并试图从击败他人中获得成就的谢思之有点本末倒置了。   不过,鉴于这样的心态能让少年更好地融入电玩城的环境,他觉得没必要特地在这个时候提醒对方,免得扫兴。   李珩有点想试试。   他没有玩过,在各种各样的盗版最风靡的时候,他们的学校还没有引进电脑,更不要说那种街机了。   后来当主播,开始播游戏,去了解相关历史的时候,才从专栏文章和各种各样的解说视频里了解到这款游戏。   “我来陪二哥玩吧。”他自告奋勇,往旁边的操作杆下面投了币,开始查看人物说明,以及连招方式,最终选定了看起来相对简单的不知火舞。   “那你不要怪二哥下手太重。”谢思之按照印象,选了记忆中相当强力的八神庵。   在游戏里用一套行云流水的炫目连招打败弟弟,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青年甚至开始畅想自己手把手教对方打游戏的场景。   光是一想到弟弟崇拜中夹杂着敬畏的目光,或许还有要他教大招技巧的时候用撒娇的语气喊的哥哥,谢思之就忍不住心痒痒,“实在不会也没关系,二哥可以慢慢教你玩。”   反正宴会结束还要很久,他今天回去就找人往家里搬一台这样的街机。   谢思之自信满满,惨遭3:0。   这次不是错觉。   他确实听见了谢笃之带着嘲讽的嗤声。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先滑跪我知道今天只有3000,就,作为一个二次元,受的冲击有那么一点大,就,那个,考.jpg(胡乱比划)希望大家再原谅我一次呜呜呜呜   算上昨天的我欠了6000,周六周末一定补上qwq   然后看到有人说家庭弟位的问题,我大纲里有列其实!谢家是:宝——妈妈——阿笃——二哥——猫——大哥——爸爸。阿福不在食物链里面是因为阿福某种意义上克制所有人,至于小吱,小吱视情况而定,甚至可能在我们宝前面,所以猫是薛定谔的猫x   大哥地位低是因为老实,爸爸纯粹是就是历史遗留问题,自觉被钉死在耻辱柱上www 第50章   “二哥手有点生。”谢思之试图挽回尊严, “上一次玩还在高中,连招和技巧都忘得差不多了。”   “再来一把, 再来一把就好。”   他这样说, 又换了另一个印象里同样是主角的强力人物,“我当时应该是比较擅长这个。”   这次谢思之不敢掉以轻心,特地看了一遍技能讲解,才缓缓按下确认。   李珩点点头, 说了个好字, 投币, 还是用之前选定的人物,重新进入决斗界面。   他并没有怀疑谢思之说谎, 专注盯着屏幕上的血条, 甚至没注意自己把街机的摇杆和按钮弄得啪嗒作响,也吸引了不少刚刚结束对局,和偶然路过这排街机的其他客人的视线。   屏幕上亮莹莹的光映在少年脸上,勾勒出他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轮廓。   其他人的关注点更多是在对局身上, 谢笃之关注的却是他本身。   他很喜欢对方认真做自己喜欢的事时的样子, 尽管脸上的表情未必带着笑容、而是要稍微凝些, 可谢笃之能从那双像星星一样发亮的眼睛里看出放松和快乐。   但也不止是游戏才这样。   ——青年突然想起来高考前他搬来和自己住的那段日子。   不论是看书学习,还是和他面对面坐着吃饭,或是主动要帮忙收拾客厅的时候, 神情也都是一样认真、专注。   最起码在谢笃之看来, 心无旁骛是种相当珍贵的品质。   以前相处时还未觉得, 现在回想,他发现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明显变高许多, 记忆的影子叠在一起, 最终在少年的眸光中完全重合。   尽管电玩城嘈杂得让人恨不得塞住耳朵, 各种风格不同,或代表胜利或代表失败的音乐混在一起,鸭子般吵闹,各种指点和议论的声音也无时无刻不在影响感官。   谢笃之却不觉得有多难以忍受。   非要具体形容那种感觉,大概是那种特地处理过的画作或摄影作品,一切背景都被刻意模糊过,在各种各样的极简色块之中,只有他是清楚且精细的,纤毫毕现,像发光一样。   谢思之又被零封了一局,因为人物克制,这次他坚持的时间要比上次更长,看起来也没有上次那样狼狈。   可面子和信心是两种同样微妙,且总是会在相当不合时宜的情况下挑出来的东西。   理智告诉谢思之应该见好就收,这局足以佐证他其实没有那么菜,只是太久没玩才会不熟练,现在停手还能保留一点被有意营造的人设。   可他总觉得自己再来一把,就能反败为胜——他刚刚都把弟弟操纵的人物打到一半血以下了,再来一局,肯定能漂漂亮亮地打个翻身仗。   然而,他被少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二哥你不一定非要和我玩的。”李珩刚刚打完这局,就注意到了看起来好像和周围格格不入,始终沉默站在身侧的谢笃之。   “三哥有没有什么想玩的?”刚刚的街机体验给了他一定自信。   “你问老三没用的。”谢思之不肯放弃,“他不喜欢游戏,也从来不会去玩。”   很明显,他认为谢笃之在这里只是尽所谓的陪护责任,怎么也不觉得对方会真的下场体验这种相当低级但又意外纯粹的娱乐。   谢笃之放松的方式也是办公——最多再加上一项看书或者是运动,就已经顶天了。   “对吧,老三?”他这样问,哥俩好似的搭住对方的肩膀,朝自己这边勾了勾,“你不玩游戏,是吧。”   谢笃之相当不给面子地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开,又往旁边挪了一步,相当干脆利落地划清距离。   “我没说过自己不喜欢游戏。”青年不带任何情绪地开口,陈述事实。   不感兴趣和不喜欢是两个概念,何况他也不是全然不感兴趣,最起码弟弟玩的那几款有特地去了解过。   “我只是没有空玩。”他这样说。   谢思之:......   他总觉得有哪里奇怪,但一时也说不出来。   毕竟老三非常忙是他们家的共识——尽管他不经常去外地出差,但各种各样的线上会议从来没断过,加班殷勤到仿佛公司是自己的结婚对象。   不知道为什么,奇怪归奇怪,他突然又觉得谢笃之有点可怜。   “来都来了,你就不要操心那堆破事了。”谢思之语气带了点怜爱,“哥带你打游戏。”   谢笃之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过了会儿,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解释:“你技术不好,应该没办法教我。”   “我来教就好。”气氛不是很对头,李珩有点怕他们吵起来,慌不迭开口,“二哥在家画画也很辛苦,刚好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谢思之顿时舒服了,横看竖看都觉得弟弟熨帖自己,不想让自己太累。   要是他真的教谢笃之打游戏,他肯定会很心累的,因为谢笃之的思维逻辑,还有凡事都喜欢追根究底的习惯根本不适合玩游戏。   非要说,他觉得谢笃之当策划就很合适,肯定能用最少的成本气死更多的玩家。   “那二哥就勉为其难地把这项任务交给你好了。”谢思之没忍住哼哼了两声,看向在场另一位弟弟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得意。   他伸手,再度使劲揉了一把少年松软柔顺的头发,就拉着其他刚从街机上下来,同样找不到对局者的玩家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角逐。   好消息是,他和另一位玩家菜得不相上下,你来我往,居然也有一种高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   李珩在他旁边看了一会儿,才完全放下心来,重复问道:“三哥想玩什么?”   考虑到谢笃之对游戏没什么了解,他还贴心地提供了几个选择,“那边有赛车,还有篮球,射击类游戏,跳舞机。”   要是谢笃之这些都不喜欢,他们还可以去被抓娃娃机分隔开来的那个区域,玩电子捕鱼,大富翁,或者推币机礼品机那些。   “可以试试赛车。”谢笃之佯装思索。   “好啊。”李珩也有点跃跃欲试,以前在网吧打暑假工,他还帮忙给临时要去洗手间的客人代打过差不多的游戏。   投币之后,工作人员的引导他们带上VR眼镜,选择对战模式,帮他们匹配到了同一场对局。   不是所有的赛车都由玩家操纵,大部分时候,为了增加游戏体验,系统都会适当加入一些由电脑控制,可以轻易被超越的NPC单位。   但饶是如此,操纵自己那辆奶油色赛车率先冲过终点,少年下意识去看啊屏幕右上角那一列整整齐齐的赛车名字的时候,发现谢笃之选的那辆赫然被抛在最末尾的位置,状态也不是很好——耐久都快凄惨到见底了。   他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选的游戏太难了。   可电玩城的这个赛车就是很多年前大火的那款游戏的翻版和简化,赛道没有那么崎岖,道具也只剩下了给自己加速和给别人减速两种,没有那种延时发动,需要计算位置距离的陷阱。   ......所以,难道不是只要踩加速,握紧游戏机上的那个方向盘操纵左右,合理利用道具,再弯道超车就好了吗?   想了好几遍,他认为这款游戏可能对没有接触过的人来说,有一定的上手难度,所以谢笃之才会被遥遥甩在最末的位置。   他还在愣神,谢笃之操纵的那辆深灰色赛车已经徐徐驶过终点,然后,带着的vr眼睛被摘了下来。   谢笃之随手把他脑袋上又有抬头趋势的那一小撮卷毛捋直,看上去有点困惑。   “为什么可以主动撞击别人的车但不受任何处罚?”青年这样问。   他记得赛车比赛中参赛选手禁止相撞的,会尽量规避这一行为的发生,如果意外撞车,责任也是在超车的车手身上。   更遑论一般的交通规则。   李珩发现这个问题很难解释。   因为他不懂赛车规则,只是遵从游戏的规则去玩。   “三哥以前有没有看过那种四驱车动画片?”他想了一下,“就是那种,很智能,甚至能听懂人话的四驱车。”   谢笃之没有看过,他对动画片不感兴趣。   不过这不妨碍他理解对方的意思,“我们刚刚玩的赛车规则和四驱车类似,可以相撞,但是不受任何惩罚?”   “差不多,因为只是游戏,操纵的也都是虚拟的数据。”李珩点头,没有拉着他再试,而是主动从座位上跳下来,去了另一边的投篮游戏。   “三哥会打篮球吗?”他问谢笃之。   谢笃之点头。   “那我们可以去试试那边的投篮游戏。”李珩从善如流,“不管篮框怎么移动,只要能把球投进去就行了。”   “一定时间内投中指定的数量好像还有奖励。”   他没有觉得谢笃之刚刚问题有多莫名其妙,或者说让人摸不着头脑,对方开口的时候,除了思索怎么回答的苦恼外,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开心。   被信任的开心。   根据他对谢笃之的了解,假如换成不熟悉的人,对方肯定就不会那样问了。   他不觉得对赛车规则过分较真的谢笃之有哪里“轴”,一板一眼到过分,用现实的标准去衡量游戏。   可这也是一种原则的体现。   他认为这样的谢笃之很认真,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和三哥菜得不分上下x   去打战场了,啵啵!希望大家都有可以v你们50去吃疯狂星期四(虽然我是金拱门党) 第51章   一玩就玩到了商场关门电玩城歇业。   下楼的时候, 李珩左手搂着巨大的粉色兔子玩偶,右边的胳膊还夹着条时下流行的鲨鱼抱枕, 谢笃之和谢思之手上也帮忙拿着零零散散的战利品。   兔子是投篮全中的奖励, 鲨鱼抱枕则是谢思之后面参加电玩城枪击类比赛的特等奖,那会儿商场人流量正是最大的时候,李珩因此收到了很多小朋友——包括成年人在内的艳羡目光。   要不是现在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带着这些战利品进电梯, 他可能还会有点不好意思。   “乖啊, 你觉得是鲨鲨好还是兔兔好?”谢思之的嘴巴没有闲下来多久, 趁着没有其他人,笑眯眯抛出一个二选一的问题。   “二哥觉得鲨鱼要更威猛帅气一点, 你觉得呢。”   “二哥, 鲨鱼和兔子都很可爱。”李珩无奈地回答。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道:“非要说的话,我其实喜欢兔子。”   “......为什么啊?”谢思之不敢置信,有种不被欢迎的委屈感, “鲨鱼不好吗?我还特地给选了最好看的星鲨。”   “我以前没有去过海洋馆。”李珩说, “和其他人一起看动物世界的时候, 还被突然出现的鲨鱼牙齿吓到过。”   他在家人面前,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有意无意避开谈论过去了。   “但是养过兔子。”   “家里现在也可以养兔子。”谢思之试图弥补错误,“二哥的花房里也很适合种牧草, 你想养多少只都行。”   李珩想象了一下他花园那些名贵的花草被兔子啃得坑坑洼洼的样子, 有点想笑, 还有点不忍,“二哥, 你先听我讲完。”   兔子是将近冬季的时候养的。   那天院长阿姨刚好带他们这批比较大, 听话不会乱跑的孩子到别人家帮忙做手工, 回来路上刚好遇到了那种摆着地摊,吆喝十块钱二十个圈的小贩。   那个摊子上有很多东西,从毛绒玩具到精致的玻璃摆件,再到活的小动物——诸如乌龟和兔子,应有尽有。   他只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有到走不动路的地步,不过也有被那些东西吸引,走不动路,央着院长阿姨要套圈,要小兔子的孩子。   院长阿姨腿上挂着好几个,胳膊上还挂着好几个,根本迈不开步子,最后只好付了十五块钱,要了三十个圈,差不多每人分了两三个左右,让他们套,套完再回去。   “那小乖你套到兔子了吗?”谢思之有点好奇。   “差一点。”李珩不太记得细节,“好像只套进去一半,好像是套上去又被弹开了。”   “兔子是买的,或者赠送。”谢笃之如此猜测。   “一半一半?”李珩想起那件事,好笑的同时还有点苦恼,“因为那个时候不只有我们套圈,有一个小朋友买了好多圈,但是都没有套到,付钱的家长就说那个叔叔的摊子和圈有问题,要求退钱。”   但那个圈其实很大,套动物,毛绒玩具之类的可能需要一定的技巧和运气,那种放在前排的玻璃小饰品很容易就能套到。   “院长阿姨看不下去,就帮忙评理了,那个叔叔就让我演示,证明自己的环没有问题,是他们想要赖账。”   少年顿了顿,还有点骄傲,“因为我只是没有套到兔子,但是帮其他的人套到了玻璃小狗和小天使。”   谢思之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笃之面上不显,眸光也柔和些许。   “我懂了,兔子肯定是老板为了感谢特地你们送的。”谢思之说,竖起大拇指的同时,带着几分心痒痒,伸手想要去揉弟弟的脑袋,“我们小乖好厉害哦。”   在目的达成之前,他的意图就已经被谢笃之率先看穿了。   青年不着痕迹地侧了下身,刚好挡住这一动作。   谢思之没发现。   “因为大家当时都想要小兔子,不想要那个很大的毛绒老虎。”李珩下意识想摸鼻子,但手上东西太多,这个动作可能会让鲨鱼的尾巴打到旁边站着的谢笃之,又忍住了。   “我们养兔子吧?”谢思之立场很不坚定地开始喜欢兔子,“兔子多可爱。”   弟弟多可爱!   “......但是二哥,我们养的那只兔子后来被吃掉了。”李珩欲言又止。   地摊老板送的兔子是那种绒毛雪白的红眼睛肉兔,长得特别快,刚被带回孤儿院的时候小小一只,用野草和菜叶子喂,过年的时候就已经差不多有那种稍微小一点的板凳狗那么大了,远远看过去,像一团不太干净的雪。   考虑到每天清理院子实在麻烦,兔子的排泄物味道也很刺鼻,容易给来拜访的人留下坏印象,院长阿姨就拍板宰了那只兔子,和萝卜之类的蔬菜一块炖,端上了年夜饭餐桌。   “没事,谁敢宰二哥的给你养的兔子二哥宰谁。”   谢思之光是靠脑补,心已经化成了一滩水,安慰话张口就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们宝贝不伤心。”   他弄得李珩有点不太好意思开口解释,说自己当时虽然确实因为兔子被杀掉难过了一阵子,但还是在年夜饭上被热乎乎的炖兔肉——还有后来院长阿姨用兔皮缝的耳捂折服了。   那个耳捂一直陪着他到初中,后来因为实在带不上,才被院长阿姨又拿回去重新拆,改成了那种只有一只的半指手套。   好在他内心的那杆天秤最终还是向有良知的那面靠拢,没忍心让这位大大咧咧,有时候又表现得格外细腻的哥哥继续脑补。   “二哥,我是想说,兔肉很好吃。”少年这样说。   “没事,二哥能理解,二哥以前也养过鹦鹉......嘎?”   谢思之当场愣住。   “假如我没有记错,鹦鹉是福伯养的。”谢笃之适时开口,毫无手足之情地开始拆台,“是你要过去养,结果那天和同学打游戏,忘了给鹦鹉喂食,也没有检查笼子,鸟自己把门弄开,飞走了。”   福伯还为此念叨了很长一段时间,问自己的朋友要过好几只回来,但后来那些都不如原先的聪明,会说很多话,后来也就没有继续养,去发展其他爱好了。   “老三,我警告你不要血口喷人。”谢思之原形毕露,试图偷袭,“明明就是那只傻鸟自己娇气,我是看它那么胖,飞都飞不起来,好心给他减肥。”   有关鹦鹉的问题从车上一直差不多吵到了谢家,李珩几次想当和事佬,缓和一下矛盾,都被谢思之拒绝了。   用他的话说,就是“有关声誉,势必要洗刷清楚,拒绝让步,拒绝和解”。   然而最后谢笃之也没有承认。   青年坐在后座,眼睛似疲倦般半阖着,视线潜藏在睫毛下面,看起来像在走神,又好像真的把谢思之那些没营养的争论全都听了进去,偶尔开口反问。   “所以?”   “然后呢?”   李珩觉得他甚至听见了自家二哥磨牙齿的声音。   他只好轻轻用手肘去捣谢笃之,试图和青年眼神交流,让他态度表现得稍微暧昧一点,把谢思之给哄过去。   “三哥——”他做出这样的口型,心里其实有点紧张。   主要是怕被自家小气又不服输的二哥发现小动作,夹了一点其它的不知名缘由。   他看到谢笃之带着点促狭的笑了一下,再看过去,那个笑容仿佛又不曾存在过。   谢笃之也学着他的样子,做了“好”的口型。   他们两个,偷偷摸摸的,在另一位当事人的不知情的情况下达成了协议。   这种有共同秘密——还是在眼皮子底下达成的共同秘密的感觉让少年心跳得有点不规律,也可能是刚刚那个疑似错觉的笑。   谢笃之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给人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就从隆冬跳到春天,冰川消融,化作潺潺的溪水,一流就流向温柔明媚的春光里。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谢笃之不紧不慢,“确实不关你的事。”   谢思之满意了。   李珩也松了口气。   仔细把刚刚那幕珍藏起来的谢思之同样感到开心。   除了那只许久前就已经飞走的鹦鹉,这场持续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争论中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少年拧开矿泉水瓶盖,把水递给又重新得意起来的青年,有瞬间觉得自家二哥有点像总在寓言故事出现的孔雀,骄傲,自大,但同时又不可思议地容易满足,只要夸奖他的羽毛,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就好。   假如二哥是孔雀,那三哥又是什么呢?   他不自觉陷入沉思,想了很久,也没能得出确切的结论或判断。   感觉有很多相似的,但又都没有那么贴切。   关于“谢笃之到底像什么动物”的思考差不多一直持续到他在福伯外面不安全下次早点回家唠叨声里走进家门,看到坐在沙发上,俨然准备召开家庭会议的父母和大哥。   差不多差不多被他抛到脑后,在升学宴上发生的不愉快又重新涌了上来。   他想起来自己应该道歉,因为他表现得确实有点莽撞。   然而还没有开口,凝着张脸的谢夫人就缓缓开口,告诉了他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小乖,刚刚你爷爷那边突然打电话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一款我们宝的百变怪!   看了一下之前的更新频率感觉我以前也是一款很勤奋的作者,但是后来,就,嗯,或许这就是倦怠期吧(。)可是故事还有好长......。 第52章   【是月亮啊:怎么会这样![鸭鸭震惊.jpg]】   【是月亮啊:我好像收到节目那边的通知说选秀要提前开始, 就算你回国也不能出来找你玩了QAQ】   【是月亮啊:歌曲分享《错过》】   【是月亮啊:不管怎么说还是祝爷爷身体健康!】   顾明月消息发得太快,李珩的解释还没有发出去, 就被对方刷了屏。   他现在在候机室等飞机, 早上八点的航班,现在距离登机还有一会儿,没想到顾明月已经醒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接下来要和顾明月——或许还有同桌一起去高原旅游, 差不多玩到快八月份再回家, 这件事也已经获得了谢夫人的首准。   福伯特地还在家里准备了不少据说能抗衡高原反应的红景天口服液, 让他记得每天喝,提前准备。   但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   昨天他一回家, 就被告知了远在欧洲的爷爷突然生病, 需要有人看护的消息。   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指派了照顾老人的任务。   ——毕竟家里面的其他人都没有空,不管怎么看,他这个准大学生唯二比较闲的。   另一个很闲的是谢思之。   但他的二哥对要去欧洲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大的排斥。   原因是爷爷奶奶住的镇子比较偏远, 除了风景好之外一无是处, 没有各种各样的快消店, 没有商场,也没有酒吧。   唯一的超市在好几公里外面,要开车才能去, 晚上八点准时关门, 逢年过节不开。   “我感觉还是直接杀了我比较好。”   坐在他右手侧的青年不知道第几遍重复, 一副没精打采生无可恋的样子,“老爷子在当地请个护工不就好了, 我们过去也帮不上忙啊。”   对弟弟的宠爱喝对长辈的敬重还不足以抵消他对欧洲小镇生活那种厌倦。   谢思之不喜欢田园风情, 他只想快快乐乐地生活在灯红酒绿里, 半夜还能和一帮子好朋友去比个赛车或者是去泡个吧。   “二哥,说不定我们很快就回来了。”李珩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安慰他的地方,只好这样说。   本来谢思之不是非要和他一起出远门的。   毕竟他的闲是相对谢家其他人而言。   真要算起来,其实他要操心的事情一点也不少——光是接下来那场画展主题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何况年底还有几个比赛需要接洽,确认。   可李珩毕竟是第一次出国,从小到大学的也都是为了考试出发向高分看齐的哑巴英语,异国他乡的,万一出现沟通问题怎么办?   临时请翻译倒是能请到,但是决定做得这么突然,也没办法好好确认和考察考察人品,谢夫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二儿子一起派过去更放心。   “……宝贝,你不懂。”   谢思之脸上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微妙表情,“我们的奶奶是位热情且好客的女士,她是不会这么简单就放我们回去的。”   “说不定我们得在那边待到八月底。”   欧洲确实也有好玩的地方,但老爷子到底生的什么病他现在也不清楚,加上身边还带着个甜蜜的小拖油瓶,他总不能一下飞机就火速开溜。   想到这点,他那股轻生的冲动又涌上来,自暴自弃道:“算了,我还是直接去投胎比较快。”   李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自家二哥周围的气场好像更丧了。   他想了想,又给顾明月回了条选秀加油,顺带把自己即将登机的消息告诉对方,直接熄掉了手机屏幕。   “要不然,二哥你还是不跟我们一起吧。”李珩不确定这个方法可不可行,“就说自己有事,所以要回去。”   “三哥这个月都在,我要是遇见问题,可以打电话给他。”   他踟躇道,“而且只是帮忙照顾爷爷的话,我一个人应该也可以。”   他老实待在爷爷奶奶家,好像也不需要担心沟通交流方面的问题。   毕竟电话里两位老人家乡话都说得很好,移居多年,口音还是和国内没有差别。   “二哥还不至于没担当到这种程度。”   谢思之又是一声叹息,“答应了就是答应了,而且老三也不可能总待在镇子上……对吧老三?”   他侧过身,去看正在用手提办公,耳朵里镶着枚蓝牙耳机的谢笃之。   谢笃之头抬也未抬,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你可以去玩你的。”   “你这话有点过分。”谢思之被噎了一下,“……什么叫我可以去玩我的啊?我很有责任心的好吗。”   回应他的是键盘敲击声。   谢笃之打完了一行字,这才摘掉耳机,顺便把电脑也合上,淡淡开口:“字面意思。”   他没等谢思之脾气发作,继续道:“妈妈昨天晚上应该给你发过消息。”   “她给我发消息了?”   谢思之将信将疑,翻遍了消息列表,还有昨天晚上的那一排未接电话,终于在短信堆里找到了电话卡运营商自动发送的语音留言提示。   他点进那个网址,带上耳机,脸色纷呈,甚至连弟弟喊他都没意识到。   “……没什么,就是她和我说要是老爷子没什么大碍的话,我可以待几天就回来。”谢思之随便扯了个借口。   “那太好了。”李珩舒了口气,发自内心替他感到高兴。   “我突然想起来其实那边风景不错,附近还有雪山和滑雪场,多待几天也行。”   谢思之飞快改口,“老爷子的农场里也养了不少动物,我看看能不能从它们身上再找点灵感,把画展主题早点确认下来。”   虽然不清楚画展主题是怎么和农场联系到一起的,但在他那种不太正经、想一出是一出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的情况下,少年也没有因为他乍然改变的态度而起疑。   李珩只觉得太好了,因此,也没有注意到两个哥哥暗中的眼神交流。   谢思之光是眼神质问还不够,又掏出手机,发了好几个窗口抖动表达自己微妙的、被排除在计划之外的不满。   ——哪怕是他自己没看见消息。   他问的问题太蠢,所以谢笃之只是简单扫了一眼,并没有回。   确切来说,被排除在计划外的不是谢思之,而是他。   实际上,谢笃之并没有在欧洲要谈的投资,就算有,也不需要他本人出差半个月或者是更长时间。   这个借口只能说服对他现在的投资计划不算太了解的其他家人,说服不了他自己。   昨天进门之后,谢笃之就差不多已经猜到她的想法了。   其实不难猜,昨天的情形,也就只能骗一骗没多少社会经验,且和两位老人接触不多的少年。   只是谢思之没动脑子,否则很容易就能发现疑点。   比如身体一向硬朗,冰天雪地还能坚持冬泳的老人为什么会突然生病,在说到具体病情时,谢夫人为什么又语焉不详,连症状也描述不清楚。   假如真是突发重病,不管工作多忙,全家人肯定是要一起过去的,假如不是——那就更没有必要千里迢迢,特地喊小孙子过去看护了。   以老人想念没见过的孙子为理由,其实比生病更能站得住脚。   那为什么还是要拿生病当借口?   ——自然是担心他有顾虑,因顾虑而拒绝,所以不管怎样先找借口把人支出去,好好玩上一圈。   不管白薇那边怎么催促,直接用远在国外照顾老人这个理由搪塞,就算再怎么怀疑不满,她也只能在心里发作。   站在“孝顺”这个制高点上,就她再想弄舆论,看客最多也只能感慨这是件没办法的事,不轻不重地议论一番。   等他旅游结束,开开心心地回国,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谢笃之原本也有类似的打算。   只是作为母亲的谢夫人行动比他更快,也更加果决。   他只能退求其次,以有投资为理由一起前往。   从这点出发,谢笃之不否认自己其实有点嫉妒谢思之,嫉妒他的闲暇,以及身上总能让人放松的特质。   但不是以工作为钟摆的谢笃之,好像就不是谢笃之了。   最起码本人不太想象得出来自己成为画家或是其他什么人的场景。   他本能认为自己不适合除现在这个身份外的一切职业,也从来没有萌生过类似激流永退的念头。   哪怕账户上的余额一辈子也挥霍不完,金钱对他而言的意义仅是不断增长的数字。   谢笃之想,他应该重新寻求一种平衡,不再将自身置于工作和工作之间,而是将另一头换成更加虚无缥缈、他尚未能完全把握的东西。   从现在开始适应的话,或许将来——将来。   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他转眸,将目光从少年身上收回,不露声色。   接下来他要计划的,不应该是在当地进行评估,寻找有开发价值,值得投资的产业,再判断其风险与回报。   而是应该怎样相对合理地,和他们留在同一个小镇,且不让少年起疑心。   当然,如果能把谢思之支开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往下翻也没有了x   经过朋友的开导,我现在看着自己的日更字数,充满了理直气壮。   作者和读者都在倦怠期的时候,现在这种凑合凑合过的方案就是最好的.jpg 第53章   抵达镇子是在第二天下午, 谢思之开的车。   倒不是没有安排人专门过来接,只是谢思之在电话里据理力争, 口口声声说如果连自己开车的自由也没有, 那这趟北欧之行将毫无意义,要求即刻买机票回国,这才打消了谢夫人原本的念头。   自从下飞机那刻起,她的消息几乎一刻也没停过。表达的也都是很实际的关心。   一会儿问他能不能适应时差, 一会儿又担心当地的饮食不符合口味, 甚至还让他少穿点衣服, 担心气候问题......   李珩坐在后座,在车内音量调到最大的爵士乐和窗外飞速疾驰过的森林和山峦中一条一条回复她, 眼皮渐沉。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少年歪倒在谢笃之身上, 消息回到一半的手机也从掌心滚落到旁边。   谢笃之下意识坐直,随即意识到这个动作或许会让对方靠得不够舒服,肩膀又缓缓放松下来,以一种自然的姿态垂落。   他在尽量维持半边身子不动的情况下够到了手机, 帮忙回复完了消息, 这才伸手去戳前方驾驶座上的谢思之, 示意他把音乐关掉。   谢思之不明所以地回头。   他是脸上墨镜甚至都没有摘,但嘴上正在哼的歌直接卡在了喉咙里,差点不小心在公路上踩了刹车。   “......什么时候睡的?”他直接关掉音乐, 把自己那边的车窗也升上去, 甚至有意识放缓了车速, 压着嗓子问谢笃之。   “刚刚。”谢笃之回答。   于是他这才放心的地重新把头扭回去,继续开车。   过了一会, 谢思之重新回头, 声音轻得像烟, “等会儿醒了你记得再喊我下。”   开车的时候不外放点什么,他真的会难受到死掉。   谢笃之无言点头,有点想换个能让人靠得更舒服的姿势,又忍住了。   睡眠是一种相当难以摸捉的状态,他不确定自己的动作会不会突然惊扰到李珩,导致对方突然从梦中惊醒。   纵使昨天对方晚上的时候总忍不住盯着机窗外面看,没有好好休息,已经陷入熟睡的概率相当大,谢笃之还是不太愿意去赌这个可能性。   对少年而言,这件事只有零和一的区别,谢笃之不会在他身上验证所谓的概率与猜测,只是尽可能保持现在的姿势,减少其它的动作。   车程算得上漫长,可车在那座北部小镇外面缓缓停靠,作为司机的谢思之迫不及待从上面跳下,过来开门的时候,谢笃之竟然生出一种短暂的错觉。   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他的肩膀——尤其是被少年枕着的那部分胳膊微微发麻的同时,也在以酸痛抗议这样的行为。   可他在精神上是满足的,甚至希望车程再多几个小时。   “......我睡着了?”李珩被摇醒的时候还有点迷茫,“你们怎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那么香,叫你干嘛。”谢思之轻描淡写开口。   当然,把那点开车数个小时没有车载音乐的烦闷和无聊咽下去后,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邀功:“怎么样,二哥开车技术好吧?是不是感觉特别稳健,一点颠簸都没有?”   少年边抹了把脸,边胡乱点头赞同,“二哥很厉害。”   他左半边脸颊上还有被衣服压出来的浅浅红印,眼尾还洇着点打哈欠留下的生理盐水,怎么看都不像已经睡醒的样子。   谢笃之默默把对谢思之车技的辛辣评价吞下去,选择沉默。   ——李珩其实也不清楚谢思之车技到底稳不稳健,他上次坐自家二哥的车还是在高考结束那天,但那天道路上车太多路太堵,拖拖拉拉,实在不好判断。   不过,比起自己宛如小猪崽那样睡得又沉又死,他更愿意承认是谢思之开车的技术确实好,所以他才这么长时间没有醒。   太阳甚至都已经开始向西偏了。   “饿了?”谢笃之问他。   “没有。”李珩下意识摇头,反问,“三哥你累不累?”   他确实不算饿,问题在于,他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枕着什么东西睡过去的,应该压了谢笃之很久。   “你不重。”谢笃之答非所问。   但谢思之的确饿了——在几乎没有什么车辆的公路上飙车很爽是真的,开车很消耗精力和体力也是真的。   “不知道奶奶有没有烧红酒炖牛肉。”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肚子,又过去招呼李珩,“小乖,走,哥哥带你去吃饭。”   李珩把那句“奶奶应该没有空,可能也什么心情款待我们”吞下去,跟在他后面往镇子里面走。走了几步,又重新退回去,拉着落在他们后面一小截的谢笃之一起。   “三哥真的不累吗?”他试图从青年的神色之中找出一点端倪,遗憾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谢笃之的表情和答非所问,说他很轻的时候是一样的。   “那你饿不饿?”他换了个问法。   等会儿到爷爷奶奶家,他可以进进厨房简单煮个面,或者是做一份炒饭——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先犒劳一下他们,垫垫肚子。   “还好。”谢笃之眼底有笑意漾出,“老二应该更饿一点。”   他说的是事实。   “那就是饿了。”李珩很确定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补充,“我知道二哥你饿了,所以才没有问的。”   怎么听怎么像欲盖弥彰。   走在最前面的谢思之呵呵笑了声,带着几分促狭演出来的伤感,“小乖,你不用解释了,二哥都懂。”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他已经在脑子里编好了一出剧本,“我知道自己出身不够,不应该介入你们之间,可不管怎么样,这段感情都是我先......”   “你先什么?”   带着几分威严感的声音从前面响起来。   “当然是我先来的......”谢思之顺口答道。   他定睛看清了前面站着的人影,顿时停住脚步,脑子里疯狂回忆起自己刚刚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老爷子,啊不,爷爷好,我的意思是既然已经到了,不如在附近街上的花店先买一束鲜花带给奶奶。”   青年火速改口,神色自若,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些微的尴尬和不自然。   “毕竟我先来过这里不少次,对附近还算熟悉。”   在这个家里,谢思之严格来说谁也不怕——就是初中和其他学校的学生打架被老师找家长,回家后被谢伫危直接上板子和皮带教育的时候,他心里面也没有真正说慌过,或者怕过。   除了在爷爷面前。   他觉得可能是以前暑假过来,被压着在书房静心练字的那种压抑感给他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现在看到老爷子,心里面还是会不自觉有点发憷。   直到他这身爷爷喊出口,李珩才认出来不远处站着那位老人的到底是谁。   对方和视频里的打扮不太一样,穿着短袖短裤,脸上还带着遮阳镜,没有露出全部的面容,加上身材高大,他一开始还以为街边站着的是个本地人。   他跟着谢思之后面喊了一声爷爷,随即才意识到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昨天,不对,确切来说是前天晚上的时候,气定神闲站在他们面前的老人还是重病状态。   生病,尤其是重病,真的能好那么快吗?   少年有点迷惘。   这时老人已经十分满意地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说了句不错,然后,他才看向谢笃之。   花费的时间更长,好像在确认什么。   “你是小笃吧?许多年没有见过了。”片刻后,他这样开口。   谢笃之点头,淡淡地向他问好,顺便解释清楚了缘由。   “刚好有个投资要谈,顺路陪他们过来看望您。”   相对而言,这已经是很亲近的态度了,老人也从儿子儿媳口中了解过他的性格,摆摆手,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他们跟上。   他是特地过来接人的。   “你们外婆知道你们今天要来,特地炖了牛肉,还烤了一整只羊腿。”   “我就知道有炖牛肉!”谢思之神色又重新飞扬起来。   毕竟支撑他以前每年暑假都过来住一段时间,陪两位老人的动力就是外婆的炖牛肉。   “你弟弟没什么忌口吧?”他问走在最前面的谢思之。   “没有,不过他比较爱吃蔬菜。”谢思之即答,“比如说胡萝卜之类的。”   “我们家农场没有种胡萝卜,但是有土豆,晚上主食是培根烤土豆。”   李珩注意到他特地回头看向自己,“不过集市上有卖,你可以和外婆出门的时候买。”   “还有小笃呢,小笃喜欢吃什么?”老人问的弟弟其实指两个人,他记得谢笃之笃年龄要比双胞胎小。   “谢谢您,我没有忌口,都可以。”   谢笃之客气地向他道谢,“合作方发了不少消息给我,希望可以尽快把事情谈下来,我可能待不了太久。”   “待不了太久是多久?具体日期总有吧。”   他的提问在谢笃之预料中。   青年面不改色地报出日期,给自己停留在这座小镇上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而听到日期,李珩才意识到——或者说才重新想起来,他不是自己和谢思之那样,为了陪同和探望专程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自信点,他就是特地过来的x   好了我继续去玩极乐迪斯科了!!!   顺带给大家安利,steam现在折扣只要29!不要998,也不要98,只要29就能享受真正的游戏艺术,建议冲就完事了!(不过还是推荐感兴趣的话最好先看测评确定自己能接受游戏的类型及具体操作模式www) 第54章   吃完饭之后, 李珩被谢奶奶拉着聊了好一会的家常。   长辈们关心的东西大抵都差不多,问来问去, 最后无非会绕到在家里住得好不好、学校有没有给人欺负——此处可能还要引申一下, 比如有没有被哥哥欺负,还有一些情感方面的问题之类的。   奶奶给他的感觉,其实和妈妈是很像的,但不同的是, 奶奶要更加地慈爱。并且, 可能由于年岁的影响, 她的很多问题的时候都不会像谢夫人那样以小心试探或者拐弯抹角的方式开口,而是相当直白。   “我们家小孙孙这么俊, 学校里怎么可能没有女孩子喜欢?”   被关心感情问题的少年相当不知所措, “但是......”   他但是了好一会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脸颊隐约有点烫。   “高中不应该早恋,而且我也没有注意过其他人有没有。”   李珩越说声音越小, 语无伦次, 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带着点神秘, 又很八卦地问自己有关所谓孙媳妇的问题,“就是,我觉得现在说这个好像还有点太早了。”   “哪里早了?”谢奶奶反问, 看上去颇为语重心长。   她说话的时候, 手上织毛衣的动作还没有停, 连老花镜稍微往鼻梁下面滑了一截都没注意,“乖孙, 奶奶告诉你, 男孩子脸皮不可以太薄, 不然不好讨媳妇的。”   “你爸爸以前脸皮就特别薄。”她说。   李珩看到正在无聊戳羊毛毡摆件的谢思之大大咧咧,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   “奶奶——”他这样拖长调子,“我都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我爸那种不是脸皮薄,是闷/骚。”   “那不还是脸皮子薄吗?”谢奶奶使劲冲他摆手,让他自己去一边,不要过来插嘴,“你要是无聊,就去陪你爷爷去书房练字。”   谢思之顿时不说话了。   “你爸爸以前都没有女孩子喜欢的。”她说,“要不是你妈妈刚好看对了眼,愿意追他,又是给他送早饭又是帮他占座,指不定他现还是个寡老汉。”   “他喜欢你妈妈,就只敢在上课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去看她,其它的时候都不和她讲话的。”   李珩不知所措,且相当震惊,没想到父母的爱情故事中还有这么一段。   虽然说之前谢思之给他科普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妈妈年轻时是非常外向活跃的性格,但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妈妈追的爸爸而不是爸爸追的妈妈。   他有点复杂,发现不仅是梦里那个冷漠不苟言笑的大家长形象碎了个彻底,类似的故事听多了之后,连心里那点对“父亲”这一形象的天然崇敬也摇摇欲坠起来。   “那......”   他还想问更多,但谢奶奶已经相当笃定地下了结论,“所以讲,男孩子脸皮不能太薄,要是你喜欢的小姑娘比你还害羞,那可能就错过一段好姻缘了。”   李珩总觉得有哪里奇怪,但又不得不承认奶奶说的确实有道理。   “真的没有女孩子给你送情书,还有小礼物啊?”说完,谢奶奶又不死心地问了一遍,“连小思上学的时候都收到过情书。”   “什么叫连我也收到过情书,我很以前受欢迎的好不好。”膝盖莫名中箭的谢思之有点无语,“好多人都喜欢我,还说我的魅力不分性别。”   谢奶奶有种拿毛衣针去撵他的冲动,也终于想起来把滑落的老花镜往鼻梁上推。   “那你现在不少还寡着吗!”她微微把声音提高了一点。   “......那也不止我一个人寡啊。”谢思之辩解,“你看老大,你再看老三。”   他试图把在一旁桌子上办公的谢笃之也拉扯进自己这条战线,“奶奶,你总不能厚此薄彼,只关心我一个人的人生大事。”   “你大哥,还有。”谢奶奶停顿了一下,偏过头特地看了端坐着的青年几眼,而后才继续开口,“还有小笃。”   “他们都有自己的事业要忙,晚几年可能要更吃香,更受女孩子欢迎一点。”   话是这样说,可她也不觉得这个孙子就像他说的那样,是因为有事出差,才顺路陪着另外两个孙子来的。   话可以骗人,但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从某个方面来说,她认为反而是领养回来的孩子最像当年的谢伫危。   以前谢伫危还念书的时候,就坐过自己报在家在完全相反方向的补习班,就为了能和喜欢的姑娘从一个方向出校门,短暂地同行几步路的事。   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很多巧合都是因为在意才发生的。   不过她看破,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欣慰于几个孩子之间的深厚感情,变得又开心了一点。   老太太乐呵呵地开口,“现在不是很流行什么霸道总裁吗,他们肯定不缺女孩子喜欢啊。”   谢思之:......   “我回国就去开个专门搞艺术品收藏的公司。”他不满地嘟囔,“奶奶你不懂时髦。”   什么霸道总裁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流行的明明就是他这种满身才华和傲骨,而且还深情坚定、矢志不移的XX家或者是什么教授人设。   晚上八点多,外面的天差不多还是亮的,太阳好像也只是又往西边稍微偏了那么一点点,和他们刚到镇子上的时候看起来没有多少区别。   可是李珩已经有点困了。   他最近作息相对比较规律,而且时差好像也没有完全倒过来。   谢奶奶催促他去休息,自己继续在沙发织毛衣,没忘记提醒他明天稍微早点起来。   “之前说的小马驹已经快生了,明天带你去看看母马。”   提醒完,又开始计划明天的早餐,“早上吃培根烤土豆可以吗?中式的也行 ,冰箱里还有牛肉馅的馄饨和饺子,奶奶给你煮。”   “我要吃饺子。”谢思之抢答,“是西芹牛肉馅吗?”   “没西芹牛肉。”谢奶奶瞥了他一眼,“不吃就算。”   最后还是决定早上吃饺子。   李珩住的房间是后面特地腾出来的,谢笃之和他一起睡——两个老人住的是那种独栋小别墅,房间不是太多。   之前暑假过来的时候,一直都是谢夫人和谢先生一间,双胞胎住另一间。   谢奶奶原本是打算让他们三个一人住一间,被谢笃之以再收拾麻烦为理由拒绝了。   已知他和谢思之肯定不可能住在同一间房,睡同一张床,剩下的根本不用选,除了李珩还是李珩。   排除之前有一次因为太累,下午看书的时候直接在沙发上就睡着了的情况,李珩没有过和对方在同一个房间休息的经历。   尤其是还是同一张床。   客房的床虽然大,但比家里的其实要小不少,勉强能作为双人床使用。   少年把厚重的、用于遮光的窗帘放下来,站在窗边发了会呆。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远方覆着雪的山顶,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看到雪山。   困归困,哈欠打了一个又一个,可真正回了房间,准备休息,他又发现自己实际上并没有他太多的困意,反而因为心里还藏着疑惑,越思考越精神。   从头到尾,两位老人都没有提到生病的事,纵使不愿意多想,他还是下意识产生了一种怀疑。   此外,大概就是谢奶奶拉着他聊家常的时候问的问题了。   他捻住手绳上的小珠子,不自觉开始走神。   手链是谢奶奶一见到他,就往他手里塞,让他带上的。   红色,上面分布着一粒粒的小金珠,主体部分做成了平安锁的样子。   锁旁边的两粒小金珠样式和其它的不太一样,是两朵漂亮的小桃花,套用老人家的话说,就是要平安,也要受欢迎,被喜欢,最好能多一点桃花,早点把孙媳妇带回来。   她好像不觉得大学就成家立业有什么问题,因为谢夫人和谢先生就是大学领的证。   现在他冷静下来,褪去那种在长辈面前的紧张和不自在,想到关于恋爱的问题,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抵触,只是单纯感到一种陌生。   周围的同龄人隐隐约约开窍,流行起各种各样有关于青春和爱情的小说,或是被偶像剧所吸引、由此萌发出春心的时候,他脑子里面除了读书,剩下的好像就是要怎么更好地以身作则,让其他孤儿院的孩子也能意识到好好学习的重要性。   考上高中之后,就更不敢懈怠了。   而且他那个时候还被老师任命为班长,为了不辜负老师的信任,连午睡的时间都在和学习委员偷偷地卷,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谁可能喜欢谁,关注偶尔飘到耳朵里的八卦。   因为大家就算谈恋爱,也是偷偷摸摸,不敢太当着老师和其他同学的面的。   只要没有看见,李珩就当他们班谈恋爱这种事情不存在,每次班主任问起来谁谁谁和谁谁谁是不是的时候,他的回答也基本上都格外有底气。   ——不过,他从小到大,包括在梦里,都没有收到过哪怕任何一封情书。   ......应该是真的不太受欢迎。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点凝重。   作者有话要说:   虚假的不受欢迎(严肃)   然后就是宣布一个好消息:从明天开始恢复日六啦!   收到了万圣节礼物,容我短暂地振作几天www 第55章   谢笃之把准备的材料整理好, 合上手提电脑,进门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少年站在窗户前面, 默默叹气的场景。   他随手关上房门,在问对方“怎么了”和跳过这一话题,装作没有看见之间,选择了后者。   青年想了一下, “这里离滑雪场不远, 过几天可以让老二带你去滑雪。”   “他滑雪滑得不错。”   能让谢笃之说出不错两个字, 可见谢思之滑雪的水平是真的很高。   “我之前从来没有学过,教起来会不会很麻烦?”李珩问他。   “不麻烦, 滑雪很简单。”谢笃之说。   他本来也只是说说, 并没有真的打算让谢思之教,只是为了铺垫接下来的话题而已。   “我说不定可以和你们一起。”青年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投资洽谈得比想象中顺利,应该不用特地过去一趟。”   李珩跟着哦了几声, 才反应过来, 有些惊喜:“那三哥是准备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还不确定要不要提前走。”谢笃之没有把话说得太满, “假如不忙,会和你们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   至少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珩真心实意地希望他在国内的公司处于营业淡季而非旺季。   但仔细想想, 这是不可能的——他记得谢笃之名下还有个现在备受年轻人青睐的手机品牌, 在学生群体中也很流行。   直到上次收到股份赠予的协议, 李珩才知道原来高中同学有一小半都在用的那个牌子手机原来也算是他们家开的。   不管怎么看,高考结束到开学的这段时间里, 都是研发新品, 或者趁机推出准大学生套餐业务旺季。   何况这还只是谢笃之手下的其中一家公司, 其它的公司肯定也有大大小小的事要处理。   “不管多待几天,都要好好玩才行。”稍加思索,少年很严肃地开口,“网上都说这里是个很适合疗养,能放松身心的地方,放松之后再回去办公,工作效率也能得到提高。”   他记得谢笃之晚上吃饭之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用电脑发邮件,看各种信息了,好像只是把办公地点从家里换成了北欧。   谢笃之有点想笑,又忍住了。   他会以一个同样严肃的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他的意思,然后才开口道:“暑假还有很久,可以玩够了再回国。”   谢夫人当时办签证办是申根签,长途旅行会更方便一些——她本来就有暑假带李珩过来住一段时间,好好玩一玩的计划,只不过因为某些意外,这项计划被迫提前许多,并且换了一种形式罢了。   李珩听他往外报其他国家的名字,还有随口例举出的景点,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面确实感到神往。   他本来选科就选了地理,不管是自然上的经纬变化,还是人文中所描述例举的种种习俗和风情,他其实都是从书本和习题上知道的,连视频资料和纪录片都了解的很少。   就连老师,在课堂上讲课的时候也带着遗憾地和他们感慨过很多知识只有自己体验过才是最深刻的,比如时差,再比如昼长夜短之类的变化。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可是外面还是亮得和白天一样,天空蓝得明净而温柔,如果他不来,可能就永远没有办法真正感受到这种差异和奇妙感——这个时候国内正值深夜,而且在日期上也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三哥全部都去过吗?”他有点好奇。   “没有。”谢笃之坦然承认。   基本上各个地方都去过的是谢思之,而不是他。不论是冉冉在神庙上空升起的明月,还是在群山和森林之间绚烂变换的极光,亦或蜿蜒连绵的海岸线与悬峭,在谢笃之眼中都没有任何本质的不同吗,都能简单用“风景”这一词概括定论。   哪怕身边感慨和惊叹的声音再多,夸奖的言语再多,他很难生出书上所说的那种,或是感到崇高或是感到优美的喜悦。   “只是知道。”他这样补充,“老二之前出去玩,回来的时候也会提到一些。”   不过谢思之提到的内容更多还是以吐槽为主,可参考的地方不大。   “那......”李珩欲言又止,有点想问他能不能一起去,又怕干扰他的工作计划,导致重要的事情堆积到一起。   这么一犹豫,他几乎忘了自己刚刚想问对方有关长辈生病的内情——他直觉谢笃之肯定知道什么,没意识到自己对青年的态度比起信赖,更像是因为信赖产生的某种盲从。   “可以一起。”谢笃之说,轻描淡写般再次强调,“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忙。”   他上一次这么说还是在李珩高考之前。   少年对这句话暂时持保留意见,脑中却在飞快地回忆还没有被忘记多少的地理知识,思考有哪里是自己知道、且距离不太远,可以在对方回国之前一起去玩的地方。   然而遗憾的是,他的知识储备量并没有想象之中多,且主要是以应试为主,根本说不出什么合适的景点。   ......总不能干巴巴地向谢笃之背挪威海峡的成因,表明他的地理位置有多优越渔业资源又是怎么发达,然后建议他们去吃鱼吧。   他张了张嘴,又迅速合上,过了一会儿,才带着点不易觉察的凝重,缓缓开口:“那三哥想去哪里?”   李珩最终还是决定把问题抛给谢笃之,并且明天在去农场的路上一定善用搜索,好好补习相关的旅游知识。   “都行,我也都没有去过。”谢笃之直接忽略了自己曾受邀去过冰岛和德法等地的事实,“可以先从附近开始。”   “好。”李珩回答他,更加加深了明天一定好好查资料的决心。   反正他们也不是马上就要动身,谢笃之会在这里待多久也还不确定,明天回来之后再仔细讨论旅游计划也还来得及。   当然,这件事其实也还有更干脆的办法,就是全权交给看起来对这里半点都陌生,对旅游景点头头是道,如数家珍的谢思之,不过他在心里下意识划掉了这个选项。   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觉得觉得这样有点过于依靠对方,而且也没有那种在做攻略的时候就满怀期待的感觉了——虽然那种自己也不清楚接下来要去哪里,然后抵达一个新地方的惊喜感也很棒,但他还是更喜欢有计划,更加规律地出行。   “明天还要去农场,最好早点休息。”谢笃之顺手把帘子往窗户的方向拉了拉,遮住了远处覆雪的山顶,室内的光线顿时昏暗下来,只有吊顶上那盏并不刺眼的水晶灯幽幽亮着。   “三哥,要是我们在冬天过来,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在窗户外面见到极光了?”李珩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他还没有见过极光。   “很想看?”谢笃之问他。   “有点好奇。”以前上课的时候老师曾经说过极光的成因,那堂课是公开课,为了规范教学,丰富课堂内容,对方还特地在网上找了好几个相关的视频通过投影仪播放。   极光在视频上就已经很漂亮了,亲眼见到给人的感觉肯定会更加震撼。   而且,春节附近大家都放假了,谢笃之应该也不会有那么忙。   谢笃之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不动声色瞥了眼今天的日期。   这个时间是北半球的夏季,尤其是在他们现在所处的高纬度地区,日照时间甚至接近二十四小时,黑夜仓促且短暂,并没有多好的观测条件——纵然极光确实有概率在白天出现,但因为光线等原因,效果较差,反而会给人一种失望的印象。   现在是七月中旬,而某座位于挪威北部的小城极光从九月份开始爆发,那个时候大学已经开始军训,开学,就算能赶上,那也是七天长假,甚至是这一学期结束之后的事情了。   那要是临时更改旅游路线呢?   北半球位于夏季,南半球却刚好相反,南极极圈内同样可以看到极光,虽然联系科考队、安排专门的游轮相对麻烦,但他恰好有在这方面的合作伙伴,南极之旅是完全可行的。   只是他一时想不出具体的旅游路线,对位于南半球的那些国家并不熟悉。   谢思之以前倒是有过相关的旅游计划,但因为那段时期动荡的新闻较多,这个计划又被对方无限期的搁置了,他并不能像刚刚例举欧洲的地点那样迅速地把那些或许值得游览的地方报出来,征询少年的意见。   最终,他选择把可能面临的风险说出来,交由少年自己决定:“现在出发去南极可以见到极光,但是南极极圈附近并没有太多风景,位于南半球国家的旅游体验可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好。”   李珩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开口吐槽。   他没想到自己随口感慨居然会被这么认真的考虑到,但对方这么说的时候,他确实有一种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心底有微弱的喜悦开始萌发的感觉。   应该没有人不喜欢被重视,任何条件都被小心翼翼地纳入满足范围的。他这样想。   “如果去南半球的话,唔,说不定,我们可以去雨林看看,说不定还能刚巧遇见外公外婆?”李珩记得两位老人家现在还跟着不知道哪里的考察团在雨林探险,带着点开玩笑地回答,“或者去非洲草原。”   谢笃之说了个好字,从神情来看,显然是很认真地考虑到底这趟南极之旅到底是从非洲,还是从南美洲开始出发比较好。   “......三哥!”李珩莫名有点紧张,下意识拔高了声音。   青年静静地看过来,眸光带着疑惑。   “我只是开个玩笑。”他这样解释,“因为刚刚真的有点好笑,我的意思是,刚刚你说话的样子很认真,所以我就......”   “总之,刚刚我只是在开玩笑。”他干脆放弃辩解,重新强调了一遍,“太远,而且也太麻烦了。”   “不麻烦。”谢笃之摇头。   他不希望李珩因为有顾虑就放弃自己原本的想法。   “那也很远啊。”李珩强调,“而且想看极光的话,我们可以等寒假再过来,”   “就算平时再怎忙,春节肯定也会放假吧?”   说话的时候,他完全下意识地去看谢笃之,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有问他,“说起来,三哥之前看到过吗?”   他知道谢笃之从来不参与家里走亲戚的这项活动,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刚刚在设想的时候,不自觉就默认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没有看到过极光,但事实是极光不仅仅出现在某个国家的指定地点,它一种大范围发生的自然现象,谢笃之或许没有在瑞典看过,而是在其他地方和这种风景有过接触。   李珩觉得自己好像过于自作主张,还有点冒失。   他应该先问谢笃之的。   ——谢笃之这才意识到,原来少年刚刚在说看极光的时候,一直也有考虑他。   不是他始终在意的那个“我”,而是“我们”。   谢笃之不知道应该怎么定义这一行为,说是关心和关怀其实不太贴切,因为其中名为“分享”的意图占据多数,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考虑到他的时候,少年想法是相当纯粹,没有丝毫暧昧的。   他的动机仅仅是出于“极光很好看”,而非其它。   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其它,在感情经历方面犹如一张白纸,且主人完全没有任何想要涂抹的意思或想法。   “我没看过。”他这样开口,“之前出差的时候比较忙,当天就回去了。”   事实是他在芬兰住过好几天,当时随行的秘书看见外面有极光,甚至特地跑出酒店去拍了不少照片。   谢笃之很清楚,对他而言不同的并不是极光。   “那我们冬天再过来。”听见他这么说,李珩默默松了口气。   他没有怀疑谢笃之说谎,因为谢笃之之前没有骗过他,而且向来实事求是。   “冬天确实我更有空。”谢笃之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们可以去远郊和森林看。”   青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我们这个词上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强调的语气。   有关旅游的话题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考虑到明天还要早起,上床之后他也没有办法立刻睡着,现在说晚安,然后关灯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可是李珩在和他聊完天之后,反而更精神了。   他磨磨蹭蹭,从窗户旁边挪到房间里的沙发上,顺手把几乎要滑下去的毛毯往坐垫里面拽了拽,有点意犹未尽。   想继续聊天,不想睡觉。   他还有很多事情是想知道,但又不知道的,和谢笃之住一间房的时候刚好可以方便问,回家之后,他大概可能就不太好意思了。   住在一个屋子里面会让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不自觉减少,尤其是在本来就彼此熟识的情况下。   李珩完全忘记了在对方进屋前,自己心里曾有过的些微忐忑。   “——三哥,你们大学的时候,都会谈恋爱吗?”   忍不住好奇地问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不一定非要恋爱,就是,或多或少,对其他人有好感。”   而且谢笃之以前也说过,大哥和二哥的事情他基本上都知道。   “我没有过。”谢笃之微微错愕,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谈论有关恋爱的话题。   尽管这一话题放在兄弟之间是完全正常,晚餐过后谢奶奶也带着对小辈多余的操心絮絮叨叨了很久,青年还是难得生出一种带着惊疑的喜悦。   “大哥也没有。”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不过老二以前有喜欢的女孩子。”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他说的恰恰是李珩忍不住好奇的。   少年对大哥和三哥完全没有谈过恋爱这件事接受度良好——毕竟他对恋爱关系的认知相当有限,也不太能想象出来他们会和谁去逛街、帮忙拎包,或者在游乐园一起坐旋转木马,穿那种很可爱的情侣衫的场景。   但是这些事,放到谢思之身上好像就不怎么违和了。   他甚至下意识假定自家的二哥才是显得更幼稚的那个。   “那二哥有没有追求她?她有没有答应?后来又怎么样了?”   恰恰因为谢思之现在是标准的单身状态,李珩现在简直好奇不得了,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为什么他们会分开?”   “他们没有分开。”谢笃之从对方的最后一个问题开始回答。   在少年期待且带着几分惊疑的目光中,他顺着床沿坐下来,不紧不慢地补充,“没有在一起过,老二没有追求。”   可能因为这段感情经历比较丢脸,谢笃之记得谢思之从来没有主动和家人提起过。   他会知道这件事,也只是因为当时的室友、也就是公司现在的技术总监格外八卦,堪称S市几所关系还算不错的大学之间的交际花,热衷浏览各大BBS和校园论坛贴,最爱干的事情走后门就是把那些被权限掉的东西再重新恢复。   套用对方的话来说“是给大家枯燥的大学生活送去一点欢笑”。   谢思之就是那些欢笑之中的一份——尽管相关的议论贴被当时失恋又恼羞成怒的谢家二少爷用钞能力都删除了,但那些数据还是被挖了出来,给宿舍的其他人带来了欢乐。   只是室友给他卖了个人情,没重新把那些夹杂着善意嘲笑的讨论帖重新恢复,让所有人都能重新看见罢了。   只有谢思之以为这件事家人都不知道,但实际上,他记得谢慎之应该也隐约听过说相关的八卦,只是不像他这样,把来龙去脉弄得那么清楚。   至今仍被蒙在鼓里的,只有认为二儿子还算受欢迎,但目前没有成家立业这一想法的父母。   “为什么啊?二哥不是喜欢她吗。”李珩不太理解。   喜欢就要说出来,去表达,让别人知道。他觉得这样的准则不仅限于亲人和朋友之间,应该也适用于恋爱关系才对。   “因为对方已经有男朋友了。”   谢笃之说。   他也挺难相信谢思之只是默默地看着,最多只是在对方和男朋友吵架的时候悄悄找人在校门口堵了对方的男朋友一趟,告诫对方好好对待女朋友,实际上连给女方发条微信消息的勇气都没有。   这件事会暴露,还是因为女方在另一个宿舍的姐妹恰巧和他找的人处于某种暧昧期,把这件事发在了匿名树洞里,又恰巧被男方解码。   “......那二哥不是很可怜。”   李珩花了一点时间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他试着代入了一下那种“喜欢的人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的心境,内心顿时对谢思之多了点微妙的愧疚感。   从平时的表现来看,谢思之完全不像是有过情伤的样子,而且也经常开他的玩笑,很多时候他对谢思之的态度都比较放肆,还会指示小吱去挠对方。   李珩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应该。   “或许,他到现在也没有喜欢的人。”谢笃之说。   他认为谢思之当时做得其实很好,甚至能用磊落形容——毕竟那个男生不管从哪方面来看条件都比不上他,假使他因为喜欢选择插足那份感情,最后未必就不能获得自己满意的结果。   但是谢思之没有那样做。   “我觉得二哥做得对,好像又没有那么对。”李珩沉吟一声,“插足他人感情是不道德的,但是他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去管了。”   “要是他当时不去管的话,他喜欢的人就和男朋友分手了呢?”他忍不住这样假设。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解答,青年认为,比起“自己给对方幸福”,谢思之更宁愿看到的是“对方幸福”。   只是谢笃之不知道要怎么具体描述出来。   青年沉默许久。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你有喜欢的人后,应该就能稍微理解一点他的心情了。”最终,他这样说。   尽管他非常想,且对此怀有迫切,想引导对方,让对方心中的那颗种子在尚未萌发时就已经有了偏向,让它最后蔓延向自己。   这其实不难办到,只要告诉对方自己界定的喜欢,潜移默化,在合适的时机加以点破,让少年意识到他对自己的喜欢恰巧正是有关情爱的那一种就可以了。   只是谢笃之不愿过于匆忙地将这个词汇定性,让少年产生先入为主的认知。   他向看对方心里那颗种子萌发得葱郁,如同初夏爬满整面栏杆的蔷薇,顺着自己喜欢的方向自由而热烈地生长。   希望它最终指向自己,而不是仅仅指向自己。   “但是我现在也没有喜欢的人。”李珩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只是觉得二哥的行为有点矛盾。”   “喜欢别人会让行为变得很矛盾?”   不过,他感觉自己可能会喜欢上那种很细心,沉稳,可能显得不是很活泼的那种女孩子。   “我也不清楚。”谢笃之睫毛半垂,回答的时候,下意识避开了那道目光。   他说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细心,沉稳,可能显得不是很活泼的那种女孩子。   这边建议阿笃女装   爱是矛盾(确信)   所以严格来说二哥也是一种情圣。   猜猜为什么我们乖为啥从小到大没有收到过情书捏!   大人,请用更新.jpg   顺便如果这章有啥地理上的错误我提前滑跪道歉,因为凭借印象写的完全是(。) 第56章   谢思之还不清楚自己那段堪称青春疼痛文学的感情经历已经被家里最小的弟弟知道的事。   他只是觉得李珩偶尔投过来的目光有点奇怪, 好像自己遭遇了什么不幸一样,凄惨到让人同情。   不过也可能是错觉。   考虑到今天去农场, 谢思之特地换了身类似西部牛仔的打扮, 脖子上还特地配了条极为醒目的红色短围巾。   他自认为今天帅气程度是至少是平时的一点五倍,从这个角度出发,被弟弟频频注意也不奇怪。   “乖啊,你不太适合二哥这种风格, 太矮了。”他稍加思索, 语重心长地告诫, “气场也不够。”   李珩有点莫名其妙,但仍是下意识回答他:“我明明长高了好几厘米。”   “那也还是很矮。”谢思之笑眯眯地摁住少年的脑袋, 使劲把他朝自己的胸口位置埋的同时, 伸出手不停比划,“我比你高这么多。”   “......”   李珩拒绝这种不公平的比试。并使劲用额头撞了他一下,从桎梏里脱离出来。   “你自己不是也没有大哥和三哥高。”他往谢笃之旁边凑了凑,眼带戒备, “妈妈说你每次和大家一起出门都要穿里面有增高的鞋。”   谢笃之顺手把他被揉的乱糟糟的头发压下去, 点头表明立场。   “那又怎么样。”谢思之直哼哼, 不死心地偷袭,“反正比你高就行。”   “个子高还不是胆小鬼。”李珩手握把柄,根本不怕他, “我才不会二哥你那样喜欢......”   “谁喜欢谁?”特地穿了条大红裙, 更显年轻的谢奶奶相当敏锐地扭过头。   “我喜欢家里农场旁边果树上的果子。”谢思之抢答, 声音大且洪亮,“奶奶不觉得它虽然结果比较少, 但比市场上卖的要甜吗?”   少年被他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呜”声, 抗议和挣扎一起被盖了过去。   “谁和你乱说的?”把长辈敷衍过去后,谢思之压低声音问道,“从实招来,不然我就要挠你痒痒了!”   “谢小珩,别以为老三能护住你。”   他光明正大地威胁,甚至带上了少年的大名,“有本事你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否则——”   李珩确实怕痒。   少年飞快地瞥了一眼仿佛置身事外的谢笃之,发现他并没有任何阻止自己的意图之后,非常怂地选择了坦白。   “是......”   他张张嘴,还没有来得及把对方供出来,又重新被谢思之捂了嘴。   “我发消息给你。”说话的时候,青年颇为忌惮地往驾驶座看瞄了好几眼,“不准已读不回。”   “明明你自己才是已读不回的那个。”李珩忍不住嘟囔,还是诚实地掏出手机。   不论是什么样的信息,他总是会争取当对话框里最后回复的那个,哪怕只是一张“ok”或者单纯用来卖萌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表情包——要是不这样做,他总觉得会有点明明看到了却不回,让对方等待的尴尬。   谢思之已经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了,手指在屏幕上点个不停,对话框也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假如他面前的是键盘,李珩觉得从自家二哥身上的气势来看,恐怕键盘发出的声响会相当剧烈,像射击游戏里突突个不停的加特林一样。   他甚至还发了“三天之内做掉你”和“内伊组特”的表情包,反应就和被踩了尾巴的小吱似的,打字的空隙还时不时瞪他几眼。   李珩差不多等他把那些混合着打量感叹号和问号的消息发完,才打字回复他:   【是三哥】   然后,少年看见谢思之迅速发过来一长串,由句号组成的不标准省略。   昨天睡觉前他忘记了充电,现在只剩下差不多三分之一电量,还要给家里视频,拍照——秉持着节约用电的原则,他准备把手机继续调成低耗模式,关掉移动数据,却发现自己被拉近了一个新的群。   群没有名字,左边的群头像分别被小吱的照片、纯色封面、还有谢思之带着墨镜的自拍占据。   谢思之在群里疯狂@谢笃之。   “老三,看下消息。”他一边艾特一边催促谢笃之回复自己,面容看上去居然还有几分诡异的平和。   ——万一下车之后他们打起来,我应该多帮三哥一点。   怀着某种奇异的担忧,李珩如是想道。   毕竟是他把谢笃之供出去的。   谢笃之的回答同样简洁。   “大哥也知道。”算上标点符号一共六个字。   接着,谢慎之也被拉入了群聊。   很忙,但同样关注消息的谢慎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在完全茫然的情况下,遭受了双胞胎弟弟如狂风暴雨般的质问。   要不是奶奶在前面开车,有长辈光环压制,李珩甚至觉得青年会在痛心疾首地呵斥他们的同时,直接拨通谢慎之的电话。   谢笃之看都未看一眼后面的消息,直接退出了这个临时建立的小群。   “比起我们是怎么知道的,你更应该关心我们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和妈妈。”他看上去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谢思之却从里面听出了赤/裸/裸的威胁。   说实话,他有点不太敢想象自己那段极为失败的暗恋经历被父母——尤其是母亲知道的场景。   感觉这辈子都不太可能抬起头了。   远在国内的谢慎之目前不太需要担心,他要是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早就说了,不会等到现在。谢思之认为自己现在应该担忧的是不显山不露水、宛如不定时炸弹一样的谢笃之。   ——还有虽然好哄,很容易就能让他答应保密,但同样格外好被套话的幼弟。   在破罐子破摔的前提下,本着知道的人越少,自己丢的脸也就越少的原则,谢思之果断选择卖惨。   “我都已经这么可怜,这么不如意了。”他装模作样地发出一声长叹,“当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你准备安慰我就算了,居然还想告诉爸妈。”   “我做人好失败,活得好没意思。”   为了避免被老人家猜到,或者看出什么端倪,他还特地打了个而是而非的补丁,“眼光不好也就算了,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投资还赔到一塌糊涂。”   当然,这么说只是为了免得长辈起疑,往感情方面联想,实际上,纵使不愿过多提及、甚至是回忆自己那段相当失败的暗恋经历,他也不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有任何问题。   因为他喜欢上的是个很温柔,也利落清楚的人。   在被迫得知那件事之后,对方其实给他发了消息,首先表达了对于他关心及喜爱的感谢,接着又歉意地表示自己恐怕不能有所回应。   她向他表明了自己的对于男友的爱意确实因为种种原因被正被消磨,确实产生过分手的念头,决定再多考察一段时间,但不论最后分手与否,短期内也不会再贸然投入新的一段感情,并衷心祝他能有更好的选择。   谢思之一直都也没有删她的联系方式,聊天记录也是开通的无限期漫游。   哪怕换过很多手机,点进去那个名字,就能看到停留在几年前,足足占了一个屏幕还多的那段话。   他突然真心实意地难过起来,又叹息了一声。   “我真感觉自己有点失败。”他强调。   “不就是投资......?”谢奶奶觉得他有点大惊小怪,“亏了多少奶奶给你补上就是了,省得到时候你爸看见又要说你。”   二孙子平时咋呼惯了,加上对他有一定的自信,老人家反而没有往深处想,“眼光不好就慢慢练,也没有多少人一开始就眼光很好,投什么赚什么的。”   她本来想说“没有人”的,这样激励效果更好一点,但车里确实有个投什么转什么,宛如未卜先知的孙子,只好委婉地改了口。   “不是钱的问题。”谢思之被安慰得更难受了,“奶奶你不懂,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挫败,还有对自我的怀疑。”   要是钱能买来他的爱情,他恐怕早就迫不及待当爸爸了。   谢奶奶顿时不太想理他。   “哦,那你自己想办法吧。”她冷漠地说,转过头,又和颜悦色地看向李珩,“乖孙零花钱还够不够啊?”   “够的,够的。”李珩慌不迭强调了两遍,生怕自己的账户余额后面又多出几个零。   考完试之后,他已经在很努力地花钱了——包括不限于捐款,给家人买东西,网购各种耗材还有必需品给院长阿姨,在小顾参加那个选秀的预告视频链接下面使劲买票给他刷人气。   但余额非但没少,还因为前几天的升学宴和各种各样的礼金又小小涨了一波。   “那不够你给奶奶讲。”谢奶奶有点失落地扭过头,“你爸爸以前都不给零花钱的给你们的,非要弄男孩子穷养的那一套,弄得你二哥每次暑假过来,都要和我哭自己多穷多穷。”   “是他自己花销太大。”   少年听见谢笃之用小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爸爸并不小气。”   “那都是老早的事情了,奶奶。”谢思之不太自然地转移话题,生怕她在自己失恋阴影还没有完全退去的时候再朝心上补一刀,“我经济独立都好几年了。”   谢奶奶很久没有说话。   车在山脚农场停下来的时候,她突然发出一句很轻的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啊。”   快到仿佛她儿子儿媳恋爱还是昨天,几个孙子尚在襁褓也是在昨天。   “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谢思之顺着她的话,开口唱了句老一辈熟悉的年代金曲,完全看不出来刚刚还失落过。   “你再皮就自己回家陪老头子。”谢奶奶瞪他。   但刚刚那种忽如其来的伤感气氛确实被冲淡了,站在山脚下,连绵山脊上的那些白雪被看得更加清晰,李珩下意识掏出手机,一连拍了好几张,又从里面挑了自己认为最好看的发给谢夫人。   他告诉谢夫人他们已经到家里的农场了。   空气也很清新,略微潮湿,带着一点青草的香味,明明已经是夏天了,草地还是那种很浅的绿色,给人的感觉更接近生机勃勃,而不是葱茏繁盛。   “我们不想请多少工人,就没有养多少东西。”谢奶奶带着他们清点农场的财产。   谢思之很久前就来过了,还直播亲手给奶牛挤过奶,她主要是介绍给另外两个从未踏足过这里的孙子听,“以前主要是养奶牛,还有羊。”   “马是去年我和你们爷爷出去旅游,看到别的农场也有,才从赛马场挑的。”   羊圈在农场比较靠外面的地方,今天好像没有雇佣的工人过来剪毛,十几只羊被两条威风凛凛的牧羊犬看着,不时发出“咩咩”的叫声。   这还是李珩第一次见到活的绵羊。   以前他在菜市场里看到的都是那种看着很瘦,留有小胡,头上角直着长的山羊,有点想走近一点去拍它们,甚至是录个小视频。   少年微微落后了其他人一小段距离,沉默地和两条并不吠叫的牧羊犬对视,处于想迈步又有点不太敢的状态。   那两条牧羊狗就在羊圈里,只带了项环,没有拴绳。   “不过我们家里奶是从其他农场订的......主要是送起来麻烦,我们一般会用它们产的奶做奶酪。”已经走出一截,准备带他们去牛棚看看的谢奶奶突然意识到身后跟着的脑袋少了一个。   “阿呜和阿汪性格很好,很亲人!”她这样说,飞快朝两条牧羊犬招了招手,喊它们的名字。   回应她的是欢快的叫声。   两条牧羊犬并不是同时回应她,而体型稍大的那条先开口然后体型小才跟着开口,像是和声,又给人一种此起彼伏的感觉。   “不过这群羊脾气很差。”她这样说,又重新折回来,搂了搂少年的胳膊,“走,我们进去看看。”   “记得不要去摸羊,招惹他们就行了——之前有工人被它们撞到过,我们还赔了对方的精神损失费用。”   仅仅犹豫片刻,李珩就动摇了。   他点点头,跟在谢奶奶后面,调整手机摄像头的角度去拍那些绵羊,试图把背景的青草还有隐约可见的山脚也装进去,完全忘了刚刚还担心遭受牧羊犬袭击的事。   “阿呜,阿汪,过来!”谢奶奶拍了拍手掌,“它们是你爷爷抱回来的,从小就在农场里面长大,很聪明。”   两条大狗摇着尾巴朝他们冲过来,一个稳稳的急刹,在他们面前停下,伸出舌头,蹲住了。   威风又可爱。   李珩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谢笃之,这才重新和微歪着脑袋,仿佛在近距离观察自己的大狗对视。   “......汪汪?”他眨眨眼,也学着叫了一声,不自觉用上了之前对待小吱的方法。   他和小吱最开始的沟通,就是从互相喵喵叫开始的,尽管互相听不懂对方说什么,但这一举动确实减少了他们之前的距离感,在他们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信任。   牧羊犬也回以汪汪的叫声,两条尾巴在地上摆得很欢。   少年于是觉得他们已经算彼此认识了,彻底放下了心。   就在他准备再牧羊犬也拍上几张的时候,两条大狗突然扑了上来。他猝不及防,没有站稳,就这么被扑倒在草地上,手机也飞出去了一段距离。   两条湿热的舌头一左一右舔着他的脸,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大狗高高翘起,简直快摇成小扇的尾巴。   李珩试图爬起来,半坐到地上,又被爪子无情地按回去,牧羊犬漉漉的鼻子一个劲在他衣服上嗅,时不时发出听起来像“嗷呜”的叫。   他只好选择向其他人求助,发现距离自己最近的谢思之正在笑,边笑边掏出手机拍他现在的样子,啧啧有声。   就冲这几张照片,李珩决定暂时收回心里那点多余的同情和关爱。   而且他不但自己笑,还拦住了想过来帮忙的谢笃之。   老人家倒是乐呵呵的,“阿呜和阿汪喜欢你,他们在和你认识,过一会儿,等和你熟了,就不会扑你了。”   “是吧?”   回答她的是牧羊犬短促兴奋的叫声,听起来有点像“是”的意思。   那边谢思之自己拍照还不够,甚至发起了群视频通话。   “妈,你看看地上是谁!”他把手机又举高了点,确保上半身入镜的同时,谢夫人也能从镜头中看到他身后的完整画面。   谢夫人正在敷面膜,看到视频请求,几乎是下意识点的接通,生怕他们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   她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对着镜头比“耶”,笑容格外没心没肺的二儿子,以及他身后姿势介于坐和躺之间,被两条牧羊犬殷勤围住,面露窘色的小儿子。   谢夫人背过手机屏幕,再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面膜已经被撕掉了。   她用撕面膜的时间偷偷笑了一会儿,所以,在面对的谢思之的时候,至少在语气和表情上做到了相对凛然。   “你就这样看着你弟弟出糗,不帮他?”   “不止,我还拦住了老三。”谢思之仗着天高皇帝远,冲她得意地挑眉,“妈,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问题不是好不好玩,是你不帮忙就算了,还笑他。”谢夫人催促他赶紧去帮忙。   “小孩子顽皮一点,互相闹腾也很正常嘛。”谢奶奶主动过来当和事佬,“小思就是告诉你,他们都很有活力,让你在国内放心。”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问题在于谢夫人担心他有点把握不好玩笑的尺度,反而给小儿子的这趟暑假旅行留下不愉快的印象。   “他就是坏心眼多。”谢夫人忍不住批评道,“妈,你别总是向着他。”   趁着长辈争执的时候,李珩已经悄悄从草地上爬起来了。他还带着点泄愤的意思,使劲地揉了大狗的耳朵。   牧羊犬完全没有反抗,甚至主动把脑袋伸过来,让他再多揉几下,弄得少年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再气他们。   他本来也没有怪这两条大狗,错愕更多,与其说是生它们的气,倒不如说是生谢思之的气。   阿呜——当然,也可能是阿汪,已经用爪子把他的手机推回来了。   因为是掉在草上,土地也是半湿润的,除了沾了点泥,屏幕保护膜被狗爪子弄出了轻微的划痕外,新换不久的手机没有受到任何实际损伤。   “你们能去扑他吗?”他小声询问牧羊犬,悄悄伸手指了指正背对自己的谢思之,又做了个扑倒的手势,重新指了一遍。   哪怕听不懂他说的话,阿呜和阿汪还是不可思议地理解了他的意思,摇着尾巴,飞快跑到谢思之身后,站起来,往前一压。   李珩也没想到以牙还牙会这么容易。   谢思之甚至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倒地的瞬间,他脑子里闪过的想法是“还好我这张脸纯天然”。换成他某个特地做了高鼻梁的兄弟,假体可能已经歪了也说不定。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很好笑。   李珩趁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迅速跑上前,把他飞出去的手机捡起来,调整好角度。   “妈妈下午好。”他脑子里大概换算好时差,开口,“我们现在在奶奶的农场里,后面是二哥——”   这样说,他学着谢思之的样子,试图把手举得高一点,让谢夫人能看得更加全面。   谢笃之一言不发的接过手机,调整好角度,临时充当任性极为。   青年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眸光却是含笑的。   也有谢思之的过于丢人的原因,更多还是因为少年现在的样子。   他头上还沾着草屑,衬衫上映着好几排爪印,狼狈的同时,还有一种可爱的迷糊感。   看到二儿子鼻子上蹭的泥土,谢夫人毫不客气,痛痛快快笑出声,“该,叫你幸灾乐祸。”   谢奶奶也乐不可支,甚至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以后放假再过来玩,可以让它们带你去放羊。”   谢夫人笑完,才收起脸上的笑容,抿了抿嘴唇,“对了宝贝,妈妈突然想起来昨天有事忘记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有人能忍住对着狗狗汪汪,对着猫猫喵喵吗?就,这是一种虽然没有意义,但是会让人发自内心感到快乐的行为x   今天晚上0:00可能还有一更,也可能没有,目前还不确定。 第57章   “什么?”李珩疑惑, 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是自己出门之前她没有交代的。   “前两天升学宴,你小姨不是邀请你去陪她家小软去录节目玩嘛。”谢夫人尽量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客观, “昨天的时候她又给我打了个电话。”   长辈的某人某事的态度或多或少会对小辈产生影响, 她前些年的时候其实也只是觉得这个表妹性格强势了一些,凡事都喜欢争出头,也没有多差的印象,可事情真正牵涉到自己家, 尤其是对方还打着“我这是为你好”的旗号, 便无端产生了一种恶心与厌烦。   但即使如此, 她还是希望自己的态度尽量少影响到幼子。   “是节目时间的事吗?”   那天晚上他们从电玩城回家,他还没有来得及和父母说自己的决定, 就被爷爷突然生病的坏消息砸了个猝不及防, 全部的心神都放到了老人家的健康上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忙着收拾东西,听谢夫人将一些注意事项, 也没有来得及说——而且那个时候本来就不太适合说这种小事。   结果到了欧洲, 看见爷爷生龙活虎, 精神矍铄,心里面其实也有疑惑。   但是吃完饭之后被拉着说了关于恋爱的话题,他忍不住多好奇了一下, 想问谢笃之的时候, 中途又莫名其妙偏到了关于旅游和寒假再过来的话题, 结果又被搁置了。   ——想到这里,少年还有点思维太发散的愧疚。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可能是因为这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又确实风景优美, 不知不觉就放松得一塌糊涂了。   “差不多。”谢夫人唔了一声。   她本来不太想说这个话题,但逃避并不是什么办法,与其在旅行途中莫名其妙接到电话,早点把具体安排说清楚,让人提前有心理准备,做好应对的措施。   “目前节目的具体时间还没有定,只是出来了大概流程。”她脸上的表情也比之前稍微柔和了一点,“那档节目刚好有场外电话环节,可以打给好朋友,因为你要在国外陪爷爷奶奶,可能没有办法赶回来,妈妈就和小姨说,让你以电话嘉宾的方式加入。”   “到时候节目组会给你打一通比较长的电话,让你也参与现场的一些问题。”   “这样我们最起码不会失约,对不对?”   这个方案还有点粗糙,加入“电话嘉宾”这一环节之后,节目组那边很多安排都要重新做。   不过这并不是关键。   她追加那么多投资,为的就是能在不影响节目本来选题的情况下让节目组修改,让不参加节目的行为合理化——电话嘉宾也是嘉宾,不是他们言而无信,只能说实在不凑巧,又实在凑巧罢了。   关键是短时间内,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按照谢夫人的想法,她是想要幼子直接反悔的。   本来就是为了让双方都能下得来台才答应的事,她都不知道白薇是怎么好意思在宴会结束之后又特地带上自己的儿子去堵他们,又把节目的事情重申一遍的。   什么叫她觉得两个孩子差不多大,性格也差不多,肯定能成为好朋友?她的孩子想和谁交朋友应该全凭借自己的主观意愿,而不是被外界刻意制造出来的条件裹挟。   可是谢夫人又实在是担心。   她清楚幼子的性格,知道他善良真挚,以德报怨,不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言而无信,对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既然答应去上节目,就一定会去参加。   白软具体是怎么样的人,她没有接触过,所以不做评价,谢夫人只是单纯不想让幼子和自己的表妹再因为节目产生什么接触——母亲这一角色其实是很矛盾的,想尽可能尊重孩子选择的同时,又试图将他牢牢护在自己羽翼下,免受任何伤害。   所以她才想出“电话嘉宾”这样的点子。   就算埋怨,幼子最多也就是埋怨临时找借口把自己支到欧洲看望爷爷奶奶的她。   谢夫人只要他心里面不会因为“失约”感到愧疚就好了。   这种事情,凭什么能利用她幼子的善良,导致他良心不安呢?   “要是你觉得有点对不起小姨家的小软,我们国庆的时候也可以邀请她来家里面做客。”她连后续的补偿方案都想好了,假如幼子想和白软交朋友的话。   李珩张了张嘴,有点像告诉她说自己没有任何对不起白软的地方,那个不为人知的梦里是这样,现实更是如此。   非要说的话白软应该挺对不起他的,不管是之前故意利用他同情心的事情,还是升学宴那天故意跑过来找他,试图利用他言而有信这一点,故意制造亲近的机会,和他成为朋友的事。   只是这些没有必要让谢夫人知道,不然她肯定又要使劲操心他,担心来担心去。   他不想让妈妈太操心自己,对自己过度呵护——那样的话,他总会有种莫名的愧疚感,好像自己在骗取她的关爱一样。   谢夫人把他当成花园里非常名贵的玫瑰花,连浇水施肥都要小心翼翼地控制,光照不能太短,也不可以过长,可实际上他认为自己应该是那种花坛边上的杂草,只要扎下根就能生存,适应。   哪怕从她的神色当中看不出半点不自然的痕迹,好像那档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节目本来就有这样的环节,他在外面没有办法及时赶回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暂时把身份从现场嘉宾换到来电嘉宾。   李珩才不觉得自己那个小姨会有这么好心。   白软的话可能半真半假,不能全信,但不妨碍他因为已发生的事情对对方抱有恶感,戒备她,尽可能将她往坏处去想。   而且,就算他误会了白薇,总归不能误会白软吧?   按照他对白软的了解,白软才不可能只让他参加那种只用接个电话就算节目嘉宾,就能信守承诺的节目。   白软才不会有这么善良。   稍微动点脑子,他大概就能猜出来谢夫人这样做的原因了。   无非是担心直接拒绝会伤到他的自尊、让他内疚,又怕他真的在节目上受到什么伤害。   爷爷突然生病,打给家里的那通电话估计也是他们之前就已经串通好的,为的就是把他彻底支开,以免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推脱,真以素人的身份去上节目。   “我不会觉得对不起他,或者因为答应了小姨但是没有做到愧疚的。”   他回答,比起生气,心里面更多的还是那种被擅作主张,但是又有点弄巧成拙的好笑,“妈妈,我不喜欢小姨,当时答应也是因为担心到时候家里下不来台。”   “妈妈知道。”谢夫人叹气,“我只是......”   “你只是担心我嘛。”李珩抢在她前面,把话说完,“我知道的。”   “你稍等一下,我先和奶奶还有二哥三哥打个招呼!”他没有给谢夫人说话的机会,开口之后,迅速向试图向牧羊犬讨回场子的谢思之临时征用手机,有表示自己稍微离开一会马上回来,让他们不用担心自己走丢,捧着手机跑到回农场门口。   有些话,当着其他亲人的面他不太好意思说。   “妈妈,我本来想和你说的是,我不准备参加的。”他想了一下,“理由都想好了,就说和明月他们去高原玩了一趟回来之后,因为不适应高原的环境,生了重病,没办法参加节目。”   “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有点瘦。”少年如是开口。   谢夫人呆立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她才脸上才恢复了平时那种笑容,“哪有这样咒自己的,妈妈给你呸掉,以后不许说了。”   “......”可是你们不也让爷爷装病骗我了吗?   李珩默默地腹诽了她一句,有点想指责她只许州官放火。   “那把电话嘉宾也推掉吧,妈妈晚点给小姨打个电话。”谢夫人神色轻松地开口,“不想去就不去,我们不会强迫你的。”   不去更好,也生得她担心幼子被一通电话破坏心情。   “可是这样一来,我感觉妈妈就白替我操这么多心了。”   进入正题之后,他下意识别开目光去看远处连绵的雪山,而非谢夫人,“就是,电话嘉宾的事情。”   加上坐飞机的时间,他满打满算,离开家也没有超过四十八个小时。   小姨肯定不会透露多少节目信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甚至可能还没有组建的节目组,怎么想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家里面没有人熟悉娱乐圈,唯一可能了解稍微多一点的还是谢思之。   但谢思之对明星的了解可能仅限于自己那帮狐朋狗友和他们的情人,并不是说有专门的消息渠道或者多广阔的人脉。   找到节目组,为了维护他的自尊,或者说面子加流程,肯定还花了不少钱——人家做节目也不是为了慈善,总不能说改就改。   他总不能让钱白花吧。   哪怕这个钱花得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是让他多接一通电话,但也总比白花好。   早知道,他在出发前就坚决表明态度了。   这样甚至不用花钱。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分钟几百万的天价电话费(不是   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撤资,我们宝应该了解一下x   更新了9000!四舍五入就是一万字了!!!!!建议大家都来夸我(x 第58章   和谢夫人说心里话花的时间要比李珩预计的还要久不少。   对方欣慰地表示他长大了的时候, 李珩其实有点想反驳说自己其实很早之前就长大了,只是她出于愧疚和关爱才会下意识把自己当小孩子。   不过他最后还是给谢夫人留了一点作为妈妈的面子, 没有拆穿他, 只是点头附和,表示他说的没有错。   农场不大,他没花多久就在马厩找到了奶奶和两个哥哥。   马厩倒是有工人在,是个脸上有雀斑的青年, 正在给马梳毛, 时不时会和其他人交谈上几句。   马是枣红色, 相当神俊帅气,鬃毛梳成了一条长长的辫子, 皮毛靓丽, 站在稍微远点的地方看上去,甚至有一种绸缎般的光泽。   他们交谈用的语言不是英语,李珩听不懂,谢笃之帮忙把那位青年向他打招呼的话翻译过来后, 他尝试用英语回答对方, 也向对方问好。   这还是他第一次实际意义上和外国人交谈, 哪怕只是一句很简单的问候,心里面还是会有种类似忐忑的情绪,感到紧张。   好在农场的工人要比他想象之中随和很多。   对方先是愣了愣, 然后冲他露出一个夸张的, 露出雪白的牙齿的笑容, 也换成了英语。   但交流现场并不是英语听力题,很多时候, 尤其是在谈论到这匹马的情况下, 李珩对一些名词的反应根本没有那么快, 总是要慢上一会儿才能半猜半蒙地弄清对方的意思。   这匹马很快就要生小马了,对方刚刚在谈论马的性格,希望小马能更像这匹母马,更加温驯依稀呃,之前特地来借种的那匹公马。   尽管那匹公马血统同样高贵,甚至还得过许多冠军,但脾气暴躁的马照顾起来总是会很麻烦,攻击性再强一点,甚至还会袭击主人。   谢思之刚刚才被两条牧羊犬从身后偷袭过,现在后腰处还有点疼。所以,尽管少年面带茫然,试图跟上又完全没有办法跟上的样子过于可爱,他还是忍住了某种趁热打火,帮忙添油加醋的冲动,只是伸手,笑而不语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李珩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玩。”谢思之说,刚放下去的胳膊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二哥给你当翻译怎么样?”   “不要。”李珩义正言辞拒绝,顺便躲过他的手掌,直接跑到了谢笃之身后,“我有三哥当翻译。”   他现在对谢思之充满了浓厚的怀疑和不信任,总觉得对方主动提出来当翻译是不安好心,目的就是想故意看他出糗,然后借机嘲笑他,给自己的腰报仇。   谢思之“啧”了一声,毫不掩饰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才没有往外拐,我只是换了个方向。”李珩把这他口上的这顶大帽子摘下来,逻辑流畅清晰,“我回去之后要告诉妈妈你把三哥当外人,说我胳膊肘往外。”   谢思之:......   他被不轻不重噎了一下。   在谢思之的观念里,弟弟不偏向自己就是胳膊肘往外,不论对象,倒不是像少年曲解的那样,真的对谢笃之见外。   “行行行。”谢思之象征性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语气敷衍,“没有胳膊肘往外拐,是窝里横行了吧。”   李珩干脆没理他。   农场的工人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能感受出那种氛围,加上雇主之前介绍过,说他们都是她的孙子,忍不住夸奖他们感情真好,同时还有点羡慕地表示说也想和女朋友多要几个孩子。   他是独生子女,也没有什么表亲。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在他拍了拍母马的脑袋,从口袋里掏出胡萝卜当做奖励的时候被他自己否定了。   理由是照顾孩子要比照顾马麻烦很多,他还想和女朋友享受二人世界。   有谢笃之帮忙在旁边翻译,李珩理解得要比之前快上很多,加上储备的词汇量其实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有限,渐渐也跟上了交谈的节奏。   不过,在被问到准备给小马起什么样的名字的时候,少年还是卡住了。   之前在视频电话里他们有提到过小马的事,可他那个时候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过来欧洲,只是口头答应会好好想,实际上连字典都没有翻开过。   尴尬是谢笃之帮忙化解的,他表示在他们的国度,起名是一件非常慎重仔细的事情,又举了例子——不过李珩其实没太听懂青年到底举了些什么。   哪怕谢笃之的语速相较来说慢上不少,但“象征祝福”后面的那一大段长难句还是成功把他绕得大脑有点发晕。   “是生辰八字,还有一些五行相关的理论。”谢笃之轻描淡写地开口。   李珩顿时有点理解为什么雀斑小哥看自己的目光中会突然多出尊敬,伸出大拇指夸他厉害了。   “可是我不懂,我只是......”他试图向谢笃之解释,“我本来打算查字典,或者是按八骏图给它起名字。”   对方说得那么严肃,让他有一种人如果名字起得不好,眼前的外国人可能会大失所望的感觉。   谢思之从刚刚谢笃之面不改色,表示名字在东方具有某种力量,和命运存在关系的时候就已经在忍笑了,听见幼弟这么说,一不小心,没有憋住。   “他就是唬斯利安,让他不要问这么多的,你怎么也当真了。”他一边用中文肆无忌惮地嘲笑少年,一边又迅速切换成异常流畅,语速飞快的英语,告诉在场唯一的外国人,自己刚刚想起好笑的事情。   至于是什么好笑的事——他按照谢笃之刚刚的说法,随口编了个故事。   李珩这才知道雀斑青年叫斯利安。   “难怪你妈妈跟我说你坏心眼多。”相对传统的谢奶奶听完故事,恨不得找一根拐杖敲他,“要是人家当真了怎么办。”   她倒也没有真正去拂谢思之的面子,直接说他在胡编乱造,而是相对委婉地告诉斯利安,这只是在他们国度的传说,现实中并不存在那么神奇的事情。   然而,斯利安明显对此那个故事深信不移,甚至用维京人的事迹佐证传说往往和现实存在密切的关联。   李珩又有点跟不上他还夹杂着其他语言的语速了。   “你干的好事。”   关于传说的讨论最后以谢奶奶使劲瞪了谢思之好几眼结束,她转而和斯利安谈论起马场,试图消掉对方对祖国升腾起的浓厚兴趣。   在谈论到这个话题前,李珩一直以为这个农场就是他们之前在视频电话里提到的升学礼物。   然而并不是。   谢奶奶要送给他的马场,更确切一点说是几乎什么都有,里面甚至种了麦子的大农场其实并不在本地。   而是在美洲。   那座农场是他们去年拜访谢爷爷其他兄弟的时候买的,说是打算换个昼夜相对均衡的地方定居。   结果没住到几个月,还是觉得之前住的地方好,治安也相对稳定,就干脆雇了人管理,又跑回来住了。   她刚刚和斯利安说的,是希望让他有空通过电话或者视频教导一下那边的工人,怎么才能把马蹄修整得更漂亮。   “不错,二哥支持你毕业去当农场主。”谢思之砸了下舌,竖着大拇指表明态度,“看在我们关系这么好的份上,让二哥当副农场主没有问题吧?”   他对农场的收益,还有一些固定的资产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突然记起来那边相对开放,持木仓合法,且允许狩猎,所以才蠢蠢欲动。   “二哥还能教你骑马。”他说,突然觉得在人生履历里再添加上一项曾作为牛仔的过往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样一来,等他老了,他就可以很骄傲地拿出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特别意气风发地告诉那些试图在自己面前逞威风的小伙子们,他们和自己比起来还差得太远。   “才不要你教。”李珩试图趁他不注意时候吐舌头表明自己的嫌弃,因为不熟练,被谢思之当场逮住。   “除了我,以为还有人能教你?”谢思之挑眉,忍不住掐起腰,“大哥?他连自行车都不会骑,你还指望他能骑马?”   “至于老三——”他特地挑衅地看了一眼谢笃之,难免得意。   “我会骑马。”谢笃之抬眼,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假的。”谢思之一口咬定,“不可能。”   凭借他们家的条件,几乎没有什么样的兴趣爱好是不能选择,家里没办法支持的。   他记得自己差不多是在初二的时候在哪里看到了赛马视频,当天回家就兴冲冲表示自己要学马术,不准备再去之前的那个射击班了,剑道也打算退掉的时候,谢夫人也是叹了口气,问他能不能下次能不能把爱好坚持得再久一点,重新给他找了专门教马术的老师。   他不但自己学了,还拉上了当时的几个好朋友,并在小有所成之后相当不怀好意地邀请了谢慎之和谢笃之,准备看兄弟的笑话。   结果两个人谁也没有给他面子,一个要学小提琴,另一个则干脆把手提电脑的屏幕转过来,用一堆红红绿绿的走势图诉说自己的不屑。   不争馒头争口气,要不是因为有他们刺激,谢思之觉得他的马术也不可能会一直坚持学到到升上高中。   虽然高中他就跑去打游戏画小人了,但有空的时候还是会去什么马术俱乐部之类的地方玩上几把,就算参加比赛水平不够,教人入门,怎么上马,怎么踩马镫完全是绰绰有余。   除非谢笃之每天睡觉之后还能在梦里学习——就像那种时下比较流行的玄幻小说那样,自带什么空间和老爷爷,不然谢思之实在想不出来他是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他哪来的时间,而且他还完全不知道?   “老三,你什么时候学的?”他使劲盯着谢笃之的眼睛,咄咄逼人,试图找到对方说谎的证据,当面拆穿。   他只觉得这又是个打击其他人的同时抬高自己地位的好机会。   何况他还记得笔记的事。   他利用学长身份套近乎,好不容易找了个年级排名还算不错的学妹,把笔记要过来,花了好几个晚上才伪造出一份谢思之牌状元笔记,满怀期待给弟弟送过去,却得到了对方根本不缺参考的噩耗。   感谢和感谢是不一样,尤其是他在知道那些参考还是谢笃之没多久前专门请老师编的之后。   这次总不能还是给老三当嫁衣吧?也该是机会轮到他好好展示了!   “之前出差的时候,和一个合作商去看过比赛。”谢笃之面不改色,目光坦荡,“看比赛的时候顺带学了一下。”   更合作商去看赛马确有其事,他也不算说谎,只是不是在当时学的骑马,而是在更久——久到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这样一番奇妙的际遇,人生能重来一次之前。   谢思之:......   他不信。   “你骑给我看看,我才能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们小乖。”青年迅速将问题上升定性,“我记得附近其他人的家里有专门的马道。”   他尽可能简短向斯利安描述了自己的需求,并小小美化一下争执的起因,改为想让弟弟亲眼了解怎样驯服马匹,和马匹相处。   完全不懂中文的斯利安再次表示,他们是自己见过最和谐融洽的关系。   斯利安家里就有马场,也有专门遛马的地方,比试的时间定在了下午。   中午是在草地上吃的野餐,除了他们,还有两条过来蹭肉的大型犬,和被谢奶奶强留下来的斯利安。   谢笃之特地展示自己技术——更确切一点来说,是和谢思之比赛谁的技术更好的时候,李珩还是特地问谢奶奶借的手机。   他的手机在吃过午饭之后就彻底没电了,没有办法再继续拍照录视频。   谢奶奶对着屏幕夸来夸去,说他拍得好看,画面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关注点根本不在另外两个孙子的比试上。   比试结果还是李珩告诉他的。   谢笃之明显更加稳当,而且马也跑得更快一些。   知道他们临时起意,要展开比试之后,斯利安还特地换了两匹差不多强壮的马,性能上的差距几乎不存在,会输完全代表技不如人。   谢思之不太能接受,自信简直被挫了精光。   “......我更宁愿相信你每天睡觉之后梦里有个外挂老爷爷,每天在梦里三百六十五行轮着教你,而且还能压缩时间!”他强调,并试图威胁谢笃之点头承认。   否则这种人的存在未免也太让其它人挫败了!   谢笃之面无表情地回以呵呵。   少年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逡巡了一圈,先是若有所思,而后恍然大悟,有模有样地板起脸,也模仿着谢笃之的语气,呵呵了一声。   下次谢思之再捉弄他的时候,李珩决定就用这样的态度回复他。   “我宣布你们失去我了!我明天就回国!”谢思之气急败坏。   “今天就有票。”谢笃之态度冷淡,“我可以现在帮你联系航空公司。”   哪怕清楚这实际上是对方的玩笑话,他还是把接下来的那句话也说了出来,且发自内心地希望,对方真的会因此回国。   谢思之扭头就走。   “.......二哥不会真回国吧?”李珩反思自己刚刚的表现是不是太过,有点不安,生怕真的伤到他的自尊,“他看起来很生气。”   “不会。”谢笃之给出肯定答复。   “要学骑马吗?”青年很直接地转移了话题,将他的注意力拉到了其他事情上。   在教少年怎样骑马的这个下午,他产生的最多的念头和绮思无关,更和与之相关的知识搭不上边。   而是——谢思之最好再有坚持一点,最好晚饭之前都不要再回来当电灯泡。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在十一点半前后,打算放很久没有和大家见过的小顾同学出来遛一遛x   今天还是双更嘿嘿,写完我就和朋友组排打游戏啦,第二天上工的时候再悄悄摸鱼补眠w 第59章   接到顾明月电话的时候, 李珩正在尝试给自己小马驹刷毛。   他们也并非一直待在这个小镇上,而是会不定期出门, 去其它的地方玩。   母马是在他们去荷兰还有比利时的时候把孩子生下来的, 甚至一度遭遇了难产,幸运的是那天斯利安刚好在,抓着小马的腿,把它从母马的身体里拽了出来, 并及时做了相关处理, 直到小马能成功站立, 才给拍了照片,并告诉他们尽管有些瘦弱, 但这是个异常健康活泼的孩子。   鉴于手上并没有字典, 在参考了诸如百科之类资料,他最终决定给这匹马起名叫亚历山大,并告诉斯利安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希望小马能像亚历山大大帝那样威风凛凛, 能健康且雄壮地长大, 且有一番自己的事业。   并告诉他尽管亚历山大大帝英年早逝, 但对于马而言恰恰是在平均寿命的范围内,在他们习俗之中使用这个名字并不算是忌讳。   为了尽可能让这个理由有说服力,他在和斯利安通话之前, 还特地把想表达的意思在草稿纸上列出来, 写了一篇逐字稿让谢笃之帮忙修改。   当然, 谢思之也出了一些力。   在他们的努力下,斯利安成功相信了亚历山大确实是个很好, 而且也非常符合东方起名传统的名字, 并总是把它挂在嘴边。   他甚至热情地邀请李珩在明年这个时候给自己马场诞生的马驹起名, 今年年底,他也有给马配种的计划。   李珩十动然拒,只好告诉他明年这个时候自己不一定还会过来——为此,难得良心发现的谢思之还编了个“如果一直拖着不给孩子起名会有什么后果”的故事,成功说服他和正在读书的女朋友一起给小马驹起名。   亚历山大个头蹿得长得很快,刚出生的时候还只有几十厘米高,半个多月过去,已经快蹿到李珩的腰了,生长速度快到让少年忍不住羡慕。   毕竟他自从到了爷爷奶奶家之后奶制品和各种肉类半点也没有少吃,整个人胖了差不多十几斤,导致每次视频的时候谢夫人和福伯总是欣慰得要命,有几次福伯甚至还把家里的猫狗抱他面前,让它们多学习学习主人,好好吃饭。   假如小吱的体重没有突破十四斤大关的话,他觉得福伯的话说服力可能要更高一点。   不过往好了想,他觉得自己回国之后说不定还能抱着小吱,通过每天在花园里散步的方式减肥。   “明月,你的集训结束了吗?”他放下毛刷,觉得这可能是接下来几天最让人惊喜的消息,“我感觉上次和你聊天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明明我昨天晚上睡觉之前还夸了你养的小马驹好看。”顾明月语气自然,带着亲昵,“小火苗可以作证,哥哥你可不能冤枉我。”   李珩总觉得,他在电话那头说话的时候肯定眨着眼睛,嘴巴弯弯翘起的。   “我是说像这样聊天。”少年强调。   他和顾明月之间的聊天界面确实有那个每天互发消息才会有的友谊大火苗,但顾明月参加的那档选秀节目虽然不禁止带手机,训练强度却相当大,没有给选手太多放松时间。   何况小顾同学和他们班以前的学委有点像,都是表面上非常轻松,好像对名次无所谓的类型,实际上背地里卷得要死的类型——而且小顾同学还有那么点top癌在。   得了金牌,风风光光回国的小顾同学其实半点也不开心,喊他出门吃冰淇淋的时候,说到在挪威的比赛,甚至还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在里面。   尽管他拿到了金牌,分却不是最高的。而且分比他高的那个人甚至还比他小几个月。   哪怕选秀的名次对他来说其实都没有太重要,只要保证人气在线,不会滑到某一个数字下面,就能成功出道,而且暑假结束就要要收拾行李去Q大报道,跟着早就预定了自己的教授学习,李珩也相信,他肯定是所有人里最努力的那批之一。   有几次顾明月国内凌晨给他回消息的时候,都还在练舞室里。   “明月,你参加的选秀是不是已经快结束啦。”他忍不住问,“我应该能在暑假结束之前回国,那个时候你要是有空,要不要一起出门玩?”   从参加节目开始,顾明月人气就一直居高不下,又是学霸,又是弟弟,长得还可爱,不刻意去立人设也能吸粉。   李珩只看了他参加的那档选秀节目刚开始的几期,后面因为时差,加上顾明月总是会告诉自己结果,他渐渐也没有准时准点去追了,只是坚持用自己的账号在他的粉丝超话里面发帖子打卡。   之前的时候,他每天点进链接给他投票,然后把链接分享在群里,让家里面的其他人也帮忙投票。   后来拉票这件事就由谢夫人包揽了。   发现他分享的链接是小顾同学之后,谢夫人就一直在追节目。   她对顾明月很有好感。   毕竟小顾同学长得可爱,会嘴很甜地喊她漂亮阿姨,之前又给李珩辅导过功课,甚至某种程度上还帮忙压了高考题,光环一层一层叠加下来,她想不喜欢顾明月都难。   “对了,我妈妈还想要你的签名。”他想起来,“她上次还和我说买了很多你代言的那个口味的酸奶,说照片印得不好,没有你本人可爱。”   他也是这样觉得的,因为后期把顾明月的婴儿肥磨掉了,而且下巴也修得很尖,看上去一点都不灵动。   “漂亮阿姨想让我签多少都可以。”顾明月笑眯眯地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去你家找你,顺便给阿姨签名。”   酸奶的事情他们之前互相发消息聊天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提到过了,并且他还知道谢阿姨就是自己粉丝超话里面特别有名,脾气还好的,经常掏腰包办活动弄抽奖的那个“富婆姐姐”。   但是好朋友之间,同样的话题,就算互相重复一百遍,也不会有哪一方感到厌烦的。   “——还有就是,我好几天之前就已经出道了。”他语气倏地一转,严肃中又带着几分得意,“还是第一名哦。”   李珩愣了愣,下意识恭喜他,然后才想起来:“你都没有和我说!”   “我前天问你,什么时候出道的时候,你和我说是在这周,星期六。”   今天国内才星期四。   “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不关心我呢。”小顾同学哼了一声,指责回来,“明明只要搜一下就出来了,而且超话的热门内容也是这个。”   “......”只是按照教程,定时发问候增加人气值和热度,实际上没有点进去看过里面到底有什么内容的少年沉默了一下。   他迅速转移话题:“我就知道你肯定第一名。”   “明月,你要不要开视频看看亚历山大?它比上次给你发照片的时候又长高了好几厘米。”   “现在国内好像是晚上,你有没有吃晚饭?”   “你猜?”顾明月卖了个关子,没有直接回答,倒是解释了自己现在在外面,不太方面视频。   “你吃过了。”李珩说。   要是没有吃饭,小顾同学肯定会用那种可怜兮兮地语气卖惨,告诉他自己因为排练——或者是其他什么,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那等你到家的之后,我们再视频吧。”他想了一下,“还有上次你说想看的阿呜和阿汪。”   “好~”电话里,对方的语气微微上扬。   李珩觉得他肯定又在笑了,还是那种很招牌的狐狸笑。   顾明月现在也的确在外面,只不过他这个外面,指的是节目录制现场。   人气太高也有人气太高的坏处,即使他最后不选择挂靠公司,自己给自己当经纪人,只参加针对整个团的活动,邀约邮件还是像雪花一样飞进了他的邮箱里面,鱼龙混杂,什么都有。   弄得他筛了很久,才筛出一档给人感官还算不错,以旅行和交友为主题的节目。   被邀请的嘉宾是可以带上朋友,或者亲密的人一起参加的,不仅限于娱乐圈,所以每期都会有不少想靠节目爆红的所谓“素人”出现。   顾明月邀请的是选秀时认识的伙伴——尽管他们不太熟,最多在深夜的练舞室井水不犯河水,但考虑到对方还算好看,出道的名次也偏低,需要巩固人气,这才选了对方。   他本来想的是,不管李珩参不参加,自己都让节目组意思意思邀请一下,来表达自己对他们这段友谊的重视。   但又觉得这样个人意愿未免太强烈,没有考虑到对方的感受,而且有点对不起支持自己的谢阿姨,就把报上去的名字改成了选秀伙伴的。   不过,给最好朋友的电话,他毫不犹豫地打给了李珩。   打电话是不需要露脸的,而且也只有几分钟,内容也会在剪辑后才放到花絮里,不会对少年本来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   “对了。”小顾同学突然想到有意思的事情,“我上次有没有和你说我们选秀时候跑去吃火锅的事?”   “好像有。”李珩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图片看起来很辣,上面全是油。”   他和谢夫人一样不能吃辣,对那锅密密麻麻浮着辣椒,几乎看不见其他任何菜的红油印象相当深刻。   “不是,不是那次。”顾明月飞快否认,“那次是我们被逮到,然而第二天有人长痘痘,被化妆师骂的那次。”   “......”   “你吃了好多次火锅哦。”李珩又一次没忍住,“我刚刚还想起来你还给我发过在宿舍煮的。”   “就是要夏天才吃火锅啊。”小顾同学坦然地回答了他,又咳嗽一声,“我说的那次是为了感谢给我们拍写真的摄影师,请他去吃的那次。”   “就是那套,有点像打歌服的写真。”他顺便说了下具体是那套,“你夸我好看的那套。”   “啊,是那套啊!”   李珩想起来了,记忆尤其深刻,“因为你就只有那套,看起来不是很失真。”   “不像那个酸奶瓶上的。”他没忘记把小顾同学的代言照片拖出来对比鞭尸,“我还是觉得你本来的样子才是最可爱最好看的,妈妈把你和其他人的照片发给我看的时候,我差不多都分不清脸。”   顾明月哈哈大笑,“所以我们才会请那个摄影师吃火锅嘛。”   “重点不是这个。”他乐够了,又瞥了一眼旁边屏幕上的剩余时间,尝试把话题重新拐回去,“重点是那家火锅店的老板看上去认识我们,叫了我们其中一个人的名字,还特地拿着纸和照片进了包厢。”   “然后呢?”李珩好奇。   既然小顾同学说好笑,那事情肯定不会是要签名这么正常的发展。   他忍不住猜是不是吃火锅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是他们误会了店老板的意思,对方不是过来要签名,而是人手匆忙,所以亲自给他们拿菜单。   “他就走过来了嘛,被他叫到名字的那个人都已经把笔从口袋里面掏出来,问他要签在哪里了。”   “结果老板看都没有看他直接把纸和照片放到摄影师那边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明月想起来当时的场景就忍不住笑,“老板是摄影师的粉丝,是个业余摄影爱好者。”   甚至记住了那个同事的名字,也只是因为那个摄影师在账号上提到过他的样貌很有特点,作为某个范例,小小分享了一下自己的心得。   李珩也没忍住,跟着他笑,“那你们是不是当时很尴尬啊。”   “反正我不尴尬。”顾明月耸肩,“我当时在吃火锅,我只觉得他们家的酱料很好吃。”   “他们家总店在首都,是那种很传统的北方火锅。不辣的,而且也很适合降温的时候吃。”他这样强调。   然而李珩没有听懂暗示,“那种我吃过的,用铜锅对不对?”   “确实很适合降温的时候吃,很暖和。”   “......重点是总店在首都!”顾明月使劲提醒,“我暑假结束之后就要去首都上学啦。”   “那你以后就可以经常过去吃了,真好。”李珩也为他感到高兴。   火锅肯定是当地的口味更好吃,更正宗。   “你不打算来首都找我吗难道?”小顾同学在震惊的同时,还有点大失所望,“秋天降温,我们不是正好可以一起去吗。”   明明对方之前还说要他当导游的。   “我没有说不找你玩啊。”李珩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点好笑,“明月,是你自己讲话太弯弯绕绕,你应该直接问我,等我去找你玩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吃火锅。”   他把话说完,又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和小顾同学说接下来的旅游计划。   “我打算国庆的时候去首都玩。”   “那就这么说定了。”顾明月没有给他详细说明的机会,在倒计时中匆匆结束了这通电话,“我上地铁啦,等回家再和你继续聊!”   李珩连再见没来得及说,觉得肯定是顾明月之前进站的时候磨磨蹭蹭,结果下楼梯才发现地铁门马上要关了,这才匆忙把电话挂掉的。   他为小顾同学的拖拉叹了口气,刚重新拿起毛刷,准备给亚历山大编个小一点的辫子,屏幕上跳出好几条未接提示,刚挂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你们将见证双标,嘿嘿   下班!然后去尘封秘岩即系上班!   ......感觉自己,呃,好像人生被上班占据(喂) 第60章   跳出来是是没有任何备注的陌生号码, 来电归属则显示S市。   知道他手机号的人有不少,前几天专业分班出来, 为了方便辅导员联系, 信息采集那一栏还特地注明要他们填写常用号码,也有可能是学校通知军训具体时间的电话。   李珩没怎么多想,伸手去摸亚历山大脑袋的时候,顺手点了屏幕上的接通键。   “......请问是?”   电话那头没有出声, 数秒过后, 白软的声音才缓缓响了起来, 语气熟络,带着丝丝的甜意:“晚上好, 小珩表哥, 是我。”   “这是我的工作手机。”   李珩“哦”了一声,对这个手机号到底属于工作号码还是私人号码并不关心,不管是哪个,都不会妨碍他在接下来挂断电话之后立刻把它加到黑名单里面。   “请问你有什么事?”他没有直接挂断电话, 而是带着点冷淡地开口询问。   这个语气还是他和谢笃之学的。   少年打定主意, 只要白软顺着他的话往下客套, 表达类似“没有什么事情”的意思,他就以接下来还要照顾爷爷为理由挂断电话,告诉对方下次有空再联系。   他知道白软在节目上才打电话过来的, 要不是因为这通电话, 他其实都快把之前的事情忘记了——   这个暑假他过得异常丰富, 不但去过很多风景优美的地方,还认识了各种各样有意思的人。就算有烦恼, 烦恼的也是要怎么才能在每天和二哥的日常战争中取得胜利。或者是怎么才能更好地指挥两条牧羊犬和自己协同作战, 让他们不要在偷袭之前就先快乐地汪汪出声, 而不是去担忧一通早就被他打定主意敷衍过去的电话。   “小珩表哥,我现在正在节目上哦。”白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就是之前邀请你参加的那档《和朋友一起去旅行》,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我们没有办法一起参加,但是我想把这通‘给远在异地的好朋友’的电话打给你。”   李珩沉默了几秒,非但不想感谢他,甚至还想直接告诉对方他们不熟,打给其他人节目效果可能会更好。   但他还是礼貌且虚伪地感谢了白软的关心,表示自己会尽量配合他的录制。   “爷爷身体好一点了吗?”白软问他。   “他的身体很好,之前只是个小意外。”他连半句话都不想和白软多说,感觉这通电话已经过去了快有十分钟,“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然而很遗憾的是,通话时长仅仅才过去一分钟多了一点。   “当然有啦。”白软好像觉察不到他语气上的冷淡似的,“你不在国内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有意思的事,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分享给你。”   《和朋友一起去旅行》电话的主题就是给远方的友人分享自己近期遇到的趣事,为此,为此,白软甚至提前准备好了好几个台本。   节目是录播,电话内容也会以花絮的形式放出,这个话题不行,那就换另一个,只要通话时间够长,最后总能剪出能让人满意的成品。   他是最后一个给朋友打电话的嘉宾,上一个嘉宾开始通话的时候,就已在提前在外面等待了,为了保证收音效果,录制现场还特地装了好几个扩音器,门虽然关着,靠近一点的话,其实能大概听清里面的谈话内容。   白软知道顾明月,听说一些有关这个天才少年的事迹,知道他在选秀节目里一炮而红,甚至到了出圈的程度。   但他不是在对方参加选秀节目一炮而红后才知道这个名字,而是在更早之前,他混在一中外面等候孩子放学的家长里,看见对方校服也不穿,鱼一样穿梭在下课的学生之中,悄无声息接近他正观察的对方,从后面去拍那个人的肩膀,在对方明显明显吓了一跳,本能回头的时候,迅速手上的奶茶拎得老高,甚至盖住自己的脸。   然后,那两个人会说些什么,脸上露出一种在小动物之间才会出现的亲密。   白软调查了顾明月,甚至没有专门雇佣侦探,只是去学校论坛、贴吧等地方搜了一圈,轻轻松松就做出了人物画像。   顾明月形象和他存在相似之处,甚至对方所表现出的那种性格,也在他诸多不同的面孔之中。   所以,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其实有意参考了电话那头的少年和顾明月之间的相处。不过,因为事先有谢笃之搅局,那次见面并没有起到他想要的效果。   包括现在这通电话。   顾明月在电话里,撒娇的态度相当明显,说话语气和在舞台上、甚至是对待同一组嘉宾的时候完全不同。   白软能够感觉出来,少年明显是很吃这样一套的。   按照他对他性格的了解,他也确实应该吃这样一套——福利院长大的经历让他心中会不自觉地偏向所谓的“弱者”,下意识流露名为照顾的意愿,很容易就会被言语打动。   顾明月会利用这点,他没有记住名字,但在调查资料中也提到过的同桌、其它的班级同学也会利用这点。   因此,白软才格外无法理解为什么独独是自己在少年面前行不通。   他自认在对人心的把握上,要比顾明月这样的天才要出众许多,也表现出了更强的依赖性。   之前那几通未接电话其实是他故意拨出的,目的就是为了对顾明月的录制造成干扰,当然,其中也确实含有某种能称之为“不甘心”的成分。   然而对方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看都没有看手机屏幕那样,半点都没有和顾明月提起。   而在他预计之中,对方应该会注意到,并在电话里表现出来“刚刚有人给自己打了好几个电话,聊天可能要暂时中断一下”才对。   白软知道他很在意所谓的礼貌。   “小珩表哥,真的是特别有意思的事,我当时第一时间就想和你分享了,但是又怕打扰你在国外照顾爷爷,所以才一直没说。”白软这样开口,“你知道嵇栖吧?就是帮你找过猫的那个嵇栖。”   他的语气和电话刚刚拨通的时候比起来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要更甜了一点,仿佛接下来要说的确实是件格外有趣,会让人打心底感到快乐的事。   但在录制现场,帮忙给通话计时、负责提醒的工作人员却很直观地感受到了差异。   在出这番话的时候,她分明看到这位不好好当明星就要回家继承家业的“小王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也阴沉得可怕,仿佛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她想嗡了下嘴唇,刚想在白板上写字,提醒对方时长已经过半,发现那道让人头皮发麻,带着她难以用语言概括的视线停在了自己身上。   而后,现场刚刚那股极其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仿佛刚刚自己看到的不过是错觉。   ——“刚刚工作人员还提醒我,让我注意时间。”   她听见对方这样说,脸上笑容和广告上一样甜美,“不过因为我是最后一个嘉宾,所以就算时间到了,录制结束,我也可以在电话里和小珩表哥多聊一会儿。”、   “就是嵇栖家的那只很漂亮的布偶猫,你见过的,嵇栖把她当亲女儿养。”   说到这里,白软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期待他的反应。   但李珩其实有点走神,没留意他前面说了什么内容,而且也不太想接话。   手机被他开了扩音,已经放在旁边的小凳子上了,他现在正在给亚历山大编辫子,还打算等牵着它去找其他人之前,在农场里面找几根长布条,给辫子末端绑上蝴蝶结。   “上次他去外地工作,但是剧组有人猫毛过敏,只好把临时猫寄养在小区门口的宠物店,一天给店员发好几十条消息,回S市第一件事就是接它。”   白软试图模仿嵇栖在说到那件事时,在场其他人的反应,笑出了声,“猫一回家就冲他发脾气,还挠了他的脸,他和我们说女儿的叛逆期到了,结果第二天才发现是自己太累了,眼花抱了别人家的猫。”   “......”   可能这确实是件很有趣的事,在对象还是个自称宠物爸爸的大明星的情况下,那种喜剧色彩就更强烈了。   然而李珩并不觉得有哪里好笑。   只看脸的话,像小吱那样糊成一团,眼睛是蓝色的暹罗其实有很多。   谢思之躺在沙发上刷短视频的时候类似的猫,总会特地把手机聚过来,说这只猫怎么和家里那头小猪一模一样。   可是他永远不会把别的猫当成小吱。他记得小吱身上的小细节,知道它身上哪里的黑色稍微深哪里浅,知道他鼻头边上有个仔细看才能看到的小黑点,两边的耳朵上各有几道细疤——那是以前它和其它的流浪猫打架留下的,兽医站的奶奶告诉他说这里的毛没办法再长的时候,他还遗憾了好几天。   就算是非常不明显的小特征,只要有心,真正去留意,也会成为格外不同之处。   他只觉得嵇栖或许真的很喜欢自己布偶,心里面却不像口头那样,真正把对方当成家人。   少年沉默了一下,考虑到这是节目,和自己对话的白软,自己也和那位影帝也只有数面之缘,还是把相关看法咽了下去,浅浅“嗯”了一声。   “确实很有意思。”他这样回答白软。   人说话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在笑,语气是有明显区别的,白软不至于连这点差异都听不出来。   说实话,他还以为聊和宠物相关的话题会比其它的话题效果更好的。   宠物不行,那旅游呢?白软清楚谢家让对方出过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避免他真的来参加这档旅行节目,也知道一通电话并没有任何实际作用,只是再微渺的机会都比没有好,而且,机会也是可以根据条件主动创造的。   “还有还有,除了这个,我上次去北方录一个公益广告的时候还看见了特别头有意思的东西。”白软的接下来的准备好的话题是童年。   他试图用回忆来软化自己名义上的这位小表哥的态度,“小珩表哥你肯定猜不到!”   ——他说得李珩好像真打算去猜一样。   李珩还在给亚历山大编辫子,适当应声的同时,偶尔会瞥几眼屏幕,猜测节目组规定的通话时长。   总不能真的有十分钟吧?就算是花絮,也不能真的让观众去听十分钟什么营养都没有的对话。   就在他边走神边想,要怎么尽可能礼貌地把这通电话结束掉的时候,最上边的消息栏里弹出了顾明月的视频邀请。   “白软。”他不自觉带上了喜意,几乎是迫不及待去喊对方的名字,打断了那段滔滔不绝的北方见闻。   白软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叫自己,不自觉愣了愣,“小珩表哥,怎么了?”   “抱歉,我临时有个很重要的视频通话,之后有空再和你继续聊好不好?”少年边说边拿起手机,点进了自己和顾明月的对话框,给他发了马上就来的鸽子表情包。   不止是白软可以利用现在正录节目这点,他也可以利用的。   作为“好朋友”,他相信白软肯定能体谅自己的难处,把想说的话放到之后再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听见白软带了点抱怨的声音,“......那好吧,等会儿下了节目之后,我发信息继续和表哥说。”   好像他们真的是很亲密的朋友。   “好的,有机会再说,再见。”   李珩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挂断电话,拉黑之后,才接受了小顾同学的视频邀请,连始终提着的那口气都没有来得及松,情绪就被欣喜所取代,“明月,你到家啦。”   “好快哦!”   他这样说,把手机横过来,把刚刚编好辫子的亚历山大也装到镜头里,“看,它是不是比上次长高了很多。”   然后,他才意识到顾明月似乎并不在家里,而是在室外,脸上也画了淡妆。   “你刚刚好像在骗我。”李珩抿了抿嘴巴,试图让视频右上方,自己露在镜头内的表情显得严肃一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是你不坦白,我国庆就去找其他人玩了。”   “我明明是怕哥哥紧张。”顾明月吐了下舌头,这才说出实情,“好吧,刚刚我在录节目,节目组要求嘉宾提供一小段和朋友的通话作为花絮。”   “声音后期还会处理,不会暴露个人信息的。”   他有点担心李珩介意,接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甚至提出了再重新去补录一个作为解决方案。   小顾道完歉,又装模作样叹了老长一口气,眉毛也捺下来,活像个八字,“实在不行,那我只好给哥哥写四年的大学作业,每篇论文都给你挂共一了作为补偿了。”   不得不说,他的演技确实是有很大进步的。   李珩本来就没有生气,听见他这么说,更是觉得好笑,“我才不要你帮我写大学作业呢。”   还有论文共同一作这种东西——他连高中数学学得不是很好,顾明月要是真的发表了特别厉害的论文,又带上他,他肯定会想办法连夜改名的。   “又不是替考,没有关系的,而且我还可以教你高数嘛。”小顾同学才不在意。   实际上,他也确实想好自己的第一篇论文要写什么了。   “很可惜,我们不学高数。”李珩耸肩,遗憾宣布了这一消息。   “哥哥,你们的专业课程课程设置好不合理哦。”小顾同学真心实意地失落了起来,“那我真的没办法给你写作业了。”   “我本来就不要你写。”李珩冲他翻白眼,“而且我也没有生气。”   好朋友就是应该互相帮助嘛,谁让他和小顾同学是好朋友呢。   “你在节目上提到偷偷去吃火锅的事情要不要紧啊?”他反过来还有点担心顾明月,“播出之后,要是有人觉得你不遵守纪律怎么办?”   顾明月没有半点要反省的意思,“反正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溜出去。”   虽然大部分时候确实是他起的头。   “而且这也是一种反差效果啦。”他打了哈欠,脑袋突然往屏幕面前凑了上来。   李珩甚至能看到他眼睛下面有几粒不太明显的小亮片。   顾明月语气神秘,“哥哥,我发现大部分明星本人其实都没有那么好看。”   “气质甚至比不上亚历山大。”   “......?”   少年忍不住回头去看亚历山大,“真的吗?”   亚历山大摇了摇蓬松漂亮的尾巴。   于是他决定等会儿再把小马驹的尾巴也重新编一下。   “当然是真的。”顾明月甚至感觉自己过去受到了欺骗,“当然,也有很出名的明星本人比镜头拍出来的要好看很多,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感觉就没有图片或者视频里那么让人喜欢了。”小顾同学耸肩,“比如那个很出名的在逃小王子。”   “明月,你和我说外号,我认不出来是谁的。”   顾明月又想起来他每天在自己的粉丝话题打卡,结果从来没有真正点进去看的事,“......对哦。”   “就是那个白软,他刚好也是我参加的这档节目的嘉宾。”小顾同学耸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他。”   “感觉很......”他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那种微妙感。   顾明月干脆放弃思考,短暂地当了一秒咸鱼,“算了,反正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也不可能考进Q大和我一个系的。”   李珩莫名被他这句话逗笑了。   少年愉快地弯了弯眸子,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开口:“毕竟我们明月是知名天才少年嘛。”   顾明月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接连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也就是一般的天才啦。”他难得谦虚,“导师说数院比我厉害的师兄师姐还有很多,让我不要太得意。”   李珩发现了他在不好意思,没有追着难得脸皮薄的小顾同学继续夸下去,而是和他继续说起自己的旅游计划。   “为什么你哥哥也要过来啊?”   “国庆他要去那边考察分公司。”   顾明月这才想起来传说中的谢师兄还是个有名的大资本家。   准确点来说,是包括自己亲密的小伙伴在内,他们全家都是大资本家。   “我觉得自己还是非常天才的,能得菲尔兹奖的那种。”他迅速改口,“哥哥,你以后投资我的研究课题吧,肯定会特别赚的。”   “纯数学不行的话,我还可以抛弃导师转别的方向,比如物理。”   李珩又是笑,“当心我国庆找你玩的时候找你的老师告状。”   “他自己都想跑,我都看见他分享在朋友圈的文章啦。”顾明月才不担心。   他眨眨眼,又恢复了平时那种带着点狡黠的表情,“而且我只是在劝你提前投资一些将来会有大成就的青年才俊。”   “比如你——”李珩极为配合地开口。   小顾同学得意洋洋地翘起了尾巴,“当然——”   “还有你和说过的分数比你高那个——”   小顾同学翘到一半的尾巴迅速炸起来,“他就不用了,研究是有国界的!”   然后,他才意识到少年刚刚是故意的。   “你变坏了,哥哥。”顾明月痛心疾首,“你以前很单纯的。”   “我明明是变强了才对。”李珩反驳,突然瞥见他镜头后面多了道人影,。隔得有点远,看不太清楚。   “明月,我们要不要等你回家,或者到房间之后再继续聊?”他突然意识到对方在公共场合,怎么说也应该保持一下形象,“好像还有工作人员在这里。”   “没关系啦,我带了耳机,而且刚刚说坏话的时候声音很小。”顾明月挑眉,试图转身去找所谓的工作人员。   他看见了刚从录制现场出来的白软,点点头,算是和前辈打过招呼,“房间里有专门的摄像头,在外面聊天更自在一点。”   顾明月说话的声音确实不大,但今天的花絮录制已经结束,一天的高强度拍摄之后,所有嘉宾,连同已经结束工作的节目组人员都已经回去休息了,外面很安静。   白软听见了他的声音,也注意到他举着手机,看起来像是打视频的动作,几乎瞬间就锁定了他的交谈对象。   想到那通几乎没有任何内容可以剪的电话——   他发现,在直面这样大的落差时,自己比想象中还要感到怨恨。   他嫉妒顾明月。   作者有话要说:   双标是和阿笃学的,都是阿笃的错x   阿笃:?   大家周末愉快啊,下一章在24:00前,具体时间不确定。可以等二天起来再看,后面就没有和娱乐圈有牵扯的情节了,毕竟大学生活,尤其是大一,真的很充实x 第61章   他们回国的时候没有选直达的航班, 而是先飞了趟巴黎,根据谢夫人的指示, 在巴黎买了一大堆东西——按照她的话说就是新学期新气象, 肯定要有新衣服,而且马上就要换季了,总不能在学校的时候还穿夏衣。   哪怕李珩和她说S市十月份才入秋,而且学校宿舍的衣柜也没有多大, 在办理托运的时候, 一左一右走在前面的两个哥哥手上仍旧拎着大包小包, 引得同航班乘客频频侧目。   “S大的宿舍条件是不是太差了啊?”飞机起飞之前,谢思之仍在操心这个问题, “要不然还是搬出来住吧, 二哥刚好在附近有房,你开车上学就好了。”   没记错的话,那套房子应该是他上大学的时候买的,地段也好, 附近还有几个大商场, 生活起来也方便。   “二哥, 我不会开车。”李珩没忍住提醒他。   他这个暑假只学了怎么骑马,对交通工具的掌握程度还停留在冷兵器时代。   包括同桌在内,他在学校的同学这个暑假都陆陆续续拿到了驾照, 同桌甚至还特地给他发过自己上路的视频, 问他要不要也报个班——还说到自己的教练是个特别温柔的姐姐, 完全没有网上那些段子里描述得那么凶。   得知李珩短期内没办法回国之后,他还有点遗憾地表示那他的老学员打折优惠就只能给其他人用了, 同时再三安利他寒假想学的话一定要报那个驾校。   “......那哥送你上学?”谢思之下意识。   少年之以白眼, “才不要, 我要住宿舍。”   课表前几天就已经出来了,各种基础理论还有公共课排得满满当当,一周五天,有四天都是早八——而且大一还有强制要求参加的晚自习。   “对哦,毕竟你天天都要早起。”谢思之想到自己那天看见的课表,不厚道地笑出了声,“作为过来人,二哥有句箴言要告诉你。”   “只要胆子大,天天寒暑假——”   在幼弟带着好奇的眼神中,他拉长了调子,得意洋洋,准备传授自己的经验。   “——然后像你那样被辅导员警告?”谢笃之凉凉地开口,没有给他分享心得的机会。   “主要是我那个时候的代课出卖了我。”谢思之反驳,“......而且我期末分数也还行,也没挂几科。”   也没挂几科,也就是说,他确实挂科了。   李珩稍微往谢笃之那边坐了一点,试图用划清界限的方式来表明自己的决心:“二哥,我不想挂科。”   他不止不想挂科,还想好好学习拿第一。   “不是,你之前辛辛苦苦学了那么久,现在终于不用受到分数和排名的桎梏,好好放松才是正理。”谢思之苦口婆心,“大学老师也有教学指标,只要考前临时抱佛脚,随便糊弄一下,混到60分很简单的。”   遇到改卷子宽松的教授,甚至一不小心还能上90。   “你再蛊惑我也没用的,二哥。”   李珩从背包里把眼罩翻出来,带上,“我要向大哥还有三哥学习,努力考F大的研究生。”   “?为什么不是T大,T大也很好啊!”谢思之震惊,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乖啊,你不能因为那个人数问题,就草率地决定,就是,二哥的意思是说,T大的人文社科非常优秀,底蕴也很深厚,你不能因为F大更出名就理所当然觉得,F大更好,我们还是要看具体的学科,对吧?”   他确实有点被幼弟这句话打击到了。   有一瞬间,谢思之甚至后悔当时考试的时候不应该写完就睡,检查都不检查一下就直接掐着点等老师收卷开溜,导致比F大那年的分数线差了那么几分。   正常来说,他觉得既然幼弟要考研,那肯定要考T大更合适的,这样他们家两个F大两个T大,多平均。   三比一会让谢思之产生一种自己在无形之中被排挤的感觉。   “但是我更喜欢F大的氛围。”李珩说。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之前去学科评估网站上查过,确实是F大比较好。”   谢思之:......   “老三,你觉得我再去考个F大的硕士怎么样?”   半晌,他带着点凝重地去问谢笃之,“美术学和设计学都行,你认识美院的教授吗,我需要一个联系方式。”   谢笃之偏过头,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   “F大的视觉艺术学院应该有你说的硕士点。”   谢思之欲言又止,有句亲切的问候卡在喉咙里,不知道当不当讲。   他静静消化了一会儿堂堂F大连这两个学位都没有的现实,“......要不我再努努力,跨考一下。重新把金融捡起来?”   “或者管理也行。”   ——这件趣事李珩几乎一下飞机,就分享给了早早在机场等他们的谢夫人。   “你真要考啊?”谢夫人像是看见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你要是真的想考,妈妈帮你问有没有教授手底下还缺学生。”   “不过我觉得你今年不太能考上。”   “考不上的话,我就给自己降个级,去报S大。”谢思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开口,突然觉得这个操作也不是不行。   这何尝不是一种平均呢?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妈,我觉得S大挺好的,要不然就S大吧,我明天就去买书,在学校里还能盯着点小乖,防止他被欺骗感情。”   谢夫人没忍住,不太文雅地踹了他一脚——其它的动作甚至都没办法表现出她的心情。   “老二,你要是实在没事做,就去给你大哥帮忙,他最近都要忙死了。”   “学习难道不是正事吗?”谢思之理直气壮地反问他。   谢夫人呵呵一声,从手提袋里下午刚考的饼干和小蛋糕拿出来,没继续理他。   “小乖,还有阿笃,你们饿不饿?”她这样问,没等少年回答,又自顾自地开口回答,“反正我知道你们二哥肯定不饿,不然也不至于闲得发慌。”   谢思之刚试图反驳说他们一个小时前用过飞机餐,拉着另外两个人一起沉沦,又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个把柄在他们手上,张了张嘴,再经历了一番情感和理智的艰难斗争后,无奈选择了隐忍。   他决定从今天起密切关注谢笃之的动向,假如对方动心或者恋爱,务必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用秘密制衡秘密。   至于幼弟这边——   谢思之突然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接受对方和谁谈恋爱。   脾气太好的不行,强势的更加不行,而且现在的套路这么多,到时候受了情伤怎么办?   “我是真的想考S大,喜欢S大的氛围。”   谢思之说,面不改色地开始编理由,“或者去那边挂个名,当个荣誉校友也行,我应该也算是当代杰出青年画家吧,而且风格有一定代表性。”   谢夫人:......   “老二,明天开始你就和你爸爸一起去总部上班。”   她伸手拢了拢头发,温温柔柔地开口,没给二儿子任何开口反驳的机会,“就这么说定了,早上我让老大喊你。”   “不是,为什么是明天?”   谢思之抗议,“就算你要搞独/裁,也要给我一点时间缓冲,明天小乖要去学校报道,我要去陪他报道的。”   弟弟大学开学,哥哥没有理由不去的呀。   “他明天去学校报道和你有什么关系。”谢夫人莫名其妙,“你会铺床单?”   “还是说你会打扫卫生,叠衣服?”   谢思之被问住了。   他好像确实不会,最多就叠个被子。   家里有专门的阿姨负责打扫清洁,在外面住的时候,小区也有专门的家政服务。   “......但是我可以请人。”他底气不是很足。   “意思是当我不存在是吧?”谢夫人和颜悦色。   “哪里,我只是想帮您减轻负担。”谢思之嘴巴动得比脑子快,“而且小乖要带到学校去的东西那么多,可能还要领书,你总不能一个人拎吧?”   “就算让阿勤哥上去帮忙,那也最多只有四只手,多一个人肯定收拾得更快。”   “所以明天阿笃也一起去。”谢夫人说,还有点欣慰,“他明天刚好休假。”   旅游回来之后,养子终于懂劳逸结合了,按照这个进度,再过一段时间,开窍考虑关于感情的事情了也说不定。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不定老□□而是几个孩子里最先成家的那个。   “他放假就好好睡觉休息不行吗?妈,你怎么忍心让他放个假还在宿舍楼跑上跑下。”谢思之试图用道理感化。   “是我主动要帮忙的。”谢笃之半点情面都没有留。   “休假的时候给弟弟帮忙,不是很正常吗?”   他轻飘飘地反问。   谢思之被问住了,非但无法反驳,甚至还觉得挺有道理。   不对头。   ——这不对头。   一不留神错失辩驳机会的青年痛定思痛,终于发现了隐约的违和感到底出自何处。   给弟弟帮忙倒没什么问题,但谢笃之居然会在工作日休假,假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但是阿笃,之前就开窍了x   走了,明天晚上见,每天日更9000的话,感觉我这个月月底可以完结,为了完结开新坑——! 第62章   S大的本科宿舍是标准四人间, 独卫,但热水需要在每层楼固定的热水点用校园卡现打。   哪怕谢夫人不知道强调了多少遍“你过来反而添乱”, 早上报道的时候, 谢思之还是顽强地翘班自己从公司打车过来了。   他站在校门口守株待兔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实在忍不住发消息问李珩他们怎么还没有来报道,李珩告诉他他们已经在宿舍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等错了门, 让人好气又可怜。   最终, 他被分配了去学校图书馆前的那个大广场排队报道, 领取校园卡的任务。   桌子和床板上的积灰太多,谢夫人认为冷水擦不干净。   她这样说的时候还带着橡胶手套, 抹布上脏水一滴一滴往下流, “要是你的室友在就好了,可以问他们先借着卡用一下。”   桌子还好,还算整洁。   最主要的是床板,不擦干净, 再用干毛巾把上面的水吸掉, 垫在下面的被子和床单根本没有办法铺。   虽然为了防止床板硌人, 她还专门带了一床尺寸合适,材质类似瑜伽垫的垫子准备放在最下面那层,就算真的还有灰尘也不会真的弄脏被子, 她还是会感觉不舒服。   毕竟没什么意外的话这张床还要睡四年, 肯定收拾得越整洁越好。   “可能是去吃饭, 或者是去领书了。”李珩也不确定。   今天是新生报到的最后一天,他还以为自己会是来得最晚的那个, 也做好了床铺位置比较糟糕的准备, 没想到宿舍除了他之外, 还有另一个人也没报道,就选了右边的那张。   虽然同样不靠窗,但右手边的那张床明显不会一开门就正正好撞入眼帘,会更让人有隐私感一点。   他试图趁谢夫人不注意,把她手里的抹布悄悄抢过来,被谢夫人当场逮到了。   “阿笃,看着点你弟弟。”谢夫人叮嘱正一板一眼铺着桌布,帮忙布置台灯等系列物件的谢笃之,“别让他把衣服弄脏了。”   谢笃之回答了个“好”字,把少年朝自己那边拉了拉,“要加锁吗?”   他问的是抽屉——或许还有衣柜。   “......应该不用吧?”李珩以前住宿的时候,抽屉和柜子从来都没有锁过,“都是舍友,而且出去肯定锁门。”   “还是锁上更保险,我看你的舍友都锁了。”谢夫人给半天没见人影的谢思之打电话,“......好像现在大学宿舍失窃案件也不少,万一电脑被偷了怎么办?”   钱是小事,关键是里面可能有重要数据——比如幼子拍的那些照片,剪了一半的视频之类的。   以后可能还有作业。   “图书馆下面的小卖部应该可以买到,那我晚点过去买。”   上下衣柜两个,抽屉三个,他感觉自己出门光是钥匙就要满满挂上一串。   “中午我让人送过来。”谢笃之看了眼时间,让李珩把手机给自己。   李珩乖乖把屏幕解锁,然后把手机递过去,提醒:“三哥,打电话的要用第二张卡。”   然而谢笃之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给谁打电话,而是在屏幕上接连点了不少下,大约一分多钟后,重新把手机还给了他。   少年发现自己的手机上多了个应用软件。   “公司的新产品。”谢笃之说,“扫描到电子锁之后,直接认证连接。”   李珩仔细研究了一会儿,大概弄懂了这个软件的具体作用。   物品上锁之后,他需要使用提前录好的指纹或者使用动态口令解锁,且实时联网,接入官方系统,一但配套的电子指纹锁检测到暴力痕迹,在发出电流的同时,还会自动发送坐标,以最快的速度联系警方。   可以说是十分安全了。   谢夫人夸他考虑得周到的同时,又给谢思之打了好几个电话,依旧没人接。   “我就说他来了和不来没区别。”她说,也不知道是该叹气还是什么,有点头疼,“那等会儿我们只好一起去领了。”   “中午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吃吧?我还想再看看学校。”   谢笃之自然没有意见,反正他今天不工作。   “我知道哪里的东西更好吃。”李珩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一点用处,且发自内心地感谢这几天每天都要推好几篇公众号文章或是论坛精华帖的同桌。   托同桌的福,他现在对S大周边特色小店的位置了如指掌,甚至还知道每一家的招牌分别是什么。   谢夫人和他一样口味偏甜,谢笃之虽然没有任何忌口,且表现得从来不在意饭菜口味,但根据他观察,青年其实会更偏向那种酱汁不太浓稠,给人感觉很清淡的菜。   “那等会儿小乖带路。”谢夫人说,“我们先把其他的东西收拾好,回来再弄被子。”   除了被子,还有谢笃之正在摆放日常用品和生活必需品的书桌,其实没有什么其它的东西要额外收拾了。   “你们这周是不是要军训?”谢夫人干脆把手套全摘下来,丢进一旁的水盆里,“看看书包里面的防晒霜带了没有,没有明天我给你送过来。”   九月份的S市暑气虽然没有那么重,却也和凉爽沾不上边。   “带了的。”李珩耐心地回答,把防晒霜翻出来给她看,“其它的东西也带了。”   升高中开学的时候,他们也军训过,不过只有三天,不像大学有整整一周那么长,“福伯还往里面塞了太阳能小电扇。”   谢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她叹了口气,忽然又有点难受,“下周回家肯定又要掉秤了,我记得阿笃他们那个时候军训才只有五天的,怎么你们现在这样长。”   暑假好不容易才养起来了一点肉,脸看上去也圆了些,总算是没有那么瘦了,谢夫人真的担心一个军训又给人瘦回去。   “我们班还有同学要军训整整十一天呢。”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李珩还算知足,“而且听论坛上的学长学姐说,我们学校军训的管理不是很严,会有休息时间,可以玩手机,也能把书包带到操场上。”   “那你集合的时候记得在包里多装点零食。”谢夫人叮嘱,“不要总是带了又忘记吃。”   “我没有忘记吃,没有吃掉。”李珩试图证明清白,“不信你可以问三哥。”   他不自觉去看谢笃之,“是吧?我只是吃不完。”   高考前那段时间他基本都是和谢笃之住的,碰上加班的情况——当然这种情况是大多数,谢笃之在下班之后会顺带接他回去,有好几次都看见他边嚼肉干边出校门。   李珩其实没有边走边吃东西的习惯,只是学习有时难免会让人饥饿。   他以为青年肯定会站在自己这边,给他作证。   然而在这点上,谢笃之的立场永远是和其他长辈们一致的。   “饭量太小了。”青年的评价算是中肯。   “就是因为都不怎么吃,所以饭量才会小。”谢夫人紧接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而且他还不爱吃肉。”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二儿子和小儿子能稍微均衡一下,不要一个除了肉都不吃,一个吃饭恨不得筷子都不碰肉。   但谢思之毕竟也已经过了要长身体的时候,所以她现在更多操心的还是李珩。   “......那妈妈,我们要不要现在就过去从吃午饭?”在谢夫人继续谈论他的饭量,例举出更加详细的数据前,李珩赶紧换了个话题,“现在已经十点多了,去晚了可能没有位置,而且要等很久。”   最后一天才带着孩子来报道的新生家长还是很多,加上大二大三都已经开学,S大到处都很热闹,哪里都能看到家长的影子。   谢夫人点点头,没反对,“在校门口随便找一家就行,等会还要带你排队去领校园卡。”   她把地上的几个盆子叠起来,靠在墙边,又简单拖了下地面,才放心让李珩把宿舍的门带上。   “要不然还是出去住吧?”下楼的时候,她突然有点懊悔,“妈妈刚刚看到楼梯间的贴了海报,才发现到你们学校限电。”   S大不给学生在宿舍内使用吹风机、电水壶,电煮锅之类的家用小电器,还列了很长的一串违禁物品名单。   在她的设想里,虽然四人间的宿舍小是小了点,但不是没有用来放东西的空间。   马上就要秋天了,宿舍里空气净化器和加湿器总得要有吧?还有电热毯一类的东西。   小冰箱虽然这个季节用不上,但提前准备好,明年夏天的时候也能直接用——平时也能放点牛奶或者蛋糕之类的东西进去保鲜。   这些东西她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准备等军训之后再慢慢往宿舍里面般。   毕竟宿舍也不是一个人的,难免会占用到公共空间,等几个孩子之间再融洽一些,彼此没有那么陌生,商量起来也会方便。   空气净化器,冰箱,这些都是完全能摆在宿舍公用的。   “老大和阿笃他们以前的宿舍就没有这个限制。”   谢夫人拧着眉毛。   至于T大宿舍怎么样,她没去过。   不是厚此薄彼,而是谢思之大学四年从来没有踏进过学校宿舍一步,报道完,和辅导员说明情况,就拍拍屁股到自己明显的那套房子里打游戏去了。   谢夫人甚至连钥匙都没有。   “我们那一届入学,刚好搬了全新的宿舍。”谢笃之解释,“不存在电路老化问题。”   这也是他接受住宿,而不是像谢思之那样直接搬到外面的房子里的原因。   “难怪。”   因为干净,谢夫人那时候根本就没有怎么帮他们弄宿舍卫生,只简单擦了几遍就回去了。   她有点想给S大捐几幢宿舍楼,但就算现在联系校方,正式开工也只能等寒暑假,装修完也没办法马上住人,等新宿舍建好,可能幼子已经升入大三,忙着实习,准备之后的考试,没多少时间像大一大二总是待在宿舍。   “我又不是一直在宿舍,周六周末都在家的。”李珩不想搬出去,试图劝说她打消这个想法,“而且妈妈,我这个学期,每天早上都有课。”   他们宿舍位置很好,离教学楼和食堂都不远,不管是上课,还是放学去食堂抢饭都很方便。   住在外面虽然条件会好很多,时间成本也会相应增加。   谢夫人还没有看过他的课表,李珩把自己保存的截图翻出来时候,她到底没忍住咂舌。   “怎么这么多课?”   “是吧。”少年又重新把手机放回了口袋,“所以我才说住在宿舍就好了。”   而且大学宿舍的条件明显比他读高中的时候高出太多,他心里其实很满意。   但比起宿舍的居住条件,谢夫人其实真正担心的是他的人际关系。   大学和高中及以前阶段的教育有相当大的不同,没有固定的班级,更不会由老师根据成绩或身高等条件安排座位,四年过去依旧还认不全同班同学的例子比比皆是。   比起班级,倒不如说是以宿舍为单位。   哪怕在心里告诫了自己一万遍要懂得放手,从那天和幼子长谈之后开始,一直到现在,她也反省了很多,不像过去那样总是端着,小心翼翼,宛如面对易碎的瓷器。   可是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能忍住不去操心这些零碎的东西。   就和她以前操心老大老三沉默寡言会不会被孤立,老二一个人住会不会连朋友都交不到是一个道理。   几年前送谢慎之和谢思之去F大报道的时候,她好歹还见到了他们的舍友,打过照面,就是有了初步印象之后也不敢完全放心。   万一幼子的舍友恰好是那种强势霸道又没礼貌的性格怎么办?   她担心他和舍友会有摩擦,又不因为这样的担心,一上来就走关系给他换宿舍,把他和以前的同学调去一间。   “那晚上你有空要多给妈妈打电话。”   最后,谢夫人这样说。   “知道啦——”李珩拖长了调子,“我会尽量和舍友协调,或者直接去阳台给你打的。”   因为他打电话的时候,其它的人可能在写作业,某种意义上来说,宿舍是私人空间的同时,也是公共场合。   “那你不要忘记把饼干还有糖果给他们。”谢夫人说,“就是放在你书包最下面的那个小礼盒,一共有三个。”   按理来说,应该是她这个长辈给会显得更客气的,但她担心自己帮忙铺完床铺,幼子的舍友也没有回来。   等会还要去熟悉学校的环境,她总不可能一直赖在小儿子的宿舍里。   李珩居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把礼盒塞进去的。   在少年原本的打算里,他要和新舍友分享的是从上次从比利时带回来的巧克力。   “我回去就先把它们拿出来,放在桌子上。”他这样回答谢夫人。   提前拿出来,就不会忘记了。   当然——尽管嘴上说着“随他去”,在他们路过图书馆前面的那个广场的时候,谢夫人还是特地转了一圈,把排在队伍中端的谢思之拎了出来。   “排队就排队,怎么电话都不接?”她倒也没多少真怪二儿子的意思。   “今天不是报道的最后一天了,怎么人还是这么多。”   “可能是外地的学生家长比较多。”谢思之没敢说自己因为走神,一不小心把队排去了隔壁学院,站在临时支的小桌子面前,半天没对上信息,然后才发现闹了乌龙的事。   他含糊应付了过去,“我手机没充电,自动进节能模式了,放在口袋里没震动过。”   “我让你不给手机充电的?”谢夫人冲他摆了摆手,“等会儿吃完饭,你直接带着小乖的书单去领书,这个总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谢思之挺起腰板,甚至还有模又样地对她敬了个军礼,“保证完成长官的命令。”   青年嬉皮笑脸的,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可不知道为什么。李珩总觉得对方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开心,给人一种郁郁寡欢的感觉。   他故意走慢了一步,稍微落在谢夫人和他后面,悄悄用手肘去碰旁边的谢笃之,向对方做口型。   “三哥——”   他无声开口,“你有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   谢笃之眉头微挑,掏出手机,给少年发了条消息询问。   李珩干脆打字和他说。   【小吱喵喵喵:就是二哥,你不觉得他从刚才开始就有点奇怪吗?】   【小吱喵喵喵:虽然看上去没多大区别,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笃:什么?】   谢笃之是真的没有发现谢思之有任何不对头的地方。   【小吱喵喵喵:他平时和妈妈顶嘴的要更理直气壮,而且会盯着妈妈的眼睛看】   但是刚刚,他注意到谢思之在保证的时候,视线不自觉在往其它的地方飘。   【笃:......】   假如他不特地指出来,谢笃之认为自己就算注意到了,恐怕也会下意识将这点差异忽略。   青年眸子垂得更低,有片刻心事忽从眼前闪过,而后,再度没入平静无波的湖面,仅余一阵微漾的涟漪。   省略号后,他飞快接上了下一条消息。   【笃:我去查一下】   李珩在列表里翻了好久,才找到合适的表情包。   【小吱喵喵喵:这个要怎么查?[连阿猪都觉得难以置信.jpg]】   他觉得完全可以直接去问谢思之。   顺带一提,这张表情包是他特地用小吱重新p的,他回家后,非但没有拉着小吱一起减肥,反而因为总是心软,把猫喂得更胖了。   “——走路不要玩手机。”   谢夫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来,吓了李珩一跳。   他停下来,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就站在自己前面一点的位置,插着腰,脸上表情好气又好笑,“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还有阿笃也是,你怎么也开始走路玩手机了?”   要是刚刚没有停下来,李珩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撞到她了。   少年有点心虚,乖乖低头认错,保证肯定没有下次的同时,偷偷往谢笃之那边瞄。   他目光和谢笃之刚好撞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不是)   下一章在23:30~溜去打游戏了嘿嘿,最近有了一个新脑洞,大概是个挖坑不填的小作家被自己笔下的角色找上门的故事。小作家:我把你们当儿子,不是,我的意思是兄弟,你居然想上我?(痛心疾首.jpg)   等我想好文案,就开预收!(握拳)   我已经痛改前咕,重新当咕了! 第63章   吃完饭又去排队领了校园卡, 他们才回的宿舍。   另外两名舍友应该是回来过,李珩发现自己桌子上一堆亮闪闪的玻璃纸糖果, 还有个看上去很可爱, 举着一大块亚克力板的卡通小人,小人旁边还有只笔,应该是用来当那种备忘录的。   “那你也先把礼盒放在他们的桌子上吧。”谢夫人正在上面铺被子,   在把床板清理干净之后, 她先装好了遮光帘, 这才让谢笃之从下面把床单还有被罩递给他, “晚上他们肯定在宿舍,到时候再认识也不迟。”   看到桌子上的糖果和卡通小人模型之后, 她顿时就安心了许多。   不论性格怎么样, 能主动释放善意,就代表有能好好相处,和谐融洽的可能,就算还有一个孩子迟迟没有来报道, 是潜在的不确定因素, 对宿舍整体的氛围影响也应该不大。   李珩点点头, 除了她准备好的饼干礼盒,还在每个桌子上各放了巧克力,重新坐回书桌前面, 剥了颗糖果, 开始对着糖纸发呆。   收拾宿舍的活轮不到他, 他刚刚想上去自己铺床的时候,甚至还被谢夫人从扶梯上面轰下来了。   “妈妈都没有给你铺过几次床。”谢夫人有她自己的理由, “平时肯定是你自己铺啊, 我也就收拾这一次。”   谢思之还在领书, 估计要等好一会儿才能过来,他只能一边等顾明月还有前同桌回消息,一边盯着刚刚吃剩下的糖纸发呆。   过了一会,他伸手,把桌子上的那张糖纸铺平,决定利用它做点什么——比如折个千纸鹤。   等谢夫人把床铺好的时候,他已经折了四五只了。   “妈妈,你要不要吃水果糖?”他觉得室友送的糖果味道很清甜,抓了好几粒递给谢夫人,“味道很好,我刚刚试过了。”   谢夫人收下了糖果,却没有真的去尝,而是将它们放进了包里面。   “三哥呢,三哥要不要?”他又去问同样刚刚结束帮忙的谢笃之。   “我不吃糖。”谢笃之拒绝了他。   “那我就把你的那份给二哥了。”李珩也没有要求他一定收下。   不过他觉得如果把糖换成巧克力,对方说不定会点头。   毕竟根据他的观察,比起甜,青年更喜欢口感层次要更加丰富一点的苦——比如各种各样他不太能分得出差异的咖啡。   “给我千纸鹤就好。”谢笃之伸手指了向被他随便摆在桌边的糖果纸鹤。   他只是指着,并没有直接把千纸鹤翅膀捻起来,放在手里,语气听起来也很平淡。   但李珩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开心。   “那我多折几个。”少年这样说,又迅速拆了一颗糖。   这次是草莓味的。   除了千纸鹤,他还折了个小小的爱心,然后全部拢在一起,捧到了谢笃之的手掌上。   糖果纸只有专门用来做纸艺的那种方形纸的四分之一大小,折出来的千纸鹤更是迷你,不太够看。   李珩还想再折,但被谢夫人以“不要一次性吃太多糖对牙不好”为理由,无情制止。   “已经够了。”   谢笃之得到东西比想象中多,甚至还被加赠了一枚爱心,已经十分满足,“我只是打算证明我也要了糖。”   “那我不就成了代吃......?”李珩下意识眨眼。   在他更深入地去想这句话的意思之前,谢思之双手捧着一大堆书走进了宿舍,呼吸粗重。   少年赶紧站起来,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他休息,又把划分出来的糖递给他,“二哥辛苦啦,吃糖。”   谢思之刚把那一摞书放到他的桌子上,就瘫倒不动了,半天没有反应了。   过了一会,他才缓缓开口,带着几分神志不清的恍惚,“......乖啊,你就不能喂一下我吗?”   李珩从给他的糖里找了几颗味道相同的,剥开,一个一个往他嘴边送,边送边对他表达感谢,并表达了自己的钦佩。   谢思之被他拍马屁拍得稍微束缚了一点,哼哼几声,但还是在椅子上瘫着。   他真的感觉自己搬书搬出了肌肉劳损,就算一到家马上往上面找膏药贴,至少也得酸个四五天。   “......我刚刚就说要你带个行李箱了。”谢夫人有点无语,又不太好直接表达自己对他的嫌弃,“你自己上大学又不是没领过。”   书多重难道自己心里还没点数吗?   “谁知道这么远啊。”谢思之有气无力地反驳,“我以为就在旁边的教学楼,谁知道是图书馆下面的仓库。”   而且他确实没领过书,刚上大学的时候跑腿代课一条龙,要不是后来意外行踪败露,说不定能直接逍遥到毕业。   只是这种说出来,肯定要被谢夫人翻旧账,就算他确实因为累到不想动弹,大脑一片空白,也不至于傻到把自己的把柄送上去给她拿捏。   李珩把宿舍空调的温度又稍微调低了一点,刚刚在楼下给校园卡充值的时候,他还顺带给宿舍续了电,交了押金,从宿管那边要了空调遥控器。   中午太阳上来了,比上午的时候要热不少,谢思之进屋到时候,刘海都沾到额头了,汗从脸上直往下滴。   他这一瘫,足足就是十几分钟。   感觉整个人重新活过来一点了,青年才砸吧了几下嘴,终于回过味来:“糖哪买的?味道不错,不甜。”   不甜,是他对糖果的最佳褒赞。   “室友送的,他还没有回来。”李珩回答他,“二哥要是喜欢,我晚上帮你问他。”   “帮我问干嘛,我又不喜欢吃糖。”   谢思之扬了扬眉,“我只是看在你还算有良心的份上点评一下口味。”   谢夫人有点想丢白眼给他,可看见他现在的样子,也不好开口职责,干脆去跑去外面的阳台视察了。   “我本来就打算问他,只是打算问了顺便告诉你而已。”   少年迅速改口,换来对方意味深长的“哦——”声。   “糖吃多了当心不长个子。”谢思之笑眯眯,很自然地伸手,从桌子上拿了一把糖果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你还记得自己说过,身高只和遗传基因有关系吗?”李珩忍不住吐槽,“你怎么不喜欢还拿我的糖?”   “当然是为了让地里的又大又白的萝卜能拔得高啊。”谢思之面不改色地撑了个懒腰。   他终于舍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话说回来,你们是不是全收拾好了?”   “要是没有其它的东西要领,我就先回家休息了。”青年又恢复先前那股恹恹的神色,“......胳膊酸。”   接着,他又提高音量,去喊正在清理阳台地板的谢夫人,“妈,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算个工伤,让我在家歇几天再去公司?”   也不知道谢夫人到底听没听见。   至少李珩是被他唬到了,那堆书加起来他两个书包都装不下,重量可想而知。   “那二哥你好好休息。”少年顿时紧张起来,“家里的药箱里有撒隆巴斯,你要是不知道哪个是,就告诉福伯,让他帮你拿。”   谢思之朝比了个ok的手势,心又开始痒痒。   他临走前又狠狠揉了好几下李珩的脑袋,顺了几粒红色的水果糖,这才慢吞吞踱出了宿舍门。   但对从中午开始就始终留心观察他的谢笃之来说,这招没有任何作用——青年已经隐隐理出头绪,有了大概的猜测方向,只缺验证。   或许今天晚上就能知道的答案了。   他这样想。   谢夫人把阳台拖洗干净才重新进屋,发现里面少了个人,“小思呢?”   “手臂酸,回家了。”谢笃之简短回答了她。   “二哥说要你给他算工伤,缓几天再去公司帮忙。”李珩用一种祈盼的眼神看着她,开始给对方说好话,“今天二哥真的很辛苦,排了一上午的队不说,还搬了那么多书。”   弄得谢夫人哑然失笑:“......他不想去公司,难道我还能逼他去,把他关在办公室里面吗?”   “带妈妈去其他地方转转吧,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很网红的小花园?”她不太想待在宿舍,坐不下来,“要是真有图片上那么好看,就帮妈妈拍几张。”   李珩一口答应。   不过他没有把相机也带过来,只能暂时用手机的专业摄影功能替代。   “空调就别关了,省得回来热又要重开。”谢夫人把温度稍微调高了一点,“阿笃呢,你是和小思一样提前回去还是和我们在学校里逛逛?”   谢笃之以放松为理由选择了后者。   一散步,就散到了晚上。   李珩是在食堂吃完才回宿舍的。S大一共有三个食堂,一食堂价廉但物不美,唯有每天限量的烧鸭饭十分出名,被戏称为支撑食堂人流量的顶梁柱。   哪怕在饭点之前就已经到了窗口蹲守,他还是排了将近半小时的队。   味道确实很好,鸭肉也不膻,最关键的是大半边鸭子加米饭才十块钱出头,性价比也特别高。   如果不是因为排队的人实在太多,加上限量,少年觉得自己之后吃饭可能会常驻这个窗口也说不定。   宿舍仍有一个床位空着,另外两个舍友倒是都回来了,且都在书桌面前坐着,一个在用电脑玩游戏,一个在用平板追剧,气氛很是和谐。   李珩是直接用钥匙开的门,进屋的时候愣了一下。   另外两个人发现突然打开,也愣了愣,随即摘下耳机,对他表达了欢迎。   “你们好。”短暂的尴尬过后,李珩分别和他们打过招呼,表达感谢的同时,互相交换了姓名。   正在追剧的是林墨,文静瘦弱,给人的感觉有点像女孩子,说话的声音也细细小小。   “谢谢你的饼干和巧克力。”他连道谢的时候都在脸红,看上去很不好意思,“我这里还有很多糖......”   糖果是他自己做的,网上买的硅胶模具和彩糖纸,一次性做了很多,全都在一个很大的玻璃管里面装着,在李珩夸他手艺很好的时候,紧张到甚至出现了结巴,甚至打算把余下的糖都送给他,性格很好,并不难相处。   和他比起来,在打游戏的卫卓伟明显就放开了不少,甚至插进来开了一句玩笑,“哇,你好偏心,我也夸了你的水果糖。”   弄得林墨语无伦次,差点真的把剩下的大半罐子糖倒出来,一人一半重新分好。   “他就是这种薄脸皮。”卫卓伟相当自来熟地代替本人解释的同时,趁机做了一下自我介绍,“我叫卫卓伟,喊我阿伟就好,对,就是阿伟死了的那个阿伟。”   他是那种很正气凛然的长相,国字眉,自称“阿伟”的时候有一种很强烈的反差,李珩被他弄得有点想笑,刚要开口说他的名字寓意很好,就听见对方迅速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喊伟哥也不是不行,虽然我本人不太喜欢,但是看在好歹是个哥的份上也勉强能接受。”   连刚刚还有点不知所措的林墨都被他逗笑了。   “记事板很实用,人物很可爱。”李珩也向他道谢。   “那毕竟是我老婆。”卫卓伟说。   虽然李珩特不认识这个人物让他感到遗憾,但没有人不会想听到自己喜欢的角色被夸,“女武神就是坠好的!”   “她是女武神吗?”李珩真的没认出来。   他之前玩过以女武神为主角的系列游戏,在做视频攻略的时候,甚至还特地回去重打了一遍,录了全S教程,但是印象里,没有哪一部游戏里里女武神有粉色蝴蝶结的裙子和装备。   包括卫卓伟在他进门的时候正在打的《交界地之王》,在通关之后,李珩也做了一份很详细适用于之前没有接触过这一类型游戏的全新手向逃课攻略——因为谢笃之在尝试接触它的时候,不管怎么样都打不过一开始的守卫,甚至萌生了去找游戏工作室洽谈的想法。   “这件装备是隐藏关卡掉的吗?”他有点好奇地问卫卓伟,如果是,之后有空的话,他还需要把攻略更新一下。   “......不,是圆神mod。”   卫卓伟下意识回答,随即忍不住惊喜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阿珩你玩过啊!”   “我觉得这个系列很有意思。”李珩回答他,又问,“什么是圆神?”   他知道mod是模组,是一种对游戏的修改形式。   “这个问题我很难你解释。”   舍友同样喜欢玩游戏,但同样喜欢玩游戏的舍友半点也二次元,作为阿宅的卫卓伟心情起起落落,“就是,阿珩你简单理解成她是一个动画角色就好。”   “一部叫做《魔法少女小圆》的动画。”林墨补充,“我以前看过一点,感觉太压抑了。”   所以就没有继续往下看。   刚想说这是一部非常治愈的动画的卫卓伟:.......   他感觉自己大部分时候没办法好好和现充交朋友的原因就在于他们不会配合自己玩梗。   李珩听说过魔法少女,但是他没看过,以前是因为没有时间,后来则纯粹就是忘了。   “总之问题不大......我们要不要加个游戏好友?”卫卓伟决定先求同存异,“不过我女武神系列没有打完,后面几部只是看完了攻略,还没来得及买。”   没来得及买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要上学,要考试,寒暑假在补习班和学校补课之间奔波,根本没空。   最开始那部女武神甚至还是他初三暑假打的。   “可以啊,等会我就开电脑。”李珩说,“有空的话,我们还能联机一起玩。”   他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用指纹开了锁,拉开抽屉,也把电脑取出来。   扭过头等他上线的卫卓伟看到开机动画,情不自禁发出了一声“好富”的怪叫。   卫卓伟感觉自己要是和新舍友再熟悉上一点,说不定可能会当场犯贱,喊对方“富婆”摒弃所有骨气让他包养自己。   李珩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干脆当没听见。   “不过我觉得小珩你的声音真的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等待好友申请的这段时间里,卫卓伟越想越觉得舍友的声音莫名耳熟。   “是一个游戏主播,虽然名气不算大,但是攻略做得特别好,叫勾股定理。”   作者有话要说:   纷争前线启动,溜了 第64章   这不是卫卓伟第一次卖安利。   每次通过游戏认识朋友, 或者认识的朋友刚好打游戏,他就会把自己喜欢的主播推荐给他们, 且每次收到攻略有用, 已经火速三连主播的反馈时,他内心总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骄傲感。   “他的讲解得特别详细,而且还会把刷分或者是速通需要注意的细节单独剪出来做成合集,虽然产量不高但是出攻略的速度一直非常稳定, 而且质量也在稳定提高。”   卫卓伟滔滔不绝, “虽然以前他的游戏画面总给人一种卡卡的感觉, 估计是设备不太好,近期的攻略已经完全没有这样的问题了, 封面也特别可爱, 除了特效字幕还会插入旁边是角色Q版小人的技能讲解画面,他是真的爱游戏。”   “不过他现在不经常直播,我总复习刚开始的那段时间还经常挂在他的直播间黑听写作业来着,听其它的老粉说好像现实比较忙。”   李珩眨眨眼, 意外的同时还有股微妙的受宠若惊。   他的直播账号已经有三十万关注者了, 比起数个月前翻了好几倍, 虽然游戏热度在他把攻略做出来的时候已经下降很多,但有关《交界地之王》的播放量意外高,甚至还被收录到了当期平台每周必看视频推荐的榜单。   没想到自己的舍友就是那三十万之一。   “攻略质量高是因为团队后期做得很好。”不过李珩不觉得那么高的播放量是自己的功劳, “而且还有很多标题很有意思的小切片引流。”   比如《三句话, 成功杀死大蛇十八次》这种紧跟当时热点的小视频。   不过那三句话是团队负责和他对接的人员发给他, 让后面重录的,李珩发语音文件发给她的时候还有点羞耻, 甚至感觉自己的性格都产生了微妙的扭曲。   “那也是因为理哥技术好。”   卫卓伟陷入某种迷弟心理, “交界地之王刚发售没多久的时候他直播玩过一次, 我暑假补录播的时候看到,简直当场就是一个哇塞,他反应速度是真的很快,他要是不只打单机去玩网游或者moba的话粉丝肯定会更多的,单机玩的人还是太少。”   “理哥,永远的神!”   他掷地有声,“只要你也喜欢理哥,我们就好朋友了!”   李珩几乎已经抬不起头,心情介于喜悦和尴尬之间,不知道要不要把自己就是勾股定理这件事当面说出来。   可是他也没有换过游戏平台的账号,卫卓伟看到好友申请,肯定也会认出来这个账号就是他。   “单机游戏玩得好,不代表其它的游戏也很厉害,比他厉害的主播还有很多。”他尽力去实事求是地辩解,希望卫卓伟能理智地看待勾股定理作为一名游戏主播的不足,“而且他的直播比较沉闷,有时候很难体现出游戏特色。”   通俗来说,就是没什么效果,玩热血游戏的时候平淡,玩那种需要用细腻情感体会的小游戏的时候也很平淡。   “说明他是真男人啊。”卫卓伟不理解,“你不觉得他直播时候,和他讲解攻略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样子,很有那种反差感吗?”   他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和新舍友的亲近程度取决于新舍友对勾股定理的态度。   同担大欢迎,要是李珩真的对勾股定理偏见很大,他也只能忍痛和对方保持距离,当普通舍友了。   李珩已经不想说话了,闷闷给他发了条好友申请,且发自内心地希望时间能倒流回几分钟之前。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一定不会问卫卓伟的有关女武神装备的问题,也不会在卫卓伟提出来要加游戏好友之后马上答应,去开电脑。   而且,他能感觉到,他们在聊和游戏相关的话题,说起勾股定理的时候,在场另一个人的存在非常尴尬。   不是李珩觉得尴尬,而是他刚刚扭头的时候,余光无意间瞥到了林墨的表情。   林墨的床位就在他隔壁。   林墨在尴尬。   在家吃饭的时候,其他人也会谈到市场风向、交流有关股市有关金融的话题,这个时候李珩往往是没办法插上嘴。   他要么偷偷往谢思之碗里夹青菜,要么就是趁谢夫人不注意,偷偷把饭往碗的另一边堆,造成他碗里东西很多,吃了很多的假象。   但是说到别的,比如家长里短,或者是谢思之从朋友那边听到的八卦,他的爸爸,大哥,还有三哥,同样也会保持安静,默默听他们分享,针对某事发表议论。   可是这很正常。   哪怕是家人,再亲密不过的几个朋友之间,也永远不可能一直是能让所有人都能顺利参与进来的话题。   人总是有偏向的,不可能拥有完全一致的爱好和感兴趣的领域,不论是和家人、还是朋友,或同学相处,本质上都是求同存异的过程。   不是错觉,他发现林墨好像真的点过于敏感。   李珩不清楚卫卓伟发现了他的尴尬没有,在注意到这点后,他发现自己也受到影响,变得多疑起来,总觉得气氛和最开始相比,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   “我超。”   给卫卓伟发送玩好友申请之后,李珩就退出了游戏平台。   他不打算在加完好友之后立刻就和对方一起玩游戏,这样的话,可能林墨会感觉更加不舒服。   而且他今晚上本来就有自己的计划,打算先抄一份课表贴在桌子上,然后再对照已经出来的课表,把要用到的书先整理出来。   今天领的是大一一整年的书,有些课足足有四五册,甚至可能上到大二,现在根本用不上,可以暂时先收到柜子里,稍微减轻一点书架的负担。   “……我超。”   他刚刚从书包里把笔和纸拿出来,就听见卫卓伟那边猝然爆发出一声带着惊疑的怪叫。   接着,就是椅子摩擦地板,什么东西掉下去,还有手忙脚乱收拾的声音。   犹豫过于震惊,卫卓伟甚至在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扑腾了一下,顺势摆在自己桌子上的那一排黏土人给扫了下去。   “……我超,你不会真的是我理吧。”   “草真的是真的啊。”   他很难控制自己不发出不太有素质但恰好能完美表达心情的问候,“那你也太强了。”   要不是太贸然,他甚至想问李珩是怎么做到在高三下学期还能一边保持高强度直播一边剪视频做攻略,还能考上S大的。   虽然S大总被戏称为二流高校,无奈之选,那也是以F大T大那些顶尖学府做对比。   对于有些人——比如他自己,光是考上S大就已经拼经全力了。   卫卓伟终于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手办往桌子上捡的同时,伸手枕头下面掏出了手机,开始在自己的亲友里疯狂发感叹号,输出情绪。   刷了大概十几页屏之后,他感觉自己好像稍微缓过来了一点,舒了口气。   “……理哥,不是,珩哥啊。”   李珩不明所以,手腕微微抖了一下,硬着头皮回过头,“怎么了?”   “给我签个名吧。”卫卓伟真诚,“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又不是明星。   李珩感觉自己答应也不是,拒绝也不是,只好问他:“谢谢你支持我的直播和攻略。”   “阿珩好厉害。”林墨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不像我,除了考试什么都不会。”   说完话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尴尬好像都少了一点,心里松了口气。   但很快,意识到刚刚说的话好像有歧义之后,他刚放下的心又狠狠提了上去。   林墨满是忐忑,试图解释,又怕越描越黑,脸色几乎要胀成猪肝,对自己更是厌弃。   “可是我觉得你做得糖要比商场里面买的那种要好吃很多啊。”李珩说,“而且糖纸的颜色选得也很好,搭起来特别好看。”   “而且那些视频也不是我做的。”   他干脆把功劳全给了自己录频组,“我只是负责在有空的时候进行一些讲解和补充。”   “……你、你喜欢就好!我还会做一点那种小蛋糕。”   “国庆要是回家,我可以给你做。”   “这就是大佬的谦虚吧。”卫卓伟冲他竖了个大拇指,“看在这么有缘成为舍友的份上,我真诚地建议你们一人把手分给我一只。”   他真心感觉自己才是这个宿舍里最弟弟的存在,因为他只是个柔弱的宅男,唯一擅长的就是打游戏,跟现充半点沾不上边。   从小到大至今在厨房里做过最成功的一道菜还是炒青菜,但那道菜最后还是因为叶子全糊被他妈倒进了垃圾桶,更不要说糖果点心这种更需要考验厨艺的东西了。   至于游戏——可能在新舍友这种程度的大佬眼里,他甚至在平均水平线下,说菜鸟都是侮辱菜鸟的那种。   “我的意思是说,求教求带。”他生怕两个现充没有听懂,“因为我既不会打游戏也没有料理天赋,只是一条平凡且普通的咸鱼。”   说着,他真的做了个瘫倒姿势,“这种的。”   联想到下午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谢思之,李珩有点想笑。   他觉得卫卓伟很热情,幽默感很强且外向,和他自己口中的“咸鱼”其实完全沾不上边。   林墨性格也很好。   尽管还有一个舍友迟迟没有来,但李珩对接下来的宿舍生活难免多了点期待。   然而这份期待只持续到了最后一位室友进门。   ——他进门的时候,李珩正在和林墨讨论关于课表的一些问题,问他打算选什么时段的选修课。   他们只有周三和周五下午算是空闲,尤其是周三,上午的课直接接晚自习,一空就是一个下午。   林墨更偏向周五,因为这样休息时间比较充足,又刚好能在周中最累的时候放松一下。   卫卓伟重新去交接地为了王位征战厮杀了,所以没参与讨论。   “可是还有体育要选。”李珩说,“他们说体育课应该是固定排在周三的。”   他们,指的是论坛的师兄师姐。   “……啊,我还没有想好要选什么。”听他提到体育课,林墨难免感到忧愁,“我什么运动都不会。”   “好像还可以选舞蹈,到时候可以去发帖问问,哪门更加轻松。”   李珩其实也有点拿不准体育该选什么,不过他的想法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哪个更容易选上,就选哪个。   “那我……”   林墨还在迟疑,刚想问他发贴的时候怎么问会更合适,不会让别人产生反感,就被推门的声音吓了一跳。   同样被吓了一跳的还有李珩。   他感觉自己的桌子都被门板震得晃了几下。   “我就说人都来齐了。”站在外面的人这样说,身后跟着一连串的大包小包,手机贴在脸上,看上去正在和谁打电话。   “外地的肯定要早到啊,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晚点再给你打回去,还要收拾东西。”   “帮我把东西搬到寝室里面就行,钱刚刚已经转了。”他顺手把手机揣进口袋,对跟在后面的人这样说,大大咧咧走进了宿舍。   李珩反应过来,把桌子上放着的礼盒递给他,主动向他打招呼,“你好,里面是我妈妈做的饼干……”   对方直接打断了他:   “谢谢啊,但是不用了,我一般不吃三无产品,我只吃JR他们家手工现烤的曲奇。”   因为刚刚过于巨大的动静,加上那个“三无产品”的形容,他对最后一名舍友的初印象不是很好。   但看到对方的那一堆行李,少年还是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应该询问一下。   “……哦,那你要帮忙吗?”他把礼盒重新放回桌子上,打算等明天班会结束,去找前同桌的时候把它带给同桌。   “行啊。”这次对方没有拒绝,相当痛快地点了点头,“你们两个也顺便帮我一下吧,床我自己铺就行。”   他指的是林墨和卫卓伟。   林墨欲言又止,有点犹豫,但还是椅子上站起来,帮他把东西往外面拿。   卫卓伟耳机音量早就调到了最大,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看,生怕下一秒自己岌岌可危的血量就会消失在锋刃之下。   这个BOSS有僵直判定,只要他撑过这波连续技能,抓住空隙,把技能放出去,打出僵直,就能趁着僵直,一鼓作气把她解决,顺利闯过这关。   然后,他肩膀突然被谁重重拍了一下,手腕一抖,按错了技能,被锋刃女武神送回了赐福点。   “我……”卫卓伟扭过头,脏话卡在喉咙里。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就皱着眉质问起了他:“就算不想帮忙,那你也要说一下吧,不然真的很没礼貌。”   “……?”   卫卓伟大脑有片刻的空白,突然不知道礼貌这两个字怎么写。   他玩游戏习惯想来很好,从不外放音乐,更不大吼大叫,最多输了去亲友群怪叫——然后换来一串“哈哈哈哈哈”的嘲笑,除了自己,在他玩游戏的过程中,从来没有任何人收到过伤害。   怎么他就突然没礼貌了?   卫卓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又看见另外两个室友正在帮忙把东西往几个行李箱外面拿,感觉自己似乎弄清楚了情况。   ——最后一个室友来了。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在打游戏,没听见。”他挠了下后脑勺,“我也去帮忙把。”   现在都八点多了,大晚上的,带这么多东西过来也不容易。   “我叫卫卓伟,喊我阿伟就好了。”   他习惯性介绍,没看懂不远处珩哥脸上的表情,和他为什么要突然伸手去拍自己的脸。   卫卓伟介绍完,他好像才想起来从进门开始一直没有介绍自己:   “薛策,我家是S市本地的,做生意,下午刚刚从巴厘岛回来,所以才来那么晚。”   “你呢?”他很自来熟地问,“我看学校论坛说今年S大对外招生名额多了不少,我们宿舍有外地的吗?”   “我家是隔壁的。”卫卓伟感觉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就是特别散装的那个省。”   “爸妈都是普通上班族。”   只不过一个在医院上班一个在街道办。   说着,他帮新来的室友把台灯领出了行李箱,“你家做什么生意啊?”   “外贸,也就开了几个厂。”薛策随口回答他,又看向另外两个室友,“你们呢?”   “我的家人也上班。”李珩想了一下,认为自己应该也算本地居民,“就住在S市。”   “听口音不太像。”   薛策回答,又简单猜测了一下,认为他家在某个甚至会经常被划分到S之外的区。   那里外来务工人员比较多。   李珩有点被冒犯到了,认为他很没有礼貌,没有再回答他后续的追问和确认,帮他把桌子擦干净后,以十一点宿舍熄灯为理由提醒对方最好早点收拾。   薛策动作迅速了不少,也没有再那么多话了,但这种安静只持续了一会儿。   “喂,我是不是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伸手去拍林墨的肩膀,“你叫什么?”   林墨报名字的时候,心里其实有点害怕,声音也隐隐发抖。   “怎么和小姑娘一样啊这个名字。”薛策没有注意到他突然变白的脸色,“不会是默默祝福的那个默吧?”   “翰墨的墨。”李珩不着痕迹往他身边挪了挪,把他超后面挡了一点,“是吧?”   林墨点头,突如其来感到一种安心。   “我家里开蛋糕店,住得比较远,在H省。”   “H省啊。”薛策看上去兴致缺缺,而后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又重新兴奋起来,“那你们那边是不是每年都有很多人因为考不上跳楼啊?”   H省是中部知名的高考大省,人口多,升学压力大,省内也不像S市这样高校云集。   “……”林墨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是薛策还在问,“你们家开的蛋糕店是那种加盟店吗?”   他一口气报了好几个成功获得几脸茫然的牌子。   李珩有的听说过,有的没听过。   卫卓伟情况也差不多。   “我们家……”林墨声音越说越小,“我们家是那种,就是,自己开的那种。”   “就是家庭作坊嘛。”薛策递过去一个我懂的眼神,“那种成本很低很赚钱的,我知道。”   “谢谢你们帮忙啊,改天我请你们去吃星级自助。”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发言到底有多引人不快,就连神经粗大的卫卓伟脸色看上去都有点微妙。   林墨脸色更是青青白白,咬着嘴唇,眼眶微微发红,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难受。   “对了,我们宿舍宿舍长选出来没有?没有我就毛遂自荐一下。”   薛策摆出一副相当大气的态度,“我从小就跟着我爸做生意,管理能力很强,而且还能给咱们宿舍提供各种福利,带你们出去吃香喝辣。”   他还提到了自己打算在明天的班会上竞选班长,希望能首先获得室友的支持,并表示当上班长之后还会请客。   “呀,不巧,宿舍长之前宿管来查房的时候我们已经选好了。”卫卓伟反应还算快,“人没来齐,他们两个就临时报的我,是吧。”   “要是你早点到就好了。”他相当虚伪地表达了惋惜,表情假惺惺。   然而薛策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   换句话说,卫卓伟觉得他有点过于普信。   “没办法,我下午才回国,那明天的班长竞选你们一定要投我啊,当选了我们一起去酒店庆功。”薛策再三强调。   他知道在大学担任班长往往代表拥有更多机会,在竞选班长的同时,还打算参加学生会招新。   当然,不是他们人文学院系学生,是整个S大的校学生会,校学生会是拥有组织活动,给学生登记社会责任学分的权利的。   “……你们打算参加学生会的招新吗?”   哪怕认为这几个室友对自己构不成威胁,在铺床单的时候,他还是多留了心眼,问了一句。   “听说系学生会更容易进,而且学生会成员也可以不去参加晚自习。”薛策这样说。   他获得了几声同样意思为“不确定”的敷衍。   “那我继续打游戏了,不然等会熄灯没网。”卫卓伟,重新带上耳机。   李珩干脆爬上床,准备给朋友们发消息。   然后,他发现自己被不久前刚加好友的卫卓伟拉进了宿舍群。   群一共两个。   一个名叫“324宿舍群”,四个人。   另一个群名要更直白,是“怎么有人在装杯”,还特地换了个白眼表情包当群头像,排除了薛策。   李珩闷闷捂着枕头,笑出声,觉得在损这一方面,或许他和远在首都的小顾同学能找到不少共同话题。   他默默把群名截图,发给了顾明月。   作者有话要说:   在自己家的公司上班也是上班x   以及,如果真的遇到奇葩舍友,可以去找宿管或者辅导员,逻辑清晰一条条把对方奇葩的地方列出来,要求处理,远比忍着或者找亲友吐槽更有效 第65章   “笑死我了, 你那个舍友不是社交牛逼,是社交恐/怖/分/子/懂吗。”   谢思之笑得前俯后仰。   “我真的没办法想象出来居然真有人在自我介绍选班长的时候说自己作为在好几个区都有房的老本地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按照他的这个标准, 我觉得我明天就可以拍拍屁股上任市长, 或者干脆去你们学校当校长,再不济也能混个什么系主任。”他惬意地说,“……要是房子不够,我就再买。”   谢夫人白了他一眼, “就算真是这个标准, 也轮不上你。”   “我只是开玩笑嘛, 妈你这么较真干嘛。”   谢思之耸肩,又咂了下嘴, 开始给他出馊主意, “这种人你不用管啊,要是他下次再说自己本地人怎么样怎么样,暑假又去了哪里,你就直接走过去, 站到他面前——”   “然后呢?”哪怕意识到二哥可能在套路自己, 李珩还是没控制住好奇。   “然后给他看你的钱包余额呗。”   谢思之神色轻松, “你就问他够不够买他们家厂子了,要是够就让他闭嘴,不要在面前说话, 不然会污染你呼吸的空气。”   “……那要是不够呢?”少年发誓自己没有故意唱反调。   “那你就把自己的银行卡从卡包里拿出来, 排开, 问他这总行了吧。”   说着,谢思之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不过一般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啦, 放心按照二哥说的去做, 我保证他以后在你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按照生物钟,这个点他本来应该在美美睡觉,直接睡到午饭才醒,而不是在楼下赔笑脸看企划书。   ——至少在弟弟突然回家前是这样。   “反正我是没听说过有那个姓薛的是干外贸的。”   他对自己,确切地说是对自己和狐朋狗友的消息网非常有信心。   “家里干外贸的我之前带你去酒吧你也见过,那天打架子鼓的那个哥哥就是。”   李珩对那场小型演唱会印象很深刻,只是稍作回忆,就想起了对方的样子,“那个红头发?”   他还记得对方给了自己一块很贵的手表当见面礼。   “对的,就是他,他家才是这个。”谢思之哈欠没停,梳了个拇指,“但是他家也没我们家富,只能算一般有钱。”   “……等等,等等。”   谢夫人听着听着有点不对头,“你什么时候带弟弟去的酒吧?”   为什么她这个当妈妈的对这件事完全不清楚?   “……呀,我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有个朋友要见。”谢思之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试图转移话题,“就是之前和你说过的,打算和我合伙开公司的那个。”   他当时坦白,只说了拉着弟弟跑去郊外看了昙花,一直在等昙花开,完全没说酒吧和演唱会的事。   没想到口风都严实这么久了,最后居然因为太得意忘形说漏了嘴。   谢思之直觉风声不太好,决定开溜。   “……但是我真的觉得你可以按二哥说得来。”他在被谢夫人逮住前险险溜出大门,又从虚虚掩着的门缝里重新探回脑袋。   “这种人二哥见得多了,总觉得有点小钱就了不起,高人一等,讲道理行不通的。”   这种人谢思之见得多了,“你要用有钱打败有钱,懂吗?”   其实李珩真的按照他刚刚建议的那个作法想了一下。   联想到自己钱包余额里的那老长一串零,他居然不可思议地觉得这么做会有点爽。   ——因为薛策肯定没他有钱。   昨天晚上熄灯之前,对方还在说虽然副班长位置有点尴尬,但自己一定会好好努力,争取凭借自己的优秀表现得奖云云。   随即,薛策还向他们说明了自己之所以积极表现的原因。   假如他这个学期期末绩点达标,而且拿到了奖学金和优秀班干的话,他的父亲会奖励自己一块劳力士的手表。   据说那块手表售价足足有一百多万。   不仅如此,薛策还表示假如自己的表到了,可以允许他们拍照发朋友圈,似乎对那块表的售价充满了自豪。   而之前过生日,他收到的那堆生日礼物里能凑出差不多好几个彩虹战队的手表,每一支的售价都比薛策提到的劳力士要贵。   那些彩虹手表现在还和其他的小物件一起,躺在他抽屉里闲置着。   就在他想着要不然下次就这么干的时候,谢夫人咳嗽了一声:   “别听你二哥的馊主意。”   “……那样不太尊重人。”她这样补充,随即又担忧,“那妈妈找你们校长给你换个宿舍吧?”   “不然他也容易干扰你。”   “妈——”   李珩无奈喊了她一声,“你的建议也没有比二哥好到哪里去,我跟他又没发生什么冲突。”   他只是回家,看到她和谢笃之刚好在,分享了一下这件自己觉得还算有意思的事——当然,最有意思的部分其实是卫卓伟和小顾同学的锐评。   不当明星的小顾同学依旧很忙,目前正在以丘成桐大学生数学竞赛而努力——用对方的话来说,至少得在拿菲奖前证明一下自己这个少年天才的含金量。   李珩还没有发鼓励的消息,小顾同学下一条消息就发了过来:   【这样的事多来点,孩子就靠这个放松啦,哥哥么么】   下面跟着一个爱心发射的表情包,让人哭笑不得。   “……那你怎么会好端端突然跑回家?”   谢夫人愣了一下,“不是被他欺负了?”   “当然没有。”李珩大声,“我是回来拿相机的。”   “我们昨天开的班会,今天不上课,主要是参加社团报名,明天正式开始军训。”   谢夫人接连“哦”了好几声,连忙道:“没被欺负就好。”   她还以为是幼子是受委屈才回家的。   “我才不会被欺负。”李珩表情严肃,“我后面都没怎么理他,选班长的时候也没有给他投票。”   “而且他也不是你说的那种欺负人,他不欺负人的。”   他想了一下,试图形容薛策,“……我的那个舍友,是那种,不太有礼貌,非常自我中心的类型。”   “不管是在言语和行动上,都很容易冒犯别人,而且还没什么自觉。”   李珩想起来礼盒的事,“那天他晚上来报道的时候,我说你特地做了饼干,让我分享舍友,结果他直接就说自己不吃三无产品。”   “……”   谢夫人也多少有点无语,“那他总不会也不吃她妈妈烧的菜吧?”   “不知道,曲奇我最后分享给同桌了。”   李珩是真的觉得家里烤的小饼干很好吃,甜但不会腻,非常香醇,口感也好。   “他说他……”少年费劲想了一下,“只吃什么JR的饼干。”   “那家二星的餐厅?”   谢夫人拢了下头发,不自觉坐端正了些,“如果他说那个JR是妈妈知道的那个JR的话,那妈妈只能告诉你,它的消费一点也不高。”   “不过授权这个店名的厨师去世之前,妈妈去法国的时候,确实偶尔过会去吃他做的菜。”   她回忆了一下,“甜品确实还不错,不过我感觉其实他还可以用品质再好一点材料去做。”   “家里饼干用的材料就很好。”   于是李珩好奇问她家里做饼干用的都是什么材料。   谢夫人做饼干的原材料几乎都是特供,要么就是产地限量。   他吃的可能不是曲奇,是金子。   不过这对现在的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太稀奇的事情了,毕竟现在他自己都有一个大农场,八月份的时候还收到了来自那个农场的特供蓝莓。   那些蓝莓确实会比在超市买的好吃。   “要说他知道原材料,说不定就会很高心地接受了。”李珩感慨了一下。   “也可能他并没有听说过,觉得你在骗他。”谢夫人更理智一点,已经判断出来幼子那个姓薛的室友眼界其实很有限。   “要说贵的话,S市消费最高的店之一应该是之前妈妈带你去订蛋糕的那家。”   她其实也不太确定,用词相对谨慎,“要是他下次再说什么……你就直接提那家店好了,妈妈上次给你办了卡,可以直接去报名字。”   “你直接带他们去那家店。”   “我感觉你和二哥可能都把他想得有点坏了。”李珩觉得不太有必要。   她提出来的解决办法和谢思之说的没有本质不同。   而且少年以这个为目的的话,其实对另外两个舍友,也不是很尊重。   “他其实也不能算故意吧,所以我也没有真的和他计较。”   “我知道。”谢夫人说,“妈妈没有把他想得很坏,只是觉得他自大短见,担心你和他相处的时候会受委屈。”   显然对方的教养不是很好,否则也不会那种很明显的“高人一等”的观念。   不论身份如何,没有一个人是真正高另一个人一等的。   “哪怕你没有计较,真正往心里去,可是他确实没有尊重你,而且让感到不舒服了呀。”   谢夫人还是觉得有必要换宿舍。   “连你都这么不舒服了,那其他的室友呢?”她不觉得宿舍的另外两个孩子会毫无所动,“他们肯定也会很不舒服的。”   李珩沉默了一下,老老实实说了宿舍群的事。   谢夫人在得知群名后,也是笑到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你们那个小卫还挺好玩。”   她这样评价,随即又有点担心,“小林性格是不是太弱气了?”   她其实觉得小儿子性格已经算柔弱了,但和他的舍友一对比,居然还很强势。   “我觉得阿墨有点怕他。”   这个他指的是薛策。   “说不定以前和这种性格的人起过矛盾。”谢夫人想了一下,“感觉他也挺不容易,你要是能帮,就帮着点他。”   “那肯定。”李珩很有自觉,“我们是舍友嘛。”   薛策的副班长只比班长少了两票。   回宿舍复盘的时候,因为林墨看起来有点闪躲,他就开始怀疑是不是宿舍有人对自己有意见,还虚空说了不少意有所指的话。   “我就直接和他说,如果我们宿舍没有投你,那你肯定不会只比班长少两票了。”   “然后又说虽然他发挥得确实不是很好——他自己也说他突然有点紧张,但是我们宿舍都觉得还是他更合适,给他台阶下了。”   算是给了一棒子,又给了一个甜枣安抚,所以薛策也没对他有什么意见。   当然,就算有,他估计薛策也不会直接表现出来的。   他告诉谢夫人,然后吐了下舌头,“但是我们确实都没有投他当班长。”   说不定,在薛策看来,他们才是搞小团体,自己反而是被欺负的那个。   “而且我有打算之后去找他好好沟通。”   最后,李珩这样总结,“总要让他知道自己确实做得不对,然后认识到错误。”   他总觉得薛策至少欠林墨一句道歉。   “那要是他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反而觉得你们以己度人,小肚鸡肠怎么办?”谢夫人反问。   “那就让他这么觉得。”   李珩很自然地回答他,“实在没有办法沟通,就去找辅导员反映这件事,就算阿墨害怕他,我和阿伟两个人肯定也够了。”   谢夫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打击他,问他万一辅导员并不公正怎么办。   人总归要受点挫折,吃一堑,才能长一智。   而且她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总得让孩子有“正确且合理地利用家里的资源并不可耻”的认知。   要是辅导员真当和事佬,怕惹麻烦,各打五十大板,那她大不了就去学校,也当一回不讲理的家长嘛。   谢夫人还没有当过那种不讲理的家长。   作者有话要说:   妈:跃跃欲试.jpg 第66章   军训结束刚好在周五下午, 李珩慢吞吞在食堂吃过饭,回到宿舍, 刚好在遇见正拖着行李箱, 准备回家的薛策。   为了保障学生安全,宿管每天都会在熄灯前过来查寝,确保宿舍所有人都好好待在房间,没有晚出不归。   但本地学生也有周六周末回家的需求, 所以前几天, 查寝的时候, 宿管特地问了他们宿舍的情况,做了登记。   周五不上晚自习。   也就是说, 查寝的时候, 他们可以周五和周六不在,但周日晚上必须要点名答到——因为第二天要上课。   如果临时有事,没有办法赶回来,需要提前和辅导员请假, 然后让舍友帮忙报备给宿管, 否则视做一次警告处理, 累计三次正式记过。   “你不回家?”薛策心情还算不错,主动问了他一句,“要是不方便打车去地铁站我可以让我家的司机顺路带你一程。”   李珩带着点无语地对他表达了感谢, 表示自己可能要晚点。   不知道为什么, 他上次明明没有承认, 但薛策好像就认定他家住在相对偏远城区,需要从地铁的一头坐到那一头。   前几天晚上, 薛策甚至还突然问他, 他住的地方是不是真的还有城中村, 有人在路边种那种小白菜。   他的问题李珩没办法回答,总觉得点头也不是,摇头更不是。   毕竟他家确实在郊区,自己修的路,邻居也没有几个,而且距离都还挺远,隔着大片的绿化带遥遥相望,几个月也不一定能碰上彼此家里的司机一回。   而且家里的花园确实也有一小块菜地,福伯摆弄的。   ......然后薛策就更加坚信他虽然也住本地,但实际上在自己这种老S市人面前,不能算真正的S市人,并且家境很普通了。   以至于卫卓伟觉得他应该去看个眼科。   “连我这种对摄影没什么了解的都能看出来的你那些镜头有多贵。”阿伟同学这样和他吐槽,对此十分不理解。   “也有一种可能,我的设备是省吃俭用好几年才换了来的。”李珩慢吞吞地回答他,“考上大学,家里咬咬牙,虽然很贵但还是给买了。”   卫卓伟顿时无言以对,一时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分析薛策的看法,还是在认真和自己解释家境问题。   脑子不太够用的阿宅最后还是放弃了那点探究的欲/望,把好奇心压了下去。   人是靠心和游戏交朋友的,又不是靠钱,他珩哥还是那个能给他指点迷津,还能现场演示的珩哥。   ——尽管李珩实际上要比他还要一点,但是没有关系。   必要的时候,卫卓伟甚至可以毫无羞耻感地自降辈分,喊他爸爸。   爸爸不行就爷爷,爷爷不行就祖宗,为了无伤通关游戏,卫卓伟可以不计任何代价。   “那就把看眼科改成脑子,再去庙里拜个佛续一续嘛。”   最终,阿伟同学这样总结,“他能平安长到这么大,应该是有一点运气成分在的。”   现在想起来他当时的表情,李珩还是有点想笑。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周六吗?”薛策又问。   “收拾完东西,大概八点吧。”   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他带着点失望地“哦”了一声——他知道几个距离S市很近,连高铁都没有做小县城也会自称为S市人,但是那边高铁、地铁都没有,往来很不方便,只有公交定点发车,而且七点就没有车了。   要是舍友周六回去的话,他大概就能确定他家连S市郊区都不是了。   但不管是郊区还是外地,对方没有办法给自己带来人脉是肯定的,所以只保持现在这种关系就好,没必要深入交往,发展成朋友。   李珩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只当对方好奇。   他送走薛策,关上宿舍门,顺便用扫帚把地板扫了一遍,又坐下来,写完了自己的军训感言,保存好,这才开始收拾东西。   说实话,他想了一圈也没想到有什么是非带回去不可的,最后只好把周一要上的那几门课的课本装进了包里,准备回家。   卫卓伟和林墨还没回来,应该是还在排队。   他吃完饭的时候,看到那两个人排在烧鸭饭那个窗口的最末。   ——不过也有可能已经吃上了。   给林墨留了张便利贴,又把柜子之类的重新锁好,少年这才背著书包,从外面带上了宿舍的门。   他没给司机打电话,喊人来接,而是在软件上定好位,随便叫了辆计程车。   司机是个热情的叔叔,女儿也是今年刚上大学,不过是在外地,知道他住在小区非常靠里面的地方之后,还特地提出来要把他送进去,省得再多走十几分钟。   可惜还没到小区门口,就被临枫湾的保安给拦住了。   临枫湾的安保措施做得很好,出入管理也严格,只允许业主登记过的车牌进入。   李珩只好和他道别,在对方带着点遗憾的感慨声中自己下了车,又从书包里找出钥匙串,找到属于临枫湾的那张电子门卡,从人行通道进了小区。   他是来找谢笃之的,准备明天和对方一起回家。   倒不是说习惯如此,只是单纯想这样做而已。   反正不管是他,还是谢笃之,休息日肯定是要回家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一起回去呢?   而且两个人一起回去,肯定比一个人回去更热闹。   他没有提前给谢笃之发消息说自己要过来,想起来这件事的时候,人差不多已经快到别墅了。   少年站在门口,在直接用指纹开门和按门铃之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了后者。   别墅楼上灯是亮的,谢笃之要比他想象之中下班要早了很多。   听见门铃声的时候,谢笃之刚刚从厨房出来。   他随便给自己煮了碗面,打算等会去书房看书,再顺便把今天在公司没看完的文件处理完。   门铃的声音像突然闯入他计划中的意外。   谢笃之想不到这个时间有谁会过来拜访自己——邻居可以率先排除,他和隔壁住的影帝还没熟到可以在下班时间相互拜访的程度,感谢费转到对方工作室的账上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往来。   何况他没记错的话,嵇栖应该在外地的剧组拍那部太不看好题材,所以没参与投资的年代电影。   那助理呢?   似乎可能性也不大。   他不会把重要文件遗漏在公司,而且,如果有什么突发情况,直接打他的电话肯定比特地跑过来说要更加有效——如果他高薪聘请的助理在电话里连一件事都不清楚,那应该也没有什么留着的必要。   至于其他人。   青年脑海中闪过一连串合作伙伴的名字,又迅速地将它们排除,最终得出“门外应该是老二”的结论。   他最近在调查谢思之,动静不算小,对方找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不会......”   青年打开门,将将出口的话卡在喉咙里,大脑短暂地空白了一瞬,才做出反应。   “怎么不直接进来?”他看门外那颗比自己十几厘米,被夜风吹得有些蓬乱的脑袋,侧过身让人进屋。   猜测外面是谁的时候,谢笃之甚至连谢夫人都想到了——因为对方有时候做了新口味的甜品,也会以分享的名义特地送过来,喊他品尝。   他唯独没有去想,或者是下意识不去想门口站着的也有可能是李珩。   “三哥不是在?”李珩自己换好了拖鞋,“我军训已经结束啦,刚好明天可以和你一起回家。”   ——可是他能今天晚上就回去的。   谢笃之想。   因为他现在已经顺利考上了大学,不必再像高中那样为了时间争分夺秒,选择最优最近的距离,和他一起往返。   青年没有开口问为什么,或是试探他怎么会突然想到和自己一起回家。   在这方面,他认为自己缺乏一些必要的勇气,而且也没有心理任何准备。   对方来得确实有点太猝不及防了,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吃过了吗?”谢笃之难得踟躇。   “我吃完晚饭才过来的。”李珩跑过去打开了客厅的屏幕,还有旁边掌机的连接器,准备稍微放松一会儿,“三哥吃过了吗?等会儿要不要一起玩?”   上次和谢笃之一起玩马里奥还是在欧洲,一转眼,暑假结束都快有两个星期了。   谢笃之回答他吃过了,在他身边坐下来,拿起茶几上的另一个手柄,有点出神。   客厅和厨房的布局和李珩还在这里住的时候没有任何不同,少年轻车熟路地摸进厨房,用破壁机榨了两杯水果汁,把没有另外加糖的那杯放到了谢笃那边。   上次回家的时候谢笃之不在,关于舍友,关于军训的时候发生的趣事,他发现自己好像有很多话题想和谢笃之说。   刚刚进门的时候还没有这样的念头,但是一坐下来,两个人并排坐在一起,好像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有说不完的话。   “三哥。”他喊了一声谢笃之,把青年从微微发愣的状态里拉出来,花了几秒钟组织语言,决定还是先从家里人开始说。   “那天二哥不是也来送我报道了嘛?但是给人的感觉很奇怪,我好像知道原因了。”说起这个话题,少年有些兴奋,“虽然他没有和我说,但是我看见了其他人发的朋友圈,在照片里看见他了。”   这个其他人,指的是谢思之的朋友。   “什么?”谢笃之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在意。   “他应该有喜欢的人了。”   李珩言之凿凿,掏出手机,把自己特地保存的朋友圈截图给他看。   那是张隔着玻璃拍的祖母绿首饰,透过玻璃的反光,能看清后面的人影是谢思之,他在买首饰。   “我一开始还在猜他是不是送给妈妈,用来讨好她的,因为上次他带我去酒吧的事情被妈妈知道了。”   他向谢笃之复述自己的推测过程,“但是我在电话里问妈妈,试探二哥有没有给她送礼物的时候,妈妈一点反应也没有,还说表示二哥根本不可能反省。”   那家店只做女性饰品,首先就可以排除他在给自己买项链或戒指,再排除谢夫人,那就只有女性友人了。   然而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李珩的印象里,自家二哥从来没有过关系比较亲密,能赠送首饰的“闺蜜”。   答案可能只剩下一个。   “我觉得网恋的可能性比较大。”他甚至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因为他暑假的时候都和我们在一起,和我们认识的也都是一样的人。”   然而网友不是,人永远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自由选择网友,并且不被其它的人知道。   尽管只是猜测,少年有理有据,并从蛛丝马迹中提炼出了相关证据,结论也很让人信服。   前提是如果谢笃之没有在那天他提到谢思之不对后,特地去调查的话。   “他还没有喜欢的人。”   谢笃之摇头,又觉得这个说法不是很准确。   “他没有重新喜欢的人。”   “......什么?”李珩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青年的意思,“他还喜欢那个学姐吗?”   “三哥是怎么知道的?”八卦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他没忍住好奇,往谢笃之跟前凑了凑,“不是说他们很久都没有联系过了吗?”   联系确实是很久没有联系过了,谢笃之想到自己查到资料,微微一哂,“刚巧碰见。”   他知道谢思之至今仍对初恋难以释然。   时隔数年,再次遇见——而且还是在学校这样的环境,以他对谢思之的了解,至少得在心里悲春伤秋很久,然后开始耿耿于怀。   李珩不自觉瞪大眼,一边有点想问为什么他连这种事情都知道,一边又觉得这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除了打游戏之外,谢笃之给他的感觉就是无所不能。   就算有一天谢笃之突然告诉他,那种只在小说或者动画里出现的全息技术他们公司的技术团队已经研究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可能也不会表现得特别惊讶。   “他是在去排队领校园卡的之后才开始走神的。”谢笃之说,把手柄放到了旁边。   屏幕上的小人也停止了前进。   李珩操控自己的小人从空中跳下,踩在蘑菇上,彻底将其压扁,也跟着站了起来,“怎么了?”   “我去拿电脑。”谢笃之上楼,“马上下来。”   “哦。” 李珩于是又重新坐回去。   等谢笃之重新上楼的这段时间里,他把前面的怪物全都清掉了,只留下宝箱和金币,准备等青年回来的时候和对方一起领取。   “看这个。”谢笃之点开之前下载的文件,鼠标停留在自己特地标注出来的区域,将屏幕朝少年的方向偏了偏。   李珩看到了一份他们学校发的通知公告,掐头去尾,忽略掉那些空话,表达的意思是正式录用之前在通过了考核的硕士。   那个被谢笃之特地用荧光笔标出来的名字是“陈雪”。   “......陈雪?”少年下意识眨眼,心中有所猜测。   世界上应该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吧?   ——可是大学舍友刚好是自己的粉丝这种事情都发生了,暗恋过的人刚好在弟弟的大学任职,且碰巧和自己遇见也不是没有可能?   “之前截图发给过你。”谢笃之说。   报道的那天晚上他其实就把消息发过去了,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图片,为的是对方可以在看到图片之后,因为好奇缘由而问自己,他们可以多聊一会天。   然而他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回复的消息。   对话停留在一周多以前。   “什么截图?”李珩拿出手机,点进某个置顶的对话框,“三哥刚刚发的?”   他刷了很久也没有刷新出来,“没有啊。”   他把手机屏幕举到谢笃之面前,“是不是没发出去?”   谢笃之发现,对方的消息界面和自己的并不一样,他看不到自己发出去的那张图片。   青年沉默了一下,数日以来,沉甸甸压在心上的介意好像瞬间就散去了。   “应该是。”他这样回答。   “聊天软件的审核机制问题吧。”李珩安慰道,“有一些词汇哪怕在图片上,也容易凭空消失。”   “不过也有可能是三哥你本来就没有发出去,有时候图片发送失败旁边不会显示小红感叹号。”他问谢笃之要了手机,准备现场演示一下,“你要点到图片,然后看它是不是在转小圈,显示缓存失败......”   他看到了那张图片发出去的时间,无奈的同时,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   “三哥——我这么久都没有回消息,你都不问我一下吗。”   他把手机还给谢笃之,还有点气,“就是,你问我一下,怎么不回消息,或者问我,难道不好奇为什么突然发这个吗?”   他们的辅导员不叫陈雪,他看见肯定会好奇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也会有失策的时候啊(那种语气)   周一上班不在状态,所以下班回来晚了(理直气壮)下一更在24:00前   然后再次声明没有任何,呃,就是,呃,那种含沙射影的意思!企鹅和WX吞消息都是正常行为,作者天天都被吞OTZ,尤其是网络比较波动的时候的图片OTZ 第67章   谢笃之想了很久, 也没有想好合适的回答。   就像他其实也不知道才能表明自己的在意一样。   为什么不问呢?当然是因为害怕依旧没有回复,对方只是看见了消息, 却不打算开口询问, 实际上并不好奇,和一个无关紧要人名比起来,和其他朋友的话题明显更加有趣......就算对方真的没有注意到他其实发过一张图片,被提醒之后才想起来点进去看, 也会让人感到挫败的。   因为在没有看见自己消息的同时, 他在群里发送了晚安的表情包, 表示军训真的很累,打算早点休息。   不管哪种原因, 最终都走向他其实没有自己想象中重要。   而他在那条消息之后就再也没有确认的行为, 正是在竭力逃避这一事实。   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消息实际上根本没有发送出去(不管是那种原因),只有自己能看到,而对方对此一无所知。   理论上来说他怎么都应该想到这种可能,再通过其他方式求证的。   只是在有关“喜欢”这件事上, 他慌乱, 怯懦, 小心翼翼恪守着某条无形之线,有时甚至试图连自己也一并欺瞒。   “你上周在军训,比较忙。”   谢笃之避开他的眼睛, 有点开电脑上保存的另一份文件, “刚好我也有事。”   “本来打算等你回家再说的。”青年这样解释, 带着不易觉察的狼狈,“没想到你今天回来。”   “我到门口才发现忘记给你发消息了。”李珩辩解, “就, 下意识, 不对,很自然地就跑过来了。”   再继续这个话题,谢笃之觉得他未必继续把心绪很好地掩藏在坚硬冰冷的动土下面,“下次记得发,我去接你。”   “这个是我查到的。”他示意少年去看另一份资料。   以“谢思之在排队的时候遇见了什么人/事”这一假设出发,整件事调查起来其实并不困难。   首先能让谢二少爷魂不守舍,甚至找借口逃之夭夭的人和事本来就不多,要么就是从小到大的死对头,要么就是失败的感情经历。   但是能让他这么“王不见王”蔺文在蔺家外地的分公司镇场子,而且蔺家也什么能让大少爷特地坐好几个小时飞机回来,就为了送他报道,顺便再排队领个校园卡的小辈。   排除掉蔺文,剩下的也就只有曾经的暗恋对象了。   已知短短几年,谢思之曾经的对象不可能嫁人怀孕生子,孩子没断奶就来读大学。   再已知他的暗恋对方要大她一届,且顺利拿到了保研名额,而对方当时的男朋友成绩只能算中等。   谢笃之得出的结论是她的男友在这里读研,或者是对方在研究生毕业后选择留在高校,刚好被招进了S大。   招生、招聘的数据S大官网都有公示,而且在暑假期间就公告就已经全部贴出来了,谢笃之甚至都没有特地让人找关系去查。   他没有在招生和录取信息里看到陈雪前男友的名字,但是在辅导员招聘录用公示里面看见了陈雪,又去找了自己的技术总监,给出关键词,让他在互联网上帮忙找一些应该两年前到三年前的消息,最终在T大的某个匿名论坛上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陈雪在读研第一年就和男朋友分手了,匿名论坛在说到这件事的时候,甚至还极为恶意地带上了当时已经毕业的谢思之,将女方定性为假清高,立牌坊,指不定心里怎么后悔。   而谢思之则成了那种那种不缺女友,分手比换衣服还快的下半身动物。   “但是二哥甚至都不敢趁着他们冷战的时候趁虚而入,然后横刀夺爱,他很纯情的。”   李珩看到那些评价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忍不住为谢思之辩解了两句,“而且爸爸真的会把他的腿打断。”   如果说因为他二哥本来本来就不太着调,真正能称上优雅端庄的时候实在不多,熟悉的人面前最多维持个几分钟就露馅,所以才会让别人觉得他是那种玩得很大的花花公子。   那陈雪呢?   他更加没有办法理解那些针对陈雪的恶意,“......就连夫妻都会离婚,男女朋友之间分手不应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好聚好散,应该也没有妨碍到其他人吧。”   “可能被拒绝过。”谢笃之淡淡开口,把文件继续往下拉,不太希望他继续关注这条投稿内容,“看这个。”   毕竟匿名树洞或论坛往往是网络上恶意最集中的地方之一。   “三哥,我觉得我们这个行为很不好。”李珩指出,“感觉是在窥探隐私。”   下面是陈雪发在自己社交账号的一些动态,从那些动态的内容来看,可以很轻易得出对方目前是单身,且没有心仪对象这一结论。   “这些都是发表在公开平台的内容。”谢笃之解释。   他没有说自己调查他的时候手段要比这细微得多,内心甚至有点希望那份早被自己销毁掉的资料从不存在。   “我知道的,但就算是这样,给人的感觉也不是很好。”   叹了口气,李珩突然有点苦恼,“......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吧?我们看完这个最好再把文件粉碎一下。”   “没有。”谢笃之说,说了公司技术总监的事,“他只是根据关键词发了论坛链接给我,自己没来得及看。”   甚至那些动态,大部分都源于他在匿名树洞和论坛看到的截图。   那些图片里有些地方马赛克没有打好,特地漏出来一部分,很容易就能搜到。   李珩莫名有点犯恶心,“那没有人管吗?”   “难以追责,处理起来会比较麻烦,非常耗费精力。”谢笃之说,不太愿意看见他失落。   “或许老二愿意管,毕竟这是他们学校的论坛和树洞,他应该能猜到是哪些人。”   青年沉吟一声,决定给谢思之稍微找点事情做,“他也算受害者,有正当理由。”   “而且他喜欢的人也是受害者。”   李珩神色严肃地补充,有种自家二哥肯定会积极处理这件事的自信。   但这种严肃只持续了短短数秒。   “......三哥,那你知道那个姐姐收了礼物没有?他有没有开始重新追究那个姐姐,现在进度怎么样?”   李珩发誓自己也不想问的,只是他实在忍不住。   谢思之的感情问题甚至排在了他原本想告诉谢笃之的事情前面,“他们最后在一起的概率大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谢笃之莫名想笑,还有点好奇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输入各种条件和变量,就连目前最先进的计算机也没办法计算出两个人最后在一起的概率,保证这个概率绝对准确。   他的大脑并没有那台计算机强大,而且也没有像对方以为得那样掌握了很多一手八卦。   尽管谢家老二总是给人大大咧咧不着调的影响,实际上却很注意个人隐私,他还真没有发现太多有用的消息。   不过有一件事谢笃之可以确定。   “他不敢送。”   “......”   李珩一时无言以对,又没办法反驳他,甚至还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对,甚至是相当可能。   “老二应该只是陪那些朋友挑礼物的时候,看见了自己认为适合的东西,没有多想。”反正谢思之又不缺钱。   “然后买完回家,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挣扎想着要不要把自己买的东西送出去,绞尽脑汁想借口......?”李珩按照他说的继续往下猜,自己都被自己脑补出来的谢思之惨笑了。   “用阿伟经常的说的形容——阿伟就是我的大学室友。”他想了一下,“我感觉二哥就是个很典型的弟弟。”   “他是北方人?”谢笃之知道弟弟是北方方言。   “南方人,就在隔壁省。这个弟弟的意思是又弱又菜还怂。”   饶是谢笃之,也没忍住发出一声带着笑意气音,“......确实很合适。”   “但是我又觉得二哥有点可怜。”笑完之后,李珩又开始同情心泛滥,“感觉好卑微哦,万一那个姐姐其实也记得他,刚好碰见他之后也想起来了毕业之前的事情,觉得他有点可爱呢。”   ——但其实当时的情况应该更可能是谢笃之在排队的时候看见了刚好来广场维护秩序或是巡查的陈雪,在认出对方之后迅速躲到了图书馆里或者是其他什么地方,连面都没敢露。   “你想撮合他们?”谢笃之问他打算怎么做。   “不是撮合。”李珩摇头,“我没有打算撮合他们,那个姐姐喜欢谁是她的自由,而且我也不认识她。”   认识陈雪的是谢思之,喜欢陈雪的也是谢思之,他只是知道这件事的人而已。   李珩把自己的界限划分得很清楚,“虽然我是二哥的弟弟,站在这个角度,肯定希望二哥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假如我去帮忙——比如说在学校里面装作偶然遇见她,然后火速给二哥发消息,或者帮他传话,留意潜在的情敌......”   他一口气举了很多例子,“二哥肯定会感谢我,觉得我是很贴心的好弟弟,甚至结婚致辞的时候还要提我这个红娘的名字,给我包很大的红包,但这件事其实是很不尊重那个姐姐的。”   “我觉得这算一种标签化,因为我做这些的举动因为我把她当成‘二哥未来的女朋友’,‘二嫂’,而不是陈雪。”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要是谢思之真的下定决心去追求陈雪,他觉得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帮忙看这件礼物合不合适,出门的是时候穿哪件更加好看......这种小事。   他这段话说得又长又绕,但谢笃之还是没有半点压力地听懂了,“你希望陈雪始终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决定、选择,不被外界条件干扰,推波助澜。”   “对的!”李珩忍不住晃脑袋,“她喜不喜欢二哥是她自己的事。就算二哥想知道自己现在有没有情敌,或者是她对自己的看法,也应该是他自己想办法打听。”   喜欢这件事肯定不能由别人代劳的。   “我只是想让二哥不那么弟弟。”   他脑中闪现过了很多诸如怯懦、退缩之类的形容词,最后发现,还是弟弟这两个字能概括得更加精准微妙,“想知道他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又没有争取一下的打算。”   “假如没有怎么办?”谢笃之也想争取一下。   “要看是真的没有,还是假的没有。”   李珩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答。   要是真的没有,怀念的心情远远超出喜欢,这种突然感伤和不对头过去之后又是那个活蹦乱跳、没心没肺的谢思之,那他们就当做从来不知道他曾经遇见过初恋,把这件事当成共同的小秘密永远封存。   可是李珩担心他有但不敢,当缩头乌龟,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又火速敲响退堂鼓。   可能在若干年后偶然得知对方结婚生子的消息后狠狠闷上一口烈酒,把苦涩也一起吞下去。   ——电影和其他作品中有很多类似的情节。   按照他之前提起感情史时谢思之的反应,李珩认为二哥喝酒的概率少说也有90%以上。   剩下的10%是他不但喝酒,还会找借口拉着其他人一起喝。   李珩可比梦里要了解他得多,“后悔和后悔肯定不一样嘛,追求失败会后悔,表白在一起之后发现不合适也可能后悔,甚至成为夫妻之后,因为各种鸡毛蒜皮后悔。”   人不可能不后悔的。   就连父母那么好的感情,在提及一些往事时,谢夫人也会翻着白眼,说:“我当初就不应该……”   “但是,尝试过的后悔总比连试都没有去试的后悔好吧?”   “三哥,我们这周回家......”他往谢笃之身边凑了凑,几乎要贴上去,开始絮絮叨叨想如何试探,试探成功之后又要怎么说服谢思之下定决心。   小鸟一样活泼。   可谢笃之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想的是,自己无论怎样选择,最后都不会后悔。   他听得见李珩的声音,却没办法听见内容。   直到少年突然停顿了一下。   问他——   “三哥,你会帮我观察二哥的反应的,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人家家中坐,帽子天上来)   小珩:我为二哥的感情(划掉)这个家,操心太多   阿笃:弟弟才后悔   .   .   .   阿笃(after):我是弟弟   二哥怎么追喜欢的人不会写到的hhhh,因为那完全是二哥自己的事,和我们宝没关系[?]。这件事的重点在于是他和阿笃一起发现了二哥的不对,并一起给了二哥一闷棍(不是)让二哥从弟弟升级为勇敢的弟弟。   顺便说下宝就是大一开窍[? 第68章   谢思之坐在自己平时用来偷懒的那张躺椅上, 神色严肃,感觉不管换成什么姿势都有种不自在感。   不远处的地方, 那张专门用来喝下午茶的小圆桌旁, 谢笃之和李珩也同样面露凝重——尤其是李珩。   谢思之感觉这个家里最小的弟弟目光几乎能把自己灼穿。   “......所以,到底怎么了?”他想不明白,到底是有多重要的事,才能让这两个人在他躲在小花园偷懒晒太阳的时候突然找过来, 然后又一言不发。   谢思之默认谢笃之过来找自己不会有好事。   上次为了帮对方查和白家资产有关的消息, 他在那群所谓的表兄弟之间整整周旋了一个多月。   那种兄弟情深的话说到自己都快吐了, 才弄清楚他们家现在的资金链大头到底在哪边。   结果谢笃之自己早查到了。   但是谢笃之没有和他说。   “二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李珩反过来问他,继续盯着他的眼睛看, “我只是觉得二哥的这个花园阳光很好, 而且也适合放松。”   “刚好三哥也在家里,就把拉着他一起过来了。”   谢笃之点头,浅浅“嗯”了一声,特地端起面前的被子, 抿了口茶, 用动作证明少年确实所言非虚。   谢思之心里顿时更加发毛了, 甚至不自觉自己过去一周的所有行程都回忆了一遍。   难不成是上次在酒吧宿醉没回来的事暴露了?要不然就有人告密他那天晚上在山道上兜风飙车被交警逮到,扣光了驾照分?   ......还是陪朋友去夜总会捞人,斗殴被拍到了?   他仔细想了一下, 发现过去一周自己弄出来的事似乎确实挺多, 而且都是些可大可小, 是轻拿轻放还是重拿重放全凭心情的事。   “那你总是盯着我看干嘛。”   由于心虚,谢思之气势先弱了一半, 咳嗽几声, “二哥知道二哥很帅, 但你盯着我看,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李珩顿时用一种“你在说什么的眼神”看着他。   “二哥,你是不是有点自恋,我明明在看你旁边不远处的那盆花——你上次不是说它好不容易才栽活吗?”   谢思之欲言又止。   不是不愿意相信幼弟,而是在感觉上他从来没有错过。   ......但是,如果刚刚真的一直在看他,那对方的反应是不是太淡定了,语气也太坦然了一点?他忍不住更深处思考,成功把自己绕进了某个怪圈。   小弟很容易害羞,所以他被自己逮到偷偷——或者说光明正大看自己,肯定不会表现得那么淡定,应该是真的大脑放空在看花,是自己想太多了。   可是他确实又感到对方目光一直停在自己身上,每次谢思之看他的时候,都发现他恰好能和自己对视,这种感觉不会出错。   谢思之兀自纠结了好半天,干脆选了放弃思考。   他讨厌这种故意卖关子的行为,也没有那么多耐心。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卖关子,有想说就直说。”   开口的同时,他没忘记瞪一眼李珩,颇有种怎么你也跟着学坏痛心疾首之感,“大家都是成年人,能不能直接一点,痛快一点?”   “可是真的没有啊。”李珩用往茶杯里加了几勺糖,“上次舍友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呀。”   “三哥还不知道,所以我打算回去的时候在车上和他说。”他没忘记补充。   他们周日一起回去,谢笃之要去公司取个文件,会顺路把他送到学校。   主要是制定战术耗费了太多时间。   昨天晚上,他不但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和谢笃之分享那些趣事,连还差几步就能存档通关的马里奥也没打完。   他和谢笃之现在之所以会坐在这个专属小花园,是因为他们最后决定采用心理战。   谢思之不擅长心理战。   他的耐心好像全部都耗在艺术上了,余出来的一点也几乎都在公众场合和有社交需要的时候。   在家人面前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不要说弯弯绕绕,连多留个心眼、动脑子的时候都少。   虽然利用自家二哥这点不太厚道,但不得不说,他认为心理战很有效果。   谢思之明显已经急了。   可是距离他和谢笃之突然进来说喝茶,其实也就才过了十分钟不到。   谢思之猛地站起来,有点想换个地方,今天的小弟格外不可爱就算了,旁边还有一个碍眼的老三,哪怕再这里多待一分钟,都是对他精神的摧残。   “二哥要走了吗?”李珩问他。   “......”   谢思之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又重重地坐下。   凭什么啊,这不是他的花园吗?要走也应该是这两个人才对。   “坐久了腿有点麻。”谢思之故作平淡,“起来运动一下,现在好了。”   “哦。”李珩又往茶里放了勺糖,继续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   谢思之强忍了好几分钟,终于忍无可忍:“老三你能不能管管他?”   这都是和谁学的?能不能教点好的。   谢笃之不否认对方这句话让自己感到舒服,但心里想的是一回事,任务又是另一回事。   他之所以待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帮忙压阵,防止谢思之因为恼羞成怒使出挠痒痒等手段,或是干脆逃之夭夭,更是为了观察对方的反应,再加以剖析。   “现在挺好的。”谢笃之毫不掩饰偏袒。   他认为没有任何地方需要改进,现在就已经非常完美了。   “啧。”   谢思之要是再反应不过来这两人是一伙的,可能就真的不如去当傻子了,嘟囔:“我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说吧,你还特地把小乖叫过来给你帮忙,到底是为了哪件事?”   他也懒得装了,干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舒舒服服靠着躺椅躺下来,挑了挑眉,“是之前在酒吧通宵喝酒和其他客人吵起来,还是飙车被扣驾照分,还是去夜总会打架?”   李珩:......   “二哥你是怎么做到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地把这些东西说出来的?”   他终于还是没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不敢置信,“你没有驾照还开车了?”   谢思之翻白眼,让他声音小点,“你没发现我这几天开车都是在家门口兜一圈,出门都是喊司机送喊司机接吗?”   “我今天才回来,我怎么知道。”李珩同样回他以白眼,“而且你居然还打架!”   “给好朋友撑场子怎么能算打架?”谢思之颇有孔乙己风范,“这叫两肋插刀,懂吗。”   “谢小乖,我警告你啊,这种小把柄你自己抓着,问二哥拿封口费就算了,要是敢和老妈告状——”   他哼哼两声,威胁之意溢于言表,“我就把你之前在欧洲所有的糗照全发出去。”   “那你发,我现在就去和妈妈说你......”李珩本来不想告密,被他这么一威胁,顿时生出许多逆反心理,险些忘了正事。   谢笃之咳嗽一声,算是提醒。   “——以前偷偷暗恋女生最后还成了学校论坛红人的事。”   他硬生生拐了个弯,“打架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但是这件事妈妈肯定会一直拿出来念叨。”   谢思之差点没下意识开口说脏话。   “行啊,你是真学坏了。”   他决定捍卫自己作为兄长的尊严,准备好好教训弟弟一顿,让他知道有哪些状能告哪些状不能告。   谢思之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老三不管我来管,今天二哥就要好好教教你什么叫尊敬兄长。”   李珩迅速躲到谢笃之后面,“我知道了,你还喜欢她对不对!”   “你肯定还喜欢她!”他一边大声开口,一边观察谢思之的反应。   谢思之气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不要瞎说!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事情发展这种地步,其实已经和他们的预计有了很大的偏差。   按照他们的原计划,是采用心理战术,把谢思之弄到烦不胜烦,然后再用“最近妈妈好像在看相亲类的节目”为开口,一步一步试探的。   谢笃之不动声色地把李珩护在后面,心里想的是也不能怪他。   要怪就怪谢思之这几天确实比较混账,放纵得有点彻底。   “我怎么可能还喜欢她,她拒绝我的时候一点余地也没有给我诶,就差没有直接表明‘对不起虽然我确实知道我男朋友很烂,我也想分手但是我短时间内也不想继续在吊了一棵歪脖子树之后傻乎乎去吊另一棵毕竟天下男人一般黑’了!”   谢思之气都不喘地说完了一大段话,越往分贝越高,又在作为小尾巴的“了”处骤然降到低谷。   他情绪骤然低落下来。   光他喜欢别人有什么用,别人又不喜欢他。   喜欢这种事情肯定勉强不来啊。   李珩被他这个样子又弄得有点同情心泛滥,“……可是二哥,你好像也没有和她说过你喜欢她,真的去追求她啊。”   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遭到的一定是拒绝?   说肯定要比不说好,但实际行动的效果又是远远大于说。   “她在知道你找人警告了她的男朋友之后,拒绝你,可能认为你是在多管闲事,而且表现得也没多认真。”   “我哪里不认真了?”谢思之错愕,还有点委屈。   李珩不太好回答他。   少年沉默了一下,“你们学校论坛那个时候不是都说你只是在玩玩,警告她的男朋友也只是让他识相,乖乖主动退出?”   “我那个时候明明只是希望她能好受一点,让她不要因为吵架不开心。”   谢思之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又翻出来那些帖子的,“本来就是那个男的的问题,我找人让那个男的道歉不是很正常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   李珩不想讨论他这件事做得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昨天看了很多论坛贴,“你之前肯定没有任何举动表明你喜欢她,偷偷暗恋她。”   结果二话不说就找人警告对方的男朋友,这件事还不凑巧被意外捅了出去。   吃瓜群众,甚至包括当事人对此事的看法可想而知。   “她知道我喜欢她。”谢思之心中一惊,突然被弄得有点不确定。   “......她应该知道我喜欢她吧?”   李珩简直没眼看他,更不想和他说话。   “她应该不知道。”但谢笃之很忍心。   “你和她最多只在办公室因为学生会和团委的一些事物见过几面。”   “交换联络方式是因为工作需要,平时不会给她发消息,找各种各样的话题和她聊天,也没有找借口请她吃饭或者出去玩过。”   “但是在学校里看见她的时候,我都表现得很闪躲。”   他才试图为自己辩解,“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也不好意思主动打招呼,她应该能感觉到一点才对。”   “......”李珩被噎到了。   少年深深吸了口气,不停在心里告诫自己他可能只是脑子里确实缺了根筋不太开窍,这才勉强平复住情绪。   “二哥,你知道吗?”他和颜悦色,也不管原本的计划是怎么样了,“这种情况我们一般能用两个字概括。”   “统一称为,不熟。”   谢笃之没忍住,发出一声极为短促的笑,“的确不熟。”   谢思之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能吐出这么冰冷的话语的,尤其是李珩,他感觉自己现在的难受程度几乎可以媲美正式失恋那天。   “陈雪在你们学院很有名,非常优秀,保研本校,跟的也是很有声望的老师。”   谢笃之说,把匿名论坛和树洞的链接直接转发给他,让他自己看。   “就算你毕业了,对仍在学校,或者是事不关己的其他人来说,这件事依然可以成为抨击她、揣测她的理由。”   “津津乐道,乐此不疲,找到一切能作证他们观点的蛛丝马迹。”匿名论坛上言辞可比当时谢思之用钞能力删的那些八卦贴激烈得多。   谢思之沉默良久。   “......是我的问题。”他这样说,露出一股黯然。   “她现在已经离校了,而且也找到了工作,应该不会再有新的投稿。”   谢思之停顿了一下,“原来的投稿我会去处理,让人调查ip,找出评论下面到底是那些人。”   然后就损害他人名誉一事,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偿的赔偿。   “那二哥。”李珩突然开口,“你就这样甘心了吗?”   他不打算弄再弯弯绕绕,“你还喜欢她,但是她从来没有知道过,甚至可能早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凭借刚刚对方说的话,李珩完全能肯定他真在学校里遇到了陈雪。   “她可能在工作的时候遇到很有耐心、喜欢她还会逗他笑的同时,或者是兴趣爱好重合很大的相亲对象,在交往一段时间之后,决定和对方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   少年越说,越有点觉得他实在是不争气。   就像他自己上次在车上说得那样,人生格外失败。   “不要说名字了,你在她的人生中甚至连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他叹了口气,“就算二哥你怎么辗转反侧,翻来覆去地想也没有用。”   “我不同意......!她们学院根本就没有那种性格好的异性同事,全是那种小肚鸡肠斤斤计较还喜欢占便宜的普信男!”   谢思之简直不敢想象那副画面,“他们结婚的时候神父问下面的人同不同意我会第一个站出来的!”   “。”   但是首先你得确定她会邀请你参加她的婚礼,且婚礼确保会有神父公证,问有没有人有异议的环节。   而且你又要以什么立场反对啊,我的哥。   李珩绝望地拍向自己的额头,终于认清形势,放弃了那点最后的幻想。   二哥又怂又墨迹,不该自信的时候格外自信,该积极的时候秒变退堂鼓一级,虽然是恋爱脑,但实际上脑子的作用约等于没有。   还是让他一个人抱憾终身,孤独终老比较好。   “——什么婚礼不同意?”   谢慎之推门而入,每太听清双胞胎弟弟刚才具体嚷嚷了些什么。   他找谢思之是有正事,推门后才发现除了自己之外,所有兄弟都在现场,疑似在开什么秘密会议。   谢慎之有种自己好像被排挤了的感觉,并且感到疑惑。   难道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他这个大哥知道的吗?   ......那好像更能佐证他被弟弟们一致排挤在外这一事实了。   “就是二哥暗恋的那个姐姐。”李珩跑过去关门,关门之前,还特地观察了一下他后面有没有跟着小尾巴。   比如说福伯或者谢夫人。   确定没有,他才放心地解释缘由,并试图拉大哥入伙。   “不过我现在还是觉得二哥一个人寡到死会更好。”末了,他补充了一下自己的观点,“他太不成熟了,要是他真的去追求那个姐姐,那个姐姐心肯定会很累。”   “我觉得还是他一个人受伤会更好。”   谢慎之无言以对,还有点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你们根本不关心我。”谢思之恨不得直接给他们发省略号,“......你们只在乎能不能看我的笑话!”   谢笃之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最后给他稍微留一丝自尊。   青年勉为其难地将点头的动作改为善意的提醒:“但是你刚刚已经承认你还喜欢她,并且知道她的工作单位了。”   ......   “你妈。”谢思之终于反应过来,面无表情爆出一句粗口。   “不要说脏话。”谢慎之皱眉,“影响不好,也不尊重妈妈。”   要不是距离尚远,他可能会直接去捂谢思之的嘴巴。   “这不是脏话的问题。”谢思之炸毛,“你看不出来我被老三套路了吗!”   “是我套路的你,二哥。”李珩试图给谢笃之证明清白,“三哥只是在帮我的忙。”   谢慎之连前因后果都不清楚。   谢慎之看不出来。   但是他相信自己认识的谢笃之绝对不是老二口中那个心脏乌漆嘛黑的人。   “你不要冤枉阿笃。”谢慎之满脸真诚,谆谆善诱,“阿笃为这个家付出了很多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珩(痛心疾首):没救了,这人不开窍,抬走吧   还在苦苦等开窍的阿笃:......   下一更还是在24点之前!今天更新迟了几分钟是因为在游戏里忘了自己没有发存稿OTZ 第69章   周日回校是谢笃之送的。   李珩坐在副驾驶, 把从报道那天晚上到军训结束的发生的事挑挑拣拣,找自己认为最有趣的事情说了一遍。   比如说自我介绍说相声的班长, 能用流行歌曲的调子□□歌的教官, 军训结营仪式上因为同名同姓闹出来的小风波......还有自己的室友们。   “那不是很好?”谢笃之不太能理解他那种微妙的苦恼,“他还帮你带了饭。”   “问题不是有人主动给我带饭,就是。”   他试图形容那种感觉。“就是,很不好意思?因为很多时候我不但没有教他打游戏, 还让他不要打了。”   军训每天都要写小结和心得传到班级群里, 有时候卫卓伟打游戏甚至连复制粘贴都会忘记。   “你又没有做错。”谢笃之比起卫卓伟, 以及另外一个叫做林墨的舍友,更在乎的是他不自觉提到过很多次的薛策。   当然, 他也清楚对方提到这个名字那么多次, 不是因为对其有好感,而是因为无法理解,甚至下意识排斥。   那个薛策不论是言行,还是言行中透露出的价值观, 都显得和正常人格格不入, 甚至完全相悖。   且对方以这种格格不入为豪, 自诩高贵。   虽说不一定会真的发生大的摩擦或冲突,但光是在一个宿舍这点,就已经够让人难受了。   “你怎么和妈妈一样, 想让我换宿舍。”   李珩无语的同时, 还有点好笑, “三哥,坦白从宽——是不是妈妈偷偷找你当了说客。”   “没有。”谢笃之否认得飞快, “......只是觉得换舍友更好, 一劳永逸。”   “可是我才刚开学, 和舍友连磨合都没开始。”他解释。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还没有到非要换室友的地步,可以再沟通一下。”   李珩告诉他,他本来就打算这周找机会去和薛策谈一谈。   “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缺点,我也有,阿伟他们也有,总要互相包容的。”   ——谢笃之不觉得他有缺点,就算有,那些缺点在他看来也算不上什么,甚至是可爱的。   “他的缺点更大。”青年严肃地开口,还是自己原本想说的,有点越界的话咽了回去。   李珩于是又笑,“五十步笑百步不好。”   但他的话里实际上没有任何辩驳谢笃之的意思,“就和游戏差不多,换舍友肯定是那种最不好的结局,我想先尝试能不能打出好结局。”   要是打不出来好结局,他也努力过了,去找辅导员或者宿管提意见的时候,也不会觉得内疚。   “有事给我打电话。”   下车之前,谢笃之这样说,看上去好像还是不太放心他。   李珩回以一声调子长又夸张的“我——知——道——啦——”,催促他回去之后早点休息。   就是睡前给谢笃之发晚安的时候,他突然有点良心不安。   聊天账号置顶的聊天窗口有很多。   家里的小群,包括大哥和父亲在内的家人,再到顾明月和同桌,阿伟,林墨,下面才是一些班级通知群和普通同学。   每天问他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吃了什么的谢夫人和他有大火苗,天天发段子,动不动就锐评这个锐评那个的谢思之和他也有大火苗。   同桌也是——车上的时候对方还发消息过来问他明天晚上要不要约饭,说是附近又新开了一家小海鲜。   就连刚刚没认识的多久的阿伟同学,还有林墨,都已经发展出了小火苗,目前正在向大火苗进化中。   至于顾明月。   虽然不排除这和对方一句话总喜欢拆成好多句说有关系,但李珩确实连友谊的巨轮都是小顾同学的。   爸爸和大哥的账号大部分时候都是摆设。   他们更习惯直接电话,或者有事当面说,不特地去@好几下根本不会注意到消息,所以李珩有什么事一般都会直接在群里面和他们说。   最多有时候给零花钱,谢慎之会小窗给他转账或者红包。   考虑到他们算是特殊情况,李珩在统计的时候,并没有把他们统计进去。   也就是说,和他有很多沟通,关系非常亲密的人里面,严格意义上来说,只有谢笃之和他没有“友谊的火苗”。   李珩忍不住把他们的聊天记录翻了一遍,发现这很难说清楚到底是谁的问题。   他会给谢笃之发消息,谢笃之也会给他发消息,除了军训这段时间,频率甚至还很高——谢笃之以前半夜的时候还会提醒他早点睡觉,外面热了牛奶,让他写完作业记得喝。   因为据说睡前喝牛奶可以提高睡眠质量。   少年默默把自己所有的置顶取消了一遍,重新排了一下顺序,把谢笃之置顶在第二位,以免自己哪天突然就忘记给对方发消息,导致培养火苗的计划半途夭折。   但这样一来,夹在一连串的火苗,甚至还有巨轮中间,谢笃之和他的聊天窗就显得更可怜了。   李珩愧疚更甚。   等谢笃之回复他,也和他道了晚安,才把手机放下,又清点了一遍书包,这才放心爬上床。   卫卓伟还在打游戏,林墨比他休息得还早。   至于薛策,说实话,李珩倒是没多留意对方在干什么。   他在重新排列置顶顺序的时候,薛策好像出去打电话了,回来的时候脸色给人不是很好。   李珩第二天中午从食堂吃完饭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通电话打给的是谁。   他原本在宿舍准备睡一会儿,十二点半去图书馆看书,然后直接再从图书馆去教室。   下午还有课。   他没想到自己一回宿舍,就看到了在门口等着自己的薛策,以及辅导员——薛策忘了带宿舍钥匙,所以没办法开门。   原因是薛策的钢笔不见了,他确定自己没带回家,家里的佣人在给他洗东西的没有看见,怀疑自己不在的时间里,宿舍有人动了他的东西。   不管是晚他一步离开的李珩,还是一直在宿舍的林墨和卫卓伟,都有这个嫌疑。   辅导员之所以会格外重视,特地跑过来一趟,是因为薛策丢掉的那支笔价值不菲,好几万块,早就到了可以立案的金额。   昨天薛策在电话里和他反映的时候,也特地强调了如果找不到,自己会去附近的警/局报案,说他家里虽然有钱,不在乎这几万块,但这本质上不是钱的问题。   辅导员后面其实被他翻来覆去强调得有点烦。   他已经早就不是什么新人了,宿舍矛盾也不知道处理过多少次,不管是男宿舍还是女宿舍,手脚不干净的情况其实偶尔也会发生。   大学生本质上都比较好面子,又没有社会经验。   薛策根本不用特地找他,只要在睡前的时候提一句自己的钢笔丢了,价值多少多少,要去报案,第二天钢笔多半能在自己的桌子上重新见到。   薛策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清楚自己的室友——尤其是胆子特别小的那个,就算不说报案,光是听见那支钢笔的价格,也能吓得魂不守舍。   大家都是刚进学校,谁也不想开学没几天就有警察上门,成为论坛或者校园墙之类的地方被议论的主角,甚至被记过,处分,劝退。   可是他为什么要留一线情面呢,所谓的留一线情面是给和自己差不多,以后或许还会有交集的人留的,而不是他这几个外地和郊区的舍友。   大学一毕业,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甚至不用大学毕业。   薛策都已经想好要怎么在辅导员找出自己的钢笔之后,顺理成章和对方提换宿舍了。   他们专业男生数量本来就不算多,那几个家境虽然不算多拔尖,但基本都有中产水平线的同学几乎都在分布在另外几个宿舍。   他在这个宿舍根本没有任何话题可以聊,更是看不上几个只能吃食堂的舍友,趁这个机会换掉也好,而且刚好也有话题能融入新宿舍。   “老师,我们已经进宿舍了,可以不用等人来齐。”薛策并不在意李珩的意见。   虽然和老师提议要搜查宿舍,但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   那个打游戏的方脸可能性最低,然后是娘娘腔。   薛策看来,最有可能偷钢笔的,是刚刚给自己开门的李珩。   原因也很简单。   不管是从电脑,还是相机的品牌都可以看出来,他的这个舍友应该是爱慕虚荣,喜欢攀比,打肿脸充胖子的类型。   薛策也不是没有进过学校食堂,在决定去外面下馆子或者定私房菜外卖之前,他其实把几个食堂都去了一遍,大概弄清楚了食堂的平均消费水平。   十块钱吃饱,二十块可以吃得非常好,不管是食材还是菜色,实在是看不上。   他遇见过在白米饭窗口排队的李珩,发现对方碗里几乎没有多少荤的——应该是家里给他买那些东西的时候花了不少钱,甚至还可能动用了积蓄,没有多少生活费可以给他。   从卫卓伟的反应来看,为了维持开销,他还会额外做游戏代练挣钱。   这种人,会偷偷拿自己的钢笔是很正常的,薛策甚至能想象出来,他还会狡辩自己有不在场证明。   因为周六周末的时候对方也回家了,完全能把责任推卸给在宿舍的其他人。   这种人他高中就看过不知道多少个了。   “......老师可能要检查一下你的个人物品,你没有意见吧? ”辅导员抬手揉了下太阳穴,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薛策家里确实有一点关系,所以下课之后,他还是连饭都没有吃就赶过来了,希望能尽快把事情解决,不要弄出太大波澜。   “我可以拒绝吗?”   李珩弄清楚前因后果,先是有点同情和错愕,然后那点错愕就迅速转成了困惑和愤怒。   “薛策同学的钢笔也可能是在其它的地方丢的,或者不小心落在了家里,只是检查的时候没发现。”   他不认为卫卓伟和林墨会偷东西,薛策和他们毫不相干,而且他们也没见过薛策的钢笔。   “在没有任何摩擦,而且根本没见过钢笔的情况下,我们为什么要拿他的东西?”   “因为我说过我有一支五万的万宝龙。”薛策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出属于窃贼的心虚,以及闪躲,“不是拿,是偷。”   “五万块确实不多,最多是我一个月的零花钱。”他呵呵笑了一下,“但对你们来说应该是家里好几个月的收入,我就放在桌子上,你们有谁看见,偷了也很正常。”   “而且我又刚好不在宿舍。”   李珩很讨厌他这种随便揣测,什么证据也没有,就直接把别人定性的行为。   他刚刚甚至有点想一拳打在对方脸上,然后像之前谢思之上次建议得那样,给他看自己的账户余额。   不过他忘了谢思之给自己的下一步建议是什么了,有点想走一步看一步,先看薛策反应。   但他还是没有这么做,直接打人不太礼貌,而且辅导员也在。   “那如果钢笔不在我们宿舍里面呢?”他反问薛策,带了□□味,“你要不要给我们所有人,还有辅导员道歉?”   “不在宿舍,那就是被你周五晚上带回家了。”   薛策一口咬定,“我昨天睡前特地发消息问了其他两个人,我们宿舍没有其他人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   小珩:?喜欢吃素惹谁了 第70章   李珩十分想指出他的逻辑有漏洞。   因为薛策到目前为止的一切怀疑, 都是建立在“一定是舍友偷了他的”这一基础上的。   李珩能理解那种丢了东西,心里不好受的滋味。   他之前在高二的时候也丢过钢笔, 不过没有薛策的贵重。   那是初三班主任送给他的毕业礼物。   把他喊去办公室的时候, 班主任恭喜他考上了县城里最好的高中,鼓励他好好学习。   钢笔来自首都,是很多年前对方去旅游,路过Q大买的纪念品, 上面还有学校的名字, 很有纪念意义。   那只钢笔他虽然一直没有拿出来过, 只是放在笔袋里,但确实陪着他度过了最开始的适应期。   那个时候学委还是他的同桌。   知道他的钢笔不见了之后, 学委甚至一口气报出了老长一串名字。   学委怀疑的基本都是后排已经不太来上课, 平时老是找机会呛他的那些男生,甚至准备去查他们的抽屉。   李珩虽然很难受,懊悔且焦急,还是阻止了他这么做, 也没有去找老师反应, 而是又回宿舍, 还跑去自己曾经到过的地方找了一遍。   最后那支钢笔是好几天后他们负责值日,在讲台的粉笔堆里瞥到的,可能是笔袋没拉, 放在桌子上的时候, 课间或者是做值日的时候无意中掉下去过。   钢笔也滚出去了, 但没有被注意到,被当成了别人的东西, 放在了其他的桌子上——毕竟他从来没有拿出来用过。   其他人也没有这样的笔, 就顺手放在讲台, 等待失主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混到了粉笔堆最下面。   他记得薛策昨天晚上快熄灯才回来,回来之后没多久,就直接出去打电话了。   甚至都没有在桌子上,或者是其他的角落里仔细找一下,就直接断定是舍友偷了钢笔,薛策不会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可笑吗?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拿了你的钢笔?你有什么证据吗?”   李珩脸色不是很好,“如果你没有证据,说这种话就是在造谣。”   “这还要什么证据?”薛策也很疑惑,“其他两个人都在宿舍没回去过,除了宿舍,他们也没有任何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而且你本来就没办法证明自己没有作案的嫌疑。”   他这样说,“我们宿舍里,你是最缺钱的那个。”   “……什么?”李珩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就算现在也不觉得几万块钱是很少的数目,可是听见薛策这么说,还是生出一种相当怪异的感觉。   而在薛策眼中,对方的惊讶,还有紧皱的眉头,都代表着被说中事实的难堪。   “我说虽然你一直表现得很从容的样子,但实际上很缺钱,过得很窘迫。”   薛策不掩饰自己的恶意。   他在毫不犹豫地戳穿这个平时总表现得很安静,让人觉得自己很温柔大度的舍友时,内心甚至有一种强烈的快/感涌现。   ——你在装模作样的时候,有想过自己早就被看透,有一天被当着其他人的面戳穿吗?   “你帮卫卓伟打游戏做任务的速度很快,还说自己做过暑假工,说明你一直在靠代练之类的途径赚钱。”   “……”李珩沉默了一下,实在不知道他是怎么推导出这种结论的,心里的迷惑简直快要溢出来。   他错过了辩驳的时机,一言不发的模样也更加助长了薛策的气焰。   “单单是暑假工其实没有什么,因为我暑假也在家里的公司实习,在国外国内来来回回,可以拿锻炼能力当借口。”   薛策提起自己暑假打工的经历,话语中洋溢着骄傲,“但问题在于你的家境不好,没办法支撑起的你的消费,让你可以在同学面前摆阔。”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家境不好……?”   眼见薛策的推断越来越往离谱的方向发展,李珩终于没忍住,开口打断了对方。   他眉毛皱得比那天看谢思之和他暗恋对象的聊天记录还要深,“我们才刚刚认识没几天,根本不熟,我也从来没有和你谈论过我家人的职业,告诉你我家的地址。”   “因为你不好意思开口呗。”   薛策很无所谓地说,“而且你说和不说,对我来说都没有区别,你大概不知道吧?对于我们这种家庭,观察其他人上从小到大的必修课。”   提起这点,薛策相当自豪。   他眉目中不自觉流露出一种轻蔑,“什么人可以当朋友,什么人不能当朋友,什么人金玉其外,什么人真正家世显赫,都是可以从穿着谈吐等方面看出来的。”   “那你的老师肯定不太合格。”李珩平静地反击他。   薛策提到的那个什么观察课,他在梦里其实也上过,只有老师和他在房间里,播放各种各样的声音,让他通过语气、还有对话内容推测交谈者的身份。   那个老师告诉他就算面前站着的乞丐,你对待对方的态度应该和商业上最亲密的伙伴一样,亲切,但不能够过分热络。   李珩还记得那个梦里他很认真地问那个老师为什么我不可以帮助那个乞丐,然后转头就被老师告状到白软那里,被白软狠狠奚落的事。   没有说那个老师很好的意思,李珩觉得他本质上和薛策一样高傲,只不过对方明显比薛策要有教养很多,懂得用礼貌和虚伪去掩饰。   “他难道没有教你,不管对方身份怎么样,你对是看不起还是追捧,至少都应该做到不露声色,彬彬有礼吗?”   李珩陈述某个事实,“不然的话,很容易在私底下被打上‘暴发户’这种标签,被其他人笑没教养的。”   他想起来梦里倒是没被打上过暴发户这种标签,毕竟不管怎么说也姓谢。   就是私底下被笑的没教养的次数一点都不少。   说起来……像是薛策这样的人,好像梦里也见过不少,而且基本都是白软的朋友。   不过李珩认为他们要比薛策有脑子很多。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无意中说出的“暴发户”三个字,刚好精准戳到了薛策的痛点。   薛策高中是在私高分校读的,虽然对外也说是私高,但师资和私高有很大差别,平时也不会一起上课,最多是在元旦之类的节日上联谊一下,两边一起半个活动。   薛策作为分校的学生,去本部的时候,就听过本部的学生在背后——甚至光明正大地笑他暴发户。   但他哪怕现在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的白鞋子确实被本部只凭成绩考进去的学生踩了一脚,踩脏了。   道歉了又怎么样?   谁知道那个人是真的不小心,还是眼红他脚上的限量呢。   如果说之前薛策还有点猫抓老鼠的意思,享受居高临下,一点一点把对方弄到无地自容的那种快/感,听到这几个字后,那种胸有成竹便迅速被恼怒取代。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   薛策深深吸了口气,面露嘲讽,“你也就只能靠贫瘠的想象力随便揣测了,毕竟之前没有真正见过有钱人。”   “为什么怀疑是你偷的?因为你用着几万块钱的笔记本电脑和相机,手机也是最新款,却只能吃得起食堂最便宜的窗口,用的也是学校小卖部两块钱一只的笔。”   他轻蔑地把自己知道的事实都说了出来。   “你难道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每次我在宿舍试探有关家庭的话题,你总是会表现得很尴尬,一副不知道怎么反驳的样子。”   这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   “你不会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打肿脸充胖子,故意表现得很风轻云淡吧?”   薛策呵呵笑了一声,“你知道我家很有钱,丢了一支笔不算什么,可能我转头就忘记了这件事,才打算偷偷下手,过一段时间再拿出来。”   “但是很可惜,那只被你拿走的钢笔虽然不贵,但对我来说意义很重大——”   他扭头,看向从刚刚开始就满脸为难的辅导员,“老师,不用查了,我还是觉得直接报警比较好。”   “?!”   刚刚钥匙拧开门的卫卓伟手腕抖了抖。   跟在他后面,手里还拎了水果的林墨更是吓了一跳,差点没把袋子丢下来。   “先进来。”辅导员给他们使眼色。   大中午的,学生基本都在宿舍,他还不想把事情闹得整栋宿舍楼都知道。   然而卫卓伟没看明白他的暗示,“老师,怎么好端端突然要报警?”   “有小偷进宿舍了?”   辅导员只好自己过去关门,又把事情解释了一遍,“老师的意思是,刚好你们也都在宿舍,就当着薛策的面,把自己的东西都检查一遍,证明自己的清白。”   “还要搜身。”薛策补充,“万一就藏在身上呢?”   “你刚刚不是已经认定是我拿了你的钢笔了吗?”李珩不理解。   “也有可能是协同作案,只是你嫌疑最大而已。”薛策直认不讳,“毕竟你的动机是最充分的。”   李珩被气笑了,“证据都没有,一张嘴推断出来的动机?”   “我亲眼看见了,我说的话当然可以作为证据。”薛策冷笑,“就算现在嘴硬不承认,等警察过来,也有其他办法让你们坦白。”   “……老师,你不觉得这件事很没道理,而且侵犯了隐私吗?”   卫卓伟同样困惑,“就算薛策怀疑钢笔不是他自己丢的,而是我们偷的,也要拿出足够证据,才能搜我们的东西吧?”   “那不然我说手机丢了,我怀疑是薛策偷的,那我是不是也能去翻他的东西?”   “我会拿你的手机?”薛策轻蔑,“几千块钱的东西,掉在路边我看都不看一眼。”   和他相反的,是林墨的态度。   林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脸上浮现出犹豫、挣扎,过了片刻,才下定决定似的,开口:   “……那是不是只要查了我东西,没找到,报警的时候,我就可以不用在了?”   卫卓伟愕然,“你……”   “我、我一会儿还要去图书馆,我,早点查完的话,我就早点过去了……”   林墨低下头,“……而且下午也有课,万一耽误上课怎么办?”   他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其他人,但心里仍存有侥幸。   然而薛策并没有他的配合就网开一面,态度变得宽容。   “不行。”   他很干脆地堵住了宿舍门,意思很明确,“你们也可能用这种方式互相包庇,最后相互分赃。”   在警察过来之前,这几个人谁也不能出宿舍。   “艹,有病吧。”   李珩听见卫卓伟骂了句脏话。   征得本人同意之后,辅导员已经去检查林墨的东西了,检查得相当仔细。   他甚至一边检查,一边做薛策的思想工作,希望他不要报警。   “说不定只是误会,等笔找出来,我让人给你道个歉,写个保证书。”   辅导员也是为其他几个学生考虑。   这件事闹到了,不管是学生还是学校,脸上都不好看,“当然,过肯定也会记的,能在校内解决的事就没必要报警,对不对?”   “您还不如先查一下薛策自己的位置。”卫卓伟没什么好脸色。   他认为辅导员本质上还是在拉偏架,“说不定是他自己不小心丢哪了。”   辅导员没回答他。   “都超过立案金额这么多了,为什么还不报警?”薛策反问,心里对辅导员的印象也不是很好,觉得对方太胆小怕事。   李珩在他和辅导员说所谓的“原则”和“道理”的时候,直接拨通了报警电话。   “我已经报警了。”李珩实在不想再继续听他说什么废话。   S大不远处就有个派出所,警/察很快就能过来。   薛策发出一声满是不屑的嗤笑,“你不会以为自己主动报警,就能洗清身上的嫌疑了吧?”   他没有再打报警电话,而是打电话给了家里的秘书,让对方现在过来学校一趟。   至于为什么是秘书,而不是公司的法务,是因为比起兼职的法务,秘书派头明显更足一些,而且也更通人情世故。   “……嗯嗯,不要告诉我爸爸,这件事我自己能解决的,让特地你来一趟主要是这样更保险。”   薛策也挂断了电话。   他不觉得李珩这种家里没权没势的大学生能翻出多少风浪。   “要是没在宿舍搜到钢笔,我会让秘书和警察一起,直接到你家里去搜。”   找到之后直接立案。   李珩还没说什么,卫卓伟就先被他的不要脸气笑了,“……你以为警/察都像你一样没脑子,随便就闯到别人家里?”   卫卓伟本来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顾着点舍友情面。   毕竟没有意外的话他们要在一个屋檐共同生活四年,因为一点小误会,刚开始就把关系闹僵不好。   但显然,薛策是那种给几分颜面,他就会主动凑过来打你的脸的类型。   “越缺什么就越显摆什么,讲的就是你这种人。”卫卓伟这样说,“你越是口口声声钱不多,越显得你有多在乎那几个钢笔钱,真low。”   “你能拿出来?拿不出来就不要哔哔。”   都已经明摆着撕破脸了,薛策也不打算再玩之前那套,半点都不掩饰自己的优越和高傲,“说得好像你能拿出来五万块一样。”   “你能拿出来?”   他轻飘飘扫了眼卫卓伟,“我身上还剩十几万,同样的钢笔还能买好几支,你猜我为什么要揪着那支笔不放?”   “——就是因为你们太low了,low到一眼就能看出来品行不怎么样,我看不下去想装没发生都难。”   卫卓伟拳头捏得嘎吱作响,偏偏不好先动手打人。   “那要是能拿出来呢?你要怎么样?”李珩问他,“你认真反省自己的错误,然后向所有人道歉吗?”   薛策的反应看起来像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笑话,大概是没把他的话当真,或者觉得他在嘴硬,负隅顽抗。   李珩的几个账号其实都没怎么绑卡。   因为余额上的那串零本来就花不完,根本不需要特地从卡里转钱。而且他虽然有很多张卡,但是每次出门买什么东西,付款的时候根本就轮不到他。   那些被装在钱包里、来自各大银行、甚至各个国家的卡片集邮意义要远大于实际意义。   他对比了一下,到底是自己经常收红包的聊天软件里余额更多,还是专门的支付软件里余额更多。   最后的聊天软件胜出。   谢思之周六晚上突然莫名其妙,又给他发了一堆红包,还是什么话也不说,只闷头发红包的那种。   他去问谢笃之,怀疑对方是不是下午受了什么刺激,结果谢笃之也给他转了笔钱,让他好好休息,不用搭理谢思之。   总之,现在他的钱包里已经非常接近八个零了。   他走上前,举起手机,把自己的钱包余额亮出来,几乎要怼上薛策的脸,发现自己没想好要说什么。   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看,他并没有经验。   他犹豫了一下,在对方混着不敢置信的眼神,和青青白白来回交加的眼神里,很轻地问了一句:   “……你要不要现在打开计算机算一下,这里够买多少钢笔?”   “现在,按照你的观点,我即不low,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装风轻云淡了。”   想了一下,他这样补充,声音依旧不大,只是神色愈发严肃,“甚至是你应该主动交好,当朋友的那种人,因为这只是我在聊天软件的余额。”   “我银行卡里的钱可以很轻松地把你家给买下来。”   他稍微改了一下谢思之的话,“只要我给负责管理资产的职业经理人打一通电话就行了。”   不过严格来说,他现在的职业经理人是谢夫人和谢笃之,打电话的话应该打给他们。   “你肯定是,不对,你一定用了那种修改软件。”   薛策面露狞色,阵脚大乱,不自觉伸手去点自己眼前的那块屏幕,“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种科技,只要随便找个论坛就能下载,对,这种软件的聊天界面一般都是……”   可是李珩觉得,他明显连自己都没有说服,试图找证据的样子还有点像小丑。   “那你要试试看,我能不能真的把你家买下来吗?”他这样问。   薛策没有回答,脸上看不出丝毫血色。   就在刚刚,他试图找到对方用那种微商余额软件欺骗自己的证据,使劲检查软件的时候,点到了联系人。   他在联系人列表看到了家里正在搭的那艘大船的名字,名字后面还额外跟了“哥哥”的备注。   暑假他爸爸带他去参加宴会,上去套近乎的时候,他见过对方。   红色的头发,很显眼,哪怕头像缩小了不知道多少倍,薛策还是能认出来。   他很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全然不见之前的半点气焰,神色讪讪。   “说不定可能真的有什么误会,要不然……”   “没有任何要不然。”   李珩打断,“假如我没有钱,真的像你臆测的那样,工薪家庭,住在郊区,条件差到只能吃食堂最便宜的窗口,你根本不会改变态度。”   而且他能感觉到,比起道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薛策更像迫于形式,不得不低头。   所以,等会警/察过来,应该怎么调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还有没有证据就侮辱同学,怀疑同学人品的事。   “老师,我可以和你聊一下薛策同学的事吗?”反正图书馆是去不成了,他想把事情一次性解决掉。   “不管这件事最后处理解决是什么,我们显然都不适合再待在同一个宿舍。”   从刚刚开始,辅导员就尴尬到没了多少动作。   他以为薛策就已经够烫手山芋了,没想到还有一个。   “……那你现在有什么想法?”辅导问他,“谢珩同学是吧,你打算换宿舍吗?”   “老师,我觉得我们之间只是有一点小误会。”薛策慌忙开口,“我们自己聊就可以了。”   “谁和你是我们。”卫卓伟翻了个白眼。   “应该换宿舍的不是我。”李珩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开口,“而且,您不觉得有人应该为这件事道歉吗?”   不知为何,辅导员脸上莫名有种火辣辣的疼。   作者有话要说:   薛策甚至都不认识哥哥和爸妈们,只记得红毛哥(喂)   阿笃:……?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   刚从碎冰出来,下一更还是24:00前,我再去打一把战场就动笔,么么! 第71章   直到看到特地过来接机的小顾同学, 李珩才感觉自己持续了很多天微妙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他把行李托付给了晚自己一步下飞机的谢慎之和谢笃之,说明情况后, 背着旅行包就超戴着墨镜, 打扮格酷的顾明月跑了过去。   按照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四个兄弟一起来的——国庆谢慎之刚好要飞首都,他和谢笃之放假,谢思之则不上班, 是难得的可以一起出门的机会。   但谢思之最近行踪总是很神秘, 连理由都没讲清楚, 就说自己有事没办法过来了。   他问谢笃之,谢笃之也只是笑而不语。   谢慎之更干脆, 让他不用管, 学会习惯。   “老二之前那样才不正常。”他的大哥这样说,“他一直都这么自由。”   虽然很想问他对自由的定义到底是什么,但少年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只是给谢思之改了个备注,在二哥后面加上了小鸽子的表情, 代表放鸽子, 并且自由。   “我晚上自己回酒店。”   被顾明月拉走之前, 他使劲向两个哥哥挥了挥手,“你们不用担心我,早点吃晚饭!”   小顾同学噗嗤笑了一声, “怎么你连这个都要说啊。”   “那万一他们真的等我吃完饭呢?”酒店晚上是有自助的, 过了点回撤。   而他和顾明月约了吃之前对方提到过的老火锅, 估计要吃到很晚。   “那就点外卖。”顾明月边打哈欠边开口,“……或者让酒店后厨做啊, 住一晚上那么多钱, 最基本的服务总要有吧。”   “明月, 我们接下来要去学校吗?”李珩才不和他争论这种无聊的话题,“我还没有去过你们学校。”   他只在网上看到一张流传度特别广的Q大校门图片,这次出来玩还特地带了相机,准备去排他们学校,还有B大的秋景。   “……先去别的地方玩。”顾明月神色有些许不自然,“我听师兄师姐说新开了个影城很有意思,而且博物馆不是也还没去?”   博物馆最近在展出一副山水青绿的传世名作。   “可是今天去影城和博物馆,好像都有点来不及?”现在都已经快中午了,“我们还是去学校先吃饭吧。”   “你怎么放假还在学校吃饭。”顾明月半真半假地抱怨。   “因为方便啊。”李珩下意识回答,“就算食堂没开,门口肯定也有很多店开着。”   作为高校顶流,Q大在长假期间根本不会缺游客的。   “校门口的饭菜肯定是最实惠的,味道肯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他向小顾同学展示了一套自己摸索出来的理论,“在具备性价比的情况下,味道也超出平均水平才能顺利吸引学生。”   “不错,我感觉哥哥你还是很有天分的!”顾明月非常捧场地给他故障,“毕业之后继承家产没有问题!”   李珩居然一时没很好地分辨出来他是在损还是在夸自己,只好默默伸手去弹他的脑壳,同时欣慰地发现——小顾同学并没有长高。   “所以,你最后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顾明月冷不丁地开口,“那傻/逼退学了没?”   “明月,不要说脏话。”李珩有一瞬间的大哥附体,“说脏话不好。”   “哦,那个锑——就是五十一号化学元素的那个锑,退学了没?”   小顾同学眨了下眼,从善如流,“不要和说我事情都闹成那样了他还没退学,那我会看不起你哥哥的。”   他才不会看不起李珩,李珩心软是他的事,连得理不饶人都不会是他那几个哥哥的事,两者之间不存在任何冲突。   李珩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周期表五十一号元素到底是什么,有点哭笑不得。   顾明月只是换了个含蓄的方式说薛策是傻/逼。   虽然他心里面也觉得薛策确实挺傻/逼的,但他不会在公共场合说出来,会采用更委婉一点的说法。   “……就,那天他被辅导员按着头道歉了嘛,我就和辅导员说,老师其实您也应该道歉,因为您连调查都没有就听了薛策的话,采取了他的建议。”   他叹了口气,“然后辅导员脸色就不太好看,我有时候想起来,也会反思那个时候是不是太得理不饶人。”   毕竟辅导员也有他自己的立场。   “这就叫得理不饶人啊,你也有太有底线了。”顾明月说,“放在我们学校,这个辅导员是要上论坛,最后顶着压力过来谢罪的。”   “学校又不是辅导员的学校。”他显得很无所谓,“而且你们那个辅导员本来就有问题,屁股一开始就是歪的。”   “……上学校论坛了啊,警察都来了。”李珩记得自己和他说过这件事,“又是中午,大家都没有事情干,警车一在我们宿舍楼下面停下来就有帖子了。”   “我好像还没有恭喜你成为你们学校的名人。”小顾同学慢吞吞,又被弹了下脑壳。   他其实特地有跑去过论坛吃瓜,还去匿名树洞转了一圈。   虽然远在首都,和师兄师姐卷生卷死,但在这种事情上,他不可能不分出注意去关注。   毕竟李珩是他全世界第一好的小伙伴,还有可能是他未来课题的赞助人。   他的另一位舍友后续把整个起因进过还有结果都在网上发出来了,用的小号。   顾明月之所以能清楚扒出“好心吃瓜群众”背后是谁,是因为李珩转发过他们的聊天记录给他看。   卫卓伟说话的个人风格很明显,而且有一种很天然的幽默。   加上除了闹事的那个锑,其他全是受害人,包括匿名版,几乎所有帖子的风向都是一边倒。   最多匿名版黑泥更多,恶意揣测了一下是不是传说中的谢小少爷早就有整对方的想法,只是之前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而这次锑又主动撞上来。   下面点赞最高的回复则是:那这样岂不是更带感了吗?长得那么无辜,切开芝麻馅诶。   当然,也有不乏所谓的理性讨论,认为仅仅只是因为一支钢笔就把别人弄到转院,还要求老师道歉是否不太合适,有点太仗势欺人。   不过这种帖子一般没什么回复,就算有,也基本都是“换我,我不但更过分,我还要怎么爽怎么来”。   想到这里,顾明月瞥了一眼身边据说是芝麻馅的汤圆,决定找隔壁学院的师姐交易一下,给自己弄个S大学生的马甲披着。   可能是白糖也可能是水果,总之,不是芝麻馅的。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在最好的朋友的立场上解释一下,以免更多人误会。   反正这也不是顾明月第一次找师姐交易了。   他甚至还让师姐帮忙黑进过那个锑的账号,拷了一份聊天记录。   顾明月认为,这件事最好笑的是,直到夹着尾巴找关系换学院,转专业,那个锑还不知道自己那天恶意污蔑的人到底是谁。   他甚至连论坛的八卦贴都没看,没注意到谢是那个谢,一心认为自己不小心惹到了姓徐的大少爷的堂弟或者表弟。   就因为他看见的好友备注后面有哥哥两个字。   被弹脑壳的小顾同学非但没有生气,还眼睛弯弯,露出了招牌的狐狸笑。   “难道不是名人吗?你上次不是还说有人偷偷跑到你们班蹭课,然后拿手机拍你——我都没有这个待遇诶。”   “我又不是大明星。”李珩瞪他。   但不得不说,被这么一打岔,他原本酝酿好的情绪顿时散了个干净,连失落也提不起来了。   “总之就是,事情闹得太大了嘛。”他这样说,“所以给人的感觉就很奇怪。”   先不提辅导员最近疑似有给他穿小鞋的意愿,什么事情都找他干,光是室友突然微妙起来的态度,他就有点不太自在。   卫卓伟还好,最多有时候和他开玩笑开到一半的时候,会突然收住,不像之前那样放得特别开。   林墨给他的感觉,就是有点躲着他了,以前林墨还会很主动地告诉他最近有什么剧好看,问他作业有没有做完。   现在林墨好像不主动找他说话,每次他问林墨借笔记对照,表现得也很奇怪。   倒不是拒绝,林墨照样会把笔记给他看,可是每次看完,他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对方就会飞快把笔记抽回去,小声和他说不用谢,然后认真听课。   以前他们都会交头接耳几句的。   班上同学的态度也有点微妙,说不出来的微妙。   “习惯就好啦。”顾明月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就是那种很单纯的看猴一样的新鲜感嘛,我刚报道也这样,后来就没人凑过来看了。”   “我不是猴。”李珩义正言辞。   “明月,你也不是。”   小顾同学很敷衍地嗯了几声,“总归过段时间就好了,不用管。”   比起这个,他更想阻止他们现在去Q大。   ——他已经看到李珩在查到底是直接打车快还是坐地铁快了。   顾明月其实已经连接下来几天住的酒店都已经订好了。   “最近香山那边的红叶很好看,我们要不然先去拍红叶吧,坐地铁就能到。”   他不动声色,“而且再过几天叶子都掉了,拍起来也不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疯狂星期四,V我50jjb,谢谢x   溜了,还能再打一把战场,嘿嘿,我要带着胜利的喜悦(指战场胜场)去上班x 第72章   “去香山也顺路的。”李珩说, “我们可以转一下地铁。”   他完全没有发现顾明月隐隐透露出的排斥,很认真地用导航软件计算路线, “明月, 你上次不是说你们学校门口有一家饺子特别好吃吗?”   “倒闭了。”顾明月面不改色,“老板钱赚够了,决定回家养老,前天刚关门。”   实际上他昨天夜宵还点了那家的饺子。   但是没关系, 大不了下次李珩过来的时候他可以说老板养老失败, 还是决定回来创业, 刚好新的店开不下去,又重新租回了原本的门面。   “……哦。”李珩有点失落。   他本来还很期待的。   毕竟顾明月之前总是说那家鲅鱼馅的饺子怎么怎么鲜美, 半夜总是还给他发外卖照片, 问他什么时候放假。   ——美食荒漠都是假的!   出发之前,小顾同学还信誓旦旦地这样向他保证。   “麻辣烫呢?”   李珩想起来他们还可以吃麻辣烫,开始搜索和顾明月的聊天记录,“就是那个脏摊麻辣烫。”   “明月, 你陪我吃去吃那个好不好?”   这样他晚上陪顾明月出去吃火锅, 刚好可以扯平。   顾明月头皮发麻。   “……哪家?我记得昨天去还看到门口贴着老板侄女结婚, 暂时歇业,估计要过几天才能开吧。”   “那新疆菜……?”李珩又试探性报了一家店的名字,“你说大盘鸡很正宗, 手抓饭也很香。”   顾明月开始恨为什么之前自己晚上被卷得睡不着的时候要给他发那么多夜宵图片了。   “老家举办那达慕, 他们要回去参加那达慕。”顾明月一口咬定, “也没开。”   “学生放假商家也放假嘛,学校周围没几家店开的。”他希望李珩早点死心, “……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去别的地方吃嘛。”   “香山附近有家很好吃的东南亚菜, 我们中午可以去那里吃。”   小顾同学迅速瞄了一眼自己之前做的攻略, “他们的青咖喱特别香。”   “……明月,我之前的选课是物化地。”   李珩有点无语,还有点好笑。   顾明月推拒成这样,他要是再看不出来猫腻,就真的可以去把眼睛捐给更需要的人了。   “那达慕早就举办过了。”他提醒顾明月,“在新疆的也基本都是维吾尔族。”   而那达慕是蒙古族的传统节日。   顾明月沉默了,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败在这种小细节上。   “明月,你是不是在学校被排挤了?”李珩看他不说话,开始担心。   除了这点之外,他一时也想不到其他原因。   而且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顾明月又是跳级,又是特招,甚至没进学校就已经被大牛看好,是大牛的内定小弟子。   虽然他听说Q大的数院是天才和怪物的聚集地,但这也不代表他们不会排斥比自己更优秀的人——尤其是在小顾同学暑假的时候还风风光光搞了选秀的情况下。   说不定就会有那种很古板的学院派觉得小顾同学有辱门楣,把不好的风气带进了学院。   顾明月有点想敲开他的脑袋壳,看看里面到底还有哪些奇思妙想是自己不知道的。   “我怎么可能会被欺负啊。”   他指着自己,也不知道是好笑多还是感动多。   小顾同学难得对自己做出了还算中肯的评价,“……哥哥,你不觉得我不去欺负别人就已经很不错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敢回学校?”李珩于是更加不解。   他的问题直指要害,顾明月又沉默了。   “这个嘛……原因比较复杂。”小顾同学叹了口气,又重新把摘下来的墨镜带了回去,一瞬间居然还有点深沉。   李珩愣了愣,刚想说那我们直接去香山好了,就被莫名深沉的小顾同学拍了下肩膀,让他赶快跟上。   “走吧,我们去吃那家饺子,还有麻辣烫。”顾明月这样说,把外套脱下来,换了另一面穿上。   李珩注意到他今天穿的是双面外套,一反过来,就变成了另一种款式。   “……好了,这样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他听见顾明月这样嘀咕。   顾明月带他去点了二两干饺子,打包带走,拎着饺子盒,去麻辣烫的摊位面前选菜,又很娴熟地让老板多加麻酱,有冻豆腐的那份不要放辣椒。   “我也可以吃辣。”李珩想和他试一样的口味。   “但是老板是四川人诶,辣椒很辣的。”顾明月眨了下眼。   这是一家四川人在首都开的东北麻辣烫。   “那算了。”李珩火速掐灭之前那股跃跃欲试的冲动。   他还记得一中旁边那家小面。   之前和顾明月、还有同桌三个人去那边吃面的时候,他只是加了一点点辣,就被不争气地呛到吃一口面要配三口豆奶。   可以说,那天晚饭他是喝饮料喝饱的。   “明月,你不摘墨镜吗?”   这会儿排队的人不多,老板很快就把两个砂锅用夹子端到了他们面前。   麻辣烫热气腾腾,还在咕咚冒着泡,砂锅边缘也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   芝麻酱和花生碎的香味混在一起,让人格外有食欲。   隔着热气,他看见顾明月的墨镜吸上了一层茫茫的水雾。   “毕竟我是明星。”小顾同学轻描淡写,边拌麻辣烫边解释缘由,“在外面吃饭还是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免得被拍到,影响秩序就不好了。”   李珩被说服了,又没有被完全说服。   小顾同学过气的速度确实是有点快。   他上次登陆微博账号,转发学校社团内容的时候,看见有几个信誓旦旦要永远当妈粉陪他走花路的姐姐ID后缀已经改成别的名字了。   头像也换成了其他人。   慢吞吞拌着麻辣烫,他最终还是决定暂时相信一下小顾同学,不拆穿对方已经光速过气的事实。   哪怕心里面未必会真的在乎星光,可是被好朋友戳穿,肯定还是会感到没面子的呀。   而且他今天都已经戳穿过他一次了。   “好香!比一中门口的麻辣烫要好吃好多倍。”   李珩觉得这家麻辣烫的口感很醇厚,味道也很鲜美。   “那种连锁店肯定比不上这种独家配方啊。”   顾明月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算是认可了他的品味,“这家店都在学校门口开了快二十多年了,你以为靠什么屹立不倒?”   不靠口味,难道是靠他比别家平均每样菜贵五毛钱吗?   他早上其实没吃几口,这会儿饺子和热气腾腾的麻辣烫一起下肚,感觉灵魂得到了慰藉,连始终悬着的一颗心都放下来不少。   ——估计那个小卷毛是真放弃找自己了。   “哥哥,要是你能吃辣,再往里面加点醋,还能更香。”   小顾同学伸手支着脑袋,试图表达自己的遗憾。   然而李珩遗憾没看出来多少,倒是发现了他翘着的狐狸尾巴。   桌子上就有辣油和香醋。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加的。”   他又不是谢思之,才不会中这么低级还明显的激将法,“我才不想喝水喝饱。”   小顾同学两眼弯弯 ,“等吃完,我们可以去对面的学校转一圈。”   “不去香山了吗?”李珩总觉得时间有点来不及,“现在都已经快一点了。”   尽管有点疑惑,他还是没有问顾明月为什么自己的学校不选,非要选隔壁学校去逛。   “来不及的话,我们就明天去?顺便再爬个长城。”顾明月沉吟,“……或者先去博物院,然后看城墙和宫殿?”   “那边不是有很多御猫最近特别火,说不定你还能拍几张,蹭个热点。”   “要是能遇见的话,我肯定会拍呀。”李珩说,“我还带了小吱喜欢的冻干和罐头。”   不过他不打算发布到公共平台上,带上相关的话题去蹭这个热点。   “你要不要再给小吱打个视频,要是真的在里面遇见了那些猫。”   顾明月眼珠子转了转,“说不定它还能帮你和它们沟通。”   “顾明月同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义。”李珩又想伸手去敲他的脑袋壳了。   小吱是一只双标且小气,还很记仇的猫。   刚从欧洲回来的那几天,他甚至都不让李珩抱——据说是因为身上不止有狗味、还有马味和绵羊味。   就算隔着屏幕,看见他跑过去给其他的猫拍照片,甚至亲密接触,他感觉小吱也会当场气到攻击摄像头,并且十天半个月只用屁股对着他的。   “哪有?”顾明月满脸无辜,“我明明是想让你排到更好看更自然的照片——”   他拖着长长的尾音,还没来及倒打一耙,就从身后被狠狠袭击了。   脑袋差点怼进装麻辣烫的砂锅。   “——顾!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   某道异常熟悉,聒噪得引人厌烦的声音突然响起来,还带着点奇怪的腔调,“他们和说你平时就在附近吃饭!我找了好几家了都!”   “……”顾明月也不是很能理解。   他明明都已经墨镜,换了衣服,选了背对着门面的座位了,怎么还是能被这个跟屁虫找到啊?   这人是不是属狗啊?   “我感觉,你应该认错人了……”顾明月咬牙切齿,尝试用伪音蒙混过关。   “……诶?”   李珩看见突然像大狗一样冲进来,按倒顾明月,挂在他脖子上的少年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少年是很典型的西方人样貌,金发,头发微卷,眼睛蓝得像是大海。   他比顾明月还高一个头,骨架也大了很多,挂在顾明月,显得很滑稽。   一切似乎都是在电光火石中发生的,老实说,李珩脑子还没转过来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只是本能根据他们的对话内容,判断出小顾同学并不想被认出来。   “你应该认错人了,这里没有什么顾。”   他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帮顾明月隐瞒,“我们是从外地过来旅游的学生。”   怕对方对中文理解可能有什么障碍,他还特地换成英语重新翻译了一遍。   金发少年这才注意到自己要找顾的对面还坐着其他人。   他有点尴尬地把手抽回去,站好,脑袋耷拉着,有种和体型不太相符的乖巧感:“泥嚎,对不起……”   “没关系,也祝你早点找到他。”李珩脸有点烫,但还是面不改色地把谎话继续编了下去,“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们要继续吃饭了。”   他注意到小顾同学悄悄用两只手给自己比大拇指,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差点没有绷住。   他悄悄用脚踢了顾明月一下,老实道完歉的金发少年刚好重新抬起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李珩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闪闪发亮,有点像家里的小柴、还有养在牧场的阿呜和阿汪。   就是那种,小狗看到主人——或许还有肉的时候,带着期待,太阳底下亮晶晶的眼神。   “泥嚎!”   少年又重复了一句不甚标准的问候语,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魔方,在左手上盘来盘去 。   “我叫安德烈.雨果……”   他看上去好像有点紧张,自我介绍的时候明明切换成了母语,还是显得有点磕绊,仿佛那些字母会粘牙齿一样。   “我感觉你好像出现在我梦里面的天使,请问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和你从朋友做起……”吗   还没说完,顾明月带着恼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安德烈!你要是想明天就卷铺盖被送回去就直说!!!”   “……顾,你也在这里啊?”   叫做安德烈的金发少年明显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后,又显得有些开心:“刚刚我还以为真的认错了!”   他好像完全没有把顾明月的卷铺盖威胁听进耳朵,短暂惊讶了一下之后,注意力又全部回到了李珩身上。   在被安德烈绕着问来问去的时候,李珩终于能肯定之前那股即视感并不是错觉。   一会儿坐在他左手边,一会儿坐在他右手边,从他的姓名问到兴趣爱好,家庭构成,眼巴巴希望得到回答的样子,像极了摇着尾巴的大金毛。   等麻辣烫吃完,在小顾同学的冷嘲热讽、阴阳怪气,还有安德烈委委屈屈的辩解中,他总算是大概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安德烈就是那个奥赛高出小顾同学好几分,年龄还比他小,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天才弟弟。   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很简单。   ——半个月后有场学术交流,但是他的导师不准备带上他,而是准备带已经参与了研究很久的师兄参与讨论。   心高气傲的安德烈同学就这么瞒着监护人,还有学校的导师偷偷买机票过来了。   昨天刚下飞机,直接打车到Q大,付钱才想起来自己没兑换币种,被司机当成洋垃圾转头扭送进了警局。   最后还在顾明月的导师接到消息出面,才把人担保回来,并联系上了对方的导师,还有监护人。   然后安德烈的账户就被监护人冻结了,连带他今年的奖学金一起。   由于目前身无分文,要大半个多月之后才能蹭导师的飞机回国,他现在暂时和顾明月挤在一间宿舍。   顾明月是狐狸,但安德烈是那种热情且傻,总是汪汪乱叫的大狗。   所以,李珩完全能理解为什么小顾同学要躲着安德烈走。   不是因为讨厌,纯粹只是相性不合。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安德烈“献殷勤”的对象突然从顾明月换成了他。   但好消息也不是没有——最起码他们可以堂堂正正从正门进Q大,不用躲东躲西,也不用特地绕去隔壁学校了。   就是在学校里散步,顺便拍那些秋叶的时候,李珩感觉到了一种很诡异的煎熬。   他左手边是俨然一副正宫架势,说话必以“呵呵”开头,“呵呵”结尾的顾明月。   而右手边,则是对表现得一切都很新奇,各种各样的念叨从来都没有停过,尾巴越摇越欢的安德烈。   “我也觉得这片叶子特别好看。”   安德烈侃侃而谈,从梭罗一直说到莎士比亚,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好有品味,我们的灵魂也好契合。   李珩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看过《红楼梦》。   毕竟他在和试图捍卫这段友谊、维持自己正宫地位的小顾同学据理力争的时候,连“我感觉我前世一定见过他”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安德烈的中文介于标准和不标准之间,每次喊他“谢”的时候,听上去都有点像“雪”,也不知道是怎么歪出来的。   直到李珩从Q大专门卖文创的店,带着自己的纪念品和特地买的水钻出来,站在门口的小顾同学和安德烈争论也都还没有结束。   他只好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一人手里塞了一瓶矿泉水,感觉可能今天的梦里的内容可能都是那些听也没听过的定理。   这场争执起源于顾明月,因为安德烈眼睛闪闪发光地告诉他他们学校的风景也很好,而且就在山里,还能看见松鼠和鹿,表示如果他想申请的话自己可以帮忙。   然后顾明月就开始阴阳怪气地讽刺他泥菩萨过江,与其惦记别人,不如管好自己。   “我怎么听说,有谁的教授已经准备去另一所学校搞弦理论,不继续研究数学了呀?”   顾明月皮笑肉不笑,“你们那边的学校是宽进严出吧,会不会有人因为课题原因毕不了业?”   安德烈就反驳他说,不是走教授那边的关系,是家族的关系,随即被小顾同学指出了目前资产惨遭冻结,身无分文的事实。   可能安德烈就算再多十年人生阅历,也未必能在拐弯抹角损人和吵架方面,胜过小顾同学。   李珩决定今天晚上回去之后,给小顾同学发消息,单方面给他颁发一个“比安德烈厉害”奖。   接过矿泉水的安德烈倒是很感动。   有顾的态度作为对比,他觉得天使更加像天使了,简直浑身上下都在发光。   安德烈决定不再和顾去争论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他还记得自己目前所在的土地是一个传统与创新并存,在开放的同时又意外守旧,充满矛盾的地方。   他试图表明衷心,“我发自内心地热爱这里,也准备在毕业之后过来定居,我在法律意义上已经成年了,不会被家人的意见左右,他们的态度是他们的态度,我的态度是我的态度。”   顾明月给他鼓掌,“说得好,但是你现在没有钱,你在吃我的白饭。”   李珩没忍住,带着点好笑地瞪了他一眼,让他适当委婉,不要那么直接。   好歹安德烈也算是外国友人。   “可是我很快就能继承祖父的遗产了。”   安德烈替自己辩白,没忘记解释家人不由分说,直接冻结了他冻结账户的原因,“而且他们那样做也只是希望我能尽快回去,不要继续待在这里。”   “我小时候在这里被绑架过,不过不是在这个城市,是在更靠海的地方,所以他们一直觉得这里治安很差。”安德烈说。   看在李珩的面子上,顾明月决定把那句“你不会觉得我之前说你们那边民风淳朴是真的在夸治安好吧”咽回去,暂时不发表看法。   安德烈表达了自己对犯罪团伙,尤其是专门对幼童和女性下手的犯罪团伙的不屑,认为他们是一群只敢针对弱势群体的懦夫。   “我小时候应该也被绑架过,不过这是我妈妈告诉我的,我没有什么印象。”   李珩倒是很有共鸣。   他共鸣的点在于谢夫人这些年找他找的很辛苦,见过很多那因为意外没办法和家人团圆的遗憾,说给他听过,而且院长阿姨也收留过那种好不容易从拐卖团伙里逃出来的孩子。   他们故意被弄出残缺,在街头乞讨,利用善意和同情给“大人”赚钱。   李珩还记得,那几个弟弟在被收留之后,还没有在新的环境里待多久,就因为身体原因离开了。   “我妈妈还说我小时候还特别勇敢,和歹徒斗智斗勇,不但自己跑出来了,还救了其他的人。”   他想了想,又带着点骄傲地补充道。   “……哦,我是被救的那个。”安德烈脑袋上那对隐形的耳朵耷拉下去。   但很快,它们又精神百倍地支楞了起来。   ……   当天晚上,李珩回酒店的时候,身后跟了一条怎么也甩不掉的金毛大型犬。   对此,小顾同学既有点幸灾乐祸,还有点莫名松口气,更感到一股浓浓的危机。   种种纷杂的情绪混合在一起,最终化为长长的叹息,和一句:“哥哥你放心,我努力早点把他打包送走。”   “……这是?”在酒店门口接他的谢慎之有点茫然。   李珩也不知道怎么介绍。   倒是安德烈,已经迅速样貌,以及他们的对话中判断出了眼前青年的身份。   “你好,我叫安德烈,请问你们家里还缺弟弟吗?”   安德烈下意识开始在口袋里继续转自己的小魔方。   他紧张的时候就喜欢转魔方。   “……我很有钱的,我可以自己带嫁妆。”   他想了一下,这样补充。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   走了,先去陪亲友打战场,下一更24:00之前w 第73章   薛策发现自己最近有点倒霉。   准确点来说, 他认为自己是从报道那天就开始倒霉的。   因为分到的宿舍里不仅有想往S市挤的外地人,还有那个徐致远, 徐家大少爷的堂弟——当然也可能是堂弟。   或者是什么养在外面的私生子。   具体什么关系薛策不清楚, 他现在只要想到那天赶过来的民警批评教育,按着头又像其他人——尤其是林墨的时候,还是会感到一阵一阵,连绵不绝的晦气。   还有他家里请的那个保洁。   明明衣服和书包是她负责手洗的, 居然连夹在里面那么大一支钢笔都没发现, 把钢笔和其他零零散散的东西一起当成了垃圾, 连检查都没有检查就丢进了垃圾桶,害他丢了那么大的面子。   哪怕家里的生意没有因此受到影响, 他爸爸那边根本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过来找他,薛策还是感到晦气。   他现在出去吃饭,都要被看戏的人指指点点。   居然还有不要脸的凑过来碰瓷,拉着他非说是他打了自己, 要他赔钱。   人倒霉的时候, 真的连喝凉水都会塞牙, 就是他出门去上商场购个物,都会被不长眼的路人踩好几脚。   近期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他虽然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 但也因此结识了同样家住S市本地, 对他不离不弃, 没有因为受到谣言和非议就离开的女朋友了。   并且,通过女朋友, 他还认识了一堆真正理解他的好兄弟。   薛策今天是受到邀请, 专门跑出来和那群兄弟们一起喝酒的。   尽管他本人更喜欢在家里的别墅, 或者郊区那种专门的酒庄,欣赏风景的同时,端着高脚杯享受那种甘醇,但兄弟们喊了他那么多次,他总得给个面子。   何况薛策不得不承认,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自己身心都处于非常放松的状态。   那些兄弟虽然出身都不见得多好,眼光却很毒辣,知道他无意间露出来的袖口、亦或是为了遮阳带的墨镜到底价值几何,而他品味又是如何优秀。   【策马奔腾:我感觉说不定那个谢珩真是徐家的私生子,上不得台面的那种】   他在车上给女朋友发消息,越想越觉得不对头。   【策马奔腾:他那天都那样威胁老吴——就是我以前的辅导员道歉了,我冤枉他,过了这么久,我家也没出事】   倒不是盼着家里出事,而是刚刚找人给自己转院那几天,薛策连晚上睡觉都提醒吊胆,生怕下一秒就会接到家里的电话。   但眨眼都快大半个月了,根据他拐弯抹角地打听,家里和徐家那条线非但没断,还又攀上了另一个据说是南方那边来的行业大亨。   他爸爸最近心情好到甚至准备立刻给他去买那块他眼馋了很久的劳力士表。   【策马奔腾:……你说,有没有可能真的是那种给点钱就打发了的私生子啊。】   薛策甚至有点懊恼自己当时看到徐致远本人的账号,看到那个“哥哥”就被糊住的事情。   备注难道还不是随便改吗?他要是有徐致远的账号,他也腆着脸上去认哥哥啊。   【策马奔腾:这样他不愿意说自己家里的事情,那种表现就很合理了】   【策马奔腾:啧】   但不管是不是私生子,薛策还是觉得自己那个叫谢珩的舍友脑子指不定是有什么毛病。   是谢珩非得故意和他过不去,他才会有误会的。   女朋友好像在忙,没看手机。   过了很久,司机告诉他酒吧快到了的时候,薛策才收到一条姗姗来迟的回复。   对方发了个很可爱的抱抱表情包,还让他记得不要喝太多酒。   薛策心里一暖,觉得她真的体贴极了。   【策马奔腾:等国庆回校我送个新的包给你吧,你现在用的那个款式有点旧了~】   女朋友之前特地送了他一条很贵的领带,他给女朋友送个包也很正常。   薛策下了车,发现司机停在某个看上去脏且乱的巷子门口,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他群里发了个定位,问他们是不是弄错了,得到的却是位置没问题的回复。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隐隐于市,这家酒吧可以S市最牛的酒吧,一般人想进来消费还没有门槛呢!”   “看在你是兄弟的份上,我们才约你过来见世面。”   大哥连续发了两条语音,背景嘈杂,混合着尖叫声和重金属乐。   薛策原本退缩的心,又被“门槛”两个字给鼓舞了。   他的这些朋友没有骗过他,而且手上也确实有些不太能见得了光的渠道。   【策马奔腾:来了来了,今天的消费我买单,不要着急】   他迅速回了条消息,重新把手机插/进口袋,走进了巷子里。   如果真的能和大哥上面的那些人搭上线,一顿酒钱……最多也就十几来万吧,实在算不了什么。   他这样想着,没留神,突然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倒,踉跄了一下。   还没等站稳,一只大脚,带着几乎要把他骨头踹断的力道,狠狠踹向他的尾椎。   薛策疼得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就被踩住了手腕。   与此同时,有什么冰凉沉闷的东西裹着呼啸的风声,砸在他的大腿上。   “啊啊啊啊啊啊!”薛策根本控制不住表情和语言,大脑里只剩下疼这一个字,鼻涕眼泪一起往外飙。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过。   薛策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又重新被踹回去,脑袋被重重压在地上。   鼻腔里有血的腥甜味,还有那种腐烂垃圾一样的味道,他感觉好像有泥巴在自己的嘴里。   从被袭击到现在,他连到底是谁对自己下的手都不知道。   “我不太想听见你的声音。”   有人在他头顶上说,“太蠢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薛策感到自己的手又被以碾泥巴的力道使劲碾了好几下,仿佛要把它彻底压平整在地面上。   惧怕、慌乱、茫然……重重情绪占据了他全部的思考。   一丝几乎是源于本能的痛呼从他的牙关里泄了出来。   下一秒,他的脸被抬起来,闪着冷硬光泽的老虎钳直接怼进了他的嘴巴,带着无匹的蛮力,硬生生把后槽牙拽了出来。   “我应该说过不想听见你的声音了吧?”   “牙齿要是让你记不住教训,那就舌头,舌头也不行,那就声带。”   薛策浑身上下疼到眼睛根本睁不开,仅能一边含糊点头,一边通过那条被眼泪糊满的细缝追寻那道声源。   水光之中,他看到一道居高临下的白色人影,还没仔细辨认,头又被踩了下去。   “——对了,你也不配看我,我不喜欢你的目光。”   对方这样说。   薛策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机被他拿了出来,借着指纹开锁,又重新设定了密码。   小巷里似乎安静了很久,久到他几乎以为这群人已经离开了。   他准备爬起来,不管怎么样,先想办法回家,对,他还要报警——附近肯定会有摄像头的,他已经记住主谋的特征了!   就在他准备行动的时候。   清晰的骨裂声传进了耳朵。   发出声音的部位则是他的另一条腿。   薛策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也忘记了之前受到的警告。   他毫无形象地惨叫,似乎只有这样,那股锥心的痛意才能得到片刻的消解。   “我还是不明白,像你这样的废物,为什么还能被他看在眼里,值得他那样认真地对待,甚至是为此恼火呢?”   “——就连我。”   说到这里,那道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   薛策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几乎可以称作是温柔的笑。   “……算了,没有关系,反正还有的是时间,可以不用着急。”   笑声过后,对方的语气也跟着轻缓下来,可是薛策发现自己好像抖得更厉害了。   他感觉自己面前是一条阴冷、黏腻、盯住猎物的毒蛇。   “把他的牙齿全部拔掉,再废一条胳膊。”   毒蛇嘶嘶吐着信子。   在他离开之前,意识模糊,几乎已经要昏厥过去薛策听见了这样一句警告。   或者说,威胁。   “你最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也不要想着找回自己的账号。”   “你们家搭上了一条新的大船,把全副身家都压上去了吧。”   “姑且提示一下,我姓……”   作者有话要说:   S市发生的一个小插曲,虽然字数不多但是和剧情有关,我感觉还挺好猜的……?   www走了   说起来,最近jj是不是有那个,双倍营养液啊。   思考要不要搞个加更,比如300营养液加更6000字这样(?)刚好也治治我的战场瘾,呜呜 第74章   谢慎之花了十几秒时间确认跟在弟弟后面回来的少年没有女扮男装或者干脆是跨性别者。   但他仍弄不清楚情况。   在对某件事了解得足够多之前, 谢慎之从来不会贸然开口,或者干脆做出判断, 或是定论定性, 他只好沉默地用眼神询问李珩。   问题是李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件事有点难解释,但是他说的‘嫁妆’应该不是我们理解的那个意思。”他试图先消除刚刚的误会,“应该是说他自己有钱,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嫁妆难道不是重新加入一个家庭, 成为那个家庭的人必须要准备给新家人的习俗吗?”   安德烈有点不太能理解, “除了遗产, 我名下还有一些股票和收藏品,但那些应该是我准备给你的, 不在嫁妆的范围里面。”   “没有这样的习俗......!”李珩下意识提高音量。   接着, 他想起来谢慎之还在自己面前,语气又重新温和起来,“在我们的语境里,嫁妆是指女性在和男性结婚时, 由女性亲属赠送的各种财产和物品。”   “一定要是女性吗?”   安德烈自认为自己中文, 包括是中国的文化学习得都很不错, “我想成为你的家人,名字后面加上你的姓氏,这种行为如果不是‘嫁’的话, 应该要怎么说?”   他表现出了极强的求知欲, 脸上的表情也非常认真, “我真的非常想和你成为一家人。”   李珩默默把差点脱口而出的“入赘”吞了下去,发现自家大哥的脸色在安德烈提出刚刚的问题之后, 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非要形容的话, 大概是三分困惑三分茫然加上两分的愠怒, 或许还有两分感觉被唐突的不快,色彩纷呈,调色盘似的。   他忍住捂脸的冲动,迅速向谢慎之介绍了安德烈,又用了几句话概括对方跟着自己的始末,“总之,他非要说我就是那个在他小时候救了他的那个,天使。”   说到“天使”这个词的时候,李珩甚至有点难以启齿,目光总下意识想往地上瞄。   谢慎之更沉默了。   他那个时候才五年级,放学被司机接回家,看到在沙发上疯狂给打电话联络警方的妈妈,听见电话内容,才意识到家里当时压抑且奇怪的氛围到底来源于何处。   可是他也仅仅是知道而已,更多,更详细的事情,谢夫人并不让他和谢思之关注,只是告诉他们弟弟很快就能回家。   何况他没有谢笃之那样强的脑力,能把从小到大发生的每一件事几乎都巨细无遗地保留在记忆中,就算当时真的听见案情相关的消息,一时之间,也很难回忆起来。   “......你等我问一下妈妈。”他犹豫了一下,这样开口。   当年的事情,谢夫人肯定是记得很清楚的。   电话拨通的时候,谢夫人还有点意外,谢慎之主动给她打电话的频率和年龄增长完全呈反比,越长大越沉默,半天也蹦不出几个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当时和小乖一起被绑架的小孩?”   这种意外在谢慎之阐述了自己要问的问题后一度攀升到顶峰,“......对,确实有个外国的小孩,我记得警方是在一间废仓库的集装箱里找到他的,只找到了他,人还是大使馆那边去接的。”   根据后来绑匪的供词,当时确实有两个孩子溜出去了,他们没有找到,一个是他们家小乖,一个就是那个外国小孩。   只是她没想到事情还能巧合到这种地步。   谢慎之听她又叮嘱了好几句,说北方干燥,空气质量也不好,出门的时候一定要涂保湿,最好把口罩也要带上......一桩一桩全部记住之后,才挂断电话。   “你还记得自己是在哪里获救,被救的时候处于什么状态吗?”谢慎之态度中不自觉多了几分审视。   他不像谢夫人那样相信巧合,对安德烈初印象也不是很好——   谢慎之认为这个外国人不够庄重,态度过于轻浮。   “当然。”安德烈眨眼,突然大声了起来。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肯定不会忘记的!”他说。   于是李珩又被迫听了一遍他是怎么悄悄带着对方声东击西,制造出假动静,弄开窗户,装作从窗户外面跑掉,实际上躲在屋子里,等看守的人已经到附近去搜寻他们之后,才从正门,往相反方向逃走的故事。   “那个时候只有你能听得懂我说话,所以我只跟着你,你说我什么我就做什么。”安德烈强调,“你让我躲在那个很破旧的箱子里,不要发出声音,除非是警察......”   但是他被警察找到之后,还没有来得及让家人感谢他,去找他,就被家人送回了国内。   “......”李珩欲言又止,几次想打断。   他有点想问安德烈为什么能记得这么清楚,并感觉自己别说是五岁,就算现在遭遇绑架,可能也想不出声东击西这么高明的方法,和歹徒玩心理战。   “大哥,安德烈应该认错了吧?”他不自觉用那种期待、带着点催促的眼神去看谢慎之,“妈妈不是说以前治安没有那么好,经常有绑架拐卖的案。”   也许他们只是刚好都有过被绑架的经历。   “恐怕没有认错。”谢慎之摇头,沉声回答了他。   安德烈说的那几点基本都能对上。   “可是我那个时候应该才五岁,连话都不一定讲得很清楚,应该也没有办法和安德烈沟通啊。”   他五岁,安德烈明显只会更小。   谢慎之突然有点不太忍心告诉他;“......你那个时候喜欢看一部当时还没有引进的动画片,妈妈都是陪你看,一边给你翻译,一边告诉你单词的。”   “你很喜欢模仿那些人物说话。”   李珩:......   他发现自己可能现在可能真的不如五岁。   “可是我是天才。”安德烈说,“我三岁就已经可以很流畅地向家人表达自己的需求了,八岁的时候还尝试做了核反应堆。”   而且他记得那个时候他们的沟通其实不是很流畅,很多时候都要辅助手势和比划才能完成。   他证明完自己,才慢半拍的意识到自己通过了所谓的“证明”,相当惊喜地抱住李珩。   “我就说谢你肯定就是我的天使,我不会认错的!”   谢慎之几乎想都没想,就把他从自己弟弟身上拉了下来,眉头皱得老深,语气也称得上冷漠:“你弄疼我弟弟了。”   吓得安德烈手忙脚乱,一边道歉一边忏悔,生怕自己会因为刚刚的动作遭到驱逐。   李珩倒是没有被他真的弄疼,虽然猝不及防被安德烈一把搂住的时候,他真的有种自己面对的是家里农场的那两只大狗的错觉。   他也没有因为安德烈显得有点冒失讨厌安德烈,对他抱有很差的印象。   只是很单纯地在奇妙的同时,感到尴尬而已。   他感觉自己遇见巧合的频率好像有点太高了,不管是安德烈,还是阿伟,还是更久之前的小顾同学。   可能直播事情也算一个——网上的直播平台那么多,谢笃之刚好就收购了他在的那个。   他幸运得就好像是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多巧合同时发生一样。   “那......既然没有问题的话,我是不是就可以嫁到你们家来了?”   安德烈报恩的心和想要和天使在一起的心同样强烈,“我很能干的,什么都可以交给我来!”   “要是嫁不行的话,我也可以娶。”他想了一下,感觉还能重新换一种思路。   “你要娶谁?”   谢笃之之前就收到了李珩发给自己的信息,说已经抵达酒店,很快就能上楼。   刚好谢慎之已经坐了一下午,便主动提出去楼下接人,顺便活动一下手脚。   现在都已经过去一刻钟还多了,出于担忧,谢笃之不得不亲自过来确认,是不是下面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   刚刚听到的话也确实让他意外。   ——谢笃之从来没有在他们家,包括李珩自己的社交圈见过安德烈。   人应该是通过顾明月认识的——因为他今天应该只接触了顾明月这一个朋友。   考虑到西方人身材普遍更高大,谢笃之认为自己能将对方的年龄范围再缩小一点,再根据顾明月之前的过往行程进行推断。   对方要么是交换来Q大的本科生,要么是之前顾明月在出国比赛时认识的选手,两者可能性差不多。   至于其他的可能性——比如今天出门玩的时候遇到的外国游客。   虽然也有,但概率不大,几乎可以直接排除。   毕竟顾明月心气高,仅仅只是长得好看的游客,肯定没办法跟着他们直到晚上,顾明月也不可能会放心就让对方这么跟着自己最好的朋友。   “泥嚎,我叫安德烈·雨果,我想娶谢。”   安德烈又殷勤地做了一遍自我介绍,“如果你们不同意我嫁过来的话,娶也可以的。”   “……小乖以前不是被绑架,自己很机灵地逃走之后才被拐走的嘛。”谢慎之低声向他解释。   “这个小黄毛当时和他一起逃出去的,我问过妈妈了,确实有这回事。”   谢笃之冲他点点头,已经大概推测出了事件的全貌。   “站在这里说话不方便,先和我们上去。”他这样对安德烈说。   安德烈姓氏里面的雨果恰巧就是谢笃之知道的那个雨果,靠殖民发家,定居加拿大,又在这个世纪初移居到了美利坚,现在主要产业为原油贸易。   雨果家族人丁还算兴旺。   加上刚刚对方一直强调自己有足够的嫁妆,还有一笔待继承的遗产,完全可以负担得起家庭所需的花费和开销,谢笃之几乎已经判断出了他的身份。   青年眼中,安德烈并不是多难搞定的对象。   但是在安德烈看来,天使新出现的兄长要明显比刚刚的那个兄长对自己温柔很多。   他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打击,态度殷勤地跟上了谢笃之,不停在青年身后表衷心。   然而他没有想到,刚刚关上房间门,对方的态度就直接降到了冰点以下。   “首先,我希望你可以弄清楚一点。”   “不管当时遇见的是谁,和谁被关在同一个房间,我的弟弟都会选择帮忙。”   谢笃之转身,“只不过他当时刚好遇见的是你罢了。”   谢慎之感觉他的语气有哪里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只好附和地点头,“没错,小珩从小就是很有同情心,喜欢助人为乐的好孩子。”   李珩被他们一左一右护在后面的位置。   安德烈甚至没有办法直接看见他,只好一边解释一边不停地探脑袋,“我知道,所以我才说他是我的天使,我想要和他组成家庭,加入你们。”   安德烈并不相信上帝存在——尽管在收到学校offer之前,他就已经和现在的导师保持了好几年的邮件联络。   对方信仰上帝,也会最基本的数学问题谈论到物理,再从物理谈论到神。   每当他谈及上帝,安德烈总是会笑嘻嘻在附件里添加一些用以讽刺的表情包,或者是游戏里名为“诸神已死”的音乐来表达自己不屑。   谁让他是天才,而总会有一些可以惹人生气的特权。   然而,在一见钟情,并发现一见钟情的对象恰好是很多年前曾帮助他,一直牵着他手往朝光明处跑的天使之后,安德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导师或许是对的。   假如神不存在,于冥冥之中指引一切,又怎么会有如此巧合,又如此幸运的事发生呢?   “我是发自内心想要和他一起生活,和他拥有同样的姓氏的。”安德烈深深朝他们鞠了一躬,希望能通过郑重的态度将自己的决心传递出去。   “你的中文应该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差。”谢笃之突然开口,接着,又用英语——甚至还有法语重新翻译了一遍。   他不像谢慎之,会因为一两句明显有逻辑上有问题的话,加上对方非常明显的口音就走入误区。   除去兄长这一身份,他其实和安德烈立场近似,也天然就对安德烈存有戒备。   他的重点和谢慎之是不一样的。   “或许你分不清我们文化中嫁和娶的具体语境,但我肯定你清楚两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组成家庭代表什么。 ”   青年这样开口,眉目如同古井般,不见半点波澜。   他给安德烈的感觉是“深”,因为过深,所以继续往下窥探时,只能看见漫长不见尽头的黑,触不到真实。   “你从和我们见面开始,表达的意思也只有一个。”   说到这里,谢笃之停顿了一下,把几乎涌上的喉头的些微复杂重新咽下去,“你想追求他,并试图在不引起我们排斥的情况下获得准许。”   被他这句话惊到的不止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追求的当事人,还有因为安德烈过于胡搅蛮缠,完全没往深处去想的谢慎之。   谢家相对开明,在他们面前,父母也从不避讳谈及感情,甚至在青春期的时候,因为他和谢笃之都表现得无动于衷,谢夫人还拐弯抹角,单独给他们两个做过思想工作。   只是谢家大哥这些年一门心思铺在工作上,那颗外面裹着铁壳的春心不要说萌动了,连发芽的迹象都不曾有过。   加上安德烈在谈论“嫁娶”时的态度过于轻率,给人一种什么都没有了解过就随便决定的莽撞感,又有年龄摆在那里。   谢慎之没有意识到他刚刚其实是在表明自己追求的决心。   甚至可以为此入赘,嫁到他们家。   问题是他们家需要嫁吗???   谢慎之脸色直接黑成了锅底。   “我的弟弟——”他清了下嗓子,决定不管怎么说,先直接帮弟弟把这个金毛小子拒绝掉。   “我来就好。”谢笃之冲他摇摇头,成功在他开口之前拦住了他。   “我确实是这样的意思。”安德烈直认不讳。   “我对他几乎是一见钟情……”他试图向天使的两位亲人袒露自己的心路历程,告诉他们上帝的安排如何巧妙。   谢笃之没有让对方把话说完。   “——但是,在你展开追求之前,我希望以下几点你最好清楚。”   他打断了安德烈滔滔不绝的陈述,“首先是家境。”   “既然你对我们的文化有所了解,也知道入乡随俗的道理,就应该明白,我们同样讲究门当户对。”   安德烈点头,有点迫不及待,“我可以证明我有能力……”   “安静。”谢慎之突然开口。   “作为长兄,父亲不在场的情况下,我会暂代父亲的职责。”   “你现正面对一位长辈。”   他向安德烈投去极为威严的一瞥,习惯性配合谢笃之镇住了场子。   安德烈顿时噤声,顿时站得更直。   他想说明白了,又意识到刚刚自己被要求保持安静,只好拼命啄了几下脑袋,试图用眼神向对方问好。   谢慎之直接装作没看见。   “我弟弟目前名下有……”   谢笃之从股份开始整理,再到不动产,最后才是那些不太好计量的古董玉器珠宝,又折合成美金,给安德烈总结了出了目前李珩名下的财产估值。   “以上只是根据最保守的方式计算,在统计的时候,我也没有加上这些财产再投资所产生的利润。”   谢笃之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你能保证你养得起他吗?”   安德烈难以置信,又碍于一旁谢慎之的威严,不敢开口,只能保持沉默。   李珩注意到他和刚刚相比,脑袋明显耷拉了不少。   “可能你会说,现在的财富数量并不能证明什么,你还很年轻,能拥有无限的未来,可以通过不断努力给他最好的生活。”   谢笃之继续往下说,“但站在亲人的角度,我们也不会同意让他将无比珍贵的青春压在你身上,去赌你可能获得怎样的成就。”   “你应该至少先获得一项成就,证明自己的能力,再站在我们面前,说自己可以去许诺所谓的将来,和我们谈论追求。”   要不是现在还有外人在场,谢慎之简直想使劲去拍他的肩膀,再多竖几个大拇指,来表达自己此刻的欣慰。   ——瞧瞧,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哥哥应该有的样子!   他甚至想录下来,回去专门找个时间,压着老二把这段视频看完,认真学习,专门写一篇感言。   资产惨遭冻结,导师还可能中途跑路的安德烈惭愧垂下了脑袋,根本没办法反驳半个字。   ……在没有天使富有,又不能证明能力的情况下,他要拿什么来说服天使的亲人,让他们同意自己的追求,相信他的确能给天使带来幸福呢。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作为家人,我们无论如何也希望他能获得幸福,就算以上的条件都达不到,只要他喜欢,我们不会反对,甚至会真诚祝福你们。”   不出意外,谢笃之看见他身上突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希望,脑袋也不像之前那样耷拉。   “但你能保证,你的家人能像我们接受你那样接受我的弟弟,对你将自己名下的财产赠予他没有任何意见?”   谢笃之嘴角朝上勾了一下,“这位雨果先生,我想,你应该不能保证。”   “我曾经和你们家族有过生意往来,对你的家庭构成有所了解。”   安德烈心里刚萌发出的那点庆幸又迅速消散了,挫败感甚至比之前更重。   “对、对不起……是我太莽撞了。”他带着几分恍惚,“您说得对,我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说嫁给他,也不能保证给他幸福……”   他看起来实在被打击得不轻,连那头散发着金子光泽的卷毛似乎也暗淡下来,肩膀耷拉,表情也透出一股深重的茫然,仿佛惨遭抛弃的大狗。   李珩莫名可怜他。   ——因为刚刚谢笃之在一开始就偷换了概念,把单纯的追求行为和共同生活挂钩,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   他还故意让安德烈陷进了自己的逻辑陷阱里面。   然而,有点可怜安德烈归有点可怜。   一方面,他震惊于自己的三哥还有大哥居然能这么坏的同时,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样的哥哥们——尤其是谢笃之。   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可爱。   不过,在安德烈说要追求自己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内心并不排斥同性这一选项,因此恶心反感。   只是纯粹感到惊讶。   而且,他确定自己对安德烈没有任何除了朋友之外的感觉。   安德烈并非他喜欢的类型。   李珩发现,不管是男性还是女性,他好像都喜欢身上拥有同一种特质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谢笃之,既当考官,又当考生,还自己出题(指指点点)   我们乖: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第75章   接下来的几天, 李珩白天依旧会和顾明月,加上小尾巴安德烈一起, 朝首都有趣的地方到处跑。   谢慎之和谢笃之也不是时刻都在, 有时候他们会陪着李珩一起,比如爬长城和游故宫。   但更多情况下,顾明月带着他们走街串巷,探索各个胡同的时候, 两位临时监护人都不在场。   谢慎之这次过来毕竟有正事要办, 谢笃之虽然名义上是过来休假, 但也做不到让谢慎之一个人忙前忙后。   只是,不管哥哥们在不在, 阳光热情, 宛如大型金毛犬的安德烈好像一下子就懂了忧愁,虽然还是会“天使”、“天使”地喊他,但不不再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试图挤走小顾同学的位置, 取而代之。   安德烈之前就说不过顾明月, 现在就更说不过了。   李珩只好趁着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疯狂发消息给小顾同学, 让他稍微注意点。   然而,得知安德烈试图追求自己不成,反被挫伤自信之后, 顾明月更加放肆了。   甚至开始对他毛手毛脚, 故意搂搂抱抱, 俨然一副我就是要气死谁的样子——当然,是趁谢笃之和谢慎之不在的时候。   小顾同学很懂得分寸。   每当这时候, 安德烈露出那种泫然欲泣, 仿佛被抛弃的小狗的表情。   甚至还会还问他是不是顾的家人会对他更好, 自己没有希望了。   “那当然了,我爷爷甚至希望哥哥才是他的亲孙子,我谁爱要谁要。”顾明月骄傲地抢答。   每次他们吵起来的时候,李珩总是会觉得,这两个少年天才加起来都心理年龄,总共也不会超过十岁。   可是除了这方面,两个人又总是会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表现出远超年龄段的成熟,尤其是谈论某些严肃话题的时候。   安德烈谈到自己可能会退学重考,去申请另一所学校的offer。   他说起导师的研究方向,又表达出以后不能和顾明月在同一领域比试高下的遗憾。   顾明月则很深沉地告诉他未必,毕竟现在的物理仍需用数学的方式来表达最基本的定律,他们国家也有一个成语叫殊途同归。   在李珩还在为期中作业,为社团下一份策划书应该写什么内容而烦恼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思考更加深远广阔,甚至可能影响文明进程的东西了。   “不过我还是更喜欢数学。”   阐述了自己对弦理论的看法之后,小顾同学话锋又是一转,“不管最后能不能证明出那些新的问题,做出超越前人的成就,我都喜欢数学。”   “而且哥哥之前就说会投资我的课题了。”他得意洋洋地朝安德烈炫耀。   李珩:……   他决定收回之前对顾明月和安德烈都高评价。   不过,这次时长为七天半的首都之旅最大的意外,发生在最后一天。   离开之前,谢笃之送了他一座四合院。   他之前送的的生日礼物里本来就有一堆房产证,各个城市,各个国家,因为太多,李珩不确定那里面有首都的房子。   谢笃之送给他的四合院,刚好在他那天带着相机还有其他设备去拍的银杏树旁边,银杏的半边树荫刚好探进院子里面。   据说那棵银杏已经有一百多岁了,葱郁百年,甚至为了许多在历史书上的人物带去过片刻阴凉。   “……那下次我们再来首都,是不是就不用再住酒店了?”他这样问谢思之。   得到的答案还是住酒店,因为酒店明显要比自己的房子更方便。   其实不止是谢笃之,谢慎之在首都也有房子。   “房子存在的意义不一定是为了住。”谢慎之这样告诉他,“对我们来说,其实更像理财产品。”   还是未来多少年都不太可能亏损的那种。   李珩学到了,又好像没有学到。   “那三哥,你我有那么多房子,是不是可以用来收租?”他很严肃地向谢笃之提问。   “太分散了。”谢笃之摇头。   而且他送出去的那些房产基本都是成套别墅,选的时候考虑的也不是地段,而是风景,就算真的出租,也很难找到租客。   谢慎之则想起来最近S市刚好有新的楼盘要开售。   “可以买一栋楼,这样收租更方便。”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再考虑方便的问题,“管理起来也不用太多人手。”   “钱不够直接找大哥要。”   最终,李珩听见自家大哥这样说,“挑好哪栋之后直接给我打电话也行,我让秘书过去。”   “……谢谢大哥,但是我回去之后要上学,没空去看楼。”李珩十动然拒,“而且在你刚刚说理财,我才想到收租的。”   而不是真的要当包租公。   谢慎之了然地“哦”了声,语气听不出多少变化,表情却是肉眼可见的失落。   “有其他的事情也可以给大哥打电话。”   过了一会,李珩突然听见对方这样说。   “大哥,我是因为你平时比较忙,担心打扰你,害你加班才不打电话的。”他冲谢慎之笑了笑,“不是更喜欢二哥。”   谢慎之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相对正常的声线:“有空也可以来公司玩。”   “……公司办公环境很好。”   李珩还没开口,就听见谢笃之发出了一声很轻,短暂得像是错觉的笑。   “我的公司也不算很远。”谢笃之这样说,“有空可以顺便过来玩。”   弄得李珩一时分不清他是在给可能感到尴尬的大哥解围,还是真的想邀请自己。   发现之前其实还好,突然意识到某个被自己下意识忽略掉的细节之后,听他这么说,李珩突然就有点别扭。   从忙碌的程度出发,谢慎之和谢笃之都差不多,可能谢笃之还要更忙一点。   他刚回家的时候就知道谢笃之很忙了。   只是,到底为什么他遇到什么事情,总是会第一时间想到谢笃之,还在知道他很忙的情况下,每天坚持发消息,维持“友谊的火苗”呢。   还有谢笃之。   每次他发消息过去,不管是什么内容,谢笃之从来都不会只用类似于“嗯”或“哦”之类的语气词回复。   哪怕只是一张很普通的猫猫表情包,他都会很专门地对比一下它和小吱的区别,表示还是小吱更好。   震惊于他词汇储备量的同时,李珩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能从越减越胖的小猪咪身上找到那么多优点的。   好像就是再怎么亲密的兄弟之间,其实也会不自觉在心里再去排一个远近亲疏。   他没有不喜欢大哥,只是和大哥比起来,三哥在他心里占据的位置要更重……这是很多原因综合起来的。   谢笃之是他现实中第一个见到的家人。并且,因为那个梦的原因,他一开始对谢笃之是很提防的,所以谢笃之表现出来的反差越大,给他的印象也越深。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他在开始的时候,就总是不自觉去注意谢笃之了。   ——想到这里,李珩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大哥。   “我们应该快开运动会了。”他想了一下,“我不准备报名参加项目,到时候应该可以去公司找大哥。”   大□□动会不像他们以前高中,初中,听说都是直接停课放假的,他可以趁着运动会从学校溜出去。   他以为谢慎之会答应,但谢慎之想也不想,一口就出了否决的意见。   “不行。”   谢慎之语气严肃地阐明了运动和健康的关系,运动会和学分的关系,并表示他不希望李珩因为来看自己,错过这样一个锻炼自己,还能赚学分的机会。   “要是你报名参加了项目,记得告诉我们。”他甚至这样说,大有要请假专门过来看运动会,给他加油的意思。   李珩:……   我更喜欢三哥不是没有原因的。   ——少年很冷静地想。   只是回校那天,还没等他考虑好到底要不要在运动会的时候做一些不太符合学生守则的事,去谢笃之的公司找对方,蹭办公室去写报告和策划。   他就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学校从“传说中的谢家小少爷”、“小太子”、“真正的土豪爸爸”,变成了大家懂的都懂的“you know who”。   他会变成可意会而不可言说的神秘人,原因也很简单。   薛策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了。   S大办理休学的条例比较严苛。   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必须要本人及家属带上相关足以证明情况的文件——通常来说是医院开的诊断书,亲自到校。   薛策是头上绑着纱布,坐在轮椅上被推进院长办公室的,据说一只手上还打着石膏。   李珩拖着行李箱,在阿伟同学半是敬畏半是“牛批”的目光中走到自己书桌旁边,坐了下来。   ——顺便一提,因为薛策直接转院,而另一个学院刚好有间宿舍没有住满,他们宿舍就没有再加人进来了。   薛策之前的床位现在是他们寝室共同的行李堆积处。   刚坐下来,掏出手机,他就注意到顾明月又给给自己分享了一个帖子链接,标题是:   【李涛,策子哥那场车祸是ykw找人安排的可能性有多大?】   标题后面还跟了个大大的hot图标。   李珩回了他一个死亡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恭喜小乖同学凶名远扬(不是)   最后的帖子内容写了一点,放在微博置顶了,内涵蜜汁误解,想看的可以去看(?) 第76章   “你二哥我遵纪守法, 光明磊落,拥有极强的自我管理能力, 怎么可能会因为给你出气去开车撞人?”   谢思之脸上涌出一种可以称之为屈辱的表情, 仔细看,还能从中读出几分尴尬。   完全看不出来片刻之前,他还是那副没精打采,眼皮耷拉着的颓丧模样。   “二哥, 我只是问你一下, 想知道你这几天有没有在朋友那边听过相关的流言或者八卦。”   李珩惊异于他刚刚的称得上过激的反应, 抢在在谢思之回答前,又迅速补充了一句。   “但你刚刚真的有点像那种做坏事被发现, 还死鸭子嘴硬的人。”   “他就是这种人。”   谢笃之不疾不徐, 补了一刀,“晚上你可以去问妈妈,以前逃课被逮到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   “……”   谢思之面无表情地磨了磨后槽牙, “谢谢你特地跑过来伤害我, 老三。”   李珩没忍住, 笑出了声。   他一边笑一边帮谢笃之说话,“三哥不是怀疑你,他只是……”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谢思之做了个stop的手势, “二哥知道你心往老三偏了。”   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有点心往谢笃之偏的迹象, 李珩决定保持沉默, 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那二哥, 你到底有没有听说过啊?”   “没有。”   谢思之恢复了先前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还有点无语, “你那个同学在我们圈子里根本查无此人,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得罪了谁。”   “而且他也可能走路不看路被车撞啊,假期交通事故发生的频率那么高——”   谢思之翻了个白眼。   “现在大学生真是越来越无聊了。”   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这件事只是个纯粹的意外,“就你这样的,出去不被人家看扁就不错了,居然还能脑补这种事后报复的大戏。”   “二哥!”   李珩使劲瞪他。   什么叫不被看扁就不错了?他也没有被看扁过啊。   “在呢,在呢。”谢思之让他声音小点,“今天妈妈在家,你当心她听见声音过来。”   实际上小花园的隔音没那么差,谢思之这么说纯粹只是觉得好玩。   “而且你哥我也没讲错。”   他朝自己那把躺椅上舒舒服服地一靠,翘起二郎腿,“你信不信,要是换成我,你那个室友入学第一天就得给我服服帖帖,我说马他不敢说鹿。”   李珩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二哥你为什么这么骄傲啊?”   而且看起来还很熟练。   “当然是因为有骄傲的资本。”谢思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想当年,你二哥读大学的时候……”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读大学的时候很厉害,有很多小弟了。”   李珩赶紧把耳朵捂住,才不想听他念叨,“除了小弟,你还有一段失败的感情。”   “……”   戳人伤疤也不是这样一个戳法,这要不是亲弟弟,谢思之肯定把他直接从花房里丢出去。   对谢笃之,他就没这么好的脸色了。   谢笃之刚刚明显在笑。   “小乖找我也就算了,你来干嘛?”谢思之眼皮子翻了翻,“你不上班?”   虽然他好像没什么资格,但他还是要说,谢笃之和以前相比,懈怠了不是一点半点。   对比从前那种休息日等于在家办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的规律作息,现在每周准时回来,不是在沙发看书就是在猫房。   哦,还有就是像现在这样,和家里最小的那个站在一起,除了打游戏,就是过来给他找麻烦。   “最近不忙扩张。”谢笃之气定神闲,半点都没有在意他的针对。   “我也有事找你。”   “是同一件事。”李珩跟在他后面补充,“三哥也觉得这个不太像是意外。”   “不是意外还能是什么?”谢思之白眼翻得老高,觉得他们两个实在过于敏感。   尤其是谢笃之。   谢思之眼里这件事很简单,李珩那个姓薛的前舍友出门被车撞,只能说明对方运气衰,人品也不行,平时缺德的事做得有点多。   就算真的是意外,那张嘴得罪了别人,最多也就是被拖到小巷子里面套麻袋打上一顿,不可能会弄出车祸这么大的动静出来。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法制咖。   当然,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谢思之觉得就连自己都不敢随便找人开车撞人,其他人就更不敢了。毕竟整个S市,甚至全国,都不一定能找得出来几个比他们家还富的。   “他们传你心狠手辣你就让他们传呗,反正也对你没什么实质影响。”   他打了个哈欠,“你们任课老师又不会因为这个扣你平时分,压你的绩点,操心那么多干嘛。”   “前段时间你不是还总和我说有不少其他学院的人蹭你们的课就为了来看你嘛,现在这样不是更好,也不会打扰你上课,悄悄在论坛上写小作文了,对你敬而远之,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谢思之越说越觉得这反而是件阴差阳错的好事,甚至有点兴奋。   “乖啊,你看二哥分析的有没有道理,虽然现在你们学校,当然其他的学校可能也在八卦这件事情,给你加了很多奇怪的脑补,觉得我们家黑白通吃。”   说到这里,谢思之停顿了一下,掷地有声:“但是,二哥相信,一定会有一个温柔解语,不为谣言所惑,心地善良的姑娘能走进你的内心,坚定不移地选择你的!”   他甚至还竖了个大拇指,挤眉弄眼,笑容促狭。   李珩:......   少年面无表情,直接直接伸出拳头,使劲朝他小腹上揍了一拳,还不解气地踩了好几脚。   他现在关心的又不是影响,只是想弄清楚这件事到底是单纯的意外,还是真的有谁趁机做了什么。   谢思之疼得龇牙咧嘴,连连痛呼。   有演的成分,但刚刚那几脚的力度确实不轻。   “我又没说错。”他没有任何要反省的意思,尾巴反而翘得比之前还要高,故意发出啧啧的声音,“现在不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这样的情节吗。”   “你好像很有研究。”从方才起就一直没有开口的谢笃之若有所思。   “......也没有,就是前几天出去玩的时候听那个谁提了一下,他女朋友喜欢看。”谢思之片刻的不自在,“就那谁,之前老是约我去喝酒的。”   可是约过谢二少爷出去喝酒的人实在是多,他又说得很含糊,李珩一时还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指谁。   “不过我们乖,最近脾气见长,玩笑都开不起了倒是真的。”他耸了耸肩膀,迅速跳过了这一话题。   “你们就算怀疑这件事背后确实没那么简单,让我帮忙找人打听,也得给我个具体原因吧。”   逗也逗了,玩笑也开了,谢思之收起之前那派轻松惬意的表情,也严肃起来。   “S市的这种小公司多了去,就算我知道你那个前舍友姓薛,家里干外贸,帮你去打听他家最近是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自己作死,让你背锅,查起来也没那么简单。”   不过他口中不简单,不是指找人麻烦,也不是指得花多少时间和精力,而是要欠人情的不简单。   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门槛,但解限往往也不是那么明显,可能在这个某个圈子的顶层,刚刚好在他们那个小圈子的食物链底端,一层一层往下套,总能有熟悉姓薛的。   何况徐致远家就是干这一行的,业内十家公司里至少有七家想往他们家的大船边上靠,有徐志远在,查起来还要更加方便。   问题在于,谢思之不太能拉下脸。   他刚和自己那群狐朋狗友单方面断交也没几天,金盆洗手,退隐江湖,连社交账号和电话都拉黑了不少。   这个节骨眼,实在很难再腆着脸去联系他们,聊一些所谓的圈内八卦。   “乖啊,你是单纯想洗刷自己的冤屈,还是觉得他可怜,想给他主持公道呢?”他这样问。   “都不是,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李珩解释缘由,也没忘记朝他抱怨,“……要不是二哥你之前一直在插科打诨,我早就把话说完了。”   “对吧,三哥?”   谢笃之很配合地点头。   就在刚刚,他已经大概推测出了谢思之反常的原因。   但他不准备立刻就说出来。   “这件事奇怪的地方主要有两个。”   李珩组织了一下语言,“一个是学校论坛的风向,一个是薛策的伤势。”   后面那点,谢思之先前一直强调“意外”的时候,他就很想开口解释了。   “论坛可能还好一点,会有管理员删帖,关注整体的风向,通常来说不会出现言辞过于激烈的帖子,但是我们学校其实也有匿名树洞之类的地方。”   匿名树洞的环境怎么样,他觉得谢思之肯定也很有发言权。   “奇怪的是,不管是我,还是明月,都没有看到多少过激的言论。”   他把自己疑惑的点说了出来,“二哥,你当时打人未遂就已经被骂得很难听了,可我‘雇凶撞人’的讨论下面,却连一条对我的谩骂都没有。”   “最多觉得我做得太过,手段狠辣,是you know who,以后最好保持距离,井水不犯河水,以免哪天突然得罪我。”   “但是薛策完全活该,咎由自取。”   要不是那些帖子爆出来,他都不知道薛策在转院之后,还弄出了那么多让其他人感到不快,被冒犯的事。   而且,根据可靠爆料,他甚至还用不光彩的手段交往了女朋友,并威胁女友和他发生关系。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把当时保存的那些截图找了出来,一张一张给谢思之看,“二哥,你看。”   这些截图是当时他为了方便谢笃之了解情况特地截的,谢笃之没有他们学校的论坛账号,看不了贴。   现在,刚好重新派上用场。   “而且我还有注意这些帖子的时间,几乎是薛策办理休学没多久,就有人发了。”   然后,出来的才是顾明月那天发给他的什么李涛讨论贴。   谢思之不自觉伸手摩挲下巴,“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吧,只能说你那个前舍友实在不是东西,替你承担了大部分的火力。”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谢笃之实在看不下去,沉声提示。   当一个理应是受害者的存在并非全然无辜,与此同时还扮演其他角色的时候,人们的注意力往往就会转移到他的其他身份身上,将几件关联不大、甚至是完全没有关联的事情联系到一起。   这时,“受害者有罪”往往成为主流观点,受到的加害被视为罪有应得,讨论的重心也会变成对方到底有哪些罪状。   而加害者,就这样在整个事件之中,隐身掉了。   如果不是顾明月那天把帖子分享给他,又在晚上语音的时候用开玩笑的语气问他们家公关部的薪水是不是特别高。   感到奇怪归感到奇怪,他是绝对不会去深究的。   “你是说,有人在背后一直用公关手段转移矛盾?”谢思之挑眉,总算反应过来。   手段确实挺像公关,可谢思之想不出有任何需要特地公关的必要。   ——首先,父母肯定不会知道这件事,要是他们连学校论坛这些地方都关注,他当年那段暗恋经历早就曝光,在他们面前毫无隐私可言了。   谢慎之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不过谢思之认为他就算知道,能想到找公关的概率也基本等于零。   谢慎之会在他们兄弟内部开个会,首先排除自己人的作案嫌疑。然后,在确认这件事系无中生有之后,找人发律师函或者干脆起诉——根本不会这么灵活。   至于他——他就更不可能了,他已经正式从良很久了。   “老三,会不会这件事其实是你干的,但是你突然失忆所以忘了?”   谢思之一本正经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首先,谢笃之有足够的动机——哪怕他不太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在怎么宠弟弟方面,谢笃之比他还没底线很多。   其次,这种手段对谢笃之来说完全就是洒洒水的事,从制定策略到实施,上下绝对不会超过半个小时,时间也完全吻合。   谢笃之长假期间人在首都,甚至连不在场证明都有。   谢笃之:……   他没有急着辩解,而是意味深长地瞥了谢思之一眼,继续沉默。   “我就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谢思之下意识给自己打了个补丁。   “虽然说完全是公关手段,但这件事也可能是你那个前舍友后来得罪的人干的,目的是彻底弄臭他的名声。”   “我暂时保留自己的意见。”   他这样说,没坚持几秒,又突然带着点疑神疑鬼地开口:“乖啊,你在外面应该没有认识其他好哥哥好姐姐吧……?”   万一这件事是想给弟弟出气的其他人干的呢。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毕竟他的宝贝弟弟那么可爱。   之前每次出去喝酒飙车的时候,总有人问他怎么不把咱弟弟也拉上。   ——听听,咱弟弟,统共也没接触过几次,就已经自诩是一家人了,这不是讨人喜欢是什么?   李珩不太想搭理他,感到无语,甚至开始跑过来让二哥帮忙本身就是错误。   谢思之又把话题扯远了。   “你之前不是带我认识了很多哥哥,还有几个姐姐吗?”他白了一眼谢思之。   “……那我问问徐致远这件事他参没参与?”谢思之顺着杆子往上爬,成功让话题再度朝外偏了偏。   当然,他也只是说说,不可能真的去联系徐致远的。   徐致远的联系方式他昨天刚忍痛删掉。   李珩没理他,继续按自己的节奏往下说,顺手从谢笃之手上接过了茶杯。   “还有一点,就是伤势。”   因为之前好歹是舍友,所以,在他们学院组织同班同学探望的时候,也顺带邀请了他们宿舍。   为了避嫌,加上过去确实会很尴尬,李珩装作自己晚自习还有别的事,拒绝了。   不过卫卓伟去了,因为阿伟不想上晚自习。   哪怕晚自习的时候他也是一样玩手机打游戏,可教室就是会让人出现“缺了点感觉”的念头。   阿伟回宿舍的时候神神秘秘,还特地把他喊去了阳台。   “对不起,珩哥,是我立场不够坚定,错怪你了。”道歉的时候,卫卓伟满脸真诚,“是薛策自己想骗取同情,故意夸大伤情。”   他追问,才知道他们虽然过去探望了薛策,但根本没有见到人,在病房外面就被拦下来了,水果和鲜花也是由医护人员转交的。   因为请了整个晚自习的假,卫卓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医院用掌机,打了一关最新移植的女神系列游戏。   他是在医院洗手间遇到薛策,不过,薛策没有注意到他,而是似乎在和谁打电话。   他根本不像论坛发的那张照片那样,浑身上下都打着绷带和石膏,手也断了。   薛策有一只手的手掌是肿的,但拿东西基本没有障碍,上半身也完全正常,不像受过创伤。   “车轧过去和被人打是不一样的,我能看出来。”   卫卓伟担心他不相信,还特地抬出了自己骨科医生家属的身份,表明自己确实独具慧眼。   “我就说嘛,珩哥肯定最多找人给他套个麻袋就完事了,哪里用得上肇事伤人。”   “——所以,你那个前舍友其实是被谁打的?”   谢思之本来思路还算清晰,被这么一解说,又开始感觉到乱了。   确切点形容,比起乱,他感觉这件事让人费解的地方更多,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   好像是一幅画,远远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妥,走进细看,观察它的笔触,光影,却发现上面到处都是不连贯的痕迹,好像为了掩盖更下一层的东西似的。   “是吧,不管怎么想,从哪个角度想,都非常奇怪,那种充满巧合的奇怪。”李珩也不自觉跟在他后面叹气。   目前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确实有人做了这一切,不管是论坛还有匿名区的风向,还是以车祸为缘由的休学。   只是对方的目的和身份一样,让人感到扑朔迷离,没有办法摸捉。   李珩没有办法判断在那个神秘人和薛策的矛盾之中,自己扮演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   他的苦恼并非源于薛策的境况和遭遇,而是来自本能感到的古怪,以及隐约的不安感。   谢思之没有再说话,眉目很罕见透出一股深沉。   “……那什么,我明天去问问徐致远,他那边应该查起来更快。”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道理,谢思之还是懂的。   片刻之后,谢思之这样开口,“放心,最迟明天晚上结果就能出来,等我的好消息就行。”   小公司不管客户还是竞争对手都非常有限,他只要顺着一条线往下扒,把名字都弄清楚就行。   术业有专攻,弄清这些之后,剩下的就归谢笃之处理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今天得想个合适的理由,重新再把徐致远加回来。   删倒是随时可以删,毕竟有句话说得很好,兄弟如衣服,用完随时可以丢。   “——老二,被心上人拒绝的感觉怎么样?”   绞尽脑汁想借口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谢笃之这么问,一时没反应过来。   “还能感觉怎么样,感觉人生失败呗。”   谢思之嘴巴比脑子快,“除了难受就是难受。”   “……不是,你怎么知道的,你监视我???”   反应过来后,谢思之跳脚得相当迅速,“老三警告你,你要是再这样我就雇人扮演你的小情人去你公司闹了啊!”   “很难看出来?”   谢笃之挑眉,冷冷反问。   “我不但能看出来你遭到了陈雪的拒绝,还知道她对你的评价不好,认为你那种公子哥。”   “……哪种?”李珩竖起耳朵,不自觉又朝他跟前凑了凑,实在好奇。   “在违法边缘来回试探的那种。”谢笃之语气中夹着一丝笑意。   李珩顿时恍然大悟,好像明白了对方一开始反应那么大的原因,也有点想笑。   “那二哥,你要加油洗心革面了呀。”   他试图让自己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更严肃些,但很莫名就想起来自己前几天发给谢笃之的表情包。   表情包上是一只腿很长,不停迈步,又不停缩回去的鸟,下面p的字就是“在违法边缘来回试探”。   他没忍住,还是笑了出来。   谢思之不觉得好笑,更不明白这句话的笑点在哪里。   他只觉得寒冷,被贴心小棉袄背叛,还有被排挤的寒冷。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你要不要先看看是谁干脆被排除出了这场会议。   下一章还是在24点前,因为有人想看,我明天争取早上努力一下把帖子内容写出来放微博(但是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OTZ),反正写了肯定会在作话打招呼的!!! 第77章   不过, 在查出来薛策是不是还另外得罪了其他人,他得罪的人是不是和自己同样有所关联之前, 李珩还意外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来自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红毛哥哥, 谢思之提到过的徐致远。   在电话,徐致远用无比严肃的语气阐述了他二哥最近种种反常的行为和迹象,并得出了谢思之可能轻生的判断。   原因是谢二少爷以前虽然也会突然犯矫情病,心情不好也会无差别扫射, 但没有哪一次是连乐队里的兄弟们都直接拉黑删除的。   李珩听他在电话那头一本正经地分析, 有种人以群分的了然感, 也没解释什么,只是让他等自己一会儿, 别挂电话, 然后,直接跑去把手机塞给了谢思之。   “二哥,解释吧。”   他冲谢思之耸肩,然后, 有幸听到了此起彼伏, 一茬接一茬, 连绵不断的笑声。   可惜还没等他计算电话对面到底能笑多少分钟,解释完原因,面子里子都挂不住的谢思之就直接挂了电话。   “二哥, 你这算不算是舍朋友而取心上人也啊。”   李珩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 想告诉他面对误会时最好的方法不是干脆让对方误会的东西不存在,而是尽力去解开它。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充当一回心灵导师, 就被谢思之轰出了画室。   从回家到现在, 李珩还是第一次在他这里吃到闭门羹, 按理来说,应该感到沮丧的。   只是一想到吃闭门羹的原因,他勉强才酝酿出来的那丝难过很快就会被好笑所取代,并跑去谢笃之的房间,把这件格外有意思的事告诉了对方。   有快乐要一起分享才行。   ……虽然这股快乐是建立在他二哥的痛苦之上的。   谢笃之听完也笑了,还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形容了对方犯“矫情病”时候的表现。   谢思之犯矫情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什么比赛一开始,或者干脆结束的时候。   他的那种矫情偶尔也会在画作拍卖前,或者是举办画展之前出没。   具体表现为反复无常,唉声叹气,一边感慨“怎么会有我这样才华横溢的人”,一边又觉得所有人都只是因为家世还有名气恭维他、根本不了解他的人格,认同他真正的自我。   “……所以,二哥是艺术家,我们不是。”听完之后,李珩没忍住感慨。   不过,他找谢笃之,也并非全是为了分享刚刚发生的有趣见闻。   谢思之说他在这方面有点太过敏感不是没有道理的。   顾明月提到公关,又用那种故作沧桑的语气说起在娱乐圈的那些见闻时,他下意识想起来的,是白软。   ……会把这件本来没什么必要说的事告诉谢笃之,又找二哥帮忙的原因,也是出于这种怀疑和不安。   暑假那通在综艺上电话之后,白软好像从他的生活之中彻底消失了一样。   李珩没有怎么关注后续,但是后来谢夫人有一次在视频偶然提起来这件事的时候,问过他白软是不是没有打给他。   他这才知道属于白软的花絮里放出来的通话记录不是自己和他的那一通。   应该是后来打电话给其他的朋友,特地补录的,毕竟他们那通电话没有半点内容可以剪,不管怎么变换语序,听起来都不像关系很好。   也正是因为对方像真的消失了一样,在乍然将两者关联起来之后,他才会想要把事情完全调查清楚,希望能够用事实打消自己的怀疑。   “三哥,假如,我是说假如真的是白软,他这次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抱着小吱,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猫下巴,他怎么也想不通,“光是从导致我成为‘恶人’这一点出发,我就不可能因为他教训了薛策,对他有好感的呀。”   李珩可不觉得白软想法会有那么简单。   要是那样,就不是他接触过到的白软了。   假如说他梦到的那些内容让他对白软有了足够清晰的了解,那么在现实中,不同身份立场下的接触,则让他在清晰之余多出了不少深刻。   白软虚伪、自私,但比起浮于表面的虚伪,他更应该戒备的是对方为达成目的,所使用的各种手段,还有计策。   他要承认,白软比自己聪明,也更冷血。   和一个人虚以委蛇,维持表面的和平并不困难,可如果虚以委蛇也恰恰在对方的算计之内呢?   “要是他针对薛策,是想用不正当的手段收购他们家的公司,利用他们的公司做些什么,给你使绊子呢?”他又冒出其他的想法。   这周和谢笃之互相发消息聊天,他确实提到了白软,更多还是以分享日常,和遇到的趣事为主,没把这些猜测也说出来。   “那也不可能吧?”   谢笃之开口之前,这个念头就已经被他自己否定了。   “先不说三哥你肯定记得自己所有的合作对象,合作对象情况要是发生变动,肯定也会收到消息的。”   但谢笃之明显没收到消息,和他一样,掌握的线索也仅仅只有由“薛策休学”引发出来的那几条而已。   “我好像没有说过自己记得所有的合作伙伴。”谢笃之神色自然用手指去卷暹罗的尾巴,带着几分故意。   “……原来三哥不记得吗?”李珩下意识眨眼。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会记得。”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奇怪的印象。   “我确实记得。”谢笃之不逗他了,缓缓开口。   谢笃之也没有真说自己不记得,李珩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脚踩进了坑里。   可是他没有半点生气的念头。   比起发现对方在故意逗自己,继而恼怒,他感到更多的是一种“看,我就说怎么不可能不记得”的放松感。   思索片刻,他认为这完全源于谢笃之平时表现得过于无所不能。   “我就说嘛。”他这样嘟囔。   “但我并非知道所有的事情,也没有办法凭借零星的线索完美还原出事件的全貌。”   谢笃之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比起在喜欢的人面前维持形象,让自己保持无所不能,呈现出一种虚假的完美,他更情愿适当地、一点一点将自己的缺陷暴露出来。   因为人并非神明,总会有力所不逮的时候,承认缺陷,坦然面对自己相对真实的那面纵然会因挣扎产生痛苦,纵然会让人失落。   可他更不愿意在将来的某一天,因为和表面的完美不符,让所谓的“全知全能”出现漏洞,也比在他眼中看到失望要好。   谢笃之不想站在很高、距离他很远的地方,他只想走下去,和他站在一起。   “就算查到幕后确实是白软主使,在和对方更多接触之前,我也同样不能确定他究竟目的何在。”   通过并购下游公司,并对下游公司动手脚,再一层一层制造纰漏,制造类似多米诺骨牌的效应,以达成影响整条供应链的目的一开始就被他排除了。   毕竟,在多米诺骨牌中,只要有一步距离计算得不对,所有的连锁反应就会被中止。   白软应该清楚他并不能在商业手段瞒过自己,他并不是这方面的天才,甚至距离聪慧这一形容也有很长一段距离,就算再多出十几年的经验,在自己面前照样会一败涂地。   他清楚白软针对的从来都是自己,所以反而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除此之外,谢笃之其实没有其他猜测。   他本能信任李珩,相信自己恋慕的人不会为任何虚假的情谊、以及花言巧语所动摇。   “但是三哥,这是很正常的啊。”   李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安慰他,“人又不是神,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总会力所难及的地方。”   “我只是觉得……”   他想了想,更正了一下自己的用词,“我的看法是,不管怎么样,在我的心里,你是所有不十全十美里面的人里面最接近十全十美的。”   所以,谢笃之完美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李珩确认他在自己心里是这样完美的就行了。   自从之前和大哥解释,说到偏心,他感觉自己现在已经能越来越坦然面对这个事实了。   并且,他还学会了给自己偏心的行为找理由——他不是不喜欢其他的哥哥,只是在平等喜欢所有哥哥的基础上又多匀了一份给谢笃之而已。   他多匀一份喜欢给谢笃之,是一件多么合理的事情啊。   先不提谢笃之对他有多好多耐心,光是谢笃之帮忙开解了他们的妈妈,耐心地陪她找了他那么多年,就值得多出很多份喜欢了。   何况谢笃之还总是帮他解围,在谢思之欺负他的时候维护他。   ……   认真算起来,他再怎么偏心谢笃之都很正常。   谢笃之一时哑然,莫名有很多问题想问。   想问他会不会有其他人后来居上,想问他会不会有一天突然改变观点,想问他是否对此感到喜欢。   他想开口询问,是因为想得到确认,从肯定之中得到承诺;不愿开口,也是担心承诺来得轻易,消散得也快。   谢笃之“嗯”了一声,点点头,只是把这句话永远地记了下来,没有去画蛇添足,询问更多。   但是李珩还在说。   “我其实也想过要是有一天我突然叛逆期,或者在有过什么特殊经历之后改变了很多想法,或者再成熟一点,去看你,可能还有二哥和大哥,会不会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他带着点忧愁地叹口气,连拍猫尾椎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会有感到担心,是因为他很喜欢现在的家庭气氛,不希望产生任何改变。   谢笃之一颗心悬在了那里,仿佛在等待审判。   “但是我又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他很认真地看着谢笃之的眼睛,“而且,担心将来的事情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对吧,三哥?”   “……对。”   谢笃之悬着的心又被他放下来,重新恢复了平稳的跳动。   李珩继续撸猫,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天。   “不用等明天,过一会应该就能知道结果了。”   片刻之后,谢笃之突然这样开口。   虽然说着自己不是全能,但他好像又一次提前预测了事情的发展。   当谢思之扬着眉,大步流星走进房间里,得意洋洋朝他们报喜的时候,李珩半点都不惊讶。   公司信息,合作对象,包括竞争对手等信息,都被谢思之洋洋洒洒,写在了纸上。   “他们家刚巧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搭上徐致远的船,他事先做过调查,不然还要废点功夫。”   “是最新的?”谢笃之问。   “当然。”谢思之头也不抬,“前几天徐致远还做了评估,准备把他们家从自己船上踢下去。”   谢笃之那到名单就开始让人调查,李珩也房间,自认帮不上什么忙,干脆掏出纸笔,自己认为关键的信息记下来,顺便倒咖啡。   “你怎么弄得和老三的小秘书似的。”躺在沙发上撸猫的谢思之这样笑他。   被他指使小吱狠狠咬了一口。   结果要比他想象之中出来得还要早。   薛策确实被人打的,但是指使人打他的,恰恰是被他“威胁”,不得不为身于他的女朋友。   薛策遭遇了一出仙人跳。   而仙人跳的策划者,他的女朋友,在半年之前,家里曾经被薛家抢走过一笔很大的订单,导致一位合作数年之久的客人不再续约。   假如薛家是小企业,那薛策女朋友家的公司就是微型企业,生产线基本靠几个重要的客人支撑,乍然被挖走一个,情况可想而知。   和白软没有半点关系。   当然,纵使如此,谢笃之仍保持了自己一贯的周全。   他查到的消息是,白软一个月之前就已经去西部的剧组了。   剧组全程封闭拍摄。   而作为主演的白软,至今没有杀青。   作者有话要说:   乖:我说会让人产生暧昧想法的话,但是我只是偏心   有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所以没查到白软。   但是我不说,因为后面的剧情会提w 第78章   薛策一连串遭遇似乎只是很纯粹的巧合, 就连为了要用车祸作为借口办理休学,李珩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释——也没有多少比车祸偶然性更大, 更适合的借口了。   薛策好面子几乎人尽皆知, 站在薛策的角度想,他肯定不愿意被其他人知道自己遭遇了仙人跳,与其明显带着棍棒之类的东西造成的伤口继续上学,还不如干脆休养一段时间, 等风波过去。   只是恐怕他怎么也想不到, 自己所谓的女朋友能这么缜密, 明目张胆,在得知车祸休学的消息之后, 直接放出了能证明自己“遭遇”的一系列证据。   到时候, 等薛策休完学回来,发现自己成为了学校人人喊打的人渣,迫不得己袒露自己被仙人跳的实情,恐怕也不会有人再相信他了。   他早就错过了解释的时机。   ——白软在封闭式剧组拍摄的消息几乎打消了李珩最后一点疑虑, 笼罩在他心头的那股莫名的阴霾散干净之后, 他几乎迅速放下了对这件事的过度关注, 把重心转移到了其它的地方。   大学没有期中考试,然而很多课程在学期过半的时候都会布置类似于小论文的作业,诸如军/事/理/论之类班级一起上的大课也迎来了结课。   结课, 就要交作业。   加上负责李珩他们这门课的老师平时不太喜欢点名, 这门课最后得到的绩点是高是低全取决于结课作业, 长假回来,还没有继续惬意多久, 他就重新过回了之间教学楼, 图书馆, 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连食堂都不怎么去了,点外卖频率直线上升。   好在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有这样的“惶恐”和紧迫感。   虽然阿伟是六十分及格,多一份浪费的类型,同宿舍的林墨却是实打实的勤奋踏实的学霸。   这段时间,林墨连之前没看完的电视剧都没怎么看了。   他的自律能力强到让努力,然而又不算多努力的李珩下意识感到羞愧。   不管是在图书馆还是宿舍,李珩在查资料,交作业的时候,都做不到长时间不去看手机,或者去点电脑右下角滴滴闪烁的消息,遇到费解或者是自己认为有意思的地方,甚至还会主动截屏发消息分享出去。   林墨却能做到一整天都不看手机,只在睡前的时候,才和自己的朋友发消息,偶尔会出去打电话。   通常脸上带着笑,从阳台打完电话回来之后,他还会再看一会书,提前预习明天上课的内容。   薛策的事毕竟已经翻过去了很多页,除了最初的那段尴尬期——当然,也不排除阿伟后来有特地帮忙解释的原因,李珩和他的关系也不像之前那么生硬,呈现出“一方明明心里怕得要死、避之不及,又碍于舍友关系和隐约的好感努力维持正常接触和交流”的状态。   他能感觉到,林墨在很努力地跨过心里面那条看不见的槛,也大概能推测出来对方之突然排斥和自己接触是因为什么。   “......我怎么感觉你和阿墨之间的关系比我要好多了。”卫卓伟打包完烧鸭饭回宿舍,和他们又早早回来,正在宿舍做ppt之后,莫名产生了一种自己才是局外人的感觉。   这不应该。   林墨虽然是现充,电视剧看得比较多,但是也会关注那些宅味不重,相当热门,几度出圈的动画,毫无疑问,他们是有共同语言的。   至于他珩哥——那就更不用说了。   卫卓伟相信粉丝和主播之间存在看不见的无形羁绊,而且李珩对很多游戏的主题都有一种非常独到的理解,卫卓伟非常喜欢和对方聊天时候的那种感觉。   一个优秀的三人宿舍,难道不应该是等边三角形的形状,维持世界上最稳定最完美的结构吗?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他甚至自己身上伸出去的箭头是单项的,分别射向另外两人。   而另外两个人被学习紧紧捆绑在一起,箭头有来有往,一条更比他的两条还粗。   但是卫卓伟真的不明白ppt有什么好做的,这种东西不应该是随便在程序里套个模板,然后再打开搜索引擎搜索关键词,抄抄改改,缝缝补补,最后交上去不就完事了吗?   就算要到时候每个人要上台展示,也只要做到无功无过,不在班级里垫底就行了。   这么简单的作业,垫底还是很难的。   “阿伟,这是你的错觉。”李珩头也没抬,还在改ppt的翻页动画,“我和你们都是好朋友。”   他闻到了食堂烧鸭的味道,突然有点馋,决定犒劳一下自己,“墨墨,我们明天去食堂吃吧?”   卫卓伟:......   还说这不是错觉!   更悲伤的时候,他注意到林墨还怯怯地看了自己一眼,嘴巴嗡了几下,好像想说些什么。   然而他最后什么都没说,更没有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那......明天要吃什么?”   他听见林墨这样问。   “烧鸭怎么样?我们明天上午不是只有两节课,可以先去图书馆,先看一会儿书,差不多十点半的时候过去。”李珩想了一下,“这样就不太会排队了,而且吃完也能马上回来。”   食堂的午饭窗口是十点四十五开。   林墨欣然同意。   “好啊。”他轻声回答,“那就吃烧鸭吧。”   ——说得好,不过你们有没有发现宿舍除了你们之外,还有一个第三者?   卫卓伟挣扎许久,还是做出了一个融入集体,违背良心的决定。   “那什么,你们明天去图书馆也带我一个呗,我想起来我还有个作业也没有写完。”   实际上他的作业基本都是当天就靠ctrl+c,排列组合,适当删减,第一时间糊弄完的,去图书馆,只是为了让自己稍微合群那么一点,同时减少另外两个人独处的时间。   友谊的小船随时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翻掉,可是,如果一个人连翻两条船,并且那两条船在翻掉之后彼此成为了对方的巨轮,那卫卓伟会觉得自己下次去漫展甚至不用穿C服。因为他就是小丑本身。   而且,去图书馆也不是一定要学习。   他还可以看小说。   上次卫卓伟冲浪,看到有帖子说他们学校图书馆日本文学区有不少经典轻小说,他准备找找有没有文学少女或者DRRR之类年代感比较强,但相对经典的作品。   “那我们明天还能一起去烧鸭的窗口排队。”李珩一口应下,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刚刚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他记得卫卓伟特别喜欢烧鸭,甚至给出了“和家门口那家烤鸭店一样美味”的评价,一周七天反反复复吃,怎么都吃不腻。   林墨顿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对两个舍友都很有好感,不想夹在中间为难。   卫卓伟不说还好,他还能有意控制自己不朝这样的方向去想,说了之后,他就有种很对不起卫卓伟的愧疚感。   关系好的宿舍确实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几个人一起的,大家同进同出。   可他之前一直也因为害怕,克服不了心里面的恐惧,总是故意忽略另外一个舍友,避免和对方接触。他更多和卫卓伟说话,而不去谈论谢珩,其实是也一种目的性很强的利用和逃避,要是可以的话,他也找机会和卫卓伟道歉。   不过,林墨还是觉得朋友给他的建议更有道理——不管什么事,想要做好,都要先分清楚主次,按轻重缓急的顺序一项一项完成。   他想和两个舍友都发展出很好的关系,前提是先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解除自己和阿珩之间的误会,从正常的朋友开始做起,所以,愧疚归愧疚,他也没办法做到因为卫卓伟的抱怨就更改目标,浪费之前的努力。   他感觉自己最近和阿珩关系已经比之前好一点了。   阿珩本质上是很和善的人,他不应该因为以前的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就下意识在心里进行各种各样坏的设想,从而忽略了自己的真实的感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存在的,可是这样的谨慎并不正确,更会让他错过一段可能非常重要的友谊。   不管以前读小学,或者初中高中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大学已经是新的开始了。   “那明天我负责去图书馆占座......”   他这样说,带着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起来的要比你们早一点。”   “何止是早一点,是早太多了。”卫卓伟这样吐槽,“你是怎么能做到每天六点钟准时起来的啊墨墨。”   听见对方喊自己墨墨,林墨受宠若惊的同时,还有点不适应,“就,就是......习惯?”   他自我感觉现在已经比读高三的时候要晚起来很多了。   “其实我以前也差不多有六点起床的习惯。”卫卓伟叹气,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但是你现在已经可以不用再战斗了。”李珩平静地指出他通常是宿舍最后一个到教室,每次都是林墨好心帮他占座位的事实。   “那也不一定。”   阿伟同学伸出胳膊,努力展示自己胳膊上硬邦邦的肌肉,“我只是在养精蓄锐,准备换个战场,用别的方式去挣学分。”   李珩看着他显得浮夸的动作,突然想起来好像昨天班长确实说过运动会报名的事。   运动会具体日期还没定,但根据估计,最迟不会超过下下周。   再不开,秋季运动会可能就要变成冬季运动会了,万一碰上雨雪天气,本来就不高的参与率还可能要更低。   不过,他本来也不打算参与运动会。   作者有话要说:   不去看运动会去找阿笃x   本章其实还出现了一个,嗯,可能已经有人通过之前那个插曲的信息猜出来的人,但也可能没有。   前几章那个帖子放在微博置顶啦。偷偷掉落一个更新,晚上还有两更粗长一点的,嘿嘿 第79章   关于运动会, 有几个好消息。   比如报了接力和铅球等项目,比赛平均分布在各个时段的阿伟并不介意他会在某些项目上临时缺席;比如班级志愿者是自愿报名, 而非所有人分成小组, 轮流值班。   再比如运动会从周三开始,连开三天,和周六周末串起来,四舍五入等于一个小长假。   当然, 不好的消息也有。   比如开幕式结束, 他打算回宿舍换衣服的, 一会儿直接打车去谢笃之公司的时候,不幸遇见了扛着各种设备的社团成员, 并相当心软地被抓了壮丁, 拍了一整天比赛,提供了N张照片给各个学院学生会,中途还被临时拉去充当了半小时的播音员。   哦,还要在拍照的同时给阿伟加油, 尽自己作为室友的职责, 送个淡盐水或者能量饮料什么的。   正式从学校溜出去的时候, 已经是星期四早上了。   他提前给谢笃之发了消息,说自己准备来公司,问他欢不欢迎, 但是没有说自己几点到。   谢笃之问他需不需要司机过来接的消息也被他当成没看见。   发过去一张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表情包之后, 李珩直接说起了别的话题, 告诉他昨天运动会上发生了几件特别好玩的事。   至于是什么事——等到公司,午休的时候, 再告诉他。   谢笃之估计在忙, 过了一会儿, 才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给他回了一串省略号。   李珩似乎能想象到他打出这串省略号的时,脸上的表情具体是怎样的,没忍住,在出租车上噗哧笑出了声。   司机能通过后视镜看见乘客的表情,看见他捧着手机,神色认真,又毫无征兆地开始笑,还是没忍住打开了话匣子。   “小情侣感情好哦。”他这样说。   没有要调笑的意思,他只是突然想起来以前谈恋爱的经历。那时候没有手机,两个人在不同的单位里,上班也不方便打电话,想彼此的时候,就悄悄借单位的传真机用。   他总是盯着那台距离自己工位没有多少距离的传真机,看到突然有纸张从里面的出来的时候,心会突然悬到嗓子眼,做贼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好,过上半天,再拿出来看。   虽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他总是会看着上面的内容莫名其妙笑出声,还因为态度不端正被领导找过。   后来真的调到同一个单位,稳定下来,互定终身,结婚生子,反而就没有谈恋爱时那种,想到对方,不管什么事都会觉得有意思的体验了。   “感情好不一定要急着结婚,还年轻呢,可以多谈几年。”司机这样感慨,“青春好光阴,不要浪费在坟墓里面偌。”   ——这都是哪跟哪啊。   李珩反应过来,先是错愕,又感觉哭笑不得,“师傅,我没谈朋友,不是给朋友发消息。”   “是我哥。”   “......哦,哦!”司机也突然有点尴尬,讷讷几声,“那你们兄弟感情真好,互相扶持啊!”   “那你是给哥哥去探班啊?”   “对的,去探班。”说话的时候,李珩下意识拽了一下书包带,“看看他的上班环境怎么样,中午都吃什么。”   这其实是他临时想到的。   出发之前,他只打算在谢笃之的办公室写个作业,等对方下班,然后再一起回去,在他那间别墅住一晚,周五或者周六早上,再一起回家。   “午饭还早着呢,你到了得等好几个小时。”司机瞥了一眼导航上的路线,“再拐两个路口我们就到了。”   现在才早上九点出头。   “现在公司不是都允许拿外卖嘛,你给他点个咖啡呗。”司机到现在仍有点误会了的尴尬,有意无意给自己找补,“听说现在互联网公司加班都很严重的,早上没什么精神。”   李珩觉得司机说得有道理,打开地图查附近有没有什么咖啡店。   这个点,谢笃之肯定吃过早饭了,不过他等会儿上楼的时候可以拎两杯咖啡过去,要是谢笃之不困,他就早上一杯,中午一杯。   不然看经济学的时候真的很容易犯困。   距离谢笃之公司最近的咖啡店在公司一楼大厅,小程序就可以下单,他在打车软件上给了司机师傅五星好评,下车前又习惯性道了谢,这开始按导航给的方向走,打算先去北门那边取咖啡,从北边上楼。   在导航的指引下,他成功多绕了一圈路,拎着咖啡,绕回了公司前台。   不管什么访客,都要先去前台预约他还是知道的,李珩甚至已经瞄准了候客区的沙发——从外观和造型来看,他觉得这台沙发甚至要比家里的还软,毛绒绒的,坐上去肯定很舒服。   就是不太像谢笃之会选的风格。   “您好,请问找谁,有没有提前预约?”他几乎是刚站到盘着头发,妆容精致的前台姐姐面前,对方嘴角就扬起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弧度,“要是已经预约过了,辛苦您提供一下姓名。”   李珩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对方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懊恼,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轻轻咳嗽一声。   “——你应该就是谢总的弟弟吧?直接上去就行,电梯在左拐,谢总的办公室在二十九楼。”   连语气都温柔了很多,那种带着真诚的温柔。   “你好。”   李珩呆呆回答了她,然后才想起来道谢,向她重新确认,“谢谢,电梯左拐,第二十九楼,是这样吗?”   前台连连点头,眼睛几乎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对的,对的~直接上去就好,谢总应该已经开完会了。”   公司第十九楼除了总裁办公室,就是会议室。   李珩左拐去按电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谢笃之公司的前台姐姐直到自己拐弯之前,目光还粘在他身上。   感觉有点奇怪。   他不知道是,自己在谢笃之的公司,尤其是总部,属于传说中的那一档人物。   人人久仰大名,人人都没有见过。   虽然他从来没有在公司出现,但谢笃之的公司里,处处有关于他的传说。   从四月份的蛋糕消费券和超市的礼品卡,五月份莫名高出一截的加班补贴,再到六月突然多出来的那部分绩效、人手一盒的糕点,七八月因为老板不在公司乍然活泼起来的工作氛围和环境......   经过私下的有效探讨,谢笃之公司的员工一致认为,他的幸福指数和他们的打工生涯息息相关,休戚与共。   原因也很简单。   负责发工资的确实是老板不假,可老板的弟控属性也是人尽皆知的事。   今年他们几乎所有突然多出来的福利,时间节点都和弟弟息息相关——生日,高考,录取.......   毫不夸张夸张地说,虽然弟弟是谢笃之的弟弟,但在所有向钱看齐的打工人眼中,他完全是不是亲弟,但胜似亲弟的小财神。   何况,在十几分钟之前,前台就看到老板特地在工作软件上自己发的消息了。   谢笃之告诉她如果一会儿有人过来找自己,不用预约,直接让对方到二十九楼。   再看到来找老板的人明显不大,还背着个书包,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珩推门的时候,刚好听到一声冷冰冰的“出去”,接着就是文件被丢在桌子上发出的声音。   他差点被吓了一跳,然后才发现谢笃之在训人,有点尴尬,感觉自己来的好像不太是时候。   同样的尴尬,他也确定自己也在谢笃之脸上看到了,尽管很短暂,连半秒的时间都没有维持。   可是他从一进门,听见声音的瞬间,就下意识去看谢笃之了。所以,不会弄错。   “......回去让你们部门的负责人重做。”   谢笃之抬了下手腕,又想起什么,将动作收了回去,“下周重新交过来。”   他原本想说的是下午,并准备规定时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珩看见自己不认识的青年带着文件,仿佛后面是什么洪水猛兽,迫不及待离开了办公室,惶惶之中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信。   他还注意到,对方离开的时候,还悄悄扭头还多瞄了自己好几眼,并且看起来很想道谢。   少年把门重新关好,在谢笃之的办公室找了个相对舒服,又不会太妨碍对方工作位置,放下书包。   他刚刚其实有点想开口调侃谢笃之,然而转念一想,刚刚谢笃之给人的感觉已经很尴尬很不自然了,这个时候故意再提,未免有点只顾自己快乐。   他还是很有良心的。   不像谢思之,就爱干这种落井下石,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不快之上的事。   李珩决定换个话题。   “三哥,你们中午几点下班啊?”   “中午订了餐。”谢笃之以为他没吃早饭,“我提前人送过来。”   “我吃过早饭啦,还不饿,主要是问你。”   他边说边从书包里把自己的课本,还有列了一半的大纲拿出来,苦哈哈的,“上班时间随便聊天,肯定会影响你工作。”   而且他写作业也没有效率。   “但是严格来说,我已经没有要处理的工作了。”谢笃之偏过脑袋,突然冲他笑了一下,“刚刚是最后一份。”   “就是你刚刚说,下周重新交给你的那个?”李珩好奇,“是什么?”   “市场部的方案,刚刚只是拿给我过目。”   谢笃之说。   一份崭新的方案,市场部不是今天下午赶不出来,只是他不希望下午的时候受到打扰。   “只是过目?可是刚刚三哥你否决了诶。”李珩翻开自己的经济学课本,从纸袋里把咖啡拿出来,抿了一口,试图提神。   谢笃之迅速换了个形容词,莫名有点好笑:“定夺。”   “好吧,定夺……”   他已经没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等对方告诉自己,所谓有意思的事是什么。   然而谢笃之等了一会,只等到了对方逐渐亲密的眼皮,和晃几下,又突然停顿的脑袋。   可是昨天很早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互相发了晚安了。   谢笃之干脆站起来,准备去先去休息间拿条毯子。   办公室空调是开着的,温度刚刚好,他只是不放心。   而且有毯子,肯定要比没有毯子睡起来舒服一些。   “休息间有床。”拿完毯子,谢笃之莫名又改了主意,“我吃午饭再喊你。”   李珩被突然响起来的声音吓得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   再看列了大纲的草稿纸,上面写到一半的时候,字就已经不是字了。   “三哥,我不是困,我就是,嗯……”他有点难以启齿,久违地又在谢笃之面前体验了一次耳根发烫的感觉。   “我们这门课比较无聊。”   最终,李珩小声地开口,“所以学起来有点消耗精力。”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把咖啡给谢笃之,使劲拍了下脑壳:“我在楼下买了咖啡,三哥你要喝吗?”   就是咖啡显然对经济学作用甚微。   谢笃之已经把毯子放到了沙发扶手上,瞥见他草稿纸上点弹性公式,眉毛不自觉皱了一下。   “经济学……?”他记得原先的课表上没有这门课才对。   “对的,经济学。”李珩神色厌厌,“后来新加的。”   他们现在周三下午也有课,据说加了微观经济学是因为从他们这一届开始用新出的人才培养方案,多加了几门课。   谢笃之叹了口气,在少年身边坐下,问道:“哪里不懂?”   “……”哪里都懂,但是哪里又都不是很懂。   李珩不好回答,于是悄悄抬眼去看他,观察他的神色。   他发现谢笃之眉头拧着,正在很认真地在看自己课本上的笔记,甚至比刚刚处理文件的时候,给人的感觉还要郑重。   “……这里错了。”谢笃之伸手,虚虚在某条划线的批注旁点了点,“理解性错误。”   他把这个知识点重新讲了一遍,为了更方便理解,还从自己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之前的文件,用发生过的事实给他距离。   李珩恍然大悟,茅塞顿开,感觉自己对三哥又有了新的崇拜和新的偏心理由。   谢笃之回过神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少年亮晶晶,看上去格外开心的眼睛。   “我已经完全理解了,谢谢三哥!”他的声音很轻快,“马上,等我把这个大纲弄好,就和你说昨天我遇到事情。”   “特别有意思。”   ——原来没有忘,只是想先写完作业。   事情本身有意思的程度到底如何,谢笃之并不关心,他只是单纯想从对方口中听到它而已。   “我教你。”   谢笃之当机立断,并不想看到本应该独处的时间因为经济学作业被压缩。   “……这样会不会影响不太好啊?”   他们换了位置,李珩看着草稿纸上那一堆不属于自己字迹,还有点心虚。   “可主要内容是你自己写的。”得益于大学室友,谢笃之也算深谙糊弄之道,“我只是提供了思路。”   怎么感觉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想到负责这门课的老师承诺期末开卷,他决定把那点来自良心的谴责压下去,安心抱谢笃之的大腿。   哥哥教弟弟写作业,稍微代一点劳又怎么了?他又不是没有自己写。   “三哥,以前你们学校开运动会,有没有人喊你去帮忙广播,当播音员?”   作业的事情解决了,李珩舒舒服服地朝沙发里面又缩了缩,准备把剩下的内容交给星期天晚上的自己。   “就是广播加油的词。”   他没忍住伸手比划的冲动,“比如瑟瑟秋风送来你爽朗的气息,运动场上是你矫健的身影,无论成败,我们都会怎么怎么样的那种。”   之所以会先问这个,是因为他觉得谢笃之的声音很好听。   “没有。”   谢笃之回答得很快。   “我有,我昨天就是播音员。”李珩非但没有感到失落,反而还有点骄傲。   虽然当广播员不能成为他和谢笃之都有的经历确实会有点遗憾。   但这是他体验了,谢笃之却不曾接触的事。   “临时播音员。”他又重申了一遍。   这次是为了强调临时两个字,“昨天负责播音的同学突然不舒服去看校医了。”   他们又刚好认识,他就顶了一下班。   “我昨天才知道,我们学校的所有的喇叭和广播都绑定的图书馆七楼的那个控制台。”   李珩像谢笃之描述了一下大概的流程,“他们会先把加油的词写好,统一交上来,注明是什么比赛,播音员就负责在比赛的时候念。”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加油词。   有没有人加油,除了考验班级凝聚力,往往还取决于人缘。   昨天卫卓伟也参加了比赛,但是他的加油词就没有同班另一位选手多,只有他和墨墨写的。   他念到自己毫无诚意,基本只是改了个名字的加油词的时候,头皮还有点发麻,尴尬到脚底板都蜷起来了。   “但是昨天我念到的加油词里面,有一封告白信。”他想了一下,“……应该算告白信。”   “当时学校领导都在观众席上面,阿伟在颁奖台准备领奖。晚上回去之后,他告诉我们,当时领导的表情特别扭曲。”   “那种‘成何体统’的扭曲。”   “大学不是可以谈恋爱?”谢笃之不太理解。   他印象里,高中还是早恋,一到大学——哪怕只有几个月的差别,就已经有父母开始操心儿女的对象问题了。   “是可以谈恋爱,我们辅导员还说过结婚证能加学分。”李珩点点头,“……我觉得可能是告白的时机,还有告白信的内容都不太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23:30之后,么么! 第80章   李珩感觉也不是读了大学之后, 不管是家长和还是老师就支持谈恋爱了。   更像是一种默许。   毕竟大学生基本都已经成年,加上大学的模式和高中有很大不同, 就连职能公认和班主任最接近的辅导员, 最多做的,也就是问问班长最近到课率,在群里转发转发学校的通知而已。   只要不闹出什么证据确凿,有违法律, 或者对学校声誉不好的事, 李珩觉得不论大学生做什么, 可能都不会有人管。   何况是恋爱这种理论上每个人都会有的经历。   “……那个告白信,写得不太雅观。”   李珩组织了一下语言, “运动会, 除了我们学校的领导,还有其他,比如说什么体育局的领导在现场的。”   “运动会期间我们不上课,但是所以的喇叭都是开的, 为了制造那种很热闹的效果。”   他这样补充, “就算有人在宿舍, 或者在图书馆干自己的事,也能听到广播。”   震耳欲聋的音乐,不间断的加油词, 和偶尔响起来的恭喜XXX同学获得金牌的消息混在一起, 想专注看书都难。   昨天的比赛结束之后, 林墨还特地去学校小卖部买了副耳塞。   “不雅观……?”谢笃之突然好奇。   “就是那种。”李珩发现他在看自己,又想到告白信的内容, 莫名涌上一股不自在, “那种很露骨的。”   “……三哥, 你盯着我看,我不好意思说。”   他有意识地避开谢笃之的眼睛,试图形容那种感觉,“除了谈到爱,还谈到了性。”   就是因为涉及到性,他在道理上知道应该正常看待,情感上却没办法做到那么坦然——尤其是在谢笃之面前,去谈这样的话题。   他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始回忆自己读到的那封信。   “……我喜欢看到汗水滑、滑过,而你喉结滚动,深深,深深又深深地嵌……”   李珩发现尽管那封大胆,又算不上多隐晦的告白信就在自己的脑子里,可他怎么都没办发念出来。   磕磕巴巴,连跳带漏回忆了几句之后,他索性放弃,直接朝沙发后面一趟,用手盖住了脸。   “反正,投稿的人就回忆了一下,性/爱的过程,表达了自己对那位选手的喜欢,最后希望他能在赛场上也雄/风/不/倒。”   他那个时候深情并茂,甚至还有点感动地念完,才回过味来,就是因为这封告白信最后又回归了比赛本身。   “……很新颖,也很大胆。”   谢笃之沉默了一会儿,才给出评价。   李珩想告诉他后续发展,几乎是脑袋刚侧到他那边,视线就扫过他的喉结。   他莫名被烫了一下,飞快收回目光,“这件事本身没有有意思,有意思的是这件事发生之后,下午的加油词。”   按照上午他念的那封告白信的格式,出来了各种各样的版本,甚至还有原封不动,只是换了个主角名字,又在最后加了一句话的整活。   大意是我你的舍友XXX,是不是感觉很恶心?恶心就对了,化恶心为动力,是好兄弟就来终点揍我。   好笑的是,被用这样的方式加油的那位同学,最后真的成功逆袭到了第一。   他在观众台上面拍照的时候,听到那些加油词,完全没有上午自己念的时候的那种尴尬了,因为大家都在笑。   甚至还有人特地做了份纯净版剪辑,投稿到了网上。   他看到顾明月分享过来,播放量巨吓人的链接,打心眼里觉得,上大学是一件非常好,非常欢乐的事。   能上顺利大学真的是太好了。   至于辅导员发的让他们严肃校风校纪的通知,李珩权当自己没看见。   他到现在都没有对班级群的公告点已读,不觉得有任何丢脸的地方。   只有校领导才觉得丢脸,面上无光的事情,可能恰恰都是很有意思的事。   “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疯狂星期四的版本。”他掏出手机,点开昨天卫卓伟发过来的截图,放大,示意谢笃之看,“就是这个!”   “昨天论坛上还有人说要用疯狂星期四占据整个S大广播。”   谢笃之本来不觉得他分享的事有多好好笑,充其量只能算一则有趣见闻。   然而很奇怪,在不觉得很奇怪的前提下,他还是笑出了声,在对方念到“V我五十,我将出手带领二班夺冠”的时候。   “好,V你五十。”谢笃之这样说。   李珩还在笑,笑完,在对方让他看消息的提示里,才发现自己真的被发了一个五十块的红包。   红包上写着“V你五十”。   他决定礼尚往来,也给谢笃之发了一个五十块的红包。   这还是他第一次给谢笃之发红包,他决定下周四也给谢笃之发,换成隔壁金拱门的文案。   虽然这件事半点意义都没有,谢笃之也不会真的跑去点肯德基或者金拱门。   但是为什么一定要去追求意义呢?只要觉得有意思就好了呀。   不过他们中午的时候,谢笃之还是用他V的那五十块点了肯德基,并把蛋挞全给了他。   “辣骨鸡的辣度等于没有辣度。”李珩用一半的蛋挞和谢笃之换了辣骨鸡,又拍了照片,发在了的朋友圈里。   “这样,大哥就知道你只是过来找我,没有去找他了。”谢笃之缓缓开口,语气却并不凝重。   李珩甚至听出来了类似得意的感觉。   “是大哥自己说不要让我开运动会的时候去找他的。”他冲谢笃之眨眼,还耸了耸肩膀,很理直气壮地狡辩,“明明是大哥自己的问题。”   “对了,我想起来还有个八卦。”他从包装盒里拿了一个蛋挞,“三哥,就是我那个你推测以前可能长期遭遇校园暴力,被有钱的同学带头孤立的舍友,墨墨!”   谢笃之帮他分析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在和谢笃之聊天的时候提到过宿舍显得奇怪的氛围,还顺带倾诉了一下自己的烦恼。   他是真心想和舍友成为朋友的,不仅仅因为林墨很认真,做事特别细致,性格也温柔,也因为林墨在某方面有点像梦里的他。   对自己总是没什么信心,不管是什么话,说完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担心自己会被讨厌。   他想和林墨成为朋友,也想帮助林墨。   “他怎么了?”谢笃之注意到了称呼上的变化。   他主观语气上可以判断出来,墨墨,明显要比阿墨要亲昵。   应该是和舍友关系变好,成功交上了朋友。   “你之前不是和我说,我只能慢慢让他改变自己的固有认知 ,或者习惯,要花好长时间才能真正和他成为朋友,走进他的心里面吗?”   ——尽管谢笃之当时确实表达了这样的意思,但他不认为自己有李珩表述得那么温柔。   他的原句是“让他不会因为本能和习惯戒备你”。   “但是三哥,你和我在说这个的时候,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墨墨自己想不想有所改变,想和我当朋友。”   “他的决心是不是很强,也像我那样,很迫不及待。”   李珩知道林墨对自己也好感,就算他们宿舍气氛最尴尬的那几天,林墨每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也都会往他桌子上放国庆回家又重新做的水果糖。   “我感觉他最近好像真的开朗起来了。”   他忍不住替林墨感到高兴,“以前他说话总是很小声,说到一半的时候会突然停下来,悄悄观察其他人的反应,再确定要不要继续说。”   要是他觉得其他人好像不开心,就会很惊慌地道歉。   尤其是做小组作业的时候。   不过现在,林墨已经可以很流畅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和别人目光产生接触的时候,也不会马上退缩和闪躲了。   尽管下意识还是会有类似的反应,但是他真的发自内心地认为,林墨好棒好了不起哦。   假如换成他,他可能要很久才能像林墨那样进步。   “而且他现在会问我,怎么搭配衣服看上去更清爽,刘海也剪掉了!”   他期盼地看向谢笃之,希望谢笃之也能肯定自己好朋友的努力。   这样他回校之后就可哟和林墨说我和三哥聊天,三哥谈到你的时候还夸你了。   但谢笃之好像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你眼光就是很优秀。”   谢笃之在一本正经地夸他,“妈妈每次出门,穿你建议的搭配,总是会被她的朋友们围着,问这个问那个。”   “……重点不是我的眼光啦三哥!”   比起无语,少年的脸上的表情更像是嗔怪。   谢笃之莫名想起来他刚刚回家的时候,那个时候,他连和自己说话都很小心,处处都透出一种客气,很乖,也很可爱,然而并不鲜活。   其实还可以再鲜活一些,就算再怎么放肆也没有关系。   他这样想,又对上那双蕴着点好笑和不满的眼睛,“三哥,你好迟钝哦。”   ——……明明迟钝的是你才对。   谢笃之默默在心里反驳了他,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我和阿伟都觉得,他应该有喜欢的人了。”   李珩突然认真,“而且不排除是网恋。”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肯德基可以给我赞助费(不是)   对比一下刚回家和现在,现在我们乖简直是家中一霸(x)   顺便再说一下哦我不会写那种,很那个什么的(比划)天雷勾地火的那种感情戏,老年社畜眼中只有细水长流,平平淡淡才是真 第81章   “恋爱使他开朗了。”谢笃之总结了一下他的意思。   “对!”李珩点头, “虽然目前还没有确切证据,但我们是这样觉得的!”   没有证据的原因是林墨本质上还是内向的, 那天卫卓伟念校园表白墙上的内容, 大谈特谈自己的恋爱观的时候,除沉默外几乎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不过李珩注意到,林墨的耳朵尖其实有点红,应该是想到了什么, 感到害羞或者不好意思。   “我和阿伟现在等他自己坦白。”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迅速伸手, 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从谢笃之的盒子里拿出了最后一块香骨鸡。   谢笃之看见了,但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现。   青年眸中透出一抹沉思, 不太想在这个时候泼冷水。   但他最后还是决定提前给对方打个预防针, 让他不要对舍友的恋情期待过大:“网恋风险性更大。”   网恋风险性确实有。可如果只是单纯的网恋,谢笃之不会以这种消极、不太支持的态度去打击他,让他从单纯替舍友感到高兴,转为在高兴的同时不免为对方担忧。   谢笃之对林墨有印象, 根据李珩的描述对其进行过侧写, 也清楚一个人如果从童年起就备受欺凌, 处处被排斥,阴影早就根植心中,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变得积极开朗起来。   纵使有恋爱作为动因, 也一样。   除非他把那段恋情——或者说关系看得无比重要, 高于一切, 无论如何都要维系,为此甚至能把自己完全点燃。   虽然不能直接断定, 但谢笃之有相当大的把握他所说的那些好转, 以及林墨表现出来的积极开朗不是因为战胜了恐惧。   他只是用恋爱将其掩盖, 本质上没有任何好转。   像一种矛盾的转移。   谢笃之感到奇怪。   意识到自己的喜欢之后,除了等待,并非什么事情也没有做。   他从来没有爱过人,当爱这一概念有了具体可实施的对象,首先想到的便是学习。   了解的爱的观念,学习怎样去爱,判断爱中的正确与错误。   为此,他特地重新注册了一个崭新的账号,关注了不少会发感情问题,接受相关投稿的专业树洞,并仔细阅读下面的每一条评论。   谢笃之看过许许多多的例子,那些例子中,也有投稿人的描述给他的感觉和林墨相符。   他希望自己只是出于谨慎才会多想,事实与猜测完全相悖。   他不想看到李珩因为某种很糟糕的可能性愤怒,伤心。   “我知道网恋有风险,不止是网恋,恋爱都是有风险的嘛。”   李珩自以为读懂了谢笃之的担心,神气地冲他挥了一下拳。   “可无论如何,这都是墨墨在努力变好,去尝试以前不敢尝试的事情的证明,我都已经打算好了,要是他真的因为各种原因失恋——”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谢笃之无奈,但还是配合地开口:“——那你就?”   “——我就带他去喝酒。”李珩说,“就去二哥之前带我去的酒吧,我有会员。”   谢思之被心上人二度拒绝之后泡了好几天酒吧,等从酒吧出来,又是那个嬉皮笑脸,生龙活虎,健健康康的谢家二少爷了。   可见酒精真的有消愁作用。   “……喝酒?”   谢笃之眉毛不自觉拧了一下,又迅速散开。   ——看来有必要专门找时间找老二谈一谈那些有关父母不知道的事,警告一下他。   谢笃之认为是谢思之带坏了李珩。   “酒精对身体不好。”他不自觉叮嘱。   “过度饮酒,有害健康。”李珩马上就换上了字正腔圆,刚学会没多久的播音腔,话音未落,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知道嘛——这只是一个想法。”他试图撒娇,“我觉得墨墨肯定不会失恋的,他那么好,那么优秀。”   “就算他真的失恋了,我请他去喝酒,告诉三哥也没关系的。”   李珩巴巴地看着谢笃之,“万一,我是说万一,你不会告诉妈妈的,对吧?”   可是他本身也不赞成喝酒这一行为,他知道李珩酒量很浅。   ——谢笃之陷入了某种很奇妙的挣扎,理智和情感拉扯再三,还是没有拥有共同秘密的诱惑。   “去之前给我打电话。”   最终,青年无可奈何地表示妥协,“……到时候我去接你们。”   李珩冲他比了个“耶”的手势。   和谢笃之八卦归八卦,回到学校之后,他倒也没有真的时刻关注林墨,操心对方的感情。   各种各样的作业,还有调查问卷就已经够让人转不过来了,何况参加的社团也有活动。   不参加社团活动,哪里来的学分?   李珩还参加了两个。   一个是师兄师姐过分热情,每次活动必把他拉去当壮丁,对他的成图抱有高度信任的摄影社。   另一个则是天文社。   不过严格来说,天文社是他和卫卓伟一起,拉着林墨参加的,原因是活动不多,但加学分很爽快。   就算发了帖子,得到了很多热心推荐,林墨不敢还是参加社团。   他的申请书一直压在课本下面,拖到了社团招新最后几个小时也没交上去。   这件事还是卫卓伟眼尖注意到的。   卫卓伟原本想干脆把林墨拉进自己的动漫社大家庭,和二次元小伙伴们一起在群里插科打诨,但是被他阻止了。   动漫社的群消息总是刷得特别快,同时能穿插四五个话题,社员基本都是个聊个的,挑自己感兴趣的回答。   这种氛围活泼不假,却会让林墨有负担感。   他和卫卓伟讨论了足足快一个小时,最后才决定一起去拉着林墨参加天文社。   从开学到现在,除了交过一次活动经费之外,天文社大群死气沉沉,从社长到各个部门部长副部的头像就没几次亮起来过。   每次看见天文社的群,李珩除了担心林墨这个学期的学分之外,还有点心疼自己交的五十块活动经费   他没想到天文社活动会办得这么突然。   更没想到林墨会特地在天文社办活动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向他和卫卓伟坦白。   天文社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来了个大的。   社长包了景区那种联排别墅两天,甚至准备了望远镜,说是要带新入社的社员好好体验一下夜观天星的感觉。   活动刚好安排在运动会结束的下周末。   李珩这学期的学分其实已经够了。   不过卫卓伟想去,林墨看上去也跃跃欲试的样子,他也就没回家,陪他们一起参加了活动。   加上刚招没多久的大一新生,天文社总人数不超过四十,一辆大巴挤不下,两辆大巴有显得多余,社长干脆让他们自行选择交通方式,中午集合,路费报销。   可能因为这是本学期第一次活动,加上社长在社团群承诺得太好——什么露天烧烤,什么零食饮料管够,什么除了专业的观星设备,还会组织诸如剧本杀之类的精彩游戏……   大家表现得都很热情。   他们宿舍的三人组按照约定时间抵达的时候,大部队已经在别墅院子里折腾烤架,在那边分食材准备弄烧烤了。   哪怕来之前已经特地吃过饭,闻到孜然和其他香料混合出的浓郁香气,看到羊肉串上滋滋往外冒的油花时,李珩肚子里的馋虫还是被勾得直往外冒。   烧烤是一种需要和氛围搭配的食物。   他有点拘谨地问正在往烤串上刷油,撒烧烤料的社长要了串刚烤好的羊肉,呼掉上面的热气,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肉味还没尝出来,就被上面的辣椒呛到了,吓得林墨慌忙去给他倒饮料。   “很辣吗?”社长不是很理解,神色自然地拿了一串起来,“我感觉……咳咳咳咳咳!!!”   他也被烤肉上的干辣椒料呛到了。   李珩默默把自己没来及的碰的那杯可乐递给了他。   “谁买的烧烤料!”   社长咳完,也顾不得继续展示自己精湛的烧烤手艺,火急火燎地抓起了内鬼,“主动站出来,这件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不然被我知道是谁就退社处理了啊——”   尴尬的是,并没有人理他。   大一的新成员不负责采购,还处于茫然状态,大二大三的老社员就更不怕他了。   “这不是你自己撒太多的问题?干辣椒只是辅料,谁让你和孜然似的朝上面放?”   甚至还有学姐很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气得社长干脆把围裙一摘,当场摆烂。   “那你们谁吃谁烤吧,我不伺候了。”   李珩觉得他可能希望有人挽留,给自己找个台阶的。   然而并没有理他。   烧烤架面前倒是挤过去了不少人,明显跃跃欲试。   初步实现“自给自足”之后,天文社的活动现场反而变得更加热闹。   李珩坐在旁边给谢笃之发消息,时不时也会加入到他们的话题里。   他注意到林墨也总是像自己似的,低头去看手机,在屏幕上敲敲点点,偶尔也会露出羞涩,但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尽管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可是李珩感觉自己心里的小人已经忍不住跳起来,并且在“啪啪啪”地鼓掌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身上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和喜悦,在偶尔看向他和卫卓伟的时候,会变成一种欲言又止,笼罩在眉心的担忧。   李珩想问,可又不太好意思开口,直接问是不是你想和我们坦白,又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这也是有可能的,因为林墨开朗归开朗了很多,脸皮还是和之前差不多薄。   心里的小人只好一边使劲为爱鼓掌一边干着急。   更让他难受的是,卫卓伟完全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一样——   卫卓伟正在满脸激动地和社长聊高达,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   晚上的菜是由学姐们负责烧的,借了别墅的厨房,饮料除了超市买的雪碧和可乐,还有那种喝起来口感和果汁差不多的鸡尾酒。   至于原本活动的主题,观测北半球秋冬的星空,在社长神神秘秘拿出一盒光盘,问他们要不要看点刺激的东西之后,就被所有人抛到了脑袋后面。   当然,别墅外面太冷,大家都更想待在空调里面也是主要原因。   就是社长说的刺激,和大家以为的都不太一样。   李珩理解的刺激是指存在血腥表现,剧情紧凑,环环相扣的那种悬疑大剧。   也有人觉得是那种尺度会相对比较大,更适合成人观看的八点档爱情片。   当格外欢快的音乐开始响起,屏幕上出现了一群各种颜色的小动物时,除了社长之外,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你们这是什么反应啊。”社长站起来,关掉别墅的灯,“难道还会骗你们吗?我说刺激就是刺激。”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李珩被迫围观了这群小动物的各种死法。   血腥要素有了。   剧情也非常紧凑,几分钟就说完了一个故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并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应该也可以被分到十八禁的范围内。   ……但获得快乐的,只有社长一个人。   一声闷响,社长被坐在他旁边的副社踹下了沙发,活动也紧急叫停,从大家一起看片临时改成了国王游戏加真心话大冒险,抽牌决定。   只不过规则从真心话大冒险必须要二选一,改成了如果遇到实在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或者不具备完成条件的大冒险,实在为难的情况下,可以用一口气灌完整瓶鸡尾酒作为惩罚代替。   ——这是为了照那几个明显比较内向,脸皮相对薄的人。   一副牌有那么多张,李珩感觉自己抽到鬼牌或者K的概率都不大,心态也是那种看看就行的佛系心态。   直到他自己在第六轮里面抽到了鬼牌。   “……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拿到K的人看上去有点为难,语气也有点生硬。   ——可能是在他们学校的论坛上听说过他的“威名”。   “……大冒险吧。”李珩犹豫了一下,还是选了大冒险。   选真心话,他感觉刚巧抽到K的同学也不太能放开,问他比较有节目效果的问题,万一冷场,还容易破坏好不容易热络起来的气氛。   倒不如直接从现成的大冒险题库里抽一个,选到哪张是哪张。   把手伸到那个写满了各种挑战的小纸盒里后,他发现对方看上去明显松了口气。   之前也不是没有人选大冒险。   李珩觉得像“在现场挑一位异性深情对视,并朗诵鹅鹅鹅”,“把前任加回来(如果有的话),并发一张认为最可爱的照片给对方”这种挑战,要完成起来也不是很难。   可当他把自己好不容易选中的纸条从箱子里面抽出来,看到上面写的字,好像就突然明白之前几个选大冒险的人为什么会尴尬了。   他抽到的题目是:【给自己通讯录上最近联系人的第一位打电话,并说出洪先生那句知名台词“你好骚啊”】   ……他最近联系人的第一位,是谢笃之。   有那么一瞬间,李珩有干脆直接放弃,去拿鸡尾酒的想法,尴尬到连头皮都在发麻。   但这不符合规则。   按照规则,是只有“到奶茶店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店员大喊,你这个负心汉”之类,不具备时间和条件完成的惩罚才可以用喝酒代替的。   他抽到的冒险只是打一通电话,然后说四个字,没有理由拿办不到当借口。   李珩深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里那股几乎将他整个人都淹没的尴尬,按下了通话键。   嘟一声后,连通话铃声都没响,谢笃之就接通了。   “怎么了?”   对方一开口,李珩就紧张到完全忘词了,张着嘴,那四个字根本说不出来。   谢笃之也不催促他,只是很安静地等待,电电话也一直都是接通状态。   根据大冒险的要求,李珩打电话的时候开了免提。   他感觉声音被放大之后,对方规律的呼吸听起来也异常清楚,好像就在他耳边响起来那样。   李珩莫名被烫了一下,更难以启齿了。   最后,那几个字差不多是被他闭着眼睛挤出来的,话音还没落下,李珩就已经手忙脚乱地按挂断了。   可惜因为太慌,动作反而没平时迅速。   谢笃之反应得很快。   这周参加社团活动不回家的事,他是家里第一个知道的。   “在玩游戏?”谢笃之很冷静地问他。   “……是大冒险。”   李珩小声回答,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特地解释,“刚刚那个是一个很有名的渣男,在出轨的时候说的台词。”   不是他想起来要说的。   他的三哥清清白白,洁身自好。   谢笃之嗯了一声,也没问更多。   他语气称得上温和,“玩得开心就好,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李珩乖乖说了个好字,把电话挂断,这才发现几乎所有人的眼都黏在自己身上。   “学弟,你好会撒娇哦——”   社长吹着口哨,一副很流氓的样子,“要不然这样吧,你也喊我一声哥,我就把副社长这个位置给……嗷嗷嗷嗷!”   话没说完,他就被旁边的社团元老揪住耳朵,又怪叫起来。   不过李珩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想了,打电话的时候,他紧张到连手心都在微微冒汗。   他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了一种贤者时间,也弄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刚刚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要是刚刚打电话的对象不是谢笃之,而是谢思之。   他感觉自己肯定不会那么忐忑,羞耻。   接下来几轮,李珩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会再抽到那张鬼牌。   好在运气重新回到了他身上,接下来几轮,他又回到了之前观众状态,尽职尽责当自己的气氛组。   最后一轮的时候,林墨被抽到了。   林墨犹豫片刻,选了真心话。   抽到K的人问的问题不算刁钻,却很适合起哄。   他问的是:“有喜欢的人,或者交往对象了吗?对方是怎么样的人。”   林墨看上去也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瞪圆了眼,像极了像受惊的小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嗫嗫开口,“……有交往对象了。”   林墨说话的时候,目光有点闪躲,好像在刻意回避谁。   “什么样的人?”   “好看吗?”   “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谁追的谁?”   ……   不论什么场合,感情都是值得所有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在所有人或善意,或促狭的追问中,林墨一点一点地红了脸,脑袋也渐渐垂下去。   “……特别特别特别好,对我来说是神一样的人。”   他不好意思地开口,鬼使神差,又回答了其他人的提问。   “……是、是他追的我。”   而他那个时候,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得到对方的喜欢,甚至以为只是恶作剧——就像今天的大冒险一样。   哪怕现在,两个人已经正式确立关系,面对自己的恋人,林墨有时依旧会感到一股很浓厚的不真实和梦幻感。   但现在显然不是什么回忆他们之间相处的点滴的好时候。   林墨恋爱了,按照他们寝室之间的关系,他应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己的舍友,分析自己的快乐和喜悦。   然而他不敢。   每次升起类似的念头,他都会下意识惶恐,不安。   他害怕自己收到的不是祝福,而是夹杂着厌恶的异样目光。   林墨喜欢同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墨墨这个恋爱还挺好猜的诶 第82章   “好哇, 墨墨你居然真的恋爱了,还不和我们说!”   几乎一回到他们之前分的房间, 卫卓伟就怪叫着反锁上门, 并环着隔壁,堵在了门板上,大有种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架势。   他好像没注意到真心话大冒险之后林墨反常的沉默,神经粗大得可以, “你知道我之前拐弯抹角打听消息的时候有多着急吗!”   “……”   林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在床边坐下, 一言不发地咬着嘴唇。   李珩轻轻拉了下卫卓伟的袖子,慢吞吞开口, “阿伟, 我知道你因为我们宿舍有人脱单高兴,迫不及待想被请吃饭,但也不必表现得那么着急。”   “就算墨墨要请我们吃饭,那也是下周的事了, 对吧?”   说话的同时, 他拼命给卫卓伟使眼色, 希望对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给林墨一点缓冲的时间。   林墨明显有什么顾虑,才迟迟没有开口, 和他们分享喜讯的。   卫卓伟好像终于反应过来屋子里气氛不太对, 下意识想伸手去拍脑袋, 手伸到一半,又意识到不合适, 硬生生忍住了。   他憋了好半天, 也没憋出一个字来, 只好用目光向李珩求助。   李珩也没办法,甚至还没有从刚刚的意外里完全缓过神。   对真心话感到过于突然的,不止是林墨,还有他。   因为他觉得林墨如果和谁谈恋爱,肯定会告诉他们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可能是在吃饭的时候,或者睡前,用一种很不经意但又有点小心的语气,告诉他们“对了,我恋爱了”。   而不是现在这样。   他和卫卓伟早就因为之前的种种蛛丝马迹有所推测,不会意外,可是当事人呢?   当事人还没完全做好准备。   李珩心里面甚至有点想怪提问题的人,为什么偏偏要问恋爱,而不是之前那些诸如糗事,假设一类的题。   他知道自己这种责怪和埋怨是毫无理由的,是一种迁怒,可林墨看起来真的很不好受。   “……墨墨,我们也只是替你开心。”李珩犹豫了一下,“恋爱是你自己的事,你没有这个义务要告诉我们的,阿伟刚刚只是在开玩笑。”   “对的对的,我刚好只是想到蹭饭。”卫卓伟慌不迭回答,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他心里也在懊悔自己刚刚嘴为什么那么快。   凭心而论,虽然他总是珩哥珩哥的叫,但林墨确实是宿舍里最会照顾人的那个。   带饭,帮忙拿外卖拿快递这些都是小事,有几次他没注意到群消息,作业没交,都是林墨在发现之后用自己的作业去重改,在规定时间之前重新命名上传好的。   “我的问题,我道歉,我下周请你们吃饭。”   他很拙劣地尝试转移话题,内心几乎已经尖叫成了土拨鼠,“上次路过的那家烤肉怎么样?还是据说可以免费吃龙虾的海鲜自助……大闸蟹呢?”   “我让我妈邮大闸蟹过来吧,我们那边的蟹可好吃了!”   要不是时机不对,李珩简直想使劲拍他一巴掌,然后再绝望地捂住自己的脸。   ——阿伟,不会说话可以不用开口的。   “……”   “……但、但是,确实我应该请你们吃饭。”林墨磕磕巴巴地开口,说完,又陷入沉默。   难道这只是吃饭的问题吗?   李珩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数次欲言又止,又想不到合适的话题作为切入点。   不知道是第几次尝试开口失败后,他干脆也放弃了挣扎。   “……那,你是准备一个人,还是,嗯,我的意思是,就是,和朋友一起?”   按照道理来说,他们应该不知道墨墨是网恋,所以李珩才会这么问。   他刚问完,就想伸手去捂脸,恨不得现在就把谢思之召唤过来,教自己怎么说话,活跃气氛。   ——他刚刚都是问的什么问题啊。   连恋爱都没准备好告诉他们的人,能带着朋友见他们吗?   何况还是网恋。   “……那个。”   “怎么了?”李珩下意识紧张,感觉自己变成了卫卓伟二号。   “就、就是,我,想先问你们一个问题。”林墨掐着手心,气有点喘不上来。   他更不敢抬头去看自己的两个舍友,两个好朋友,“你们觉得,要是有男的,不喜欢女孩子,反而喜欢和自己一样的,会不会很变态……”   林墨没办法确定,自己到底是只喜欢那个他,被对方吸引。   还是就像以前在学校里欺负他的那些同学说的,是变态,天生就是个插/屁/眼/的——   因为他长得瘦,变声之前说话比女生还要细,因为他家里有好几个姐姐,生活在所谓的女人堆里,说话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把小指头翘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青春好像现在的性取向一样,都很难以启齿。   “homo,基佬?gay?男同?”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卫卓伟就已经说出了一大堆名词,“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就,你要是玩游戏,尤其是那种会有社交聊天功能的网游,”他挠了挠头,“就会发现这个世界,额,无一无靠,遍地飘零。”   “我们部队现在还有几个福瑞天天发投稿蹲cp找1呢……”   林墨不太理解他有些话的意思,但是能感觉出来,对卫卓伟而言,男性和男性在一起是很正常,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事。   他莫名松了口气,掐手掌的力度比之前要弱了一点,也因此更加惶恐,害怕从李珩口中听到带着厌恶的答复。   李珩其实也松了口气,他没想到林墨刚刚表现得那么害怕,那么纠结,是因为性取向。   松了口气的同时,还有点难受。   “这有什么好变态的?”   他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暑假住在欧洲的时候,遇到过很多对同性别的情侣,他们都过得很幸福,给人的感觉也很甜蜜……爱本来就不应该被性别限制。”   “对的,同性恋有病,是变态的观点都过去多少年啦。”卫卓伟翻了个白眼,“而且我觉得有一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恐同即深柜。”   他嘿嘿笑了一声,“说同性恋是变态的,真正的自我往往也有很大可能性是他讨厌的那种变态。”   “……你们不会觉得很恶心吗,就是,男的喜欢男的?”林墨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不恶心啊?只要不搞代/孕,不骗女孩子当同妻,和谁交往都是自由吧,又没违背道德,有什么恶心的。”   老二次元在这一点上自认很有发言权,“要是世界上有一个为专门为我而生的渚薰,是我我也弯啊。”   林墨更听不懂了。   “他的意思是,只要你觉得那个人就是自己注定的那个,性别不管怎么样都没关系。”   李珩还耐心解释了一遍,告诉他渚薰是一个很深情很纯粹,只关心特定那个人的动漫角色。   林墨听完,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没有他一直鼓励我,我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办法做好,什么都办不到,他对我来说,应该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渚薰。”   “但是,我觉得不是他为了我,是我是为了遇见他诞生的。”林墨这样说。   李珩心中有古怪感一闪即逝,还没来得及抓住,就被林墨接下来的话吸引了注意。   “我,我的意思是我喜欢男性,最近刚刚交了男朋友。”   他承认了。   “哇。”李珩适时发出一声感慨,开始装傻,“……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你不是说,是他追的你吗?”   卫卓伟倒是刚慢半拍地意识到,林墨刚刚突然问有关同性恋的问题是为了什么。   他有点哭笑不得,甚至想往自己的亲友群里发“什么嘛,特地把大家叫出来就为了这种事”的表情包。   刚刚的气氛真的差点吓死他了!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和他是因为漂流瓶认识的。”   林墨说。   最开始,只是因为他习惯性用微信的漂流瓶功能去写心事,并把那些心事的时候,收到了一个写着“好想吃糖啊”的漂流瓶。   他没有注意,第二天,又收到了一个,内容“今天也很想吃糖”。   感觉和第一天是同一个人,但是林墨依旧没有回复。   他没有回复别人漂流瓶的习惯,也从来不看自己漂流瓶的回复。   心事流走了就是流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可是第三天,他再次收到了漂流瓶。   “没有糖吃的第三天,好难受,感觉自己生命垂危了。”   还是同一个人。   林墨不是喜欢甜食,他只是很喜欢吃糖。   好笑的同时,他还有点好奇,没忍住回复了对方。   “真的有那么难受吗?”   “……那你们就这样认识了?”李珩也想笑,实在想不到他和恋爱对象认识的契机居然是漂流瓶。   林墨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然后他就问我要联系方式了……问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糖可以推荐给他。”   “你自己做的糖果不就很好吃?刚好,一个负责做,一个负责吃,多般配啊。”   卫卓伟没想那么多,很随意地开口,“说不定毕业之后还能一起开那种手工糖果店。”   有共同爱好维持的爱情,多好啊。   林墨被他羞得脸红。   未来这种事情太远了,他现在还不敢想。   “……我有给他寄我做的水果糖。他、他收到了,还告诉我味道很好吃。”   可是他又忍不住想要分享,“说比他以前吃过的所有糖果,加起来都还要好吃……还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秘方。”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糖有什么秘方,可是这种被喜欢,被珍重的感觉又让他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或许真的有特殊天赋。   “——难怪你后来每次往我的桌子上面放糖都只放一粒,后面干脆放超市买的大白兔了。”   李珩回过味来,“原来不是没有,是全寄走了。”   林墨脸更红了,面红耳赤,根本说不出话。   “……我,我。”   他“我”了一会儿,最后,微微苦恼,犹豫道:“我其实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和他见面,就是,他说自己最近要来S市,可能还会待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大哥www 第83章   “墨墨, 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明白吗?”   卫卓伟满脸严肃。   他甚至特地在鼻梁上架了一副作为cosplay道具的平光镜, 用来表达自己的郑重和重视, “你们吃完饭之后,要是对方提议去逛街,你们就往人多热闹的商场去。”   “还有就是酒店和宾馆,要是他让你送他, 你把他送到门口就行了, 不要随便进他的房间。”   李珩对这方面的了解没有卫卓伟那么多, 只好一边水一边点头,用行动表明自己对他那番话的支持。   ——林墨最后还是决定去见自己的网恋男友。   地点约在S市一家比较有名的情侣餐厅, 男友订的座位, 时间则在周六中午。   尽管是周六,但不管是他还是卫卓伟,都没有时间陪他过去,或者说悄悄在那家餐厅订别的座位, 在暗中去考察林墨的男朋友。   动漫社接了个商展, 卫卓伟作为后勤的一员, 周六要一直在那家商场帮忙。   至于他,就更没办法过去了。   这周六刚好是谢笃之的生日。   “……呃,就是, 我的意思是万一, 你在和他见面之后觉得他非常非常好, 比想象中还要好,他也很喜欢你, 你们情不自禁水到渠成。”   那边卫卓伟还在说, 絮叨得活像个老妈子, “不管怎么样,都要做好措施懂吗?最好先看一下他有没有健康证明,不管有没有健康证明,你都一定要他用小/雨/伞。”   根据多年经验,他断定墨墨是零。   刚想开口问小/雨/伞是什么,突然意识到他在说成人向话题,讨论性/爱的李珩差点没把自己呛到。   林墨也在咳嗽,耳朵尖红着,“……你、你能不能想点,思想健康一点的!”   而且卫卓伟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一副很清楚很熟练的样子啊?   “我只是担心。”   卫卓伟推了推眼镜,“男同很诡计多端的,而且是他追的你,他掰弯的你,在真正见到人怎么样之前,我肯定要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   林墨小声:“他人很好的。”   “你对他有恋爱滤镜,肯定会觉得他好啊。”卫卓伟说,“但对于我们这种娘家人来说,你的人生安全和健康肯定是最重要的。”   “——对吧,珩哥?”   他这样问李珩。   李珩也不自觉露出严肃的表情,抿起嘴唇,点头,“虽然阿伟有些话听起来比较粗糙,但他确实考虑得非常全面,我也认为安全更重要。”   不管怎么样,小心一点肯定是没有错的。   林墨被他们弄得哭笑不得,并且不好意思。   “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很小声地反驳,“而且你们,特别是阿伟,操心得太多了啦。”   就算他们确实在谈恋爱,而且已经谈了有一段时间了,但不管怎么说,现实中都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会……   “那我明天穿那件卡其色的外套可以吗?”他还没有想好明天出门穿什么,问李珩有没有建议可以给到自己。   当然,其中也不乏转移话题,免得再从另一位舍友嘴里在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的意思。   “可以啊。”李珩想了一下他那件外套的款式,手上动作没停,“配牛仔裤就很好,很清爽。”   “外套里面可以用线衫加衬衫的搭配。”   他记得林墨有好几件线衫,深色系和浅色系都有,不管是近色,还啊色系互补,效果都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且林墨身材比例很好,也很衣架子,非常适合那种日常、邻家的装扮。   “明天早上是不是温度很低啊?你出门记得抹面霜,不然脸上容易起皮。”   李珩也不自觉像卫卓伟那样操心起来,“还有唇膏,秋天很干的,商场又开着空调,可能你们逛一会嘴唇就起皮了。”   林墨一边哦一边用便签纸记,完全是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我这里好像有还没拆封的。”说到后面,李珩忍不住拉开自己的抽屉,在里面翻翻找找。   除了面霜,润唇膏这些,他甚至还从里面找出了面膜和精华水——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谢夫人收拾的时候放进去的。   但光是每天早上出门前很老实地抹面霜,涂润唇膏这一点,他就已经超过绝大部分男生了。   而且他皮肤很好,从来不长痘痘,也不太能用到面膜。   “我感觉今天晚上睡觉之前,你最好再敷一片面膜。”   他在灯光下仔细端详了片刻林墨的脸,发现对方皮肤好像确实有点干燥,“补充水分。”   这回笑的人变成了卫卓伟。   “珩哥,你看我能敷吗?我明天也要风吹日晒。”阿伟同学在开口的同时,扯了扯自己的脸,“我感觉我也要补充水分。”   李珩和善地告诉他多热水,少喝碳酸饮料少吃炸串。   不过,最后,他们宿舍熄灯之前,还是每个人都敷了一片面膜。   司机第二天一早就过来接了,他走的时候,宿舍另外两个人还在洗漱。   准确地说,是一边洗漱,一边聊天,以卫卓伟单方面输出为主。   李珩听了一耳朵,没好意思继续往下听,只好在走前清清嗓子,咳嗽了好几声,让卫卓伟注意点分寸。   阿伟连教学片都帮忙操心好了,据说还是连夜让他的小伙伴们找的无广□□纯净引导版。   所以有时候,李珩觉得自己会产生“阿伟真的是一个很特殊的人才”的想法也不奇怪。   不过,教学片最后有没有落实,墨墨有没有恼羞成怒,用毛巾去打阿伟……很快他就没有精力去操心了。   坐在后座,抱着自己的礼物盒,李珩开始习惯性忐忑。   在刚过00:00的时候,他就已经把生日祝福发出去了,昨天没有去谢笃之那边,和对方一起回家,也是因为有一部分的礼物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而且,过去谢笃之那边,他也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提前送礼物,然后再忐忑一整个晚上,睡不好觉。   今天家里是谢夫人负责下厨,他到了家,把礼物放好,就很自觉地找了件围裙,进厨房帮忙切菜,摆盘。   蛋糕依旧是他之前过生日那家订的,只不过做成了咖啡黑巧口味,只有中间那层薄薄的奶油是甜的。   谢笃之甚至配合地带上了蛋糕附赠的那个生日小王冠,让他拍照留恋。   ——那个王冠他当时过生日也送了,但是觉得有点幼稚,就干脆当做没看见,不知道,更没带上去。   没想到谢笃之居然会带。   “小乖,为什么你给老三的礼物盒子这么大?”谢思之眼睛几乎就没怎么从两堆礼物上移开过。   “还有,我怎么感觉他们给老三送的礼物要比当时我们过生日送得还多?”   双胞胎生日是在正月末尾,早就已经过了。   “老大,你仔细看一下,是不是——”   他自己嚷嚷还不够,连带扯上了旁边安静等谢笃之切蛋糕的谢慎之。   家里不至于缺这点生日礼物,但攀比心——尤其对谢笃之的攀比心,从刚刚开始就在隐隐作祟,闹得谢思之不太舒服。   加上给他过生日的只有自家人,几乎一落筷子,他就开始嚷嚷起来。   李珩早就学会了无视二哥这种时不时就冒出来的矫情抱怨,连眼光都没有分给他,更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可是谢慎之是家里难得的老实人。   谢慎之很仔细地会想了一下自己和双胞胎弟弟在年初的生日,眉毛从拧起到松开,又复拧起。   “不是比我们多,是比你多。”   谢慎之严肃地纠正了他的说法,“我那堆和阿笃差不多高。”   谢思之:……   “我是你们抱过来的吧,一定是吧。”   谢夫人干脆给了他一个白眼,“不用理他,阿笃,你切你的蛋糕就好。”   “给老二最小的那块。”她这样补充。   “不是,为什么我的礼物比老三少就算了,还会比你少啊?”   谢思之想不通,又重新去拽谢慎之,用脚去踢他,“我俩不是一起生的吗,不可能那些叔叔伯伯啊合作商啊送礼物只送给你,不送给我吧?”   “而且我还有那么多朋友,没理由比你少吧?”   礼物比谢笃之少,他不平衡归不平衡,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谢笃之早出去单干了,自己那边都有不少想搞好关系的乙方,供应商之类的,过生日收到一堆东西实属正常。   只是他前几年地址都没填家里,东西都是让人直接寄到公司,直接交由助理或者行政那边处理。   今年还是谢思之在他成年后,头一回看见他收的礼物。   谢思之感觉自己嚷嚷两句很正常。   “因为你没进公司。”谢慎之想了一下。   要是没记错的话,他有不少礼物都是后来自己新发展的客户送的。   那些客户可未必清楚他们家老大老二是双胞胎,同一天生日,要送礼,也是送给他这个合作伙伴。   “我那群朋友的数量总不可能比你的客户还少吧。”谢思之被噎了一下。   他的兄弟群有将近一百来号人,怎么可能输给老大这种从小到大都没几个朋友的家伙?   “你的那些朋友,也会给我们送礼物。”谢笃之随口解答了他的疑惑。   青年站在桌子前,睫毛半垂,手腕不见分毫抖动,精准且细致地切着自己面前的蛋糕。   他头上的王冠还没摘下来,已经有些歪了,可看上去并不滑稽,反而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庄严和肃穆。   李珩又忍不住拍了他好几张,决定后期再调一下光,发到自己专门用来存图的小号上用来混更。   摄影永远不可能只去拍风景的,还要学会拍人才行。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他觉得谢笃之不管怎么拍都很好看,完全能弥补自己作为新手摄影在取景、还有技巧上的不足。   “他们还给你送生日礼物了……?”   谢思之不敢置信,拔高音量。   仿佛只要谢笃之点头,他就会即刻解散群聊,和那群忘恩负义,连战线都做不到统一的好兄弟割席,从此恩断义绝。   谢笃之点头。   “他们很客气,也挺有礼貌的。”谢慎之跟着回忆,“每次碰到我都会喊我大哥。”   谢思之:……   他知道问题在哪了,问题出在他的那些朋友全是内鬼,过分热情。   他决定明年匿名给自己多送个几十份生日礼物,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被老大比下去。   他和谢慎之可是同一天生日,对比总不能特别明显吧!   那多没有面子!   尤其是在看到自己的蛋糕明显比其他人更小之后,谢思之更加不平衡了。   “……老三,六等分有那么难吗?”   “妈妈说给你最小的。”   谢笃之眼也不抬地回答。   切蛋糕的时候,他其实没有太多考量,想的也只是要给喜欢的人分一块最大,相对来说奶油比较多一点,苦味没有那么重的。   谢笃之平等地尊重爱戴父母,还有大哥,所以一半蛋糕切得很平均,半点都没有偏倚。   另一半就并非如此了。   他想的是怎么能让那块奶油和白巧克力装饰能全到一个盘子里面,只给自己切了一小块还不够,还干脆把原本应该属于谢思之的那部分缩减了。   谢笃之对此毫无愧疚。   甚至觉得非常应该。   ——他还没有忘记谢思之教人学坏的事,依旧在记仇。   “阿笃爱护弟弟,给小乖多切点怎么了?”   谢夫人看不下去,“你要是吃不够,明天就自己出门买,买多少都随你,也没人和你抢。”   在她眼里,生日蛋糕就是一个象征,只要吃到了就行,没必要太斤斤计较,分多分少。   “……我不是这个意思。”牵扯到弟弟,谢思之气焰瞬间就灭了,“我刚刚就是想说老三切蛋糕技术不行。”   “乖啊,二哥这份也给你——”   “谢谢二哥,但是我已经吃不掉了。”李珩指了指自己的盘子,“我还有很多没吃完。”   “要不要二哥帮你吃?”谢思之挑眉,自认为找到了机会,“不然你晚上容易吃不下。”   “不要,我吃健胃消食片就好了。”李珩把蛋糕盘往自己面前挪了挪,明显一副“袒护”的态度。   他才不想把谢笃之特地切给自己的蛋糕f分出去。   而且当时他过生日,那么大一块奶油蛋糕,谢笃之也全部吃完了啊。   谢思之感觉今天自己也被故意排挤了。   这种感觉,在他过去帮忙给谢笃之拆礼物的时候,一度达到了顶峰。   家人,包括几个朋友送的礼物之前就被单独挑出开,放在一边了,谢笃之自己拆。   这么多年了,谢思之不用脑子都能才出来父母会送什么,大哥会送什么,所以谢笃之拆的时候,他也没多太在意。   反正就那几样来回换,每年都差不多。   直到谢笃之打开那个明显比其他礼物个头大上不少的礼物盒。   从里面倒出一堆亮闪闪的千纸鹤,还有小爱心。   里面混着领带夹,袖扣……还有那种一看就有些年头的口袋书。   从千纸鹤并不分明,甚至个别显得有些圆润,歪歪扭扭的棱角来看,谢思之能百分百肯定,这些填充物肯定是弟弟亲手折的。   ——之前送他开学报道,谢思之就在他桌子上看见过这个样子的千纸鹤。   根据目测,至少大几百只肯定是有的。   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   谢思之感到微妙,并且仿佛被塞了一大口没有混着龙舌兰也没加盐的柠檬。   然而,还没有等他多看几眼,连带这些填充物一丝,所有东西就被谢笃之重新封进了盒子里。   “我喜欢千纸鹤。”谢笃之眸光专注,任谁也看不出来他在说谎。   他只是喜欢特定的人送的千纸鹤而已,把千纸鹤换成其他的东西,比如说那种用纸折的星星,纸折的青蛙……一样也行得通。   重要的不是物品,是送物品的人。   “我猜到啦。”在他开口后,李珩所有的忐忑顿时烟消云散。   少年不自觉弯起眸子,“上次去你的房间,我看到摆在书架子上的那几只千纸鹤了。”   那几只千纸鹤好像还是他开学的时候用糖果纸折的。   给谢笃之的生日礼物要送什么,他其实很早之前就想了个大概。   谢笃之并不缺什么,他给谢笃之送礼物,也不可能像谢笃之给他送那样,送得很贴心,又很随意。   当然,这个随意是指那种想送什么都能送得起的随意。   李珩毕竟资产有限。   而且说来惭愧,虽然他经常会听谢思之谢夫人谈起拍卖会,谈到拍卖会上的各种物品,但实际上,他一次也没有去过。   拍卖会大部分时间都在晚上举办,而他不但白天上课,晚上也有晚自习。   甚至有时候晚自习也会变成课。   所以,包括宝石袖口和领带夹之类,他认为实用性相对比较强,谢笃之能用上的东西,都是他从那些奢侈品官网订的成品。   而不是说什么大师手作,或者私人定制。   “袖扣颜色很好看,刚好上次那对被猫咬坏了,现在就能用。”   谢笃之面不改色。   谢思之隐隐觉得有哪里给人感觉不太对。   ……不管怎么看,老三也不会是缺袖扣的样子啊,被猫咬坏了就咬坏了,再换一副新的就行呗。   怎么说得和,刚好就缺这样的袖扣似的。   谢思之直觉不太好,本能促使他插/入了这场对话,“——乖啊,你给三哥折这么多东西,明年二哥过生日总不能偏心吧?”   “我也要千纸鹤。”   谢思之想了想,“就给二哥折五百二十个吧,我爱你,寓意多好。”   “不要。”李珩眼睛眨都没眨一下,直接拒绝,“你又不喜欢千纸鹤。”   “我现在喜欢了。”   谢思之信誓旦旦,俨然已经规划好了那些千纸鹤的用途,“你说二哥把你送的千纸鹤全部串起来,挂在画室里怎么样?”   李珩想了一下那个画面,认为不怎么样,又不太好意思开口打击他。   ……而且,既然他都给谢笃之送了千纸鹤,为什么就不能给谢思之也送呢,反正都只是作为填充物。   “二哥,你让我再考虑一下。”他慢吞吞地开口,决定到时候让宿舍里的其他人也帮忙折一点。   大哥和二哥的生日在同一天,要折的话,他不可能只给谢思之折。   完全忘了自己之前再给谢笃之折纸鹤,其他人好几次都提出来帮忙,都被他以亲手折更有心意为理由拒绝的事。   “你们在说什么呀?”谢夫人打完电话回来,就看到三个人和地里萝卜似的,齐整划一地坐在沙发上。   她说话带笑,眉梢都透着一股喜气,显然心情不错。   “妈妈,我们在帮忙给三哥拆礼物。”李珩乖乖地回答她。   于是谢夫人也坐下来,“要不要我把爸爸和阿慎也叫下来帮忙?这样更快。”   谢伫危和谢慎之吃完就回书房办公去了,以往,谢笃之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对了,我要宣布个好消息。”谢夫人突然想起来,咳嗽一声,“……我要当奶奶了。”   李珩差点手滑,把谢笃之收到的某个琉璃艺术品从盒子里直接砸到地上。   谢思之更是发出一声平时会被谢夫人狠狠训斥不雅的惊呼。   “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是什么。”   谢夫人没好气地瞪了二儿子一眼,“是你们吴阿姨的儿子……他去年不是刚结婚?今天早上带夫人去医院例行检查,发现夫人怀孕了。”   “哦,哦——那确实好像应该是喊你一声奶奶,毕竟你在圈子里和吴姨玩得还不错。”   “认干亲了没?”   谢思之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就在刚刚,他脑子里什么可能性都过了一遍了。   比如老大醉酒失足不小心一夜风流。   再比如老三……老三醉酒不太可能,所以谢思之给他的是不小心被对家算计,喝了某些助兴材料的酒,和走错房间的小白兔一夜风流,小白兔带球跑剧本。   至于他——虽然他飙车,泡吧,偶尔可能还出去打架,但他毫无疑问还是很纯洁的处/男,贞/操还在。   小弟就更不可能了。   “还没呢,不知道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谢夫人说,“我在想,要是女孩子的话,就认一个。”   “女孩子肯定随妈妈,小胡长得多好看啊。”   她忍不住开口,“眼睛又大又水灵,要是小姑娘眼睛也遗传她,肯定可爱死了。”   谢思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站起来,准备开溜,“妈,我刚刚想起来——”   “坐下。”谢夫人冷冷扫过去,“说的就是你。”   “老大忙,老三也忙,我就先不说了,你看看你,到现在朋友也不谈一个,总不能赖我和你爸一辈子吧?”   “就算你爸爸不烦,我也要烦,你太吵了,别到时候把我吵出精神衰弱。”   “你看看吴阿姨的儿子,今年也就二十三,比你还小一岁,孩子都有了。”   谢思之:“……”   那他追不到喜欢的人,他也没办法啊?   “妈,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真的。”谢思之前所未有地真诚,“而且我也能理解你的那种心情。”   “我知道你也不是说有多急抱孙子,就是单纯喜欢漂亮小孩。”   养弟千日,用弟一时,谢思之清楚自己这样做不好,可是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不把话题转移到其他人身上,他感觉谢夫人能念叨自己一整个下午。   “你看看我们乖,又听话又可爱,而且像你,多漂亮一小孩啊。”   猝然被点名的李珩:……?   他带着点不敢置信地看向谢思之 ,感觉对方未免有点无耻——明明谢思之刚刚还好声好气求他,让他也折千纸鹤当礼物填充的。   “你好端端扯你弟弟干嘛。”谢夫人也有点无语。   “我当然知道他很听话,也很漂亮啊,但是他现在不是已经长大了嘛,我总不能像他小时候那样。”   没有说小儿子长大就不可爱的意思,在谢夫人心里,小儿子永远都是最乖巧最懂事,也是最可爱的那个。   只是在暑假那次聊天之后,谢夫人很难再像过去那样,真的在心里把他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那样去呵护。   他变高了,五官也比之前长得更开,脸上线条依旧柔和,但已经能够看出棱角。   他还在成长,但他也已经长大。   “我懂了,你嫌弃他了。”谢思之很干脆地曲解了她的意思,扯着嗓子开始喊,“乖啊,你听见没,咱妈刚刚——”   还没说完,他就被谢夫人直接踹了一脚。   “行了,滚吧。”谢夫人这样说。   谢思之如蒙大赦,连装也不不装了,眉开眼笑地上了楼,“那我走了啊,你一会儿别喊我下来,我自己饿了会去厨房的。”   “不用理你二哥。”   谢夫人坐到小儿子身边,拉起他的手,言语中带着很明显的嫌弃,“就他这种狗憎人嫌的性格,能追到喜欢的人才有鬼。”   有一瞬间,李珩居然想把谢思之几次追求心上人失败的事告诉她。   谢夫人确实慧眼如炬。   “阿笃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谢夫人那点心思刚歇没多久,又重新烧了起来,“我刚刚听你吴姨说,张太太他们家的女儿读完书准备回国,听说性格特别好,而且也是个不得了的学霸。”   “我暂时没有和谁交往的想法。”谢笃之没有选择装糊涂,而是很干脆地开口拒绝她,“还有很多规划没有完成。”   谢夫人叹气:“你们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不管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还是男孩子,总归得尝试交往啊。”   万一就遇到真爱了呢。   “妈妈,你好开明哦。”李珩忍不住。   在他的印象里,大部分家长都将同性恋视如蛇蝎,避之不及。   虽然之前在飞机上的时候,谢慎之也说过自己在青春期曾经因为不开窍,被她特地找过——谢夫人是那种坚定的支持孩子早恋派。   但亲耳听到,给他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嗯?”谢夫人倒是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   弄清原委之后,又是哑然失笑,“传宗接代的观念也太过时了,又不是家里有皇位继承。”   “人总是要死的啊。”她这样说。   “活着也就那么短短几十年,当然应该尽可能去做自己想做的,做自己喜欢的事,喜欢自己想去喜欢的人。”   “妈妈觉得你的舍友很勇敢。”   最后,谢夫人给出了勇敢这一评价,又叮嘱他帮忙可以,但不要强行干预林墨的选择。   毕竟不是所有的恋爱都会顺风顺水,在刚开始接触“爱”,去学习它的时候,就能遇到所谓的命中注定。   “我知道的,妈妈。”李珩冲她点头,“我也觉得墨墨很勇敢。”   谢夫人又和他聊了会儿,让他记得有空带朋友到家里来玩,就拎着包出门了。   李珩继续帮谢笃之拆礼物,帮忙分类。   他其实也有点偷偷八卦一下,问谢笃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谢笃之从来都没说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不太希望对方回答他这样的问题。   他好像不太能想象出来谢笃之交往女朋友,或者是男朋友的样子。   “三哥。”   他喊了谢笃之一声,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开口,感觉不论问他什么都不合适。   “怎么了?”   谢笃之不明所以。   “没什么……我刚刚就是在,就是在想我有没有看错。”   李珩绞尽脑汁,“妈妈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你直接把一个没有拆的礼物丢到垃圾桶里面去了。”   刚刚谢笃之确实有这个动作,只是怎么处置礼物是谢笃之的事,而且也有可能是早拆过了,他没注意。   他只是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这样问的。   “没看错。”   谢笃之微微一哂,摇了摇头,“我是丢掉了一份礼物。”   他莫名有些高兴,可能因为被注意到了,也可能是刚刚的询问,或者其他什么原因。   “白软送的。”谢笃之补充,不想造成误会,“没必要拆。”   “白软?”李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甚至下意识坐得离垃圾桶远了一点,生怕那份礼物里是什么有放射性的物质。   “应该是挑衅。”谢笃之并不在意。   他只是在看到礼物署名的时候奇怪了一下,这还是白软许多年来第一次给他送礼。   意识到是挑衅之后,那个小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就不重要了。   “……哦,那确实不用管。”李珩点点头,又帮他拆了一份明显是远渡重洋过来的礼物。   既然谢笃之都这么说了,他也不会再傻傻地去猜那个盒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只要知道,这是一种故意挑衅,很惹人厌的行为就行了。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盒子里没有装着他以为的放射物质,更不是寓意不太好的那些物品。   那个盒子里只有一张明显是人工伪造的身份证。   “谢笃之”的身份证。   周日早上,李珩就火急火燎去了赶回了学校。   他昨天没怎么看手机,晚上的时候,才注意到林墨在宿舍群发的消息,还有卫卓伟单独给自己发的消息。   林墨周六晚上没有回学校,说是准备和男朋他一起去夜场的游乐园玩。   卫卓伟私聊给他发的那些消息,还有链接,又基本都是大学生被蒙骗,被拿走身份证借债,甚至因此失足的新闻,弄得他没办法不担心。   他也不想把人想得那么坏,但是,万一呢。   林墨是单亲家庭,父母很早就离婚了,现在和妈妈生活。   他在宿舍打过视频回家,为了让妈妈放心,让她知道自己过得很好,还特地让他和卫卓伟入了镜。   她看起来很苍老。   万一林墨真的出事了,他的妈妈又要怎么办呢?   李珩越想越担心。   他急匆匆冲进宿舍,林墨已经回来了,卫卓伟正在和对方说话,嬉皮笑脸的,寝室气氛也很轻松,完全没有那种紧张感。   想到卫卓伟昨天给自己发的那些消息,李珩忍不住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珩哥,你回来了啊。”   他开口之后,卫卓伟才从那种兴奋的状态里脱离出来,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   “我和你说,我昨天差点都吓死了,墨墨也不回我消息……”   说到这里,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忍不住用手拍了几下胸口,“结果是游乐园人太多,他手机被偷了没发现。”   “对不起啊,让你们为我这么担心……”   林墨也特别不好意思,“我昨天问他借手机,想打给你们报平安,想起来你们的号码都在手机卡里,园区信号也不好,怎么登陆账号都登不成功。”   “后来找到信号好的地方,我才给阿伟发消息解释。”   不过那个时候已经很晚了,卫卓伟早就怀着担心睡着了。   “没事就好。”   李珩松了口气,又上上下下把他仔细端详了一遍,确认人完完整整,没有差池之后,这才完全放心,“手机报警了没有。”   都怪卫卓伟给他发的那些东西,害他胡思乱想。   “……今天早上他带我去买了新的,补了手机卡,还说是见面礼。”   提到男朋友,林墨声音又重新小了起来,明显不太好意思,“还说我的手机是因为他才丢的,是他不好。”   昨天玩得太晚,没来得及回宿舍,酒店房间也是对方订的,一人一间,对门,只隔一道走廊,开门就能看到彼此。   “我感觉墨墨的男朋友是真的很贴心,也很喜欢我们墨墨。”   卫卓伟跟在后面补充,被收买得很彻底,“他从墨墨那边打听到了我们喜欢什么,让墨墨给我们带了礼物。”   新发售的旗舰机,大几千块的限量版手办,诈骗怎么可能会舍得花这种成本。   “他只是觉得,你们平时也很照顾我,所以他也应该谢谢你们。”   林墨很害羞地帮自己的男朋友说好话。   他脸上是那种李珩一眼可以判断出来,可以称之为幸福的表情。   “他还说想请你们吃饭,要是你们晚上有空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临时有事加班了OTZ,二合一粗长一章奉上!十一点多那一更就没有啦(虽然挤一挤还能再出来三千字)   本章有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但是我不说。   有人已经猜到墨墨男朋友是谁了,嘻嘻 第84章   “墨墨, 你男朋友到底长什么样啊?”卫卓伟清楚自己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但还是忍不住想问。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林墨, 他的男朋友到底长什么样了。   卫卓伟感觉自己现在就是那只被好奇心杀死的猫。   林墨刚回宿舍的时候, 卫卓伟有点担心他遇到的是那种所谓的“糖爹”,有钱,会玩,知道怎么哄骗大学生, 让大学生陷入甜蜜陷阱, 甚至一步步走入深渊。   但是他旁敲侧击, 问林墨他的男朋友多大,是不是比较成熟所以会照顾人的时候, 林墨却说他的男朋友年龄不大。   “他比我小呢。”林墨这样说的时候, 语气有点吞吞吐吐,“……老实说,我看见他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然后他说,他夏天就已经过完十八岁生日了, 是合法恋爱, 还笑着说让我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什么?当然是不用担心老牛吃嫩草了。   李珩虽然没开口, 却也本能感到好奇,下意识偏过脑袋去看他。   “就、就是很可爱,很帅啊。”林墨目光闪躲, “……你们晚上就知道了。”   虽然这么说, 但他心里其实也没有太多把握, 舍友一定能把自己的男朋友认出来,或者感觉他很眼熟。   毕竟他的舍友不像他这样, 在看电视剧的同时, 也会关注和演员有关的消息。   “我就是好奇他具体怎么可爱, 怎么帅,才忍不住问你。”   卫卓伟无奈,“怎么说我们也算,呃,你的娘家人?”   他感觉林墨恋爱脑有点严重,谈到男朋友,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说到自己的男朋友,他即不像平日里那么温柔和气,也完全看不到讨论小组作业时有理有据,思路清晰的样子,反而有点像卫卓伟之前跟风吐槽过,那种很贬义的“娇妻”。   好像重心全部都放在男朋友身上了,半点自我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卫卓伟对他口中的“可爱”和“帅气”其实抱有一定的疑惑。   小明的爷爷能活到九十岁,就是因为小明的爷爷从来都不多管闲事。   卫卓伟也知道管太宽不好。   只要舍友的男朋友是个好人,真心实意喜欢舍友,不会因为各种各样的所谓现实因素去当人渣,灵魂有趣就行了。   外貌如何,反而是最次的条件。   可一想到有鲜花插在牛粪上的可能,卫卓伟就感觉心里面很难受。   他心里面是真的把自己当林墨的娘家人看待的。   丈母娘看儿婿,肯定横竖都满意不了。   林墨被他一句娘家人弄得更不知道怎么解释来龙去脉了,脑袋又垂下去。   “总之,他人很好的……阿伟你不要瞎猜啦。”   卫卓伟被他这种过于模糊暧昧的态度堵得欲言又止,重重叹了口气,“我这不是怕你没多少社会经验,被那种我很丑但我很温柔的人骗了嘛。”   “他不丑,你肯定也会觉得他很帅的,很可爱的。”林墨很认真地反驳。   卫卓伟:“……”   一但牵扯到男朋友的“声誉”,他又像是换了另一个人。   ——或许这就是恋爱也说不定。   李珩在心里默默地想。   不过他想象不太出来,自己谈恋爱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虽然他感觉“爱”这件事情本身是很好的,可如果将自己代入林墨,比起对方表现出来的甜蜜,他感觉到更多的,其实是一种恐惧感。   仿佛爱会让人丧失自我。   他下意识想给谢笃之,还有明月发消息,问他们有关恋爱的看法,又想起来自己身边除了父母,其实没有太多人可以告诉他经验。   谢思之或许有。   不过他感觉自家二哥的经验不能称之为经验,更没有任何参考性。   “墨墨,我们几点出门比较合适?”   他看了一眼时间,“你的男朋友订的地方离学校好像不是很近。”   林墨至今没有把男朋友的名字告诉他们,理由是他的男朋友准备在正式见面的时候介绍自己,所以暂时保密。   所以,他们称呼林墨的男友,就直接喊“你的男朋友”,而不是名字。   林墨男朋友把请他们吃饭的地点订在一家名气很大,李珩还算有印象的私房菜馆。   高考前那段时间,谢笃之总会从那家菜馆订餐,他很喜欢吃那家的松鼠鳜鱼。   梦里好像也跟着家人去过,不过次数不多。   “等等,我问一下他。”林墨边回答他,边拿起了手机,“他让我们到时候直接去好,他已经点好菜了,说这家的菜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既然这样,你又为什么还要问他几点出发呢?   李珩有点疑惑。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带着点不确定地将其归咎了到情侣之间,显得黏黏糊糊的相处上。   而且林墨的男朋友回复得很快,仿佛一直在等他的消息,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屏幕。   “他建议我们三点出门更好,这样就算路上堵车也不会到的太晚。”   林墨把手机收起来,去拿外套。   现在已经差不多快两点四十五了,打车要时间,出校门也要时间。   “三点会不会有点早啊。”卫卓伟打开地图,看了一眼大概的车程和距离,“就算高速堵车,我们最多五点出头也就到了?”   林墨早上又说,估计他们今天晚上至少八九点才能回来。   菜又提前订好了,就等着人到,总不能他们六点钟七点钟左右吃完,然后什么也不做,就留在那里当电灯泡吧?   一想到自己要当电灯泡,围观别人谈恋爱,卫卓伟头皮就有点发麻。   林墨倒没想那么多,或者说,他本能信任男朋友的安排,“可能上菜会上得比较慢,才喊我们提前去的。”   “我们一顿饭要吃很久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林墨其实还有点遗憾。   他感觉自己也就只有周六周末的时候才能见到男朋友了,如果一天的时间变得再长一点,能有三十六个小时,或者四十八的小时,那该多好啊。   而且对方这次只打算在S市待一个月,他们甚至没有办法在一起过圣诞节,更没有办法像是电视剧里的那些情侣一样,特地去很有纪念性的标志性建筑下面跨年。   这段时间过去,他们就又要回归之前的那种相处模式了,通过消息和电话联系了。   林墨想看到他,也只能通过视频。   在和对方见面之前,他可能会觉得这没什么,因为他们之前一直都是这样的。   尽管隔着网络,但那种紧张和关心,在他茫然低落的时候给予的支持还有陪伴,却是坚定且真实。   林墨感觉他是一束很不经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耀眼的光,大大方方闯进了自己阴暗、狭窄的内心。   因为他的存在,林墨感觉自己也变得温暖开朗起来了。   他没有想过要触碰光,然而昨天的见面让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也是可以被这样温柔地对待,受到那种全世界独一份的珍视喝喜欢的。   碰到了,就不太舍得放开,像以前那样,仅仅只是被影响,被照耀了。   一路上,林墨都显得有些沉默。   卫卓伟坐副驾驶,正在查那家私房菜馆的定价,打算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的男朋友真去请客,打算事后想个办法AA。   输人不输阵,不把账单算清楚,万一舍友的男朋友表面上对他们好声好气,在背后说他们捞怎么办——虽然卫卓伟承认那个限量版的手办确实送得很讨人欢心就是了。   可万一只是表面功夫呢?   所以还是AA更好,也能给林墨涨面子。   他没有注意到林墨那种莫名的黯然,还在给李珩发消息。   他小金库里还有一点存款,人均好几千的消费肉痛归肉痛,还是能消费得起的。   虽然他本来打算用这笔钱暑假买最新的主机,再给家里的电脑升级,换个新的显卡。不过现在电子设备更新换代得这么快,他感觉自己还能再攒一攒。   “墨墨……?”   李珩倒是注意到了林墨的低落,带着点担心地喊了对方一声,“感觉你好像没睡好,要不要睡一会儿,等我们到了,我再喊你。”   他没有直接问他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林墨不说,他就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太追根究底,会让人心里面不舒服的——他感觉林墨已经感到不舒服了,为什么还要以“关心”的名义,再让自己的朋友更不舒服呢。   “……没,没事,我就是有点晕车。”林墨仰起脸,笑容里带了一点勉强,“等下车就好了。”   李珩随身就有带晕车药。   他不清楚林墨是真的晕车,还是因为想不到该怎么解释,随便找的借口,把晕车药从包里找出来,递给了对方。   “实在不舒服的话,可以吃一片。”   林墨向他道谢,晕车药却始终放在旁边,没有吃,而是转而去看车窗外面。   李珩感觉,他好像又不自觉开始走神,想这想那了。   ——这不太应该。   他顺手给卫卓伟发了个“OK”的表情包,想着到时候如果林墨的男朋友真的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那种人,他直接叫餐厅经理或者店长,报谢笃之或者自家二哥的名字结账。   谢思之是那家店的常客。   至于谢笃之——李珩记得他之前有提过把这家私房菜买下来一半的事。   之所以只买下来一半,是因为店长和厨师有自己的坚持,在金钱面前没有动摇得太厉害。   不过他还是没有想通,明明林墨现在已经变得比以前开朗太多,不管是人缘还是其他都在变好,和男朋友的感情也很顺利……   为什么他还是会像以前他们刚开始接触的时候那样,给人一种那种灰败、黯然的感觉呢。   他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同宿舍的卫卓伟——想来想去,发现好像也只有卫卓伟适合。   【awsl:我感觉很正常吧,你没发现墨墨是恋爱脑吗?】   【awsl:没有说恋爱脑那什么的意思……我是说他现在这个表现叫患得患失,多发于恋爱初期,并且通常会贯穿整个恋爱过程】   卫卓伟没有谈过恋爱,但是见过猪跑。   他的网友群陪他从初中走向大学有几个年龄明显大小半轮的朋友甚至早就过了谈恋爱的阶段,孩子都已经顺利升幼儿园了。   当时他们恋爱,靠得还是群里的大家出谋划策,当列文虎克,逐字逐句帮忙分析对象话里的意思。   【awsl:而且他之前本来就有点自卑,跟我们描述的时候,也用优秀来形容自己的男朋友,说对方多好多好,所以就……不平衡呗】   【小吱喵喵喵:你的意思是说,墨墨感觉自己是灰姑娘吗?】   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好的形容。   卫卓伟没绷住,噗嗤笑出声。   【awsl:差不多XD】   林墨确实说过,他男朋友给人的感觉确实有点像王子,很养尊处优。   【awsl:他男朋友明显是那种家境很好的富二代,可能价值观方面也会让墨墨不自觉有种负担和压力吧】   尽管卫卓伟分析得很清楚,透彻,李珩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因为根据林墨的描述,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他的男朋友都应该是那种阳光热情,同时也心细如发,总能照顾到林墨的情绪,给他鼓励,帮助他认识自我,发现自己闪光点的人才对。   这样的人,会在林墨意识到经济实力地不对等的第一时间,什么都不表示,让林墨在时候因此患得患失,甚至因为差距自卑吗?   林墨应该很信任他,很听他的话才对。哪怕只是被很简单地安慰了几句,应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也可能是阿伟分析得并不对?找错了原因?   李珩越想越想不清楚,干脆选择放弃。   管他呢——人生又不是只有恋爱,何况这也不是他自己的恋爱,是室友的恋爱。   就算操心再多,具体去操作实践的也是林墨,不是他和卫卓伟。   他们除了精神支持之外,能做的好像也就是努力给林墨撑场子,以免被对方的男朋友看扁,拉低整体印象分了。   ——或许可能还有不幸失恋之后的安慰……?   李珩不希望林墨失恋,因为他能感觉那个男朋友对林墨的重要性。   明显,在林墨心里,对方明显不止担任了男朋友这一个角色。   【awsl:不过也可能是我们两个太娘家人啦,所以才会想这么多,在其他人眼里可能这就很正常hhhhh】   【小吱喵喵喵:[猫猫沉思.jpg]】   【awsl:希望墨墨的男朋友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是帅气可爱的年下弟弟吧[祈祷nia.jpg]】   当然,尽管发的消息里这么说,卫卓伟实际上却真没有报多大的希望,甚至在下车之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预期。   不管长得怎么样,是不是那种满脸横肉的小胖子,人好就行。   谈恋爱最注重的还是人品嘛,尤其是初恋这种甚至会对择偶观产生影响的东西。   卫卓伟没想到,林墨的男朋友,居然真的和“帅气”、“可爱”这两个形容词完全相符。   看着坐在提前预定的包间里,大大方方冲他们招手的少年,他甚至感觉自己内心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和震撼,对世界的真实性产生了一定的怀疑。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他们的室友林墨,其实拿的是那种耽美小说男主角的剧本?   不然,为什么他通过漂流瓶认识的男朋友,会是前段时间还小小出了一把圈,连他这个标准二次元阿宅都知道名字的明星呢?   还是那种据说家世特别厉害,不好好演戏就要回去继承家业的明星。   卫卓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静寂的包厢内,“卧/槽”两个字清晰可闻。   “……你……你真的……你,你应该不是那个……”他突然知道对明显比小说更精彩的现实说什么。   他现在只希望是恰巧长得像。   “哇,看来你认识我。”坐在包厢里的人心情看上去格外好,眸子也弯了起来。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白软,是墨墨的男朋友……现在应该算是个演员?”   作者有话要说:   ^ ^走了   白软叫人打薛策那里,有一个细节,是拿走了他的手机,告诉他当做这件事没发生,这个号不存在的   下一更我们23:30之后再见~ 第85章   卫卓伟之所以认识白软, 是因为他是个破打游戏的二次元。   而现在市面上随随便便给男主角安游戏高手人设的电视剧太多。   每次电视剧镜头给到正在打游戏的男主,特写对方显得很修长, 敲键盘格外好看的手, 以及明显是一通乱按的键盘时,相关的表情包就会格外多。   这一幕之后,他们往往会在表情包配上各种游戏的死亡场景,然后配字“这, 才是游戏高手”。   虽然缺德, 但确实有一段时间, 这一系列的表情包成了卫卓伟的最爱。   这不能怪他,要怪就怪网友太有才。   认识白软, 也是因为暑假的时候, 对方在一部小说改的电视剧里演了个游戏技术特别好,人狠话还不多的弟弟。   镜头照样给了特写,给网友们带来了新的快乐。   但在事后的采访里,白软相当坦然地表示自己会去试镜这个角色, 是因为他本来就喜欢打游戏。   为了证明自己对游戏的热爱, 他甚至还现场让自己那边的工作人员拿了电脑, 投屏节目的大屏幕,现场演示了怎么无伤通关某个魂类游戏里难度极高的boss。   也导致他们群的高手表情包又多出了一个全新的版本和素材。   卫卓伟不追星,更不关注娱乐圈。   不可否认的是, 因为那个节目, 他对白软其实有点路人好感在里面。   而且群友转发节目切片到群里, 给他们看的时候,还特地感慨了一句人比人气死人——显然是已经吃完了一轮瓜了。   托网友的福, 卫卓伟不但知道白软会打游戏, 是难得不乱立人设的明星, 还知道白软的白是那个白氏集团的白。   这么一想,他感觉白软的人设更小说男主了。   自己的舍友身上也差不多叠满了buff。   卫卓伟只是不确定,这两位主角到底拿的是那种王子灰姑娘的甜甜剧本。   还是说比较古早疼痛,只是玩玩没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动了真心,渣贱火葬场的剧本。   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还没从这个冲击性过大的事实里缓过来,还觉得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   他感觉现场除了白软的正牌男朋友林墨,好像也就只有自己珩哥能说得上话。   毕竟他珩哥也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和白软还能算是一个圈子。   卫卓伟脑袋不自觉往后探,想看看他珩哥到底是什么反应,几乎是刚扭过头,就听见白软很惊喜地喊了一声。   “……小珩表哥?”   ……艹?   卫卓伟有点懵。   懵的不止是他,还有林墨,“阿白……阿珩,你们……?”   “……我妈妈和他的妈妈是表姐妹,但是我们两家平时来往不算多,不熟。”   李珩还算冷静地解释,冲白软点了点头,“你好,墨墨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了。”   “墨墨是我的男朋友嘛,我也没想到他总是和我提的舍友就是表哥你。”白软眨眨眼,“好巧。”   李珩心里远没有表现出来的冷静,老实说,在卫卓伟拉开包厢门,他看见里面坐着白软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点想走了。   他本能接受不了林墨口中那个会发“好想吃糖”,“没有糖吃感觉自己要死了”,给人一种很可爱很精灵古怪感的男朋友在白软。   也想象不出来,白软耐心在电话里开解林墨,告诉他说,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已经做得很棒了的样子。   ……他感觉,这样的形象,和自己梦里梦认知的白软,都充满了违和。   可是这个时候离开,林墨或许会乱想,他也没有办法保证白软会不会趁着他不在,对自己的舍友说什么。   李珩能看出来卫卓伟对白软的第一印象相当不错。   林墨和卫卓伟是完全不知道他们家一些纠葛,他和白软的关系怎么样,不应该成为所谓的准绳。   “确实很巧,我也没想到墨墨网上认识的男朋友是你。李珩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相对平常,既不过分冷淡,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多热络。   就算白软现在是他的舍友,他的好朋友的男朋友,他还是必须得努力控制自己,才能让自己对白软露出很平常的脸色,不显露出厌恶。   因为是白软——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想法甚至有点坏,可正在很热络地招呼他们坐下,说后厨已经在备菜,并问他们要不要把空调温度再调高一点,把菜单给他们看,问他们还有没有其它喜欢口味的人——是白软。   就在刚刚,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白软接近他的舍友,又追求他,成为对方的男朋友,是不是在背后有所图谋,又准备做些什么。   白软表现得好像他们暑假发生的那些龃龉不值一提,或者从来没有发生过。   “小珩表哥,你先不要把我和墨墨交往的事告诉我妈妈哦。”白软双手合十,“我还没有做好她的思想工作呢。”   接着,他又说起自己接下来的打算,说是准备看看有没有同性题材的本子,慢慢向家里试探,为坦白铺路。   于是李珩又开始怀疑,是不是他准备到时候以类似的借口分手,然后把责任全甩到自己这个“告密者”的头上,从而导致他们宿舍内部不合。   “我没有小姨的联系方式。”   李珩不自觉带了点戒备,哪怕在意识到自己态度之后,他又迅速换成了之前的语气。   “……你是明星,被狗仔,或者是粉丝拍到的可能性比较大,想要瞒过小姨,最好平时的时候注意一下吧。”   “而且这样对墨墨也好,墨墨只是普通的学生。”   他想了想,说到林墨的时候,语气才渐渐有了真心实意的温度,“万一你不小心,导致他的个人信息被粉丝查出来,被在网络上攻击怎么办,你有想过怎么处理吗?”   林墨从刚刚知道他们是亲戚开始,就表现得很忐忑,卫卓伟则还出在接二连三的震惊的余韵里。   只有白软注意到了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当然想过。”白软语气很轻快,“我在追求墨墨之前就已经想好啦,昨天和他约会的时候,出门前也做好了伪装。”   “我又不是嵇哥,哪来的那么多粉丝。”   “墨墨应该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们,我其实有演完就退圈的打算。”   他眨眨眼,眉宇间一派轻快,“刚明年我的休学就结束了,我打算考S大,当他的学弟。”   “或者直接给S大捐楼?……毕竟就算是情侣,长时间不在一起的话,感情肯定也会变淡的。”   林墨更加抬不起头了,很小声地反驳他:“明明是阿白你让我不要说的。”   白软听见他这么说,又是笑,眼睛弯弯,睫毛又卷又翘。   他脸上是那种很轻松愉快的表情,说话的时候,全程基本也都是在看林墨。   仿佛他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身边这个有点自卑、浑身上下都灰扑扑,没有多少闪光点的人的。   李珩仿佛被分成了两个。   一个在疯狂叫嚣,说白软怎么可能表现得这么阳光、纯良,他一定不怀好意,笑容下藏着许多阴谋。   而另一个,则犹犹豫豫地劝阻他,说先不谈目的,白软应该都是真心的,他不管是动作还是眼神里面明明都有爱,和之前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难道不喜欢一个人,还能伪装得天衣无缝,旁人无论怎么看,都发现不了端倪吗?   他感觉无论是自己的直觉,还是说分析能力,都因为这样巨大的差异,甚至是矛盾,暂时失去了作用。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找到合适的本子,试探一下我妈妈,拍完再准备退圈。”   白软摆摆手,又亲昵地往林墨更前凑了凑,“墨墨,你快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要是没有,我就让他们上菜啦。”   “你已经点了很多了……吃不掉怎么办。”林墨把每日轮换的菜单又重新推给他。   他憋了好半天,又冒出来一句:   “你点的菜,肯定都很好吃。”   “因为我眼光很好啊。”白软说,既是在夸自己,也是在夸他。   卫卓伟本来准备了一肚子话,可是他看看林墨,又看看白软,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办法插/入到这两个人的氛围之中,存在完全多余。   他感觉主要可能是因为白软,真的太黏他们家墨墨了,三句话不离的那种黏。   ……都黏成这样了,应该是那种甜宠剧本吧?   何况,白软能图他们墨墨什么呢?就算要渣,像是白软这种条件,也得渣个更好看的吧。   卫卓伟思来想去,心中的天秤最终还是偏向了所谓的缘分天注定,千里姻缘一线牵。   “对了,我想起来,这家私房菜的果茶好像很好喝。”白软突然拍了一下脑袋,“好像是洛神花什么……”   他动作有点大,以至于坐在他对面的李珩不小心,被他的小腿轻轻刮了一下。   那一瞬间,李珩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冒鸡皮疙瘩,还差点直接从桌子上站了起来。   白软好像没有注意到。   “墨墨,你是不是不能吃酸?”他还在问林墨,“他们家的果茶是酸甜口味,里面加了一点山楂。”   “我们还是点别的,你再看看雪梨汁吧?”   林墨不能吃酸,这是他们寝室都知道的。   李珩很喜欢喝这家私房菜的花果茶,高考前那段时间,甚至会当成饮料,冰镇之后装进保温杯里。   ——鉴于谢笃之只把这家店买下来一半,所以厨师和店长没有提供所谓的秘方,只是做了一批随泡随喝,特地研磨过的茶包。   现在谢笃之在临枫湾的房子里还有不少没喝完的。   “没关系的,而且你也说了,除了酸还有甜,我可以吃酸甜口味的。”   林墨摇头,心里有点感动,“只要不是那种倒牙的酸,我都没有关系。”   而且,就算是那种倒牙的酸,他觉得自己也不会拒绝。   白软第一时间就考虑到他了,他有一种被重视的满足感,到底能不能吃酸反而变得不重要。   况且,既然白软说了很不错,那么,他觉得不管是酸还是甜,肯定都会很好喝的。   “行,我们就点那个啦,刚好也可以开胃解腻。”白软突然凑上去,凑到一半,才想起来现场还有其他人,又缩了回去。   “墨墨,你刚刚的表现好好玩,好可爱。”   他笑眯眯地说,把自己原本打算做的事直接开口说了出来。   “突然好想亲你。”   林墨被吓了一跳,兔子似的,连带着椅子也朝后面辙了辙。   他的脸已经完全红了,从上到下,由内而外,脑子里好像只有刚刚那句话。   ……他和白软,还没有接过吻。   不要说接吻了,那种类似“么么哒”的消息都没有发过。   他没想到白软,自己的男朋友,会这么突然,还当着舍友的面说想亲他。   而且,他刚刚好像真的差一点就亲上来了。   林墨不知道自己心里面到底是庆幸还是失落,他感觉自己的一颗心好像完全系在对方身上了。   卫卓伟除了麻木装作看手机,发消息,顺便等菜,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还能干什么了。   他甚至还认为自己的存在有些许的可悲——生活远比小说更劲爆,更戏剧化。   但如果他真的生活在小说里,恐怕拿到手的剧本也只是个自带吐槽功能,围观他人美满爱情的狗粮摄像头,连自己单独的故事线都会有的那种。   牙好酸……他也好想谈甜甜的恋爱哦。   李珩虽然也闷着头,可和他的感受却完全不同,他感觉自己好像更加茫然,找不到方向了。   也拿不准要不要立刻给谢笃之发消息。   本来,在见到白软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应该给谢笃之发消息的,因为最有可能对谢笃之不利的,就是白软。   然而白软的表现让他犹豫,疑心只是巧合——就像小顾同学的死对头,安德烈同学,刚巧小时候在绑架的时候被他救过那样。   万一他疑神疑鬼,白软只是恰巧和林墨认识,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喜欢上身为网友的林墨呢?算计和喜欢是可以并行的。   什么都没有弄明白,不是反而增加了谢笃之的工作量吗?   李珩心里清楚这件事应该说,但是在说之前,他感觉自己需要时间——至少是一个晚上,把所有的头绪都捋清楚,然后当面告诉谢笃之,再一起分析。   光靠文字或者电话,他感觉自己没有办法很详细地把现场还原出来,可能还会误导谢笃之。   “墨墨说,你们是通过漂流瓶认识的,你一直说自己没有糖吃,他好奇才问了你。”   他试图从白软口中得到更多线索,不论真假,“是不是小姨或者说你的经纪人管着你,不让你吃甜食啊?”   “那个时候刚好在剧组嘛。”   白软叹气,没拆穿他刚刚表现出的好奇有多生硬,“封闭拍摄,连快递都不让进,日子那么苦,肯定想吃甜的呀。”   ——好像连时间都能对上了。   李珩找不出什么破绽,只好继续听他和林墨聊天,试图从其他方面找到更多线索,去还原来龙去脉。   他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甚至没注意上来的都是自己平时很喜欢的菜色。   那盘松鼠鳜鱼,也非常凑巧地摆在了他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 ^   很想剧透,把后面的发展,包括之前的伏笔都说出来,但是要忍住,那样就没有意思了。   就,其实,文名,也是一个线索(。)   我去组排碎冰杀莫古仔了,明天见,88 第86章   第二天一早, 李珩就打车去了谢笃之的公司。   周一上午满课,下午的课在七八节, 中间足足有三个小时多的休息时间。   所以他和辅导员请假也是请的半天, 上课下午上课之前应该能赶回来。   谢笃之的公司他没多久前还去过,印象很深,这次没有绕路。   前台见到他,有点意外, “是来找谢总的吗?”   李珩点头, 问她谢笃之大概什么时候有空, 能预约到,又被她笑着引导到了另一个电梯间。   公司各部门上班时间不是完全一致的, 这个点, 之前那个电梯间要等很久。   “不用预约,谢总随时有空,直接去二十九楼就好~”   前台记得今天老板没有任何会要开,何况, 以他们老板的弟控程度, 就算没空, 估计也会想办法变成有空的。   把少年送走,前台没有急着在工作软件上给近日以来明显脾气好了不少的老板汇报,而是先在自己的打工人小群里乐呵呵发了几张照片, 光明正大摸了会鱼。   估摸着电梯快到二十九楼, 她才点开了和老板的聊天框, 以相当公事公办的态度把“您弟弟来公司了”这件事告知了对方。   堵上今天的茄汁肥牛盖浇饭,她敢肯定弟弟是临时决定要过来的, 老板还蒙在鼓里。   想到之前公司传的那则八卦, 前台甚至还有点坏心眼地期待, 弟弟君上去的时候,老板正在冷着脸训人。   ——然而谢笃之没有训人。   谢笃之正在回复周六周日堆积的工作邮件。   听到敲门,他还以为是助理过来送文件,沉声说了句:“进来”。   门从外面打开,钻进来的人却不是他以为的助理,或者其他的公司高层。   “……今天不上课?”谢笃之嘴唇嗡了嗡,有些惊讶。   他清楚李珩的课表时间,甚至还知道对方什么时候上什么课。   周一上午是社会学概论和大学语文,下午是大学外语。   这个问题刚问出口,他心里就闪过了一丝类似恼悔的情绪——不应该以这个作为开场白的,上来就问为什么不上课,太严肃,给人的感觉也太不亲近。   “我和辅导员请了假。”   李珩带上了门,“三哥现在在忙吗?”   要是谢笃之早上忙,他就把语言组织得再清晰一点,等中午休息的时候再说。   “不忙,早上没有重要的事处理。”谢笃之摇头。   又问:“怎么突然过来?”   还没有提前和他说。   谢笃之不是需要提前去准备话题的类型。   在商场,或是一切能涉及到利益的社交场合,不论什么样的话题,他都能做到信手拈来。   他感觉自己只是有点太意外了。   ——应该问“昨天和舍友出去玩得怎么样”,而不是问怎么突然想到过来的。   “有比较重要的事……关于墨墨的男朋友。”李珩深深吸了口气。   谢笃之“嗯”了声,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也等他继续往下说。   昨天出门前,李珩把他们宿舍被舍友男朋友约出去吃饭的事告诉了他,还特地提了那家私房菜馆的名字,说起家里没喝完的花茶。   然后,直到互道晚安,对方就再也没有发过有关这件事的消息给他。   谢笃之推测这次会面应该不太愉快,但又没有不愉快到必须要和自己说的地步,在少年开口前,更是没有设想过他会为了这件事专门过来。   是品行吗?不,品行远不至于,只是品行问题的话,文字或者语音就能沟通清楚,而且也不会显得这样迫切。   难道说,他那个舍友,林墨,交往的男朋友是他们认识的什么人?   谢笃之首先排除了亲属,把筛选范围缩小到他们都认识的人、并且不在S市本地的人里。   李珩提到过,他的舍友是网恋。   顾明月不太可能,顾明月性格实际上很骄傲,不会喜欢过于自轻的人——之前被他打发走的安德烈也是同理。   假如是他们,昨天聚餐结束,回宿舍的时候,对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了才对——甚至不用等聚餐结束。   而且也绝不是这种凝重的态度和语气。   他们共同认识,但是由于不确定原因,他第一时间没有被告知,又要让少年特地跑过来一趟的,应该是谁呢?   谢笃之想起他进来时眼中还残着些许未褪的不安,困惑的同时,心中差不多有了答案。   “……白软?”   “墨墨的网恋男友,是白软。”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李珩吓了一跳。   “三哥,我还没有说,你怎么就知道了。”他忍不住开口。   明明昨天他为了避免谢笃之觉察到什么,在回去之后,没有聊任何有关聚餐的话题,而是向他问了好几个经济学知识点。   “猜的。”谢笃之坦然。   “白软的概率最大。”他想了想,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只是品行问题,你完全发消息告诉我,或者周五在和我说。”   不管怎么说,舍友都处在热恋期,就算交往的男朋友品行不端,一时半会也没办法进行人为干预,着急并没有用。   “所以你就推测,墨墨的男朋友是身份方面出了问题?”   李珩觉得他逻辑好清晰。   “也有其他可能。”谢笃之摇头,“比如遭遇诈骗,意外负债。”   “但只是这种情况,你自己就可以很好地解决。”   谢笃之这样说。   李珩突然有点羞赧,张了张嘴,几秒后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想说什么。   “三哥,我不是故意不和你说的,昨天晚上看见白软,我有点突然,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告诉你。”   他很认真地向谢笃之解释原因,“而且昨天晚上已经很晚了。”   最起码等他把来龙去脉,包括时间线全都弄清楚之后,已经很晚了。   他不想那么晚还打扰谢笃之,拉着他一起不睡觉。   何况,昨天晚上说,问题也不会在昨天晚上就能得到解决。   谢笃之并不介意时间问题,问他,“昨天没睡好?”   “也没有。”李珩试图证明自己一点也不困,“……就是睡觉的时候一直在想,怎么还没有到早上。”   早上他就能过来找谢笃之,把昨天发生的事都完完整整告诉对方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谢笃之感觉自己被这句话不轻不重地烫了一下。   青年稍微偏开了目光,垂下眼,带着几分欲盖弥彰地敲了几个字。   “你怀疑白软另有目的,但他应该表现得对林墨十分关心,爱护……或许还有亲密性行为。”   “他的表现让你在怀疑他的同时,又忍不住去想,或许他是真的喜欢林墨,会认识林墨,也只是意外和偶然。”   李珩使劲点头,感觉自己好像在表明什么立场:“对的,我没有不怀疑他。”   他还是戒备白软,不认为白软会善罢甘休,在上次邀请他上节目失败之后就干脆放弃,换另一个目标。   “我知道白软很坏。”他差点下意识把梦里发生过的一些事当做例子讲出来,还不小心咬到了自己舌头。   “总之,我知道他很坏的。”   他对谢笃之重申了一遍,“但是人很复杂,在不同的人眼中扮演不同的身份,也有各种不同的形象,一个坏人,同时也有可能是好人。”   “……”   说完,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自己刚刚的话好像很容易就会造成误解,可是又不知道怎么纠正,更精准地表达出来。   “我不是说白软是好人。”少年抿了抿嘴唇,板着张脸,表情有点懊恼,“我的意思是,在墨墨看来,白软应该是好人。”   “他对墨墨,给我的感觉也不是像对我们这样,而是……”   “更真实,更真诚?”李珩清楚自己的形容很怪,但白软昨天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他把林墨怎么和白软结识,白软又是怎么喜欢上林墨,以什么为契机发动的追求……几乎是自己所有能想到的事,全和谢笃之说了一遍。   谢笃之听得很耐心。   也理清了少年纠结的点。   他担心白软真心喜欢自己的舍友但同时也在利用自己的舍友,害怕舍友因此陷入纠结,被卷进本来完全应该和自己无关的事,甚至因为他们和白软微妙复杂的敌对关系,陷入某种两难的局面。   担心白软只是虚情假意,利用自己的舍友达成目的,在目的达成之后再将对方毫不留情地抛弃。   更担心白软在S市的这段时间会不会在暗中谋划什么,对谢笃之不利。   至于自己怎么样,白软会不会挑拨他们的舍友关系,真的以此为契机报考S大,或者干脆当荣誉校友,会不会搞故意针对……反而是最其次的。   谢笃之有些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无奈的同时还有点想笑,又对他有这样的担心完全不感到意外。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分析,一个一个可能性排除,再推测他接下来可能做什么。”   谢笃之很从容地安抚他,“早饭吃了吗?”   “……没有。”   李珩洗漱完,就去校门口等预约好的司机了,食堂都没去。   “先吃早饭。”谢笃之给助理发了条消息,“早饭比较重要。”   ——可是,明明我觉得先把白软的目的弄清楚才是现在最应该做的啊。   早饭也可以和午饭一起吃。   李珩本能想开口反驳。   他还没有站起来,严肃地向谢笃之先生表达自己的不满,就被谢笃之伸手,带着点不经意地揉了下脑袋。   “吃饱才有力气想事情。”   “……”好有道理,没办法反驳。   李珩于是又乖乖坐稳。   “首先,我们要弄清楚白软对林墨的态度。”   谢笃之说,“这是最主要的。”   只要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其他的问题也就能立刻迎刃而解了。   虽然谢笃之不觉得弄清楚这个问题有多困难。   甚至在少年描述说到一半的时候,他就已经完全断定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接近,白软没有真心。   但李珩和他是不一样。   谢笃之的大脑是多线程同时运转的计算机,密密麻麻塞着数据,他的心也似木石钢铁,比起感情上的诸多复杂变化,更多考虑逻辑,考虑行为背后潜藏的动机。   绝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而李珩的心脏是被爱和感情堆积得满满当当,哪怕清楚比起善意,生活中遍布更多的是猜疑和恶意,他还是会下意识,完全本能地去相信人。   谢笃之不想,也不会去否定他,更不打算出手改变。   他至多在对方被误导,走进某些误区的时候,帮他重新把逻辑理清,引着他慢慢从陷阱里面走出来,避开前面的坑道,然后,继续怀着这些感情,快乐又不失天真的上路。   他去喊李珩的小名,问他:   “你喜欢一个人,而他也喜欢你,把你当成照进生命中的一束光,不去反驳你的任何决定,没有任何不满,不论你做什么事都赞成你,从来不否定你,你会怎么想?”   李珩陷入沉思,想了很久,也没有想象出一个具体的,可以供他这样假设的形象。   “你会因此更喜欢他吗?”   谢笃之又补充了一个问题。   鬼使神差,他把假设的对象带入了谢笃之,并努力忽略了那点在心头升腾起来的窘迫,还有不知名情绪,去试想了一下类似的场景。   “我会觉得很诡异,而且是这种行为有点不太正常。”他脸上仍是思索的神色,试图深入地去描述,“因为这样,我和……”   “我和他。”   李珩差点又咬到了舌尖,“我和他之间就感觉不是很对等了,他把我看得很重要,这没有什么,可是他把自己也想象得太轻了,他不应该这么无足轻重的。”   他甚至还特地换位思考了一下,把自己变成不管什么都不反驳,把谢笃之当成是光的那一方,感觉更加奇怪了。   虽然他通常来说也不会反驳谢笃之,也不会对谢笃之有不满——好吧,不满还是偶尔会有一点,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不会把谢笃之成所谓的“光”。   谢笃之对他好,从他回家开始就格外照顾他,可他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照顾谢笃之。   他会提醒谢笃之吃饭,让谢笃之不要太晚睡,按时记得休息,只要有空,也会拉着“不合群”的谢笃之去干一些别的事。   或者是找谢思之斗嘴,或者一起给猫梳毛,找他聊各种各样的话题……   他们是完全平等的,不存在说什么“光”啊,救赎的说法。   “我不会因为这样更喜欢他。”   他想了想,“不过我会告诉他,他那样的心态是不对的,假如我们要想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他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去看到自己的优点,首先去多爱自己。”   只有多爱自己,才能更好地爱别人。   他小学的时候,语文老师就带他们做过一篇这样的阅读理解,或许是五年级,或许是四年级。   具体的文章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对老师说的这句话,这个道理,印象依然深刻。   “还是同样的问题。”   谢笃之没有对他的答案作出任何评价。   青年只是点了点头,道:“对象换成白软和林墨。”   “……啊!”   李珩感觉自己豁然开朗,好像终于明白了自己隐约感到不对劲的缘由,“难怪之前墨墨说他谈恋爱,和我们说他的男朋友的时候,我有时候会很奇怪了。”   “之前我还以为他是阿伟说的那种恋爱脑。”   “不排除有部分原因是。”谢笃之很严谨,“主要还是因为,这种不对等被放任、并且刻意扩大了。”   倘若把林墨比喻成落水的人,那么白软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就是浮木。   当浮木的重要性被无限放大,不知不觉,落水的人也会将其当成自己有,且仅有的“救赎”。   他只能依靠浮木了,却忘记岸边还有其他人,这里也会有船经过——甚至,他原本可能就会一点游泳,能尝试自救的。   “我觉得,虽然不能排除白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墨墨的可能,但他肯定是想要利用墨墨为主,所以才对他没有表现出来在意,又没有那么在意。”   李珩逻辑清晰了很多,“他应该是出于无聊,刚好认识了墨墨,在认识墨墨之后派人调查了他,发现我们是室友之后,选择将计就计。”   “那墨墨怎么办?”   明明已经茅塞顿开了,可他感觉自己比茅塞顿开之前还要苦恼,“他肯定会伤心的啊。”   他们现在没有推测白软具体的打算是什么,可是白软不可能一直扮演“好男友”这个角色的。   说不定,他还会利用林墨。   “……嗯,你可以帮忙转移一下林墨的注意,让他不那么专注恋爱。”   谢笃之没有和他说自己推测出来白软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只是这样叮嘱,“这样,他受到的伤害会小一点。”   他不介意说出来,只是担心会脏到喜欢的人的耳朵。   “那我从明天开始喊他去图书馆,晚上抓着他学外语。”   或者一起去报其他的网课。   他向谢笃之保证,“这样,他肯定没有时间再想白软了。”   就在他打算问问谢笃之学什么课比较好,实际作用更大,林墨会更动心的时候,口袋里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是短信^ ^ 第87章   李珩从来不像自家二哥那样有给手机静音的坏习惯, 他甚至还设置了好几种电话铃声,用来区别打电话给自己到底是家人, 还是朋友, 或者说只是单纯的快递和推销电话。   短信则设置了振动提醒。   ——有时候爸爸和大哥也会给他发短信,虽然那些短信大部分时候都是让他在学校里好好学习,或者提醒他最近降温,让他在学校注意保暖。   不过, 在这样的短信后面, 他的大哥还有爸爸也会不约而同问他零花钱还够不够, 或者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可以说是别扭得相当可爱了。   手机一连震了两下,开始李珩还以为是他们又编辑了什么注意事项发给自己, 掏出手机, 才发现短信来自陌生号码。   下拉通知栏,看见短信内容之后,他沉默了一下,把手机递给了谢笃之。   短信是白软发过来的, 一共两条。   他开学特地换了手机号码, 白软或许是问林墨要了他的联系方式。   第一条内容是这样的。   【小珩哥哥是不是很疑惑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还有我怎么就突然成为了林墨的男朋友,是不是想做什么……?昨天吃饭的时候,你一直魂不守舍, 好像把所有的好奇都写在脸上了哦?】   第二条紧接着第一条, 是一附加了定位截图的彩信。   【说实话, 我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对林墨做什么,我其实忍受他忍受得有点辛苦, 他太懦弱了, 也太容易哄了, 不像小珩哥哥。不过他现在应该还算有点价值吧,毕竟会对他怎么样,要取决小珩哥哥你——】   然后,第三条短信接踵而至。   【哥哥和我一起吃午饭吧,就是我刚刚发给你的地址,我知道你下午有空,课在第七和第八节 。】   最后,还有带着浓浓威胁意味的。   【我会不会伤害墨墨,其实完全取决于你啦。】   李珩又惊又怒,看到短信内容,气到简直说不出话。   他花了好半天才平复心情,还有点为自己刚刚的天真感到羞愧。   ——他现在已经完全确定,白软是一点都不喜欢林墨,只是因为想利用林墨,才追求他,当他的男朋友的。   他还想到白软昨天表现出来的喜欢,当着他和卫卓伟的面,做到一半,又突然停下来的,亲吻的动作,突然感觉恶心,还有反胃。   李珩隐约庆幸自己来的时候没有吃早饭。   白软到底把喜欢当成什么了呢?他忍不住想。   之前,白软装成很可怜的样子接近他,是想骗取他的同情,利用人都会有的同情心,他其实没有那么难理解。   因为人的同情心就是来得很轻易,从路边流浪的小猫小狗,到遇见的乞丐流浪汉,到所有有过悲惨遭遇的人。   可是上升到交往程度的喜欢不一样。   喜欢应该是很珍重的。   不管是装成有那么地喜欢林墨,还是诱导林墨喜欢上他,都让他觉得,白软是垃圾一样的存在,甚至不能被称为人。   “我刚刚想把短信截图,发送给墨墨。”   他吸了下鼻子,内心几乎被沮丧占据,“但是又意识到这样做太莽撞了,白软可能用的是墨墨不知道的号码,他不一定会相信。”   不相信可能都是很好的结果了,万一相信了呢——?   白软的喜欢是装出来的,他卑劣、无耻,可是林墨的喜欢是真的呀。   为什么不是白软得到应有的,而是堂堂正正去喜欢的人受伤呢?这未免有点太不公平了。   除了沮丧之外,还有种说不出烦闷,甚至连外面有人敲门都没有注意。   门是谢笃之开的。   青年提着牛皮纸做的早餐袋,思考是不是自己让助理去订餐的时候没有吩咐清楚——不然,为什么他会去订麦当劳呢?   正常来说,应该米面早点,或者是才对。   “……先吃早饭。”谢笃之把牛皮袋放到他面前,有点不知道怎么解释的尴尬感。   李珩还在想短信的事,神色恹恹,脑袋也耷拉着,根本没有心思去汉堡。   不过去赴约,白软可能会对林墨做什么;过去赴约,刚好中了白软的下怀。   好像不管怎么选,对白软都没有任何损失。   谢笃之实在看不下去,才伸手敲了两下桌子,提醒他汉堡已经快冷了。   “这次是我的问题。”他干脆承认了自己的纰漏和疏忽,“我应该把与你有关的人的人际关系也调查清楚。”   这样一来,他们就不至于等见面才知道,林墨交的男朋友是白软了。   “可是三哥,这不是你的问题。”李珩反驳他,“……刚开始的时候,他和墨墨只是网友,网友之间不互通姓名很正常。”   “他和墨墨交往,追求墨墨,约墨墨见面,也可以用保留惊喜感和神秘感当借口,不告诉墨墨自己的名字啊。”   甚至和林墨聊天的账号,也可能不是本人的,或者是随手注册的小号。   隔着网络,谢笃之又要怎么查呢?   谢笃之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他清楚这确实是自己的问题,他对“无关”的事情始终缺乏关注。   所以,就算之前少年过来,和自己提起有关舍友的感情问题,他就算发现了一些端倪,也没有真正放在心上,更不要说特地去调查。   “三哥,要是你觉得这是你的问题,那我肯定是问题最大的那个。”   李珩相当干脆地放下了汉堡,神色坦然,“毕竟墨墨和我是舍友,如果他不是我的舍友,白软就不会接近他了。”   那林墨也不会受到任何潜在可能的伤害。   问题是,事情不可以这样算的,这本身就是种很强盗的逻辑。   “……”谢笃之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干脆不做声,重新站起来,去给他倒了杯牛奶,“吃完,我们再谈短信的问题。”   李珩忍不住撇了下嘴,有点想半点面子都不给地吐槽他,仔细想之后,又把这个念头压下去了。   现在应该是说正事的时候。   他把汉堡,还有抹了加量番茄酱的薯饼、烤肠都吃完了。   谢笃之才开口。   “当做没看见就行了。”青年这样说,“他就算会……”   青年顿了顿,突然发现自己的结论不够准确,缺乏事实作为依据支撑。   他只能判断白软对林墨使用了一些Pick-up Artist技巧,却不能确定作为溺水的人,白软这根浮木对林墨的重要性到了怎样的地步。   因为Pick-up Artist产生轻生想法,放弃生命的人不在少数,就算在理智尚存的时候挣脱了这一陷阱,后续也需要很漫长的时间康复,回到从前的状态。   “三哥?”李珩从他的沉默里读出了什么,本能感到不安。   谢笃之尽可能简短,清晰地想他说明了Pick-up Artist的一些特征。   “我不确定,白软突然提到分手,并在分手的同时对林墨说一些性质很恶劣的言语,会不会导致他产生轻生的想法。”   李珩原本想说,根据林墨描述,白软其实并没有打压他的人格,但一想到林墨说过感觉他是光,自己是为了他而存在,又沉默下来。   白软或许没有进行谢笃之描述的那种打压,但他的确实让林墨否定了自己的人格。   不过在梦里的时候,白软倒是会像谢笃之说的那样,会经常否定他,告诉他这样不行那样不行。   甚至后来他直播,玩游戏,都会过来掺和上一脚,只是他那个时候傻傻的,记吃不记打,总是忘记白软之前坑他的事,还以为白软是真的想和他一起玩。   “林墨的心理状态要比普通人脆弱。”这应该就是白软选林墨下手,而非卫卓伟的原因。   “我突然有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把墨墨拉回来了。”   李珩想到谢笃之从前的分析,心里面更加难受,“除非干脆把他的手机拿掉,杜绝任何他和白软接触的可能,不然他总会看到白软的消息的。”   他感觉自己进退维谷,认真考虑起,如果下午去见白软,要提前做那些防护。   “只是一种可能,所谓的最坏情况。”谢笃之紧蹙的眉头松开了些许,“林墨对白软而言,还存在利用价值。”   在榨干剩余价值前,他相信白软不会轻易和林墨分手。   毕竟除了林墨,少年身边的其他人并没有那么容易接近。   李珩莫名松了口气,“那我们应该还有时间……我是不是应该先去给墨墨联系心理医生,先让心理医生和他接触,提前给他做疏导?”   ——这个时候了,他首先想到的还是林墨。   谢笃之罕见发出一声叹息,“林墨的利用价值来源于你。”   “只要他还是你的舍友,被你当成朋友,能对你的情绪造成影响……”   谢笃之眸光倏地沉了沉,一瞬后又重新恢复正常,“那对白软来说,他就是有用的。”   白软现在正把名为“林墨”的棋子捏在手里,并不落子,而是试探他们可能的反应。   李珩哦了好几声,刚觉得事情好像简单起来,柳暗花明又一村,谢笃之的声音又重新在他耳畔响起。   “他或许会拿林墨的生命威胁你,让你做自己不情愿,但和人命相比又微不足道的事。”   “——比如,和他成为所谓的朋友,和我划清界限,甚至于恶言相向。”   谢笃之语气并不紧促,甚至还透着几分悠然,可他越是这样,李珩就越有种说不出的慌乱感。   哪怕只是逢场作戏,他也觉得很恶心,而且不想因为这种事就和谢笃之划清界限——明面上也不行。   因为谢笃之是他最喜欢的哥哥。   他只好盯着谢笃之,试图用眼神表明自己的不情愿——或许还有请求的意思在里面。   从语气来看,谢笃之明显一点也不着急。   谢笃之很坦然地和他对视,眼底蕴着一丝藏得很好的笑意。   李珩沉不住气,先破功,拉长了调子喊他:   “三哥——”   “什么?”谢笃之明知故问。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办法啊?   他想不通为什么平常一贯沉稳可靠的谢笃之会突然卖关子,说话只说一半,让他干着急。   没意识到,和之前的消极相比,他现在情绪已经缓和了不少。   谢笃之稍微转移了一点矛盾,在已经胸有成竹的情况下。   “不要给他和你接触,掌控你的情绪,再根据你的反应决定怎么利用林墨的机会就好。”   意识到自己再拖下去,他真的会着急之后,青年不紧不慢地开口。   白软想把林墨变成一颗最好用,最出其不意的棋子,他也可以用同样的办法,利用这种类似“投鼠忌器”,但与之相反的心态,把林墨变成一颗下不出去的废弃。   尽管这样显得有点残酷,尤其是对被蒙在鼓里,什么也不知道的林墨来说。   可谢笃之不会产生利用他的愧疚感。   “只要他不确定林墨在你心里的地位,自然没有办法根据他的地位换取筹码。”   “那意思就是,我还是不用理他,当成没有看见?”李珩尝试抓住重点。   谢笃之没有点头。   白软真实性格相当偏激,干脆无视的话,反而可能会起到完全相反的效果,促使他自己废掉林墨这颗棋子。   但应对的方法同样也很简单——   转移矛盾,让白软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对手,进而更一步举棋不定就可以了。   在如何操纵人心方面,白软的聪明人。   而聪明人,往往喜欢多想,发散。   “是你不用理他。”谢笃之纠正了他的说法,“我会过去见白软。”   ——那目标难道不是更直接了吗?白软要是直接想办法害你怎么办?   比如说买通餐厅服务员下毒。   李珩欲言又止,“……可是这样很不保险,他想害你很方便的。”   “现在是法制社会。”谢笃之有点好笑,“白软还没有那么蠢。”   “那我可不可以在车上等你啊?”李珩还是不放心,“白软也不知道我在车子里。”   “不可以。”   谢笃之语气很坚决,“你要回去上课。”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人到现在还单身不是没有原因的(指指点点)   啊,终于写到阿笃见白软了(对着大纲抹泪)   然后,我文案排雷其实写了,宝前期有点自卑(?),突然想起来强调一下,自卑的主要原因是那个“梦”和梦里梦见的事 第88章   白软很少有心情这么好的时候, 从一个月,甚至是更早之前的某个早晨开始, 他就已经在为今天的见面做准备了。   他准备了两份礼物给自己的“表哥”, 一份是对方喜欢的游戏,市面上难以找到的黑胶CD,还有满天星和白色雏菊混合的花束。   白软记得比起玫瑰或百合,他更喜欢这种长得不是很好看的小花。   至于另一份礼物, 为了保证足够有冲击性, 他花费的时间还要更长些。   那份礼物主要和林墨, 他现在名义上的男朋友有关。   里面有林墨读小学的时候因为不合群被欺负相关记录;也有对方念初中,被叫做娘娘腔, 堵在洗手间里欺负的影像。   高中可以挖掘出来的东西虽然少一点, 比较困难,不过他还是成功找人拿到了几段没有指名道姓的聊天记录。   林墨这个人的过往经历,加上一个从他怎么打断薛策的腿开始,没有任何温情或巧合, 只有蓄意和利用的故事, 相信在收到这份礼物之后, 对方的反应一定相当可爱,让人惊喜。   白软其实很讨厌林墨,不管是性格还是其他方面。   甚至就连扮演“男朋友”这一角色的时候, 除了必要的诱导和暗示, 他甚至都不会去看消息, 而是那部手机丢给助理,交由助理敷衍。   可是没有办法, 他必须得选林墨作为突破口。   他知道他亲爱的表哥总是有多余充沛的同情心, 去可怜这个, 可怜那个,而林墨恰好在他可怜的范围之内。   既然他没办法获得可怜,那就找能获得可怜的其他人就好了——至于林墨会怎么想,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样……一开始就不在白软的考虑范围内。   这是收到礼物的人应该头疼,苦恼的。   白软只确保一件事,那就是林墨完全在自己的股掌之中,会被他几句很简单的话影响,催动心绪,被过往的阴影拉入泥沼。   他暗示林墨没有价值,不如干脆消失,林墨就真的会放弃生命。   白软眉眼弯弯,坐在餐厅早就订好的位置上,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难得带着轻松惬意的心情去敷衍自己的男朋友。   白软听他说这节课的老师如何,听他带着点担心地谈起突然请假的舍友,自己亲爱的表哥,忍不住在座位上哼起了最近很喜欢的歌。   他研究了李珩的爱好,最近喜欢的歌也刚好是对方喜欢的歌。   不过在开心之余,白软还是会有点类似苦恼的情绪。   在他看来,表哥请假是为了过来找自己,以免自己对林墨做些什么。   这恰恰印证了对方在心里把林墨看得很重要。   可是像林墨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被他这样关心,紧张呢?   果然,还是应该在目的达成之后,把失去价值的林墨处理掉的。   ——他颇有些漫不经心地想,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把哪份礼物先送出去。   其实不管先送哪份都一样,就算前者被拒绝,在他将后者拿出来的时候,那些小东西对方肯定也会带着苦恼、甚至惊怒地接受。   至于先送后者,虽然会少遭到一次拒绝,可是那种很可爱,他喜欢看到的反应就会过早出现在对方脸上。   这样就没什么惊喜感可言了。   除了礼物,还有今天的午餐。   白软觉得,如果他不指出来的话,自己迟钝的表哥可能无论如何也意识不到所有的东西都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昨天晚上就没有发现。   白软不自觉用舌尖抵住犬齿,回忆起昨天晚上,突然有点心痒。   那些自以为隐蔽的打探和观察,都像羽毛似的,挠得他本来就有限的耐心几乎完全告罄。   白软本来打算多吊着林墨一段时间,徐徐图之,可是昨天后他发现自己好像完全等不及。   他本来是很有耐心的,前提是这个对象并非李珩,他亲爱的表哥。   或者说,差一点就成为了他“哥哥”的表哥。   命运好像出现了一点偏差,好在这样的偏差尚在忍受范围之内。   白软一直都很喜欢那种没有太多攻击性的样貌,拿捏这种外貌和性格都完全相符的人。   这会让他想起以前福利院的那条小白狗。   不管他怎么对小白狗,只要拿着骨头,向它招手,小白狗就会摇着尾巴,又很快乐地向他走过来了。   形成习惯之后,甚至不需要特地去找骨头。   他只要招手就好。   可能因为人和小白狗到底存在区别,也可能他只是看见,并没有实际经历,所以,他才显得更喜欢现在这个虽然厌恶他,害怕他,但会鼓起勇气和他周旋,想办法拒绝他的人。   更加迫不及待想得到对方。   想让他更加害怕却没有办法拒绝,不管仓皇不安还是恐惧忐忑,所有的情绪都被他牢牢掌控,被他施予。   比起笑,白软更喜欢看到他哭,伤心垂泪,好不可怜,可除了他之外,又没有其它任何可以求助依靠的人。   或许这和世俗的定义不同,但白软的喜欢就是这样的。   光是想到,对方会变成自己“看见”的那个样子,就有一股混合着兴奋的战栗感从他心底升腾起来。   距离看到消息才过去几分钟,可是白软已经等不及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尽管在其他等座的客人眼中什么也没做,实际上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注意这家餐厅门口的风铃,从往来客人的脚步声中判断自己等的人是否已经如约前来。   白软等不及了,他决定等会见面先送自己的第二份礼物给他。   ——如果包场的话,就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了。   订餐的时候,白软其实考虑过这点,权衡之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会有其他客人打扰,意味着他可以更肆无忌惮,可同时也会失去很多乐趣。   他邀请的人实际上并不了解他,可是他了解对方。   白软清楚,在场要是还有其他客人,这里还算公众场合,他亲爱的表哥就会有所顾虑,下意识多出几分忍耐。   白软也喜欢对方忍耐,担心给其他人带来困扰的样子。   等待的时间里,他脸上挂着很得体的笑,问服务员要了纸笔,开始在干净的纸面上去画速写。   白软没有学过速写,但得益于看见的那些,或者说另一个他曾经学过的哪些,他在运笔时依然显得熟练,半点都不像所谓的初学者。   他神色温柔,甚至透着几分专注和深情地画了一张小像,并把那张纸片嵌进自己带来的花里。   再过一段时间,把小尾巴彻底解决,白软打算去学画画。   尽管他不喜欢画画。   直到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在他面前坐下,白软才从那种相当轻浮的愉悦中回过神,表情瞬间被厌恶和不喜取代。   他喜悦的泡泡被戳破了。   “小珩哥哥呢?”   白软连谢笃之的名字都懒得宣之于口,“是不是在你的车里?”   “你认为,我会让他过来?”谢笃之平静地反问,还算是客气地同他打招呼。   “白软,好久不见。”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嗤。   白软半点都不想见到谢笃之,纵使他在此之前以让对方一无所有为目标,可现在的谢笃之对他而言,只是再单纯不过的阻碍。   没有谁会喜欢阻碍,白软自然也不例外。   假如谢笃之不出现他面前,不干扰他的计划,他还能当做这个人从来没存在过。   然而谢笃之代替他真正想见的人过来了。   于是先前被他有意忽略的偏差就变得难以忍受起来,让人如鲠在喉,产生一种立刻把“失误”纠正的冲动。   要不是眼前这个碍事的人,他才应该是“谢笃之”。   白软这样想。   尽管谢笃之本来就叫这个名字,甚至连姓氏都和谢家一样。而在他看见,更确切一点说,是在梦中体验过的那段经历了,他是后来才想办法,央着谢夫人给自己改的名。   慎思,然后到笃行,比起“谢软”,当然是“笃之”这个名字更加贴切,听上去更像一家人。   他过去讨厌谢笃之,现在更加厌恶谢笃之,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好像很意外来的是我。”   谢笃之无视了他的反应,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歉意,“抱歉,让你失策了。”   “你原本打算做什么?”他看向白软,还有被对方放在旁边座位的那些礼物,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谢笃之没想到会看到花,以及其他明显李珩喜欢的东西。   这有点不太合理。   白软就算之前雇人调查,应该也没办法查到这种地步才对。   谢笃之当时查到的资料里就不包含这些。   不管喜欢什么样的花,还是更经常听的音乐类型……这些都是他和其他人在相处中慢慢发现的。   对方不是那种会对喜欢的东西会有非常明显表示的人。   难道,这些也是舍友告诉白软的吗?   谢笃之认为,以林墨的观察力,应该做不到那么细微才对。   青年不动声色,默默在心中记住了这点矛盾,继续用言语试探坐着对面的人,“我猜,你原本应该打算和他说有关林墨的过往,告诉他林墨有多么可怜——”   “而你现在,对林墨又如何重要,甚至重要到能轻易掌控他的生死。”   “是或者不是,和你什么关系?”   白软嗤笑着反问他,“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   “我的目标并不是你,暂时对你也没有任何兴趣,不打算玩那种让你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的无聊戏码。”   他干脆把话摊开来,让谢笃之不要过与自作多情。   这件事本来就和谢笃之没有任何关系。   “通过小珩哥哥的舍友,再影响小珩哥哥,然后对你做什么——你应该是这样想的吧,很遗憾,你显然还不配成为我的最终目标。”   他这样说,懒得再进行任何的掩饰或者伪装,拿着自己准备的礼物,很干脆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离开这家餐厅。   再待下去,他可能会忍不住想要动手撕掉谢笃之的脸,或者想办法在对方脸上烙上冒牌货这几个字。   这一举动无异于打草惊蛇,太过贸然。   白软可不想自己什么还没做,甚至还没有接近李珩,就因为其他无足轻重的事暴露所谓的真面目。   他还是想更循序渐进一点的。   “是吗?我还以为是你害怕了。”谢笃之没有阻拦他,“毕竟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你就从来也没有一次成功对付我过,更何况现在。”   “我身后有整个谢家可以作为后盾,但是白家——”   说到这里,谢笃之停顿了一下,“你和白薇女士,好像只是彼此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她想必不会因为袒护你,就选择和我硬碰硬。”   谢家这些年发展得很好,稳重向上,而白家的各项产业都隐隐有衰落的趋势,如果硬碰,胜算不大。   何况谢笃之自己也有公司。   “——白软,你是在为了自己的失败提前找借口吗?”   在那道人影离开前,谢笃之带着点讥诮地开口。   他确实在故意激怒白软,也肯定白软必定会被自己的态度所激怒。   白软看不起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任何人,面对这种对手下败将,高高在上的态度,自然不可能保持平静。   白软重新坐下来,冷笑,“你这样,是怕我离开之后直接去小珩哥哥学校找他?”   谢笃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先否定了对方之前说的话。   “白软,你搞错了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   谢笃之伸手,敲了几下桌面,语速不紧不慢,“我不是因为担心你做什么,可能会对我造成影响,才过来见你的。”   “我并不将你放在眼里,不论是过去、现在或是将来——你应该之前就意识到了才对。”   不然,为什么前十多年,不止从来不敢光明正大在他面前出现,就连在背地里做小动作都不敢呢?   “我会代替小乖过来的原因只有一个。”   谢笃之神色平静,不仔细听,根本不会发觉他在弟弟的小名上特地咬了重音。   可是白软听到了。   白软不自觉掐紧手心,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面前之人有这样碍眼过。   碍眼到哪怕多存在一秒,都让他心里的暴虐不断翻腾,破笼而出。   谢笃之还在继续往下说,“那就是你的行为会让他感到难受,让他不舒服,对他来说是阻碍。”   “我过来是为了警告你,让你以后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   “你在和我说笑话?”白软打断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自己的回答。   ——荒谬,可笑,滑天下之大稽。   他认识的谢笃之什么时候会这样好心,插手这种多余的事情了?   这个机器一样,对一切与自己无关的事漠不关心的人,居然能堂而皇之,假惺惺说出这种话?   “……你以为我不清楚你本性如何?”   他冷笑一声,“你不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这些话换成任何一个人说出来,都会比你说得更真诚,更让人信服吗?”   白软只是不想叫“谢笃之”这个名字,毕竟这个名字应该也有自己的一份,叫出来实在显得奇怪。   但假如说白软是披着人皮,以窥探人心,玩弄他人为乐的怪物,那他觉得面前这个谢笃之,本质上也不会比自己高尚到哪里去。   区别只在于对方并不把他的乐趣当乐趣。   白软以前尝试拉拢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们是本质上差不多的存在,不过和自己相比,对方明显更热衷于用冷漠取代其他的态度,又牢牢用所谓的道德给自己织了一件遮羞布罢了。   “白软,你只是自以为了解我。”   谢笃之不为所动,又反问道:“为什么我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说出刚刚的这番话?”   实际上,从刚刚开始,他就在苦恼一个问题。   ——在甚至没有多少接触的前提下,白软怎么会对他的小乖表现出一种带着势在必得的在意?   “我的他的哥哥。”   他这样说,下意识观察白软的反应,“于情于理,关心他,在意他,帮他解决困扰,都是我应该做的事。”   “反倒是你,白软,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质问我呢?”   谢笃之目光最终停留在那束嵌了速写小像的雏菊花上。   白软的笔触和线条很独特,独特到他只在谢思之的画商见过类似的存在。   他画的的一副哭像,但画面给人的感觉,或者说,画画的人想传达的感觉却是很轻松的——笔尖落在纸张上的力道半点都不重,笔触很轻盈。   ……好像在画画的时候,心情异常愉快似。   谢笃之脑海中倏地闪过某种可能,但那个念头消失得太快,快到他甚至来不及捕捉。   “我能有什么立场。”白软会之以刻薄讥讽的笑容,“只不过是看不过你这么假惺惺罢了。”   “哦,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谢笃之并不在意。   他的表现就像刚刚轻飘飘反问对方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我不是找你商量的,只是警告的同时,通知你这样一件事。”   “我知道你最大的依仗是白家,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你自己结识的人脉。”   不过那些人脉对大局影响不大,白家才是白软能肆意逍遥的主要资本。   “我会对白家,包括和你交好那些朋友下手,免得你总将精力花在不该用的地方,不用急着感谢我。”   白软瞳孔巨颤,一句“你是不是疯了”险些脱口而出。   有实力这么做是一回事,不计成本和损失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作为一个标准的商人,谢笃之怎么可能会这么做?   但随即,他意识到对方明显是认真的。   ——谢笃之在以一种平静、甚至于漠然的语气念出了白家旗下大小公司,甚至于总部上半年运营的情况。   有无亏损、资金链是否正常,现金流如何……   他念出来的那些,和白软知道的真实数据,几乎没有任何出入。   “你……!”   谢笃之抬了抬眼,“你不会以为,我什么准备都不做,就过来警告你吧。”   打蛇当打七寸,白家情况如何,他之前已经拖谢思之帮忙调查了。   就算不和白软见面,谢笃之原本也打算下这样一步棋。   白软的邀约,只不过让他把这件事放到明面上,且让其多出了警告和震慑作用而已。   “你凭什么以为,类似的挑衅还能有第三次?”   白软没有回答。   他面色古怪地盯着谢笃之,良久,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骤然收缩。   谢笃之根本不会这样袒护兄弟。   但如果是那样,如果他心中萌生了不该存在的情感——所有的古怪和变化就能解释得通了。   “谢笃之,我鄙视你,你居然对……”   “哦?”谢笃之在他将某个事实说出口之前,就打断了他。   青年很浅地挑了下眉。   “——比起这个,我更加好奇,为什么从见面开始,你就始终在避免开口提到我的名字呢?白软。”   除了刚才,白软在和他的交谈中,一只都是以“你”替代“谢笃之”。   这导致白软的有些话,和他在说话时流露出来的情绪,配合得不是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 ^终于写到想写的了   白软在那通电话之后,开始梦到我们乖梦到的那些内容,他对薛策下手纯粹是因为觉得薛策不配,并打算通过薛策获得他们宿舍的账号信息,找突破口 第89章   “阿珩, 你们家的小吱和小柴没有事吧?”   午饭排队的时候,林墨小声问他, “医生怎么说。”   他们现在正在食堂窗口排队。   托谢笃之的福, 李珩回学校的时候,还听了一会儿的课。   中午吃完饭,他打算问林墨借笔记,把上午因为请假落下的内容补回来。   猫和狗则是他在请假的时候, 告诉林墨和卫卓伟的理由。   实际上小吱和小柴并没有打架, 就算真的打起来, 通常也都是玩闹性质,小柴总是让着小吱, 不管小吱怎么趾高气昂地伸爪子, 都不会换手。   他会这样说,而不是直接告诉他们——尤其是林墨,主要是因为担心。   或许林墨不是故意的,可能只是习惯向白软倾诉心事, 和他分享自己的生活, 没有任何不好的念头, 对他觉没有恶意。   可对着一个可能会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白软目光下的“摄像头”,他实在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毫无隐瞒。   林墨意识不到,但林墨确实明显不偏向他。   “医生倒是没说什么, 只是让我们以后注意, 不要把猫和狗养在一起。”李珩面不改色, “……但我们也没有把他们养在一起,是小吱总喜欢入侵小柴的地盘, 去欺负小柴。”   “可见猫都是自由的。”卫卓伟倒是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 很自然地联想到自己家的猫, “我家猫也差不多,十斤重,反骨至少十二斤。”   “除了喜欢往不该去的地方乱跑,还特别喜欢在我打游戏的时候往键盘上跳。”   “后来我的朋友都习惯我时不时在对话框里发乱码,不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尽管语气带着埋怨,可卫卓伟的表情却是怀念的。   显然,他在想猫。   李珩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得不说,在卫卓伟搭话的时候,他其实隐隐松了口气,因为只有他和林墨两个人聊天,他或许不会表现出来,但心里还是感觉有点尴尬。   他知道林墨没问题,在这件事里只是受害者,真正可恶的是白软。   可是人有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对受害者也有所怨怼,去想类似于“为什么你偏偏是你”之类的问题,生出被背叛的感觉。   虽然他远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可在短时间内,还是没办法控制住那种很微妙的情绪。   “小吱倒是不会打扰我打游戏。”他想了想,决定顺着卫卓伟的话题继续往下说,“他最多会趴到我的腿上,或者在旁边坐着,盯着屏幕看。”   “但是如果我二哥画画没有关门,他会进去找我的二哥搞破坏,有一次还差点毁了他的画。”   “……”很难说这只猫是有反骨还是没有反骨。   “我懂了,这猫怕软欺硬。”卫卓伟感慨,“……珩哥,你们家猫真的好自由哦。”   “因为小吱之前就是流浪猫嘛。”   李珩这样回答,结束了这个话题,顺便在窗口打了饭。   “对了墨墨,我中午不回宿舍,准备直接去图书馆,要不要我帮忙占座?”   “我早上占过了。”林墨挠了下脑袋,有点尴尬,“……因为你请假,就没有给你占。”   “没事啊,中午也有座位,我自己占就好。”   李珩知道他没有给自己占座,这么问,只是为了避免因为他和卫卓伟一直在聊猫的话题,林墨插不进去嘴,感到尴尬。   他要关注林墨的心理状态。   “对了,我想起来上次听我二哥说像社会学这种专业不太好找工作。”   他在心里默默和谢思之说了声对不起,装作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在想要不要去报其他的课,多考几门证书。”   刚从冰柜里拿了瓶可口可乐,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的卫卓伟:……   虽然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珩哥你和我们一样吗珩哥!   你找不到工作还可以去继承家业啊!   “什么样的证书啊?”林墨明显意动。   他最近总是觉得自己不够优秀,没办法配得上白软。哪怕白软不说,可是两个人差距这么大,他没办法不在意。   “比如会计,还有一些小语种之类的。”李珩把早就想好的答案说出来,告诉了他,“编程应该也可以,但是我没有把握能学好。”   “编程应该比会计好吧。”   卫卓伟摩挲下巴,“毕竟计算机是当下的版本答案,熟练的话,兼职外包也能赚一笔。”   当然,尽管这么说,他的目标也没有那样远大就是了。   他只想大四的时候好好准备考试,争取上个岸,美美吃一碗公家饭,下班之后躺平打游戏。   参与这个话题,只是因为他话唠,性格使然,根本忍不住,“小语种学阿拉伯语?西班牙语?这两个好像实用性更大。”   “日语也行吧,我朋友就是自学日语考的证,有时候会接一点有偿的漫画或者文章翻译赚个点月卡。”   不过他印象里自己的朋友还是为爱发电的时候更多,会学日语纯粹也只是性趣使然。   “阿伟,学语言很赚钱吗?”林墨忍不住问。   卫卓伟不好说,不以赚钱为目的的话,可能还是赚的。   “我也不太清楚,下次我帮你问问?”他思忖着回答,“我应该还有其他语言专业的朋友。”   “主要是多学一点,可以提高自己的综合竞争力,简历也更好写。”李珩说。   这句话还是之前出分填志愿的时候,他们请到家里的一个老师说的。   对方还说了什么社会现在明显更缺乏复合型人才之类的话,不过他不记得了,否则应该可以用上。   “我之前高中补课注册过辅导机构的账号,上面还有会员赠券,我今天查了一下,发现那个券可以用来免费报课。”   “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看。”   这句话是对林墨说的,“或者你直接登陆我的账号看,我们把时间错开就好了。”   卫卓伟要是再听不出来有哪里不对静,就对不起自己吃瓜小能手的称号了。   他确实有时候会比较迟钝不假,可他的迟钝是薛定谔的迟钝。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他感觉珩哥反常到一眼就能看出来,墨墨却还是像和什么都没发现似的,问他直接把账号给自己会不会不太好。   不论怎么想,这都明显不是账号的问题啊。   和他们分道扬镳,吃完饭直接回宿舍的卫卓伟越想越不对头,没忍住,点开了对话框。   【awsl:[欲言又止.jpg]】   收到卫卓伟消息的时候,李珩正在回复顾明月,顺便安慰导师说跳槽就跳槽,干脆换研究方向搞弦论的安德烈。   他们三个人有一个小群,群是顾明月拉的。   小顾同学很霸道地禁止安德烈私聊加好友,让安德烈有什么事直接就发在群里。   可能是上次的打击太严重,安德烈还真听了顾明月的话,现在也没有通过群聊加他。   他给卫卓伟发了个问号。   【awsl:qaq珩哥,我感觉你和墨墨都有点奇怪[试探.jpg]】   【awsl:就是,我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能从你的嘴里听到,报课考证这种这么功利的话】   卫卓伟甚至在后面打了一老串的QAQ。   李珩:……   他也不知道该说卫卓伟敏锐还是不敏锐了。   【小吱喵喵喵:……啊,墨墨有哪里不对吗?】   【awsl:怎么说,感觉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卫卓伟也说不好。   他感觉林墨的那种不对不是突然的不对,而是平时怎么也不觉得,最多是恋爱脑了一点,又让人有点吃柠檬,但是突然意识到之后,就感觉很古怪了。   要是换成以前的林墨,他感觉对方第一时间应该关心能不能学得过来,大一就开始规划会不会太过急切的问题。   林墨胆子真的很小。   可是仔细想,他现在又确实比以前积极很多。   【awsl:我说不清。】   李珩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告诉他。   多一个人帮忙总归是好的。   【小吱喵喵喵:阿伟,你来图书馆下面,我有事和你说。】   卫卓伟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从床上爬起来,带着满头雾水到了图书馆下面的广场。   李珩正在坐在长椅上等他,看见人过来,隔着老远冲对方招了招手。   他没把自己和白软的那些纠葛告诉卫卓伟,只是说自己作为亲戚,听说白软的名声并没有表现来的那么好,不放心,特地去查了一下。   “我去,PUA?”卫卓伟不敢置信,“……真的假的?”   “那我们应该告诉墨墨,他的男朋友不是好人,让他警惕感情陷阱……我说呢,明明你们是表兄弟,为什么还表现得这么不熟。”   他甚至自己靠自己脑补出来的一些多余的东西,把前因后果梳理了一遍,“我就说墨墨之前给人的感觉也不像是那种恋爱脑。”   李珩没有回答,有点忧愁。   谢笃之去见白软,到现在也没有发消息给他。   “……但是告诉墨墨会不会直接刺激得受不了啊?”卫卓伟在他面前踱来踱去。   “很有可能。”   李珩也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所以我才在想,要不要通过学习,或者是其他方式把他的注意力全部转移掉,让他没有空再去关注和白软的恋爱,然后再去找心理医生。”   谢家就有心理医生,他到时候可以直接找家里的医生——到时候就说想请林墨去家里面玩。   “应该可以吧?”   卫卓伟也想不到其他好的办法,“那你珩哥你拉着他学习,我拉着他陪我打游戏,我们轮流来会不会好一点?”   “我还可以,再杜撰一个朋友。”   他苦思冥想,“一个遭遇PUA被骗身骗心的朋友,不着痕迹地暗示墨墨,先给他做个铺垫。”   “那我应该也可以。”李珩想了想,觉得无中生友也是个好办法,“我也可以有这么一个朋友。”   他注意到自己手机屏幕重新亮起来,第一时间就点了进去。   是谢笃之的消息。   谢笃之让他放心,说白软短期内都不会有时间再想怎么算计他了,顺便也让他趁这段时间注意舍友状态,最好让舍友去看心理医生。   李珩松了口气,悬着的心这才完全落地。   “那我们先试试?先让墨墨没空谈恋爱的同时,意识到自己遇到了pua。”   计划实施得还算顺利。   每次林墨看手机,给谁回消息的时候,他和林墨总会找各种各样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并时不时以很随意的语气提到自己的“朋友”。   白软也真的没有再出现过。   卫卓伟旁敲侧击,得到的消息也是他突然接到通告,没办法按照原计划在S市待一个月,几天前就已经走了。   意外是在他们以为一切逐渐回归正轨,准备找合适的时机,向林墨坦白的时候发生的。 第90章   上社会学概论的时候, 林墨突然扯了一下他的袖子,说自己想去洗手间。   李珩开始没有怀疑什么, 而是侧过身, 给他让了个位,方便他从后门出去。   林墨最近在和他一起学编程和语言相关的课程,不常碰手机,像之前那样给谁发消息了。   每次他刚把手机拿出来没多久, 卫卓伟就会以“江湖救急”的名义发送邀请链接, 让他和自己组队。   游戏是时下最流行的moba游戏。   当然, 鉴于每次放鸽子的不可能总是固定的一个人,大于等于二, 李珩也会时不时充当他的江湖救急对象, 全宿舍一起玩。   “朋友”被PUA的事,就是在开黑打游戏的时候,被以一种相当不经意的语气提起的。   然而林墨好像没意识到故事里被PUA的主角和自己的共同之处。   当他们说起那个朋友的时候,除了表现出对其遭遇的同情之外, 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   他和林墨准备今天晚上再把所谓“朋友的故事”再提一下, 直接问他那些手段是不是和白软有像。   不管怎么说, 都得先让林墨有所怀疑吧?   李珩甚至已经联系好家里的心理医生了。   要是林墨不相信,觉得他们在危言耸听,他可以用“不怕一万, 就怕万一”的名义邀请对方去做个测试, 再通过医生慢慢疏导, 确立价值,挣脱白软的控制。   然而十几分钟过去, 林墨也没有回来。   李珩莫名有点不安。   他偷偷用手机给林墨发了一条消息, 问对方要不要自己帮忙在书上划重点, 过了好半天也没收到回复。   林墨离开教室之前,明明是带了手机的。   他同样以肚子不舒服的理由离开了教室,并把两个人的课本托付给了卫卓伟。   讲台上负责交社会学概论的老师往他们这边多看了好几眼,推了推眼镜,没说什么。   这几个学生他有印象,平时上课都很认真,作业完成度也高,干脆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洗手间里空荡荡的,李珩用手机拨打林墨的号码,没有听见铃声。   他心里不安愈发浓重,下意识想联系辅导员,突然有谁从身后捂住他的嘴,他闻到一股带刺激性的甜味,眼前阵阵发黑,意识也逐渐昏沉。   李珩重新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布置很像是旅馆的小房间里,双手被剪到身后,用什么东西绑着。   脚也一样。   他坐在沙发上,发现身边是正以一种很奇异的眼光盯着他看的白软,浑身骇然,几乎要惊叫出声。   白软安静看着他,将食指伸到嘴唇面前,很轻地嘘了声:“我知道小珩哥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不过我的时间不多,你要乖一点,我才会考虑回答你。”   “比如明明谢笃之盯我盯得那样紧,为什么我还是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S市,你却连预警都没有收到。”   “比如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里,想对你做什么——”   白软刻意拖长调子,“或许还有你那个舍友,林墨的事。”   “为什么你找不到他,我又会如此凑巧地出现,是不是我将他发展成了同谋……”   “这些。”他掰着手指,嘴唇上扬,“我都不会告诉你。”   “不过你要是求我,我勉强可以从里面挑一件你最关心的回答你,哥哥要怎么选呢?”   李珩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白软越是想让他慌乱,他就应该表现得越冷静,尽量不要给对方可乘之机。   而且,他是绝对不会求白软的。   “我相信墨墨。”   他尝试组织语言,“就算墨墨真的被你pua了,听你摆布,也绝对不会做坏事,让你绑架我的。”   林墨不可能听白软的话,故意把他骗出来,而且白软应该也没有那个机会才对。   “你会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你很……狡诈,不择手段,用不知道什么方法骗过了三哥,但是你肯定骗不了多久。”   他表现得很笃定,尽管眼睛里还残着未褪的慌乱,表情和语气却是肃然的,好像真的完全不感到害怕一样。   白软突然觉得没有意思。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干脆放弃了如猫抓老鼠一般捉弄对方的念头,语气轻飘飘地夸了句:“小珩哥哥眼光总是很准的。”   “林墨确实没有跟我合谋。”   可李珩非但没有放心,那股不安的感觉甚至更加浓厚了。   他相信谢笃之肯定能很快发现白软用什么方法到了S市,也能迅找到自己。   他刚刚观察过,玄关上面的凹槽里面插了取电用的房卡,白软和他应该在酒店或旅馆之类的地方,而开房必须登记身份信息。   白软之前说他的时间不多,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但是这间房间里只有他和白软,排除林墨也被绑架了的可能,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往糟糕的方向去想。   “他太蠢,也太脆弱了,只是一条短信,就能轻轻松松把他骗到你们学校教学楼的天台上。”   “……要是被发现得早,或许还有救?”   白软浑然不在意道,“不过哥哥不用担心,你不会有嫌疑的,我帮你向你的辅导员请过假,摄像头应该也拍到你和我一起离开校园了,在林墨跳楼之前。”   电话是在他们离开S大之后才打的。   只不过之后流言会怎样传,就不在他的保证范围内了。   至于那通电话,甚至之前的短信,新注册的的账号,都是用的薛策的手机。   他在薛策那件事里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就算遭遇指控,也能好不费劲地脱身。   李珩面色煞白,像在冬天被迎面浇了一大盆冰水,从头凉到脚底。   他完全是本能地打了个寒噤,试图离白软远一点,可白软仿佛预料到了他的动作似的,亲昵地往他身上靠,甚至将脑袋枕到他的肩膀上。   和他感觉到的冷相比,白软身上是热的,可在感知到这样的热度,他心中那层寒意反而更重了。   比起人,白软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一头披着皮囊的噬人恶鬼……恶鬼怎么可能有体温?   “……”   “不管你对墨墨怎么样,他都是真心喜欢你,想要离你更近,更能配得上你的。”   除了难过,他还有种疲惫感,“白软,就算你玩弄他的感情,一开始就从心里面看不起他,准备等他没有利用价值就分手,也应该满意了才对。”   “……你成功绑架我了。”   “为什么,你还要打击他,引诱他跳楼呢?”   白软这么做,难道心里面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感,不会在某个午夜突然惊醒,被久久不能消散的噩梦缠绕吗?   他到底把人命当成了什么?人命不是冰冷的玩具,更不是谁的掌中之物。   白软凭什么,又有什么权利这样做呢……?   “因为你啊,哥哥。”   白软很轻地笑了一声,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李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给自己的那种感觉,他现在看到的白软,和梦里,和他之前见过的样子都不一样。   哪怕有着同一张脸,站在一起,他也大概率不会把他们当成同一个人。   这样的白软,让他感到很可怕。   “这是给你的礼物,给你的惩罚。”白软这样申明,“你那个时候应该和我见面的。”   想起和谢笃之会面时发生的那些不愉快,还有险些被抓住的把柄,白软原本明媚许多的心情再度转阴。   他语气比之前更加轻柔,也更阴冷,像是嘶嘶吐着信子的蛇,“如果你那个时候乖乖听话,林墨就不会死。”   而现在,反正林墨都已经没有了任何作用,成了一枚可以被随便抛弃的废棋,他为什么不干脆把这枚废棋当着某人的毁掉,让他牢牢记住呢?   一枚没用的棋子,换取一个足够深刻的教训,这无疑是一笔相当划算的买卖。   “哥哥,你害怕得快哭了。”   白软弯眸,语气是掩盖不住的愉悦。   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   眼前这张脸,和他在梦中看到的“未来”之中,稍显成熟的面庞跨过重重时空,仿佛叠在了一起。   被梦里那个他故意构陷,遭到所有人厌弃,扫地出门的时候,对方脸上也差不多是这样的表情。   ——死死咬着嘴唇,眼眶里蓄着泪,明明害怕、不安,惊惶得犹如风雨中的幼鸟,却还是努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试图用摇摇欲坠的理智战胜这些情绪。   白软觉得,他这幅样子,简直漂亮极了。   ……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   他做了梦里那个自己没办法做到的事——毕竟当时现场有太多无关的人,而现在这里只有他们。   白软站起来,微微俯下身,伸出舌头,舔掉了他眼角将溢出的眼泪,去亲吻他的眼睛。   眼泪是甜的。   有那么一瞬间,白软甚至想把把他锁到手术台上,动作轻柔地把他眼睛取出来,一点一点吞吃掉。   这样的话,他就能永远把那双眼睛留住,有也确保他看到的一直都是自己了。   李珩懵了懵,开始还没意识到他想做什么,直到滚烫炙热的唇舌落到自己脸上,他本能挣扎起来,在手脚都被束缚的情况下,狠狠用肩膀去撞白软,又用额头将他锤开。   ——费解。   ——恶心。   刚刚的冲击使他几乎失去思考能力,在把白软顶开之后,本能发出一阵剧烈的干呕。   胃内空空如也,李珩几乎要把胆汁也吐出来。   他眼眶红了。   白软有些惊奇地看着他的反应,没有急着凑上去,而是等他干呕完,又忍不住咳嗽了好一阵,才重新坐回他身边,伸手去拍他的背。   一下,一下。   刚刚,白软确实在欣赏这样的反应。   “哥哥,那个冒牌货——就是谢笃之,他碰你的时候,你也会这样吗?”   听上去,他只是单纯在感到好奇。   李珩背脊发麻,尤其是刚刚被拍过的地方。   白软的手章顺着他的背脊,一路向下。   他的手指很凉,蛇一样游走,李珩感觉自己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寒毛卓竖。   白软反而觉得有意思,不论是生涩的表现,还是因为恐惧产生的本能反应,“你不知道吗?”   白软语气幽幽,哪怕是这样的愉快,也不能抵消他在想到谢笃之时产生的厌恶与鄙薄。   “那个冒牌货……”   “我三哥才不是冒牌货。”   李珩下意识反驳,大脑还有些乱,“就算没有他,我爸爸也不会领养你。”   “他也不会像你这么恶心。”   想起刚刚发生的事,他胃里又是一阵翻涌,那股想吐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白软绕有兴味地盯着他看,伸手去捏他的脸。   李珩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戒备,偏过头躲开了   “你会在这里,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发现不管是堂堂正正的商业竞争,或者是那些不太能见人的腌臜手段,你都没有办法对他造成威胁。”   他又深深吸了口气,大声戳穿道:“所以你才会到我的学校来绑架我,唔……!”   白软捂住他的嘴巴,表情倏地冷了下来,嘴角也成了一条平整的直线。   白软在不悦。   不论是他刚刚那番对谢笃之的维护,还是对自己的看轻。   李珩一遍瞪他,一边使劲咬住他的手,试图让他放开自己。   然而不论他用上多大的劲,白软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痛感似的。   良久,白软主动松开钳制。   他垂眸,盯着自己牙印清晰可见,隐隐渗出血丝的手掌,眸光阴鸷,眉梢凛着些许怒意,神色莫测。   ……果然,就算他不想关注除了哥哥之外的其他事,那个冒牌货还是会从各种地方跳出来。   白软不觉得李珩惧怕自己有什么不对,他不能接受的是,比起自己,对方显然更在意那个冒牌货。   在提起所谓的“三哥”的时,他好像连笼罩在心头的恐惧都冲散了。   那副样子实在碍眼,白软不能接受。   “你怎么可以喜欢那个冒牌货呢,哥哥。”   李珩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要不是他横插一脚,爸爸当时应该领养我回家的。”   “这样,你就会是我的哥哥了,我将会是最好,同时也是最喜欢你的弟弟,你永远都是属于我的。”   ——对,就是这样,那个冒牌货本来就不应该存在,所有的问题都出在“谢笃之”身上。   说到底,那个冒牌货有哪点值得被谢家留下呢?   白软想起自己一开始做的梦,还有在梦里看到的过去。   他福利院最可爱,也是最懂事的小孩,所以,院长毫不犹豫向身材高大,明显年轻有为的男人推荐了他,让谢伫危把他领回谢家。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那样大的屋子。   谢家的女主人就坐在沙发上,神色怔忪,眼里还噙着泪,而领他回来的男人在对方面前,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他顿时就明白过来这个家庭之中,自己真正应该去讨好的是谁,上去喊了声妈妈。   对方似乎有些惊讶,然后蓦然意识到什么,站起来,相当中气十足瞪了这个家的男主人好几眼。   “我真不知道你的脑子是小乖一起走丢了还是……”   她在训斥他,让他把这个孩子送回去,然后回来检讨错误。   又转过头来和他解释,说叔叔只是觉得你可爱,所以邀请你来我们家做几天客。   于是白软清楚自己不会被留下,换做普通的小孩子,或许会感到失落。   但是他没有。   他给自己制造了很多机会,在这几天里试探出了对方的软肋,发现这个家的女主人精神状态其实不好。   他利用这点,让自己发了高烧,一直在梦里喊妈妈,迷迷糊糊告诉她外面好冷,让她想起自己流落在外的儿子。   谢夫人这才动了恻隐之心,收养了他。   而那个冒牌货又凭什么呢?   白软没记错的话,那个冒牌货甚至连对着大人笑都不会,又怎么能获得谢家的青眼?   “那个冒牌货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做得比他更好。”   白软这样强调,又问他:“他知道你比起单纯的甜味,更喜欢酸甜吗?他会注意到你总是偷偷出去投喂流浪猫狗吗?他会像我对你这样,不分时间场合地关注你吗?”   语气里含着强烈的嫉妒,“他不会,他的心是机器做的,根本不会留意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可是他知道。   “他那种的喜欢,只不过是——”   白软嗤笑一声。   “只不过是什么?”   李珩打断他,同时提防着他可能的动作,以免他再像刚刚那样再接近自己,“白软,你没有发现刚刚你在自相矛盾吗?”   他强忍着恶心开口,“不管你怎么曲解,他都远远比你要了解我,我们相互尊重,彼此喜欢。”   光是从白软嘴里听到这两个字,他就有种想吐的冲动,“……你又是凭什么呢?你连一颗人应该都有的心都没有。”   “我也从来都没有属于过你,你在做梦。”   他说。   要是没有被桎梏,只能像这样沙发上,他早就已经冲进洗手间,用手指不停去抠自己的喉咙,把不管是胆汁还是什么东西全都一股脑都吐出来了。   “但是你本来是我的。”白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第二次强调,“被领养的应该是我。”   先前被他忽略,甚至是无视掉的那点误差,进过这段时间的发酵,已经到了白软怎么都无法忍受的地步。   “然后呢?”   李珩觉得他要么就是疯了,要么就是精神本来就有问题,“白软,如果当时被爸爸领养回去的是你,你难道会像笃哥那样对我?”   “——你难道会对我好?”   “你只会巴不得我在哪里死掉,永远也不会被找回家,就算被找回家,你肯定也会千方百计地对付我,想办法让所有人都讨厌我,好让我再也没有办法威胁你。”   想起那个梦,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白软说的事,四舍五入,等于真正发生过。   他仿佛还记得梦里那种又怕又痛的感觉,“你只会想办法赶我走,然后封杀我,让我……”   李珩说不下去了。   因为白软在看着他,眸光愈发炙热,表情也从之前的阴沉切换成了他更熟悉的那种天真单纯,无忧无虑的样子。   白软在笑。   “哥哥,你暴露啦。”他轻轻开口。   ……?   暴露了什么?   “难怪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没有马上就追上我,而是犹豫了一下,难怪在我们之后的见面里,你始终对我有一种好像我随时会陷害你的戒备。”   白软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心情好到甚至开始晃起了小腿,“你知道的,对不对?”   难怪,他就说想,怎么可能冒牌货只是三言两语,就有那么巨大的作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珩竭力保持镇定,反唇以讥,“白软,有妄想症就去看医生。”   但微微发颤的声调还是出卖了他。   白软勾着唇角,也不反驳,而是故意换了另一种更暧昧的说法:“那我就当哥哥和我一见如故,哥哥就想我了解你那样了解我吧。”   “但是哥哥,我那样做不是因为厌恶你。”   白软笑着开口,“我是喜欢你,才会这样做的。”   李珩以为自己在听笑话。   但随即他意识到,白软是认真的。   惊悚之余,那股先前被压下去的恶心感又涌上来了——白软在兴奋,毫不掩饰。   “光是想到你会哭,不论多害怕我,多厌恶我,却只能依靠我的样子,我就止不住兴奋。”   白软忍不住去舔嘴唇,满含恶意,“哥哥,你以为那个冒牌货能好到哪里去?”   ——虽然那个梦里,刚开始的时候,他并没有这样的念头。   作为鸠占鹊巢,无时无刻都在榨取谢家人对谢祈的感情,又凭借和谢祈的相似性生存的赝品。   在最开始的时候,白软确实是巴不得他死掉,永远也不要回来的。   为了消耗谢家人的感情,他在对方被找到之前,就已经做了很多。   从频率极高,有时一个月甚至会多达数次的认亲,再到“孩子在外长大,成年后不认亲生父母,反而怨恨父母”的相关报道,有意渲染。   本来他都快成功了,偏偏在那个时候,谢家查到了对方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白软怎么来S市但没人发现的后面会写,写完这个剧情他下线,小乖开窍,谢家人逐渐梦到那个梦,站在另一个角度还原全貌,差不多就收尾了。   应该就在这个月差不多能完结?番外写不写还没想好,看到时候忙不忙吧。   下一本不一定再见,还没想好要写什么。 第91章   白软拿到资料, 甚至还在谢家所有人之前。   这么多年以来,不止谢家在找人, 他自己私下也在找人——利用谢家的财富, 发展自己的关系。   当然,他对财富虽然看重,但也远远没有看中到那样的地步,比起家财, 甚至更虚无缥缈的遗产和股份, 他更喜欢的是“谢家小公子”这一身份。   这个身份能提供的便利实在太多, 不论是资源,还是人脉, 都能让他轻松接近那些难以靠近个、结识的人, 窥探他们的内心,再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   如果真正的小公子被顺利找回来,不论出于愧疚,还是补偿心态, 他能得到的势必会比现在要少得多。   白软可不想这样。   他做了一份假资料, 混淆视听, 在谢家其他人的注意被那份假资料吸引,寻找更加可能的人选时,利用这段空隙, 对那份资料做了点更改。   买通了一些人。   那些人里有嫉妒对方的同学;曾有过旧怨, 在金钱面前没坚持多久的老师;还有早就对福利院院长不满的护工。   老实说, 买通那些人要比白软想象中更花时间,数量更是比预计中少了不少。   原来的“谢祈”, 现在的“李珩”, 从小到大, 都格外讨人喜欢,以至于他甚至找不到几个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伪造一些“事实”的人。   或许这就是“蓬生麻中,不扶而直”?   不过这点小意外对整体的影响不大,最后被送到谢家人面前的,是那份明显被他改过,有问题的资料。   ——老师作证,他偷偷拿过同桌的钢笔、橡皮,同学说他这个人不合群而且阴沉,孤儿院的护工提起他,想到的也是凭借院长的宠爱,总是会多拿一些原本应该平均分下去的东西。   这些都不是大问题,混在其他几乎完全真实的资料里,不会露出任何端倪。   谢家更不会因为这几桩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特地去北方调查。   他们只是会有微妙的介意,并且不太相信——当然,也可能是惋惜,印象里那么乖的一个孩子,在没有人好好教导的情况下,到底是没有那么好了。   这种微妙不会影响他们大体上的态度,却会成为一根鲠在心间,越陷越深的刺。   因为在他们的心里,那个很小就走丢的孩子是很完美的,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被领养的这些年,每次提起对方,白软也会故意给他们强化这样的印象。   落差会导致失望。   然后,在这个失望的基础上——再加一把火呢?   被带回谢家,还没有正式进门之前,白软就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用望远镜观察他。   他看他被管家带着,穿过前院修建好的草坪和喷泉,注意到对方脸上的不安,还有怀疑,发现对方比资料上还要好读懂。   他设计让自己被对方推下楼,注意到了对方愧疚,后悔,那种从被带到谢家就有的不安更加明显。   ——白软毫不怀疑,他在反思的时候,比起想“他是不是故意掉下去的”,会疑惑更多的还是“我是不是真的不小心碰到他了,他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   ……就是这样好猜,好懂。   白软有一万种方式让他离开谢家,再也没有办法影响自己的地位,做到取而代之,考虑许久,还是选了最有意思的那一种。   他仗着对方和谢家人缺少沟通,彼此之间存在误会,以温柔贴心的形象出现在对方面前,打着“帮助”的旗号,尽情捉弄了对方。   看他弄巧成拙,搞砸重要事情的同时,又一点一点在其他的家人面前塑造出一个并不想被认回家的形象。   谢家人对他有多大的期待,势必就会有多大的失落。   爱会被磨损,会被消耗,何况他们之间已经埂隔了那么多误会呢?   他不了解自己的家人,他的家人也没有真正了解他。   真正了解他的,只有会利用他的白软。   或许是从这个让人愉悦的认知开始的,或许是在更早之前,白软觉得他有点像那种不论受伤多少次,都本能去信任主人的小狗的时候。   总之,白软确定他对自己来说,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白软喜欢对方那种明明戒备,又因为本性的柔软、天真,一次次把弱点透露给自己看的样子。   他觉得,好可爱啊。   然而对方眼里不是只有他,他对亲人,对朋友,甚至对陌生人,都会怀有一种期待,白软在喜欢这点的同时,也深深厌恶这样的特质。   在对方过来找自己,很困惑又天真地问如果他能发誓、或者什么协议,不会要谢家的一分财产,他们是不是就能好好相处,他就不会再其他家人面前搬弄是非的时候,白软其实非常生气。   对方还是更在乎谢家人,在谢家人面前,他这个予爱予恨的人无足轻重,只是之一。   白软不要之一,他要独一无二。   比起常规的,可以被操纵,轻易能改变的喜欢,白软要的是记住,是深刻,是不分场合的支配。   他需要对方只能看到自己。   只是用了小小的计策,他就说服谢家人将对方逐出家门。   谢家人以为他们只是让他吃一段时间的苦,意识到没有家人的支持自己什么都做不成,变得更乖,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向往外界,意识到家人的良苦用心。   但在对方心里,这种举动就已经是放弃了。   他被放弃了,还能再依赖谁?   白软让人抢走了他的银行卡,等他无路可逃,可怜兮兮,拨通自己的电话,向他求助。   而他会很慷慨地伸出手,把他关到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让他意识到全世界会对他好的只有自己。   他在对方的手机上做了手脚,不论是联络谁,拨打谁的电话,最后他打通的,只会是他。   尽管有关未来,白软还有一些发展没有在梦中看见,但他无疑相当确定,最后他的确得到他了。   除了他会好心,对方还能乖乖去哪里呢?很早就没有联系的同学,还是远在国外、半点都不知情的祖父祖母?   “哥哥,你是不是想说这样是不对,这不是真正的喜欢,然后用大道理反驳我?”   白软嘘了声,笑容有些狡黠,“但是我知道你认为的喜欢是怎么样的——就像我之前对林墨演的那样,对不对?”   李珩只是冷冷瞪着他,那股作呕的欲望终于还是盖过了理智——就在白软用那种浑然不在意的语气提起林墨的时候。   他把胃里面的酸水全吐出来了,弄得沙发和面前的茶几一片狼藉。   白软好像意识不到他有多恶心,反而很细致熨贴地抽出抽纸,把那些污渍全都擦得干干净净。   “小珩哥哥,你要喝水吗?”他问道,“我可以喂你。”   李珩戒备地盯着他看,心里想的却是他所谓的时间不多到底有多长,这场谈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   他已经放弃探究白软有什么目的了,白软表现得完全不像正常人。   “你不配谈喜欢。”他这样对白软说,因为刚刚吐过,喉咙还带着点哑,“你只会让人感到恶心。”   “我并不在乎,哥哥你也只要习惯就好。”白软不为所动,听到“恶心”两个字时,甚至眉毛都没有皱那么哪怕一下。   他表现得相当坦然,“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像对林墨那样……”   李珩听不下去了,大声让他住口,偏偏又控制不住那种胃里反酸的反应。   几乎要弄得他整个人都崩溃的恶心。   而白软只是带着点可怜地看着他:   “哥哥,你想要的那种喜欢有什么好呢?他能经得起多少猜忌和考验?只要一点意外,一点非常微不足道的误会,它就能瓦解掉。”   “朋友如此,亲人亦然,哪怕是爱侣,所谓的另一半灵魂,也没有办法抵抗时间带来的各种变量。”   只有他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白软发出一声叹息,“你看,不管是爸爸妈妈——或许我应该喊大姨和大姨夫?还是大表哥和二表哥,都是这样。”   “还有那个冒牌货。”   他停顿了一下,微微偏过脑袋,伸手拧开旁边的矿泉水盖,喝了一口,又把瓶子举到李珩面前,“哥哥喝点水吧?多补充水分对身体有好处,你刚刚都掉过很多眼泪了。”   李珩干脆闭眼,用冷硬的拒绝表明态度。   尽管思绪还是混乱,但他大概已经弄明白了,白软应该也和他做过同样的梦,只不过他能分清楚梦和现实的区别,而白软好像把两者完全弄混淆了。   “他应该很快就能找过来了,毕竟我也没有掩饰的打算。”   “哥哥,你以为他对你是哪种喜欢?只是单纯的兄弟之情,不含任何欲/望?”   提起谢笃之,白软的态度依旧轻蔑,“你以为他和我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吗,他之所以了解我,能知道我的动向,不过是因为我们勉强算同类罢了。”   “我想怎么对你,他就会想怎么对你,甚至会比我更过分,毕竟我从来不要求哥哥你那种正常人会有的喜欢。”   怕也好,惧也罢,白软并不在意。   他更不需要那种对方对所有人都会有的喜欢,甚至于爱。   就像他小时候有过的那只被缝了好几个补丁,再也没有原本漂亮的熊玩具,他只要确保自己拥有就好了。   到现在,那只奇怪的熊玩具依然锁在他的柜子里面。   他对待李珩的态度,其实有点像对那只玩具熊。   不管是好看还是不好看,他看中了就是他,不论用什么办法他都会得到。   “只要你是我的就行了,不管你对我怎么样,我都会好好对你的。”   “可是谢笃之还会要求你去爱他,不仅要在肉/体上拥有你,也会要求你的精神归属他,以此控制你,束缚你。”   “……就算是这样,那也比你说的胡言乱语要好!”   李珩不知道是第几次用“恶心”形容他,“而且三哥才不会像你这样……”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白软刚刚的反应,干呕的冲动又上来了。   “恶心?”白软笑眯眯,自动补全了他下面的话。   “卑鄙下流。”李珩咬牙切齿,仍然闭着眼睛,不去看他。   “要打个赌吗?”白软扫了一眼电子显示屏上的时间,“或者说,是今天的第二份礼物。”   “接下来,我会对哥哥你做一些你口中很卑鄙下流的事,从简单的亲吻开始。”   不过现在还剩余的时间应该不足以支撑他做到最后一步,谢笃之的动作太快了,就算他看到过未来,一定程度上能未卜先知,给对方制造阻碍,恐怕也拦不住对方多久。   “我会在你身上留下痕迹。”白软慢条斯理,“哥哥有了解过男性和男性应该怎么交/媾吗?”   “不管了不了解都没有关系。”他自顾自地开口,伸去解李珩衬衫最上面那粒纽扣,“我了解过,也梦到过你哭的样子。”   李珩的挣扎被很轻易地镇压了,他手上是那种自扣绳,不依靠外力,根本没办法解开。   “你觉得我会因为自己被狗啃了一口,就留下心理阴影吗?”李珩竭力控制自己不在对方面前露怯。   “我知道哥哥内心非常坚韧。”白软说,“只是,就算你不在意,那个冒泡货呢?”   “你说,要是他过来找你的时候,看到了我留下的那些痕迹,他会怎么想?”   “我们打个赌吧。”   他重新提起之前的话题,“我赌,他之后绝对会躲着你走的,你们的关系再也没办法回到之前那样了。”   “就算你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不知道他对你也怀有欲/望。”   占有欲就是这样一种容不下任何所谓污点存在的东西。   除了给对方一个教训之外,这才是白软冒险过来主要目的。   他要播种一片合适的土壤,在里面埋下一粒种子,然后等待种子发芽,再来收获自己的成果。   “——怎么样,小珩哥哥要不要和我……”赌?   话音未落,下一秒,门被从外面粗暴地踹开了。   谢笃之站在门口,面容凛冽,周身寒气几乎凝结成实质。   ……李珩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生气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OK,杀青 第92章   “没想到你居然能这么快就找过来。”   白软抬眼, 动作也停下来,语气透着一股生硬。   这次算他输了。   但是下一次, 胜负就未必是现在这样了。   他已经抓住了谢笃之的弱点和软肋。   谢笃之没有回答, 眸光沉沉,白软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又把手腕上微松的袖扣重新系好,昂着头, 面不改色地走出房间, 和他擦肩而过。   这里是白家旗下的酒店, 他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不需要征得谁的同意。   “你甚至没有报警。”在经过他面前时, 白软停顿了一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是在害怕吗?”   谢笃之猛地伸出手,但白软就好像预料到他的动作那样,迅速跑出一段距离, 躲开了。   他站在不远处, 得意地看过来, 冲谢笃之做了个口型。   “你失态了。”   谢笃之确实失态了。   青年静默地站在门口处,花了十分长的时间才平复好心中的担忧和自责,走进门。   李珩很轻地喊了他一声, 没有再说话, 只是咬着下唇, 不太敢抬眸去看他,和他目光相对。   谢笃之解开他手脚上的束缚, 动作很轻, 除了在最开始时“嗯”了声作为回应, 同样一言不发。   李珩手脚都有些麻。   他很自觉地跟在谢笃之身后,跟着他走出酒店,上了车,在汽车引擎发动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里自己曾经来过。   这里是他第一次见到白软的地方,高考结束后曾经班级聚餐的那家酒店。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要和谢笃之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对方,可每每想到开口,那些话就会另一股念头所阻拦,在唇齿之间踟躇良久,又被他吞回肚子里。   这太奇怪了。   他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对自己来说冲击实在太大,还是因为白软那些似真似假的话语,抑或是其他的原因。   他坐在谢笃之的车上,明明应该感到安心,可就像是安心过了头那样,疲惫一股又一股地涌上来。   谢笃之眉目依然凝有霜色。   他想开口,打破车内的这股静寂,又好像突然之间丧失了什么勇气似的。   先从这股沉默的气氛中解读出其他情绪的是谢笃之。   青年在心中发出一声很浅淡地叹息,把那些在胸腔翻涌的复杂情绪强压下去,回想了一下自己平时的语气,还有神态。   他把驾驶模式切换成了自动档,思忖着开口:“你的舍友没有性命之危,他被发现得很及时,手术也很成功。”   人是卫卓伟发现的,送医及时,加上S大教学楼只有七层,外面也种着那种低矮灌木的绿化带,而非坚硬的水泥地,林墨才没有算真正在鬼门关面前走过一遭。   只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病床上度过了——身上的伤痊愈之后,等待他的还有漫长的复健。   谢笃之所能做的,也就是给他安排最好的病房,让最专业的医护人员照顾对方。   但这并不是因为愧疚,他确实因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愧疚,但那种愧疚和自责的情绪是针对李珩,以及谢家其他人的。   因为说到底,这是他的疏忽,甚至是错误。   “……那太好了。”李珩嗡了嘴唇。   听到林墨没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刻,他眼眶有点烫,好像沉甸甸压在胸口的大石突然被移开,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只是他现在似乎没有力气表现出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了。   “他可能会休学,等彻底康复之后以新生的身份再读大一。”   谢笃之想了想,“学校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过一切还是要以本人的意愿为主,辅导员联系了林墨的家人,家人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那我之后可以去看他吗?”   李珩有点担心,想又不太敢去探望对方。   他害怕白软在那通电话里说了什么,不想林墨误会自己。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在这件事上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要是他能在发现的第一时间,把事情处理得够好,或者再坦诚一点,可能林墨就不用躺在病床上了。   “这不是你的问题。”   谢笃淡淡开口,目光看向窗外,突然有点想抽烟。   他其实没有抽烟的习惯,“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下一次。”   “……可是,这也不是你的问题啊,三哥。”   李珩很轻地开口,总感觉好像回到了谢笃之的办公室。   那个时候,谢笃之也把所有的原因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是白软太狡诈了。”   提到这个名字,李珩还是有种恶心的感觉。   它好像和那段他恨不得忘得干干净净的记忆紧紧绑在一起,只要提起来,他就会不可控制地想到那股如同蛇一样滑腻的触感。   “是我把对手看得太简单。”谢笃之说,“他其实很了解谢家的情况,甚至知道公司一些高层的秘密,在内部安插了人手。”   但是他从来没有调查过,他过分低估了白软在商业上的才能,导致从昨天半夜开始就被绊住脚步,没有注意到白软趁着混乱,已经瞒过了他请的侦探,神不知鬼不觉,到了S市。   “……”   李珩沉默,想到了一种可能。   白软对谢家的了解,或许不是因为他的商业头脑有多好多好,而是因为,他确实接触过谢家的核心层,所以才能知道许多内部消息。   甚至掌握一些人的把柄——就算他觉得白软真的卑鄙又恶心,也不得不承认,在那个梦里,白软几乎和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   对方本来就擅长察言观色,玩弄人心,手上会掌控其他的人弱点,让那些人听从自己的命令,在关键时刻捅娄子也很正常。   谢笃之嘴唇抿着,唇角弧度很低,不管怎么看,都像是遭受了打击的样子。   “爸爸和大哥还在处理后续的影响,总体上说,对公司后续发展有利。”   沉默片刻,他听见谢笃之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往下开口,“也算扫除了一些沉疴痼疾。”   ——可是你被打击到了。   李珩忍不住这样想。   他对一些商业上的运作其实不了解,但站在正常人的角度,觉得在没有先见之明的情况下,谢笃之和大哥他们能这么快把事情处理好,只剩下扫尾工作,已经非常厉害了。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在危机刚刚爆发,甚至可能还没扩散,人们刚刚意识到,甚至还来不及恐慌的时候,就发现危机已经被解决了。   可是转念一想,他会被这件事打击,感到失落,好像也很正常。   因为他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在任何决策上犯过错,甚至被很多合作伙伴暗地里称为“财神爷转世”,会被同辈人暗搓搓讨论“这个人这么厉害,肯定是重生开挂回来”的谢笃之嘛。   不管是谁,在最擅长的事情上遭遇挫折,被凭空出现的石头绊了一下,肯定会不开心的。   李珩想安慰他,向他解释清楚,告诉他这只能算白软利用了不公平手段,而不是你错误地估计了他的水平,白软不可能有你厉害。   ……如果这样解释,势必就会牵扯到那个梦。   李珩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梦。   那个梦大概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秘密,原本他是准备自己一个人默默带进棺材里面的。   “你被他绑架的事,爸爸妈妈他们还不知道。”   谢笃之觉察到他对白软的名字十分抵触,干脆直接换成了第三人称指代。   新生跳楼带来的一系列后续影响足够校方忙得焦头烂额,辅导员根本就没空关注还有另一个学生以家里有事为借口请了半天假。   林墨的恋爱对象是谁,白软和他们的纠葛,这些非常关键的因素并没有多少人真正知情,这两件事并没有被关联到一起。   谢笃之这样说,除了想让人安心,也是在征询意见。   “……要告诉他们吗?”他这样问。   假如对方不想让父母知道,他就会把相关的消息封锁得严严实实,不给其任何泄露的可能。   就当被白软绑架,甚至遭遇恐吓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要是决定告诉父母,他则会把自己手上收集到的所有证据——包括摄像头/路边的行车记录仪拍到的画面,还有之前那份和白软有关的档案袋,全都带给他们,进行一场专门的谈话。   但不论如何,只要是他的决定,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谢笃之都会欣然支持。   “我可能需要想一下,我还没有想好。”李珩回答他,紧绷的背脊渐渐松下来。   他靠在柔软舒适的车座上,虽然这样回答了,但实际上没有去思考这个问题,而是有些愣愣地出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对不起,我来得太迟了。”   突然,他听到谢笃之向自己道歉,下意识惊讶地转眸去看对方。   青年半垂着眼,眸光被长睫遮盖,没有看他,嘴唇抿得比刚刚承认失误时还要紧。   ——其实在一进门的时候,谢笃之就想道歉了。   然而很简单的一句话,他偏偏拖到现在才说出口,铺垫了一层又一层,似乎才积蓄起了足够的勇气。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也是怕失望的。   “没有来迟。”李珩突然有点想笑。   他也真的笑了,并且很认真地冲他摇头,“三哥,你过来的刚刚好,样子也特别帅。”   要是谢笃之再来晚一点,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他连想都不敢往下想。   “是不是不舒服?”   谢笃之注意到他拧成一团的眉毛,准备把车窗打开。   “……我可能只是有点饿。”李珩脑袋耷拉着,没有提白软给他舔眼泪,还亲了他眼睛的事。   光是想到就已经很让人难受了,何况说出来。   他其实也有点害怕要是说出来,谢笃之可能用那种他暂时想不到什么词汇形容,绝对不想见到的那种眼神看自己。   谢笃之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粒糖,把糖递给了他,“我订了餐,到家的时候刚可以送到。”   车是朝临枫湾的方向开的,李珩从他手里接过糖的时候愣了一下,没有注意。   ——因为谢笃之给他的糖,是那种甜里面带了点酸的陈皮糖。   谢笃之很了解他,知道他喜欢什么。   谢笃之本人也没发现自己刚刚用的称呼是家。   他拨开糖纸,把有橘子清香的糖果丢到嘴里,压在舌头下面默默含着,那股恶心的感觉奇异消退下去很多。   等糖还剩一点的时候,他才嘎吱嘎吱把它嚼碎,吞下,带着点凝重地开口:   “三哥,这件事我准备告诉爸爸妈妈。”   “但是在告诉他们之前,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和你说。”   他想把那个梦的事告诉谢笃之。   不是因为一时冲动,也不是希望到对方在知道梦的内容,发现白软只是在“作弊”后心情可以变得稍微好一点。   他只是单纯地,想把这件事和谢笃之说罢了。   “……什么?”   谢笃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已经预料到了最坏的答案。   ——之前和白软见面的时候,他在成功给予白软警告的同时,白软也知道了他的秘密。   并且,白软应该已经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告诉对方了——在他一层层找人的时候。   谢笃之认为,喜欢完全是自己个人的事情。   他原本就不打算让李珩知道,除非某一天对方跑过来和他说,他十分确定自己喜欢男性,他才可能忍不住泄露一点。   更准确一点概括,谢笃之认为自己现在的状态接近“暗恋”。   被暗恋对象当面戳破,对他来说其实有点难为情。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情绪的由来,论证其是否合理,和背/德/感带来的兴奋完全无关。   也不确定在戳穿之后,他们是否能像之前那样,以相对舒适的模式相处。   这是不论理智还是情感,都没有办法处理,甚至互相推诿的问题。   “唔,说起来可能会比较长,而且也很复杂。”李珩没有注意到他这种微妙的紧张,还在思考要怎么说才显得不那么荒诞。   “等回家……”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发现自己莫名有点困。   “……等回家再说吧。”   谢笃之把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以免他在小憩的时候着凉。   李珩嗯了一声,胡乱点头,眼皮子彻底沉下去。   不管是之前和白软的周旋,还是被谢笃之找到之后想的那些事,都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   他确实是累了。   等他睡熟,谢笃之敢重新去看他。   良久良久,才带着点纠结和不舍地移开目光。   李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上。   他自己的房间,屋子里面空调也开着,从窗户往外面看,天已经黑了。   秋冬太阳总是沉得格外早,他也不确定现在到底是几点——手机已经没电了。   他想起来自己似乎应该检查,或者干脆换一个手机,在他昏迷的时候,白软用他的指纹解过锁了,说不定还重设过他的密码,把他和其他人的聊天消息都看过一遍。   谢笃之不在自己的房间,而是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看书,李珩下楼的时候特地扫了一眼挂钟上的时间,发现居然已经快八点了。   “醒了?”谢笃之注意到他下楼,几乎是瞬间合上书,站起来,去厨房端菜。   “来吃饭。”   青年这样说。   他一直在等他吃饭。   中间还让餐厅重新送过一次菜——就算有保温,时间放长了,松鼠鳜鱼上的面糊也会软掉。   李珩其实没有太多食欲,但谢笃之一直在给他夹菜,不知不觉,也吃了很多。   “三哥,我想和你说的事,和一个秘密有关。”   放下碗筷,李珩尝试组织语言,“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我总觉得它甚至有可能真的发生过。”   “之所以从前没有向其他人说过,也是因为我觉得太荒谬了。”   “什么?”谢笃之未曾注意到自己松了口气。   “在被认回家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悄悄抬眼,想去看谢笃之的反应,“在那个梦里,叫谢笃之的人,其实是白软。”   谢笃之惊讶之余,发现自己居然不太意外。   因为单纯按照概率,当时最有可能被谢家领养的,确实是白软。   只是他当时横插了一脚而已。   “我梦到白软是谢笃之。”他顿了顿,忍不住咬了下嘴唇,“在那个梦里,我被认回家之后,他表面对我很好,背地里却一直在针对我。”   “刚被认回家的时候,他就站在楼梯上,向我招手,然后自己故意摔下去,说是我推的他。”   ——谢笃之瞬间联想到刚见面那天,他发现对方比资料上还要瘦弱,临时起意,给对方塞零花钱的事。   那个时候,对方确实恍惚了一下,然后,在上楼,他伸手的时候,表现出了一股犹如惊弓之鸟般的惶恐和失措。   ……原来是这样的原因。   不仅如此,刚被认回家的时候,对方身上那股似乎如影随形的谨慎、甚至是怯懦,也得到了解释。   谢笃之产生了名为懊悔的情绪。   他其实在他们刚见面的时候,就发现对方和自己查到的资料上有一点微妙的不相符,没有多少自信。   但他只是很简单片面地把原因归结到了身世带来的冲击上。   他不知道他心里始终在害怕,所以才会那样地小心翼翼,生怕像那个带有几分预知色彩的梦一样,遭到厌弃。   “……白软应该也和我梦到了一样的事,他在梦里面接触过家里的公司,清楚情况,所以才会很出其不意地弄出了一些阻碍。”   说到这里,他难免有些含糊,也不好意思悄悄观察谢笃之的反应了,“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他凭借那个梦做了弊。”   他不知道的是,对于那些在商场上遇到的竞争对手来说,谢笃之其实也算是在作弊。   不仅仅是天赋和重活一世的经验加成,也因为时间,因为行业的发展水平。   比起他做的那个奇异、但不准确的梦,谢笃之才算真正了解未来走向,并把握住了未来的那个人。   “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梦到过,但是白软的表现让我很确定,他也做过那个梦。”   而且,那个梦应该是白软后来才做的。   一开始的时候,白软喊他“小珩表哥”,后来才喊他“小珩哥哥”、“哥哥”。   他直觉,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白软应该还没有梦见,是后来,他几乎忘了还有白软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对方才也做了那个梦的。   说到这里,他未免显得困惑,“……三哥,那个梦,真的只是梦吗?”   如果不是梦,而是像一些网络小说那样,称之为前世或者重生,好像给他的感觉也不太恰当。   那个梦不是从他小时候开始的,他也不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做过这样的梦。   它很突兀地始于一辆突然停在他面前的豪车,又结束在工地的那张床上。   “我感觉好像有点矛盾。”他忍不住这样开口,“我梦见我应该是死了,可是白软好像表现得很……”   “志在必得?李珩成功把自己绕晕了,“就是,不太像那种我死了的反应。”   虽然他觉得他死了白软也不会懊悔就是了,可仔细想想,白软给他的反应确实很奇怪。   谢笃之脸上的神色从凝重逐渐转为无奈,到后来,甚至还有几分好笑。   尤其是在少年不知道第几次强调“我觉得应该是死了”,然后又迅速补充“只是我觉得,也可能没有死”的时候。   “会不会是我没有死,只是太疼了,所以昏过去了,然后梦醒了,才以为自己死了?”   在此之前,李珩其实没怀疑过梦里的自己是否真的死了这一问题。   他纠结完,谢笃之才很轻又很迅速地“呸”了好几声,面无表情地把那些晦气全都“呸”掉了。   “三哥,你怎么也和妈妈一样迷信。”李珩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无语的同时,莫名还有点好笑。   他总觉得谢笃之不太适合做这种动作。   谢笃之没有回答他有关迷信的话题,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也有一种可能,是平行世界的内容。”   他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解答对方的疑惑,“我们可以假设你被绑架,然后走丢的事件为十字路口。”   “爸爸领养我为路口A,领养白软为路口B,领养其他人,或者干脆被妈妈驳回为路口C。”   “你只是在经过路口A的时候,恰巧看到了路口B发生的事,因为磁场或其它原因,和平行世界发生了感应。”   李珩若有所思,还想到一个问题,“但是在我梦到的那个梦里,我没有遭遇绑架,只是单纯走丢了,而且洛姨也没有回国。”   只是平行世界,会有这样的差异吗?   “而且三哥你这么厉害,我也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听过你的,你本来也姓谢啊。”   当然,最后一点也是他在探究的时候,忍不住最去在意的。   谢笃之同样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在想,如果在那个B路口,以白软被领养为前提发展的平行世界,自己没有穿越呢?   良久良久,他才重新开口,算是肯定了少年的猜测,“平行世界的差异应该不止体现一处……我在其它的城市,或者在国外发展,这些都有可能。”   他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自己接下来该用一些不那么光明的手段对付白软,从白软口中再拼凑出一部分线索。   他不认为这是迁怒,更不觉得是报复。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窍了捏 第93章   李珩醒过来的时候, 还有点懵。   他今天不用上课。   谢笃之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帮他请了好几天的假——   虽然按照对方的说法,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比较多, 白天要去探望林墨, 晚上还要回家告知父母遭遇绑架的事,但他觉得,谢笃之只是单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学校,担心可能会有风言风语, 对他造成心理负担罢了。   他以为自己晚上会睡不着, 或者是被绑架的后怕重新涌上来, 做一整晚的噩梦,然后惊醒。   没有想到会……做另一种意义上的梦。   初中上生物课的时候老师其实就以一种很严肃地态度和他们科普过生理反应, 他理智上清楚不管是晨///勃还是梦///遗都是很正常的现象, 说明他是一个非常健康的男性。   之前也偶尔会有这种反应。   可以前的生理反应都是在他无意识,根本没有做梦的情况下发生的,而不是醒过来之后仍然非常清晰地记得梦里发生的事。   ……他梦见谢笃之亲吻嘴唇,从眼睫一路向下, 吻到嘴唇, 又沿着嘴唇向下, 伸手解开他衬衣的扣子。   他很主动地回吻谢笃之,还伸出舌头,叫缠着一起, 发出那种从口腔直接传到耳朵里面的那种, 很暧昧的声音。   ……好像是他主动伸的舌头, 因为他记得谢笃之好像还蹙眉,错愕了一下, 然后才回应他的。   李珩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 一动不动地挺在床上, 过了片刻,又满是恼意地曲起手肘,试图翻身。   他翻到一半,又把脑袋重新埋回去了,继续保持之前那种硬邦邦的状态。   明明已经很努力地自我催眠了,但他还是没有办法忘掉。   别说忘掉了,他甚至还有点绝望地发现自己脑子里面画面要比开始的时候清晰很多。   毕竟梦再怎么清楚,样貌,以及其它一些细节,远远不如现实来得详细。   他清醒的时候,是很清楚,甚至能用素描画出谢笃之的样子的。   李珩自暴自弃地给自己盖上被子,放弃了催眠自己的念头。   他安慰自己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他只是做了个梦,而且昨天受到的惊吓确实有点大——他那个时候真的以为白软会对自己做什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会梦到这种内容完全很正常。   既然是梦,他肯定潜意识里,就会换成自己信赖的对象,试图盖过那种白天的恶心还有恐惧感啊……?   而且他也没有梦到多么过分的内容,他只是梦到,他和谢笃之在接吻,一直在翻来覆去地亲彼此而已……!   ——这还不够吗?   ——你们亲了诶,还是舌吻。   有个不大,但是清晰地声音在心里这样反问他。   李珩:……   他像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又把被子往脑袋上扯了扯,在心里难为情地无声、持续尖叫。   一会儿还要下去吃早饭,谢笃之肯定在等他吃早饭。   他不想吃早饭了。   他不确定自己看到谢笃之的脸,会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反应,比如说支支吾吾,被突然闪现在眼前的画面弄得面红耳赤……   光是一想到会有这样的可能,他就有种强烈地,找一条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而且还是和他最信赖,最相信的人呢……?   李珩越想越难为情。   他也清楚这种暂且不去关注最好——而且他本来就不应该关注这种事,因为等会儿要去探望舍友,从医院回来之后还有其他的事。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应该在这上面过分纠结的。   可是根本忍不住,就算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说服自己这很正常,他只要想到“谢笃之”,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那个梦。   他总不可能在吃早饭的时候把谢笃之当空气吧?   可是去探望林墨也是谢笃之送他。   ……他们今天也准备一起回家。   ——要不然,还是干脆继续睡过去吧?再睡一觉,一直睡到中午,说不定这个梦就会被新的梦覆盖掉了。   然后他醒过来,再给谢笃之发消息,说自己一个人去看林墨,在医院等人下班来接,一起回家?   李珩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忽略脸上、还有耳朵的温度,重新闭上眼。   可以做一个有关于宝可梦的梦。   “……”   闭上眼睛,跳出来的还是谢笃之的脸,想的也是,如果是谢笃之当训练家,性格会和什么样的宝可梦合拍。   ……他完了。   敲门声不多不少,响了刚好三下,是谢笃之。   “……我马上就下来!”   李珩完全下意识地开口,出声之后,还是感觉自己干脆在枕头上撞死比较好。   恍惚之中,他听见白软的话,说话是对方眼睛里闪烁着恶意,言之凿凿。   ——“他对你也怀有欲/望。”   可能是想到白软,他感觉自己要比刚刚要稍微理智了一点恢复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   白软昨天那么说,应该是为了让他感到恐惧,然后再被接下来的行为放大恐惧,因为白软在说喜欢看他害怕、看他哭的时候,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谢笃之怎么可能对他有那种男女意义更多的喜欢呢,对方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兄长。   他虽然内敛、沉默,不管独处,还是和其他家人一起的时候话都显得很少,比起陈述、往往倾听更多,可是李珩也没有见过多少比他还要温柔的人了。   谢笃之总是默默记得,默默去做,像是初春那种微微冰凉、在拂面时又会让人感到很舒服的风一样悄然。   谢笃之记得他喜欢的游戏,爱吃的口味,和所有的哥哥一样,也会操心那种显得有点多余的问题。   比如熬夜对身体不好,晚睡长不高,一定要吃早饭……可能还要再加上一个总觉得他零花钱不够。   谢笃之怎么可能对他有白软所谓的那种欲/望呢?   ——明明谢笃之……   不对,应该说,明明是他对只是认真把他当弟弟疼爱的谢笃之有欲/望。   在那个梦里,他被谢笃之亲的时候,感到非常地……舒服。   想起来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难为情,感觉自己好像是什么禽兽,内心被那种不道德的愧疚感占据。   他没有对此感到讨厌,甚至是恶心。   李珩感觉自己真的有点禽兽,心里面再次尖叫成了土拨鼠,认为这种念头完全是对谢笃之,对他的好三哥的一种玷污。   ——你喜欢他太正常了,毕竟他对你那么好。   之前消失的声音又莫名其妙冒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和之前相比,更加中气十足。   ——你不喜欢他才不正常的?你会对其他人像对他那样,什么心理负担都没有地分享任何秘密,总是不自觉去想他,关注他?   “我只是对三哥比较偏心。”李珩在心里弱弱地反驳,没多少底气,“……他对我也很偏心啊。”   ——偏心到不能接受他可能会交往恋人?   李珩想反驳说他只是想象不出来,然而仔细思考过后,他现在自己好像真的不太能接受。   好奇怪。   就算他承认自己喜欢谢笃之,是那种想组建家庭,不仅仅只是亲人关系的喜欢,但这种喜欢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第一次见面?那也没有,他刚见面甚至还有点怕谢笃之。   那是入学?不对,他只是很单纯地感激,敬仰对方,包括过生日的时候也是。   从一起住的时候开始吗?好像也不确切。   他发现自己能区分哪里喜欢谢笃之哪里,对他的喜欢到底是那种喜欢,有一部分的谢笃之他作为弟弟、作为家人喜欢。   然而更多的谢笃之,他是那种想要和对方亲吻的喜欢。   唯独讲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谢笃之的。   好像很突然,又好像他从来都喜欢。   可能,这就是书上说的……情不知所起?   李珩从床上爬起来,很沉默地毁尸灭迹,用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好,下楼。   好消息是,在他发现自己喜欢谢笃之,算是破罐子破摔之后,脸也不红了,耳根也不烫了。   就是耳朵尖尖可能还有一点,然后心跳得不太规律,要是他带了那种测心率的手环,可能手环的监测功能已经报警了吧。   “……怎么了?”谢笃之注意到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看自己,没有动盘子里的吐司,“先吃一点,不然会晕车。”   他还另外订了中式的,但是那家酒楼开门比较迟,他干脆直接留了医院的地址。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到医院应该不到九点,吃早餐完全来得及。   “我只是刚刚在想问题。”李珩有点心虚,“……阿伟不是请假照顾墨墨了嘛,他好像脑补了一出很不得了豪门大戏。”   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不过阿伟脑补的版本是他对墨墨其实也存在好感,发现了白软的意图之后阻止不成 ,反被白软绑架。   总之,他昨天一直没消息,卫卓伟是真的很担心他,担心他的理由也是真的让人啼笑皆非。   “那你喜欢林墨吗?”   谢笃之神色如常,“我个人不太赞成你和他谈恋爱,他性格里的不确定因素很大。”   可是事实上李珩刚刚只是完全不自觉,像是第一次发现他有多俊美那样去看他,被吸引了目光而已。   他再次确定白软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刺激他。   谢笃之明明不喜欢他,他的语气实在是太正常,完全是谢思之给人的那种感觉,只是更加客观,显得更有条理。   “……”不对,我喜欢你。   李珩有点想突然开口吓他一下,又觉得自己这样会很幼稚,而且谢笃之肯定也不会当真。   “我只是想帮他,和他做朋友啊。”他这样回答了谢笃之。   “……刚刚看见他的时候,我就感觉他有点像那个梦里的自己,很没有自信,很胆小的样子。”   林墨比他最小心翼翼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   谢笃之嘴唇嗡了嗡,想指出就算是梦,他们其实并不想像,只是乍然看上去,会有一种相似的错觉而已。   林墨并不坚韧,性格之中也缺乏勇气,比起反抗,更宁愿顺从和忍耐,害怕去面对。   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   可是他没有办法保证评价真的客观,可能对林墨,他的确是客观的,但心里那杆天秤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不偏不倚正指向了谁。   一旦开口,很容易藏不住的。   “你已经很努力地帮助他了。”   思索片刻,谢笃之缓缓开口,“他的家人昨天晚上也赶来了S市,和他在病房聊了很久,应该也能解开他的一部分心结。”   不知道为什么,李珩有一种他刚刚好像在很认真敷衍自己的直觉。   作者有话要说:   www   阿笃:(努力装作不喜欢)   小乖:?!他真的不喜欢我,白软果然是为了恐吓我才说的   不会推拉太久的www,我们乖本质上是很勇敢的乖(?) 第94章   因为浑身上下多处骨折, 加上轻微的脑症荡,林墨暂时没有办法下床行动。   李珩给他带了水果和花, 发现他好像真的从心结里走出来了——可能像谢笃之说的和家人长谈过, 也可能意识到了所谓的“死生之大”。   但白软对他心理造成的影响依然存在,需要时间才能慢慢走出来,心理医生也会时刻关注他的情况,帮助他在重新建立信心的同时, 走出过往的阴影。   他和卫卓伟约好下次来探望林墨的时候给对方带食堂的烧鸭饭, 又聊了其他比较轻松的话题, 三个人凑在一起看视频的时候,被医护人员以打扰病人休息为理由, 赶出了病房。   谢笃之也和林墨的家人结束了交谈。   林墨受到的完全是无妄之灾, 他们帮忙联系学校保留学籍,支付住院及后续治疗费用之外,其实没有什么能做的。   回家的路上,谢笃之安慰他, 说:“祸兮, 福之所倚;福兮, 祸之所伏。”   这个道理李珩其实完全懂得。   只是他心里觉得如果把在病床上躺好几个月当做成长、和过去和解的代价,那成长的过程未免也太过疼痛,太过危险了一点——万一真的有什么差池, 林墨可能就没办法醒过来了。   他忍不住想了很多, 还没有理清思路, 和谢笃之开口,谢笃之好像就猜到了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白软一定会付出代价。”   青年说话时神态很是认真, 眉梢也凝着李珩之前在酒店看到的那种寒意, 导致他这句话给人的感觉有点危险。   李珩下意识去看他的眼睛, 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担心:   “你之前还让二哥遵纪守法。”   “……”   谢笃之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带着点无奈地重申:“法律一定会让白软付出代价。”   “他不是没落下任何把柄,也不止做了一件坏事。”   李珩这才完全放心。   谢夫人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回家,还以为是学校又有什么事放假——她其实也听到一些学生因为感情问题轻生的新闻,但是没有联想到S大,更不知道轻生的人是自己孩子的舍友。   谢夫人手腕抖了一下,没抓稳正准备套上的玉镯。   她今天本来有个晚宴。   “人没有生命危险。”谢笃之弯腰,帮她把绒毯上的手镯捡起来,“就是要时间疗养。”   谢夫人发出一声叹息。   “你们小姨这些年真的越来越……”   在她看来,白软那样肆无忌惮,完全逃不开母亲的属于管教和纵容。   明明白薇也没忙到连孩子都没空教导的程度。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对白薇的印象还停留在很多年前,自己上大学的时候。   一眨眼许多年过去,又仿佛也没过多久,人就变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妈妈,我被白软绑架了。”   把林墨恋爱的始末说完,李珩才开始说自己遭到绑架的事,否则谢夫人没办法第一时间把前因后果串联到一起。   “白软之所以接近墨墨,玩弄他的感情,是为了通过墨墨威胁我。”他其实不太能解释清白软的逻辑和动机。   现在再去想昨天发生的事,他还是会感到费解。   “……而他绑架我,是因为他说他很喜欢我。”李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那种喜欢。”   他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去看谢笃之。   在那个梦里,同样的场景,只不过人换成了他和谢笃之。   他是想到那个梦,在内心催眠了一下自己,才没有出现类似于恶心的反应的。   谢夫人惊到说不出话,久久不能回神,站起来的时候头晕目眩,吐出一口浊气,又重新坐下去。   她注意到了小儿子刚刚的目光,那眼神在她少女时,也曾在她身上出现过。   惊怒的同时,她的心不由自主往下沉了沉。   只是现在明显有更重要的事,让她无暇顾及刚刚的猜测。   “……我给你爸爸和大哥打电话。”   因为愤怒,谢夫人浑身上下都微微颤抖,“让他们马上从公司回家。”   “阿笃,你去喊一下小思,他在楼上。”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再让他接近小乖了。”   谢夫人斩钉截铁。   他们家和白家现在正在进行的合作项目,以及后续的一系列企划案,必须马上停掉。   在她看来,不划清立场,仅仅只是态度暧昧地安抚几句,联系白家道歉,赔偿就是小儿子的忽视,说明他们本质并不在意。   爱而不得,所以绑架,那么下次呢?   自从小儿子被找回家,谢夫人就不止一次在心里感谢过各种各样的人或事,更是庆幸在没有亲情的情况下,他的心被各种各样其它正面的感情所填补,柔软不失坚定,知道怎么正确地爱人。   要不是谢笃之及时把人找到,谢夫人简直不敢想象这件事会给他带去多大的阴影,会不会让他对自己从小到大建立起的人生观产生怀疑,进而困惑。   “我们也绑架回去,把他丢到那往非洲的远洋货轮上去。”   谢思之罕见没有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话,李珩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阴沉沉,乌云密布的脸。   “白家在那边没有生意,我们再让人管好他,他不就这辈子都没办法再接近小乖了?”   他明显在认真打算,语气也阴恻恻的,“找个办法把他弄到徐家的宴会上,再说他是半夜喝酒没注意自己从甲板上往海底下跳的就行了。”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非洲?就算白家找到了白软,他们也可以否认。   为了保险起见,最好把白软那个小崽子的喉咙也弄哑,腿也敲断一根——   他这样想,被身旁的谢慎之猛地用手肘捣了一下。   “……小思,不要意气用事。”   谢慎之同样愤怒,但和双胞胎弟弟相比,他显得更理智一点,勉强可以把怒火压住。   “白家下面有不少公司都不太干净,让人去查他们的公司——还有白软在娱乐圈那个工作室的运营情况,掌握证据后立刻起诉。”   “等你找证据起诉,然后对方受理,开庭?那太慢了。”   谢思之和他针锋相对,“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你也不一定能让人查到确凿证据。”   就算证据确凿,以白家的势力,到时候随便推个顶罪羊出来再简单不过,哪里会有直接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来得快,来得精准?   “但是不论如何,这都比你打算做的事正派。”   “我只对正派的人才用正派的方法。”谢思之说。   眼看两个儿子就要因为意见不合吵起来,谢伫危揉了揉眉心,肃声喝停。   “你们弟弟还在,吵吵闹闹,像什么样。”   李珩确实在听,他就坐在谢笃之旁边,只是从刚刚开始,就没办法再插/进话题。   作为被害人,他的存在作用大概就是鼓舞士气,持续给其他家人上激怒buff。   他确实也不赞同谢思之刚刚提出来的处理方案。   白软卑鄙恶毒,做了很多坏事,品行低劣,所以才更应该交由法律处理。   用魔法打败魔法的话,不就是等于把自己也变成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了吗?   谢思之很好,没有必要因为白软这种人的存在,特地去踩路边的污沼,让自己也溅上泥点——哪怕身上穿了雨靴雨衣也不行。   “我赞成大哥的提议。”谢笃之适时开口,“……不过,就像老二说的那样,白家不会留下那么大的把柄等我们去抓,我们要主动出手,必须得提前设置好圈套。”   ——不过,至于是什么样的圈套,以何种方式呈现,他觉得条件可以放得更宽松些,不仅仅只限于商业。   在法律的边缘来回试探,本质上不算触犯法律。   “这件事不能各做各的。”谢夫人沉吟,缓缓开口,“你们几个得一心。”   谢先生点点头,附和道:“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非常规手段,但不能偏激行事。”   他说这句话,为的是告诫谢思之,以免二儿子真的剑走偏锋。   谢思之脸色不太好看,没有应答。   李珩悄悄伸手勾了一下他的小拇指,冲他挤眉毛,让他宽宏大量,被他没好气地白眼了一眼。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说得好像绑架一个人很简单似的,我想绑就绑啊?”   谢思之摆手,“有空操心我,你们不如操心一下到底给小乖请几个保镖,从哪请,请了之后怎么跟他们学校沟通。”   “……?”李珩茫然、莫名。   不是在讨论该怎么让白软受到制裁吗,怎么突然就跳到保镖的话题了?   他感觉自己被谢思之卖了,又有点不确定。   “……说得也是。”谢夫人明显意动,“我改天问问她们有没有靠谱的安保公司。”   她们,指谢夫人平时交往的好姐妹及富太太。   “但是、但是,你们在读书的时候也没有请过保镖吧?”   李珩不太能想象身后有保镖跟着上课的样子,总感觉会很奇怪。   他在学校里的风评本来就已经很不可描述很微妙了……!   “那是因为我们没被绑架过啊。”谢思之和颜悦色,伸手狠狠薅了一把他的脑袋。   李珩捂着自己的头发,下意识往谢笃之那边躲,一边躲一边瞪他。   不过,这样的谢思之才他熟悉的谢思之。   具体怎么对付白软,他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感觉原理有点像那种庞氏骗局。   但应该带保镖上学这件事,已经成了除他外所有人的共识。   李珩尝试争取,最后得到的结果也只是在白软受到应有的惩罚之后,可以不用保镖。   但这段时间一定要有人跟着,保证安全。   就连谢笃之都没站在他这边。   非但如此,谢笃之还是行动力最强的那个,这场家庭会议接近尾声的时候,就已经和谢夫人讨论起了各家安保公司的长处和不足。   他决定今天晚上不给谢笃之发晚安了。   谢夫人人是在他准备熄灯的时候来敲门的,手上端着牛奶。   李珩从她手里接过牛奶,还以为她之前就已经休息了。   他今天睡得要比平时还要晚,因为就在刚刚,他还熟练地运用“我有一个朋友”,并无视了小顾同学发过来的表情包,简单倾诉了一下自己单相思的烦恼。   他不知道谢夫人确实早早就上了床,并且在上床休息之前,还雄赳赳气昂昂给白家去了一通电话,指名道姓让白薇接,冷嘲加热讽,泄恨泄了足足十几分钟。   谢夫人只是想起自己白天看的那个眼神,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妈妈,怎么了?”   李珩好奇地问她。   谢夫人穿着睡裙,并不进屋,也没有在给他送完牛奶之后就离开,而是站在门口,微微发愣的样子。   “妈妈有点事想找你。”   谢夫人回过神,进屋的同时,顺手锁上了门。   她等李珩把牛奶喝完,杯子也放回桌子上之后才缓缓开口。   “……小乖,你是不是喜欢阿笃啊?”   李珩没想到她会问自己感情相关的问题,还会问得这么直白。   他下意识想否认,但谢夫人开口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咳得通红的脸,隐隐发烫的耳尖,还有那种不自然的神色,都已经出卖了他。   谢夫人心道果然如此,默默发出一声叹息。   “你不要紧张。”她说,“妈妈过来说你不应该,告诉你这是错误,或者说是训斥你的。”   “我只是想和你坐下来,像朋友那样聊一聊天。”   她还没有和小儿子真正聊过和感情相关的问题。   “妈妈……我表现得很明显吗?”李珩往她旁边坐了坐,很小声地问他,心里有点不安。   ——谢夫人看出来了,那谢笃之呢?他是单纯没有意识到,还是说发现了,但装作不知道,想让他自己灰心?   “不是很明显。”   谢夫人想了想,解释,“是我以前喜欢你爸爸的时候,看你爸爸的眼神,就像你看阿笃那样。”   李珩莫名松了口气。   ——那谢笃之肯定还不知道。   他这样想,又问:“妈妈,你是在担心阿笃吗?”   担心谢笃之知道了之后会感到为难,夹在亲情和理智之间,担心太过直白的拒绝会伤害他,所以干脆装作不知道,或者委屈求全。   谢夫人笑了一下。   “宝宝,我不是在担心阿笃,我是在担心你啊。”   接着,她开口解释道:“妈妈的意思不是说,不关心阿笃,而是阿笃比你要更成熟,拥有的经验也更多,能分得清感情和感情的不同。”   “我相信你肯定能追求到阿笃,他本来对你就很心软,非常喜欢你。”   谢夫人所说的喜欢,其实更接近哥哥对弟弟的那种宠爱。   可这样的喜欢未必就不能成为“爱情”萌发的土壤,她见过的很多情侣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很单纯的兄妹,或者说姐弟。   “可是你得清楚,像我和你爸爸这样年少相识,在结婚多年之后依然深爱彼此的例子,只是少数。”   谢夫人牵起他的手,“爱情确实是很好的东西,但是消耗得往往也非常快,需要不断地填充燃料……或者说养分。”   这些燃料有时是两个人在一起时的细节,有时是共同的话题或爱好,也可能是一份出其不意的礼物,或者诚恳真挚的话语……   如果没有燃料的话,那么相爱就是一种燃烧自己的行为,等自己也被消耗干净,爱也差不多就枯萎了。   只留下密密麻麻,纠葛复杂,难以理清的根系。   “很多貌合神离,甚至老死不相往来——比如你洛姨和她的前夫,再比如白软的母亲和他的父亲,在开始的时候,也曾经相爱过。”   有家庭和血缘约束的男女关系都是如此,更何况是两名男性?   “……你们要是在一起,说不定会遇到很多坎坷,甚至是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谢夫人轻叹,“阿笃的性格很了解,不管什么事,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我和你爸爸时一直觉得,他是我们家名字和性格最符合的那个。”   笃者,固也,不移转也。   假如两个孩子将来真的走到一起,以他的性格,谢夫人会非常安心。   所以,她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说,比起担心阿笃,她更担心的是她的小乖。   “可是你呢?”   她问李珩,“你因为他像英雄一样出现在你面前,因为吊桥效应产生了爱慕;还是一开始就没有分清你对他的感情,把依赖和崇拜当成喜欢?”   她最放心,同时也最不放心的小儿子,到底是因为这些才产生了隐约而朦胧的好感,萌生想和谁一起的想法,还是真的懂了?   “你不要急着回答妈妈。”   谢夫人停顿了一下,“妈妈不是怀疑你,也不是想让你怀疑自己……只是想和你说我的担心。”   她很担心。   担心以后他见过更多的感情,意识到他对谢笃之的喜欢和爱/欲无关,而是稍微复杂了一点的亲情,会感到愧疚,继而被愧疚束缚,认为自己对谢笃之有责任,而他应该担起这份责任。   这样一来,她的哪个孩子都不会幸福。   “我知道的,妈妈。”李珩轻声回答她,“你担心我可能会不幸福,为今天这份喜欢感到后悔。”   而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贩售的。   “可是我能分清楚,我也不会后悔。”   他安静且坚定地看着谢夫人,“我对阿笃哥的喜欢不是对二哥,大哥的那种喜欢,也不是因为憧憬或者敬重,更和他救了我没关系。”   昨天发生的事情最多只能算一个引子,或者契机,让他意识到原来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种下了一片种子,并且,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已经萌发得如此葱郁。   “我对他……”   李珩声音越说越小,直至细不可闻。   但谢夫人还是听见了,愕然许久,然后失笑。   “我明白了,是妈妈瞎操心。”她忍不住打趣,“……你要是早点讲出来,我就不和你说那么多体悟和经验了。”   “妈——”   李珩喊她,想让她打住。   这种事情让他怎么好意思说?何况还是还是在自己的妈妈面前。   他刚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段话说出来的。   “那你追求阿笃总不能这么不好意思吧?”谢夫人扬眉。   这回倒不是打趣,“阿笃本来就闷,你又不说,他怎么知道你喜欢他?他又不缺人喜欢。”   她不担心小儿子被拒绝,被拒绝总比不敢表明心意要好。   “我可以想办法暗示他,观察他对我的态度。”李珩急忙开口打断,“我都想好要怎么做了。”   他当然知道谢笃之有很多人喜欢,可是他和谢笃之名义上毕竟是兄弟,直接告白,说出来,不就等于把难题全交给谢笃之了吗?   李珩想知道谢笃之对自己的态度到底是怎么样的,除了哥哥对弟弟的爱护之外,有没有其好感存在。   这将决定他会不会向谢笃之告白。   在谢夫人进来之前,李珩一给顾明月发消息,让双商一致的小顾同学给自己出谋划策,并且打死都不承认那个朋友就是他自己。   “那你打算怎么做?”谢夫人有点好奇,“妈妈可以听吗?”   “……不可以。”李珩抿着嘴唇,板起脸,试图送客,“妈妈,我要休息了。”   “妈妈可以和你换。”谢夫人不太情愿,赖在沙发上不打算起来,“我可以把当年我是怎么追你爸爸,怎么引起他注意的……还有我是怎么追到他的都告诉你。”   她追谢伫危是真的追了很久。   “那也不行。”李珩狠心不去看她,并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把她往沙发外面推。   谢夫人乐不可支,“你爸爸年轻的时候和阿笃性格很像的,妈妈只是想和你交流一下经验也不行吗?”   “不行。”李珩态度坚决。   谢夫人又是笑,半点看不出进门的时候心里还带着各种担忧。   “好吧,不说就不说。”她笑够了,才耸耸肩,装作完全不在乎的样子站起来,“那我走啦?”   “……妈妈,你要给我保密!”李珩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叮嘱她,让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谢笃之。   尽管他觉得谢夫人肯定不会说,可还是会不由自主担心。   在谢夫人揶揄的目光,还有带着促狭的保证声里,李珩的脸又开始发烫。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月结束就能写完了,耶!   然后统一修文改错字啥的,番外到时候再看吧……还不确定(挠头) 第95章   顾明月给他出的主意是找个借口, 休息日和谢笃之单独去游乐园。   “很简单啊……你,我的意思是说你那个朋友要是不确定对方对自己有没有那种多余的感情, 你就把能观察到多余感情的时机制造出来嘛。”   语音里, 小顾同学的声音含糊不清,伴随他声音响起来的,还有咔嚓清脆的咀嚼声。   顾明月在吃外卖,薯片炸鸡, 解决完外卖之后, 继续和还没弄好的课题奋斗。   “你们周末单独去游乐园, 就是你那个朋友,随便找个借口邀请他喜欢的人, 然后去体验情侣项目。”   “比如呢?”李珩不耻下问, 充满求知欲。   “旋转木马,摩天轮,鬼屋……”   小顾同学连犹豫都没有,张口就来, “结束再找一部感人一点的爱情片, 坐在电影院里, 看看他会不会牵你——那个朋友的手,或者悄悄看他呗。”   人在感到不好意思的时候,往往会用不存在的朋友来指代自己, 顾明月非常理解, 且相当默契配合地没有直接拆穿。   他想来想去, 怎么都觉得小伙伴会看上谢笃之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谢笃之确实很优秀,虽然是活生生的人, 但不管放在什么样的流行作品——甚至是那种夸张到极点的总裁文学里, 也不会有多少违和感。   可是他不会觉得谢笃之的性格无趣, 难以相处,而且会把情侣日常和约会日常全部变成工作日常吗?   ——不过想到谢大总裁平时对弟弟的纵容,顾明月决定暂时对此持保留态度。   凡事总有特例嘛。   至于为什么会猜谢笃之,而不是其他人,答案也很简单。   除了谢笃之,顾明月还真没有想到有谁能符合小伙伴口中“优秀认真,帅气俊美,看上去不好接近但实际上很温柔”的评价。   当然,他对谢笃之性格之中是否存在温柔同样持保留意见。   安德烈现在一提起来谢的哥哥,还是会不由自主哆嗦那么几下,可见当时谢笃之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有多深厚。   “噢,还有,就是一般来说情侣之间还有一个很容易被忽视的细节。”   顾明月嘎吱嚼完薯片,瞄了几眼自己刚刚打开的网页,继续夸夸而谈。   这一天,李珩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注意事项,以及不同情况下不同的PlanABC。   他感觉自己受益颇多,感激地给小顾同学连定了一周他最爱的那家餐厅的牛排外卖。   顾明月也感觉自己成功指点迷津,做了件大好事,心中充满了助人为乐,和顿顿加餐的喜悦。   确定自己已经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都考虑在内,计划臻于圆满之后,李珩才开始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单独邀请谢笃之。   虽然有点对不起谢思之——自从知道他差点真的被绑架,谢思之就格外紧张他,要星星连月亮一起给的那种,连和他拌嘴的次数都少了。   但这毕竟是非常严肃、重大的场合,不能再出现其他的同行者。   给自家二哥的那些朋友发消息,向他们暗示谢思之最近很闲,可以随便约出去玩的时候,李珩还有点愧疚。   ……嗯,以后要是有机会,他去游乐园的时候,也会把二哥给喊上的。   大概。   然而,在给谢笃之发消息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遇到了一点困难。   困难主要体现在拿捏不准用词,到底应该用“和我去”还是“陪我去”,比起“有没有时间”,“刚好休息日可以放松”会不会显得更好。   消息编辑到后面,李珩甚至觉得自己找的借口实在是不够好,是不是还应该重新再想一个更合情合理,不容易遭到拒绝的。   他开始想的理由是想去游乐园这种风情不错,而且会有各种人群的地方练习自己的拍照技术,元旦的时候,学校会有个加学分的摄影比赛。   他不知道不论多蹩脚的理由,只要是他提出来的事,谢笃之都不会拒绝。   谢笃之没有在办公,也没有看那几本被单独放在书架上,被自己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的书。   青年盯着保持常亮的手机屏幕,还有屏幕上对话框下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正在出神。   谢笃之出神的时候,其实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觉得比起出神,自己的状态应该接近待机。   对他而言,这是一种放松。   不过,那条一直显示备注下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就像强制运行的系统本身那样一直干扰他。   谢笃之不确定遇到这种情况,自己是应该装作没看见,等待消息发出来——当然,他也有一定的概率并不能等到消息,还是直接打字问对方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问。   谢笃之还没有从白软口中撬出来,那天他在酒店到底说了些什么。   在弄清这点之前,他不会有任何可能越界的举动。   谢笃之默默地等。   李珩把消息编辑好,再发出去 ,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中间他还实在忍不住切了一次窗口,用手机把消息发给电脑,然后截图给顾明月,伪装出一种“确实是朋友犹豫不定”的假象,问顾明月这样发可以不可以。   顾明月让他放心大胆地上,信誓旦旦地表示,如果这样邀请都不成功,他的脑袋明天就教室的大门夹。   又让他一定要记得提醒朋友去体验鬼屋,而且要装得害怕一点,往喜欢的人怀里钻,并且不停去蹭对方。   要是对方没有一点僵硬和不自然的地方,那多半就是有戏了。   这个方法百试九十九灵,唯一不灵的例子据说还是因为男方反射弧太长,神经存在一定的问题。   李珩给他发了一连串“OK”的手势,又把那段话精简掉了一点自己认为多余的部分,这才带着某种视死如归的决心按下了发送。   然后,火速扣上手机。   他之前从来没有觉得给谢笃之发消息,邀请对方干什么事,有——这么难。   这不是谢笃之的问题,是他的问题,他目的不纯,思想也不够纯洁。   李珩感觉自己心跳的频率稍微降低了一点,才重新翻开手机,去看谢笃之有没有给自己回复。   谢笃之回复了一个“好”字,又问他想早上几点出门。   李珩不知道,如果他在电脑端也打开聊天窗口,再点进详细的聊天记录,看上面精确到毫秒的发送时间,就会发现——几乎是他的消息刚发出去,谢笃之就已经把“好”字回复给他了。   快到甚至不需要任何思考。   他只是看到消息之后,没忍住,在床上来回打了个滚,又把头埋进了枕头里,让自己脸上的傻笑不至于那么明显。   无论如何,谢笃之到底对他有没有好感都不是他能预测的事,比起从现在就担心这周六约会的结果,不如把注意力放在约会本身上面。   ——他觉得他们这次应该算约会的,之前几次都不算。   之前去游乐园的时候,他们虽然独处过,但还有其他同行的人,气氛和两个人一起出门,又一起回来完全不同。   当然,要是谢笃之真的对他一点兄弟之外的好感都没有怎么办?这个问题李珩其实也想过。   他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无论谢笃之喜不喜欢他,他喜欢谢笃之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要是有回应,这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要是没有回应,就是他一个人的事。   既然是他一个人的事,擅自一下,不去征得谢笃之的允许也没有什么,因为他肯定不会因为喜欢就随便给谢笃之带去困扰的。   至少对他来说,那种随便的,不考虑另一方心情的喜欢,不能称之为喜欢。   还没有高兴多久,他就忍不住开始苦恼去游乐园那天穿什么出门会更好一点。   谢笃之衣服的色系比较单调,他想选款式和风格都比较相近的——比如那种长大衣,外面再搭一条很经典的灰色或者格纹的羊绒围巾。   这样他和谢笃之走在一起的时候,可能会别人他们是情侣的错觉。   然而那种风格的衣服他很少穿,有几件成衣甚至连吊牌都没有拆下来过。   李珩担心要是那样穿,然后出门,会在谢笃之面前显得很刻意。   谢笃之那么敏锐,肯定会联想到什么,然后一个条件一个条件地排除,最后推导出来某个正确答案的。   他最后还是选了自己平时会穿的搭配,又把顾明月告知的注意事项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用手机拍下来,存进了相册里。   连晚上做的梦也是他和谢笃之在摩天轮上面,他去亲谢笃之的梦。   梦里他去亲谢笃之的时候,城堡上空刚好升起了烟花。   谢笃之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敢说   乖:敢信   www 第96章   出门之前, 李珩临时换了件里面的衬衫,带着点小心机地翻出了一对深蓝色的宝石袖口别再了上面。   这和他之前送谢笃之的那对袖扣颜色相近, 而那对袖扣谢笃之一直在用。   四舍五入一下, 也算是情侣袖扣了。   ——他倒是没有多想为什么谢笃之有那么多对袖扣,偏偏要用自己送的那一对,只是单纯认为那对袖扣的设计风格相对简洁,符合谢笃之的审美。   而且单纯作为哥哥, 谢笃之也确实比较偏爱他。   衬衫袖子被裹在大衣袖子里, 谢笃之没有发现在袖扣上的玄机, 一路上都很认真地在开车。   李珩则在回谢夫人发给自己的消息。   他觉得可能因为自己是家里唯一一个有恋爱迹象,所以才会在妈妈这里得到如此热切、甚至是有点过分的关注。   谢夫人让他不要犹豫, 拐弯抹角的试探来试探去不如直接去问谢笃之, 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要是没有喜欢的人,就大大方方表白,然后说我从今天开始就追求你了。   已知谢笃之肯定没有喜欢的人, 所以在告白结束之后他就可以直接展开追求了。   当年她就是这么追谢先生的。   谢夫人甚至还有点遗憾他暑假去欧洲, 没有来得及学驾照, 不然还能用开车送谢笃之上下班的方式培养感情。   于是李珩又想起来暑假谢奶奶说的,读高中还啊初中的时候,自己爸爸因为先要和她多走一段路谎报补习的事。   他纠正谢夫人说, 那是因为你们本来就是两情相恋, 只是高中毕业才算捅破窗户纸, 不具有参考性。   又让谢夫人不总是操心自己,也可以操心一下别人, 比如大哥和二哥。   ——可是你大哥和二哥一看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开窍啊。   ——妈妈也是替你和阿笃着急嘛。   谢夫人慢吞吞地打字回复, 越想越觉得两个孩子要是真能走到一起, 类似于亲上加亲,确实是件好事。   李珩差点把谢思之不知道几次追求陈雪失败的事情泄露出去。   为了防止自己真的一不小心,对自家二哥恩将仇报,他干脆发过去几张表情包,熄掉屏幕,不回消息了。   “妈妈让我们玩得开心,可以不用那么早回去。”他眨了下眼,把谢夫人的话挑挑拣拣,找出来能和谢笃之说的部分告诉对方,“他们都不在。”   谢夫人和谢先生晚上有个饭局要参加。   福伯前几天就休年假,报老年团出去旅游了。   托他的福,谢思之昨天晚上就被朋友喊出去嗨,别说今天,可能明天也没办法回来。   至于大哥——家里没有人,大哥应该会很自觉留在公司加班。   谢笃之稍加思索,“那晚上回临枫湾?”   临枫湾距离更近,就算等游乐园闭馆再离开,到家也不会迟。   “好。”李珩一口应下,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开口邀请谢笃之一起看电影。   他只是看了各种影评之后,精挑细选了好评最多的一部,买了连坐的情侣套票。   “对了三哥,等我们从游乐园出来,可以再陪我去看一场电影吗?我们有个阅读课作业,老师说也可以交影评。”   李珩说出早就准备好的邀请,不可思议地流畅。   预想中因为说话太快咬到舌尖,或是紧张到舌头都打结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小小吃了一惊,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保持得很好,他要再接再厉!   谢笃之没有问他是什么电影,更没有提出家里也有电影院、为什么不在家里看的疑惑,只是点点头,很浅地“嗯”了声。   对他而言,事件、包括事件发生的地点从来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与谁一同。   “那我买票啦。”李珩装模作样点进了影院的小程序,又搬出远在首都的小顾同学,“明月和我说这不电影不错,我们就看这部吧?”   他把手机举到谢笃之面前,让他看电影的名字,简介,还有评分。   谢笃之注意到,这是一部爱情片。   青年眸光暗了一瞬,心中闪过许多猜测,面上却依然还是那副表情。   “都可以。”他说,“看你想看的就好。”   “那就这个了,我买票。”李珩把手机重新拿回自己面前,点了两下,“套票送爆米花和可乐,到时候我去取。”   休息日的游乐园人本来就多,加上最近气温略微回升,天气格外好,连太阳都比之前显得暖和,排队买票入园的人就更多了。   李珩背着包,跟在谢笃之后面等检票。   他手上装模作样拿着相机,时不时把相机举起来左右比划,实际上一张人像或者风景也没拍下来。   今天天上的云很好看,树枝上的秋叶,还有路过歇脚的鸟也非常可爱。   不远处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骑在哥哥——也可能是爸爸的脖子上,一手牵着热气球,一手拿着棉花糖,脸上还贴着小星星贴纸,也很适合成为某张照片的主角。   李珩仍能捕捉到这些。   他并不是失去那种所谓,让摄影社很多人都艳羡不已的“画面感知能力”,世界在他眼中依然清晰,闪闪发亮。   然而他没有心思去拍。   他举起相机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如果这个时候谢笃之回头,他就能刚好拍到谢笃之了。   谢笃之的侧颜其实更能让人意识到他有多么俊美,轮廓还有下颌线的线条又是怎样地恰到好处。   谢笃之睫毛又长又密,他比谢笃之矮,谢笃之回头看,眸子应该会比平时要稍微阖上一点。   可是他感觉自己并不能拍好谢笃之。   画面的捕捉只是一瞬间的事,对方恰好回头的那个瞬间,就算他的手已经按在快门上了,他也会忘记自己原本想要拍照,不受控制地去想对方,从而忘记原本目的。   入园的队伍老长,谢笃之似乎怕他无聊,或者饿着,排队的时候,隔几分钟就会给他几粒糖,或是一小袋肉脯之类的东西。   李珩最后还是没忍住,脑袋一直朝前探,眼睛往他的大衣口袋里瞄,试图从中看出端倪。   可是不论他怎么看,谢笃之的衣服口袋都不像能装很多东西的样子。   直到入园,李珩还是在看他的口袋。   “东西是车子上的。”谢笃之被盯得有点无奈,解释。   之前停车的时候,他大概估测了一下需要的排队时间,抓了一小把糖,还有几袋蜜饯肉感之类的东西放进口袋。   现在身上已经没了。   “三哥,我刚刚还以为你在变魔术。”李珩说。   谢笃之的车子上确实会放零食,专门为他放的。   因为之前高三的时候自□□是下课很晚,家里虽然准备了夜宵或者汤,但谢笃之还是怕他回去的时候路上会饿,所以才在车子里放一些小零食。   哪怕他包里的零食本来就不太能吃完,也是一样。   只是没想到换了辆车后,谢笃之还是在车上准备了这些东西。   可能是习惯?   李珩下意识不去往某个可能想,担心自己脑补过多,误会了谢笃之对自己纯粹的关心。   不过他嘴里依旧还残有之前糖果的味道。   “那下次可以放妈妈烤的饼干吗?”   李珩发誓自己没有得寸进尺的意思。   他只是很习以为常、很下意识地想到了也可以把谢夫人烤的小曲奇一个一个分装好,放到车上。   “我只是觉得妈妈做的味道比较好吃。”他试图亡羊补牢,不自觉咳嗽一声,目光也往旁边的行人上飘,“所以才意识举例。”   “我去和妈妈说,让她下次多烤一点。”谢笃之眼疾手快,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以免他被刚刚和他们擦见过的那对情侣撞到。   “……嗯,我去说就好啦。”李珩想到早上谢夫人向自己传授恋爱经验时的模样,抬手摸了一下鼻子。   谢笃之平时不太吃那些曲奇,谢夫人烤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他,谢夫人自己,还有福伯吃掉的。   要是谢笃之过去提,他妈妈肯定会问怎么突然想到要多做一点,然后谢笃之老实回答……然后他就又要回复那种带过分殷切,还有点揶揄的消息了。   假如谢笃之也喜欢他,对他有另类的好感,他肯定会大大方方地上,展开追求啊。   这不是……目前还没有办法确定嘛。   自作多情没有关系,可是自作多情会让别人困扰。   他不想让谢笃之困扰。   ——但是想牵手。   周围的情侣几乎都是牵着手的,那种一家几口人,基本上也都是大手拉小手,并肩走成一排。   他和谢笃之不是没有过独处的时刻,相反,仔细数起来,这样的时刻反而还有不少。   他在临枫湾那套房子住的时间一点也不比在家里要短。   只是他和谢笃之很少牵手。   大部分时候,包括现在,都是谢笃之走在前面,然后他稍微落后一步,跟着。   李珩深深吸了口气,产生这个念头的同时,脑海里就已经预演了好几遍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场景。   他想起自己昨天反复确认了许多遍的路线图。   是他邀请谢笃之来陪自己的,那么他主动去签谢笃之的手,告诉对方接下来去哪,主动领路——完全合乎情理。   “我们接下来去旋转木马,我看攻略说木马上个月全部重新漆过,特别好看,找好角度,很容易拍出来那种效果。”   他这次差点就咬到舌头,但好歹顺利牵住了谢笃之的手。   两个人手掌紧紧握在一起,俱是僵硬了一下,然后才逐渐放松下来,变得自然。   他们都以为是自己在僵硬,从而忽略了刚刚对方也在僵硬。   旋转木马同样需要排队,不过,他们是入园比较早的那一批,前面没有多少人。   李珩看到旋转木马之后,其实有点犹豫。   旋转木马太粉嫩了。   没有说粉嫩不好的意思,实际上,这个旋转木马不管是座椅还是灯光都很可爱,涂装也很细致。   他只是担心自己和谢笃之坐上去之后,会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排队坐旋转木马的人里,女性和孩童居多,他注意到虽然好几对情侣也排在他们前面,但上去玩的一般都是女方,男方则在下面用手机帮忙拍照,或者是录像。   ……他让谢笃之帮忙录像?还是他帮谢笃之录像?   前者肯定相对合理。   然而,顾明月给他的攻略上说的是,两个人要一起坐旋转木马,然后在木马那种浪漫且暧昧的氛围中对视。   “你要注意他的目光有没有闪躲。”   小顾同学无比确凿的语气在他耳边响起,“要是他闪闪躲躲,不敢看你那个朋友,就说明他心里多半有那种多余的感情。”   旋转木马的队伍终于到了他们,李珩甚至还没做好准备。   他感觉明明刚刚前面还有很多人,现在一下子就跳到自己,有点无所适从。   他去看谢笃之,发现谢笃之也在看自己,似乎在他开口。   “……那我们一起去坐吧三哥,旋转木马上应该也可以拍。”李珩下意识举起自己胸前挂着的相机,庆幸自己在邀请谢笃之时用的是这样一个借口。   他先坐上去,然后谢笃之才坐上他旁边那匹更靠外的小马,神色淡定得像是坐在自己那间办公室里一样。   李珩有点不好意思,他注意到不远处有几个女孩子正在用手机拍自己——她们明显是一起的,从打扮来看,应该是学生。   谢笃之压根没注意到他,或者说他们成了别人窃窃私语的对象——当然,也可能是注意到了,但对他人漠不关心。   李珩好奇她们到底小声交谈了些什么,旋转木马的音乐,还有下面的声音都太大,就算再怎么屏息凝神,他也听不清楚。   “怎么不拍?”   但谢笃之的声音依旧清楚、真切。   明明他没有因为周围显得嘈杂就刻意提高音量。   李珩意识到自己一只手还抓着相机,下意识咳嗽几声,欲盖弥彰道:“我刚刚在找角度。”   说完,他还装模作样拍了几张。   连旋转木马中心的那根大柱子都拍到了,就是没有去拍谢笃之。   他身下坐的那匹马的粉色,旁边谢笃之坐的则是白色。   明明只是普通且卡通的小马,可谢笃之坐在上面,给人的感觉顿时就不一样了起来。   具体里哪里不一样,李珩没有办法说清楚。   他发现自己好像也没办法判断对方到底对他是不是也有几分无关兄弟之情的喜欢。   不是方法有问题,也不是谢笃之表现得如何如何,让人摸捉不透。   而是他自己不自觉闪躲。   明明坐在旋转木马上,脑子里想的却全是他们之前在欧洲,谢笃之教他骑马,马跑着跑着就把边坐在马上让马晃悠着走边玩游戏的谢思之甩在了最后面的事。   那个时候,要不是谢笃之注意到了手表上的时间,说他们应该回去吃晚饭,他感觉他和谢笃之甚至会一直像那样逛下去。   他们今年寒假的时候,还是要过去欧洲——谢笃之已经买好了那种在森林里的小木屋,他们当时约好,今年要一起看极光。   要是他在那个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喜欢谢笃之就好了。   李珩忍不住想。   这样一来,他还在欧洲的时候就可以悄悄去试探对方——那边氛围要更开放一些,他们走在路上的时候不止一次收到过各类人群的搭讪。   他那个时候就应该仔细观察谢笃之的反应,而不是手足失措,把注意力都放在怎么应付那些人上面。   李珩感觉旋转木马上的十五分钟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种浑身一轻的感觉。   他拉起谢笃之的手,下意识回避有关旋转木马的话题,“三哥,我们接下来要去鬼屋了。”   谢笃之不是没有感到过疑惑,他只是下意识回避了思考。   但听到鬼屋两个字,青年脚步还是倏地停顿了一下。   谢笃之并不害怕那些超自然灵异现象,对鬼屋更不会存有畏惧心理。   他只是完全本能地疑惑了一下,为什么拍照要去鬼屋那种地方。   为了制造效果,渲染氛围,鬼屋都会布置得十分阴暗,造景通常也不会有多细致——因为很多东西游客都看不见,不会过分注意。   只要气氛到位,足够出其不意,就算工作人员脸上涂的都是番茄酱,也能让很多惴惴不安,心中有鬼的人尖叫出声。   谢笃之想不到鬼屋有什么可以拍的,在那种环境下,拍出来的照片也容易有曝光问题——今天出门,李珩只带了相机。   替换的镜头,补光灯这些都没有带。   但随即,他就很自然地抬起手腕,用看时间的动作掩盖住了片刻前的疑窦。   李珩轻轻扯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看自己指的地方,“从这里也能去鬼屋,三哥,我们要不要绕个路?”   “这条街装修很有意思。”   被指的地方的游乐园里的小吃街,老长一条,统一装修成了糖果屋的形状。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出头,还有一些店铺没有开门,比起食客,打卡拍照的人要更多。   绕路,其实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李珩之前特地查过别人的游园攻略,知道这条街上有很多卖棉花糖、糖画、还有那种水果糖葫芦串的摊位。   他准备看见什么就买了什么——不过鉴于谢笃之不太爱吃甜,那种最基础的糖葫芦串应该会比较好。   要是有谢笃之喜欢吃的水果串,就买水果串。   自己先吃一个,然后装作味道很好,或者很不经意地把竹签抬高,去喂给谢笃之。   顾明月让他做这个动作的同时,在心里面读秒,如果犹豫超过五秒,基本上就没戏了。   不过顾明月后来还特地补充了一下,假如对方是比较沉默内敛的类型,可以适当放款到十秒左右。   谢笃之不知道他小算盘,点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李珩牵着他的手,按照计划那样向小吃街出发,并在某个摆放着各色水果糖葫芦的摊位前停下脚步,装作被吸引的样子。   很多摊位都有卖水果糖葫芦,不过基本都是草莓或者提子和圣女果的,他现在停下的这个小玻璃柜里面种类比较多。   李珩看见了狝猴桃。   以前榨果汁的时候,谢笃之喝狝猴桃果汁的速度会比其他的果汁速度快一点,并且会见底。   通常谢笃之喝果汁都是不会见底的。   他的杯子和谢笃之的杯子放在一起,区分特别明显。   扫码付过钱之后,李珩拿了串上面裹着层糖衣的狝猴桃。   他咬了一口,狝猴桃很新鲜,汁水也充沛。   重点是没那么甜。   少年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努力装出若无其事且不经意的样子,把糖葫芦往旁边递了递。   一秒,两秒。   李珩忍不住用余光偷偷去瞄谢笃之,想开口说这个糖葫芦味道很好,解释一下自己刚刚的动作,免得气氛太过尴尬。   他发现自己因为紧张,刚刚在递糖葫芦的时候,没注意好角度。   现在,那块狝猴桃正贴着谢笃之的鼻梁。   ……   他手腕抖了一下,几乎下意识想松开手指,又被谢笃之眼疾手快地重新握住了手。   “当心。”谢笃之这样提醒他。   狝猴桃没有掉在地上。   李珩的耳朵却止不住发烫,以至于忘了接下来的台词。   ……他原本想说什么来着?   是“味道不错,三哥你要不要也尝一口?”还是“三哥,你要不要吃狝猴桃?”   直到方才为止,他还牵着谢笃之的手,可是也没觉得谢笃之的手心有现在这样热。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因为这样的热度燃烧起来,哪怕谢笃之在他重新把糖葫芦抓稳之后就松开了手。   “三哥……你要不要”   李珩强自镇定,重新把糖葫芦朝青年跟前递了递,努力让自己不去盯着对方的眼睛。   他感觉自己的目光太热切了,一看就能知道是那种心怀不轨的目光。   谢笃之也愣了愣。   青年喉结滚动了一下,刚要开口,便听见身后响起来带着不确定的招呼声。   “……阿笃,还有小祈?”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同学:深藏功与名 第97章   洛知是带学生出来玩的, 算是考前放松。   能请得起洛知教小提琴的人家,各方面的条件自然也不会太差。   几个看上去最多高中的少年少年跟在他后面, 乖巧懂事地一齐向两个人问好。   洛知的打扮和之前没多大区别, 依旧带着眼镜,只是眼镜链换了一条,比上次那条要短了点。   洛知文质彬彬、风度翩翩,就他身后看上去就很桀骜的少年, 在看洛知面前, 都表现出了十足的乖巧。   ——虽然在问候他们的时候, 对方脸上的表情多少有点不情愿。   李珩请了这几个少年少女一人一串糖葫芦,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在客气的同时不失礼貌地开口, 表明自己还有事。   尽管洛阿姨的态度他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微妙, 但洛知是洛知,他对洛知就是很普通的对小时候领居哥哥态度,有一点好感,但是不多。   好在洛知他们接下来的目的地不是鬼屋, 而是云霄飞车, 他们只是顺路了一小程, 一起逛完了整条小吃街,然后在小吃街另一个入口分道扬镳。   糖葫芦测试没有测试成功,要是鬼屋之旅再出现什么意外的话, 剩下的测试项目也就只剩下摩天轮了。   顾明月说要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去看对方的眼睛, 和对方对视, 然后注意对方会不会犹疑闪躲。   不过他觉得鬼屋再出意外的可能性不大,因为除了旋转木马, 糖葫芦测试本质上是成功的, 只是恰好发生了概率接近于零的事件。   他们不可能在鬼屋再遇见熟人的, 就算遇见,鬼屋那种昏暗的环境下,肯定也认不出来他们是谁,外界干扰这一因素完全可以排除。   鬼屋是内置收费项目,需要重新买票,李珩在买票的时候,看到旁边的摊位上有各种各样的整蛊玩具在卖,比如伸手就会被电的口香糖,可以远程遥控,突然从盒子内层蹦出来的骷髅头……   他没忍住,买了几样,打算回去去整谢思之。   谢笃之欲言又止,有点想告诉他谢思之还不至于会上这么明显的当,转念一想,发现没有这样的必要。   他可以把东西转交给谢思之,谢思之对他有很强的刻板印象,完全可以达到出其不意,继而整蛊的效果。   ——谢笃之干脆直接帮少年把袋子从摊位上拎起来,用另一只手提着,和他并肩进了鬼屋。   “注意脚下,可能会有道具会故意把人绊倒。”进去之前,谢笃之特地扫了一眼墙上的背景介绍,很认真地开口叮嘱。   仍谁也看不出他从刚刚开始,心里就惦记着其他事情。   谢笃之还在想那串没有被成功分享的糖葫芦,有种自己应该反应过来得再快一些的懊悔,甚至对洛知产生了相当微妙的介意。   ——尽管他本来对洛知的存在就很介意。   尤其是在弄清楚长辈之间颇有几分玩笑性质的成年旧事后。   “可是我们不是牵着手吗?”李珩眨眨眼,没有多想,“就算被绊倒,也不可能两个人都被绊倒的吧。”   要是他不小心绊到什么,有谢笃之拉着他 ,反之亦然。   谢笃之心里的那点微妙顿时消散了大半,嗯了一声,又重新回归之前的沉默。   ——但唇角是微勾着的。   李珩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之前找的借口,连相机都没有举。   鬼屋内部异常昏暗,只能隐约看清墙和墙之前的拐角,不时会有那种类似蜡烛的小灯突然亮起来,又迅速黯淡,走神的话,很容易撞到其他的人。   李珩没有被明明灭灭,故作玄虚的氛围吓到,也没有被突然倒挂下来的骨头架子,还有不停往前伸的骨头爪子吓到。   比起这些,他觉得时不时会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响起来的,男男女女的尖叫声更吓人一点。   鬼屋很好,气氛灯光非常到位,演员也非常尽职尽责。   刚刚他们经过某个走廊拐角的时候,突然从旁边钻出来一个面目狰狞,眼眶流着血泪,舌头吊得老长的工作人员。   他袖子里甚至还藏了道具,朝他们伸出一截滴滴答答往下流着血浆的白骨爪,配合着样子,确实会给人一种惊悚感。   然而李珩没有被吓到。   谢笃之更是没有。   看到自己反复来回试探也没有作用,工作人员果断放弃了他们,继续藏了起来,蹲守其他可能会经过这个拐角的游客。   两个人只好继续往前走。   “不拍吗?”工作人员应该会配合的。   谢笃之问他。   “……哦,哦,刚刚那个我觉得造型不够整洁。”李珩搜肠刮肚,胡乱找了个借口,“当时也在拐角,没有之前那种蜡烛背景。”   按照股本,刚刚在那个工作人员突然钻出来的时候,他就应该装作被吓到的样子,往谢笃之怀里钻了。   但问题也出在这个突然上面,他没想到那里会有工作人员守株待兔,根本没有提前做好心里建设,毫无准备,以至于看见对方长长的舌头,脑子闪过的第一个想法是“……他扮演的是吊死鬼吗?”   等完全把工作人员的造型看清楚,往谢笃之怀里面钻的时机也完全错过了。   少年下意识抿唇,更加全神贯注地关注每一个岔路口或者墙角处的情况,期待能有工作人员突然出现。   然而他和谢笃之在鬼屋逛了很久,都没有再遇到像刚开始那个工作人员那样出色的扮演,只是碰到了一些道具。   比如说各种各样的白骨,放在蜡烛旁边,碰一下就会马上变脸的佛像——要不是谢笃之说有机关,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佛像变过脸。   可能这个鬼屋的工作人员都带了方便沟通的耳麦,在遇到他们之后,那个扮演吊死鬼的工作人员就告诉了同事,让其他的同事不要自讨没趣了吧。   李珩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他们在鬼屋里到处乱逛的时候,还是能听见其他游客的叫声,可见鬼屋肯定不止一个工作人员。   “或许可以沟通一下。”谢笃之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的夜视能力要比李珩更好一点,也观察得非常细微,大概能推测出来工作人员藏的位置。   会不会被吓到是一回事,但既然他们购买了鬼屋的票,付了游玩的钱,鬼屋就应该保证他们的游玩体验——尤其是在少年还想着要拍照的情况下。   “什……”   李珩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看见谢笃之大步走向了某堵墙,下意识也跟上去。   他以为拐角是一面墙,实际上是两面。   工作人员就藏在墙和墙之间,谢笃之找过去的时候,对方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都被找到了还不干活,那就真的太敷衍了。   李珩也没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走上前的时候,就看见造型夸张,整个眼眶都被涂成黑色的工作人员缓缓“飘”了出来。   他半边脸是人像,半边脸是骨头。   李珩顾不得再思考他到底是什么品种,脑子里只有抓住机会这一个想法,几乎是完全本能地拽住了谢笃之的袖子。   动作之突然,力道之大,甚至让谢笃之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青年疑惑地抬眸,刚想问他怎么了,对方温热的身躯就这么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我、我被吓到了。”李珩支支吾吾,“就,刚刚真的有点突然……”   工作人员:……   现在的小情侣花样真多。   工作人员甚至标准、营业专用的“呵……呵”声都懒得发出来。   他默默飘了几下,又飘回去了。   谢笃之根本听不见李珩在自己怀里说了什么。   他被突如其来的温度烫到大脑急剧升温,直接宕机。   这个拥抱太突然了……突然到谢笃之根本不知道怎么反应。   他们不是没有过肢体接触,数日之前,他还因为不忍叫醒对方、干脆把人一路从车库抱到家里,抱上了楼。   可那是在他完全清醒,存有理智的情况下。   青年罕见僵硬,暂时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   李珩也意识自己刚刚出了问题——顾明月说的是要表现出害怕,惶恐,看对方会不会主动把他拉到身后安慰或者干脆抱住他。   ……他刚刚大概也许,不对,他刚刚就是在投怀送抱。   意识到自己刚刚大脑一热,不经任何思考到底做了些什么之后,少年一点一点,从脸开始,红了到脚跟,宛如刚刚烧开的水壶,脑袋甚至往外冒热气。   好丢人哦。   怀着沮丧的心情,他忍不住这样想,也感觉到了谢笃之的僵硬。   看来谢笃之真的对他一点除兄弟之外的其他感情也没有。   接下来,不管是摩天轮、还是电影,不管心里怎么想,他都应该像之前那样,很正常地和谢笃之相处,表现得更自然一点。   李珩下意识往外挣了挣,脸上的温度也逐渐褪去,整个人冷静了不少。   ——那我还是可以继续喜欢他嘛,这又没有关系。   他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还没从那个怀抱里钻出来,就被谢笃之按了回去。   谢笃之做这个动作,完全出于本能。   片刻后,青年才像刚刚听见那句话似的,回答他:   “……没事,有我在。”   更像欲盖弥彰。   李珩还在他刚刚为什么又抱住自己,突然意识到什么,眸子一点一点亮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谁教的   虽然但是,感谢小顾同学(x) 第98章   直到走出鬼屋, 被谢笃之领着去附近的餐厅吃午餐,李珩手心还是微微发烫。   不是自作多情。   在鬼屋里, 他试图从谢笃之怀里钻出来的时候, 谢笃之把他按回去,反而搂得更紧了。   那个时候他的脸埋在谢笃之胸前,能感受到对方仍在僵硬。   可谢笃之心跳得又快又杂乱,落在他耳朵里, 像是无规律又落如雨下的鼓点。   本能反应骗不了人。   他猜想, 谢笃之应该也是喜欢他的。   不然为什么要把他拉回去, 不然为什么心跳和他在做了那个绮梦后醒过来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直到坐上摩天轮为止,他心里面在想的依然是这样一件事。   从谢笃之的反应, 想到自己和谢笃之相处时对方的种种表现。   他愈想愈发觉得谢笃之可爱, 也越喜欢谢笃之,肯定谢笃之对他的温柔里面,不止包含了哥哥对于弟弟。   谢笃之留意到了他状态的变化,对之前的猜想更加确定了几分。   两个人并排挤在摩天轮狭小的车厢内, 窗外的风景逐渐升高, 但不论是谁, 都没有从鬼屋那个猝不及防拥抱里真正走出来,心思各异。   ——他在试探,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不能确定, 需要证据。   没有必要再去G市找白软了。   谢笃之淡淡地想, 下意识将目光移至窗外,以免和紧紧贴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发生接触。   没有隐藏好那股情愫是他的问题, 早在心中隐隐隐隐有所预感的时候, 他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   但即使如此, 他发现自己也无法直面对方可能含有惊疑、甚至是厌恶的复杂目光。   他早就习惯对方信任他,不自觉崇拜他,在内心深处将其视作一种理所当然了。   那么,为了避免给对方造成更多困扰,要离开吗?   谢笃之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慌乱,好像这件足以影响他日后一切规划的事不过一颗小石,漾起层层涟漪后,又很快散去,消失得无踪无影。   ——要离开,但是不能马上离开。   否则他会知道原因,产生愧疚,甚至于后悔今天的试探,向其他家人倾诉,把所有问题都拦到自己身上。   谢笃之不认为他试探自己有错误。   ——说到底,这件事从开始到结尾,一直都是“谢笃之”的问题。   是他没藏好,被白软抓住了这一把柄,让对方有了得知的可能,也没有滴水不漏地接下任何试探。   接下来他要做的,应该是调整总公司的发展方针,在几个月——也可能会是半年的时间,将重心转移到其他方向,再以开拓市场的理由,合情合理地离开。   A国是个相对而言会比较好的选择,不会距离太近,也不会像欧洲那样会有类似距离近的借口方便探望——谢笃之认为,他应该是不想见到自己的。   可能过去三年,或者是五年和更长时间,他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忘记这段甚至有些可笑的插曲之后,谢笃之才可能会考虑再重新回来。   但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谢笃之不会一开始就假定好将来。   至于心中生出的那种不舍——   谢笃之无法否认其存在,也做不到消除。   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将不舍和理智切割开来,以免让它影响到决定。   刚刚做出的那个决定,对彼此来说都是最好的。   少年需要一个无微不至、爱护关心自己的哥哥。   而不是想和他发生亲密关系、目的不够纯粹,一举一动满含私心的人。   “我……”刚刚收到了助理的消息,公司有急事。   摩天轮即将升到最高点的时候,谢笃之嘴唇嗡了一下。   青年掩去眼底复杂的神色,准备以忙碌为借口离开。   他伪装得很好,语气也足够镇定,有自信不被看出端倪。   李珩心跳漏了一拍,有点紧张。   他猜不到谢笃之接下来可能说什么,决定索性抢在对方之前,把自己的想法、还有目的都解释清楚。   可能还有道歉,毕竟不管怎么说,随便试探别人都是不对的,哪怕谢笃之和他关系很亲密也是一样。   没有人喜欢被试探。   “我先说。”   李珩握紧拳头,接过了的话茬。   谢笃之愣了一下,偏过头,发现他目光灼灼,正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我之所以会单独邀请三哥你和我来游乐园,还有看电影,是因为我喜欢你,想确定你是不是也对我有额外的好感,不是因为什么摄影,还有阅读课作业。”   说完这段话,李珩甚至忘了喘气,马不停蹄地继续开口:“如果你也对我有额外的好感,我就会向你告白,追求你。”   他看着谢笃之,明明刚刚还语气确凿,流利而大声,碰上对方漆黑深邃的眸子,一下子就变得怯弱起来。   那种羞耻感后知后觉漫上他的脸。   但他仍看着谢笃之,和青年视线相对,确保自己也在对方的眼睛里。   “……我知道这种行为不够正确,甚至有点卑鄙,你知道之后就算不生气,心里肯定也会有一点介意的,所以我觉得应该先向你道歉,然后再问你那个很重要的问题。”   谢笃之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错愕。   所谓的“问题”是什么,就在少年说出第一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   那个问题是——   李珩长长吐出一口气,心脏几乎跳出胸膛。   “三哥,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谢笃之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宕机的程度比之前在鬼屋还要严重,不仅失去了对肢体的掌控,也没有了最基本的反应能力。   漫长的空白之后,他才在耳边噪杂的心跳中,逐渐找回焦距。   他默默藏在心里的人喜欢他。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足以让人感到欣喜的事实。   然而谢笃之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之中开心。   相反,在意识到这是告白后,青年心情罕见沉重。   他原以为自己将“兄长”和“恋慕者”的角色划分切割得足够清楚,平时的言行中也不会有任何可能存在的导向性。   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还是说,只是他自以为所有的言行都在那条早就划好界限的线内,实际上早就已经不自觉作出了出格的举动,并下意识将底线一再偏移?   ……无法分辨。   谢笃之感觉自己向来引以为豪的理智出现了问题,他的程序依旧在运行,只是在运行过程中不再像过去那样,能迅速找出错误所在,并分析成因。   他仅能分辨这不正确。   李珩对谢笃之产生多余的喜欢,是一件完全不合理的事——至少放到现在是如此。   青年带着点狼狈地和他错开视线,溃不成军。   我——   他应该拒绝的。   谢笃之想。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办法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不仅因为拒绝会让对方伤心,更因为他本能抗拒否认这一事实。   不论如何,他都是喜欢对方的。   “……现在谈论‘喜欢’,对你来说还有点早。”   最终,谢笃之这样开口,“你刚刚成年还没有几个月,而且很快就会期末考试。”   “可是这和期末考试有什么关系?”李珩不理解,眼睛、亦然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就算成年没有几个月,我已经成年了,成年人谈恋爱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要说成年,就是没有成年,他也不觉得谈恋爱是一件多不正常多不可饶恕的事。   要是他遇到谢笃之遇到得再早一点,他肯定也会没成年就想和谢笃之谈恋爱的。   “……”   谢笃之罕见语塞,依旧本能逃避回答他的问题。   青年抿着嘴唇,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懊恼,下意识想要否认:“我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花了一些时间组织语言,尽量让自己的表现得更加委婉。   “我只是觉得,你还有很多应该体验的东西没有体验过,可以把时间花费在任何感兴趣、想要尝试的东西上,而不是过早地确定自己喜欢谁。”   李珩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对自己说这种像劝解或者说教的话,新奇之余,还有一丝好笑。   因为谢笃之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敢和他目光相对。   他更确定谢笃之也喜欢自己了,并且认为害羞不好意思的谢笃之也很可爱。   尽管谢笃之并没有像他那样脸红,或者耳朵发烫,可是他就是觉得谢笃之很可爱。   他注意到对方刚刚那种带着些狼狈、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的纠结了。   “可是恋爱也在我想尝试的东西里面。”少年很认真地开口,“……我以前没有喜欢过谁,喜欢上别人之后,肯定会想对方恋爱啊。”   说“别人”的时候,他不自觉眨了下眼,又问道:“三哥不喜欢我吗?”   谢笃之再度沉默。   良久,等摩天轮缓缓停下,工作人员提醒他们下来,谢笃之才重新回神。   他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率先从狭小的车厢里钻出来,伸出手,想要将落后自己半步的少年搀扶出来。   车厢还有些晃。   李珩握住他的手,也钻出来,“你肯定喜欢我。”   他听见谢笃之叹气了。   “爸爸妈妈肯定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的呀。”他不知道谢笃之为什么苦恼,只好一项一项去猜,“他们的态度就是大哥的态度……至于二哥。”   他猜测谢思之反应可能会有点激烈,不过也不会激烈到哪里去——因为不管怎么看,谢笃之都要比其他人好啊。   “要是二哥敢对你怎么样,我就告诉妈妈他追求陈雪姐姐好几次都失败,还出去喝酒的事。”   至于除了亲人和朋友之外的其他人怎么看,他没有太考虑过。   他都不会去想这些,谢笃之显然更不会去想了。   那剩下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   谢笃之蹙起眉,没有否认,只是将剩下的叹息重新咽了回去,说:“你之前从来没有喜欢什么人,对谁产生过好感,可能只是错以为喜欢我。”   喜欢是很容易和其他感情混淆的。   何况,一些恰到好处的氛围或事件,也可能会让人产生类似于“喜欢”错觉。   他那个时候不分青红皂白,直接踹开了酒店的门,可能会让人产生吊桥效应,误以为那种感觉就是喜欢。   “我分得清。”   李珩差点就忍不住抱怨他怎么和谢夫人一样都爱瞎担心了,“我知道怎么区分喜欢和喜欢,也清楚自己对你的感情到底是哪种。”   他跨出一大步,走上前,超过了谢笃之,而后转身,堂堂正正拦住对方。   谢笃之敛眸,不清楚他打算干什么,只是很配合地也停下脚步。   “我确实像喜欢二哥,大哥那样喜欢你。”李珩承认得很坦然,“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以‘哥哥’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了。”   这种感情和血缘关系无关,单纯和谢笃之扮演的角色挂钩。   “但我也同样清楚,在单纯的兄弟关系外,我对你也存有其他的感情,这是完全不冲突的。”   他看着谢笃之,踮起脚,贴上青年的嘴唇,“我不会想这样去亲大哥、二哥,或者洛知哥和其他什么对我有兄长一般包容的人。”   “……我知道自己喜欢谁,现在正在做什么。”   他只是迅速在谢笃之嘴唇上贴了一下,松开的时候,还格外做贼心虚地朝周围扫了一圈。   想亲谢笃之是事实。   可是在公众场合亲吻会让人非常不好意思也是事实。   “三哥,我喜欢谢笃之,喜欢的……”是你。   谢笃之下意识伸手去捂他的嘴,耳根开始发烫。   “……我知道了。”   青年低声回答,声音几乎淹没在自己的心跳里。   这家游乐园还有很多其他的项目,比如vr密室逃生,比如经典的云霄飞车和火流星,但他们从摩天轮上下来之后,就没有再去体验其他项目了。   两个人只是牵手又逛了一圈,也也没有等晚上的烟花和演员游/行,下午的时候离开了游乐园。   电影倒是看了两部,都是爱情片。   那部评分很高的电影有几个细节确实很打动人,李珩看到后面,眼眶有点红,鼻子也涨涨的。   然而谢笃之全程面无表情,要不是出放映厅之后那几句简单的评价,李珩甚至以为他全程都是在走神。   “可是很感人啊。”   李珩情绪还没有缓过来,翁声反驳他的观点,“……尤其是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愿意为了牺牲自己,换取对方生命的那个分镜。”   演员眼神里面是有戏的,加上分镜和特写,还有时代背景的家国道义。   谢笃之仍是摇头,道:“这只能说明,对他们彼此而言,爱情不是最重要的,否则他们应该想的是,不论如何也要为了对方活下去。”   “那也是因为当时环境比较特殊,两个人身份注定他们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安稳啊。”李珩不服气地反驳,“三哥,你要就事论事。”   “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告密。”谢笃之说,“用秘密换两条命。”   他的语气很认真,“其他人,所谓的大局如何,我都不会去关心。”   他只关心彼此。   李珩哑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去拽他的手,让他小点声。   “阿笃哥,你这样的发言,很容易让别人觉得你你是那种很偏激的恋爱脑的。”   他给谢笃之解释了一下什么是恋爱脑。   “我没有恋爱脑。”谢笃之思索片刻,很认真地反驳,“我只是代入了电影的情节,并认为保全两个人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   既然他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李珩努力让自己不笑出来,“恋爱脑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不会影响到别人就好了嘛。”   但谢笃之还在很认真地纠结男女主人公之间的感情发展,并将自己完全代入了男主的人设,开始举例对方那些地方做得不够好。   编剧可能认真考据过历史背景,为了男女主人公的感情发展,模糊了不少细节,也可能本来就没有在意那些细节,一切都为感情服务。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电影呈现出来的内容里,他表现得没有谢笃之了解那段历史。   谢笃之凭借他的能力,在保留男女主人设的情况下,几乎把电影变成了一个完整的新故事。   李珩于是恍然大悟,“我懂了,你就是对这个结局不满意,觉得他们两个人都不应该牺牲,而是应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谢笃之“嗯”了声,没有否认。   “那你要尝试去写剧本,找导演拍一个吗?”他还是没忍住,在开口调侃的时候带上了几分好笑,“完全按你刚刚说的那样拍,让他们可以happy ending。”   当然,他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因为刚刚谢笃之试图重编故事线的样子格外认真、可爱。   谢笃之摇头,拒绝得很快:“没有这个必要。”   他刚刚设想的故事,并不是以男女主角为模板,而是以他们两个。   谢笃之感觉自己的状态有点奇怪——现实是现实,电影的电影,他根本没有必要像方才那样假设。   还是说,他真的可能像对方所说的那样,也是一种恋爱脑,只不过不够典型?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李珩说。   电影的话题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他跑去商场的奶茶店下单买奶茶,特地选了一家不太甜的,又给谢笃之点了杯无糖小份。   他伸出小指,去勾住谢笃之的手,在青年掌心挠了一下,试图装出来那种浑然不在意的语气。   “……你是不是还没有说你也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不行(那种语气) 第99章   “我怎么感觉你们两个人之间有哪里不对?”   谢思之放下筷子, 皱眉,说不准自己到底是前一天喝得太多, 倒是现在脑子还隐隐作痛不太清楚, 还是这两个人之间真的有什么问题。   可他也就昨天不在家,最多算上前天晚上,短短几十个小时里面应该也发生不了什么吧。   谢思之越看他们感觉越奇怪,并试图挑更还拿捏的那个下手, “谢小乖, 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说不定二哥还能给你伸张正义,懂吗?”   谢夫人好气又好笑地看了他们一眼, 大概知道是窗户纸捅破了。   不过她答应小儿子要暂时保密, 所以只是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让老二收收自己的好奇心,“哪里不对?我怎么没看出来?”   “……”妈, 我觉得你眼睛肯定出了点问题。   谢思之欲言又止, 考虑到自己刚刚才夜不归宿, 在她的底线上反复横跳了那么几下,果断选择换了一个骚扰对象。   “不止我一个人觉得不对啊,是吧大哥?”   遭到无妄之灾的谢慎之有点茫然, 但还是很认真仔细地打量起两个弟弟。   “没有, 我觉得阿笃和小珩关系很好。”   他这样说, “昨天阿笃还陪小珩出门玩了。”   “……?”   “他们去哪里玩的?”   谢思之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尤其是在听见少年无奈地回复自己:“二哥, 我们只是去游乐园, 顺带拍了几张照片。”   “你怎么不喊我?”   谢思之如鲠在喉, 想不通有什么好和谢笃之去游乐园的。   谢笃之只要在场,不管是多好玩多有意思的设施都会给人一种枯燥无味的感觉,毕竟他不管玩什么脸上都面无表情。   要玩肯定还是他会玩啊。   这个家里还有人比他更懂怎么玩才有意思,怎么玩才更开心快乐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你们去的哪个游乐园啊?”不等回答,谢思之又问,“……是新开的那家,还是城东的那家?还是高考后我们给你开派对的那家?”   “就是城东那家,二哥要是想去的话,我们有时间也可以一起。”   李珩面不改色,悄悄在桌子下面握住了谢笃之的手,“不过这次请假结束我估计就没空了,要补之前落下的课程,还要准备期末考试。”   “那就寒假呗。”谢思之想也不想地回答。   “寒假去欧洲,上次没看到极光。”谢笃之淡淡开口,“我带他过去看。”   “……”谢思之不想看极光,更不想去欧洲。   暑假两个月呆得他头皮发麻,回国之后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成了乡下人,和时髦完全脱节。   “那算了,下次吧,下次有空哥再带你去玩。”谢思之飞快改口。   不过他还是觉得两个人之前有点古古怪怪的,没有因为刚刚的打岔就取消了自己的怀疑。   “你们不会有什么小秘密吧?”   谢思之直觉头一次如此精准地发挥作用。   等父母离席,他迅速伸手按住也准备回房间的谢慎之,“你们两个老实跟我和大哥交代,是不是和谁有情况了?”   并且准备了两套说辞。   “老三你要想清楚,他现在才大一,而且现在他们学校都知道他是家里有钱的肥羊了,保不准接近他的人只是想把他当取款机。”   这是对谢笃之说的。   “乖啊,你想想你三哥,英俊帅气年轻有为,不管在我们哪个阿姨眼里,都是那种标准的金龟婿,万一接近他的人居心叵测,想要母凭子贵呢?”   这是对李珩说的。   并且,生怕他不动摇一样,在说完这段话后,他还听见谢思之迅速补充了一句:   “现在外面不怀好意的人很多的,万一人家奔着老三的钱来,觉得我们家苛待他,撺掇老三和我们离心怎么办?”   “……”李珩确定他最近确实看了不少小说。   没记错的话,陈雪有个副业就是写网络小说,可见他二哥为了投其所好,真的什么都能干出来。   “二哥,你是不是酒和太多了……”   李珩欲言又止,私下里却悄悄在谢笃之的掌心上写字。   他问谢笃之,这个场景像不像昨天电影里面,男女主角被分别审讯的那一幕。   谢笃之敛眸,一笔一划,也在他手心上回了一个“是”字。   李珩手心发痒,脸上的表情却很严肃,“最多也就二十四个小时,我们怎么可能找人光速恋爱?”   只是他们在恋爱罢了。   ——不对,他们现在也还没有正式建立恋爱关系。   谢笃之还没有亲口承认他也喜欢他,昨天他问谢笃之的时候,谢笃之明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就很不自然地找借口,问他要不要吃隔壁的章鱼烧,去买章鱼烧了。   好像喜欢两个字烫嘴一样。   所以,严格来说,他们现在刚刚进入暧昧期。   “不管是我还是阿笃哥,都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吧?”   他反问谢思之,心里想的是等恋爱关系确定下来,再慢慢计划坦白也不迟。   谢思之盯着他的脸看,试图找出说谎的痕迹,未果,只好放弃。   “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我也上楼啦,昨天都没有陪小吱玩。”   李珩找了个借口,准备拉着谢笃之上楼。   他得想办法让谢笃之也干脆承认才行,“嗯”或者点头和“我也喜欢你”意思好像没什么差别,可给人的感觉是不同的。   心意永远都不会被嫌弃太多的,在已经确认的前提下,他忍不住想更确认一点。   当然,也有谢笃之苦恼的样子很可爱的原因。   一想到谢笃之处理不论后面多少个零的合作时永远种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平时也从来波澜不惊,他就觉得,谢笃之苦恼的样子更有意思了。   “……等等。”   谢思之叫住他,抓住了某个盲点,“阿笃哥是什么,你不是一直喊老三喊三哥的吗?”   “阿笃哥就是阿笃哥啊。”李珩眨眼,“二哥你没觉得这个称呼比三哥好好听一点吗?”   叫阿笃哥是因为他觉得阿笃好听,原本的哥哥也好听,就现场结合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还喊我二哥?”谢思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谢慎之,“还有大哥。”   谢慎之:……   谢慎之完全是被顺带上的,他其实并不纠结称呼问题。   “二哥,这个问题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而不是问我。”   李珩冲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飞快跑上了楼。   谢笃之跟在他后面,上楼前特地停下脚步,回过头。   “他的意思是说你比较二。”   一瞬间,谢思之居然有种自己真的酒还没醒的感觉。   否则,为什么这么冷酷无情的话语,他居然感觉谢笃之在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甚至能称之为温柔呢?   突然冒出的联想让谢思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静默片刻,连谢慎之上楼都没注意,还是琢磨出了一点不对的苗头。   弟弟能瞒的过别人,瞒得过他吗?   ——单恋也是恋爱的一种,他又不是没有恋爱经验。   *   上了楼,关好门,李珩才开始笑,“二哥审问做得好不到位哦,他应该把我们分开,然后分别问我们,然后再对供词的。”   谢笃之无奈,知道他心里还想着昨天看的那样电影,附和地“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等过段时间,我们再和二哥坦白?”   李珩试探他。   谢笃之点头,又“嗯”了声,他这方面全凭少年做主——左右谢思之也不可能真打断他的腿。   “把‘嗯’换掉?”   “……”谢笃之被他盯得有些无奈。   “好。”   “好和嗯还是一个意思。”李珩说,抓起逗猫棒,在毯子上坐下来,“对吧,小吱?”   猫配合地“喵”了一声。   “你看,连小吱都觉得你在敷衍。”他逗猫棒的尾端去戳谢笃之。   “没有敷衍,下次我会注意。”谢笃之反应很快,抿了下唇。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从昨天开始,语言组织能力就出现了一些问题。   尤其是涉及喜欢、爱恋的时候。   “不等下次好不好?”李珩蠢蠢欲动,“你还没有和我说你喜欢我呢。”   “就是,我昨天问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的时候”李珩举例,“你就回答,‘我也喜欢你’这样。”   谢笃之继续别开目光。   喜欢肯定是喜欢的,只是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像对方那样坦然,能看着彼此的眼睛,目光全然不带闪躲,直接说出口。   他还在练习,但目前效果不是很好。   谢笃之在心里重新演练了几遍,话到嘴边,就自动被替换成了另一个问题,“你昨天还没有告诉我,怎么会想到邀请我去游乐园。”   “明月建议的。”李珩眨眼,“笃哥,你是不是也觉得他给的建议虽然有点那个什么,但是大体上还算有用?”   他发自内心觉得小顾同学的建议很有效的,并把自己昨天的打算,还有顾明月的一些箴言完完整整告诉了青年。   “不管黑猫还是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   李珩言之凿凿。   谢笃之习惯性又想用“嗯”回答了,可是他几分钟前才答应过,不说“嗯”或者是“好”。   “是歪打正着。”青年稍加思索,还是没有说得太过分,给对方留了几分情面。   ——当然,这个情面完全建立在他们已经算互表过心意的份上。   “啊?那在鬼屋的时候,当时我往你怀里面钻,你为什么会很僵硬?”李珩旧事重提。   总不能是因为紧张吧?   “……没想到你会突然抱住我。”谢笃之解释得有点艰难,但还是尽力还原了当时的感受,“也没有设想过那种情况。”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把哥哥和爱慕者的角色分割得很好。”   他这样说。   “是藏得太好了。”李珩忍不住说,“所以我那天,包括约你去游乐园之前,都特别忐忑,想着万一被你看出来,不小心给你造成困扰怎么办。”   “我开始还以为你看出来了,只是为了避免我尴尬,所以当不知道。”李珩说的是自己递糖葫芦给他的时候,因为那个动作确实很突然。   现在回想,谢笃之确实发现了很多细节,还有被自己下意识忽略的地方。   李珩演技其实没有那么好,要是他当时依据线索,像推测其他人那样推测对方,在进鬼屋之前能得到答案。   但这有别于所谓的灯下黑。   只是他在这方面过于胆怯、小心,所以才有意忽略了这一种可能罢了。   “我那个时候在担心,我的存在会对你有误导,让你产生错觉。”   半响,谢笃之才缓缓开口,“白软之前和你说过相关的话题。”   “我怎么会相信白软的话。”李珩下意识,“……我就是不信,才去问明月的。”   不然他肯定直接敲门告白了。   “在此之前,我一直都希望不论哪种感情,你都能得到最好的。”   尤其是在得知“平行世界”的那些事情之后。   青年眉间的丘壑峰峦逐渐归于平缓,只是仍做不到像对方看着自己那样去看对方,“亲人,同学,朋友……都应该无比圆满,没有缺陷。”   “……包括感情经历?”李珩问他。   谢笃之点头,“我想过你也喜欢我,但又不希望你喜欢我。”   李珩奇异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可是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吧?而且我昨天就证明过我没有混淆,分得很清楚啦。”   “妈妈都觉得我会喜欢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李珩干脆把谢夫人也抖出来。   这确实是谢夫人在意识到自己瞎操心,重新想开之后的原话。   后面还有一句——毕竟阿笃比你爸爸那个时候还要优秀嘛。   谢笃之愣了愣,还没来得及问他谢夫人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少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洛知哥问我有没有空,想请我吃饭?”   他听见对方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的爱是那种很深沉,很克制的爱,对自己会比较苛刻,而且他这个人感情确实比较匮乏,所以就会表现得比我们乖要逊啦 第100章   “嗯。”   谢笃之依旧是那副表情, 抿唇点点头。   李珩没有继续念洛知接下来的信息内容,而是就这样看着他, 也不说话。   直到谢笃之微微别过脑袋, 不太自在地和他错开目光,他才在心里悄悄比了个“耶”的手势,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洛知哥突然请我吃饭?”   李珩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伸出手去挠猫的下巴, “妈妈以前还开过玩笑, 说让我嫁给他, 阿笃哥,你都不提防一下吗。”   说这番话的时候, 少年悄悄用余光瞥着他, 眸子里闪着浅浅的狡黠、还有得意。   谢笃之无奈。   他本来没有心虚,可是被对方像那样盯着看,不自觉便心生退却,耳根的温度也升高许多。   ——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谢笃之忍不住想, 觉得责任应该在远在首都的顾明月、还有对方不知道从哪里看出来的恋爱秘籍上。   他没有觉得现在的李珩不好, 凭心而论, 现在的少年反而比之前还要更可爱一点。   他在其他人面前都乖巧、懂事,唯独对自己会下意识透出那种不太有界限感的促狭和亲昵。   没有人能拒绝特殊,谢笃之当然也不例外。   他在这份特殊面前甚至连半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他认为自己可能需要时间适应, 或者提前做好的心理准备, 下次再遇到类似情况, 应该表现得稍微再好一点。   “但是你不喜欢他。”   苦恼的同时,青年格外认真地憋出一句解释, “我确实会介意, 我也同样认为自己不应该管这个邀请, 以免让你有产生被约束的感觉。”   谢笃之仍不太能精确地定义喜欢和爱,用词汇去概括这种情绪,但这并不妨碍他认为,这种感情应当自由、不会带来任何的压力。   李珩本来已经组织好了语言,打算再卖个关子,逗一逗他。   少年突然就忘了自己原本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好像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感觉谢笃之永远介于不会说话和一鸣惊人之间,更没有办法拒绝用最认真的语气说最笨拙的话的谢笃之。   “我确实对洛知哥没有任何超出那种玩伴的感情,刚刚那么说,就是、就是想稍微逗你一下。”   结果谢笃之突然这么认真地解释,导致他在不好意思的同时,还有一种微妙的愧疚感。   李珩不太自在地开口,“……而且你又真不会因为是洛知哥的邀请就反对我去,我都知道。”   谢笃之对他的喜欢是那种非常尊重、对他有信任的喜欢。   “现在我可以好奇了吗?”   谢笃之想了想,这样问道,“他为什么邀请你?”   “……”   李珩有瞬间的迷茫。   他感觉谢笃之是故意这样问自己的,又本能替对方开脱,说谢笃之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心眼?   他肯定是单纯觉得现在可以这么问,才问的。   “他没有说,只是问我有没有空,可能是想约我出去之后再说……?”   带着几分不确定,李珩干脆把自己的手机举给他看,“我其实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洛知哥。”   他从谢笃之眼底捕捉到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的确是有意为之。   ——他甚至在问他的时候还歪了下脑袋。   李珩有种好像自己不知不觉被反过来拿捏的感觉,又不是很确定。   他决定再试试。   “阿笃哥,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少年眨了眨眼,“你要是想一起,我问问洛知哥可不可以带男朋友赴约。”   谢笃之这次反应得很快。   他没有说“那样他可能会换掉原本准备的话题”,或是以“洛知应该只准备单独告诉你”为理由推脱。   青年同样眨了眨眼,以退为进,反问:“你想不想我去?”   “……笃哥你变狡猾了!”   李珩眼睛下意识瞪圆,不敢置信,“你怎么学得这么快?”   谢笃之摇头,有意忽略了他后面那个问题。   “我没有变狡猾。”他这样否认。   他只是本来就很狡猾,但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可以这样回应罢了。   李珩不信,“那我明天一个人去见洛知哥啦?”   “好。”   谢笃之没有异议,“那我在车里等你。”   李珩于是更加确定他变狡猾了。   狡猾的谢笃之也很可爱。   他好喜欢谢笃之哦。   和洛知确定好时间、地点后,他定位转发给了谢笃之,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阿笃哥,我们要养巨轮的。”   少年满脸严肃。   “多大?”谢笃之稍加思索,“上次在地中海坐的那辆可以吗?”   “……嗯嗯?”   李珩同样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提到地中海的豪华游轮。   “我说的是友谊的巨轮。”   他点进自己和顾明月的聊天窗口,把跟在备注后面那个图标给谢笃之看,“……不是让你给我买。”   “也可以买。”谢笃之还在想游轮的事,“这样以后出海会更方便,可以在海上度假。”   “那等放假再说。”   李珩被度假两个字打动了,他想和谢笃之一起度假,“我们先说这个友谊的巨轮。”   谢笃之对这个图标不陌生,同样掏出手机,点进了聊天软件,“我有这个。”   他和李珩有大火花,还有这个巨轮。   但是李珩只和他有大火花,李珩的巨轮是顾明月。   “笃哥,你这样会弄得我有很羞愧的。”李珩嘴巴瘪了一下。   他还注意到除了自己,谢笃之几乎没什么近期的聊天窗口,往下拉,更是一水的几个月之前、甚至几年前的消息。   他觉得谢笃之都不用特地置顶自己。   “从今天开始,我要把和明月的巨轮转移到你这里。”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同时把小顾同学的置顶顺序往下调了调,“这样一个月之后,我们就互相是巨轮啦。”   谢笃之笑了笑,说了个好字。   “要不要再开个情侣空间?”李珩掰手指,“还有那个什么情侣钻石业务……不对,好像不行,这个得过段时间。”   他们还没有公开呢,养巨轮可以,但是如果开情侣空间,开情侣黄钻,谢思之半夜冲浪的时候肯定会注意到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想做这种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事,并且乐在其中,“先换个隐晦一点的头像应该没有关系。”   头像换成什么好呢?   李珩他原本的头像是小吱。   “阿笃哥,你抱一下小吱。”他稍加思索,想了个足够光明正大,且显得低调的办法。   李珩把头像换成了被谢笃之抱着的小吱,且带着点心机地让自己送的袖扣入了镜。   他对头像的效果相当满意,用聊天软件自带的功能戳了戳谢笃之。   谢笃之就和他在面对面坐着,不明所以。   “笃哥,你不用管我。”   李珩还在发送戳一戳,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张表情包,“我今天早上给明月发了好多条消息,要给你补回来的。”   抛开这个因素不谈,他觉得戳一戳这个功能也很好玩。   好像他真的在戳谢笃之似的。   然后,他看见谢笃之也戳了戳他,头像也刷新了一下,从原本的纯色图片,变成了他骑在马上对着镜头笑的照片。   李珩对这张照片半点印象都没有。   “刚好在回复消息,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你骑着马过来了。”谢笃之解释。   他这么一说,李珩顿时回想起来,“是和那个家居零售商吗?”   暑假他们在瑞典的时候,谢笃之确实收购了一些股份,也给几个产业投了资,谢思之为此还大惊小怪了好一阵子——因为他感觉谢笃之也没有在办公,有种合同直接从天上掉下来的感觉。   “是和他们。”   谢笃之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还是向他袒露了某个事实,“他们并不是我当时提到过的合作商,合作商只是借口。”   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是。   “我不放心老二,需要和你一起去北欧。”   李珩有点吃惊。   他那个时候还以为真的是有生意要谈。   “所以妈妈说你和爸爸年轻的时候特别像,不是没有道理的。”   最终,他这样嘟囔,想起谢先生为了能顺路,谎称自己报了补习班的事。   没记错的话,好像最后对方也确实报了补习班,为了避免谢夫人起疑心,甚至还特地提过补习效果不错。   然而谢夫人当时根本就没有把那段同路放在心上,甚至很长一段时间,谢夫人都以为他们家其实在差不多的方向。   感慨完后,李珩才反应过来,“……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就喜欢我了?”   “还要更早。”谢笃之说,把时间精确了一下,“在你晚上找我,用犀牛和犀鸟比喻的时候。”   他不提这个比喻还好,一提起来,李珩就有种脚趾全蜷起来的尴尬感。   “笃哥,你那个时候真的有点KY。”   他忍不住开口,本能想推卸责任,“明明这个比喻只要意会就好了,你非要指出来犀牛和犀鸟是共生关系。”   “……但是。”   “没有但是。”李珩打断他,更加理直气壮,“你要承认自己的问题。”   谢笃之只好点头。   他刚刚本来也是打算先解释自己并非故意,然后道歉的。   李珩满意了,开始剖析自己,“……我可能那个时候已经喜欢你了,但是那种喜欢并不是很多,还没有累积到变质的地步。”   那个时候,他对谢笃之应该只有那种不由自主的偏心而已。   “……呀,我刚刚应该发消息和你说的。”   李珩一拍脑袋,发现自己忘了数自己到底用戳一戳戳了他多少下。   他把屏幕使劲向上滑,粗略估计最起码有几十条之后,稍微放心了点。   他今天和顾明月还没有聊太多各种各样奇怪的话题,发给对方的消息不是很多。   几十条戳一戳,然后他们睡前再聊一会儿天,肯定能比他今天发给顾明月的消息要多。   李珩是很认真想要把两个人之间的巨轮养起来的。   他把猫抱起来,转过手机摄像头,挑了个好看的角度,把排好的照片发给谢笃之。   “先把头像换过来,刚刚那个太明显啦。”   谢笃之保存,重新上传了头像,这才注意到因为抱着猫的姿势和角度,两个人头像上的小吱拼在一起,像个肥胖且不标准的小爱心。   “是不是很光明正大,但又特别低调?”李珩撑了个懒腰,干脆躺下来,仰头去看他,等他来夸自己。   “我们应该奖励小吱多吃一个罐头。”谢笃之说。   “……照片不是我拍的吗?”李珩茫然,随即发现自己好像又上了他的当。   谢笃之明显是故意的。   “就算你奖励小吱猫罐头,他也不会喜欢你的。”   他干脆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谢笃之,试图让对方意识到自己在生气,“……小吱只和我亲,就算你给他再多好处,他也只和我亲。”   虽然谢笃之和猫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但那也只是相对来说。   李珩有信心小吱不会被糖衣炮弹收买,变成小叛徒。   谢笃之默默把那句“但是你喜欢我,猫的意见不重要”吞下去,本能判断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表现得“柔弱”一些。   但想不出什么其他更合适的话,直接道歉好像不会显得自己很诚意,有真正意识到错误。   李珩其实在背过去的时候就有点后悔了,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过于幼稚。   他以前和谢笃之相处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一直都很听话、稳重。   虽然谢笃之完全没有觉得他在耍脾气,可是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会很突然感到不好意思,并本能想要找台阶下。   要不然,他告诉谢笃之说:“算了,看在小吱的爸爸喜欢你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可为什么要由他来说?   转念一想,李珩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照片是他拍的,谢笃之故意不夸他,而是去夸小吱,导致他有点生气,是谢笃之的问题。   为什么谢笃之的问题,要他来找台阶下呢?   这样一来——不是显得他格外好欺负,之后再发生类似情况的时候,谢笃之不就会变本加厉,每次都会故意逗他。   虽然他的生气也不是那种真正的生气就是了,但是如果一直被谢笃之逗、还没有办法逗回去的话,他也会很郁闷的。   李珩决定不给台阶。   他非但不给台阶,还要顺着杆子往上爬,让谢笃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谢笃之同志,我要严肃地通知你,你现在还在实习期没有转正,最后决定你能不能转正的也不是小吱,而是小吱的爸爸,也就是我。”   “你讨好他是没有用的。”李珩语气严肃,仗着谢笃之看不见自己正面的动作,伸手去捏暹罗腮边的两坨肉。   猫很茫然地喵了一声,下意识想挣扎,反而被主人抱得更紧。   “鉴于你讨好小吱的行为属于歪门邪道,会给这个家带来不好的风气、还有影响,我决定——”   ——接下来三天都不打算理你,只和你在聊天软件上打字讲话?   这个太幼稚了。   ——三天都不理你。   那他们的巨轮怎么办?大火苗也会断掉的。   而且他自己也做不到三天不理谢笃之。   李珩卡在了最后的惩罚措施上,鲠得有点难受。   他发现自己真的想不出什么可以称之为“惩罚”的内容,除了不理谢笃之。   然而不理谢笃之也不是只惩罚谢笃之,他自己也同样会有煎熬。   艰难地挣扎了片刻,他决定先故弄玄虚,给谢笃之计个大过,然后实习时间增加两个月,起一点震慑作用。   当然,所谓的实习时间完全凭借心情,随时可以转正的东西,他才不想真的和谢笃之当好几个月的见习男友。   实习都好几个月,那得什么时候才能跨过牵手、搂搂抱抱的阶段,再到那种很深入的亲吻,然后……啊。   他还没有来得及宣布对谢笃之的惩罚措施,就看见自己和谢笃之的聊天窗口一条消息一条消息往外冒。   基本上都是他发过的除了卖萌,没有多大意义的表情包,比如猫猫比心,比如小熊猫送你小花花。   甚至还有大熊猫QAQ。   谢笃之好像把他之前发过的表情包全部保存下来了。   李珩刚准备打字回复,告诉他就算卖萌也不行,腰后的软肉就被很轻地戳了一下。   然后,同样的位置又被戳了一下,这次力道更轻。   “谢笃之轻轻戳了你一下,并和你了一声对不起。”   他听见谢笃之这样说,并用那种轻且认真的语气,开始念那些表情包上的文字。   李珩捂住耳朵,不好意思的同时,又有点尴尬。   他不想承认自己被哄好了,但确实忘了自己刚刚还在生气。   “……你从哪里学的?”   片刻后,他也用手戳了戳谢笃之,小声开口:“从实招来,我就既往不咎,撤销对你的处分。”   “我关注了情感类的树洞,之前看到过投稿。”   谢笃之如实回答。   他刚刚完全属于急中生智。   “关于吵架之后要怎么和好的投稿。”   “我们才没有吵架。”李珩反驳完,才发现自己关注的点好像不太对。   ……为什么谢笃之会关注情感树洞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连我这么八卦的人都不关注情感树洞(指指点点) 第101章   李珩系好围巾, 拉开车门下了车。   洛知和他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出发之前, 他一直待在谢笃之的办公室, 帮忙处理一些比较简单的问题。   比如端茶送水,比如调整文档格式以便阅读。   不管是谢笃之还是他,都没有那种卡点赴约的习惯,现在两点才刚刚过半。   李珩没有急着进咖啡厅, 而是在下车之后, 又绕到司机的位置, 故作神秘地敲了敲玻璃。   司机几乎是立刻降下了车窗,他看见谢笃之面带疑惑, 堂而皇之地把手伸了进去, 问对方要糖。   谢笃之无奈,只好拿了几粒糖放在他手心里,“咖啡厅可以点果汁。”   “我知道啊,我也不准备点咖啡。”李珩说, “我只是突然想吃糖而已。”   “——你真的要在这里等我?”   他把手缩回来, 换成脑袋凑上去, “万一洛知哥要我聊很多东西,那你不是要在车里面等很久?”   虽然车子里面有空调,还有专门的精华系统, 但他本能还是觉得在车里呆久了会让人不舒服。   “我们可以一前一后进去, 你在其他桌等。”   而且谢笃之中午其实没吃多少东西, 一直在马不停蹄地处理文件,文件处理得差不多, 就立刻送他过来了。   在咖啡厅里等他, 谢笃之还能顺便喝个下午茶, 吃一点点心垫肚子。   咖啡厅不可能连提拉米苏都没有的。   “我在这里等就好。”谢笃之摇头。   洛知选的咖啡厅不大,不一定有其他座位,就算有,也很容易认出来。   谢笃之可以确保自己坐在咖啡厅里不会尴尬,但不能确保洛知能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   “那好吧。”   李珩也没有强求,“车里还有妈妈上次烤的咖啡曲奇,你自己记得吃。”   “我尽量让你等的时间稍微短一点,然后我们去吃完饭。”   他说着就要把脑袋缩回去,准备正式和谢笃之告别,谢笃之突然伸手,在他脑袋上按了一下。   “头发有点乱。”他这样说。   直到车窗重新摇上去,李珩也没分清到底他刚刚是单纯想揉自己的脑袋,还是自己头发真的乱了,还是两者兼有。   他相当干脆地选择了放弃思考,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拿谢笃之没办法了——昨天不知道在哪个树洞上看过来的招数起效后,谢笃之好像打开了什么新世界的大门。   谢笃之本来就在学习上很有天赋,就算昨天晚上小顾同学又信誓旦旦给他支了很多招,李珩还是感觉自己不太能招架住。   明明他们互相表明心意也才七十二个小时左右,为什么地位会置换得这么彻底呢?   ……难道说真的是性格决定一切?   他一边走神,一边推开咖啡厅的门,环视一圈,刚准备落座,就看见墙角处有人正对自己招手示意。   洛知居然已经到了,看样子还坐了很长时间。   李珩赶紧过去坐下,“抱歉,没注意时间,来得有点晚,让你久等了洛知哥。”   “应该说是我来得太早了。”洛知捧着咖啡杯,把菜单递给他,问他想喝什么。   李珩点了杯很普通的鲜榨柳橙汁,又要了一小块抹茶慕斯,洛知按铃通知服务员。   “洛知哥找我有什么事吗?”李珩开门见山。   不仅仅是因为谢笃之还在外面等,他自己也有很强烈的困惑。   洛知回国后在S待的时间并不算长,经常受邀去外地的剧场剧院开小提琴独奏会,或者参加什么合奏。   他对这些知道的还算清楚,是因为洛阿姨虽然重新开始创业,这几个月一直很忙,但依旧会时不时带着云锦之类的特产到家里来做客。   然后等他回家,谢夫人就会告诉他你的小知哥又从外地回来又给你带了礼物。   他和洛知虽然没有多少接触,但因为这些礼物,倒是保持了还算频繁的联系和往来——他总不可能收了礼物不感谢人家吧,而且洛知也会问他小柴最近过得怎么样。   有时候洛知在外地,他也会很客气地去查一下那边的天气情况,和对方寒暄上几句,最后以要去上课或者去图书馆结束话题。   他感觉自己没有什么事是和洛知不能打字说的,他和洛知的关系谈不上生疏,但也远远没有到单独见面时可以畅聊各种关系的亲密。   就像他和谢笃之说的,对方只是他非常普通的童年玩伴,除了童年外,几乎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而且——洛知是知道他并不喜欢聊童年话题的,他不像洛阿姨,偶尔碰见,总是会频繁得提起你小时候如何如何。   李珩甚至能感觉出来,洛知是清楚他对所谓的“小时候”感到尴尬,才没有再提起过那些事的,聊天一般也只会和他分享自己在乐团看见的趣事。   “也有一种可能,我只是单纯想请你出来喝咖啡。”   洛知抿着嘴唇笑了一下。   “那你请大哥会更合适一点,他还能和你聊小提琴。”   李珩眨眨眼,也和对方开了个玩笑。   他到现在也没有学过什么乐器,并且早就把梦里见到的那些五线谱和音阶忘得一干二净了。   李珩唯一会吹的只有口琴,并且只会吹一首小星星——以前住在福利院旁边那个卖饼的爷爷教的。   不过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好丢脸的,还准备有机会吹给谢笃之听。   “有道理,下次我可以请阿慎出来喝咖啡。”洛知脸上笑意更深,“刚好也能让大忙人放松一下。”   等服务员把李珩点的抹茶慕斯和热橙汁都送上来,他才没有继续买关子,“那天我在游乐园碰巧遇见了你和阿笃单独出来玩,出来后就一直在想,你是不是仰慕他。”   洛知的语气非常轻松寻常,“……所以才请你出来喝咖啡,打算当面问问你。”   毕竟文字是很容易说谎的。   李珩压下心里的错愕,还有“我当时真的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的念头,喝了一口橙汁。   他没打算和洛知否认,清了清嗓子后,冲对方点了点头:“是的,我确实仰慕他。”   并且他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   “……我果然没看错。”洛知苦笑一声,“那么小祈,你是gay吗?”   “我也不知道。”李珩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的问题,“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与其用所谓的异性恋或者同性恋来划分,倒不如说他的取向是谢笃之。   只要是谢笃之,他不论怎么样都可以。   “我没有喜欢过阿笃哥之外的其他人,也不会再喜欢上除了他之外的了。”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比谢笃之更好呢?   “这样啊。”   洛知发出一声很浅的叹息,“那提前祝福你们。”   “洛知哥为什么会问这个?”   他心里仍旧好奇。   倒不是觉得洛知管得太宽,而是好奇为什么洛知会在意这个。   他仰慕谢笃之与否,和洛知应该完全无关才对。   “大概因为我是gay吧。”洛知已经调节好了心情,他伸手支起下巴,眼镜链也跟着晃了两下,“回国之前,我想过自己要不要追求你。”   李珩差点被橙汁呛到。   “……很意外?”洛知挑了下眉,有点好笑。   事实上,也正是因为有过那样的念头,他才会选择将那把小提琴作为礼物送出去。   那把琴原本在某个出名但吝啬的收藏家手中,他给对方演奏了一个月的曲子,又告诉对方自己准备将琴送给未来的伴侣,才高价买到了它。   只是现在看来,好像没有任何要说礼物背后故事的必要了。   “非常意外。”李珩手有点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因为除了小时候,我和洛知哥实际上并没有见过几次面。”   总不可能是洛知对他一见钟情吧?他虽然长得像谢夫人,但也没有那么好看。   而且洛知之前一直在国外,应该也见过很多那种风情各异的帅哥,审美上已经免疫了才对。   为什么在回国之前,洛知就已经在想要不要追求他了呢?总不能因为是小时候长辈的玩笑吧?   “确实如此。”   洛知抿了一口咖啡,“我想要追求你,也并非因为我对你存在好感。”   那怕现在,他其实也没有对李珩有任何超出邻家哥哥感情的好感,每次都带东西回来,与其说是喜爱的体现,更像某种习惯。   “是因为洛女士。”   他笑了笑,“……虽然你可能未必接受,但在你已经有了仰慕对象的前提下,我应该为自己之前的打算,以及洛女士特地向你道歉。”   李珩更加茫然。   “洛女士,我的母亲,对白姨有一种很复杂的感情。”   洛知这样说,“学生时代,她对白姨有一种很微妙的仰慕,不喜欢白姨的其他朋友,尤其讨厌那些追求白姨的异性。”   “等白姨恋爱,大学没读多久就迫不及待和谢叔叔临阵,她那种仰慕才算正式终结,并在大学的时候遇到了性格和白姨年轻时很像的追求者,我的父亲。”   当然,结婚之后发现自己所托非人,有一段时间甚至无差别憎恨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男性这种事,洛知没说。   不论如何,洛女士都是他的母亲,他应当给自己的母亲在小辈面前留一点面子。   “不过她的婚姻不是很如意,加上一些财产纠纷,同我的父亲闹得比较难看,还是白姨知道了她的情况,一边埋怨她怎么不早点告诉自己,一边帮她处理烂摊子。”   “那之后,她就带着我搬去了你们家隔壁,我们正式成为邻居。”   说到这里,洛知停顿了一下,微微走神。   就连他也不清楚,母亲在给他起名的时候,心里想的到底是刚刚新婚、还未暴露种种劣根性的丈夫,还是自己最要好的、或许不止是友情的朋友。   他父亲的名字里面有君。   谢夫人大名唤作“白君鲤”,名字里面同样有君。   “她一直想和白姨成为真正的亲人。”   洛知说得稍微委婉一些,“也遗憾过你为什么不是女孩子。”   “也就是说,小时候那个玩笑,其实洛阿姨心里面一直当真了,是这样吗?”   李珩表面还算冷静,心里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也可以这样认为,不过我确实是搬到国外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喜欢同性。”   洛知坦然开口,“当然,我并没有向洛女士隐瞒过自己的性向。”   “……那你是因为刚好自己喜欢同性,然后我又被找回了家,在洛姨的鼓励下,才产生了追求我的念头吗?”   李珩还是有点不太能接受这么玄幻的理由,他甚至觉得洛女士有点过分。   “很过分吧?我也觉得很过分。”洛知好像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似的,“但洛女士毕竟是我的母亲。”   “当然,也不是她希望怎样我便怎样,我只是有自己的私心。”   洛知之所以会特地约出来道歉,就是这样的私心,“我确实喜欢同性,但并不认为自己会爱上什么人,又不想一个人孤独终老。”   所以他当时的念头是,不如就按照母亲的建议,回国之后去见一见谢家的弟弟。   如果对方也有喜欢同性的可能,就追求对方,如果对方是很纯粹的异性恋,那就作罢。   不过他回国时李珩还不开窍,而且发现自己没办法对眼前的少年产生有关欲望的喜爱——对方从前牙牙学语的样子给他的印象过于深刻了。   “那天看见你和阿笃在游乐园,我猜到你或许仰慕他后,就在想和你道歉的事。”   青年眉目温和,干净而磊落,“尽管没有任何实质影响,但我确实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打算利用过你。”   李珩莫名松了口气,摇头,“洛知哥,你你不用和我道歉。”   “你没有受到洛阿姨不好的那方面影响,对我有那种很强迫的喜欢,思想也很健康,只是……呃,因为没有喜欢的人,所以打算凑合一下而已。”   他只是很不幸地成了洛知打算凑合的对象。   洛知被他的说法逗笑了,“那你开始追求阿笃了吗?我那天看他的样子,好像还不知情。”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李珩搅了搅杯子里的果粒,突然有点不自在。   洛知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一下,很快恢复如初。   “不错……你比白姨当年还要果决。”他带着点尴尬地开口,“可以说是青出于蓝了。”   李珩顿时更不自在起来,并且开始担心起正式向家人——或许还有朋友们坦白的场景。   ……他和谢笃之不会因为恋爱太快被反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www   走前安利一下自己的新预收《弃坑后,主角都找上了门》专栏可见~ 第102章   “……然后我就问他, 洛阿姨是不是因为在电话里听到妈妈说我被找回家,有那种想法, 所以才决定回国。”   李珩慢吞吞咽下奶茶里的珍珠小料, 然后才继续开口,“结果洛知哥摇头,告诉我不是这个原因。”   他当时这样问不是因为把洛女士想得太坏,而是在疑惑那个梦——也就是谢笃之说的那个平行世界的发展。   毕竟在那个梦里, 他在谢家待了差不多一整年——或许更多时间, 但从来不知道有洛女士和洛知的存在, 他们也没有回来过。   “他说,洛女士之所以决定回国, 是那天突然梦见了妈妈。”   谢笃之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什么样的梦?”   “不知道。”李珩老实摇头,又把奶茶递给他,问他要不要喝。   ——“我没有额外加糖。”   他这样强调,发现谢笃之是真的不准备喝, 才有点遗憾地收回了想间接亲吻的念头, 继续拐回正题。   “洛阿姨不记得梦的内容了, 只是在醒过来之后,回忆起那个梦里面妈妈很伤心。”   然后她就去找了什么星象师,解梦师、塔罗师, 又跑去请教了当地隐居的印第安人, 最后从一撮玉米灰里得到了指示。   ——当然, 李珩更倾向她那个时候是被隐居的印第安智者暂时开解了,又因为梦重新想念起谢夫人, 所以才会回国。   “会不会她也梦到了那个平行世界?”李珩脑洞大开, “只是它和我们其他人的人都不熟, 所以才对梦的印象没有那么深刻,只记得妈妈了。”   他又开始觉得平行世界的自己是真的死了,“我能感觉到她爱我,要是她后来发现我真的死了,不管我在梦里的表现怎么样,是不是让她真有那么失望,她肯定会感到伤心的。”   话音未落,他就听见谢笃之清晰地“呸”了一声,忍不住扭过头去盯着谢笃之看。   “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谢笃之脸上风轻云淡,半点都看不出来羞赧或是窘迫。   青年格外自觉地停下脚步,排在炒酸奶队伍的最末尾处,“草莓味?”   “草莓加狝猴桃双拼。”李珩看了一眼电子屏幕上的菜单。   “奶茶是奶茶,炒酸奶是炒酸奶——炒酸奶又不甜。”   他非常干脆地堵死了谢笃之拒绝的可能,准备好话坏话一次性都说干净,思路相当清晰,“而且我自己本来就想吃狝猴桃。”   谢笃之沉默,“哦”了一声。   “那我可以也吃草莓的吗?”李珩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自己。   他下意识开口拒绝,声音干巴巴的:“……不行,那个是我要吃的。”   “……最多只能给你一块,不对,最多只能给你三块。”   谢笃之笑声也很轻,李珩感觉自己完全被他反将一军了,在投降认输之前,果断选择转移话题,“那其它的可能呢?”   “她想找一个能转换成动力的理由说服自己,暗示自己,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   谢笃之说。   “据我所知,她一直和私人的心理医生保持往来,因为工作压力,还有过往的心结。”   “……啊?”   李珩有点想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又觉得这种小问题没必要过多关注。   重要的是现在洛女士心理情况是不是要比之前要好,逐渐放下过去了。   “出于私心,我调查过洛女士和洛知。”   谢笃之坦荡承认,“也有她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   李珩还是没反应过来。   “我们可以通过心理医生得知她梦境的内容。”谢笃之继续往下说,“很多时候,与其说是人遗忘了梦境,倒不如说梦藏在潜意识之下。”   通过类似催眠、使神经全部放松的手段,是可以让梦的碎片浮出水面的。   “笃哥,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李珩踟蹰,“洛阿姨毕竟是妈妈的好朋友。”   不管洛女士对他们家其他人态度如何,有没有爱屋及乌,最起码她是真心喜欢谢夫人,将谢夫人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的。   洛女士并没有做任何坏事,她最多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过谢笃之的坏话,在心里有过非常自私的打算。   可是话说回来,又有谁能做到不自私呢?最多只是自私得多和自私的少的区别罢了。   “这不会对洛女士有任何危害。”谢笃之没有理解他的意思,“相反,这反而有助于减少她的心理压力。”   “……不是,我不是说对洛阿姨有害。”   李珩有点哭笑不得地解释,“我的意思是,这种直接联系心理医生的手段,比较,嗯……”   他想了想,“……给人一种反派的感觉。”   正常流程应该是他们去拜访洛女士,征得洛女士同意,然后联系心理医生,让心理医生催眠,得知她那个梦的内容。   而不是直接联系心理医生,让心理医生怎么想,不管有没有职业操守,感觉都会很难办。   谢笃之哑然,随即莞尔。   “因为这是我认为最便捷也是最可行的方式。”   他思忖片刻,这样开口,“如果我们去拜访洛女士,有一定概率会遭到拒绝,洛女士未必会承认自己做过这样的梦。”   与其想办法说服洛女士,不如直接从心理医生下手。   他是这样想的。   这一手段虽然不是那么很能见光,但也不至于说是下流卑鄙。   他们并非是为了寻找洛女士的把柄或秘密,试图以此威胁洛女士,仅仅只是想满足好奇罢了。   谢笃之原本以为自己对所谓的平行世界并不关注,那完全是不可把握的东西。   可是,无论如何,平行世界的存在都是一根扎在他心上的刺。   平行世界他不存在,意味着他不会遇见李珩,没有办法为对方提供任何帮助,两个人更不会彼此喜欢。   谢笃之只是嘴上不说,没有表现出来,心里面其实很介意这件事——这从他最近开始让手下的团队接触世界各个高校的物理课题组其实可以看出来一点。   尤其是想到白软,也就是梦里那个“谢笃之”的存在之后,他更介意了。   不是吃醋,而是心疼。   喜欢这种感情是很复杂的,夜深人静之时,谢笃之偶尔会闪过想把某人藏起来完全独占的念头。   一个人的星星——或许是太阳,对他其实存有很大的吸引力。   可比起独占,谢笃之更希望他能被所有人看到,被更多人喜爱,得到正确且温柔地对待,然后,温柔地熠熠生辉。   他不认可、且完全不能接受平行世界的发展。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补充,“小乖,我本质上还是商人。”   “我也没有把你想得多好。”   李珩忍不住开口反驳,他这几天已经发现谢笃之有很多坏心眼了。   学校论坛以前对他有切开黑的评价,可比起自己,他认为谢笃之才应该是芝麻馅的那个。   而且就像他忍不住想看谢笃之窘迫,谢笃之也有那种喜欢看他被噎住或者是因为没办法反驳而着急的样子。   “你看你昨天还……”   他刚想细数谢笃之到底干了哪些过分的事,就被谁从后面悄悄戳了一下。   下意识扭头,李珩发现戳自己的是个头戴蝴蝶结,穿着洛丽塔裙子的姑娘,看上去年龄并不大。   她身边还站着穿着打扮类似的同伴。   “那个,你们前面已经空了几个位置了。”   他听见对方这样说,可能因为尴尬,声音格外小,语速也格外快。   他不确定对方最后是不是说到后面,还没忍住笑了一下。   队伍确实空出来了大概三四个人位置,看上去有些突兀。   她们后面还排着其他人。   李珩脑子“轰”地一下就炸开了,整个人都成了一座不断往外冒热气的火山,脸色爆红。   “不、不好意思,刚刚我们没有注意。”他很慌乱地向他们表达歉意,又把谢笃之往前推了几步,补上队伍空缺。   他盯着商场的瓷砖和瓷砖之间的连接线,恨不得立刻盯一条缝出来,然后趁着没人注意悄悄钻进去。   被提醒之前,李珩是真的忘了自己点了一份双拼的炒酸奶,并且还在排队。   他完全想着谢笃之了——之前和对方说话,几乎是聊完炒酸奶的话题之后,就完全把那份还在排单等待制作的点心抛到了脑后。   虽然只是短短几分钟,也没有给其他人带去多大的不便,他还是觉得非常不好意思。   “……你怎么不提醒我。”他去戳谢笃之,语气带了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抱怨,目光游移。   但事实上是他和谢笃之一起排队,谢笃之也没有故意不提醒他。   谢笃之自己也忘了他们正在排队的事。   刚刚虽然被叫住的是李珩,但他同样也感到了尴尬和不自在。   那种算错了一加一等于几的尴尬。   “我没有注意。”青年很老实地低头认错,又往前了一步——就在刚刚,又有一位在柜台前面的客人拎着自己点的炒酸奶离开了。   “下次肯定不会这样了。”   他向李珩保证,很奇异地,除了方才那片刻的尴尬,心中没有任何想要反省的念头。   好像这并不是疏忽一样。   或者说,是因为恋爱而不可避免会产生的疏忽,本身就是恋爱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   它是可以被接受的,不应该像缺失了注脚的文件那样被当成错误。   “下次我自己肯定也会注意的。”李珩小声回答他。   他们拿到炒酸奶,又把商场负一层逛了一遍,在热气腾腾的各种食物香气里迈上电梯。   李珩一直盯着电梯的台阶看,直到他们上楼,从电梯上迈下来,才有点迟疑地开口:“阿笃哥,我在想,我要不要象征性地追求一下你。”   “……什么?”谢笃之疑惑。   “就是,我追你。”   李珩想到洛知白天那句青出于蓝,脸又开始烫,“比如每天给你去公司送花,或者在你加班的时候给你送晚饭这种。”   “你每天早上都有课。”谢笃之相当理智,甚至到了不解风情的地步,“而且快要期末了,会有考试月和考试周。”   并且李珩现在还在学校住宿,S大宿舍连吹风机都视为违禁电器,更不要说在宿舍做饭。   “……所以说只是比如嘛。”   想到考试,李珩有点底气不太足,主要是因为经济学,“主要因为我们在一起得好像太快了,到时候坦白,要是妈妈,或者二哥问起来,可能会产生一点误会。”   谢夫人那边其实还好,毕竟她一直是那种很开明的长辈,最多当个促狭鬼,打趣他们几句。   可是谢思之就不一定了。   李珩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在大家都吃完饭之后,突然拉着谢笃之的手,宣布他们在一起了。   肯定会面临: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谁追的谁……诸如此类的问题。   那他总不能老老实实地说,是他约谢笃之去游乐园试探,发现谢笃之也喜欢他,还没出游乐园就已经牵上手了吧?   谢思之肯定会觉得是谢笃之早就图谋不轨,然后开始各种闹腾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李珩甚至觉得他比谢夫人还要像“妈妈”。   “那就让他误会。”   谢笃之挑眉,态度相当无所谓。   反正谢思之能做的也就只有误会了,毕竟对方不论再怎么反对、或者表示抗议,都不会对事实有任何改变。   谢思之迟早都是要接受的。   “……你这样对二哥有点残忍。”   李珩没有指责他的意思,只是想象了一下谢思之的反应,感觉莫名点好笑,“他会气炸掉的。”   也就是十二生肖里面没有河豚,不然谢思之肯定属河豚。   ——气炸掉不是更好吗?   谢笃之这样想,没表现出来。   要是谢思之相当干脆利落,直接气炸,单方面和他们、包括支持他们在一起的其他家人冷战,其实反而更好。   谢笃之半点都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他更情愿去给小吱梳毛,加餐,继续感化那只暹罗。   感化暹罗还能让喜欢的人对自己更有好感,让他们相处得更加和谐——谢笃之记得以前猫在临枫湾的时候制造出来的那些不和谐音。   有时候他们难得坐下来聊天,猫会在厨房打翻杯子,或者当着他们的面挠家里的沙发,非常突兀地叼着逗猫棒走过来……   类似的意外数不胜数。   但是现在,他们坐在一起聊天,猫也在场的话,它已经学会很安静地趴在那里,等他们聊天结束了。   梳毛也不会拒绝。   感化谢思之有什么用?   “不管他能不能接受,我们已经都在一起了。”   谢笃之换了个相对委婉的说法。   “笃哥,我还是给你送花吧。”李珩本来也想给他送花,“找一家花都很新鲜的花店,然后办理那种包月的业务,让他们每天都把花送到你公司楼下。”   “你的办公室刚好也有花瓶嘛。”   李珩已经在想到时候让花店送什么花比较好了,他不是不喜欢红玫瑰,只是觉得比起红玫瑰,其他的花或许会和谢笃之给人的感觉更相符一点。   “……也是顾明月给你传授的经验?”   谢笃之忍住叹息。   李珩眨眨眼:“你怎么猜到是明月的。”   他今天一天都没有在谢笃之面前提顾明月,给顾明月回消息的时候,谢笃之还在替他用工具剥螃蟹。   “只有他会出这种看似很有恋爱感,实际上没有太多可行性的建议。”   谢笃之还算给面子,没有评价得更直接。   顾明月自己都没有谈过恋爱。   不管是之前游乐园的各种建议,还是聊天巨轮,抑或刚刚提到的送花,谢笃之能看到自己曾经关注过的某些投稿的影子。   “送花不好吗?”李珩想不通这个主意不可行在哪。   “只是没有必要每天送。”谢笃之说。   鲜花的保质期没有那么短,一束足够在办公室放上一周、甚至更长时间了。   “说得也是。”李珩想象了一下谢笃之的办公室全是各种花束的样子。   就算谢笃之不觉得麻烦,他的那些员工肯定也会吓一跳的。   “但是我好像想不到还有什么其他的事能表达我对你的喜欢。”李珩有点苦恼。   他很坦荡地喜欢谢笃之,自然也不会避讳将心事告诉对方,“好像没有太多的事情是我可以做的。”   他有学开车的计划,这样之后他们周末回家的时候,可以由他来开车,谢笃之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休息。   不过那要等寒假了。   至于给谢笃之做饭,或者在对方加班的时候做夜宵,可以是可以,这样的机会也不多。   周一和周五他在学校,谢笃之在上班,放假他们就回家了,家里有人做饭。   而且现在谢笃之晚上几乎不怎么加班,反而会很准时喊他睡觉,并且还会注意到他有没有喝牛奶。   谢笃之上班的时候,他能帮上的忙也不多。   倒是谢笃之,总是各方各面照顾他不说,周六周末的时候还要给他补经济学。   他对自己太好了。   所以李珩也想付出得更多一点,也让谢笃之像自己那样很直观地感受到自己对他的喜欢。   谢笃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解决这一困惑。   青年从来没想过付出得多于少的问题,更不认为喜欢必须通过什么样的行动来体现。   可他同样能理解李珩的苦恼,爱生忧怖,喜欢一个人的同时,也会产生一种心心念念、欲言又止的惧怕感。   谢笃之也会觉得自己喜欢得还不够,做得也还远远不够。   李珩说完,其实自己就想开了。   他们都没有恋爱的经验,遇到这种情绪,会产生困惑也很正常,或许将困惑放在这里,不去理他,将来的某一天,它自动就会解开了。   而且他现在是学生,谢笃之却已经工作,彼此生活的交集没有那么大。   等他毕业,也真正迈入社会——当然,也可能是进家里的公司,自然而然就会产生更多交集,可以表达喜欢的方式也会更多。   他想了一下,决定暂时跳过这个话题,继续和谢笃之讨论他们的公开计划。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公开。   他想在家里也很谢笃之坐在一起,手牵着手看电视,或者干些别的什么,而不是弄得和地下接头似的,偷偷摸摸把小吱的房间门反锁起来,躲在里面。   至于洛女士的那个梦……他可以回去先问洛知,用解开心结的名字,试探一下洛知能不能帮忙,然后再慢慢打算。   他原本以为不会等到谢笃之回答,手突然被握得更紧了一些,便仰头去看谢笃之。   谢笃之刚好也看过来,眉眼似不化冰川,目光在落到他身上时,又融成清冽的春水。   “你光是‘喜欢我’就已经很好了。”谢笃之淡淡地说。   李珩发现他在紧张。   可能谢笃之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但是面对他,紧张的时候,他会下意识作出抿嘴唇动作。   刚刚说话,谢笃之一直在抿嘴唇。   “阿笃哥,可是我觉得光是喜欢还不够。”   他相当直率地回答道:“如果我已经工作了,或者你现在和我一样,都还是学生,我们就可以一起做很多事情了。”   如果他们都是学生。   他可以在早起去图书馆占位的时候也给谢笃之占好座位,给他带早饭,中午的时候帮他去喜欢的窗口排队,或承包他的快递,悄悄他宿舍的桌子上放水果或者其他一些惊喜。   工作亦然如此。   只不过图书馆的占座会变成吐司、或者煮好的咖啡,排队打饭变成等谢笃之下班,一起回去做晚餐再一起吃饭……   谢笃之没有办法反驳。   诚然,他们确实已经互相表明了心意,也算走到一起,成为恋人,但平时能相处的时间却没有那么多。   就算都不缺乏等待的耐心,可等待到底是很煎熬的。   “寒假还有好久哦。”李珩算了一下日期,感慨,“希望我们学校的寒假可以稍微长一点。”   “……也有可以做的事。”   他们走出商场,从方才起就一直沉默的不语的青年突然开口。   “什么?”   “可以像之前在游乐园那样。”谢笃之不自觉移开目光。   ——像之前在游乐园那样,亲他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啦,顺利的话正文应该30号刚好写完……!   www顺便再剧透一下,洛女士的梦确实是我乖做的那个梦(?) 第103章   谢思之随手丢掉画笔, 揉了揉眉心,到底还是心神不宁。   就算在灵感最为枯竭的时候, 他从来没像现在这样, 整整一个多星期,在已经打好草稿,清楚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填涂的情况下,连动笔都会成为问题。   草稿上画的是李珩, 灵感则来源于他们在欧洲过的那几个月——弟弟每天带着小马亚历山大出门的样子, 真的给他一直很微妙的可爱感。   弟弟是乖巧听话、偶尔会顽皮一下的弟弟。   小马也是温驯亲人的马驹。   或许还有那两条脾气并不是太好的牧羊犬。   总之, 谢思之在想到这个画面,并且初步构思草图的时候, 怀有一种异常开心、恨不得一夜之间画完的迫切感。   他原本想把这幅画当做圣诞——圣诞不行那就元旦, 总之是礼物送出去的。   尽管这段时间他确实因为自己的原因,对李珩关注得比较少一点,也不像老大老三那样会关注学业问题,可他心里面还是念着对方的。   等寒假, 找到机会, 他绝对要带弟弟出门玩个够, 把有意思的东西都体验个遍。   谢思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发展到连画都画不好的地步的,拧着眉毛,对着窗户的方向发了会儿呆, 忍不住叹了口气。   其实不止画画, 他这几天的睡眠质量也不是很好, 闭眼就是噩梦,再这样下去, 估计得找医生开安眠药。   不过开安眠药是之后的事了, 谢思之决定先出门喝个酒。   他从一堆颜料和废纸里翻出手机, 找到了插电口充了会儿电,开机,并娴熟地忽略了所有的未接来电,还有聊天软件里各种各样的私聊,一键清空未读,这才打着哈欠开始翻起了消息列表。   他这才注意到谢笃之换了头像,要不是有备注,差点就把对方和弟弟弄混,点进了朋友圈。   谢笃之朋友圈有什么好看的?   他这样想又想起一周多以前对方按指自己是二货的事,相当眼不见为净地把他从消息列表里踢了出去。   反正他上次问的问题谢笃之也没回——   他就不信谢笃之不想早点把白软搞进监狱,就现在人被白家关着,白家也是大厦将倾,他心里面还是膈应。   啧,爱装蒜的老三。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点进了自己朋友小群。   群里正聊得热火朝天。   谢思之印象里,自从建群那一天,以他为牵头,大家纷纷把自己的兄弟拉过来拉在一起开始,这个群就没有真正冷场过,什么作息都有。   半夜三点都有人喊要不要出来吃个烧烤。   谢思之一条一条消息往上翻,发现有几个平时还算眼熟的朋友在讨论今天晚上去哪家酒吧,赛车的提议也有,但声音非常微弱,淹没在各家酒吧和会所的名字里面。   谢笃之挑顺眼的消息,回复了一个“+1”,也没理某些人相当狗腿的问好,直接定了个时间。   有人主动请客,群里消息顿时刷得更快,不少原本打算好好在家修生养性的人也掺和了一脚,表示不醉不归,谁中途立场谁给大家当小狗。   后面消息实在太多,谢思之懒得看,干脆重新关上手机,眼睛半阖着,懒哒哒晒了会太阳,发现脑子确实没办法安静下来,这才随便找了把车钥匙,准备出门。   放在平时,这种性质的小聚,他要么是开自己最喜欢的那辆跑车,要么是不久前开购入的最新款,绝不会像现在这么草草敷衍。   谢思之发觉自己情绪不太对。   他将这个原因归为这几天总是频繁做噩梦,梦到自己决定去画画时父亲找自己的那场谈话、梦到他最后没有获得支持。   哦,还梦到他初次被推荐参加某个很有分量的国际大赛就遭遇失利,连初选都没有过,还没某位他不太瞧得上的评委打上了“东方人或许不懂我们的艺术”的标签。   哪怕现实并不是这样,但即使是梦,一想到自己这么天才的人居然屡遭打压,最后高不成低不就不说,在家人面前居然也抬不起头——谢思之就有一种莫名的烦躁感。   尤其是他想起来自己现在知名度已经比那个评委不知道高出几个档次,对方现在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之后,他的烦躁就更严重了。   什么破梦。   弄得他画不好,也睡不好,连出来喝酒没有那种很纯粹的心情。   谢思之停下车,想到刚刚差点因为车开得太快追尾,好不容易重新积的一点驾照分也险些被扣掉之后,顿时更加不虞。   谢家二少爷顶着张满是郁气的脸走进酒吧,步子没迈几步,就听见了好几声响亮的口哨。   “看得出来,咱们谢哥人又没有追上。”   坐在徐致远旁边,同样和他关系玩得比较好的朋友玩笑般开口。   谢思之刀子一样的目光甩过去,对方闭嘴了。   但很快就有人开始附和。   “也未必吧,说不定是其他的事——搞不好是咱哥的宝贝弟弟突然叛逆期,他操碎了一颗慈父心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想到种种迹象都透露“我确实在恋爱”的弟弟,谢思之心情顿时微妙。   他微微眯起眼,精准在角落里找到刚刚不怕死开口的人,低声念出对方的名字。   “张温麒?等会儿自己结账。”   “别啊,谢哥,我也就开个玩笑。”叫张温麒的娃娃脸赶紧举起双手,“这不是看你心情不好,提一下咱们弟弟让你开心开心。”   他父母刚和平分手没多久,小三就带着私生子上了门,前几天张温麟还因为给小三找茬被他爹不讲理的停了卡——连他自己赚的小金库都冻结了。   “谁和你是咱们弟弟,那是我弟弟。”谢思之扫了他一眼,知道他最近不好过,也没计较。   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挑眉,“要找弟弟的找你们自己爸妈去,懂吗?”   “懂懂懂——”徐致远翻了个白眼,隔着好几桌,远远和他碰杯,“所以呢,谢少爷怎么没把弟弟也带出来?”   “他之前请假太多,这周没回家,去图书馆补作业补笔记了,而且马上期末。”   谢思之风轻云淡,“没办法,家里小孩比较踏实,性格也乖。”   话音还没有落,“啧”声和“嘘”声俱是一片。   谢思之很满意效果,近日来压在心头的那些烦闷感也消散了许多。   他让酒保给自己上了瓶酒,慢悠悠在杯子里斟满,又举着杯子晃荡几下,“怎么——我说错了吗?”   “人你们又不是没有见过。”   脾气很好的徐致远也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们这些人家里不缺漂亮小孩,也不缺所谓的聪明小孩,就是缺那种循规蹈矩、认真还乖的小孩。   何况乖小孩还挺漂亮。   “你到底来找兄弟们喝酒,还是来秀弟弟的啊。”徐致远酸溜溜,“光说,也不把人带出来玩,多少有点不够义气了吧?”   在场还有不少人压根没有见过谢二少爷的宝贝弟弟到底长什么样,乖,听话,可爱之类形容词倒是听得差不多耳朵起了茧子。   有人牵头,自然就有人跟着起哄,都喊谢思之把弟弟叫出来玩。   “现在才几点啊,就算是好学生也要放松吧?”   说话的是当年大学天天逃课,还因为夜不归宿、翻墙进宿舍进了宿管黑名单的人,“你把人接过来玩玩呗,反正今天也是休息日。”   宿管要是查寝,直接说自己周末回家,多方便。   “玩什么?喝酒还是打牌?——你不会想教人家抽烟吧。”   有人故意唱反调。   “那就找家ktv之类的,或者带他去看拳赛……今天晚上不是还有什么拍卖?就当是给弟弟见面礼呗。”   “我弟弟。”谢思之不知道第几次强调。   “……行,你弟弟的见面礼,行吧?”对方简直没眼看他。   之前谢思之搞什么小型演唱会的时候,他刚好去外面逍遥了,因此遗憾缺席。   他只见过谢思之手机里的照片,实在对弟弟君很好奇。   “……对了,老苏,我突然想起来。”   谢思之喝完杯子里的酒,有点没劲,干脆对瓶吹了一口,“你们家是不是在G省那边认识人。”   “怎么,给我扣官商勾结的帽子啊?”苏星驰挑眉,注意到他手里拿的是伏特加后又有点无语。   他有个小叔确实在G省省会任职。   都这样了,谢二少爷还死鸭子嘴硬,不承认自己失恋啊?——谢思之没把自己这段时间做噩梦的事告诉任何人。   主要是他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脸。   “不是,打算到时候找你帮忙,弄个人进去。”   谢思之又闷了口酒,“我主要担心到时候证据不够确凿,会有人想到拿精神疾病开脱,继续逍遥。”   “谁?”苏星驰有点意外。   “我小姨家的那个崽种。”谢思之淡淡开口,“你要是有关系,我就不找其他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两家姻亲翻脸的事苏星驰听说过。   他也没多问,而是耸了耸肩,答应下来,“那我到时候跟小叔打个招呼……你什么时候有空?”   等了许久,他也没听见谢思之回复。   “……不是吧,你这就被撂倒了?”   “我就说他失恋了。”   哄笑声中,张温麟小声嘀咕了一句,“我们继续喝?”   谢思之醉了归醉了,但也没睡过去,还在继续喝,只是不管他们说什么,都没有再搭理人罢了。   “这告诉我们不要恋爱,也不要当情种。”   有人笑着唏嘘,又道:“光喝酒多没意思,我们要不再赌一下,谢哥明天几点醒?”   因为赌局,气氛再度火热起来,众说纷纭,甚至有人压到了后天。   谢思之在这样的热闹中喝得昏昏沉沉,做了个梦。   这一次的梦要比之前所有的梦加起来还要冗长。   他梦见父母领养了白软。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梦里那个比赛——就是之前阿笃找人搞了评委的比赛,之前提到过w   二哥要知道了……。 第104章   他的弟弟并没有成为正直且优秀的人。   谢思之有点遗憾。   但他觉得这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弟弟毕竟很小的时候就丢了,在外面过得也很不好。   而且, 他自己也不算正直且优秀的人, 高不成低不就,只有出去和狐朋狗友花天酒地的时候,存在感才会稍微强烈一点。   ——何况家里也不需要弟弟多优秀,他像小时候那样跟在哥哥们后面就好了。   谢思之这样想, 只是越去不介意, 在面对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弟弟时, 越有一种微妙。   特别是在养弟的衬托下。   毕竟他之间看着养弟长大,将养弟的乖巧和优秀看在眼里。   加上他以前总是会对养弟说弟弟以前怎么样怎么样, 养弟对从未见过面的哥哥有天然的好奇和尊敬。   每次养弟取得什么成绩, 开心的同时,都会很羞赧语气告诉他:“如果是小祈哥哥,肯定会比我做得更好。”   谢思之也是这样坚信的。   可是被找回家之后,弟弟并不喜欢待在家里, 也不亲近他, 很沉默, 和这个家好像格格不入,只是和养弟关系稍微好那么一点——可能因为对方是同龄人。   谢思之感觉,弟弟并不想被认回家, 没有把他们当成家人。   他想要养宠物, 理由是之前住的地方有一只小猫很可怜, 希望能把它接过来陪伴自己。   妈妈不是很赞成,父亲也以猫毛过敏为理由拒绝了。   ——这其实不是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的事, 可能只要撒个娇, 或者多提几次。   谢家不至于连一只猫都容不下。   谢思之很清楚, 妈妈介意的并不是猫毛过敏。   她只是想不通,为什么在有家人的情况下还需要特地养猫来陪伴?   弟弟对他们表现得一点也不亲近。   难道天生的血缘关系,这么多年的寻找和等待,还抵不过他心里那种被“抛弃”的怨恨吗?   弟弟开始频繁地往外跑,这好像又是一个他其实心中有怨,并不想被认回家的证明。   谢思之也跟着他出去了一次,看见他横跨好几个区也要照顾抚养的那只丑猫,有一瞬间其实很想问他,难道我们在你心里还不如这只猫吗?   可是最后他只是很轻描淡写地说,这只猫这么丑,还好没有同意让你养。   但他还是后悔了,妈妈也有点后悔不让他把猫带回来。   “那我们再买只猫就好了啊。”养弟眼带纯真,“给他买一只更好更漂亮的猫,然后由我送给哥哥。”   “他和我关系比较好一点。”   谢思之像古代皇帝选妃,联系了几十家猫舍,从有血统证明的猫里面选了最漂亮,看上去最乖的一只,交给养弟带回了家。   “小笃,你要记得不经意透露出来,猫是我选了好久选出来的。”他强调了好几遍,才放心闭关画画,准备在即将到来的大赛上一雪前耻。   谢思之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对初次入围之前那个国际赛事就被刷掉作品的事非常介意。   如果当时他能顺利得奖,以此为台阶,可能就不止有现在的名气了。   谢思之很快就把猫的事忘到了脑后,虽然有时候也会好奇对方为什么不陪着猫玩,但他自己在十八岁的时候也是几天一个新爱好,注意力来的快去得更快,没有多想。   谢思之只留意到某一天的餐桌上弟弟心情格外低落。   他听小笃说对方最近为了能变得更优秀一点,不给家里丢脸在学很多课程,猜想可能是因为学习进度不是很理想。   不理想就不理想呗。   谢思之其实不理解他对成绩的在意,但干脆说“算了,你别学了”好像更打击人,干脆就没开口。   “他想学画画我可以教啊。”谢思之对带着凳子过来观摩学习的养弟这样说,“老师画得又没有我好。”   养弟和他的聊天内容更佐证了对方确实因为学习苦恼。   “可是老师交得更系统嘛……而且小祈哥哥学绘画,肯定是想先学会了一点,然后再来找你啊。”   谢思之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想象了一下端着凳子坐在旁边的是弟弟,感觉更满足了。   ——事情是怎么变成后来那样的?   谢思之想不明白。   他参加的比赛再一次遇到了麻烦,状况频出。   那段时间他给谁都没好脸色,更不想和谁交流,没怎么在意家里的情况。   好像回过神,他们和弟弟之间原本应该随着时间逐渐修复的关系就变得更差了。   对方从来没有用言语表达不满,只是通过行动。   砸碎妈妈喜欢的花瓶,或者故意把点心做成大家都不喜欢的口味……   甚至开始故意针对和他一直很亲近,关系很好的养弟。   谢思之藏在心里面的遗憾一点一点发酵成失望,有种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惆怅感。   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在直播的时候直接公开公司机密。   “是我的不好,我不应该在找小祈哥哥的时候把要给大哥的文件也顺便带上的。”   养弟异常愧疚 ,主动替他开脱,“他直播的时候没有注意。”   可是大家都知道他们之间有矛盾,弟弟总是故意针对他。   最后,谢慎之这样提议。   “……我建议先让他离开一段时间,这样对大家都好。”他已经因为被泄露的那个方案,加了好几天班,“当时确实是我们太心急了。”   “是我太心急,太想强求。”妈妈主动揽过错误。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i,发出一声叹息:“就按老大说的办吧。”   “可能过上几年,人成熟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想了……老二以前刚读大学那会不也特别叛逆吗?”   也许吧。   遗憾归遗憾,失望归失望,谢思之在心里的某个角落,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把他当成自己最疼爱的人的。   离开家之后,对方好像就很突兀地从人间蒸发了,他们最后只查到对方坐货车离开了S市,可能去了哪个小县城也说不定。   小县城其实挺好的,反正谢思之时不时往他的银行卡里汇钱,其他人也是。   一辈子衣食无忧,安安稳稳。   哪怕真的没有缘分,作为家人,能看到对方一辈子衣食无忧,安安稳稳,谢思之觉得自己也就安心了。   放在过去,他绝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能他也真正成长了吧。   只是……   谢思之偶然在养弟房间的桌子上看到了一张格外眼熟的银行卡。   他怀疑过自己或许认错,但熟悉的卡号告诉他——确实是妈妈在弟弟离开前给弟弟的那张。   这张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谢思之心头一跳,莫名有种不安感。   他很突兀地想起来弟弟只读完高中,没有念过大学,直播账号也因为之前的事被封掉了。   ……那他自己要怎么生存?现在服务员都要高中以上的学历。   谢思之终于想起来联系弟弟,去拨打那个在通讯录里沉寂了许久许久的电话,得到的只是您拨打的用户并不存在的提示。   社交账号也失去了任何回音。   像再也找不回来,彻底断掉线的风筝。   ……   谢思之猝然睁眼,心脏几乎要冲出胸膛的束缚。   他脑中全是耳鸣的声音,过了许久许久,那股嘈杂才随纷乱的思绪一同平定下来,眼前的画面也逐渐清晰。   “谢哥,你看这是几?”一只手伸到他面前,食指竖着,不停晃来晃去。   谢思之被他晃得眼睛花,干脆把对方的手直接挥开,“哥还没醉,一边去。”   语气不是很好。   说着,他又开了瓶酒,试图去填满心中那个不断扩大、空落落的无底洞。   谢思之闷着头喝酒,不敢继续往下想。   ……他怎么那么自以为是,那么混账呢。   为什么能把带着恍然和不安的沉默理解为抗拒。为什么不论什么事都不去直接沟通,而是要借助梦里那个小笃,也就是白软?   他说他们关系好,就是真的关系好?   谢思之想起来李珩回家第一天,他们去接猫的时候,看到猫,少年脸上浮现出一种很难过的神色。   在梦里的时候他好像也总是很难过,可是谢思之一次也没有注意到。   谢思之无视了对方带着小心的关怀和询问、也从来没有理会过对方看向自己的欲言又止,心里只想着自己遇到的意外,只有数次落选的耻辱。   偏偏谢思之没有办法否认,梦里那个混账就是自己。   或许他真的不配当哥哥也说不定。   谢思之带着几分冷静地拍开想过来勾自己肩膀的手,很突兀地从吧台座椅上站了起来。   诸多带着惊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因为酒精上脑拉着大家发酒疯。   “……现在几点了?”   “现在……?中午吧?”回答的人也不确定,吆喝起其他同伴,“诶,我手机呢——老王,老司看见我手机没?”   他的手机早在之前拼酒的时候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其他人也差不多,要么就是没电,要么就是不知道随手仍在了哪个角落。   “我问问智能助手啊。”一群脑子喝得不太清醒的人瞎摸索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手机还有这样一项功能。   在五花八门的呼唤中,谢笃之随便挑了个还算顺眼的酒保,走到对方面前,“会开车不?”   他从口袋里翻出车钥匙,随便丢给酒保,报了个地址,“送我去那,算你小费。”   “你真没醉吧?”徐致远被推出来镇场子和稀泥。   刚刚谢思之随口报的地址,是谢笃之公司总部的地址。   玩得比较好的兄弟都知道谢家的老二喝老三关系比较微妙,这种微妙具体体现在彼此互相看不上的同时,依旧能相亲相爱这么多年。   徐致远真的担心他喝醉,脑子一抽,就跑去谢笃之公司发酒疯,顺便牵连他们这一大群人。   毕竟年轻一辈就没有几个心里是不怵谢笃之的,感觉对方简直是什么活阎王在世。   “这才几瓶?”谢思之斜斜地瞥过去,“咸吃萝卜淡操心。”   “走了。”他拍了下酒保的肩膀,“速度快点……走高速,我有要紧的事。”   谢思之觉得,那个梦并不只是梦。   因为他第一个相对有重量的奖确实差点没有拿成,明明作品达到了门槛,名额却被某评委中饱私囊刷下去了。   当时他在国内收到消息其实非常失落,心里也在意得要死,恨不得逼着所有相关的消息走,只是表面上死鸭子嘴硬说自己不在乎奖项,画画画爽了就行。   直到他被告知得奖,又在家人面前反复追问了好几次,才知道是谢笃之帮忙解决的麻烦。   如果不是谢笃之——   哪怕这个认知确实让谢思之本能感到不太爽,可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谢笃之……那个梦有极大的概率就会成为现实。   谢思之脑子还是乱哄哄的,他喝了酒,刚刚脑袋一热,良心发现,就想着先不管梦里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过去谢谢老三再说。   现在在跑车上,开着窗户吹了会风,那腔上头的热血也渐渐冷静下来。   只是谢思之怎么都做不到让人中途折返,再开车回酒吧。   既是担心丢面子,也有种隐约的惧怕。   那个梦没有做完,他就醒了,他害怕继续梦到后开发生的事,直面自己本能想逃避的某些结果。   梦里没有谁是无辜的。   纵然谢思之恨不得杀白软而后快,也清楚不仅仅是白软欺上瞒下,两头颠倒是非的问题。   是他傲慢,又过于理所当然,自以为是,从来没有真正替梦里受到伤害的那个人考虑过。   “有烟没?”   谢思之问开车的酒保。   他平时沾酒不沾烟,现在忽然有些想抽,然后对着烟圈发呆,把思绪清空。   酒保不明所以地在身上翻出了烟和打火机,给他帮忙点上。   谢家二少爷在酒吧喝了不知道多少回酒,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对方脸上露出这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寂寥。   但他只是个打工人,萍水相逢,对方连他的名字也未必记得,实在没必要多问。   车内气氛沉默,一路无言。   从酒吧到谢笃之公司的这段路开了将近一个小时,谢思之越是从之前带着几乎恍惚的状态清醒,便越感到痛苦。   疑惑和焦虑在蚕食他。   ——那真的只是梦吗?   ——会不会这样的梦其他人也做过?   谢思之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从每天睡前的寓言故事里知道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道理。   他也清楚亡羊补牢的重要性。   可是这种情况要他怎么去弥补?那个梦里,与其说他是亲历者,不如说他是附到自己身上的旁观者。   他总不可能跑到S大,把人从图书馆喊出来,使劲抱住,然后涕泪俱下,一边哭一边说哥哥对不起你,让哥哥好好补偿你吧?   他放在心尖尖上宠的弟弟或许并不知情,从来没有做过这个荒唐的梦。   谢思之不断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被即将燃尽的烟头烫了一下。   ……可是他刚回家的样子,和梦里又是那样像。   谢思之发出一声漫长的叹息,让酒保自己把车开回酒吧,站在谢笃之公司楼下发了会儿呆,突然想起来今天是休息日。   谢笃之早就不再休息日加班了。   就算他想给谢笃之打电话,问对方在哪,手机没有电。   青年发出一声苦笑,对着公司大楼前的反光玻璃稍微拾掇了一下自己,好歹让形象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这才走进了大厅。   前台有人值班。   谢思之没报多少希望地走上前,问对方谢笃之在不在。   要是谢笃之不在,他就想办法蹭个电,然后给对方打个电话,或者直接叫上一辆车去临枫湾蹲人。   实在不行,他就去自己外面的房子里住也好。   谢思之短期内不想回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弟弟。   让他意外的是,谢笃之居然在公司。   谢思之按下电梯,开始思考等会见到老三,应该怎么拐弯抹角试探对方有没有做过奇怪的梦,又要如何不失风范地代表全家人向对方表达感谢。   谢思之没有敲门,主要是觉得谢笃之的办公室也不会有人。   他站在门口调整了一下表情,大方且自然地拧开门把手——   看清屋内的画面后,谢思之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啪”地一声,重新带上了门。   他就肯定还没有完全醒。   不然怎么会看见应该老老实实在图书馆复习的人,现在正坐在谢笃之的办公室里,和谢笃之黏黏糊糊的,还差点就亲上去了呢?   ……等等。   他们刚刚差点亲上去了?!   ——还是孤男寡男,在办公室里。   谢思之在脑海中听见自己的声音,内心如水面般平静。   如果忽略他颤抖得不成样子的手的话。   其他任何事情在这一刻好像都变得不重要了,谢思之不知如何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惊和困惑。   他只有一个念头。   ——谢笃之是怎么敢监守自盗的?   连兔子都不会吃窝边草!   谢笃之禽兽不如!   *   “……刚刚好像是二哥,我没看错吧?”   李珩内心颇为复杂。   “的确是他。”谢笃之沉稳开口。   “我要是没记错,在他开门的时候,我正在打算亲你,然后继续写经济学作业。”   快期末了,李珩本来确实是在图书馆复习的。   他给卫卓伟和自己占了坐,早上天没亮就已经捧著书进了自习室,开始弄这周要设计的问卷作业,整理之前的笔记内容。   等卫卓伟带着给他买的早饭过来的时候,他的问卷已经设计好了。   李珩把自己的问卷截图发给他参考,自己去图书馆外面吃完了一整根玉米,还有一个紫薯馅的包子,重新回了自习室,继续写作业。   越临近期末和考研,图书馆自习室的人越多,情侣也越多。   卫卓伟只复习了一上午,就带著书走了——动漫社下午还有个会,据说要提前规划好今年学校的元旦晚会上到底出什么节目。   卫卓伟离开后,他旁边的座位就空了下来,恰巧那个位置对面也没有做人。   李珩出去接了个热水,就发现空出来的座位上多了一对情侣。   李珩自己也在谈恋爱,按理说,他应该是完全可以理解那种心情的。   可当他们第三次悄悄在桌子下面踢腿,不小心踢到李珩,纸条也传歪了好几次之后,李珩还是没有忍住,写纸条给他们,希望他们谈恋爱可以,不要打扰别人。   那对情侣在看到纸条之后,更明目张胆了。   似乎是吃准他们没有在自习室大声喧哗,随意走动,李珩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李珩不堪受辱,带著书本离开了图书馆自习室。   他本来打算回宿舍继续写作业,刚好谢笃之发消息问他有没有吃午饭。   他告诉谢笃之还没有没有,又想起来对方今天在公司加班,但不算太忙,而自己的经济学作业还没有完成。   他干脆去食堂打包了两份烧鸭饭,到谢笃之的办公室自习。   至于为什么亲谢笃之。   李珩想到谢思之推门之前的场景,莫名有点不好意思。   ——吃完饭之后,谢笃之继续办公,他一边抄笔记一边复习,各干各的,两个人其实没有多少交流。   只是办公室的气氛让人很安心。   他把经济学作业的题目抄到本子上,对书找了半天也算了半天,发现好像自己不管怎么凑答案还是有点少,才去问的谢笃之。   谢笃之给他讲解,详细且认真,他刚想说自己已经完全懂了,很忽然就注意到了对方握着笔,垂眸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模样,不自觉开始发呆。   谢笃之不喜欢拍照,除了频繁在全家福之类必要的画面里出境,家里很少能找到他的单人照片。   他其实有点好奇谢笃之的学生时代。   如果谢笃之以前的位置在窗边,那不管春夏秋冬,只要对方在认真写作业或者看书,窗外的风景再稍微好一点,能看见树枝,那个样子不就像是一幅画吗?   谢笃之发现他在走神,拿笔在桌子上敲了一下,让他把刚刚那段话再重新解释一遍。   可是李珩只听了前半截名词解释的内容,后面的引申和应用没有注意。   他解释完那个名次,试图蒙混过关,结果被谢笃之逮住了。   谢笃之很有针对性地提问,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被谢笃之用笔很轻地打了一下手心,让他认真记。   他突然就很想耍赖,试图“偷袭”谢笃之,用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把这题混过去,等晚上再重新去背。   ……结果刚刚挤到谢笃之怀里,还没有亲上,门就“吱呀”一下被从外面打开了。   “他肯定看到了。”李珩更加复杂,感觉这次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搪塞对方。   “我在进来找你的时候,应该把门反锁起来的。”他开始反省自己,觉得有点对不起谢笃之。   哪怕那个时候确实是他主动、谢笃之显得很坐怀不乱很柳下惠,但在谢思之眼里,肯定又是另一副样子了。   总之,就算是他主动,他不该,问题肯定全部在谢笃之身上。   就是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安抚同时遭到双重“背叛”的谢思之,他才拖到现在也没有和家人公开的。   门外久久没有动静。   李珩即担心他受到的刺激太大,需要打救护车送去医院观察,又担心他现在在公司疯狂找可以用的东西,试图马上进门打断谢笃之的腿。   “老二打不断我的腿。”谢笃之被他不靠谱的猜想噎了一下。   “我只是打个比方来形容他愤怒的程度。”李珩说,“……要不然我们先把办公室反锁吧?”   “他迟早会知道,知道的越早,接受得也越早。”   谢笃之帮他把书本合上,站起来,示意他安心,“我来处理就行。”   一看就知道,谢思之刚从酒吧厮混出来。   应该是有什么事要找他,歪打正着了。   “那……”李珩还想说些什么。   “帮我去找市场部拿份文件?”谢笃之很娴熟地给他派任务,“下午会用到。”   “你就是想支开我。”李珩当着他的面,很大声地嘟囔。   谢笃之挑眉,又有点想逗人了。   “那你待在这里,等会我们打起来,你是帮二哥还是帮男朋友?”   李珩:……   “我去市场部拿文件了。”他很隐蔽地瞪了一眼谢笃之,同时决定要是两个人真的打起来,自己就去帮二哥。   ……嗯,反正谢思之打不过他,不会影响事件的最终结果。   “那我等你给我发消息,告诉我可以上楼了我再上楼啦?”   李珩自觉地拧开门把手,看见谢思之站在外面动也不动,姿态像极了一种名为“鲸头鹳”的鸟类,语气有点复杂地喊了一声:   “二哥。”   谢思之蓦地回神,听见他的声音,噩梦里看见的场景重新在脑海中浮现,喉头也涌上一股腥气。   他怔忪片刻,咽下诸多歉疚和复杂,狠狠白了眼看着可怜巴巴、拼命朝自己示好的弟弟。   “……下周回家就收拾你。”   他匆匆留下这样一句话,不再去看对方,火急火燎,还有点狼狈地冲进了谢笃之的办公室。   李珩摸了下鼻子,决定过几天再给他发消息解释,说自己下周本来就不准备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小乖:你们要打就去练舞室打吧*(冷漠)   提示一下,文案阿笃的属性有“手撕原剧本” 第105章   谢思之以为自己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他平时虽然总冲动, 但自控力其实很强,从来没有在大事上掉过哪怕一次链子, 也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隐忍不发, 什么时候张扬肆意。   亲弟弟和养弟在谈恋爱,不管谁追求的谁,谢思之其实都没有多少资格置喙。   父母都还没说什么呢。   何况难道他们反对,这两个人就会分手吗?   谢笃之的户口本早在他高中的时候就迁出去了, 两个人又没有任何血缘及伦理上的关系, 就算真想棒打鸳鸯, 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   然而看到那张脸的时候,谢思之脑子里的弦还是崩断了。   他这一天——也许不止一天, 情绪起伏得实在太大, 明明被打的是谢笃之,他却失魂落魄,仿佛自己才是那个被打的人。   谢思之出拳的时候,谢笃之没有任何下意识的闪躲, 而是站在原地, 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他一圈。   青年右边唇角泛着淡淡的淤青, 很平静地抬了下眸,死水般波澜不兴,“冷静了没有?”   “……我要是说没有, 你难道还能站着不动, 把左脸也送过来给我打?”谢思之自嘲地笑了一下, 很清楚对方的脾气。   “我会把咖啡倒在你头上,帮助你更快地冷静。”   谢笃之一年四季都喝冰咖啡, “既然冷静了, 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开口。”   和平日里相比, 谢思之现在的样子实在过于落魄。   他眼睛下面是一层浓厚的青黑,下巴和嘴唇上面也冒出了淡淡的胡茬,身上衣服也皱巴巴的,配合折痕明显的衣领、明显晕着酒渍的袖子,实在很难让人把他和圈内大名鼎鼎的“谢家二公子”联系到一起。   谢思之应该庆幸今天是休息日,保安没有值班,加上前台之前在培训的时候也看过他亲属的照片,才没有在大厅就被拦下来。   “你让我想一下。”   谢思之发出一声叹息,倒在谢笃之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觉得太荒谬了。”   他沉默许久,用手遮住眼睛,颓然开口:   “虽然这些年我总是和你争这个争那个,和你闹别扭,不管什么事都想踩你一头,证明我比你强……”   “……但是除了最开始的那几天,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心里也早就承认你比所有人都优秀了,我感谢你,我很庆幸爸爸当时选择了你,你也选择了我们。”   “所以?”   谢笃之挑眉,“假使你大老远跑过来,只是为了和我抒发突如其来的感想,为了避免被浪费更多时间,我会第一时间喊助理将你请走。”   谢思之:“……”   “就是因为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我才没有办法和你好好相处的!”他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就不能稍微感动一下?”   谢笃之淡淡看着他,连口都没有开,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谢思之要被他的态度气死了。   “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青年恶狠狠地强调,“你没发现刚刚我说的话吗,我说我非常庆幸爸爸当时领养的是你。”   “哦。”根据他的反应,谢笃之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推导出了大半。   谢笃之应该是在喝酒的时候,梦到了平行世界的事。   所谓的平行世界,和现实应该是有重叠,或者交汇的,否则也无法接受为什么会有人接二连三地做梦。   无独有偶,谢笃之同样确定,洛女士做过的那个梦,也是有关平行世界的。   只不过洛女士人在国外,获得的信息相对有限,所以才会显得那个梦零散,只剩下含着担忧和惶恐的情绪,促使她做出回国的决定。   以当时领养的是白软为前提,谢家后来应该出了一些事。   谢笃之并不确定谢家的其他人会不会梦到这些事,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不会梦见。   “你就不能配合地问我一下,为什么我会好端端庆幸爸爸当时领养你回家吗?”   谢思之简直没办法和他继续交谈。   怎么可能真的有人一点也不好奇?他明明表现得已经足够反常足够一惊一乍了。   他又想到自己刚刚还撞到谢笃之吃窝边草的事情。   谢笃之果然是畜生吧?   不过,谢思之同样不得不承认,就算谢笃之再怎么畜生,也要比白软,比梦里的那个自己要好很多。   “不能。”谢笃之的回答同样直接。   他没有太多的耐心陪谢思之在这里说没有多少营养的车轱辘话,只想知道另一个视角下平行世界的故事发展,以及或许可能存在的后续。   谢思之罕见没有呛人,而是先把办公室的门反锁好,又在沙发凹陷处继续瘫成了原本的姿势,哑声道:“……我做了一个很荒唐的梦,梦见爸爸领养的人不是你,而是白软。”   “我开始时极度排斥他,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把他当成了小乖的替代,借由他想象小乖长大之后的样子。”   “……可能是他有一段时间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像小乖。”   “这是一种移情手段。”谢笃之这样评价,又问他,“然后呢?”   谢思之内心五味陈杂,不知如何是好,连追问他怎么好像半点都不意外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梦见他被找回来之后,因为一些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好,甚至有点尴尬。”   大概是因为他一被认回来就推了白软?虽然只是误会,解释清楚之后,谁也没有真正往心里去,但这件事当时肯定是吓到他了——   话说回来,就是真的推了白软那个崽种又怎么样呢,白软不是应该活该被推?   谢思之胡乱地想,“……我在那个梦里也干了不少特别混账的事,比如说当着他的面说家里那个小祖宗丑,嫌弃它,还给他买了个特别娇贵的布偶。”   “不过那个布偶是真的比家里那个小祖宗漂亮。”   家里的暹罗总是追着谢思之挠,谢思之战斗力不如猫,干脆认了个小祖宗。   回味半天,谢思之还是没忍住嘴瓢,“……我还记得猫舍的名字,不然改天把它买回来陪小祖宗,给它纳个妃?”   ——所以说,有些人到现在也不受猫欢迎是有原因的。   谢笃之略微走了一下神,“……还有呢?”   “我把猫给了白软,让白软帮我说好话。”   谢思之情绪倏地低落下来,抿着嘴唇,“……我当时是真的觉得他有点恨我们,而且也有自己的事要烦,就是,钻了牛角尖你懂吧?就想着他和白软关系好,想靠白软维持关系。”   “蠢。”   谢笃之如此评价,半个多余的字都不想说。   “我那个时候烦的事和你也有关系。”谢思之把亲切的问候全咽下去,终究是底气不足。   他报出那个比赛的名字,“你应该还有印象吧,就评委特别傻批的那个。”   “是什么让你对我的记忆力产生了质疑?”   谢笃之平静反问。   “……”   “总之在那个梦里我因为一开始就出师不利,导致高不成低不就,过得有点憋屈,还总是被暗箱。”   他们家生意主要还是在国内,国外的合作伙伴虽然也有,但很难在这种艺术类的比赛上帮上什么忙。   他自己一开始基础没有打好,名气虽然也有,但更像空中楼阁。   “你又不是不知道,当时决定去学艺术,我不是爸爸谈了好久?梦里因为这件事我们关系也比较微妙。”   谢思之越说越觉得梦里的自己人生实在失败,干脆“啧”了一声。   “主要是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好像发生过一样,要是当时爸爸真的领养了白软那个小崽种——对了,我是不是没和你说那个小崽种是怎么留下来的?”   “他为了留在我们家,装作自己不会用卫浴,冷水泡澡发了高烧,烧的时候一直喊妈妈。”   谢思之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觉得梦里白软多半是装的——那个时候家里还有保姆,自己搞独立小可怜人设,发现水冷了,难道不会喊保姆吗?   他觉得自己还是得想个办法弄死白软,心里面那口恶气有地方出来。   他不无辜,可一想到白软在监狱里可能同样过得逍遥,心中就会涌上一股暴戾的情绪。   “所以,小乖被赶出家门之后发生了什么?”   谢笃之耐心彻底告罄,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谢笃之并非完全不关心误会和曲折。   只是在已发生的事实面前,再反复强调这个显然没有用。   “我们以为他自己过反而更好,不管妈妈,还是我,都会往他的卡里面打钱,爸爸和大哥也会定时让秘书给他转账。”   “直到我在白软的桌子上看到了那张卡。”   谢思之下意识回答,觉得梦里的自己可真傲慢。   他回答完,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还没有解释把人赶出家门的事,愕然看向谢笃之。   “老三……你……”   谢思之艰难开口,声音晦涩。   在那个梦里他没有见过谢笃之,更没有听过对方公司的名字。   那谢笃之是如何知道的呢?   “他应该不知道……吧?”谢思之无法描述自己现在心情。   他想到他们去找猫的那天,少年平静哀伤的面庞和梦里有一瞬的重叠。   身体不好,没人管的流浪猫能活多久?在梦里,他又是怎么做的?   谢思之不敢再往下想。   青年眼眶发烫,喉头滚动,发出一声很轻、犹如幼犬般的呜咽。   “……你为什么以为,他不知道?”   良久,谢笃之垂眸,如此答复。   他发现谢思之在哭。   平时万分聒噪,如同火焰一样张扬的人,落泪居然没有半点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走了,明天继续……有点担心这个月能不能完结所以我放假会尽力多更的OTZ。   梦的番外会有,前面的一些捉虫(以及不影响大体剧情框架的小修)会在全文完结之后开始进行。   以及,让家人都通过梦的形式想起来不是为了洗白谁,就像阿笃的观点——事实需要还原,其他的可以等事实还原之后再谈(? 第106章   谢笃之等待片刻, 给了他一些时间消化这种情绪,这才开口。   “那在梦里, 你把银行卡的事情告诉爸爸妈妈了吗?”   ——白软手上为什么会有银行卡?   按照谢思之的叙述, 他们后来关系并不好,托付白软赠予、转交的可能性都不大。   联想到白软之前的表现,谢笃之更加倾向他只是单纯想让人无路可走。   这些细节性的问题问梦境的当事人其实更好,只是谢笃之不太舍得让他回忆起这些全然没有半点愉快成分的事。   去撬白软的嘴, 使用吐真剂之类的手段其实是最方便的, 但那毕竟要等上不少的时间。   白软现在还没有彻底落网。   谢思之的记忆则是从另一个角度还原梦境始末最便捷的途径。   “……我告诉了。”   谢思之声音嘶哑, “在那个梦里,我把事情告诉了妈妈, 有点怀疑他。”   梦中他疑惑的原因很简单——那张银行卡是怎么到白软手上的?代为转交肯定不可能, 那个时候两个弟弟的关系势同水火。   如果只是无意之中捡到了银行卡,又为什么不说?这和他平时在家人面前表现出的形象并不相符。   “我和妈妈说了疑惑,有点担心,妈妈也有点担心, 但是还是安慰我, 说可能只是误会, 她等白软晚上回来,就去问白软。”   说到这里,谢思之好不容易恢复了的力气再度被抽空。   “你可能不知道, 那个小乖没有上成大学, 一直被我们养在家……他那个直播的账号也因为之前的事被封了。”   他们没有主动联系, 不管是面子抹不开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们都在等他联系他们, 不愿意承认自己其实也有错误。   “后来?”   谢笃之语气依旧平静, 只是他手上还握着笔, 力道比平时大上许多,几乎已经到了攥的地步。   他在克制。   诚然,向谢思之发泄怒火,指责他的傲慢,或是嘲讽对方这个亲生哥哥做得半点也不合格,确实能让他——甚至是谢思之自己稍微好受一点。   但那没有意义。   “我没有梦见。”   谢思之苦涩道,“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在酒吧里,大脑一片混沌,全是那个梦,又想到现实……就过来找你了。”   他本意是好好感谢谢笃之,然后再用那种有点夸张的语气把自己做了梦的事说出来,或者换个什么别的方法试探一下,结果情绪起伏太大,根本控制不住。   愧疚还有懊悔潮水一样将他吞没。   谢笃之没有回答他,而是走过去拉开自己办公室的抽屉,在里面翻找片刻,扔给他一个白色的小药瓶。   “……这是什么?”   谢思之下意识接住,“我来的时候没喝几口,不用醒酒药。”   这话是真的,他从宿醉里清醒过来,开的那瓶酒也只是浅浅抿了一口,心里实在堵得慌,就找人送自己过来了。   谢笃之知道他没醉,风轻云淡:“褪黑素,或许你睡醒之后会需要。”   谢思之抓着药瓶的手抖了抖,差点以为他嫌自己丢人,想让自己服药自/杀。   谢笃之确实能干得出来这种事。   “老三,你……”   “去睡觉。”谢笃之冷冷打断他,“旁边的休息室里有床。”   “我需要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还有比较具体的时间日期——如果梦里的你有留意到的话。”   谢思之被他身上的气场震慑了数秒,这才回神。   老实说,谢思之现在根本不敢闭上眼睡觉,生怕梦境下面藏着深渊,一脚扎进去,自己就再也没办法脱身。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一个荒谬的梦境产生这么大的反应,心里惧怕的到底是什么,本能对睡眠抗拒。   “我不一定还能……”   谢思之迟疑片刻,语气犹豫,和谢笃之对视三秒,又迅速败下阵来。   “……”   “梦本来就不受控制,我只能和你说尽力。”谢思之咬了咬牙,想着要是梦见后续,大不了醒过来就直接去找弟弟负荆请罪。   谢笃之点点头,实际上没有抱着太大希望。   他也不确定谢思之还能不能梦到后续。   但是谢思之确实需要休息。   休息室的门被带上了。   谢笃之在心里默默数秒,再数到数字七的时候,他听见门重新被打开的声音。   谢思之探出来半个脑袋,“……老三,你先别告诉他,我……你等我做完这个梦,消化完,自己去和他说。”   “你不表态,我就当你答应了。”   *   李珩收到谢笃之给自己发的消息,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了。   他在市场部不但拿到了谢笃之指名要带上去的文件,还被加班的员工投喂了不少办公室零食喝特产之类的东西。   看在这些“贿赂”的份上,他决定装作没看见有几个员工桌面上没来及关闭的聊天窗口,以及里面的聊天内容。   他带着文件,还有打算分给谢笃之一半的奶油玉米花重新回到二十九楼,敲门。   谢笃之让他直接进来。   李珩在进他的办公室前,先谨慎地通过被自己拉开的一小道门缝环视了一圈,发现门内没有谢思之的身影,悬着的心这完全放下。   “二哥走啦?”   他钻进办公室,注意到谢思之嘴角比自己走的时候多出来一小块淤青连文件都顾不得递了,慌忙在办公室抽屉里翻找可以消除淤肿的药物。   “……他怎么真的动手打人,还打脸啊。”李珩有点后悔听他的话,乖乖被支到市场部了。   他感觉自己要是在现场,说不定还能劝个架什么的,“笃哥,你没有还手吧?”   “——他可能就是有点冲动,不经脑子。”   他用纸巾沾了点气雾剂,给谢笃之擦嘴角淤青的地方,“还有哪里?”   谢笃之嘴角微勾,“你刚刚是在帮我说话,还是在帮老二说话?”   语气可以听出来,是很明显的故意。   李珩忍不住在那块淤青上按了一下,没好气道:“我一个也没给你们说话,我在实事求是。”   而且他觉得谢笃之不像是被打之后,也非常冲动地去还手的那种人,也不认为谢笃之会半点防备都没有,就被二哥对着脸来上那么一拳。   说不定谢笃之还是站在那里,故意让他打的。   “二哥怎么会突然过来找你啊?”   给谢笃之擦完药,李珩才想起来文件,并顺手另外一袋没开封的奶油玉米花也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还有这个小药瓶?”   药瓶是谢思之在进休息室之前摆在桌子上的,他信誓旦旦地表示不管梦见什么,短时间内都不需要用到助眠药物。   谢笃之从头开始,一个一个回答起他的问题。   “桌子上是褪黑素,老二没走,在休息室睡觉,他只打了我一拳。”   “来找我……”   谢笃之停顿了一下,还是没将实情说出来,“是为了白软的事。”   青年老实回答问题的样子有点乖,李珩突然就不计较他刚刚故意让自己站队的事了。   “褪黑素?二哥带过来的?”   他问谢笃之,觉得这要比白软怎么样重要许多。   办公室里还有那种酒的味道,谢笃之上班不可能喝酒,喝酒的人肯定是谢思之。   谢思之总不可能去酒吧喝酒随身带着褪黑素吧?那这未免也太不符合他的性格,而且他也没有那种睡眠障碍。   “我的。”   谢笃之说,又求生欲很强地补充,“很久没有吃过了,没有过期。”   这是过期的问题吗?   李珩思路也被他带偏了一下,“喝酒是不是不能吃褪黑素?”   谢思之好端端吃褪黑素干嘛。   谢笃之解释,“老二最近睡眠不好,准备让他带回去。”   李珩被他的解释噎了一下,“……不然一直放在这里就过期了?”   谢笃之认真点头。   “我总觉得你在蒙混过关。”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忍不住向谢笃之确认:“……现在真不吃了?”   褪黑素吃多了不好。   “暑假之后就没有吃过了。”谢笃之这样说,“之前加班的时候会吃。”   谢笃之现在确实没有晚上加班半夜加班,李珩勉强被他说服,但还是把桌子上的褪黑素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总之,我先把这个没收,你和二哥都没有意见吧?”   谢笃之眨眨眼,摇头,“没有。”   其实他在临枫湾的房子里还有一些安眠药,不过他不准备让那种用不上的东西被对方发现。   “那我没收了。”   李珩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有空给你和二哥做一点洋甘菊薰衣草的茶包,那个也是助眠安神的。”   “老二不用。”   谢笃之迅速,“他只是喝酒喝太多,影响了睡眠,过段时间就好了。”   李珩:……   他有点哭笑不得。   以前怎么没发现谢笃之这样小气?   “那我让他自己去买那种成品,这总行了吧。”少年带着点无奈地开口。   谢笃之这才满意。   “笃哥,你发现没有,你最近有点有像小吱靠拢的趋势。”   小吱都没有谢笃之刚刚那样护食。   不过,假如谢笃之是猫,应该也那种非常大号、看上去也很优雅的西伯利亚森林猫或者缅因,而不是暹罗。   他没有给谢笃之反驳自己的机会,这样开口之后,又迅速转移了话题,“二哥找你是为了白软的事,白软又怎么了吗?”   “没有怎么。”谢笃之摇头,“他现在依旧在被白家软禁。”   白家那边一直希望能和他们好好谈谈,毕竟不管怎么说谢夫人也姓白,甚至想通过外祖父、外祖母那一层的关系和人情来施压,希望能争取到转圜的余地、两边各退一步。   可惜两位老人家自由洒脱得很,连谢夫人这个当女儿的几个月都未必能联系到一回,更不要说白家的其他人了。   “老二认识的朋友比较多。”   谢笃之稍加思索,干脆把谢思之必定会做的事提前披露出来,保全对方的秘密。   “他不太放心白家,认为他们可能帮助白软,让白软以有精神类疾病为理由脱罪,准备自己找人。”   “……哦。”李珩被说得突然有点担心,“白软不会真的以这个为理由,申请什么保外就医吧?”   他觉得白软在精神方面确实有问题。   “我们不会给他机会。”   谢笃之让他安心,“下周正式开庭。”   “……好快!”   尽管他这么说,可谢笃之还是觉得近一个月已经很慢了,白软做事相当细致,他们找证据浪费了不少时间。   “那他会被判多久?”李珩好奇结果。   “我不清楚。”谢笃之摇头。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白软在监狱里不会太好过——苏家从商也从政,苏星驰又是苏家这一代最受宠的后辈,谢思之和苏星驰关系不错,找苏星驰帮忙应该很简单。   要是谢笃之没有记错,苏星驰的小叔刚好在G省任职,位高权重。   “二哥朋友真的好多。”   李珩听他解释完,发出这样的感慨。   就是他觉得如果谢思之和他的那些朋友聚会要是能再健康一点,少去几次酒吧就更好了。   他把从市场部薅过来的小零食全给了谢笃之,只给自己留了几粒牛肉干,这才继续回去写经济学作业。   中途写累了,还蹑手蹑脚去休息室看了一眼——谢思之睡得相当沉,戳了好几下脸都没反应。   李珩帮他盖好被子,走出来,发现谢笃之在给自己检查。   “我发现二哥睡觉不喜欢盖被子。”   他往谢笃之旁边挤了挤,“就算有暖气也要好好盖被子啊,不然着凉了怎么办……我这题没有错吧?”   谢思之盖不盖被子,睡得怎么样,对谢笃之来说都无所谓,反正他明天就会让特助联系保洁员,把休息室所有的东西都换一遍,顺便再杀个毒。   “错了。”谢笃之漫不经心,用手指在他的答案的某一样下面画了条虚线,“这是另一个概念。”   “——其他的没有问题。”   李珩从他手里把自己的笔抢过来,在那一句旁边做了个标记,“你不许说,我晚上回去之后自己改,自己背。”   “好。”   谢笃之只能略带遗憾地开口,放下了他的作业,“我还可以检查……”   “不,你不可以。”李珩面无表情地推了推他,“谢笃之先生,现在是上班时间,你要工作了。”   “但是我文件已经处理完了。”   谢笃之无辜,“我可以给自己下班。”   “那也不好。”李珩说,“你这样会让我一点学习的成就感都没有的。”   ——虽然谢笃之给他辅导的时候很认真,知识点讲得也格外透彻,还会举例。   可谢笃之也真的很喜欢在他讲题的时候逗他。   “我们想点别的吧。”他试图转移谢笃之注意力,“……比如下周要不要一起回家,向爸爸妈妈还有大哥坦白,宣布一下。”   反正谢思之都已经知道了,应该也没有必要再瞒下去。   “妈妈前几天还问我追到你没有,说要给我们制造独处的机会。”   然而实际的情况是他们已经在一起有一个月了,情侣头像都换了好几对。   谢笃之沉吟,“需要准备礼物吗?”   “什么礼物?”李珩没反应过来。   “登门拜访的礼物。”   青年一本正经地开口解释,让人根本分不清他是真的如此打算,还是仅仅开个玩笑。   “倒也不必这样郑重。”李珩下意识捺住眉毛,不停打量他,试图从那张格外镇定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   称呼本来就是现成的,爸爸妈妈都喊了这么多年了,总不能因为哥哥变成男朋友,陡一下就变得格外客气,降成了“叔叔”和“阿姨”吧。   李珩想象不出来谢笃之带着一堆礼物,宛如女婿初次上门的画面。   他觉得好诡异。   脑补完,他才发现谢笃之嘴角噙着很浅的笑。   明显,刚刚的问题是为了让他产生联想,故意问的。   “……我们坦白之后,你给爸爸妈妈敬茶就好啦。”   李珩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去,“就是那种孝敬长辈的茶。”   “我们还没有正式结婚,就要……”   根据传统习俗,那种茶应该是结婚之后再敬长辈的。   谢笃之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刚刚开口,就被已经明显炸毛的恋人捂住了嘴。   他脸颊鼓起来的样子有点凶,但可爱更多。   “是我不够严谨。”   谢笃之迅速改口,道歉,“我只是觉得作为男朋友、将来的爱人,和作为兄长并不相同,需要也让其他人意识到这一角色的转换。”   诚然有故意成分在内,但他方才确实很认真地考虑了承诺的问题。   ——要用怎么样的承诺、还有行动,才能让其他家人可以彻底放心地将他托付给自己。   “不管怎么转换,你都是你啊。”李珩倒是没有那么多的顾虑,“爸爸妈妈他们又不是不了解你的为人。”   要是谢笃之还不能让他们放心,那李珩觉得世界上也没有人能让父母放心了。   “我们正常回去就好。”   谢笃之不置可否,默默在心里开始清点自己名下的资产情况。   “我明天还有课,所以今天晚上就不和你一起回去了。”李珩想起来,“我们是下周五直接回家,还是周六再回家?”   他下周本来打算和前同桌、还有其他几个高中同学去聚餐。   “都可以。”谢笃之从来随他。   “那到时候再说?”李珩一时半会也决定不下来,“反正不管是星期五还是星期六,他们宣布的时候,他们肯定会很吃惊。”   除了谢夫人。   “对了,关于白软,还有一件事。”   谢笃之本来不想主动在他面前提那个梦。   只是他想到在隔间休息的谢思之、还有心中那个隐约的猜测,他认为自己有必要试探一下少年的态度。   “我打算去一趟G省,用吐真剂让他说出所有关于那个梦的实情。”   “你要带我一起?”李珩不抱希望地问他,觉得谢笃之恐怕不会同意。   “你要期末考试,恐怕不会有空。”   谢笃之摇头。   “……”不用问,他都知道这是谢笃之故意选的时间。   就算白软是豺狼,他也不是那种毫无反抗之力的小白羊啊。   李珩不知道该说谢笃之过分紧张还是什么,哼哼了几声,“那你回来要给我带特产。”   他真的报了好几样特产的名字。   谢笃之也都一一记下,仿佛他下个月只是普通去G省出差。   “假如那个梦里,一切都是白软在背后捣鬼,你会选择原谅他们吗?”   谢笃之神色自然,问出之前就准备好的问题。   他特地提白软,正是为了给这一问题铺垫,同时避免对方有所联想。   李珩张了张嘴,一时茫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比较好。   恨吗?怨吗?   在那个梦里,其实是有的。   李珩也是在梦醒之后,有时候突然想起有关那个梦的事情,才从某些细枝末节处觉察到自己并非想象中那么惹人厌烦。   可他同样没有从那个梦里感觉到很多的喜欢和爱,哪怕是梦里的谢夫人,他的妈妈,和现实中对比,也显得非常不够……好像对方爱的其实并不是他,而是想象中的他那样。   他也清楚梦里自己遭到的冷遇离不开白软从中作祟,白软心思那么险恶,又善于伪装,大家被他骗过去也不奇怪。   理智如此,能够接受并在一定程度上理解,情感却不能因为如此简单的缘由就产生释怀。   他曾经抱有过希望,试图沟通,呼求过他们的爱——到后来,他只是希望他们能注意到他,可他还是连注意也没有求到。   在那个梦里,没有人很直接地用言语或者某个容易被感知行动对他表达过爱。   比如他和白软一起过的生日,李珩完全可以找理由说那是因为他们想要请更多的人,想要更加郑重,所以才选了个很好的日子推迟——毕竟他那个时候确实显得有点依赖白软。   然而他得到的就是一个不带任何解释的决定通知。   “……笃哥,我不知道。”   他声音很轻地回答谢笃之,“站在我自己的角度,我其实是可以理解他们的,知道他们并非不爱厌恶,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很好地表达出来,我也没有正确接收到。”   “这件事要怪,也应该是怪白软,他利用了他们,也利用了我。”   说完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想起来那个梦里的委屈,还有后来的绝望,“可是我没有办法替他去原谅,也不能去替他原谅。”   “……他那个时候,因为在谢家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自信,每天非常怀疑自己,会习惯性把所有的问题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也没有上学,去了很多地方应聘都被拒绝了,最后只能让货车带自己回北方的小县城,在工地找了一份工作。”   李珩吸了下鼻子,觉得自己刚刚情绪化有点严重,可能表述得不是很好,虽然梦里的我也是我,可是我们的人生是不一样的,我是我,他是他。”   “要是我因为在梦里体验过他的经历,然后又因为现实中和白软有过接触,知道一切都是白软在背后搞鬼,站在更高的角度去看他遇到的那些事,然后评判……甚至是替他原谅,那不是显得很傲慢吗?”   如果他因为知道来龙去脉,能体会所谓的苦衷还有隐情就替对方去原谅,那他感觉自己和梦里的家人本质上也没有任何区别。   “我明白了。”   谢笃之没有劝解,只是如此对着他强调:“但不论如何,白软会受到他应有的惩罚,为自己不论是梦里、还是现实中的作为付出相应的代价。”   “……你不要太挑战法律的底线。”   李珩的注意力被他又重新拉回来,不放心地叮嘱。   总不能因为对付恶人,也把自己变成恶人吧。   谢笃之勾住了着他的小拇指,眉目疏朗,带着点乖巧地向他保证。   李珩吃过晚饭,就打车回学校了。   他没有让谢笃之送,谢笃之晚上还有个会。   散会之后,谢笃之在办公室待到很晚,直到休息室传来动静,才关上正在阅读的文档,从办公椅上站起来,准备离开。   谢思之睡了一觉,气色要比中午看起来好了一点。   “……我没梦见。”他边说边走出来,目光往谢笃之的办公桌上瞄。   “老三,你之前摆在这里的褪黑素呢……?”   他睡了整整一下午,梦到的全是之前那个梦的细节,让人寝食难安。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我药呢?   OTZ存稿本来写的是安眠药,想起来喝酒之后不能吃安眠药,火速改之。   话说回来这文是不是已经能自主产营养液了啊,有没有点白白的液体交易,没有我就下次来问 第107章   “我感觉你今天穿得很正式。”   李珩坐在车子里, 问谢笃之要不要也来一口学校门口摊位上烤红薯。   晚上风大,他出校门的时候特地在外套里面多加了一件毛衣, 围巾也牢牢系在脖子上, 还是感觉冷。   谢笃之还没到。   尽管对方总是习惯提前等他,但李珩这次比他出来得还要早。   红薯就是在等谢笃之的时候买的,刚捧着咬了一口,他就看见熟悉的车牌在校门口不远处停下来, 赶紧过去钻到了车子里。   为了给家人——特别是爸爸和大哥, 足够的反应时间, 他们最后还是决定周五晚上直接回家。   “太甜了。”谢笃之微微偏头,很浅地要了一口他递过来的红薯, 皱着眉做出评价。   不过他认为红薯纵然甜, 也比加了各种糖浆的奶茶要好。   “烤红薯就是要甜才好吃啊。”李珩本来也不准备给他多吃,见他尝了,也就把手重新拿了回来,嘟囔。   谢笃之充耳不闻, 当做没有听见。   他注意到李珩一直试图悄悄往后坐瞄, 不动声色地开口:“没有上门礼物。”   李珩感觉自己的小心思被戳中了, 吃惊的同时,还有点恼羞,“……我本来就不关心你准没准备礼物。”   他就是看谢笃之今天穿得太正式了, 连香水都换了一款, 所以才会下意识往后座去看的。   李珩之前就已经打过招呼说周五回家, 谢夫人问了他们大概几点能到,说是要等他们吃饭。   刚好晚上要煮火锅。   家里没有人吃辣, 锅是菌菇和椰子鸡双拼, 李珩还没有等福伯开门, 就已经问到了很浓的香味。   锅底刚刚煮沸没有多久。   他进了屋,想招呼落在后面的谢笃之一起,发现谢笃之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提了两个很大的盒子。   “……”还说没有所谓的上门礼物!   他忍不住去盯着谢笃之的眼睛看。   谢笃之和他对视,目光坦荡,不见半点心虚,“只是刚好遇到合适的,顺便带回来给爸爸妈妈。”   “你明明在偷换概念。”李珩忍不住开口。   他还没有来得及指责谢思之,就被谢夫人以“堵在门边干什么呢”为理由,赶上了饭桌。   一家人都在。   谢笃之把礼盒放下来,也坐到他旁边,很随意地提起自己前几天参加拍卖,刚好遇到了品质不错的茶叶,还有谢夫人心心念念的官窑钧瓷。   谢夫人目光在两个人身上逡巡几圈,好像意识到什么,眉眼弯弯,坐在他旁边的谢先生倒是一无所觉,还问他是哪家的拍卖会,自己下次也去。   他被谢夫人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一脚。   李珩则在悄悄打量谢思之,想知道他经过快一个星期的冷静,有没有变得更能接受现实一点。   在他的想象之中,自家二哥应该从他坐上桌子的那刻起就对自己吹胡子瞪眼,不是阴阳怪气就是冷嘲热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谢思之正在用一种复杂、还有点怅然的目光看着他。   李珩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他给自己的感觉,非要比喻的话,他觉得谢思之现在有点像那种看女出嫁的老父亲。   否则谢思之在和他目光相对的时候为什么看起来还有点微妙的不自在呢?   ——不过他能在短短几天内接受事实,李珩其实还有点欣慰。   火锅吃完,谢夫人还没有让人收拾桌子,李珩就抢在爸爸还有大哥之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当然,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同样没忘记拉上谢笃之一起。   “我有件事要宣布。”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把不断上扬的嘴角往下压,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严肃一点。   父母开明归父母开明,但是出柜,并宣布自己已经和谢笃之在一起了,目前正在谈恋爱——可能还有毕业之后结婚,都是相当重大的事情,不应该嬉皮笑脸的。   那样给大家的感觉就太不郑重了,而且也不尊重他和谢笃之的感情。   感情本来应该要严肃对待嘛。   “我和阿笃哥在一起了。”   李珩咬字清晰,没忘记强调,“是我追求的他。”   谢先生手腕抖了一下,没拿稳手里的筷子,甚至下意识想去推眼镜。   但现在不是早上的读报时间,他现在也不在书房,他的鼻梁上空空如也。   谢先生动作滞在半空,发现无人注意自己,掩饰性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里面的茶叶。   他其实有不少疑惑。   比如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老三的,又是什么时候告白,追了多久……又比如你们是真心准备好在一起吗,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有没有防护措施,将来又有什么打算,准备多少岁结婚。   沉默寡言,其实不太理解孩子们想法的老父亲最终还是把所有的问题消化在肚子里面,相当有架子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们好好相处。”谢先生这样开口,算是表态。   谢慎之的疑惑半点都不比父亲少,他是真的惊掉了筷子,趁着俯身去捡的空隙深深吸了一大口气。   欲言又止,目光反复在两个人身上停留,纳闷的同时,还有点两个人其实挺配的释然。   ——你看,这样一来,你以后就不用担心小弟因为没有多少感情经历遭到欺骗或者背叛了,阿笃为人如何你再清楚不过,没有人比他更让人放心。   ——还有阿笃,你以后也不用担心阿笃因为心里面只有工作,冷冰冰不近人情错过自己的命定的缘分,多好。   有个声音在他心里这样说,且意外有道理。   于是谢思之也调整好表情,“……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咳咳咳咳!”刚刚还在笑的谢夫人顿时被他的语出惊人呛到了。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坐在旁边的二儿子像被踩到尾巴似的跳起来,使劲拍了下桌子。   “我不同意……结婚也太早了!他才满十八周岁没多久!”   “可是小思,你反对也没有用啊。”   谢夫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憋住笑,“他们两个现在谈恋爱,等到了合适的阶段,肯定会结婚的。”   对有些人来说婚姻可能是约束,甚至于坟墓,然而对真正相爱的人而言,婚姻实际上更像诺言,或者在几十亿个体中,仅仅属于彼此的契约。   就是两个人今天告诉他,他们已经领了结婚证,谢夫人觉得自己恐怕也不会有多意外的。   “……我知道,我只是。”谢思之别别扭扭,坐下,重重叹了口气,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忧愁,“我只是觉得太早了。”   哪怕没有那个梦,谢思之同样这么认为。   ——他的弟弟过了年,虚岁也不过刚刚二十岁啊。   二十岁正是人生中精力最充沛,最旺盛的时候,应该尽情挥霍,肆无忌惮。   他突发奇想飞去不同的地域、甚至是国家,千里迢迢过去千里迢迢回来,没有任何要担心的事;也可以因为电影或者什么纪录片上看到海洋的生态就去出海,乘船追逐海豚或是鲸群……   世界上没有想尝试但不能做的事情才对,怎么就,这么死心塌地吊在了这棵叫做“谢笃之”的树上呢?   哪怕这棵树是全世界最挺拔最板正的树,可是他也没有那种青春活力啊!   谢思之反正想象不出来他们一起去蜜月,或者去恩爱旅行的样子。   “我和你爸也是二十岁出头领的证,要是晚几年,可能生出来的就不是你了。”   谢夫人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这东西哪有什么早或者晚的说法?缘分到了就是到了呗。”   回答他的是谢思之重重的叹气。   “妈,你让我再想想。”   他好不容易做好的心里建设,就被谢慎之一句轻飘飘的“什么时候结婚”给毁了。   可是不盼着结婚,难道还盼两个人分手吗?   想到这里,谢思之平时的气焰稍微回来了一些,“老三,我警告你,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对小乖玩什么花样。”   “我知道。”   谢笃之轻描淡写地打断,并不想被他说教。   他只是觉得如果自己被谢思之说教,会有一种很微妙的可悲感。   毕竟谢思之人生相对失败,感情从未有过着落,“我已经把所有的财产都转移到他的名下了。”   “……什么时候的事?”李珩心下一凛,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他仔细回忆了一遍,发现谢笃之是真的半点口风都没有透露给自己,下意识想伸手去戳对方。   “——我发自内心地想和他度过一生,想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他。”   他听见谢笃之这样说,动作一滞,本能埋下了脑袋。   虽然共度一生完全是之前就已经被肯定的事情,但被这样严肃地提出来,他还是觉得格外不好意思。   谢笃之为什么可以这么会说话啊……?   李珩后面根本没听清谢笃之还说了些什么,只是勾着对方的手指,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念头。   比如国内同性婚姻好像还没合法,结婚要去哪个国家结……大学没毕业就领证会不会不太好……   诸如此类。   但不论什么念头,想到最后,都会变成不好意思。   将他思绪拉回现实的是谢夫人含笑的提议。   “——你们要不要先订个婚?”   “阿笃的户口本老早就被他自己迁出去了,但这件事也就只有我们家里人清楚。”   谢夫人考虑得很周到,“也不一定非得是订婚,找个由头,把这这件事宣布一下也好。”   同性在一起,本来就是不那么容易被大众接受的事,何况两个孩子在其他人眼中还是“兄弟”关系。   哪怕他们并不在乎,作为母亲,谢夫人还是希望他们能收到的祝福要稍微多上一点,没有那么多议论。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人也快梦到了,先轻松一下w   营养液交易成功,我明天努力更1w2+啵啵! 第108章   当然, 订婚这个提议最后还是被谢夫人自己否决了,理由她仔细想了一下, 在订婚的时候宣布这个消息可能会有欲盖弥彰的嫌疑。   最后他们决定公开交换股份, 然后在交换股份的同时宣布这个消息,等他大二,或者大三?总之时间过去稍微就一点,再公开在一起或者是订婚的消息。   李珩清楚这是种保护, 只是有点哭笑不得。   两家交换的股份都在他的名下, 相当于他把左手拿的东西放到了右手, 位置互换了一下。   只是这件事在外界确实引起了不少骚动,尤其是召开发布会声明的时候。   就连在学校的李珩都收到了一些试探, 那些试探或者是来自谢思之的部分朋友, 或者是来自他出门吃饭时不时会“偶遇”到的叔叔阿姨。   其中还夹杂着舍友们“原来你的哥哥不是亲哥哥”的震惊。   就连去谢笃之公司,李珩都感觉公司员工们的眼神都比以前更加兴奋——一种八卦的兴奋。   “……他们真的好能分析哦。”   某个财经类账号的长文章看到一半,李珩放下手机,揉了揉眼睛。   这篇文章分析得头头是道, 详细论述了为什么两家公司明面上交换股份不是代表友好往来, 而是象征正式闹掰, 里面甚至还牵扯到了白家。   要不是真正知情,他都觉得自己都要被对方说服了。   他现在正在临枫湾的别墅里。   这周父母去做身体检查,不在家, 他干脆就没有回去。   而且下周他就要考试了, 谢笃之也准备去G省, 他们至少有十几天不能彼此见到。   谢笃之不是没有其他距离S大更近的房子,之前也问过他要不要搬。   但御枫湾的别墅距离公司要更近一点, 谢笃之上班会更方便, 而且相较其他房子而言, 这套别墅本身就有很重要的意义。   他们就是在这里更加熟悉起来的。   准确地说,是他在这里和谢笃之共同生活的时候,一点一点熟悉了谢笃之,在印象里将这个人涂抹得更加立体丰满,对其产生了好感。   “什么?”谢笃之在看书,听见他这么问,抬起眸,带着点疑惑地看了过来。   “我说交换股份的事,他们真的很会往里面添油加醋,找各种线索证明自己的臆测没有问题。”   李珩现在毫不怀疑到时候他们订婚的消息出来,这些文章的内容又会变成“带你走进商业联姻下的暗流,是强强联合还是割地赔钱”的套路,换套不换药,继续讨论所谓的商业纠纷。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又不是只有利益。”   他这样嘟囔了一句,到底没忍住好奇,“笃哥,你最近怎么突然对物理感兴趣了?”   谢笃之的书单重新换了一批,作者从他逐渐没有那么陌生的康德换成了高中物理课本上出现过的名字。   今天这本更加过分,从书名来看,好像是从量子物理角度出发,去证实什么佛学上的因果纠缠。   封面看上去也很地摊读物。   偏偏谢笃之头也不抬,眸光专注而认真,和看康德、黑格尔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李珩在点进顾明月发给自己的文章链接前,还装作认真发消息的样子,偷偷用手机拍了一张,存进了专门的相册里。   谢笃之把书签夹好,然后才将书合上,直认不讳,“物理学可以解答我的一些困惑。”   “研究结果出来前,我尚有几个不成熟的猜测需要证实。”   “什么研究结果?明月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吗。”   李珩思索片刻,“就是差不多两个月前开始的那个量子力学?”   具体内容他不太清楚,他只知道谢笃之在他把梦的内容全部告知之后,往几个有名的物理学家的课题里投了一笔堪称天文数字的资金,并且邀请他们参加了什么保密项目。   谢笃之没有告诉他,只说是惊喜。   他只是在前段时间需要新资金注入的时候,简单提到过自己有一笔额外的投资——自从那天在家长面前公开之后,谢笃之的钱就莫名其妙全归他管了。   钱还是他自己在挣,但是谢笃之有什么花销或者投资都会非常主动地汇报。   以至于李珩有时候总有一种他们实际上已经结婚、而且已经结婚很久了的错觉,非常老夫老妻。   顾明月之所以会和他提到,是因为严格来说小顾同学也算受益人。   用顾明月的话来说,他头一次这么真诚且发自内心地感谢资本,甚至想毕业之后就去抱大腿给谢笃之打工。   哪怕受邀请的是他的导师,他的导师也只是协助建模,不算核心人物,他跟在后面也只是吃蛋糕渣,有这样的经历在,也足以让他傲笑很多所谓的“前辈”,资历稳稳压他们好几头。   他其实也有问过顾明月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但小顾同学神神秘秘的,只是让他关注消息。   说差不多明年这个时候诺奖公布,他应该就能知道了。   要是明年不行,那估计就是后年。   顾明月这番发言是在他们三个人的小群里,安德烈看见后,非常耿直地反驳了他。   ——顾明月的导师是受他的导师邀请进去的,一开始并不在名额里,顾明月真正应该感谢的是他的导师。   顾明月说他多嘴。   两个人在群里你几句我几句吵了好多条,其中有绝大部分都是对彼此学科的攻讦和拉踩。   李珩围观到后面,干脆临时屏蔽了群消息,让他们两个人自己玩,过了好几天才留意到安德烈的解释。   安德烈详细说明了他们现在正在研究的课题以及该课题的研究意义。   不过他的那段话太长太多,还有大片的英文、专有名词,李珩最后只记住了量子力学。   ——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这句话在网络上一度流传得很广。   谢笃之点头,“通过研究量子纠缠证明平行世界存在,并试验是否能有影响平行世界的方法和路径。”   李珩听懂了,又好像没有听懂。   他感觉谢笃之说的要比安德烈那堆解释简单很多,但信息量同样也增加了不少。   “阿笃哥,你怎么会想到资助这个?”   李珩坐到了他那边的沙发上,下意识眨眨眼,感觉这不是很谢笃之。   他本能判断出这是那种支出和收益不成正比的项目。   且不说最后能不能得出研究成果,在课题如此抽象的情况下,就算证明为真,短时间内也不会对现实造成多大影响。   谢笃之没有回答,而是以一种安静、轻柔的目光看向他。   李珩心跳漏了半拍。   半晌,他才听见很平淡地开口:“……你有心结。”   他莫名失去言语。   “我同样也有心结。”谢笃之继续开口。   他的心结是因为李珩的心结而产生的,其实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他总不能忽略李珩的心结,当做对方从来没有梦见被他假定为平行世界的存在,那些多出来的记忆没有造成过任何的影响。   那天谢笃之在办公室问他,不仅是替谢思之帮忙,也是为自己而问。   谢笃之得出的结论是他已经走出,能理智看待那个梦境,但心中仍有介意。   他还是会本能为梦里的那个自己感到不平,以及委屈。   ——而谢笃之不愿意他受到任何委屈,也不希望这件事一直如鱼刺般鲠在喉中,成为存在却无法谈及的话题。   尤其是在谢思之也梦到那个平行世界的情况下。   谢笃之不是赌徒,他不会赌唯独谢思之比较特殊,只要瞒得够好,其他家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世界上同时还有另一个李珩存在。   在他们为自己孩子、自己的弟弟发自内心感到自豪的时候,处于平行线上的同一时间,同样应该被呵护被弥补的人则因为种种缘由,毫无必要地遭受苦难。   这其实是件很残忍的事,因为他们只是看见,但不能阻止其发生。   谢笃之或许可以赌父亲和大哥足够冷静坚韧,会无视可能存在的梦境带来的影响,在知道平行世界后一切如常对待。   可是他能同样去赌谢夫人,去赌妈妈能承受这一结果吗?   谢夫人本质上是相当慈爱、柔软女性,李珩性格中的绝大部分要素都遗传自她。   谢笃之不会去否认她同时要比家里的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坚强,可她同时也是一位无比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她恐怕无法接受,也没有办法谅解自己。   ——何况她原本还因为小乖被拐走的有过抑郁,认为自己太专注工作,所以才没有照顾好孩子。   谢笃之这样想,几乎可以预见假如谢夫人也做了同样的梦,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她不会像谢思之那样隐瞒,在想出合适的解决方法前选择逃避,因为她是母亲。   她会愧疚,自责,因为内疚不断道歉,把对另一个孩子的疏忽——纵使这不是她的本意、本质上也与她无关,加倍补偿到现在这个孩子身上。   哪怕她清楚这同样是一种压力,却没有办法很好地控制自己。   ——然后,她会给小乖带来负担,让他藏得很好的心结缠得更紧,甚至于扩大。   这就是谢笃之得出的结论。   除了他的小乖,他很喜欢现在的家庭氛围和家人之间的关系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   他是被收养之后才逐渐理解,真正懂的亲人这一概念的。   在此之前,他不具备任何爱人的能力。   “可是我感觉这好像没有什么意义。”李珩下意识抿住嘴唇,语气复杂,“你知道的,我没有因为那个梦就对爸爸妈妈他们……”   他的心结,其实不太应该称之为心结的。   “有意义。”   谢笃之声音很轻,和少年所表现出的迷惘不同,他不论语气还是神色都很坚定,“你想过,或是希望过他可以像你这样。”   “这就是意义。”   并且,这对谢笃之来说非常重要。   李珩垂眸,没有继续回答。   他花了长时间才压下自己心中如海啸翻涌的情绪,让鼻腔不再被那股莫名酸意充斥。   可是回答谢笃之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   “你说喜欢我的时候,语气都没有刚刚那么认真,也没有像刚刚那样看我。”   谢笃之哑然,只好装作没看见他微微泛着湿意的眼眶,“……那我现在可以再说一次吗?”   “不可以,过期不候了。”李珩大声回答。   他感觉自己的情绪已经缓过来了,继续问谢笃之有关那个投资项目的事。   “那假如——我是说,假如,量子纠缠并不能被证实要怎么办?”   在谢笃之说他介意的时候,李珩感觉一直藏在心里的那种微妙芥蒂就已经消散大半了。   会问这个问题,只是纯粹因为他好奇。   谢笃之在提到这个研究的时候语气太确凿了,他怎么就知道量子纠缠一定可以被证明,试验能成功呢?   “已经被证明过的事能被证明一次,就同样能被证明第二次。”   谢笃之这样说。   “……诶?!”   李珩愣了愣,不自觉瞪大眼,想去拿被他搁置在茶几上的手机,大脑被各式各样的困惑所占据。   平行世界已经被证明过了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总不可能是高中吧,高中他在作文素材还有老师找了好久的热点里面好像从来没有背到过相关的消息。   难道是初中?或者干脆更早一点,在他小学的时候发生的事?   他还没来得及猜测,就听见谢笃之接下来的话。   “它开始被证明的那次除了我之外,理论上没有任何人知道。”   “——这和我的秘密有关。”   是什么样的秘密?   李珩没有开口询问。   秘密之所以会成为秘密,是因为它是不能被轻易宣之于口的。   而且他相信谢笃之,谢笃之即便有秘密不打算告诉他,肯定也是出于某种考虑,有他自己的原因。   李珩很自然地转移话题,“这样啊,对了笃哥,你下周去G省应该带的物品我已经帮你放在那个黑色的行李箱里面啦。”   谢笃之有瞬间的愕然。   他已经准备好如何袒露自己的秘密,让自己在他面前赤/裸且赤忱,再也没有任何需要遮掩的地方。   “你不问我是什么秘密吗?”   青年很快反应过来,语气复杂且微妙。   “可是你自己想说的话,肯定会告诉我的呀。”李珩眸光清澈,“就像我那天和你说那个梦的事情一样。”   听到解释,青年心情依旧有些微妙,“或许我刚刚只是稍微卖了一个关子,等你来问。”   李珩注意到他嘴唇是抿着的,说话也没有平时那种气场,反而显得有点委屈。   莫名让人有点想笑。   “唔,我确实没有注意到,这次是我的问题。”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谢笃之一个相对真诚的建议。“阿笃哥,下次卖关子可以学我这样,这样就很容易看出来了。”   说着,他凑上去,把谢笃之刚刚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念出最后一个“吗”字的时候尾音上扬,调子也拖得比平时要长。   “还有,你要用那种有点期待,但是又好像没有那么在意的眼神看着我,就像我现在看你这样。”   李珩巴巴盯着他。   他从谢笃之的眼睛里看见自己,又觉得演示效果好像过于期待了。   他咳嗽一声,刚准备调整,就听见耳畔传来谢笃之的叹息。   然后,他被谢笃之揉了揉脑袋。   “……下次注意。”他听见谢笃之无奈地说,没忍住,笑了出声。   “我下次可以再教。”李珩很轻快地回答他,“……但是要额外收学费,你得亲我一下。”   “所以,你的秘密是什么?”他有点担心自己刚刚的话会被谢笃之反将一军,没等青年回答,飞快问道。   “阿笃哥,你该不会真的像二哥之前猜的那样,在梦里有个随身老爷爷或者是系统之类的东西吧?”   “……”   谢笃之先是在心里默默给谢思之又记了一笔账,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他没有急着去定义自己的穿越,而是先向李珩道歉,因为之前的隐瞒。   在告知少年梦境应该与平行世界关联的时候,他曾谎称自己可能在国外或是其他地区发展,所以没有在那个梦境中留下任何信息。   但事实并非如此。   “也就是说,那个平行世界你并不存在?”   李珩不太相信。   谢笃之是怎么知道他并不存在的呢?难道说他也做了什么梦吗?   然而仔细想想,李珩不得不承认或许他说的是真的。   不然被领养的肯定就不会是白软了。   “我应该算穿越者。”谢笃之相当平静地扔下一枚炸/弹。   他好像没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引起了何等的轩然大波,“在我原来的世界,量子纠缠在几年前就已经被证实了。”   李珩震惊到说一度失语,花了很久才勉强消化掉他刚刚透露出的信息。   就算谢笃之大他四岁,按照被领养的时间往前推,那他也很小就已经穿越了。   他八九岁的时候在上小学,会因为在路边看到的小鸟尸体偷偷伤心。   因为有一节课老师说过麻雀是很有群体的动物。   一只麻雀死掉,它的亲人也会因为这个消息二茶饭不思,最终也纷纷死掉。   谢笃之在上小学的时候就穿越过来了,他会不会特别思念自己原来的亲人,还有朋友呢?   李珩想到那个时候他在车里,很平淡地对自己说起以前在福利院被其他孩子孤立的事,顿时感到更加心疼。   他突然觉得自己对谢笃之太不好了。   他明明还可以对谢笃之再好一点的。   “……那你以前的时候,会不会特别想家?”   李珩小心翼翼地询问。   他还想安慰谢笃之,告诉他他们现在是一家人,不仅仅和父母兄弟组成家庭,他们两个人同样是一个家庭。   他的朋友也可以是谢笃之的朋友。   “不会。”   谢笃之摇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我穿越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八岁。”   “我在原来的世界,同样在福利院长大。”他试图解释得更简洁一些。   毕竟个人经历并非接下来要重点叙述的内容,是完全无关紧要的东西。   “因为一些传统。”谢笃之略去了相对复杂的利益纠葛和遗产继承问题,“在我考上大学那年,我的家人才正式出现在我面前,并给了我数份评估表格。”   “我是所有人中表现得最优秀的那个,所以他们把砝码压在了我身上,支持由我继承家族产业。”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说,李珩顿时更加心疼了。   他甚至觉得谢笃之能穿越过来是一件好事,因为他原本的家人根本不能称之为家人。   他们把谢笃之当工具,仅仅只是利用谢笃之,他们爱的是谢笃之能给他们带来的利益,而不是谢笃之本身。   他拽了下谢笃之的手,抱住了谢笃之,把脑袋埋在青年的怀里,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没再松开。   比起言语上的安慰,谢笃之或许更需要一个很暖和的拥抱。   最起码李珩是这样认为的。   谢笃之长睫半垂,原本想解释说自己其实并不在意。   他天生感情就比正常人淡泊,那些所谓的家人在利用他的同时,他也在利用他们。   那些话卡在嘴边,最终化为一声轻如烟雾,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或许并不在意。可有人会对此耿耿于怀,认为他应该受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对待。   在这种珍视面前,他好像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毫不关己地说出与利益,与人心相关的刻薄言语。   谢笃之干脆跳过了有关身份的话题,开始说自己作为商人,为什么会关注物理领域相关的事。   他在里面看到了商机。   尽管这个商机对现在来说尚且遥远,但他相信以科学进步的速度,有生之年,这一缕商机将会转化为巨大的财富。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意外穿越,在没有遭遇暗杀、或是诸如车祸之类的意外的情况下。   二十六岁的谢笃之只是睡了一觉,就发现自己变成了八岁,并且换了个世界。   这个世界和他原本的世界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少了一些耳熟能详的名字,也没有他原来的家族。   并且,时间要早了好几年。   “要是二哥知道,他肯定更接受不了了。”李珩听完,这才带着点感慨地说,“……他会更宁愿相信你有小说里所谓的系统的。”   不管是穿越之前还是穿越之后,谢笃之都是那种连大多数天才也难以望其项背的优秀。   不过谢思之也不会知道就是了。   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笃哥,和之前相比,你现在是不是相当于在赔本啊?”   他脑子里又冒出来一个很奇妙的问题。   谢笃之好像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赔本的买卖,“就是,因为这个研究好像不是为了盈利。”   而是为了实现他在某个瞬间,短暂存于脑海之中的愿望,去尝试某个很渺小的可能性。   他试图计算除了谢笃之的那一部分,自己自己现在有多少财产,能不能弥补这些亏空。   谢笃之去投资量子纠缠试验,他去投资谢笃之。   这样谢笃之就不会亏了。   李珩觉得他可能要把自己在美洲的那个大农场也得卖掉才行。   要不然改天他去问问安德烈,问他有没有朋友对当农场主感兴趣?   还有一些宝石也可以卖掉。   谢笃之很安静地听他清点完资产,这才把唇边的笑意压下去。   “没有赔本。”他抿着嘴唇,很严肃地否认,“这是一笔会让你开心的投资。”   李珩耳朵也有点烫。   他的脸颊依旧贴在谢笃之的胸膛上,清晰感知到对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跳得比之前要快。   “那我也没有赔本啊,我投资的是概念。”他努力模仿谢笃之的语气,“……男朋友不可以亏本的概念。”   谢笃之发出一声稍显沉闷的笑,显然在有意克制。   李珩听见他很轻且快速地说了什么。   “我也觉得我的投资眼光很好。”他这样嘟囔,轻轻掐了一下谢笃之的胳膊。   “不过我在梦里没有太注意日期。”   李珩仔细回忆,“……假如那个梦真的有预知成分,平行世界和我们现在的时间是相同的,那另一个我应该还没有被赶出家门。”   他记得梦里的自己在谢家过完了年,最后也走了亲戚,不过中途发生的插曲导致他有好几天独自一人留在了谢家的大别墅。   那几天他是自己煮的饺子。   时间更准确一点,他被赶出去应该是开春之后,要么是三月,最迟也不会超过四月底。   他后来是自己给自己过的生日。   在出租屋里买了个小蛋糕,给自己唱完生日快乐歌,刚好收到了一封新邮件,满怀信心地点开,发现又是拒绝。   他在S市找不到工作,路边发呆的时候偶然遇到算是老乡,跑长途货运的叔叔,省了张火车票,回了北方。   不过,回北方之后其实也不太顺利就是了,他那个时候的精神状态太差了,后来还生了病——   想到这里,李珩的心难免被揪了一下,突然很迫切地希望那个项目可以早点出来结果。   哪怕谢笃之口中的建模,还有捕捉磁场变化的仪器给人的感觉都很玄学,能不能真的传达到所谓的平行世界也是未知。   可不论如何,这都算了却一桩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   www我努力,11点45的那章也继续粗长!   然后大家记得文案第四条排雷OTZ,本文一切都是杜撰虚构对科学有很大臆测成分,我做大纲的时候真的没有想到今年诺奖,就(。) 第109章   “……阿伫,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谢夫人从梦中惊醒,瞥见智能手表屏幕亮着, 上面是心率过快的警告。   她本能推了枕边人一下, 不知该如何用言语形容内心那股巨大的悲恸和惶恐感。   谢先生睡眠很浅,醒来后几乎瞬间拉开床头的夜灯,想问妻子发生了什么。   他看见灯光下妻子红肿的眼睛。   她眼眶依旧在往外冒着泪。   从相识到相知,这么多年来, 谢先生还是第二次看到妻子脸上露出这种表情, 情绪濒临失控。   第一次是他们小儿子先遭遇绑架, 又不幸被拐卖的时候。   可那个时候她其实还很年轻,很多事情都做不到现在这样从容, 就算梦见了不好的东西, 应该也至于泪水涟涟,无论如何收也收不住才对。   从眼睛的红肿程度来看,她在梦里就已经开始哭了。   谢先生无言搂住她,感觉她情绪比刚刚稍微平缓一些, 才开始询问, 想知道梦里到底发生什么。   ……难道在那个梦里, 双亲和家人都出现了什么意外?   “我梦见小乖了。”   谢夫人哑着嗓子,“……梦见他被我们找回来。”   谢先生一时愕然,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应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妻子却表现得这般难过。   “但是我们没有领养阿笃, 你从福利院领回来的是一个叫软软的孩子。”   谢夫人声音哽咽, “……他就是之前绑架小乖,想强迫小乖的人。”   谢先生轻轻抚摸她后背的动作滞在半空, 难得失态。   “什么?”他本能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荒谬的事。   然而当时他在福利院, 假如不是阿笃拦住他, 他确实是打算去接触院长口中一个叫做“软软”的孩子的。   “我开始并没有打算留下他……但是他发了烧,在梦里一直喊妈妈,让我想到小乖以前发烧,他发烧的时候也总是喊妈妈。”   “我觉得他很可怜。”谢夫人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黯然,“……我没有想到,一个五岁的孩子会有那么深沉的想法,为了能被我们收养,故意让自己跑了好几个小时的冷水。”   在那个梦里,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她居然能让一个五岁的小孩发现自己当时在情绪上的问题,被加以利用,而且轻信了那些误导。   她没有去看心理医生,也没有继续服用对方之前开的那些药物,相信一个五岁小孩“阿姨明明没有生病,只是因为哥哥走丢太伤心了”,“哥哥肯定能很快找回来,我会和阿姨一起等他”的承诺,轻易交付信任,放下心防。   在那个梦里,谢家对软软很好。   她后来甚至同意对方改名的请求,因为对方说这样感觉他们更像是一家人,却不知道在对方盘算改名的同时,就用自己平时积攒起来的“零花钱”探听、甚至是冒充小乖的消息。   她被那些消息弄得筋疲力尽,一次次充满希望,又迅速失望,却只以为是类似的孩子太多,从没想过是有人从中作祟,想加重她情绪上的负担。   但她的小乖还是被顺利找回来了。   他们谨慎核对了资料,信息,喊司机把人送回家,定了一桌团圆宴,却没想到在重新回来接人的时候会撞见意外。   她两个孩子各打八十大板,都教训了几句,一个的太毛手毛脚,另一个则是不够谨慎,心里却没有真正当成一回事。   只是因为一个孩子的手伤,大家难免手忙脚乱了一点,最后在家吃了晚餐。   她忘记了和自己的小乖说自己有多高兴,也没有告诉他原本的那些准备,也没注意到因为这个很小的插曲,在面对他们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不自在和尴尬。   ……她只当是对方刚回家,所以不习惯。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他被找回来的时候生日已经过去了,补办会很匆忙,她想当然觉得既然两个孩子关系很好,一起办也没有什么,这样准备的时间也可以更充分一点。   她做了决定,然后准备,想当然以为这样这样他会更加开心,没有想过会有人搬弄是非,更没有料到自己交付信赖的另一个孩子,表现得格外喜欢,依赖他这个哥哥的软软会直接颠倒黑白。   软软没有替她传话,让他以为他只是顺带,并没有受到重视,少年人藏得不是很好的失落在她眼中,就成了某种不够亲近的信号。   还有后来那些陆陆续续,她一回想起来,就心如刀绞的误会。   她最后还是点头,把找了十多年,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宝贝赶出家门,让他单独出去住。   这其实是一种放弃的信号,可是那个时候她沉浸在为什么这个孩子会变得这么陌生的失落里,未曾发觉是自己因为种种原因,一开始就没有好好去看过他。   她没有真正和他沟通过,开始时是担心唐突,不如交给同龄人在熟络后慢慢沟通,后来就变成了很擅自的失望。   ——她有什么资格失望呢?   谢夫人难过地想,整个人如同一朵安静凋零的鲜花。   她声音很轻,在格外寂静的房间里响起来,飘渺得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阿伫,刚刚醒过来的时候,我有想过是当时我死掉就好了。”   谢先生熄灭了手里的烟,垂眸,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安慰她。   要是他擅长安慰人,不论什么情况下都能说出很讨巧的话,当年也不会闷头直接去福利院。   他爱孩子,本质上是因为爱妻子。   谢先生这些年几乎没有在谢夫人面前抽过烟,今天算是特例。   等烟燃尽,他才沉默地通讯录里翻出家庭医生的号码,给对方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出去。   谢夫人脸上泪痕已经干了,问他:“为什么我会不相信自己的孩子,甚至没有认真听他说什么,就做出了判断呢?”   谢先生又点了一只烟。   良久,他同样哑然地开口:“……这并不你的问题,你同样也是受害者。”   “可是这不能代表什么。”   谢夫人理智地开口,“……阿伫,我是受害者,但我也同样是加害人。”   她对那个梦的记忆清晰到可怕。   在那个梦里,她记得是小思最先发现了不对,告诉她,她给小乖的银行卡在软软的房间。   她去问软软,但是软软神色很平静,不像说谎,告诉她银行卡是在家里的垃圾桶里看见的。   他捡起来,是怕她知道后会伤心。   所幸的是她怀疑了。   她当时觉得小乖虽然不是好孩子,但心里对她还存有一丝敬畏,不至于干出一出家门就直接丢到银行卡的事。   他在从她手里接过银行卡的时候,眸光灰白,透着一丝惶恐。   她那天晚上辗转许久,去查了家门前的监控。   他没有丢掉那张银行卡,只是站在家门口不远处站了许久,做了一个擦眼泪的动作,转身离开了。   那银行卡是怎么到软软手上的——?   这两个孩子后来的关系并不好,转交应该不可能。   她心中的疑惑越放越大,开始调查,然后,彻底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软软做事非常周全,但那是在他逐渐长大之后。   谢夫人还是找到了一些证据。   她沉默地把那些证据摆在软软面前,声音颤抖,问他为什么。   谢家对他难道还不够好吗?把他当成亲生的孩子看待,也计划给他留了和其他人等额的股份。   谢夫人曾经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们家成员构成非常简单,相亲相爱,更没有因为家产分配的问题红过眼。   软软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和软软对峙时,软软并没有任何慌乱,只是笑,然后笑出了眼泪。   他仍然喊她“妈妈”,可是谢夫人觉得恶心。   软软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头晕目眩,几乎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软软承认了所有的事,并嘲笑她,说你们的爱也不过如此,不如把他交给我。   谢夫人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现在这样,强烈地希望某个人从世上消失过。   但软软动作更快,干脆离开了谢家,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开始提醒吊胆,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既找不到软软的踪迹,也寻不见她的小乖的下落,生怕软软找到了小乖,怕他做什么。   幸运的是,他们最后还是抓到了软软,将其绳之以法。   可他们在北方的那些县城里找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找到应该去了北方的小乖。   “他那个时候的抑郁情绪很严重。”请过来的侧写师声音轻柔,话里话外都希望她能做好最坏的预期。   谢夫人甚至不知道在梦里那段时间,自己到底是怎样度过的。   人最后是在一个偏远,连快递都要去镇子上才能去取的村落里找到的。   她风尘仆仆地赶过去,迫不及待想对他道歉,认错,想让他回家。   然而她的小乖并不认她了。   谢夫人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树上给村里的老人家摘柿子,他没有从树上下来——因为现在下去,再爬上来会很不方便。   他表现得温和疏远,礼貌又客气地先像她道了歉,然后才问她的来意,连犹豫都没有,干脆拒绝了他。   她站在树下面,听他很平静地承认自己之前的不理解。   还有怨恨。   “……那个时候其实很疼。”   她听见自己的孩子这么说,“我只知道自己生了很严重的病,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为自己要死掉了。”   他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床上,工地那卖盒饭的夫妻坐在病床前面,说,娃,你现在这样不行。   他也知道自己不行的,可同样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那对好心的夫妻看他可怜,又生了病,一个人确实不容易活下去,便雇他帮工,让他择菜,又想办法给他联系了那种不贵的社区医生。   不管是心理辅导还是后来开的药,还是那对夫妻垫的钱。   他那个时候其实不太想活,总会觉得自己还是死了比较好。   可一想到自己还欠他们许多,疼的时候咬咬牙,按时吃药,慢慢也就生存下来了,想开了许多事情。   夫妻两个人在外面打工,还要带孩子,没有时间照顾家里的老人,还是在电话里才知道老人忘记关家里的煤气,差点中毒的事。   他感觉自己的病好一点了,就主动提出说自己可以过去帮忙照顾老人——他还会打视频,有他在,他们不用担心老人不会联络的问题。   村子里其实也有工作,年青人回来创业,承包了山头,开了家卖各种水果的网点,现拍现摘,包好之后由三轮车统一拉去镇上的快递点。   他去果园帮忙,手脚勤快,一个月也能拿三千到四千块钱,除去每个月他坚持要还掉,还能剩下一些。   谢夫人找了他一年多,将近两年。   可是他已经从过去的那种痛苦彻底走出,也不像过去那样再渴求来自家人的温暖和爱了,自己就是一个很完美的宇宙。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稍微好受一点呢?”谢夫人小心翼翼,不敢再自称妈妈。   她只想期求一个原谅。   然而“原谅”的行为是尚且抱有希望的人才会做出来的事情,他仍看着她,但他的眼里已不再有她。   面对她的后悔,还有被刻意曲解的言行,包括那些已经水落石出的误会,他只是沉默了大约十几秒的时间。   他很释然地告诉她,这件事并不是她的错误,他也有错。   他那个时候并不敢和他们沟通交流,同样没有敞开心扉。   ——可是他有什么错呢?   遭受欺骗的是他,被深深伤害的人也是他。   谢夫人不记得那天自己是怎样失魂落魄地离开了那个村子,纵使他再怎么怨恨自己,谢夫人都不会觉得有多难过。   被怨恨总比彻底被当成陌生人要来得好。   后者代表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在那个梦里,他最后通过自考,上到了很好的大学,毕业后又回到了那个小村子。   留守的老人们把他当成亲孙子那样疼爱,他同样拥有很多的朋友,认识的人都很喜欢他。   世界上有没有谢家的存在,对他都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或许很久之前他们曾经短暂地相交过,但血缘并不是万能的借口,更非良药。   早就在她傲慢地让他搬出去,将他赶出家门的时候,那条线就应该断掉了。   覆水难收,断掉的东西,就算再怎么努力拼接,也不可能恢复如初的。   谢夫人喃喃念着孩子的小名,死死地握住丈夫的手,语气哀伤。   “……阿伫,你知道吗,小乖刚回家的时候,和梦里他被我赶出去……”   谢先生听见她狠狠吸了一口气。   他没意识到谢夫人攥着自己的力道有多紧,早在之前,谢夫人和他说梦里那些发生过的事情之后,他的半边身子就失去了知觉,仅能感知到妻子烫得吓人的眼泪。   “他刚回家那副小心的样子,和被我赶出去之后……简直一模一样。”   谢夫人呼吸困难,不太能分清梦和现实。   她在谢先生怀里昏厥过去。   *   谢笃之接到电话,赶到医院,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谢先生看见他,还火急火燎从酒吧赶回来的谢思之,只开口说了一句话。   “……你们妈妈住院的事,不要让你们弟弟知道。”   他夹在手上的烟还没有燃尽。   “就说她和朋友出门,所以这段时间都不在家。”   谢先生记得很清楚,再过两天小儿子期末考完就回家了。   “还有你们大哥那边。”   想到在外地作市场调研的大儿子,谢先生沉沉叹了口气,“……也说她出去了吧。”   大儿子性格太耿直,容易瞒不住事。   “妈妈到底怎么了?”谢思之强按着耐心等他叮嘱完,急急忙忙地开口,“你们不是没多久以前还做了身体检查?”   怎么会半夜被送到家里的医院?   “应该是抑郁复发。”   谢先生说,“……具体原因要是她想说,以后或许会和你们说的。”   谢思之一时失言,不明白为什么她好端端会抑郁复发,“……那就这样瞒着小乖,等妈妈状态好一点?”   他觉得这个做法既合情合理,又透着奇怪。   谢笃之凝视着病房的方向,过了片刻,等他们交谈完,才缓缓开口。   “妈妈是不是做了什么和小乖相关的梦?”他这样问谢先生。   谢先生夹烟的手抖了一下。   他一直知道谢笃之从小就敏锐,洞察力过人,但没想到对方三言两语就直接找到了重心。   当然,也可能是他表现得太过失态了。   谢先生点点头,闭目:“……所以让你们不要告诉他。”   谢夫人不太能受得了刺激,小儿子要是知道那个梦,心里恐怕也不会好受。   除了暂时阻止母子见面,谢先生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办法。   谢思之后知后觉,想要惊叫,被谢笃之踩了一脚。   “——这里是医院,保持安静。”   谢笃之说完,又看向谢先生,问他:“妈妈什么时候能醒?”   “……不清楚,医生说她情绪起伏太大,对身体造成了很严重的负担。”   谢先生凝视着病房的方向,“或许明天吧。”   他话音未落,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谢夫人脸颊苍白,不见任何血色,她对丈夫摇了摇头,“……有什么话先进来说,外面站着太冷了。”   她停顿了一下,忽地看向谢笃之,“阿笃,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不是我,是老二。”   谢笃之神色平静,下手的力道却不轻。   谢思之被他往前推的时候,险些打了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谢思之下意识回头瞪谢笃之,发现刚刚动手的人表现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老二之前也做了个一个和小乖有关的梦。”   谢笃之干脆无视了他,“梦见你们领养了白软,因为白软他被找回来之后,又被赶出了家门。”   谢夫人怔住,嘴唇微颤,手几乎要从门把上滑落下来。   谢先生一直关注她,眼疾手快,将她扶在怀里,谢夫人这才没有软倒下去。   “……你们先进来。”谢夫人很勉强地冲他们笑了一下。   “小乖的事,不要让妈妈知道。”   进门之前,谢笃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其余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处理。”   谢思之有一瞬间的感动,从未觉得他如此可靠过,好像把弟弟托付给他确实是件令人安心的事。   直到他站到谢夫人的病床前,发现谢先生正在病床上坐着,紧紧握着她的手,而病床旁边唯一的椅子被谢笃之占据。   发展自己站着尴尬,坐也不好坐。   “小思,你有没有梦见什么?”谢夫人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一根不存在的救命稻草,迫切希望他能告诉自己稍微让人能减轻一点内疚感的东西。   ——比如在那个梦的后来,她没有看见的后来,他们和那个孩子之间的关系有随着时间逐渐修复,虽然远达不到过去的程度,但也不是最亲密的陌生人。   谢思之被她看得心头一紧,本能不太敢面对她的目光。   “……我只梦到小乖被赶出了家门,然后我有一次去找白软,问他有没有看见我之前的某幅废稿,在他的桌子上看见了小乖的银行卡。”   他咬住下唇,那种害怕的感觉又涌上来,“我有点怀疑,就把银行卡的事情告诉了梦里面的你。”   “还有呢?”谢夫人不自觉催促。   “然后我就没有梦到了。”谢思之说,“我只知道做了那个梦之后,醒过来非常害怕。”   他发现银行卡的时候,距离弟弟被赶出家门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日子,因此也格外担心、甚至是惶恐。   ——万一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他发生了什么意外怎么办?   ……他身上并没有钱,不具备任何的应急能力。   谢思之沉默片刻,缓缓握紧了拳,“妈妈,你说那个梦里,他会不会……?”   谢夫人不知如何回答。   难道她要告诉自己的二儿子,梦里小儿子没有出事,但其实已经等同于死过一次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原剧本就是,这种有点痛,谁也没有好结局的故事……乖虽然走出来了,但的结局也不算好,因为伤害毕竟存在过,也永远改变了他身上的一些东西。   嗯,就是这样(?   明天字数应该比今天多,毕竟我想这个月完结 第110章   “他……”   谢夫人别过脸, 唇瓣嗡动许久,黯然开口:“……他没有出事。”   谢先生发出一声漫长的叹息, 示意她先好好养神, “我来说就好。”   他把那个梦的后续完整叙述了一遍。   谢思之本来应该放心。   因为没有他们,梦里的那个小乖照样过得很好,收获了很多人的喜爱。   可他反而更难受了。   现实中偶尔会气势汹汹,耍脾气不讲理的少年和谢先生描述中那个苍白温和的形象怎么都没有办法重叠在一起。   ——就算在梦里过去了好几年, 可是他也还很年轻啊。   谢思之想。   为什么会显得那么成熟呢。   谢思之恍然回忆起来梦里的小乖并没有去过很多地方, 从之前的生活的偏远小城到S市, 再到偏远小小城,再到更荒僻、老人和留守儿童居多的村落。   他人生的每个转折点似乎都是坏头, 以至于好不容易有所转变, 从谷底开始时的攀升也那么小心翼翼。   他主动选择,将人生被困在了很小的地方。   既没有感受过浩浩来风的山崖峡谷,也未看过落日融金的雪山,更不曾在海上观看日出时看见海鸥掠过天际、成群的海豚从闪着粼粼波光水面跃起。   他同样也没有骑过马, 踏着青草的芳香加入集市, 或在异国弹唱的吉普赛人面前停留驻足。   他人生的地图还有太多没有点亮的地方, 就已经提前缺失了。   而一切本来不应该是那样的。   家人祈祷他平安快乐,幸福健康,给他起了一个很温柔的名字。   他也确实成为了温柔的人, 好似被磨砺后更显光泽的美玉。   要知道温柔和温柔并不相同。   他的弟弟不应该历在尝过很多人生的苦痛, 狠狠跌落谷底后再重新站起来, 那么勇敢地选择热爱。   他应该明亮骄傲,像挺拔的小白杨, 开始就笔直地向上, 直冲云霄, 将枝桠肆意地生长,用荫庇带去天然的温柔。   或许他后来的快乐的。   假设后来他是快乐的。   ……他原本可以更加快乐。   “是我的问题。”   他颓丧且懊恼,宛如斗败夹住尾巴的野兽,“要是我能早点注意到摆在白软房间的那张卡,或者之前多关注他一点,之前不说他的猫太丑,帮他把猫带回来……”   会不会他当时做了这些,后来他们之间就可以有一些转圜的余地了呢?   他不像谢夫人那样连接受都做不到,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满意,对梦中那个自己的所作所为更是悔恨。   谢思之甚至觉得梦里的弟弟一开始就不应该被他们认回来。   他本来有自己的规划,哪怕会显得略微曲折,也比被他们在自以为是横加干预,彻底打乱人生轨迹后又抛弃要好。   他后来受到的那些苦难本就毫无必要。   “是我领养的白软。”谢先生淡淡地打断了他,“要说有错,我才是罪魁祸首。”   是他当时没有考虑周全,一开始就在心里放弃了自己的孩子,试图去用其他方式掩盖伤疤和痕迹。   如果不是阿笃。   要是阿笃当时没有选择他,那现在他们家会显得何等可笑啊。   谢笃之全程都很沉默。   在他们追悔莫及,互相揽责的时候,他想的则是接下来要如何处理,原先的计划是否可行。   谢笃之对梦境的结局同样不够满意。   他对平行世界的李珩只有很单纯的不忍和同情——正如他最开始看到某一份早就被封存的资料时那样。   可是他喜欢的人在提起“另一个自己”时会下意识难过,黯然,情绪也会有很微妙的低落。   谢笃之感受他的情绪,会因为他难过产生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试图证明平行世界和现实存在关联,可以通过某种磁场造成干预、甚至是影响的行为也能被视□□屋及乌。   但就像他那天说的,做这一切的本质不过是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再无心结,内心阳光坦荡,永远不会有角落堆积阴霾。   不管是之前找人转院、照顾福利院院长,还是上学,亦或直播。   谢笃之想让他度过没有任何真正可以称之为“遗憾”的事物的人生。   那个时候他甚至没有在对方的人生中也将自己一并计划上去。   后来虽然有了初步计划,却因为白软造成的意外,导致他的大学生活徒生波折,也险些留下印记无法消除的疤痕。   要是连这件数月前就一直准备的事都做不好,他甚至会比谢家任何一个亲历过梦境的人还要自责。   谢笃之没有提他的小乖梦见自己“死”在病床上,只是在他们聊天的空隙,很平静地插/入了话题。   “我去G省,是为了去见正在服刑的白软。”   他对谢家人这样说。   “……你不是说你只是出差吗?”谢思之听说他要去G省还生出过同行的念头,但被谢笃之以自己只是去普通办公拒绝了。   “你的存在太碍事了。”谢笃之冰冷地回答了他,毫不掩饰嫌弃,“也跟过去会很麻烦。”   显然,真诚未必会换来真诚。   “……”谢思之想骂人,又憋住了。   他们和平时并无任何不同的相处让谢夫人稍微提起了一点精神,“白软会不会也……”   谢笃之点头,巧妙挪换了一下前因后果,“我听到老二说他做过这个梦之后,就对白软产生了怀疑。”   “他对小乖的关注和在意都太不正常了,不像只和小乖见过一次面的人。”   听他这么说,谢夫人在有种恍然感的同时,不由自主忧心,“……他之前绑架过小乖,会不会和小乖说那些……”   谢夫人并不怀疑梦的真实性,尤其在得知二儿子和自己做了几乎完全一样的梦之后。   她只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可能已经知道那些苛待的小儿子,没办法把自己和梦里的人分割开来。   ……她同样也是那个孩子的妈妈。   “他不知道。”   谢笃之斩钉截铁,“白软在那场绑架中绑架的并不正常,只是在将我称为冒牌货的情况下疯狂地向他示爱……并没有透露太多信息。”   谢夫人对上他的目光,心中的大石好像稍微下落了一些,不再那样高悬、紧绷。   谢思之觉得他的演技可以去竞争个影帝——不过说到底,还是谢笃之平时给其他人留下的印象太坦诚、太实事求是了。   以至于不会有人怀疑他在说谎。   “白软确实做了类似的梦。”   他确认了谢夫人之前的疑惑。   谢笃之见白软的过程不算顺利,白软拒绝了的他的探视,就算被狱警带到他面前,也是一言不发,用那种恨不得啖人血肉的目光盯着他看。   白软好像依旧还以为只要没有他,不管是谢家还是他用了诸多手段也没有得到的人,都会属于自己。   谢笃之没有急着让人对他用吐真剂,而是淡淡将谢思之梦里的后续告诉他。   “百密终有一疏,白软。”谢思之当时这样说。   他站在白软面前,白软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都被绑着束缚带——这是为了防止他暴动伤人。   就算有挑拨人心等诸多手段,在他们打过招呼的“照顾”下,白软过得并不好。   他在监狱里的室友也是特地分配的,有很明显的暴力倾向,被狱警送过来之前,他正在因为私藏面包的事被室友殴打。   要是谢笃之来得再晚一点,看到的就将会是鼻青脸肿,甚至无法辨认出本来面目的白软。   “你做的事情没有那么天衣无缝,只是利用了谢家人长期以来的信任。”   谢笃之说出自己推测的结果,“你最后会被赶出谢家,也不会得到小乖。”   白软让他闭嘴,同时试图挣脱绑在身上的那些束缚带。   谢笃之对他笑了一下,“我的确是故意在你面前说这些事的,你可以理解为我在激怒你,也可以当成胜者对败者的炫耀。”   白软的目光似乎能将谢笃之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活活剐下来,凌迟至死。   谢笃之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如他进来,站在白软面前一样神色平淡,平淡到仿佛刚刚居高临下的嘲讽不过是某种错觉。   “但你肯定还会有不知道的事。”   白软逐渐冷静,倏地笑了一下,“谢笃之,你走近一点,我就告诉你——我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你不会连靠近都不敢吧。”   他已经打定主意,等谢笃之靠近,他就用牙齿咬上去,至少也要从对方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   只有这样,他心中的怨恨才能籍由那块肉,同样撕开一个宣泄口。   他怎么可能失败?   谢笃之依旧淡淡看着他,没有上前,而是招来了狱警喝看守,问自己的探视还剩下多少时间。   得到确切的答复后,他对白软用了大剂量的吐真剂——为了杜绝白软有任何说谎的可能。   哪怕他问白软的并不是多重要的问题。   白软浑身上下都在“赫赫”地抖,眦目欲裂,眼中血丝遍布。   好在他的反应纵然激烈,但并没有影响到回答谢笃之问的问题。   等吐真剂的药效散干净,白软浑身上下被冷汗浸湿,谢笃之仍是来时一丝不苟的模样,连头发丝都没有乱过半根。   “我鄙视你,谢笃之。”白软几乎没有了说话的力气,眼前一片赤红,脑海中只剩下“恨”这一本能。   “这恰巧也是我打算对你说的,白软。”谢笃之正面回应了这句话。   他离开了用以探视的那件小屋,在门关上之前站在门外的阳光中回过头。   “……对了,多亏你那天的刺激,小乖才能意识到自己对我的喜欢。”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说罢,他不去管屋内突然疯狂起来的咆哮声和嘶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座监狱。   ——“白软梦到了自己五岁到十九岁期间发生的所有事。”   他撇了一眼谢思之,“老二时间观念不是很好,但根据推测,他开始做梦的时间应该是十四岁左右。”   谢思之描述得过于颠三倒四,并且添加了很多的个人议论和情感,他想要推测具体时间并不容易。   “十三岁,是十三岁。”谢思之强调,“我记得那年我报了个手风琴班。”   不过他的手风琴学了三天,就再也没有去过那个私教的家里。   “反正我意识到的白软已经在我们家了,我和他关系还行,经常被他缠着问小乖的事。”   谢思之啧了一声,没忘记替自己辩解, “我只是不确定具体日期而已。”   谢笃之当时问得实在太详细了,简直和审讯没什么两样。   “老二梦到的则是十三岁到二十七岁。”   谢笃之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看向谢夫人,问道:“妈妈,你呢?”   谢夫人眉头紧促,“……我梦到比老二还要,从小乖五岁那年走丢开始,一直梦到他二十六岁。”   梦里她的孩子五岁丢失,十八岁被找回,在家只待了不到一年时间,受到了伤害,在痛苦中蹉跎了两年——甚至也可能接近三年,才完全从过往的阴影中走出来。   “那我的猜测应该正确。”   谢笃之说。   因为小乖的那段梦境甚至更短,比所有人都要段。   “假设我们所处的世界是A,你们梦到的、家里领养了白软的世界为B。”   “作为直线,AB并不相交。”   他说出自己的结论,“这两者完全平行,我说话的同时,B世界的另一个谢笃之可能在做另一件完全无关的事,纵使我们处于同一个时间。”   谢思之真的很想问他为什么要说初中——当然也可能是小学学过的数学知识。   又考虑到说出来肯定会被说“不要插嘴”,干脆又忍住了,只是表情愈发急切,恨不得谢笃之语速再快上一点。   “但A和B不是直线?”谢先生沉吟。   “对,A和B的本质是空间。”谢笃之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我没有理学学位,仅能向你们解释现象,而非现象背后的原理。”   纸张对角折叠,以对角线为基准,一边写有A字母,一边写有B字母。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写有字母B的那面又折叠了一下,用对角的尖尖越过了那条线,又折叠了一下,这次叠得更深,超出了原本被划分好的对角线老长一截。   他这个演示远远不够准确,甚至是存在许多想当然的错误,精准的应该是A国实验室的那个建模。   但谢笃之现在需要的仅仅是家人以最快的速度理解,以便进行下一步动作。   “由于磁场等因素的影响,空间可能会以不同的角度、甚至是方式,产生一定的映射。”   映射是随机的,可能包含过去,也可能有所谓的将来。   谢夫人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她盯着谢笃之手里的那张纸看,谨慎,小心翼翼,又不自觉透出一股期冀,“阿笃,你的意思是说,或许我们梦到的事情……可能还没有发生?”   谢笃之点头,“理论如此。”   “那应该有什么办法。”谢夫人松了一口气,“……我记得G省那边有个特别灵验的得道高人,知过去晓未来,我明天就去那边请他,看看能不能托梦。”   “还有在H省的那个庙……我回来之后就去上香。”   她罗列了大堆据说是圈子里比较灵验的存在,有佛有道,甚至还有国外一些的灵媒。   谢夫人握着丈夫的手,像是即将溺亡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记得时间,记得很清楚。”   “梦里小乖是在三月二十七号被我们赶走,让他以后自立门户的。”   那个时候距离他十九周岁生日不到一个月。   出事之前,她还在想今年应该怎么把事情办好,送什么样的礼物。   之前那些礼物他收下之后没有任何表示,谢夫人尽管有些心寒,但依旧觉得的时间能解决问题,总有一天他能理解她,不那么叛逆。   现在想想,谢夫人觉得讽刺极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梦里的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自以为是。   “我还记得其他的时间。”   在那个梦里,谢夫人依旧有写日记的习惯,把每天发生的事情,或者只是纯粹的感想记录下来,时不时还会翻阅。   不然她也不可能那么清晰记得几个孩子小时候发生的事。   她从未有哪一刻感谢过自己的习惯。   “……等等。”谢思之喊了一声妈,“今天几号来着?”   “一月三号。”谢笃之回答他,不出意外听见一声短促,还没来得及喊出口就已经被结束的哀嚎。   ——谢先生直接伸手打了谢思之的手臂一巴掌。   “你妈妈需要安静。”他这样说。   谢思之不敢怒不敢言,隐忍,且委屈。   他想起来自己画了一半,准备在圣诞节送出去,最后又改成新年礼物的画。   已经一月三号了,进度还是之前的进度。   他担心自己甚至春节都没有办法好好画完。   谢夫人还在回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记得梦里小乖和白软开始水火不容,总是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是腊八左右。”   “阿伫之前送我的那个花瓶是除夕前夜碎掉的。大扫除的时候白软诬陷他和自己起了争执,弄错了花瓶的主人,又在所有人面前说‘碎碎平安’,希望我们不要怪他。”   也因为花瓶的事,加上她当时生气对方明明做错了事却不承认,并没有带他去给家里的长辈拜年。   ——当然,在那个梦里,她的借口和理由找的都很好,甚至觉得自己生气归生气,不带他去也是为了他好,以免他遭到老人家,尤其是阿伫父亲的讨厌。   毕竟他们的父亲是个为人古板严肃,格外正派的人,如果他生气要动戒尺,家里面也没谁能拦得住他。   谢夫人越是具体到日期,说起那些一件一桩,本不该发生的意外,便将谢先生的手攥得越紧,眼睛也越亮。   “我现在就去订机票,找大师托梦。”   既然她可以梦见另一个自己的事,为什么另一个自己就不能梦见她的事呢?   她试图从病床上下来,有一瞬间,谢先生甚至没有来得及按住她,“现在这个时间,我对小乖的误会还没有那么深,也没有在过年的时候丢下他。”   重要不是这样做能减轻她心里多少多少愧疚,或者不再那么懊悔,重要的是这个时候她心心念念的孩子正在受到伤害,且即将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她半点伤害都不想再让他受了。   谢先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容易才将她重新安置好,又细声叮嘱,说医生让你尽量控制自己,情绪不要起伏太大。   都被谢夫人直接怼了回去。   谢先生苦笑,无奈归无奈,但还是低声下气地和她认错,希望她可以先听自己把话说完。   “阿笃应该比我们要有准备。”谢先生庆幸且痛恨自己的理智,“否则他之前应该也不会特地去见白软,甚至在身上带了写有A和B的纸。”   谢夫人愣住,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事实确实如此。   她的一颗心全牵挂在了某个可能性上,哪怕其他的线索再明显,也完全没有注意到。   谢夫人向谢笃之道歉,因为她刚刚确实忽视了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谢笃之完全能够理解,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在意。   “我确实做了一些准备。”   他这样说,“也聘请了很多研究人员进行试验,试图找到产生这种映射的原因,还有映射发生时的磁场变化。”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谢夫人下意识问他。   谢笃之的动作在他们所有人之前,甚至远远将他们甩在了后面。   “原本只是打算进行一项长线投资。”谢笃之用了自己穿越之前的借口,“但是老二那天做完梦,直接闯进我的办公室闹了一场,验证了我的一些想法。”   他很平静地把他责任推给了谢思之,并在一定程度上放大了当时发生的事实,“白软绑架小乖之前,曾经试图威胁过小乖。”   “他发现见面的人是我,一直以冒牌货称呼我,全程都没有喊过我的名字,那个时候,我就就有疑惑了。”   谢笃之条理清晰,“另一个世界的小乖过得相当不好,我认为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 我很清楚,那本质上并不是他,但这并不妨碍我投资相关的研究,他同样也可能做这样的梦。”   他欺骗了谢夫人,短期内也不打算让李珩知道谢夫人梦见了后来发展的事。   那太苦了,即使叙述带来的情绪感受比亲历已经削减了太多太多,就算告诉他,他也只是会在感慨后又迅速释怀——谢笃之还是觉得苦。   “我想让他纵使梦到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也会发现梦境并不曲折,像所有故事那样,大家总能及时发现坏人的真面目,在短暂的曲折过后,依旧会走向所有人都满意的幸福结局。”   他知道结局会被改变就够了。   所有的一切,最简单的也是最底层的逻辑就是他爱他,所以他会毫不犹豫去做能让他开心的任何事,想让他成为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谢夫人愣愣半晌,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她才从那种带着点怅然的欣慰之中回神,有点不是滋味,“……阿笃,你不要只考虑小乖,考虑到我们,也要更加关照你自己的。”   这么多年,谢笃之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抒发这么一大段含有个人感想的内容。   比起过去,他现在其实才更像活生生的人。   只是谢夫人作为长辈,在欣慰的同时,到底还是会下意识替他操心。   她觉得阿笃展现出了一种全然利他的属性,和学会的爱人相比,难免会显得不够爱自己。   “小乖会考虑我。”   谢笃之回答她。   谢夫人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倒是谢先生有些不是滋味地抿了下嘴唇。   回答的时候,谢笃之没有任何犹豫,照理说他应该同样欣慰的,因为这说明两个孩子感情确实很好。   可是刚刚那句话,怎么有种微妙感。   “老三,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谢思之彻底按捺不住急切,“是不是我们要配合做什么试验?”   不要说配合了,在不涉及生命危险,还能把他重新拼回来的情况下,在他身上开刀看身体零件都行。   “需要妈妈配合。”   谢笃之站起来,摘下谢夫人手上带着的智能手环,“这个里面有一个小型的检测记录装置。”   手环是谢夫人和谢先生例行体检之后他带回去的,顺理成章。   “爸爸,你和妈妈的手环是一对。”谢笃之向他们解释这个手环如何运作,通过什么记录数据。   谢夫人听得认真极了,“也就是说,接下来要把它送去A国的实验室,再对里面的数据加以分析,对比,找出异常片段,再通过仪器还原当时的磁场,进行尝试,是这样吗?”   确实是她理解的这个意思,但实际操作起来还要困难一些。   找出异常的磁场,或者呈现在量子领域内的波动变化之后,并不是马上模拟就可以得出结论。   还要利用公式进行建模,而后进行逆推,试验,找到可能反作用于平行世界某个频率。   但他们前期的准备做得足够充分。   谢笃之尽管不擅长物理,但凭借自己过人的记忆力,给那些研究人员提供了相对精准的方向,大大提高了他们的效率,缩短了研究时间。   “……那你安排吧,阿笃,要不要把爸爸也带上?”   谢夫人恨不得即刻安排飞机去A国协助试验,甚至后悔为什么几年前流行购置私人飞机的时候觉得申请单独的航线过于麻烦,没有跟着一起。   “爸爸不用过去,他还没有做过类似的梦。”   谢笃之摇头。   要是试验能成功的话,不出意外,谢先生会梦到改变之后的梦境。   “最好明天就动身。”他想了一下。   “我知道。”   谢夫人说,“你们不要告诉小乖,就说我出去旅游……不对,按照你们爸爸的那个说法容易露馅,就说小乖外婆他们的消息总是断断续续,我不放心,联系人去找他们了。”   “升学和生日没来,总不能订婚这样的大事也赶不及的。”   谢思之竖起手掌,信誓旦旦。   谢夫人又叮嘱了他们一些其他要注意的事,靠着谢先生的肩膀,逐渐睡着了。   谢先生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自己则在医院陪谢夫人。   他不敢动,生怕谢夫人睡眠质量不好,自己动了她就会惊醒,只是对两个儿子点点头,没有送他们。   谢笃之和谢思之一起走出医院。   谢笃之看了一眼时间,想起来今天李珩是早上考试,明天两场考试是下午,有些犹豫要不要直接开车去S大,给他买好早饭送到宿舍,然后在车里等他考完。   为了自己期末考试的绩点,还有奖学金,他前段时间几乎把图书馆当成了第二个家。   谢笃之发消息给他,往往要很久之后才能得到回复。   谢笃之总觉得他这段时间比之前瘦了,晚上想带他去一家做玉碎三消很出名的私家菜馆吃刀鱼。   他准备拉开车门,忽然被落在自己后面数步的谢思之叫住。   谢思之心中五味陈杂,“老三,你……”   谢笃之没有开口打断,而是等他继续往下说。   良久,他听到谢思之说了一声谢谢。   “……你说,妈妈真的相信你说小乖不知道了吗?”   谢思之道完谢,缓缓点了一根烟,“连我都觉察到了小乖刚回家的时候不对。”   谢夫人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她那么敏锐,以前总是一眼就能发现他偷偷藏了小秘密,没有完成作业,或者是又气走了几个兴趣班的老师。   ……她真的会相信吗?   “你在担心什么?”谢笃之反问他。   谢思之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我也不知道。”   最终,他这样说。   “现在的重点并非是她有没有相信我,或者在相信之后又重新起疑。”   谢笃之指出事实,“而是她可以为梦里的那个小乖做些什么,让他后来不用受那么多苦。”   “……那个实验能成功吗?”谢思之问他。   “或许。”   谢笃之并不能给他百分之百肯定的答案,“假如进度没有预想中顺利,或许在另一个世界的妈妈梦到这里的时候,小乖已经被逐出家门了。”   谢思之听到这个结果,几乎是本能开始着急。   然而他什么都没没来得及说,只来得及张了张嘴,就被谢笃之将所有的思绪尽数打断。   “二哥,你要明白一点,失望并不是突然产生,而是一点一点堆积起来的。”   谢思之听见他这么说。   从小到大,至少在谢思之的印象里,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当面喊过自己哥哥。   微妙的同时,谢思之还有种格外受宠若惊的感觉。   “你不希望另一个世界的小乖按照原轨迹那样被赶出家门,是因为你觉得这对他的人生来说,是一个格外重要的转折点。”   “但你以为的转折点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   谢笃之主动站远了一点,避免自己的外套沾上烟味。   李珩不喜欢烟草的气味,闻到的时候会感觉头晕。   他决定和谢思之说完这段话之后,直接开车去S大。   “梦里那个小乖,被赶出家门后,开始并没有怨恨你们。”   说到这里,谢笃之浅浅蹙起眉,想起和自己说这件事时,恋人混着悲悯和难过的表情。   “他会产生怨恨,是因为之前累计了很多的失望,并在四处碰壁的过程中发现他的人生轨迹已经被你们彻底扰乱了,再也没有办法回归原来那种简单平静的生活。”   谢思之哑口无言,突然觉得他刚刚叫自己二哥只是因为这样对自己讽刺效果会更加明显。   “并且,在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生了什么病,因为各种并发症痛到快要死掉的时候,没有任何人在他身边。”   谢笃之说完自己想说的最后一句话,告诉他结论,“就算另一个世界的的妈妈梦见我们这里的时候,那个小乖已经被赶出家门,他们还是有足够的时间去找他,尚存一丝修复的可能。”   而不是等他已经完全不需要了,才带着几分遗憾,姗姗来迟。   “……你说得对。”   谢思之苦笑,“确实没有什么比那个结局更糟糕了。”   “刚刚是我的错,我太急了,所以才忍不住想向你要求那么多。”他为自己被及时打断的失态向谢笃之道歉。   “没关系,毕竟我也只是在和你说最坏的可能。”   谢笃之神色淡淡,拉开了车门,“……你应该更相信妈妈一点。”   他没有向谢思之解释更多,发动了汽车引擎,不否认刚刚自己其实有点迁怒。   他对另一个世界的结局要比想象中还要不满意,并且,他认为谢思之该感谢的并不是自己。   谢思之应该感谢小乖,感谢他在做了那个梦之后,还是愿意相信他们,内心对他们抱有希望,所以现在的一起才成为可能。   ——谢笃之没有告诉他们,那个项目的核心人员正是安德烈的导师。要是没有安德烈的导师,实验可能永远会卡在开头。   而安德烈的导师之前已经干脆且明确地拒绝过他,还靠安德烈帮忙,对方才愿意给其他人一次合作机会。   安德烈之所以愿意帮忙,是因为小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下一更可能到凌晨OTZ……大家别等了……!我努力明天爆更正文完结嗷! 第111章   李珩从考场出来, 就匆匆冲向了校门口。   宿舍昨天晚上就已经收拾好了,今天早上出发去图书馆之前, 被子也被他封进了防尘袋。   他很迫切地想见到谢笃之。   昨天谢笃之过来找他的时候, 他们并没有来得及说多少话。   为了今天能多考几分,他更是忍痛拒绝了对方的邀请,没让谢笃之带自己去吃那家据说非常美味的刀鱼。   他钻进了在校门口显然已经等了有一会的那辆车里,甚至忘了把从考场带出来的书放到后坐, 有特别多的话想和谢笃之说。   ——尽管那些话多半已经在谢笃之发消息的时候就已经讲过了。   他从老师花了几乎一整本书还是没有画到的重点说到考试本身, 说到班长写在黑板上, 临时更改的k值、还有自己到新座位上看见的临时小抄……   最后,所有的所有, 不管是感到好笑还是新奇的那些情绪, 都被包含在一句带着鼻音,撒娇语气很明显的“我好想你哦”里面。   明明他昨天才刚刚和谢笃之见过。   ——昨天他们见面的时间那么短,根本不能算是见面啊。   他在心里很小声地反驳了自己。   昨天不算,他已经有一周多、甚至接近两周的时间没有见过谢笃之了。   上上个周末他复习, 谢笃之也去了G省, 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 谢笃之虽然在,但他两天都有专业课的考试。   “我也很想你。”   谢笃之原本有点想不那么严肃地指责他,因为他们本来昨天就可以像现在这样一起在车里聊天, 去远离市中心的郊区吃饭。   可他同样非常想李珩也是事实。   “我们今年都没有一起过圣诞节, 跨年的时候也没有一起倒数。”   李珩扭头, 把从脖子上解下来的长围巾在椅背上挂好,装作没听见谢笃之让他把围巾重新带上的叮嘱。   “元旦的时候, 市中心商场的巨幕上有倒计时, 还人工降了一场小雪, 我们学校的表白墙上有好多倒计时的照片。”   好多已经考完的其他学院的学生都过去凑热闹了。   哦,还有平安夜,他也没有给谢笃之送平安果,只是和两个室友交换了一下。   已经可以初步下床走动的林墨看到他和卫卓伟送的苹果之后满脸苦色,差点当场拒绝。   因为住院的这段时间以来,在护工和过来陪护的姐姐的关怀下,他每天少说也要吃个苹果——据说这样恢复得更好。   “今年S市也大概率不会有雪。”   谢笃之说,“想看可以人工降。”   “我知道今年估计也不会下雪。”李珩晃了晃脑袋,“就算下雪,估计也堆不起来。”   去年他刚来S市,看到天上纷纷扬扬飘雪花的时候还高兴了一阵。钻进被窝前,还想着第二天早上起来,肯定能看到银光素裹。   结果雪刚落在地上就化掉了,虽说是雪,可和下了一夜的雨没什么两样。   “人工多降几次就好了。”   赶在红绿灯变色之前,谢笃之开过这个路口,“明天就可以。”   “那太麻烦啦。”   李珩犹豫了一下,“反正都已经放寒假了,我们可以到北方——或者在看极光的时候注意当地的天气预报,多在那里停几天。”   不是说待在家里不好,而是和人工降雪比起来,直接去有雪的地方比起来肯定更方便一点。   而且他们本来就有高纬度地区的出行计划。   “我从六号开始正式放寒假。”李珩算了算时间。   辅导员还没通知什么时候开学,但可以参考去年——去年是二月中旬,情人节才开的学,放了近四十天。   他没有直接问谢笃之把年假安排在哪段时间,暗示得很含蓄:“笃哥,你觉得我们几号出发比较好啊?”   其实没有什么是不可以问的,他就是感觉自己现在有点疑似那种“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妖妃。   谢笃之从前多勤勉啊。   可自从和他在一起后,晚上几乎没有加过一次班不说,更学会了时不时给自己放假,把任务都交给助理和下面的部门,要么带他出去玩,要么去吃饭看电影,或者体验其他的东西。   从个人感情出发,李珩无疑希望谢笃之能一直陪着他,两个人无论做什么样的事都在一起。   然而他毕竟不是完全的恋爱脑。   虽然他和谢笃之还没有正式组成家庭,但他心里已经有了这样的自觉。   工作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不管是他还是谢笃之,都应该在扮演的角色之中找到一个平衡。   “明天?”谢笃之也不确定,他在日常的相处中遵循李珩的意见和想法更多。   “妈妈不在家,大哥也在外地,可以等过年回来,或者直接瑞典等他们来。”   “妈妈不在家?”李珩被吸引了注意力,有些好奇。   谢慎之在外地跑项目他是知道的。   谢笃之点点头,“她总是联系不上外祖父和外祖母,难免担心,准备去那边科考队的驻地一趟。”   “哦哦——”李珩没有细想,毕竟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谢夫人会有担心也是正常。   不管怎么说,春节毕竟是很特殊的呀。   “那他们会和妈妈一起回来过年吗?”他问谢笃之。   外公和外婆神龙见首不见尾,李珩还没有真正见过两位老人。   “未必。”   要是研究进行得顺利,实验成功之后,谢夫人应该会去科考队在雨林的驻地一趟,和他们当面说孩子们订婚的事。   人生中的重要场合已经缺席过一次了,总不能下次还要缺席吧?   “这样啊,那明年暑假要是有机会,我们也可以去看他们。”   他感觉寒假有点来不及,话锋一转,“阿笃哥,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谢笃之凝眸,很认真地思索自己到底遗漏了什么。   “你的年假好像有点太多了。”李珩慢吞吞,“明天出发,过年回来,过年的那几天总不能上班吧?”   “......?”   谢笃之错愕。   随着新鲜感逐渐褪去,恋爱会不可避免进入倦怠期。谢笃之会留意S市比较新奇的景点及特色餐厅,一定程度上也有借助新奇事物对感官的刺激来维持这种新鲜感的考虑。   可是他没有想到倦怠期会来得这么迅速、并且突然。   青年不自觉加重握着方向盘上的力道,脸上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你不喜欢?”   语气也很平静,仿佛只不过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疑问。   然而李珩从声音里听出了一种相当微妙的委屈。   他盯着谢笃之的侧脸——尤其是嘴唇看,发现谢笃之嘴角的弧度压得要比刚刚要低一点,明显不太开心。   谢笃之不高兴的样子李珩见过。   还没有到复习月复习周,他周三下午没课的时候偶尔也会去谢笃之的办公室写作业或者看书,是在太困的话就去休息间的那张床上躺一会儿。   有次他醒过来找水,只是把门拉开了一小道缝隙,就听见外面谢笃之的声音,冷沉,带着即使隔了大段距离还是能感到的低气压。   好像下面的人弄错了什么数据。   但谢笃之在他面前会刻意收敛这种不高兴,通常用沉默,或者用他平时熟悉的表情,身上的低气压也没有那么明显。   以至于总给他一种“委屈”的感觉。   每每想到这点,李珩就觉得,谢笃之真的好可爱哦。   他强迫自己绷着张脸,把不断试图上扬的唇角压下去,“没有啊,我很喜欢。”   “但是我的寒假有快四十天。”李珩刻意在数字上咬了重音,“你总不可能一直在欧洲陪我玩到过年回来,等春节、元宵,甚至情人节过去,才去上班吧?”   谢笃之没有回答,只是偏了下脑袋,好像在两者之间具体的关联,又仿佛在问他为什么不可以。   “公司有没有我,本质不会有任何区别。”谢笃之实事求是。   “你也说是本质了,学校有没有我,本质也不会有任何区别啊。”李珩轻松道。   他在刚刚问谢笃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解决措施了,心里面小算盘打得特别响亮,“阿笃哥,我和你一起上班吧。”   “等你正式放年假我们再出去玩,等春节结束,我也和你一起回去上班,我不要工资,你记得让行政的姐姐给我开一份有具体时长的实习劳动证明就好。”   这样他和谢笃之这个寒假既可以一起过,也不会耽误谢笃之的工作,大一下学期的社会责任学分也差不多一次可以积满,完美。   “上班会很无聊。”   否定了倦怠期这一可能后,谢笃之安下了心。   他本人无所谓是上班还是出门旅游,只要是和喜欢的人一起,不论任何事都会变得有意义。   但谢笃之觉得比起待在办公室整理报表,检查表格的数据,李珩会更喜欢去各种各样不同的地方更多一些——暑假的时候,他在欧洲拍了不少照片,还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好几篇游记。   “和你一起就不会无聊了啊。”李珩说,“我们可以中午一起吃饭,晚上一起下班,去附近的商场或者是生鲜超市。”   他说完才想起来临枫湾那边的家每天都会有人固定送新鲜食材,“总之,下班之后除了出去吃,还可以一起做饭。”   谢笃之曾经给他煮过夜宵,他还没有给谢笃之做过饭。   这个学期他在网上存了不少看上去就很美味的食谱,可以寒假的时候动手实践一下。   谢笃之心跳漏了一拍,拗不过他。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打算在任何事上拗他过。   李珩第二天就迫不及待领了实习生的工牌,开始跑上跑下给他送文件,或者在办公室帮他去核对各项数据。   累了或者没事的时候,就光明正大盯着谢笃之看,或者给谢笃之画素描当放松。   非工作时间,也会趁着谢笃之不注意迅速凑上去亲他,早八晚五,过得异常充实。   他们在过年之前的一周半正式启程——谢笃之最后还是给自己多加了几天年假,理由是时间过太短,来回会很仓促。   并且他们最后没有去挪威,而是去了大洋彼岸的北美洲,李珩在那里有个农场,之前暑假的时候还没有亲自去考察过。   极光是在阿拉斯加的国家公园看的。   他们乘豪华游轮去的阿拉斯加,去的时候,海上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在游轮甲板的暖色灯光下,好像有无数星辰从天而降。   李珩去甲板上看雪的时候,谢笃之甚至来不及帮他把围巾系好。   远方的海面漆黑而平静,浪意外不是很大,比起风声,他们更多听见的是簌簌的雪落。   即使视力再好,也只能看见被甲板灯光照见的范围,甲板上只有他们两位客人。   天地瞬间变得格外小。   谢笃之俯身系围巾的时候,李珩忍不住去亲吻他的额头,还有沾着一片雪花的睫毛。   系好围巾,谢笃之才伸手抱住他。   他们在纷飞的雪里交换了一个漫长又短暂的吻。   “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看雪。”接吻结束,李珩气喘吁吁地开口,眼睛里有雪花一样的星星闪耀,“等到了阿拉斯加,还有第一次一起看极光。”   ——事实上除了极光,他们还去看了雪橇比赛,体验了雪地摩托,还去坐了几乎贯穿阿拉斯加全境的火车。   直到过年前一天,他们才在家人的催促中回国,勉强赶上了家里大扫除的尾声。   “这不是小乖嘛,怎么,你还知道回家啊。”谢思之把他拉到一边,试图挼他的脑袋,说的话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李珩手里抓着从谢夫人那里新领的扫帚,想了想,还是决定对至少十几天没见的二哥好一点,没有直接拿扫帚往他脸上拍,只是默默拉开了距离。   “二哥,你身上有好多灰。”他这样说。   谢思之:......   刚从自己堆画材的仓库里出来的谢思之咬牙切齿,又怕真的把灰蹭到他白色的羽绒服上,只好隔着至少五六步的距离,压着嗓子开口:“别闹了,二哥和你说正事呢。”   ——明明是你先和我闹的。   李珩在心里默默吐槽。   谢思之清了清嗓子,“你和老三,你们出去的这段时间,没有那个吧?”   “就是,虽然二哥清楚没有必要操心这个,但......”   他还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担心说完,强调安全措施的重要性,就被李珩毫不留情地用扫帚挥开了。   “让让——我要去打扫房间了。”李珩故作镇定地打断他,藏在头发下面的耳朵根炽热滚烫,“我有好几个房间要打扫,二哥你不要妨碍我。”   他和谢笃之目前还没有进行到那一步。   只是在船上的时候互相帮助过。   “你说小吱那个屋?扫过了。”谢思之打了个哈欠,“你扫自己的房间,再把一楼给你放奖状的陈列室擦一下就行。”   谢家大扫除的传统就是谁的屋子谁负责,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亏欠,他感觉自己现在对猫比将来可能存在的亲儿子还要上心。   “那天我出去玩,看到有家宠物店里的小母猫特别漂亮,要不然我们趁过年给它找个女朋友?”   “......小吱已经做过绝育了。”李珩好奇他脑子里一天到晚到底都是什么。   “那家小母猫也做过绝育了啊。”谢思之不觉得绝育是问题,“虽然已经没有生育功能了,但它们还是可以谈恋爱的嘛。”   李珩觉得自己好像被他传染了。   谢思之刚刚说的话他居然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或者我们可以把所有的小母猫先接回来,让它们先处处,和谁处得最好就留下谁。”谢思之还在畅想,“要是关系都不错,那就全留下来——地方要是不够就把隔壁房间也打通。”   听到后面,李珩连白眼都懒得翻,直接去房间喊了正在放行李的谢笃之,“阿笃哥,二哥说有事找你。”   他就不行谢思之能面不改色地把他们有没有本垒,安全措施做了没有等问题当着谢笃之也直接说出口。   谢思之心塞,决定溜去厨房弄点吃的。   他走前狠狠伸手揉乱了弟弟的头发,“你今年的压岁钱没有了!”   李珩才不在乎他的压岁钱。   何况谢思之只是放狠话厉害而已,说的归说的,做的归做的,变卦从来都变得清清楚楚。   谢笃之用手帮他把头发拢好,又从他手里接过扫帚,不容分说,让他去楼下休息,等家里全都打扫完成。   李珩路过正在走廊上不停转悠的扫地机器人,准备重新去找谢夫人领取新的任务——比如贴窗花,或者去大门口帮忙扶梯子,看看两边的春联有没有贴工整。   他在拐角遇到了谢慎之。   谢慎之冲他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大哥?”李珩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有什么事要自己帮忙,然后被满脸严肃的谢慎之往怀里塞了个红包。   “密码是你生日。”谢慎之说。   “……”好像还没正式过年?   李珩有点茫然,差点忘了说谢谢大哥。   “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他听见谢慎之这样问自己。   “打算先考研。”李珩老实回答,“……具体以后从事什么工作还没想好。”   谢慎之于是又问他要不要进家里的公司。   “之前没有问你,是因为觉得你太小,从基层开始干太累。”   谢慎之试图未雨绸缪,“不是不想让你参与家里的事。”   他前几天做了一个梦,梦到弟弟敲门,问他自己能不能跟在后面学习,被他拒绝了。   “我可能会去笃哥的公司,但是更大概率会从事自由职业,比如摄影。”   或者从主播转成视频自媒体。   “大哥怎么想起来这个?”李珩印象里上次被问将来的打算还是很久之前。   “前几天做梦梦到过。”   谢慎之语气严肃,“刚好看见你,就想起来了。”   李珩眨眨眼,莫名有点好笑。   “大哥梦到你不让我进公司?”   那个梦里的他的确被谢慎之拒绝过,毕竟那个时候他想证明自己有用。   “对。”谢慎之点头,“醒过来之后认真考虑了一下,打算问问你将来的规划,和你说清楚。”   “还有没有其他的?”   他们在阿拉斯加观看雪橇决赛的前一天,谢笃之收到了项目组发过来的邮件,说是实验已经成功。   根据测算,他们确实通过关联的磁场,对平行世界产生了影响。   但具体的影响如何,仍然是个未知数——目前的科技还没有发达到能直接观测平行世界的地步。   “没有。”谢慎之仔细回忆后摇摇头,“就只梦见了这个……怎么了?”   至于他在做完这个梦之后无端有些在意,总觉得真的发生过——应该没有必要提。   弟弟可能会觉得莫名其妙。   除了这个,谢慎之没有什么其他话想说的了。   李珩向他道别,又让他记得提前下来吃饭,这才下楼去找谢夫人。   谢夫人在厨房烧菜。   珍姨回家过年之前,就已经提前处理好了很多食材,在冰箱放着,一大桌子菜,她忙归忙,总体也不算太吃力。   李珩给自己找了条围裙,系好,给她打下手,切菜的同时,按照谢夫人的需要从手边递各种调味料给她。   他们最后还烤了一个苹果派,两盘披萨,放在烤箱恒温保存,打算晚上看节目守岁的时候吃。   “一个会不会不太够?”李珩拉开冰箱门,打算做几个牛奶布丁。   “苹果派只有我们两人吃。”谢夫人解下围裙,洗了把手,“他们又不吃甜。”   “可是我觉得妈妈你应该多吃点。”李珩理所当然,“你这次出门回来都瘦了。”   谢夫人无奈,又舍不得像瞪谢思之那样瞪他。   “你不觉得妈妈现在的身材正正好吗?”   她只好拢了下头发,“这样穿裙子会显得我更高挑。”   “之前才是最合适的。”李珩一口咬定。   谢夫人故意表现出一副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作势要把他赶出厨房,“布丁晚上烤,别在厨房添乱。”   然而她刚刚还夸李珩勤快懂事,不像几个绵白糖和细盐都分不清的哥哥。   李珩只好回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等开饭。   新衣服他在上飞机之前就换好了,和谢笃之身上穿的款式相同,是情侣装。   不过谢笃之身上套的那件是黑色。   餐桌上,他又收了一堆密码为生日的银行卡。   “我们今年就不过去爷爷奶奶那边拜年了。”谢夫人说。   今年算是他们家十几年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团圆年,她觉得还是在家过更好。   谢先生随她。   只是团圆饭正式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是给远在南美和北欧的几位老人拨了视频。   拜年之后,李珩又收到了好几笔压岁钱。   并且只有他有。   理由是其他人已经工作自己挣钱了。   趁着父母在回答长辈们的问题,二哥和大哥在抢电视遥控,李珩悄悄戳了戳谢笃之,让他看自己的消息。   他把收到的红包分给了谢笃之一半,备注是新年快乐。   谢笃之转了一份更大的给他,备注同样是新年快乐。   “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转来转去吧?   李珩刚要开口,就被突然响起的爆竹声吓了一跳。   S市禁燃烟火,何况现在也还远不是应该放爆竹的时候。   回过神的时候,谢笃之已经眼疾手快在他的屏幕上点了一下,让他接收了转账。   谢笃之自己也点了接收。   “新春快乐。”他听见谢笃之的声音。   在谢思之“我觉得这个模拟出的声音效果更好”的嚷嚷之中,他悄悄去牵谢笃之的手。   谢笃之刚好也准备握住他的。   李珩目光迅速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人注意,才轻巧又迅速地在他侧脸上啄了一下。   “新春快乐。”他同样这么回答谢笃之。   ——这是他和谢笃之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以后,在他的生命中,还会有许许多多这样的第一次。   每个第一次,他们都将一起体验。   作者有话要说:   【看作话】   【正文完结,后日谈在下面】【小乖不知道的事(指家人对梦的后续处理)和if线在番外,还没有开始写】   李珩在给自己煮饺子,添水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外面很黑,几乎看不见多少城市的灯火,不过他可以想象出那种热闹的气氛。   谢家的团圆宴吃得很早,更接近午饭,吃完之后,家里的其他人就收拾好东西,出发去欧洲,和老人们一起过年了。   这段时间他一个人在家,如果表现得好,可能父母回来走亲戚——去白家那边,会有他的份。   然而他还是想不明白。   花瓶是谢笃之悄悄推了他一下才碎的,他不是因为和白软争执才打碎了花瓶,他没有说谎,为什么不管怎么解释,都没有人相信他呢?   李珩走了会儿神,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水已经重新沸了。   因为煮得时间太久,已经有几个饺子皮馅分离了。   他赶紧关火,手忙脚乱往把饺子盛出来,又朝碗里加了点汤,端着饺子回了餐桌。   电视上在放春节联欢晚会,刚好演到一出阖家欢乐的小品。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了家,他在吃饺子的时候,想的却是院长阿姨,还有福利院其他的弟弟妹妹们。   这个时候的福利院肯定很热闹,外面会有不断升腾炸开的烟花,大家都在一个屋子里,好几张桌子坐着,桌上是热气腾腾的炖菜。   一个人过年算什么过年呢?   李珩守岁的时候,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大脑昏沉,鼻子也有点堵,应该是着凉。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昨天的时候,并没有开中央空调。   中午还是吃饺子,昨天他包了很多,足够吃好几天。   冰箱里其实有很多其他的食材,部分是他不知道怎么处理,部分是他不敢贸然处理。   ……这几天在家要好好表现才行,万一动了不应该动,准备等回来之后要招待客人的呢?   李珩想和他们一起去白家拜年走亲戚,不想一个人被丢下。   明明以前并不觉得一个人有什么。   他有点想给院长阿姨打电话,可是院长阿姨一定会问他这个年过得好不好,亲戚都怎么样。   他不想对院长阿姨说谎,可是如实说出来,院长阿姨肯定会担心他,然后埋怨他的父母失职。   比起失职,他更觉得是自己没有做好。   他既不优秀,也不乖巧,所以才不被其他家人喜欢。   李珩其实有点后悔当时没有低头认错,而是固执地说花瓶是因为谢笃之才碎掉的。   要是他当时再机灵一点,懂得观察其他人的反应,说不定就不会被留在别墅了。   李珩不知道他们还有几天才回来,他想发信息询问,但是又担心这个时候发过去会打扰其他人,而且被当成别有用心。   ……万一谢笃之又说了他什么呢?   他本来给其他人的印象就不好了。   吃过午饭,李珩打开电视,调到昨天的频道,开始看晚会的重播。   他昨天看到后面就睡着了,还有一些内容没有看完。   而且也不知道除了看电视还能干什么。   家里的书房禁止他进去,他感觉自己好像也丧失了今年年初那种准备开始新生活的雄心壮志,连学习也提不起多少劲了。   感觉自己太笨。   至于直播,差不多也是同样的理由。   ……自从上次谢笃之要和他一起玩游戏之后,每次他直播,弹幕就一直会有观众问他之前的那个小哥哥怎么不在,主播你们什么时候再打算一起玩,他想装作没看见都难。   有时候甚至会影响操作状态。   和讨不讨厌谢笃之关系不大,他必须得承认,自己真的很羡慕谢笃之。   ——要是他们也能稍微把爱分给我一点就好了,我不会像谢笃之那么贪心的,我只要很小很小的一点。   看歌舞剧的时候,李珩这样想,觉得等开春之后,自己可能需要延长一下直播时间。   不工作的时候,他走神的次数明显比以前增加了许多。   还总是会想到以前。   明明现在他的生活应该是比以前要好的,不用扣扣搜搜,计算这个开□□个开支,从来不会缺新衣服穿,房间也比出租屋大。   更见识了很多从前没办法想象的事物。   不管从哪方面看,他都应该满足的。   李珩给超管回了一条新春快乐的消息,又问了上个月全勤的事,在主播群抢了几个红包,突然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春晚的复播还在放,但那个小品他昨天已经看过,并不是很感兴趣。   距离晚饭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李珩其实有点想去市中心,或者去景点附近,那里过年的时候反而更热闹——他去年买了特产,今年也可以买一点寄回去。   然而他叫不到车。   这里太远了,就算加价也没有司机应答。   李珩放弃了,他定了个闹钟,打算稍微睡一小会,然后回房间直播。   还有好几个新游戏他还没有打开过,更不要说承诺过给观众的攻略了,应该更勤快一点。   这次他记得给自己找了床薄毯,又把家里的中央空调设置了定时。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冬天外面总是黑得格外早,他摸了会儿,才从坐垫后面找到自己的手机。   晚上六点多,还好,没有睡过直播时间。   李珩从沙发上爬起来,准备直接上楼。   晚饭他不打算吃了,想和夜宵放在一起,并打算在直播的时候问问观众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推荐。   上楼的时候,他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很急促的敲门声。   有点疑惑。   值班的保安也放假了,难道是哪个邻居吗?不过他们的邻居住的其实有点远,李珩也没怎么见过。   就算邻居有事找他帮忙,他可能也办法做主的。   这样想,李珩打开门。   他还未开口,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影后,顿时愣住了。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雪,天太黑,他没有注意。   本应该在欧洲的谢夫人站在她面前,头发上粘的雪还没有化。   可能是因为雪花的位置,她看上去好像比一天之前要稍微沧桑了一点。   他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谢夫人抱在了怀里。   被认回家以来,这还是谢夫人第一次像这样抱住他。   可能在他很小的时候,谢夫人也是这样抱着他的吧?   只是为什么,她会抱着自己哭呢?   ……   “……笃哥!”李珩睁开眼,“我好像梦到了!”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还枕着谢笃之的手臂,有点不好意思。   昨天他们一起守岁,干脆就睡在了一张床上——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什么?”谢笃之眸子半阖。   昨天半夜起来冲了个澡,睡得有点沉。   “我说,我做了个梦。”李珩这样说,盯着他的嘴唇看,突然又有点想往上亲。   亲吻也是可以表达喜悦的方式。   谢笃之无奈地制止了他,主动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叹息般开口:“……别闹。”   “我刚刚只是有点激动。”李珩替自己辩解,“我梦到他啦。”   “我梦到年初一那天妈妈突然赶回家,抱住了他,和他说新年快乐,和他道歉。”   “其他人也在第二天赶回来了,没有白软。”   这个梦要比上次模糊很多,他也不是梦里那个“李珩”。   他努力回想,才从记忆里扒出了后续的细节,“……他们和他说了很久的话,还翻出了很多他小时候的照片,解释了很多的事。”   “我觉得他后来应该不会那么难过了。”   “所以很开心。”他把头埋进谢笃之怀里。   虽然也有已经发生的伤害无法挽回,但无论如何,他们已经尽到最大的努力了。   不管被逆转的梦,还是谢笃之,都让他发自内心感到高兴。   他听见谢笃之“嗯”了一声。   “我也开心。”   ——因为你开心了。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