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內容簡介 人人皆在叛城。 * 试验田,主写play(?),想到什么写什么。 独立故事。每一单元超过7章,算我输。 想做的事趁着开心去做,想写的play趁着有空就写。 目录: 1. 蕙兰香片 2. 皇家胭脂 3. 客缦胡缨 4. 白描牡丹 5. ■■■■■■(刮开有奖) 6. 。…… H虐心甜文女性向 蕙兰香片(一) 蜜合色旗袍穿在孟婉秀身上意外合适,玲珑身段,肌肤赛雪,露出藕臂白得晃眼。她的身子仿佛天生不该藏进普通的袖袄里,合该由旗袍裁剪出来。 只是旗袍的主人总爱低眉顺眼,有些怯懦。故而,尽管孟婉秀身材顶好,远赛过其他女人,也没能将旗袍的优雅与媚而不俗穿出味道。 孟婉秀眉毛淡秀,眼睛如盈盈一痕水,长相偏古典美人,温婉端庄。 可这样的长相,放在时下来说,美则美矣,却毫无灵魂,不够时髦,也不够新派。 她不习惯穿旗袍,也不喜欢。不过这是傅羡书头一次带她来上等舞场,他让她穿,孟婉秀只好听话。 傅羡书是她的未婚夫。 两个人婚约定在傅羡书十二岁那年,那时候,孟婉秀也方才九岁。 孟家是书香门第,祖上出过状元郎,在无锡是有些名望的,与傅家世交。 孟婉秀是家中最小的女儿,性子合名,温婉灵秀,知书达礼,因此很得傅羡书的母亲欢心。 两家父母作主,定下了这桩婚事。 以前讲得好听,她与傅羡书是金童玉女,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可现在潮流变了,这样的婚约改名叫“父母包办”,是“封建”的,跟孟婉秀这个人一样,顶不时髦,顶不新派。 这事放在任何男人身上都无足轻重,但不该与傅羡书挂上钩。 他留洋五年,知识渊博,讲外语没有一丝口音,回上海不到半年,就将傅家原有的纺织厂扩建两倍,又在最豪华的地段盘了个绸缎门面,专做上等人的生意。 孟婉秀不懂商道,只是听傅母有话学话,讲纺织叫轻工业,做不成大气候,傅羡书并不满足于此。 让路边的小叫花形容傅羡书,那也是现在新文化尖尖上的人,怎么也不该跟“包办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的旧词挂上钩。 她的存在,对于傅羡书来讲,就是个笑柄。 孟婉秀不明白,他为什么带她来这种场合。 他放她坐在黑丝绒沙发上,给她点了杯白兰地。她不敢喝,并拢着膝盖乖乖坐着,像个蜜合色的玉雕像。 他在谈正事。 她不懂,就沉默。 身侧的傅羡书,穿着挺括的黑色西装,肩宽得像高高的山,看似英俊风流,唇边含着温和的笑,可黑漆漆的眼睛锋锐又凌厉。 他好讲话,也不好讲话,阴晴不定的,谁也拿不准他的脾气。 孟婉秀更拿不准了。 他谈生意,讲令人会心一笑的幽默话,信手拈来,风趣横生。可到她面前,傅羡书又好似有说不尽的恶毒话。 他总在嘲讽她。 讽刺她保守,讽刺她不识字,讽刺她总是死气沉沉得像个木偶,万事都听长辈的话,让她往东,就绝不敢往西。 孟婉秀就算真是个木偶,也受不住他的话,一低下头,眼泪就扑簌簌坠下来。 傅羡书尽了恶兴,又会撂下一句“连哭都不敢哭”的话来。 他让孟婉秀清楚地知道,自己对她是有多不耐烦,有多厌恶。 他这样的嘴巴用到生意场上也很有效用,来跟他谈生意的人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年轻人才俊不凡。 孟婉秀坐在一旁,虽然听不懂门门道道,不过她能听得出,这场生意谈得很顺利。 傅羡书多喝了两杯酒,又叫来几个舞小姐作陪。隔了一会儿,对方就拥着红袍绿腰转进舞池。 旗袍侧边开叉,露出光滑细腻的大腿,男人抚摸上去的时候,女人就会依在男人身上咯咯作笑,满面娇羞。 舞女是女人,傅羡书是男人。所以,他们也在做同样的事,全然不顾孟婉秀在场。 女人浓妆艳抹,在孟婉秀看来,比玻璃瓶里的玫瑰花还要美丽。她扭着水蛇腰,吃了口琥珀色的酒,便扭头去吻傅羡书的嘴。 傅羡书没有动,凸起的喉结滚动,将酒水咽下去,手抚上她的大腿,扯开白色的吊袜带,又低头,重重亲吻在女人的锁骨上。 女人开心地笑起来,笑声像梵婀玲,抱着傅羡书,脸却转向孟婉秀,眼神极尽妩媚和挑衅。 这时候,孟婉秀才雪亮,傅羡书为什么要带她来。 他想退婚,与“封建”彻底划清关系,可又拗不过家里的老太太,索性曲线救国,从她身上开刀。 这一刀可真疼。 孟婉秀脸颊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烧起来。她咬住唇,心里一抽一抽地疼,眼泪开始不争气地往外涌。 可这次,孟婉秀没有让它掉出眼眶。 她失魂落魄地站起来,手心一阵阵冒汗,垂着头讲:“傅先生,你不用这样的。” 更多好看小说请联系QQ169844857进入资源群 她学着外人,叫他“先生”,不再叫羡书。 蕙兰香片(二) 金软流沙的光晕开在她的旗袍上,孟婉秀脸颊红得像荔枝,不是羞的,而是恼的。 只是她再恼,也脱不开温婉性子,可怜中又透着可爱。 “傅先生顾怜舞女,又怎对我这样坏呢?我清清白白的,从未做过一件错事,没有任何对不起傅先生的地方。” 孟婉秀颔紧下巴尖,表情芦苇似的坚韧,可眼里闪着光,满是泪水。 “与先生的婚约,本不是我跪着求的,我也作不来鸠占鹊巢的坏。你道要反悔,直说也好,又何必冷言冷语的,再磨折我半年?” 更何况今日…… 一早,她立在穿衣镜前,穿着傅羡书送来的旗袍。葱白手指在缎子上又抚又展,怕有一丝褶皱,镜子里的人,羞涩,也紧张,更多的还是欢喜…… 她以为,傅羡书总是接受了她的,谁想到更是万劫不复了。 孟婉秀哽咽一声,就似要哭出声来,神态那般楚楚可怜,教在一旁的舞女郎都看怔了眼。 她怕当着傅羡书哭,又换来他的讥讽,拿起手包,便往外飞跑。 孟家这边虽不及从前光鲜荣贵,可二老也舍不得闺女受这样的委屈。她父亲更是气得心绞痛,高骂傅羡书何以这么欺负人,非要上门,跟傅家讨个说法。 是孟婉秀跪地劝了下来,讲两家素来要好,傅家老太太当她是闺女疼,伤了和气,反而更伤心;况且现在风气变了,倡导自由恋爱,傅羡书是不想耽搁她…… 「长腿老。阿。姨」持续更新 末了又软声撒娇,让父亲再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如此才让父亲消了些火气,没有将事情闹得难堪。 这事先在弄堂里传开,都道孟四小姐可怜。 孟婉秀怕父母伤心,也怕教别人瞧去笑话,白日里装成无事人般。只到了夜晚,独自躺着,黑暗里的光隙中总能浮现出傅羡书又俊又坏的脸来。 孟婉秀恨自己怎忘不掉,捏紧被角淌了好几夜的眼泪,方才缓些钻心的痛。 这日好好的晴天,不想变了脸,突然下起雨来,狂剌剌的风吹着饱满的雨珠,淅淅沥沥,敲打着冰凉的玻璃上。 孟婉秀织围巾的闲暇,也浑来多识些字。 她出身书香名门,耳濡目染,自也认得些字,但中不了男儿的用,无非不当个睁眼瞎,落了别人的笑话。 傅羡书就是个臭混账,睁眼瞎都不见他的嘲弄,偏偏就来笑她。 孟婉秀又想起姓傅的来,气得拿剪刀铰烂绒线,不甘心地拿起书,坐在玻璃窗下,一字一字对认。 打在纸面上的,都不知是雨珠,还是泪珠。 贺维成穿着粗布短衣,正将门面外的兰花一盆一盆搬到回家中的宽绰处,怕雨毁去兰草嫩绿的小叶。 孟婉秀隔窗看见,忙撑了伞出去,擎在贺维成头顶,“表哥,这么大的雨,你放它们一放,别自己淋着。” “没事,就有几盆,落在雨里也怪可怜的。四小姐,您别出来,当心着凉……” 贺维成算她母亲那边的远房亲戚,不算太亲,孟婉秀喊一声“表哥”。 他从芜湖来到上海,得孟家接济有了栖身之所,为了报答,平日手脚勤快,帮家中做些粗使活计。 贺维成忠厚老实,人也磊落大方,孟老爷很喜欢这孩子,甚至借银元给他买了辆黄包车。 白天,贺维成就会出去拉活儿。 今日得闲,也没忘记本行,做起拉花儿的买卖。 孟婉秀怕他淋着,高高举着伞。她不及贺维成高大,步伐也没他快,来回几趟没给他遮下多少,自个儿倒落了一肩膀的雨珠子。 贺维成看见,也不敢再动,催着她往檐下避避,“四小姐,我风吹日晒得惯了,不妨事。您……” 嫩青窄袖褪卷,露出一小截皓皓霜雪似的手臂。 贺维成低头回话时看见,猛地就想起那天傍晚的长街上,孟婉秀穿着短袖旗袍,走得又快又急,正噙着泪哭,旗袍侧边的扣子掉了一粒都不知。 行止间,一双玉腿肌肤白腻。 因所想非分,贺维成的心一下乱了,话都结巴。 孟婉秀拿出手绢,递给贺维成,“哪里不妨事?快擦擦罢。” 贺维成紧张地接过来。 孟婉秀笑起来,笑声又软又甜,听得人发酥,“也有你这样好心的人,瞧花草也可怜。” 贺维成不假思索地回答:“那是四小姐的花。” 孟婉秀心思纤细敏感,哪里听不出这话里的情意。 她一默,贺维成才知失言,不由得红了脸。 “四小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哪里敢……” 他越说越错,忙跟孟婉秀告退,溜溜地跑了。 孟婉秀唤了几声不得,又想帕子还在他手上,一低头,竟也慢慢涨红了脸。 孟婉秀连着一个月不曾去过傅家。 傅公馆还派人来问候,是不是孟四小姐生了病,隔着几天不见,老人家也怪想的。 孟婉秀听这口风,像是傅羡书还没有将她同意退婚的事告诉他母亲,就顺着假称抱病,为他拖延了几日。 这几日间,傅羡书非但没有提退婚的事,还跟上海近日声名鹊起的“小名伶”白玉珊闹出绯闻,照片登了报。 一个是商业新贵,一个是当红影星,压在别有用心的诋毁之上的,是对他们铺天盖地的祝福,连报道都写他们是“才子佳人”。 孟婉秀为傅羡书的泪都还尽了,看到报纸,麻木不仁,心里想,从前父母亲还讲他们是“金童玉女”,也就她傻,什么都做了真。 万望这位白小姐别那么傻。 由不得她关心旁人,报纸出来,最难堪的不是白玉珊,而是她孟婉秀。孟老爷破口大骂傅羡书欺人太甚,气得躺在椅子里长吁短叹。 孟婉秀实在不想再让父母忧心此事,便主动找上傅羡书,想同他说爽利。 她打了个电话,是傅羡书的秘书接的,讲傅羡书去了大三元吃饭,如果有事,可以去那里找他。 孟婉秀面对傅羡书总发怯,正赶上贺维成出去,就托他将她拉到大三元去,有个相熟的人在,也好壮壮胆气。 孟婉秀一眼就认准那天接送她的雪佛兰,司机正在一旁抽大联珠,见到孟婉秀忙摁灭烟,点头哈腰地问候。 她就在马路边等。 贺维成在街道另一边陪着她等,他见到车牌是9966,就知道孟婉秀是在等傅羡书。 他无法不在意。 孟婉秀见贺维成迟迟不走,于心不安,便走过去同他讲,“莫担心我,我跟傅先生讲两句话就回去的,你尽管忙去罢。” 贺维成见留不下了,踌躇着将手帕拿出来,“我洗净了的,还给四小姐。” 孟婉秀接过来,羞涩地说:“表哥见外了。” 那开车的司机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孟四小姐,先生正在车上等您。” 孟婉秀回头,透过车窗,隐隐约约看见傅羡书的侧脸,轮廓是模糊的,也能看出冷峭和俊秀来。 她与贺维成打过招呼,又折回车边,敲了敲车窗,傅羡书置若罔闻。 孟婉秀以为他误会她是纠缠,正要解释,傅羡书的司机就请她上车。 车厢很宽敞,可孟婉秀觉得狭小,这里只有她与傅羡书,他那样盛的气场,令她躲无可躲。 “什么事?” 他讲话,孟婉秀才闻见醺醺酒气,往她鼻端里钻。她轻咬下唇,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父亲本想在报纸上登则退亲启事,可顾及傅先生的名誉,没做下此事,我就想烦请傅先生同好友亲朋讲清楚,别再生误会。” 她借父亲的名义说谎,试图占据上风,可她惯不擅长,腮上红起,乌黑的眼睫毛轻轻颤动。 傅羡书侧着,撑着下巴颏望向车窗外,眼神冷淡淡的,压了些阴郁。 “什么误会?” 孟婉秀无名火起,他根本不惦念自己给人带来多大的麻烦和羞辱,气鼓鼓地说:“我与傅先生的婚约已经作废了。” “谁说的?” 傅羡书转过头来,目光笼住了她。孟婉秀一下哑住声,拿不清他话的意思,又咬了咬下唇。 “别咬唇。”傅羡书的声音里冒出些烦躁的火。 孟婉秀听他颐指气使,就心尖发颤,又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他不快,还要听他呼喝。 她委屈地控诉:“怎么这也要管?就凭你有见识么!你又不是我丈夫了,做甚要你管?” 傅羡书眼里的光顿时收紧,收成锋锐的尖,刺在孟婉秀的身上。 孟婉秀吓住了。 下一刻,他手指深入发丝间,扣住她的后脑,猛然扯近。 蕙兰香片(三) 两片娇红的唇全卷入他的口中,傅羡书重重吮了两下,舌尖轻而易举地抵开牙关,袭进芳泽,勾着她的香舌不断舔咬。 孟婉秀吃痛,才回神傅羡书在对她做什么。他手指间还绞着她的头发,刺痒麻痛,她更似要炸开了。 傅羡书是喝醉酒的,这让孟婉秀又惊惧又愤怒。她使劲推他,推不动,就攥起拳用力捶他,呜咽乱挣。 傅羡书合臂抱紧她僵硬颤抖的身子。孟婉秀不肯,蹬着腿往后躲贴,头一下撞到车门,痛在其次,躲无可躲才是真让她恐惧的事。 她曾经多么想依傍在傅羡书的怀中,多么想亲近他。傅羡书回上海后的每一日,她能见到他的每一次。 孟婉秀一见他,便连耳带腮地红,手指绞在一起,羞怯怯地跟在他身后,步子迈得轻悄又轻快,怕打扰到他,又怕跟不上他。 与傅羡书在一起,她每根神经都要绷得紧紧的。跟累了 的时候,会希望他能停一停,也会奢望他能牵住她的手…… 她又不是腐朽烂掉的呆木头,也知那些新思潮,也懂得解放,也愿意在公共场合与他亲近。 只要傅羡书欢喜,她就欢喜。 纵然他对她总是冷言冷语的,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一笑,上海的冬天也不那么冷了,清素的日光都变得软溶溶的。 而此时此刻,她得偿所愿,傅羡书甚至做着比牵手更亲密的事,可她怕得只想躲。 傅羡书不准,伸手捏住她白软的脸颊,眼神危险:“躲?你要躲到哪里去?” 他欺压过来,用膝盖抵开她拢起的双腿,曲膝往上顶,蹭着她大腿内侧。 “你滚开!啊……唔……” 她被吓破了胆,手指死死揪着他的衣服推扯,衬衫皱巴巴一块,可他却山一样纹丝不动。 孟婉秀从未见过这样的傅羡书,霸道、骁悍,狠狠压在她的身上,带着明晰强烈的侵犯,攫取着口中香泽,掠夺走她的魂魄。 舌根被傅羡书吮吻得发麻,唇也好痛,孟婉秀眼泪收不住地直淌下来。 傅羡书扯掉她襟口攒金线的梅花钮扣,她更加乱了,哭着攥紧衣裳,“不要……” 听她呜咽与挣扎尽数变成无助的哭泣,傅羡书不自觉收些力道,松开唇,放她急颤颤地呼吸。 孟婉秀见得了空档,连打他的心思都无,只想逃,便胡乱去摸车门。 傅羡书手指挑了挑她下落的襟口,轻声道:“尽管下车,无人敢拦你。” 一句话,吓得孟婉秀不敢动了。 雪佛兰周围守着人,从前都是混码头的,得傅羡书赏一口饭吃,为他断头流血,肝脑涂地。大三元外人来人往,有他们当铜墙铁壁,没有任何人敢近傅羡书的车。 这让她得以保全最后的脸面。 可孟婉秀心里更恨傅羡书,恨他恃势凌人,恨他如此轻薄,攥拳往他身上乱打一通。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流氓!无赖!……王八蛋!”她找不到更坏的话骂他,因不达意,眼眶里泪水更盛。 她用手指抹去唇上的湿润,又翻来用手背再擦。 她嫌傅羡书脏,不晓得他嘴里的酒是哪个小姐喂的,亲她的唇也不知沾过谁的胭脂,手翻来覆去,狠狠擦了好几遍。 傅羡书捉住她小细腕子,低头又往她嘴上亲,含住小唇儿吮来舔去,非弄得湿濡濡的。 “难道不想我跟你亲热?”傅羡书单手拢起婉秀的脸,睥睨着,似笑非笑,“孟四,你怕是做梦都在想。” 心事被戳破,挑明,孟婉秀眼圈儿更红了。他无非仗着她喜欢过他,才这样讥弄她的心意。 见她泫然欲泣,傅羡书扯深了笑容,低头还要吻她。 孟婉秀双手撑开他的肩膀,哭着腔说:“你认错了人,我不是你那些红粉知己,你寻欢,找她们去,别来招惹我……我跟你已没有关系了,以后还要好好嫁人的,还要好好嫁人的……” “嫁给谁?”傅羡书眼角眯了一下,唇线讥诮,“就那个拉黄包车的?” 口吻嘲讽,轻蔑,仿佛只他是高高在上的云,别人都是烂泥。 孟婉秀以为傅羡书只对她刻薄恶劣罢了,对待外人,他是一向斯文有礼的。可现如今听他讥弄贺维成,孟婉秀气得嘴唇都在颤抖。 “我就是嫁他,又与你何干?!拉黄包车的怎么了!也比你干净!” “他干净?” 傅羡书黑漆漆的眼睛狠狠盯住她,孟婉秀似乎看见自己映在他眼睛里头,小小白白的一团,正在被烈火反复煎熬灼烧。 这一瞬间,她后悔说骂他的话。 车外吵吵嚷嚷起来,沸反不安。 有人贴过来,恭恭敬敬,向傅羡书请示:“他讲是四小姐的表哥,要先生放人。” 隔着玻璃车窗,傅羡书与贺维成目光相撞,黑色的瞳仁越发深不见底。 傅羡书说:“去,卸他一条胳膊,右手。” 孟婉秀如兜头浇下一桶雪水,手脚冰冷,僵了,寒意寸寸往她肌肤里渗。 “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孟婉秀慌着神要开车门,让傅羡 更多婆婆文请联系QQ8670827进入小说群 书抓回来。男人嘴唇冰凉,就贴在她的耳边,“再动,就不是一条胳膊了。” 司机钻进车,权当看不见,听不见,只问:“先生,要回公馆么?” 傅羡书手指捻弄着孟婉秀软绵绵的耳垂儿,说:“先回贝当路。” 蕙兰香片(四) 贝当路有一所独立花园洋房,属于傅羡书。 一掷千金买下这栋洋房,有人说他是为了金屋藏娇,博取白玉珊的美人心;也有人说,他是为了广开门路,一栋洋房,让他结识了投资兴建贝当路的洋行董事,与万国储蓄会搭上桥脉。 真真假假,众所纷纭,孟婉秀也分不出,她只明白,这里与她没有半分干系。 她不想来,却由不得她做主。 等到了贝当路35号,孟婉秀死活不要下车,手掌里紧紧攥着让傅羡书扯掉的扣子,合着一起,抓住敞烂的襟口不放。 傅羡书不耐烦地催了几句。 听他催,孟婉秀心尖就怕得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转眼又开始掉眼泪,她用手揩去,怎么揩也揩不净。 傅羡书说:“有什么好哭的?旁人敢多看,我剜掉他们的眼睛。下来。” 孟婉秀一听更怕了,说什么也不肯动。 傅羡[八⑥七0捌贰七]书眼底阴霾,沉了沉气,将臂弯间的西服外套给她披上,从车里抱她出来。 她惦记贺维成,又后怕于傅羡书的威胁,不敢挣扎,恐惹他不快。可她心中委屈,眼眶又发起红,尽管在他怀里,孟婉秀也支僵脖子,不肯靠着他。 待进到客室,傅羡书放下孟婉秀,吩咐佣人去预备洗澡水,又让人带着她上楼,去卧 本文由捌/陆柒/零捌/贰柒整理 室 换衣服。 佣人知孟婉秀还是傅羡书名义上的未婚妻,在她面前垂眉低眼的,可孟婉秀感觉得出他们不曾看得起她。她又不是这里的女主人,他们都是伺候白玉珊那等光鲜亮丽的人的。 佣人要服侍她换衣服,孟婉秀不习惯,让她放下衣服出去。 她坐在床上,换也不是,不换也不是,踌躇好久,到底没敢违抗傅羡书,心里也生出服软的主意。 傅羡书进来,连门也不敲,见孟婉秀赤脚踩在鹅绒黑的毯子,慌张地躲了躲,又找不着能藏的地方,只能越发快地系着腿侧开衩的花扣。 “别动。”傅羡书命令,声音低沉中带着轻哑。 孟婉秀自不敢动。 她穿着偏襟绸缎旗袍,樱桃红上开着淡粉色的海棠花。孟婉秀腰身纤瘦,不似白玉珊丰乳肥臀,旗袍穿在她身上清而不媚,风情别样。 她是胜在皮肤雪白,白得像琉璃瓶里的栀子花,衬得樱桃红旗袍愈发鲜艳活泼,走一走,下摆翻飞,仿佛都能闻见上头飘来海棠花的香气。 傅羡书走到她面前,手指抚上腿侧的肌肤,将花扣一粒一粒重新解开。 他刚刚沐浴,头发半湿着,不打发蜡时,气势也没有那般凌人,看她的神情里甚至有些温柔怜惜的颜色。况乎现在,他鼻梁上还架了副金丝眼镜,斯文儒雅。孟婉秀曾经朝思暮想的未婚夫,就是他现在这个样子。 他怎么长得这样能欺骗人呢?明明皮囊下的灵魂又恶劣又混账。 孟婉秀委屈地问:“你到底是想怎样?” 傅羡书鼻尖往她颈子里蹭,气息轻轻喷在她的皮肤上,跟声音一样轻:“你都跟着我到这里来了,还不知我想怎样?” 修长有力的手指沿着开衩往上,伸入,往她臀上拧了一把。孟婉秀尖叫起来,往后躲去,可细细腰肢被傅羡书狠狠扣着,更往怀里摁紧。 孟婉秀推着他,哭道:“你这样,我要告诉老太太去。” “她要知道岂不更开心,天天盼着抱孙子。” 傅羡书低头去吻她,孟婉秀抿紧唇,摇着头躲。傅羡书不耐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尖儿,狠狠吻住她的嘴巴,舌头往她口中席卷,清冽的气息侵犯着她,无论孟婉秀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待孟婉秀憋得脸都红了,傅羡书才移开些距离,手指拍拍她的脸,“喘气,会么?” 孟婉秀胸脯剧烈起伏,咳了声,眼泪汪汪的。 她哀求道:“傅先生,我没对你使过坏,你当行行好,放我走罢。……我不爱做这样的事,我还没有结婚,我同先生一样,耽搁那么些年,也是无辜的。” “……” “傅先生,你难道恨我么,非要这样毁了我。” 她哭得那样可怜。傅羡书沉默着,用指腹去抹她眼角的泪。 孟婉秀越说,委屈就越汹涌,“还有表哥,也不过是担心我,到底哪里惹了傅先生的火,无端端要丢掉一只胳膊?你明知道他是靠着手脚过活的,怎能有这样残忍的心思。” 他为她拭泪的手顿时停下来。 “在车上,我不该对您不敬,我向您道歉。傅先生是知道我的,一向蠢笨,您大人有大量,别与我计较,放过我,也放过表哥,我以后再不来打搅先生。” 傅羡书听后,冷冷一笑,“你是为自己求情,还是为他求情?贺维成么,我看他不顺眼久了,只要他一条胳膊,还是看在你的情面上。何况……你为他担心什么?” 傅羡书声线忽然低冷下来,伸手去拽她芽黄色的内裤,狠扯了几下,扯烂。 孟婉秀痛叫起来,可她越抗拒,傅羡书就压得越紧。她害怕得拢住双腿,他就用膝盖抵开,手指在白嫩的腿肉上又捏又拧,延 更多热门小说请联系扣扣八六七零八贰柒 伸到腿心,拨开花唇,轻轻揉按在她的花芯子上。 像是一股电流从那里钻入,很快窜遍全身,孟婉秀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啊……”孟婉秀不知自己为何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羞耻欲死,忙咬住唇,不让自己失控。 “我讲过,别咬唇。” 便似惩罚,傅羡书捏夹住她充血硬起的丹珠*,来回揉弄,一圈轻一圈重,隐隐的酥麻往她脚心里钻。 孟婉秀发觉身体正变得好奇怪,绷紧着下身要躲,可越躲,陌生的感觉就越强烈。她不敢了,去推傅羡书的手,“好奇怪,别,啊……呃……” 他冷着一张脸,揉得力道更大,速度更高。 快意很快明烈起来,从腿心往她双腿上窜,她听见微小又泥泞的水响,是她身体发出的声音,还有她嘴巴发出的声音,皆不由得她来控制,全都掌握在傅羡书的手里…… 她到了情潮高处,白白的肌肤透起红,像颗荧润的粉珍珠,双腿猛地打起激灵,娇软的身躯痉挛颤抖,难受得已发不出声音来,疯了般去推搡拍打傅羡书。[八六⑦0捌贰七] 见她丢出魂,傅羡书停下,抬手到她的眼前,泛着奇怪香气的透明液体,湿滑黏腻,银丝一样在他指间勾连。 傅羡书去咬她红透的小耳朵,“你是水做的?流出来这么多……这样弄你,爽快不爽快?” 被他揉弄过的花芯敏感无匹,残留着轻微的酥痒,渴望谁再来唤起。孟婉秀被这样的感觉吓住了,眼圈儿更往深了红,眼泪冒出来,“我不要……你怎么能这样羞辱我,这样坏我,傅羡书,你恨死你了!我要恨死你了……!” 傅羡书托着她馥软的臀,揽住白玉条似的双腿,往自己腰间狠狠一扯。 胯下那物什鼓囊囊的,险些直挺挺地撞进去。 “你恨么。我怎看不出。”傅羡书轻扬下巴,自上而下地看她,口吻里藏不住扬扬得意,“孟四,你难道不曾梦过我这样干你?” “我没有!”她双腿乱蹬,打着傅羡书钳住她的胳膊,“你混蛋!你混蛋!” 他轻笑,“你还是不太会扯谎。” 傅羡书也不知这时候哪里来的天大耐性,还不着急,手指循着淌水的小嘴儿伸进去,里头紧窄濡热,她怕得收紧小腹,不自觉一下下裹吸起他的指骨来。 傅羡书拧了拧眉头。 太小了。几乎都纳不进第二根手指。他无法不生起怜香惜玉的心,手下轻搅着柔软的肉,搅出春水,可孟婉秀只觉得疼,疼得冷汗涔涔。 “痛,痛……”她扭着腰,哭着叫。 傅羡书一手把住她细细的腰,额头也冒出汗水,流到瘦削的脸颊,淌进脖子里,温度炙热滚烫。 手指被她缠咬得搅动不开,只要孟婉秀依旧抗拒和紧张,就免不了要吃一番痛。 他俯下身,舔舐她的耳朵,舌尖着力顶了下她的耳垂,而后轻轻的,温柔地对她说:“不想疼,就松一松神。我是你丈夫,孟四,不许抗拒我。” 孟婉秀不但下面疼,心上还疼,泪珠纷纷跌出眼角。 “你不是我丈夫,我们退了婚的。你这样强暴我,就是混蛋!我连那些舞小姐都不如,至少她们还是心甘情愿的……我连她们都不如……” 她双腿酸软,浑身都麻软透了,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也只能哭。捂上眼睛,泪也会从缝隙里流出来。 傅羡书道:“别胡说。” 任个男人见了她这模样,心里也是不忍的。 可只要跟傅羡书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表面斯斯文文的,似乎万事好商量,但真到了事上,还没谁能寰转他的心意。 他将她的旗袍蜷去腰际,皱皱巴巴堆在一起,扯了枕头来垫在她桃儿似的白臀下,让孟婉秀完全张开腿心迎着他。 勃得铁硬的性器释放出来。 孟婉秀第一次见到男人的雄器,紫红的阳具上鼓起根青筋,狰狞可怖,威风凛凛。傅羡书扯着她的手往上面按,她都快握不住,顶端挨着她的手心,掌中像是被火烫了一下,猛地缩回去。 她吓得唇儿都白了,颤着腿往床头躲去,“我不要,你别碰我,别碰我……!” 傅羡书抓住她的脚腕子,重新扯回来,往她臀上打了一巴掌,响亮亮的,孟婉秀登时忘了动,恨不得立即咬舌自尽。 “不让我碰,要谁碰?”傅羡书隔着绸子去抓捏她软软的胸乳,“听我的话,放松。” 巨大的性器在她腿心处滚了两遭,蹭满滑腻腻的汁水,顶端饮足了似的更加饱胀,就往窄口里顶。 刃一样,将她剥裂、撕开,孟婉秀疼得乱蹬,刚进一些就脱出来,再进,再出,来回反复折磨得疼,蜜液中混着血丝,滴到床单上。 些许猩红,像是胭脂。 傅羡书背脊上也沁出了汗,大恼着握住她的膝盖,推上去,制住她娇娇的身子。 “别动!孟四,再动,要你好好受苦。” 孟婉秀想,还能比现在更苦么。她已疼得要死,脸是白的,唇是白的。 可傅羡书这般贴近,低下头凝望着她,孟婉秀轻轻一瞥,就能看见从他头发里延到额角的那道小细疤,淡得几乎看不出。 但这道伤痕曾是刻在孟婉秀心上的,要刻一辈子,死了,也得刻到墓碑上去。 就当她失神的空档,傅羡书寻准玉穴一挺而入,孟婉秀“啊”地惨叫起来,痛呼声拉得长哀哀的。她疼得反弓起腰,除了撕裂一样的疼痛,她茫茫脑海里什么都无了。 傅羡书也知什么是痛了,他腔子里鼓跳的东西仿佛被她攥住,同在一牵一牵地疼。 湿汗涔涔往外冒,她大哭着喊:“痛,真的好痛,你快出去……你快出去啊……” 傅羡书没有动,伏低身子,解开旗袍斜襟上的盘扣,探进手去抚摸她的乳房,手指在樱红的乳尖上滚弄。 她不住地哀求道:“求你了,求你了……我疼,我疼……” 傅羡书吻住她的嘴,又去吻她的泪,身下坚定缓慢地再往里挺了挺,可亲吻她的唇又是那样的温柔。 “就这一阵儿,当是为我忍忍,以后就不会了。”傅羡书用手拨了拨她额上被汗打湿的发丝,“你这样疼,我又能多舒坦?……孟四,你天生来磨我的。” 孟婉秀冤枉得眼睛发红,“我何时,我何时磨过你,缠过你……!” 傅羡书咬住她的唇,挺着劲瘦的腰,往艳红的深处抽插了几回。她的嘴被他堵着,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傅羡书胸膛又着了她的打,呼吸又急又重:“还不承认,你现在可不就在缠着我?这么紧。” “我恨死你了!我当真要恨死你了!” 她哭着,身体在他的顶送下颤动,一上一下,背磨着丝滑冰凉的被单,也渐渐烫起来。 她的头陷在枕头里,陷得深了,还能闻见香水的味道,是女人的香。 是白玉珊,还是其他的女人?无论是谁,她们也曾在这张床上被傅羡书这样对待,不同的是,她们是满心欢喜的,而她疼得心脏都要破裂了。 她张嘴狠狠咬在他杵着的手臂上,下了狠命地咬。 傅羡书无动于衷,她咬得越狠,他就肏干得越狠,额头的汗珠砸碎在她肥白的胸脯上。 待她咬出血,方才松嘴。可这样又怎能解恨呢?要他的命也不能。他这样坏,本就是该死的,可她私心又不会想看他死。 纠结、矛盾,仿佛置她到这样痛苦的境地,佐证她还爱他的事实,傅羡书才是高兴了的。 孟婉秀手臂搭住眼睛,失声痛哭起来。 在逐渐湿软、变烫的变化中,在尾椎不经意攀上一绺麻嗖嗖的快意中,孟婉秀开始怨自己,怎就管不住自己的心?又做错了什么事,招来他这样的魔星主了自己的命宫? 神思不防间,她忽地叫出一声,细细碎碎的,比蚊子声还要小,金钩儿似的,挠着他的心。 “出声。” 孟婉秀不从,愈发咬紧银牙。 傅羡书挺起身,掐住她的腰又撞了一下,“叫出来。” 孟婉秀倒吸着气剧烈呼吸,无声地喘着。 他知她是忍不住了,开始疾风骤雨地往里顶插,听得她喉咙里挤出支离破碎的呻吟声,寸寸消磨着他的耐心。 傅羡书晓得她是第一次,总归疼比痒更多,看她凄凄惨惨地哭,一脸快要死了的悲怆,再大的欲火也摧去了不少。 他头回没能狠下心肝,也没兴致反复折腾了,单就着一个舒服的姿势狠插着。捣出掺和血丝的水沫淫液,粗长的性器被她缠吸得欲生欲死。 渐渐地,连他的呼吸声都急重了好多。 又过了好久,他喉结滚动着低沉的声音,渐重,猛然撤出身来,浊白射出,迸溅在她白灵灵的小腹上,樱桃红的旗袍上…… 孟婉秀眼睛无神无光,只有身体在尖锐剧烈的高潮中颤抖、抽动。 傅羡书压在她身上,待呼吸沉稳了些,手指拍拍她的脸安抚,很快就撑起身,离开了她。 他从黑沉沉的衣橱里取了件衬衫,熨烫得齐整,穿上,一边系扣子一边说:“睡一会儿,等到了晚上跟我回公馆。” 还不到晚上么?她以为都要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孟婉秀躺在床上,侧首看见丝绒窗帘敛了一半,露了一半,窗外黄昏天的光也烫得发红,是荔枝红,掺混着黯淡的昏黄,油彩似的,炯炯地泼进卧室里。 她赤裸着身体,肌肤上沁着一层晶莹的汗,镀上荔枝红与杏子黄杂在一起的光,愈发油亮。 傅羡书看她娇软软、白馥馥的身体,一会儿,坐在床边凑近孟婉秀,怜爱地去亲吻她的脸颊,“想什么呢?” 她泪也流尽了,可怜的脸儿上只有满满的泪痕,哑着声说,“你是个混蛋。” 傅羡书笑着,“是,我是混蛋。” 可又能怎么样呢? 连傅羡书都知她无可奈何,说:“可偏偏你喜欢,是不是?” 蕙兰香片(五) 孟婉秀不晓得傅羡书为什么如此待她。 傅羡书把她带去舞场,瞧他跟其他女人亲热,无非是想让她知道,他不喜欢她。 能有什么办法呢?傅羡书不喜欢她,她是一点法子也没有的。孟婉秀也做不来纠缠不休的事,为着他能顺心,自然早日与他扯清瓜葛也好。 可如今,傅羡书又不准退婚,还对她做了这样的事…… 孟婉秀自觉那让傅羡书曾经填满、撑裂的私处正火辣辣得疼,又凄荡荡得空……他现在又似条哈儿狗在她脸颊上舔来舔去,吻吻她的睫毛,含含她的耳朵,又取毛巾给她揩干净乱淌的精液。 这时的傅羡书又是极温柔的。 可方才为什么那样残暴、野蛮?一脸的骁悍,仿佛把她生吞活剥了才满意。 孟婉秀泪眼朦胧地看向他,问:“你到底想怎样呢?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夺我的清白?你念书,我在家替你孝敬姆妈,你不愿意成婚,我也不缠着你……我没有对不起你,你这样对我……” 傅羡书瞧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往她胸脯子上亲了一口,轻声骂道:“蠢货。” 她颤颤低吟了几声,又咬住下唇。 “再咬,我还欺 负你。”他拨弄开她的唇瓣,看她受惊噤声,傅羡书心里也不见得有多痛快。 他抵开细白的牙,逐着她的舌搅弄。 孟婉秀恨自己怎就没个脾性,有人欺负她,她就没法子说出厉害的话,只晓得哭;就算说,也只会不断地问为什么,明明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可如今这样的世道,单单是存在就是罪孽了,没有强硬的手腕,谁会同你讲道理? 傅羡书手指搅得她口中呜咽咕哝,下腹又硬烫起来,他收了手,指腹捻着湿漉漉的津液。 “别哭了,哭得我心烦意乱。” 傅羡书起身,戴上眼镜去书房。 孟婉秀蜷在床上默默流泪,因着被他折腾得太狠太累,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晚上,孟婉秀浑浑噩噩起来,经人服侍着,换了身阴蓝色的大圆襟旗袍,不那么娇艳,更显端庄温柔。 傅羡书已穿戴好,正在楼下看报纸,听见高跟鞋笃笃的脆响,抬头去看,见孟婉秀正扶着楼梯下来。 孟婉秀见他,不免怔了怔。 傅羡书穿立领黑色长衫,戴着绅士礼帽,已完全不像个生意人,而是个儒雅斯文的读书人。 孟婉秀眼睛肿成了桃儿,方才冰敷后消去些,可眼圈儿还是红红的,委委屈屈地走到傅羡书跟前。 他捻揉她耳垂上的珍珠耳环,“讲你穿旗袍好看,以后见我,都要穿。” 他是真变了主意,又决不退婚了么?否则怎要讲“以后”的事。 孟婉秀摸不透他,如今也没心思再琢磨他去。 她正恨他恨得要死。 孟婉秀不给他好脸色看,傅羡书当她使小性子,先前也的确让她疼实了身子,就揽着孟婉秀哄上两句。 孟婉秀素来耳根子软,面上不与他好过,可到了傅公馆,也不想让他难堪,更不想让傅家老太太为他们小辈儿的事忧心。 “傅先生回来了?呀,四小姐,可把您盼来了,老太太今天还念叨您。” …… 麻将桌已经摆上,傅老太太见孟婉秀来,忙让佣人添上椅子在她身后。 傅羡书站在孟婉秀身边,也正看牌,手指无意识地抚着婉秀后颈上的碎发。 其他陪牌的几位太太瞥见,笑:“傅先生别来镇场,吓得牌都不要来了。” 傅羡书笑:“今天输的,记在我账上。” “傅先生既发了话,可别怪我们当真。” 傅老太太嗔瞪羡书一眼,“你捣甚乱,我正调好了风,做你男人的事去。” 傅羡书笑着,打过招呼就走开了。 “婉秀,吃碗燕窝,秘书打电话讲你要来,姆妈专门炖的。” “谢谢姆妈。” 麻将桌上爱讲八卦,不免有一嘴问傅先生的婚事。她们知道老太太认定婉秀当儿媳妇,也围着讨好她,讲外头女人的不是,现在的记者都在瞎报道。 老太太态度也坚定,讲好就这几个月的事,再拖下去净让别人说四姑娘闲话,让亲家没脸,更怕有人以为傅家的门那么好进。 孟婉秀坐在后头,不免有些尴尬,话也少了。 等散了场,孟婉秀要回梅泉里弄的家去,临走前,她陪老太太坐着说了会儿体己话。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嘱咐:“婉秀,羡书就是浑,心没定下来,招这个惹那个的,可他没有坏心。” 他哪里不坏呢?明明坏事都做尽了。 孟婉秀听着委屈。 “他跟人谈生意,现在手还要伸到政府去,到一些场合,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是外头吹来的风俗,不讲亲密,讲礼仪。” “我懂的。” “而且你跟他的情意,打小看到大,深得很,不是随便一个女人就能比得上的。你瞧瞧他头上的疤,羡书父亲走之前,他多好的脾气,哪里见他跟谁红过脸?只为你同人打架,缝了七八针的,醒了还不放过,吵嚷嚷的要杀人……” 她怎可能不记得?她心甘情愿等他那么些年,不就是那道疤害得么。 傅羡书还在念书的时候,就是峥嵘人物,办读书会,组织社会运动,旁人都讲实业振邦,他要讲教育救国,在学生当中出尽风头。 招人拥护,自也招人嫉恨。 同他结过梁子的人知他这样青的年纪就有个未婚妻,拿此事取笑他,他不理不睬。 越不理睬,他们就越恨。 孟婉秀那时与他还会传书信,她字写得不好,通常好几周才写出一封,寄给他,讲自己也好想去他说的宁德湖边走走。 傅羡书就令家里的司机来接她去学校。 在宁德湖,他们就碰见傅羡书的对头,对方指着孟婉秀笑话。 起首傅羡书还有耐心,同他们讲道理,一副好商量的样子,后来他们见躲在傅羡书身后的孟婉秀柔柔弱弱的,生了欺负的心思,便油嘴滑舌地问她,要不要一起坐电车兜圈子。 傅羡书低声讲:“与我怎样都可以,别动她,否则我真不会客气。” 他们笑,去扯婉秀的手腕,把她吓得尖叫,又向傅羡书挑衅,“你要怎么不客气?” 他那时知斯文,不晓得打架,真动起手来,全凭本性的狠。 他是狠的,埋在骨血里,否则也不会有今日黄埔滩的傅老板。 那次之后,他额角上就烙下了那块疤。 孟婉秀看着它裂开,看着它愈合,仿佛那疤是长到了她的身上。 有老太太催,婚期最终还是要定。 孟家这便见傅公馆态度反复,恼他们不将自家四姑娘看重,拖着迟迟不给答复,也不再让孟婉秀出门。 她记恨傅羡书,心里不挂念,平日里不是看书识字,就是在卧室里织围巾。 一切都很好,唯一不好的是,这几天挂在壁上的西洋钟卡嗒卡嗒的响,比之前格外烦人。 孟婉秀偶尔听母亲提起,贺维成在外撞坏了胳膊 本文由八⑥⑦0八②⑦整理,去医院接上后,匆匆告别回芜湖去了。 她不敢告诉母亲,这里头有傅羡书的坏,只托弄堂里租了孟家一爿门店做绸布生意的老板,他日去芜湖,帮忙问一问贺维成的好。 孟婉秀托人帮忙,也带了红纸包的糕点作谢。那贺维成住在梅泉里的时候,也帮绸布门店做过不少力气活儿,老板连连答应。 傅羡书还是登门来了。 汽车停在弄堂口,捧着不少礼物,顶气派的样子,自有一番热闹好看。 婉秀在楼上卧室,贴着门听,听得不清不楚的,没个所以然来,只能听到傅羡书低沉的嗓音。 她忽地就记起来,在洋房里那回,傅羡书伏在她身上缓缓喘气的声音。 她脑子轰地炸了,回过神来又恨不能打自己一巴掌,暗骂着:怎么这么贱,他都那样对你了!你合该杀了他才是! 孟婉秀恼自己管不住心思,也不贴着门听了,扎进床里红着眼眶,又开始掉泪。 孟家老爷拄着拐杖,眼皮子半抬不抬,四处睥睨,没给他好脸色看。 婉秀的母亲见傅羡书登门来,就是最大的诚意,往后打着灯笼也不见得能寻到他这样的好女婿,她便一个劲儿地给老爷使眼色。 孟老爷岂能不知么。以傅羡书现在的气焰和脾性,若不甘愿,本也不必拉下来脸来迁就他们孟家。 他说:“婉秀虽是个女儿家,我们看她也是宝贝,养得娇气,可也是识大体的,不会无理取闹。” 言下是在讲,这回是傅羡书的错。 傅羡书承认:“是。” 孟老爷郑重其事地说:“你既要人来了,孟家也得讲信,不该毁约。不过孟叔问你两句话,你要好好回答。” “您讲,我不瞒。” 孟老爷手握了 持续更新 握拐头,“你弃文从商,生意门是朝哪儿开?” 傅羡书回答:“南京。” 孟老爷顿了顿,再问:“做不做烟土生意?” “除了烟土。” “好。你有志气,但要惜命。”孟老爷说,“等我们去了,还要指望你照顾婉秀。若你们真有一日断了夫妻情分,也请看在我的情面上,别让她受苦。” “我记住了。” 蕙兰香片(六) 傅羡书讲想看望一下孟婉秀,得允后就上了楼。 卧室没有上锁,他象征性敲了下,就推门而入。 孟婉秀伏趴在床上,听见响动就忙起来擦眼泪,转头见来得人正是她恨得人,便随手抓起枕头猛砸过去。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傅羡书一手捉住了枕头,见她眼睛红得像兔子,也没恼,打量着她的闺房,问道:“又在哭什么?” “我不爱你来,你走。” “真让我走?” 傅羡书笑了笑,走到书桌旁,桌面上规规整整摆着书本、字帖、草稿纸,书本是新国文,以及墨宝与镇纸。 他半倚在桌子上,拿起草稿纸来看孟婉秀的字。 水绿帽的小台灯垂下来一条细链子,他卡嗒拉亮,又卡嗒扯灭,咔嗒咔嗒咔嗒,比西洋钟还要烦人。 孟婉秀羞得脸红,去抢他手中的纸,“不要你看。” “这张不是你的字迹,谁写的?”他挑出来一张,展在她眼前。 “要你管!”孟婉秀要夺,傅羡书不撒手,她怕扯烂,也不舍得硬抢,“你还给我。” 傅羡书看出她宝贝来,“不说?” 他揽过孟婉秀的腰,作势要亲她。孟婉秀胡乱推搡了他几把,因着家中还有人,不敢大声叫嚷,可傅羡书就比她混账,在这里也敢放肆。 “我讲,我讲。”孟婉秀着急回答说,“是我让表哥写得,他有教我写字。” 傅羡书沉默,片刻,冷笑:“狗刨的东西,也能叫字?” 孟婉秀听他讥讽,脸上熊熊地烧起火来,颈子后都烧红了。她自比贺维成还不如,在傅羡书眼里更不知坏成什么样了。 傅羡书揽转孟婉秀的腰,左手臂环抱住她,右手起毛笔蘸着墨,顶了一下她的臀,示意道:“取纸来。” 孟婉秀咬了咬唇,紧张得背也僵了,木头似的给他铺上宣纸。 傅羡书提笔写下两字,笔画很多,笔锋浓淡相合,遒劲有力,工整又漂亮。 他问:“认得么。” 孟婉秀小小地点了下头,“羡书。” 最最开始的时候,她最先认得这两个字。 “乖。”傅羡书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将笔搁在她的手里,把着她的手又写了两个字,“以后我教你写字。” 孟婉秀脸通红起来,看他握着她的手又写得两个新字,她正好也认得,是“婉秀”。字迹不如他自个儿写得流利,不过四个字并排在一块,“ 羡书”在右,“婉秀”在左,也分外好看。 孟婉秀又小小声地说:“我能学得很快。” “希望是。”他笑声好听,鼻息轻扫在她粉红的耳尖上,痒痒的,孟婉秀别开头想赶一赶痒意。 “别动。” 大手扣住她的腰身,往怀里摁。傅羡书轻轻闭上眼,鼻尖循着孟婉秀乌亮的发丝,嗅见皂荚的清香。 从前见不到她,也没觉能有多想。就这几日,没有孟婉秀在,傅羡书做什么都沉不下心思,她在他身下哭泣呻吟的模样,皆在眼前,扰得他心烦意乱。 “孟四,也就是你……”他张口衔着她香软的耳垂舔弄,舌头画着小巧的耳廓。 她能听见傅羡书滚烫的呼吸中掺杂着低低的哼声,像是舒服,又像是难受。渐渐的,她的腰发软,身子也软了,挨在他的胸膛里,腿都要支不住。 不一会儿,红透了的耳朵就湿嗒嗒的。 她觉得哪里都好烫,曾经被傅羡书填满的地方,空虚得可怕,她记得疼,也记得从私处一路钻到后心的酥麻。 “傅先生,傅先生……”她轻微挣扎着,越挣扎,抵在她屁股上的东西就越硬。 她晓得怕了,唇儿发白,低叫着:“你别……你别……我不行,我怕疼,我疼……” “教你写字,也没报答么?” 孟婉秀猛地摇起头,“我不要跟你学了。” “由不得你。”傅羡书往她脸上啃了口,“不过这地方不好,肏得你叫出声,惊了孟叔,他必拿拐杖打人,不让我再进你家的门。” 他的腿修长挺拔,径自坐下,对孟婉秀还有些宽绰的椅子,顿时显得局促不少。 “跪在这里。”他扯住孟婉秀的手腕,让她跪在自己腿间,把她的手掌往隆起的地方按,简单短促地下着命令,“来,解开。” 孟婉秀不肯,使劲儿往后缩,“你要做什么?” “孟四,别不听话。”他口吻里有威胁和警告。 孟婉秀就知他远没有那么好商量,傅羡书要做事,会顾及谁呢? 她眼眶里含着泪,听他的命令,将西裤里的性器解出来,依旧挺翘胀大,用白软纤细的手握住,她能感受到,它活物一样在她手掌里轻微鼓动。 傅羡书怎么教她写字,也怎么教她如何取悦他。 她羞耻欲死,脸火辣辣地烧,机械地随着傅羡书的手上下套弄。 她撑不住薄脸皮,抬起泪眼问他:“要怎样才能好?” 仅仅如此是不够的,根本不够。 傅羡书看她眼泪汪汪,分外可怜可爱,便用手摩挲着她的唇,“想快点结束吗?” 孟婉秀不住地点头。 “用嘴巴。” “什么意思?” 他握住孟婉秀的后脑勺,将阳物充胀的顶端往她嘴巴上抵。孟婉秀这才明白,抿紧嘴摇头躲避,嗯嗯尖叫着,“我不,我不要!” 傅羡书面无表情,眼睛漆黑,沉着深深的冰冷,趁着她张口,一下挺进她的嘴巴当中,按紧她的头,更往深处插。 她嘴里被撑满,呜呜叫不出声,窒息中又连欲作呕,濡湿窄紧的口腔不断将巨大的阳具裹吸。 傅羡书后心猛地发起麻,扯起她的头发,一退出,新鲜的空气不断涌入她的喉管。孟婉秀咳嗽起来,涎液流满嘴唇,愈发红润水亮,如同樱桃。 “好好含着,等吃出精,我就放过你。” 她捱着头发丝间的疼也在抗拒,“我不。” 傅羡书是不容违抗的,一手撩起婉秀耳侧凌乱的发,促着她张嘴吞进,深入,顶到喉咙,又放她喘息。 樱红的唇被撑满,每一次进入,婉秀有明烈的窒息感。她脸腮酸痛极了,雄性的清腥充斥在她的口中,孟婉秀眼睫湿湿的,又不禁想,这等下流花样,定是从前有女人这样侍弄他。 花园洋房里枕头上的香水气,真的是白玉珊么,还是其他女人?孟婉秀一想,鼻子就发酸,泪珠连成线地往下掉。 “你真会败兴。” 傅羡书讨厌她哭,若是从前的孟婉秀,做爱时不见得会以这样一双泪眼凝望着他,让他既生恨又生怜。 这张嘴巴倒是一如既往地笨,既缠得他欲火大盛,恨不能直接死在她身上,又生涩无匹,尖尖的小牙一磨,他高涨的兴潮又猛地尽数退下。 罢了。 他沉了沉欲望,穿戴整齐,将孟婉秀抱到床上去亲吻解渴。 孟婉秀心里的小疙瘩解不开,与他亲吻也觉得难受,不断推着他打。 傅羡书恼了,捉着两只细手腕子,一手按在她的头顶,又牢又狠,“闹个没完了是不是?就这么不愿意?哪个来弄你,你才愿意?” 孟婉秀瞧他竟还怀疑她有暗情,倍觉羞辱,头次恼得失去理智,专挑狠话讲:“就是不愿意!只要不是你,谁来我都愿意!” “你再讲一遍。”他攥得她手腕子发疼,声线已冷得不能再冷。 孟婉秀嘴唇颤抖,“傅羡书,你莫以为谁都短不了你!你尽管找愿意的去。” 她眼里有恨,那样炽烈,几乎烫住了傅羡书。 傅羡书问:“真要我走?” 她眼里这样热烈的恨,又没能燃烧太久,很快就被泪水淹没。孟婉秀悔恨自己这样不争气,不断揩去眼泪,哭着说:“是,你滚,去找愿意的人去……你有那么多红粉知己,为什么总来招我,为什么来惹我?” 傅羡书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他取来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回头再看孟婉秀时,她还藏在被子里哭,除了满腹委屈,没有一丝后悔。 傅羡书也要走,必须要走。 他怕再留一刻,就会发疯。 孟婉秀从前看着他,眼神是发怯的,羞涩的,与他视线相接时,会慌忙移开眼睛,没几秒钟又会再偷偷瞧过来,那时候,小耳朵定是先红透了。 她眼睛总有细碎又明亮的光,少女怀春时望向爱人的眼睛实在太过动人。 可这样一双眼睛,不再追随着他的背影了。 雪佛兰停在里弄口时,天还下着雨,但路过的人也不免停下来看上一眼。 上海里弄向来是藏不住秘密的,谁不知孟家与顶有名的傅公馆是亲家,这辆雪佛兰一停,都知里头坐着的是傅羡书傅老板。 可惜了的,偏他来寻的人看不见,妃色袄裙,正高高撑着纸伞,露出白芽儿似的手腕子,小鸟觅食一样,这里招招、那里顾顾,自个儿淋上雨,也要为那穿粗布短打的男人遮雨。 她送给其他男人手帕子,为其他男人红脸。 …… 之于选择妻子,傅羡书有他的考量与计较,南京方面正在考察他的一举一动,他更需要白玉珊那样娴于辞令、在社交场合游刃有余的女人,至于孟婉秀,他决定放了她走。 她能死了心思,答应退婚,真是再好不过。如此一来,往后孟婉秀如何,都跟他无关了。 可当傅羡书走着走着路,就不自觉要放慢脚步,往后瞥人的时候;当他看着报纸,就将新端上来的咖啡与西点往小桌另一侧推的时候;当他从办公室醒来,迷迷糊糊地喊“孟四,渴了”,却无人应声的时候…… 才意会过来,孟婉秀要是与他“无关”了,该是多么令人衔恨的事。 她真是招他恨,招他的恼,才不过几天,转眼就爱上别的男人,怎就对得起他了? 如今还敢委屈,质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 蕙兰香片(七) 天蘸饱浓稠的墨,黑得连星星也寻不见,独独一轮惨白,孤零零挂在夜空上。 雪佛兰回到贝当路35号。 佣人来迎傅羡书,恭敬地讲:“先生,白小姐来了。” 傅羡书拧眉,见客室当中,白玉珊半倚在沙发上看报纸。她换上淡粉色丝绸睡衣,露出白皙匀称的小腿,是洗过澡的,又化上妆,粉光脂艳,美不可言。 白玉珊眼儿行媚,笑问:“怎么黑着张脸,谁惹你生气啦?” 傅羡书坐到沙发上,白玉珊便似条美女蛇,从后面攀附到他的肩背上,轻轻环住他的颈子。 “不会又是那位孟四小姐罢?” 提到孟婉秀,傅羡书就皱眉。 他推开她,兀自脱掉西服外套。不慎,口袋里骨碌碌滚出个银灰色天鹅绒的圆形小盒来。 白玉珊捡到手中,打开,里面挟着一颗浅粉钻的戒指,光头水亮。白玉珊眼一弯,戴到无名指上去,戴好了才问:“送我的?” 傅羡书瞥了一眼,心生厌烦,随意说道:“拿着罢。” 白玉珊抬起手,迎向灯光看了一会儿,扬着的唇角僵起来,可放在外人眼中,她依旧笑得那样大方得体,甚至有些甜蜜。 “戴着紧了些,我晓得,不是送我的。”她挨着傅羡书的胳膊,说罢这句话,又躺到他怀里去,肘弯轻轻碰触他的腹下,“女人呀,总是这么傻。你送四小姐钻戒,如今落在我手上,我也有法子骗自己,在你心里头,我是要比她强的……可我要是真比她强,你又怎会想着送她戒指呢?” “玉珊。” “我不介意的。”白玉珊忙着辩解,似在看他,又似不在看他,笑得发媚,媚里又透出些悲,“没有名分也可以……你知道,这些东西,我从不向你求。我能有今日,本就离不开你,我的身子,我的命,都是傅老板的……” 琥珀色的液体漫过冰块,傅羡书气息冰冷,仰头灌了一口酒。 白玉珊也坐起来陪他喝,酒很烈很烈,好在她酒量不错,不至于醉,眼前独有些发晕。傅羡书俊美儒雅的侧脸在她眼睛里晃呀晃,是模糊的、虚幻的…… 傅羡书不是看不懂女人的心思,只当时听孟婉秀同他讲谁碰都愿意,他转念想起贺维成来,一股无名之火就烧得杀气腾腾,怒上心来。 等坐在车上,消了消心头火气,傅羡书才晓得孟婉秀在耍醋劲儿。 他还能不知她的脾性?介小心眼儿的呆货。 傅羡书若真要娶姨太太,孟婉秀纵使委屈,也必不会反对,只她要真不反对,那他还图什么? 从小到大,他就图她小心眼儿,图她呆。 傅老板真要料理起风流债来,也是个铁腕子,手起刀落,绝不拖泥带水。 他搁下酒杯,轻握住白玉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说:“你的命是你的,以后这里也是你的了。” 白玉珊宁愿自己是醉了,徐徐呵出一口气,“傅老板出手可真阔绰,外滩无人不要羡慕我了。” “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别做多余的事。”傅羡书拍拍她的脸,再将她推开,径自起身去了楼上卧室。 白玉珊胳膊搭在沙发上,杵着腮,便又开始一杯酒接一杯酒地喝。 她的眼睛与酒杯里的液体是一样的,漂亮,秀气,但是个没有灵魂的死物,需得有人捧握在手里,才能荡出活泛的光。 傅羡书喜欢她什么?白玉珊以为可笑。他哪里喜欢过她? 她无非是傅羡书利用的工具,像他需要领带,需要西装,需要雪佛兰,同样,也需要一个女人。 傅羡书换了套崭新的长衫,很快离开了这里。门关上的声音很重,白玉珊的心惊了一跳。 她怔怔地望着傅羡书离开的方向,眼睛敏锐地捕捉到,车灯的光线亮荧荧起来,随着发动机呼噜噜的响,一点一点爬上窗户边,爬进黑暗里去,尾巴扫出一片无边无际的寂寞,就在她眼前。 白玉珊又愣了一会儿,想起傅羡书最后对她说得话,伤心尽处,又忽地扯出来一个笑容。 她想:哦,真好,原来傅老板还是有喜欢过她的。 婆婆连载三陆贰六一久伍久伍6* * 孟婉秀本应见着傅羡书就要走的,傅公馆讲要她陪着老太太去霞飞路买东西,来了只见傅羡书的车,才知自己又被他戏弄。 她掉头就走,司机就开车跟在她身侧,惹得路人纷纷行注目礼。孟婉秀脸皮薄,经不住人看热闹,停下来,气鼓鼓地瞪向傅羡书。 他问:“不跑了?” “你到底要怎样?” “不要怎样,傅先生想同傅太太约会。” 他衣冠楚楚,还是那样斯文的,又同她讲幽默话,可孟婉秀知道,这只是个会骗人的皮囊,到了兴头就变成禽兽。 “我不爱见你,要回去了。” 她站去路边拦黄包车,傅羡书下车来,抓住她的手臂,“我正要看看,这条街上的黄包车,谁敢跟我傅羡书抢生意。” 那刚停下的车夫眼见不妙,拉起车便跑远了。 孟婉秀呼不回来,气得脸色烫红,“我讲清爽,不爱见你,你怎死缠烂打,还要不要脸皮!” “想看电影,还是想听评弹?” “……” 孟婉秀拧不过傅羡书,同他去书场听了回《珍珠塔》,等出了书场,傅羡书吩咐司机回麦琪路的公寓。 孟婉秀心尖上凉,便不肯上车,仍执意要自己回去。 傅羡书说:“孟四,你别磨折我了。要怎样你才满意?” 孟婉秀听他冤到她头上,眼眶登时就红了,“你当我是什么人,也同你那些红粉知己一样么?今日去贝当路的洋房,明日去麦琪路的公寓,就是仙乐斯的小姐,如今也不是在妓院了,我比她们还不如,下了台还要去陪傅老板的睡!” “何人讲你是陪睡的?” “还用别人讲么!你都这样做了!”孟婉秀泪眼朦胧,瞪实了他,“傅先生还不如将那公寓拨给我住,好歹也算我的了,进不去别的女人。我嫌脏,我嫌恶心!” 他不知该从哪个旧账开始跟孟婉秀解释,沉默了一阵儿,抬手将她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去,低低讲:“孟四,我就是想你。” 他这样有本事,一句话就让孟婉秀没了辙,只晓得哭。 傅羡书说:“你不愿跟我,那送你回梅泉里,回孟家。” “我讲了,不要你送。” 她别开头就走,正低头揩眼泪,忽然听傅羡书从极大的恐惧中厉喝了声:“孟四!” 下一秒,她被生硬强大的力量反扯,耳边“砰”地一声,如同雷鸣,枪响炸开在人群泱泱的霞飞路。 孟婉秀弓着腰,几乎被傅羡书的胸膛覆下的力量压得要跪下去。她的惊恐不过两三秒,反应过来,去喊“羡书”,(三陆二六①九五九五)可他比她反应还要快,扯护着她,就近躲在车门后,将她塞进车去。 透过玻璃窗,她看见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及她细看,头就被傅羡书按下去。又是砰砰几声,子弹打在车门上,铁片迸溅的尖锐声,一下下刺扯人的耳膜。 孟婉秀被响声吓得捂住耳朵尖叫,她不知道傅羡书还会用枪。 枪火交战不过一两分钟,很快就停息,徒留下慌乱纷涌的人潮,以及霞飞路就近赶来的巡捕吹呼不止的警哨声。 孟婉秀睁开眼,放下手也不敢动,手掌里有黏腻滚烫的鲜血,好像是在她脸上。她擦了擦,果然是在脸上。 傅羡书钻进车来,他眼睛那样黑,更显得脸色苍白,神情瘦削冷肃,问她:“哪里疼?” 孟婉秀哆嗦着唇,顿了好几秒钟,才晓得回答说:“我没有疼,我没事,我没事……” 傅羡书闭了下眼睛。 “是表哥,我看到,是表哥开枪……” 孟婉秀已六神无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视线四处乱飞,一下又瞧见傅羡书额头上的冷汗,还有肩膀上氤氲成暗红色的血。 她顿时气都不稳了,哭着腔说:“你在流血,羡书,有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来人,快来人,救命!” 傅羡书松了一口气,缓缓伏在她身上,用指腹擦抹着她脸上的血。明明他还不知自己伤势如何,却在此刻发出劫后余生的笑来。 “你讲他干净。一个特务,来杀我的,你讲他干净……” 孟婉秀眼泪一下滚落,忙捂着他肩膀的伤口,血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淌出来,仍不住地唤人。 他神智已大不清楚,听入耳的话里,独独孟婉秀两声“表哥”最清楚,愤怒和焦躁随着神智溃散,又平生出几分委屈,便质问她:“孟四,你怎不喜欢我了?” “……” “……别抛下我,孟四,别抛下我。” …… 傅羡书被送去中山医院,孟婉秀要跟去,傅羡书的手下不让,只讲这是傅先生提前吩咐过的事。 孟婉秀恨得掉眼泪,那到生死关头不准她抛下他的人是傅羡书,可一早就不准她再跟着他的人也是傅羡书。 他们带着孟婉秀去了麦琪路的公寓,守在门口,孟婉秀静坐了片刻,又出门请其中一个人回孟家向她父母报个平安。 对方解释说傅公馆和孟家都已安排了人手,请四小姐放心。 她怎么能放心呢? 孟婉秀藏在帘子后,隔着玻璃窗往外打量,麦琪路无事,可也有巡捕房的人常过来巡逻。 大约待了两日,公寓里有个佣人做菜,孟婉秀也让傅羡书的手下进客室吃饭,顺道问问傅羡书的情况。对方也不好多讲,只是说傅羡书没什么大碍,已经醒了,但还要跟巡捕房那边审问几个刺客,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孟婉秀放开紧绷的神经,一松,脑子里白茫茫的,独独记得傅羡书临昏迷前同她讲得话。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贺维成,这个人,你们知道么?” “摸过底子,傅先生一早怀疑他是特务,但没证据。” “是谁派来的特务,要杀傅先生?” 对方笑了笑,含糊道:“讲不灵清,想杀先生的人太多了。” “为什么?他只做生意。” “也要看做什么生意。四小姐,先生在为南方筹备这个……” 他拇指和食指一张,孟婉秀反应片刻,才意识到是枪的意思。她呼吸颤了一下,不敢再问了。 “这事本不该讲,不过先生要同四小姐结婚,介事告诉你,也无坏处。四小姐能早有准备。” 她能有什么准备? 更多好文请联系Q8670827 她听见枪声就怕,看见血也怕,做足万全的准备,都还是会怕的。 这日天惨阴阴的,像是从天而降的墙,糊着层灰泥,就要压下来。浓厚的云层中窜滚着电光,猛地一闪,不过两三秒,响雷就会轰隆隆撼震整个公寓。 孟婉秀藏在柜子里,紧紧捂住耳朵,瑟缩成一团。她从来都不知自 己能这样害怕响声。 每次雷电有从缝隙里闪过,她的肩膀就开始抖,响声一来,无非抖得更厉害。 也不知过了多久,柜子门一下被拉开,轻微的风吹凉她脸上的泪。窗外疾风骤雨,雨声清晰起来。 “孟四……” 她抬头,看见傅羡书如同高高的山,屹立在光影里,眼光清亮,有惊惑,他似乎很快猜出孟婉秀藏在这里的原因,惊惑变作沉痛。 他朝她伸出手,低哑着声,“来,到我这里来。” 她缩着,不要上前。 他没有动,喉咙滚了滚,又缓缓放下手,“我派人将你送回梅泉里。” 又是一道刺目雪白的闪电。 孟婉秀猛地噤声,一下扑到傅羡书的怀里,他下意识紧紧抱住她的身躯。 在随之而至的雷声当中,孟婉秀环着他的手臂越绞越紧,牙齿不住地打震,最终崩溃地痛哭出来。 “羡书,很响,雷声好大……我听见好似有人在放枪……” 他胡乱吻了吻她的发,“别怕,别怕。” 傅羡书将孟婉秀抱去沙发,给她裹上一层毯子。她还是怕,拽着傅羡书的领带不放,泪意盈盈。 傅羡书说:“我给你弹钢琴听,好不好?” 客室里摆放着一架黑黢黢的钢琴,傅羡书掀开钢琴盖,腰背线条冷硬又挺拔。因为好久不弹,手生了些,试过几个音后,修长的手指便似在黑白琴键上跳舞,乐声从他指缝间溜出来。 孟婉秀躺在沙发上,想起好久好久以前,在傅公馆,年轻的傅羡书也给她弹肖邦听。 她问他音乐的名字,傅羡书说是罗曼蒂克。孟婉秀听不懂,傅羡书就笑,笑得她脸发红,他的脸也发红。 她朦朦胧胧地睡过去,钢琴声也停歇下来。 傅羡书将孟婉秀抱到怀里,顺着她的唇缝细细亲吻,滚烫沉重的呼吸中,她似半醒,嘤咛着回应。 炙热,浓烈,彼此烧灼。 修长白净的腿落在男人的手掌间,脚尖越绷越紧,恐惧填塞的空虚,此刻换了傅羡书一寸寸填满,撑到极致,她细叫着哭泣。 孟婉秀看见他脸颊上有汗,眉目那样英俊,沉浸在黑暗中,眼睛也是湛亮的。汗水淌到她的胸脯上,又很快让傅羡书舔舐了去。 她在高潮的眩晕中半梦半醒,徒靠着傅羡书的胸膛取暖。 他在想事情,手指捻玩着她的头发,扯得她发间痒痒的。 傅羡书望着窗外风雨交加,独这一方宁静。 都讲租界里繁荣太平,可这样的世道又能太平多久?战火仿佛很快就会烧起来,想做百姓都是做不平安的,连求个安稳都那么难。 不过所幸,所幸还有孟四,任风雨飘摇,若能有她在,他就觉得安稳。 房间里的留声机搭响,唱针旋转起来,流淌出安静的音乐。 唱的是: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完) 皇家胭脂(一) 钟敏从床头柜里取出来警用手枪。 房间里没有开灯,她适应着黑暗找到门,反锁三重。 喉咙发干,寒意在后背攀升。钟敏回头,感受到有轻微的夜风吹来,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她逆着风向走到客厅,将窗户关上,扣上锁。 窗外,雨还在下。房间里空荡荡的,在糟乱的雨声中更显安静。 安静得可怕。 像是下一刻,就会有什么东西从黑影中浮现出来。 钟敏收到上司江城东的来电,只有两句话—— 卧底资料泄露,老郑已经死了。 明天上午十点,我会安排人保护你去安全屋。 钟敏坐立难安,联系到科湖湾监狱,被对方告知,“他”在狱中遭人杀害,已于半个月前确认死亡。 钟敏搁下电话,喉咙阵阵发紧。 不可能。 “他”不可能会死。 “老郑已经死了”,这就是信号,是猎人捕捉心仪的猎物前放得一记空枪。 钟敏知道“他”一定会来,或许就在今晚,就在此刻。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曾经五年的卧底生涯,铸就钟敏超凡的直觉,她感觉得出,那个人一早就在暗处盯着她。 就像猎豹,不动声色地盯着羔羊,选择她最放松的时刻扑上来,一口咬断她的喉管,吞咽滚烫的鲜血。 钟敏坐在客厅,盯着门,牢牢握住手枪。 钟表的表针卡嗒卡嗒地在走,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正当钟敏挣扎在理智和直觉的判断之中,她背后猛然攀升起一股寒意。 ^ 整理^ 潮湿气更加浓郁。 她惊着抬起枪,而比她更快的是湿冷坚硬的东西,抵上钟敏的后颈。 黑洞洞的枪口,令钟敏浑身僵麻,毛骨悚然。 “别来无恙。”男人声音低沉安静,“三年不见,重逢的见面礼只有这个么?” 他的手指穿过钟敏柔软的长发,抚摸过颈后,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滑,然后握住了她手中的枪。 钟敏咬牙,第一时间没有松手。 很快,她听见男人扣动击锤的声音。 钟敏闭了闭眼,缓缓放开力气,枪被他夺走。 男人指着枪,步伐轻慢地绕到她的身前。 黑暗中,钟敏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一时也想不起他的脸。 过去三年,她曾一度认为,她将与这个人再无瓜葛。 五四式手枪在他手里就像玩具,拆卸不过三四秒,零件跟废铜烂铁一样无用,散落在地,徒留一枚弹匣在手中。 一颗,一颗,拇指将弹匣里的子弹剔出来。金属落地的声音,让钟敏轻微发抖。 卸完枪,男人倚在桌边,神态慵懒放松。 “该怎么称呼呢?” 换做旁人来看,他们像多年未见的朋友,在随意叙旧。只是男人那双在黑暗里的眼睛很亮,发着寒光。 钟敏没有回答。 男人修长的手指沿着桌面,拿起钟敏随手丢在上面的证件。 小型手电筒打开,明亮的光刺得钟敏眯起眼,也映出男人的脸。 他还跟三年前一样,剑眉星目,俊朗凌厉,薄唇抿着弧线,只是脸上已经没有当初的张狂,取而代之是死气一样沉稳的冰冷。 证件是:重案组高级督察,钟敏。 他看后弯了一下眼睛,冷讥道:“钟警官?” 她呼出一口气,回答:“是我。” “那三年前死掉的顾嘉又是谁?” “……程越。” “嘘——”程越用手指抵住钟敏的唇,轻眯起眼,指腹在她唇上摩挲,“钟警官,劝你不要说无关的话。” 枪口抵在她心脏的位置,狠钻了几下,仿佛要剖开一般,直到钟敏皱眉呜咽几声,枪口才缓慢上移。 慢慢的,慢到能让钟敏好好体会这样长久煎熬的滋味。 枪口滑过精致的锁骨,白皙的脖颈,然后挑起钟敏的下巴。 两个人直直对视。 钟敏唇发颤,可她有胆违背程越的命令,一向是她才有这样的胆量。 钟敏一把握住枪口,抵在眉心,像是在告诉程越,她誓死不渝。 她说:“……当年,我只是在执行任务,没有选择。你要杀,就杀。” 她的左手中指戴着一枚小小的钻戒,在黑暗中闪着细碎的星光。 程越看见,一下眯起眼睛。 钟敏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头皮阵阵发麻,慌忙地攥起手。 程越捉住她藏躲的手腕,顺势挑握起她的手指,用拇指牢牢按压住,以便他细细观赏。 刚刚还一副生死由君的钟敏,此刻冷汗涔涔,方寸大乱。 程越问:“接近我,是任务?” “是。” “跟我上床,也是任务?” “……” 戒指被他取下来,套在指节,反手往钟敏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钟敏偏了头,痛得喘息。 戒指在她脸颊上划开一道血口,血珠儿不断往外渗。 程越扯着她的头发,把她狠狠按在桌子上,反剪钟敏的双手,解开腰带,束紧她细白的手腕,一下勒出红痕。 一气呵成,力道强悍又粗野。 “唔……”钟敏蹙起眉,“程越,你放开我!” 他一手扯烂钟敏的丝绸衬衫,大片雪白的美背展露,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瑕疵。 程越讥笑起来,修长的手指微凉,抚摸着她的左肩。钟敏剧烈喘息着,在他的手下不断发颤。 钟敏的整个左肩胛上,曾经怒放着一朵黑色玫瑰,是程越亲手所纹。 如今已经洗干净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钟敏?警察?那该是多干净的人,干净得想让他迫不及待地弄脏,重新拉回到深渊里去。 程越掐住钟敏的脖子,迫使她仰起头,下巴轻轻挨蹭着她的发与脸颊。 “还记得我是怎么操你的吗?” 他侧首咬住钟敏的耳垂,齿列一错。 “啊……”钟敏颤了颤,眼瞳湿润。 更多婆婆文请联系QQ8670827进入小说群 像是猎豹终于咬住羚羊的喉咙。 听到她痛叫,程越轻轻地笑:“钟警官,你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 提示:单向箭头,不是标准HE。羞辱强制向play。 如果有变,当我没说。 皇家胭脂(二) 钟敏趴在桌子上,程越用枪抵住她光洁的后背,挺着腰,一下一下狠狠肏弄。 干涩的私处不经润滑,此刻甚至流出血来,已疼得钟敏双腿颤抖,脸唇俱白。 他执意要钟敏记起,要她疼。 钟敏尘封的记忆也渐渐被撕裂般的疼痛唤醒。 她跟程越的第一次,也是这么疼。 可那时候,程越是温柔的,神色里充满了甜蜜与爱惜,轻轻抚着她汗湿的头发,吻住她的唇。 他合抱住她,尺寸惊人的性器抵开稚嫩的粉苞,一寸寸往里推进,口中低唤着,“嘉嘉……你好紧……” 她不知性交的疼痛还能那么漫长,钟敏在他怀里颤抖,眼睫毛上湿湿有泪,可那应算不上哭。 程越不希望她第一次留下的回忆只有疼,虽他惯来不懂如何取悦女人,却对“顾嘉”,用尽拙劣的技巧。 他的舌尖绕着粉粉的乳头打转,含进口中吸吮,手掌抚摸着顾嘉浑身上下,逗引蛰伏在她身体深处的欲望。 淫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顾嘉疼痛缓散,乳头又痛又麻,含吞着他的小穴里虽然满满胀胀,可莫名发出空虚的痒来。 她望着程越,求道:“程越,你动一动。” 他舔去她眼睛上的泪,轻轻地抽插了一回,看她蹙着眉头低叫,程越又怜爱地问:“疼么?” 顾嘉胡乱点头,“疼。也痒。” “小骚货。”他笑起来,挺身的动作温柔,退出,再往最深进,次次都插得顾嘉抬腰细叫。 最后他抱着浑身是汗的顾嘉入睡,睡前还跟她呢喃,“嘉嘉,我需要你。” “……” “留在我身边,永远不要背叛我……” 顾嘉背对着他,背脊紧紧挨着他的胸膛,在黑暗中,男人的轮廓年轻张扬,臂弯精壮有力,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的爱人。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顾嘉两颗眼珠黑洞洞,不是没有情感的,相较于程越的温柔,她脸上只有难能矫饰的厌恶与憎恨。 三年后,顾嘉变成钟敏,不改憎恶,当然,变得还有程越。 即便是在黑暗中,钟敏胴体也是雪白的,肌肤光滑,背上蝴蝶骨凸起,细腰,翘臀,身线如此完美。 随着律动的节奏,程越狠狠扇着她的屁股,一下一下,白臀很快泛出红肿,火辣辣地疼。 肉棒不断在小穴里搅弄,天翻地覆,狠往她花心子上撞,淫水顺着腿根儿流下,噗叽叽泥泞地响。 程越摸住流下的水,冷讥:“就这么喜欢被我操吗?钟警官,你真是有够贱的。” 钟敏抿紧唇,也只断断续续发出忍耐的闷哼,一直都没叫过。 程越掐着她的腰翻过来,让钟敏正对着他的脸。 她躺在桌子上,被反绑的双手已经痛得发麻,悬空的双腿被程越拉住,扯高,迎合着他再次进入。 她红潮涌动的脸,眉眼英丽,尤其是现在,眼睛氤氲一层薄薄的雾气,必须是冷静惯了的人,在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时,才会出奇地无辜可怜。 他被这双眼睛骗,被这双眼睛打入地狱。 “贱人。” 程越弓了弓身,呼吸逐渐急促,咬着钟敏的乳尖嚼动。 钟敏痛得低叫,紧紧闭上眼,脸颊上汗涔涔的,黏着几绺发丝。 她睁开眼时,看见男人精瘦的腰身,鼓隆的胸肌,胸口上还有一块小小的疤痕,是枪伤。 他知道她在看什么,胸膛更往她面前压。 “还记得么。” “……” “钟警官,在掸邦,你欠我一条命。” 钟敏眼神冷冷的,似笑非笑,“我也曾救过你一命,从来不欠你的。” 是,那次澳门豪赌,九死一生。 跟程越争夺话事人的对手,与仇家联手设计圈套,把他栽在赌场里,以拖欠赌筹为名将他扣押,十几个枪口对准程越的脑袋。 程越做这个行当,见惯了没好下场的人,一向奉行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没有什么好怕的。 他越气定神闲,对方就越暴跳如雷。 枪火一触即发之际,顾嘉单枪匹马,突然闯入,身上的红裙子似火似血,灼着人目。 她讲自己是肥龙手底下的人。肥龙这个名字,程越还算耳熟,管着羌口区的地下赌场。 这些刚刚在程越面前得势的男人,当然不把顾嘉这个女人放在眼里。 顾嘉拿住他们的骄傲和轻蔑,用激将法,谈定了条件——俄罗斯轮盘赌,如果她侥幸能赢,他们要放程越走。 她真敢。 一枪,一枪,轮转着开,枪枪都有可能要命,她敢枪枪开尽。 可她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子弹最后轮在她的脑袋上。 直到程越手下的人破门而入,她趁机迅速调转枪口,一枪打死为首的人。 枪法又准又快,正中眉心,鲜血四溅。 程越猛一扑过去,抱住顾嘉藏在赌桌后,数颗子弹砰砰打在上面,顾嘉抵着赌桌的手都被震得发麻。 顾嘉屏住颤抖又冰冷的呼吸,从腿带绑着的枪套中掏出一把袖珍枪,交给程越。 “快走。” 程越接过来枪,拉住她的手腕,待顾嘉迷惑地望回来时,程越说:“一起。” 有火力掩护,他们得以逃出赌场。 等到了地下停车场,程越问她:“会开车吗?” 顾嘉点头,下一秒,就伸手接来他扔过来的车钥匙。 敞篷跑车在滨海大道上飞驰。 程越迎着风,轻轻眯着眼,疾风扬起顾嘉的长发,有若有若无的香。他抬起手,悬在顾嘉的脑后,发丝轻轻穿过他的手指,轻扫,乱缠…… 他拿起顾嘉交给他的枪,对准她的太阳穴,“乖,停车。” 顾嘉握紧方向盘,骨节都发了白,将车缓缓停下。 程越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羌口区,肥龙的人。程哥不信,就去问他。” “为什么救我?连命也不要。” “我需要钱,急用,拼命也要拿到。肥龙说,程哥是很好的人。” “多少?” “三百万。” 程越笑了,放下枪,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凑过去狠狠亲吻。 顾嘉推搡,挣扎,在程越逐渐收紧的手指中最终顺从。两人沸腾的热烈渐渐平息成安静的温暖,程越重重啃咬也变成了轻浅的吮吻。 他松开手,去拢起她的下颌,说:“枪不是给女人玩得东西。以后不要碰。” 顾嘉不以为然,“我枪法很准。” “见识了。不准,我也不会要你。” “……程哥。” “程越。”他说,“以后你跟着我。” 他让顾嘉做他的手下,到最后,做他的妻子。 一个假的妻子。 顾嘉根本不是真正存在的人,她只是警方为他专门挑选出来的女人,她为了迎合他的口味,方方面面都在伪装。 真正存在的人叫钟敏,三年前还是个为了任务连命都敢赌的卧底,三年后已经成为重案组高级督察。 甚至还订了婚。 那枚褪下的戒指躺在桌子上,随着桌板震动,轻微发颤。 他一只手掐住钟敏的脖子,声音很低很低,“我听说,你的未婚夫,叫张君生。” 一句话,就让钟敏死气沉沉的眼睛一下迸发出火一样的亮光。 “他不是警察!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程越手下掐紧她,更加野蛮地冲撞。 钟敏开始反抗,指尖在他胳膊上挠出道道红痕,都无法阻止程越,她腿间的欢愉电流一样过遍全身,神智几乎在窒息中溃散。 她咬着牙痛叫,下身将程越挤外吐出,可反而更加缠紧吞深。 程越被她缠着,明明是他在奸弄钟敏,最后自己也来不及逃,不及撤身,就在她身体里射出了精。 作茧自缚,是他的报应。 程越喘着,呵呵地笑,低头咬住她柔软的耳根。 他问:“你的未婚夫不是警察,那你之前做卧底的事,是不是也瞒着他?” “……” 沉默就是答案。 他邪邪地笑,“不如让他来看看你这副样子。你们都要结婚了,夫妻之间藏着秘密,要怎么长久?不像我,他可是个好人,有权利知道这些,你也要给他选择的机会。” “……你敢,你敢!” 皇家胭脂(三) < 叛城(弃吴钩)| 皇家胭脂(三) 从浓稠的黑中,钟敏睁开眼。 头顶上空射下一束强烈的白光,她眯着眼适应光亮,试图动动手腕,耳边就听见哗啦一响。 钟敏无力地闭了闭眼,知道是手铐。 她尝试呼救,没有得到回应,便放弃挣扎。她的腿动不了,浑身笨重,脑子也跟生了锈一样转不起来,没有办法思考。 她安静了一会儿,理顺头绪,缓慢地积蓄力量。 看样子是在一个废弃的仓库。 还在市区吗?她昏迷了多久? 不知道。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江城东约定好第二日安排人保护她去安全屋,如果没有接到她,想必已经察觉到她出事了。 她还有一线生机,只盼着江城东早日找到她。 钟敏身上穿着警服,双手被冷白的铁铐束缚得紧紧的。 对于一个警察来说,这样的羞辱足够铭记于心。程越在想尽方式报复她。 程越平生最恨背叛与欺骗,必定不会给她一个痛快。 钟敏也早见识过他的手段。 在她之前,程越曾有个女朋友,钟敏唤她玲姐。 说起来也可笑,程越是在奉承丛林法则的环境中长大的,与他同龄的孩子都在念书的时候,他就随着他父亲深入金三角捣腾毒品,做得尤为漂亮。 因为常年活动于湄公河流域,他父亲因此获了个“船长”的名讳,程越也有个外号,“掌舵人”。 后来程越要念书,“船长”不再出海,专心盘踞在海城市,明面上做白道生意,暗地里也涉赌档、毒品,可警方一直没有过硬的证据去动程家,这才派了钟敏打入内部,摸进程越身边做卧底。 她从羌口区的肥龙入手,在他身边蛰伏两年都没有太大的进展,甚至连见程越一面都难,这让钟敏一天比一天沮丧。 逢澳门的生死关,钟敏见赌场扣押了程越,就知道这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成功赢得程越的信任,成为“掌舵人”身边的“水手”。 第一次,程越带她去谈毒品生意。对方是东北来的老板,看钟敏美貌,便动了。扣扣好友一六九八四四八五七。邪念,拿烟来跟她套近乎。 烟不是普通的香烟,钟敏一闻就知道。如果她拒绝,砸了程越的场子,难保不会失去他的信任。 可在她接过来之前,程越先把烟掐了,烟头死死按在对方的胳膊上。 钟敏看见对方疼得面目狰狞,但没有躲。 程越冷淡地说:“我的人,不碰。” 程越立下的规矩,贩毒但不沾毒。 钟敏侥幸逃过一劫,手指头有些发抖,就去后门巷子里抽烟。 程越随后也跟来,给她点上烟,低声说:“该教训得也教训了,别闹脾气,生意要做。” 钟敏看着夜色中他英俊的轮廓,蓦地笑了一声。 他问:“笑什么?” 笑他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钟敏说:“只是奇怪,程哥居然不让身边人碰冰。” 程越知道她在笑什么了,也不生气,徐徐地说:“其他孩子打酱油的时候,我就在湄公河上跑了,对于我来说,做这个行当,跟街头卖凤梨一样,都是讨口饭吃。不过就是见惯了客人的蠢相,也不想做他们那样的蠢人而已。……你也别碰,顾嘉,我身边不留废物。” 她说:“谢谢程哥。” 之后没多久,他的女朋友阿玲染上瘾,甚至为了源源不断的毒品供给,出卖程越,另寻靠山。 事情败露后,阿玲被抓回来。 阿玲爬过别人的床,程越就令十几个手下轮奸了她;阿玲吸毒上瘾,程越也让她死在毒品中。 钟敏看着她的尸体被拖出去的时候,胃部如刀绞,阵阵翻江倒海,转头跑去卫生间呕吐不止。 程越笑吟吟地立在门旁,等她漱过口,给她递毛巾,问:“怕了?” 钟敏望着镜子里程越的笑颜,说:“我也是女人……程哥不如给她个痛快,玲姐至少跟过你。” “妇人之仁。”程越说,“顾嘉,我的世界法则就是这样,恩和仇,都要十倍偿还。” 钟敏当时有一瞬间在庆幸,所幸她对程越是“恩”。 她一时糊涂,很久才反应过来,警与匪能有什么恩?他们是天生的仇敌。 现在,程越又会怎么对付她? “吱”地一声尖锐长响,像是刀片刮磨着耳膜,铁门打开。 钟敏迷迷糊糊睁开眼。 从光线中慢慢看清一个人,萧萧骨立,修长的、甚至说有些发柴的身材,瘦削的脸,颧骨尤为突出,鼻梁架了一副无框眼镜,眉宇间有一股书生气,眼神安静又温和。 只不过在看到钟敏的那一刻,他眼神里的安静就乱了。 “钟敏!” 是张君生。 他欲扑过来,却被两个人狠狠拉住,最后按倒在地上。 钟敏抬着沉重的眼皮,看[ 独,家,整,理]见张君生在地上狼狈地挣扎。 张君生知道自己根本反抗不了,极力令自己冷静下来,颤声说:“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答应。钱?要多少?我会想办法尽快筹到……请你先放过我太太。” “钱?”程越嗤笑,抬脚踩在他的背上,态度轻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少钱?” 她口唇发干,好久才挤出一句,“程越……他不知情……” 程越走到钟敏面前。 她尽力往前俯身,头抵在他的腹上,像是他们从前无数个甜蜜的瞬间。 顾嘉会继续搂住他的腰,跟他说一些撒娇的甜话,多半是为了她爱吃的冰淇淋。 有一家甜品店,她常去,程越也常陪她一起去。以前知道她是去买甜品,后来才明白,她是去接头联络。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他毫不知情地在车里等,一边抽着烟,一边望着不远处顾嘉的一颦一笑。 见她回来,程越就忙把烟摁灭,手四处挥舞着赶走烟味。 顾嘉坐上副驾驶,他还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蛮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顾嘉嗔他,“又抽烟?” 他讨好似的摸上顾嘉稍稍显怀的肚子,信誓旦旦地保证:“最后一次。为了你跟儿子,以后绝对不抽了。”又趁机反将一军,指了指盒装的甜水,“这东西凉,偶尔解个馋还行,也不能多吃。” “知道了。”顾嘉也抱他,“天天念咒一样,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就怕你不记得,馋猫。” …… 她哪里能记得。 她连他们的孩子都没有留下。 钟敏果真厉害,比他还要狠,扯着正义的旗帜,将狠毒的事都做尽了。 可这么狠毒的一个人,这么一个自己吃尽苦楚都没有向他求饶的人,此时此刻,又在以这样的姿势向他求情,为她的未婚夫。 钟敏说:“都是我的错,求你放过他……” 可见她并非真的狠毒,只是独独对他一人狠毒而已。 皇家胭脂(四) 程越眸色深黑,伸手拢起她的下颌,缓缓俯下身去。 “我站在法庭上的时候,你为我这样求过吗?” 钟敏颤抖的呼吸一下停滞。 程越吻住她的唇,是冰冷又绝望的吻,冷得钟敏僵住。 “交易失败后,两吨的货被缴获,我在狱中,最担心金三角的人气急败坏,拿你报复。你知不知道,我求了多少人……?” 程越这辈子就没向谁低过头,也没向谁求过饶。 “求求你,我的妻子是无辜的,她对这桩交易毫不知情,她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出来做事,要讲道义,放女人和孩子一条生路……” 求人的话,程越说得这般流利,对着钟敏,口吻冷血,甚至有些机械。 类似的话,他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 “后来,他们告诉我,顾嘉死了……呵,我算了算,还是一尸两命啊……”程越忽地讥笑一声,点头说,“死得好。顾嘉不死,又怎能全身而退?又哪里能有今日的钟警官?” “程越,都是我的错。”钟敏轻微喘息着,额头上全是冷汗,“你杀我可以,别伤害无辜的人。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程越轻眯着眼,抚摸钟敏的头发,脸颊,还有脖子,仿佛在耐心地研究着她,要将她看透。 看看这副身体里到底藏着怎样的铁石心肠。 张君生发了狠地挣扎嘶吼,“你别碰她!别碰她!” 程越转身,手指抵唇,连嘘了几声,“你别出声。” 他绕到钟敏身后,捏着她的脸,让她能够直视张君生,“钟警官,告诉他,你跟我是什么关系。” 程越抬了抬下巴示意,张君生被拖上前。 钟敏看见张君生脸颊上的淤青,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张君生长在幸福美满的家庭中,性子温和近人,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三好学生,不曾惹过事,也不曾跟谁打过架。 毕业后,他不是在科研室研究项目,就是在家摆弄他的花草和蔬菜。 他会做饭,有时候钟敏加班,张君生就做一份便当,给钟敏送到重案组。 他每次来,还给重案组的同事带咖啡,手里丁零咣当提一堆袋子,像个送外卖的。 他一杯一杯地送,也不免同他们说好话,诸如钟警官见你们辛苦,特意吩咐我买的云云。 他这辈子[扣扣好友八六七O八二七]经历过最坏的事,是驾车时被人猛地别了一下,不幸追尾,车头撞进路边的花坛。 当时钟敏就在车上,吓得张君生脸都白了,忙去问她好不好。 钟敏摇头,表示没事。 对方猛敲玻璃窗,率先来兴师问罪。 张君生立刻下了车,跟他们争执 连载追新请联系 QQ8670827or169844857 不休,吵架吵得脸都红了。 隔着车窗,钟敏第一次见张君生发火,也不知道怎么,唇角渐渐带上笑。 张君生逻辑清晰,说起话来常在道理上,对方 「长腿老。阿。姨」持续更新 辩白不出,便要打他。好在很快有交警过来将他们拉开,矛盾才步步调停。 回头钟敏问他:“没见过你发这么大脾气,心疼车么?” 张君生想也不想,说:“我一个人倒没关系,你在车里,真要出了事怎么办!?他赔我辆车,我都要打他!” 说完钟敏就笑出了声,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出张君生打人的模样。 听她笑,张君生的脸唰一下红了,从脸颊上漫出红,红到耳朵和颈后,“钟警官,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人的安全比较重要,车不重要的。” 钟敏郑重其事地点头,“是。不过打人的事可以交给我来做,我比较在行。” “这,这怎么能行呢……?你能打,因为那是你的工作。可不在工作的时候,男人就应该保护女人的。” 因为这句话,钟敏答应了他的求婚。 不该答应的。 他每一次经历坏事,好像都是因为她。 钟敏满目的歉疚,泪水渐渐模糊了张君生的脸。 “我……” 可不及钟敏说话,张君生率先开了口,“不要讲。这是你的事,如果你不想说,谁也不能逼迫你说。” “张老师……” 张君生听钟敏这样喊,又苦兮兮地笑起来,也同她调侃,“钟警官,我不在乎你的从前,也不在乎你跟这位先生曾经有什么关系。如果是误会,尽快解释清楚,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 钟敏忍了好一会儿的泪。 程越看着张君生发笑,“好。真好。怪不得能让钟警官这么喜欢。” 真是干干净净的人,活在阳光底下,午夜惊醒时,可以去亲吻身边人的脸,闭上眼继续睡,而不像他,第一想到的就是去摸枕头底下的枪。 真好。 好得令人嫉妒,令人生厌。 “可……你真不在乎么?” 程越手中的枪口沿着钟敏的耳后,向下滑去,探入微敞的衬衫里。 她没有穿内衣,冷冷的冰械揉在乳尖上,又痒又痛,很快硬挺,突兀地撑顶着衬衫。 张君生红了眼,“你做什么!你做什么!!” “她曾是我的妻子。”程越低头,一口咬住她的耳朵,疼得钟敏皱眉低呼。 当着张君生的面,程越一粒一粒解开钟敏制服上的扣子,笑了笑,“你说,我想做什么?” 皇家胭脂(五) 针管注射进去,钟敏以为是毒品,没多久,当大腿肌肉发软,有痒意往骨头里钻时,她知道不是。 他要找回顾嘉,不择手段。 好热。 她的脸从苍白冰冷,变得发烫。药力烧红了她的脸,尤其是耳朵,红得几乎快滴出血来。 他的唇游走在钟敏烫红的脸颊上,她咬着牙闪躲,枪很快指准了张君生的头。 钟敏不敢再动。她紧紧闭上双眼,因有些着力,浓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衬衫敞开,露出两团浑圆的白乳,空气还有些冷,吻着皮肉,让钟敏清醒。 程越咬在白嫩的乳肉上,留下一枚淡红牙印,呜咽从钟敏喉咙里压出来,已说不上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麻痒。 乳尖已成猩红,硬着挺立,程越低头吃入,舌尖挑弄片刻,用力吮咬。 钟敏一下拧紧眉头,“啊”地一声低叫。 “畜生!畜生!” 张君生发了疯地挣动,双目通红,表情因痛苦和愤怒扭曲,仿佛要不是有两人制着,他就会像个野兽一样扑过来与程越撕咬。 “别碰她!你冲我来!畜生!” 手铐丁啷掉在地上,还是温热的。 钟敏感觉心脏都要烧起来,口舌发干,从程越蛮横粗野的吻中汲取着水源,被迫交缠。 她看见头顶上的白光像是夜幕里烧穿的洞,很亮,谁都能窥进来。 张君生的怒吼声被什么东西罩住,从清晰,一点点压抑成模糊、混沌。 钟敏只能听见自己又长又重的呼吸声,无法控制思考,无法控制意识,身体因过度敏感而完全放空,哪里被触碰,哪里就泛起痒来。 乳尖被刺激着,牵起最隐秘的欲望。 耳朵被温热的气息包裹,舔弄,湿腻腻的啧声。她止不住地喘息起来,混乱的呼吸声中,有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问:“你是谁?” 她有很多身份。 为此,要说无数的谎。 她有好几次临近崩溃,想要退缩,不断质问江城东: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卧底任务?明明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为什么还要等? 因为双重身份,她快要疯魔。 江城东需要她“别露出任何马脚”,又需要她“要时刻记住你自己的身份”,这如何能呢? 「想想我们这些年来的努力,想想你爸妈。你真要功亏一篑吗?再忍忍,再忍忍,钟敏,很快了,我保证。」 她仰起细长的颈子,眼前的白光越来越炽热,仿佛在烤灼着她。 钟敏喉咙沙哑,“我是,钟敏。” 粗长滚烫的阳具一寸一寸插进来,硬得如同铁杵,侵犯如此明烈。艳红的穴仅仅吞入已是艰难,钟敏潮红的肌肤上转眼渗出一层细汗。 “滚开……滚开……啊……” 挂在男人肘弯里那两条白皙匀称的腿,溺水一样扑腾了两下,随着痛苦的尖叫声逐渐止歇,而后完全沉入深渊。 因为疼痛,她片刻清醒起来,紧紧闭上眼,如此还不够,钟敏用手臂去挡自己的眼。 她能感觉到谁的目光比头顶的灯还要灼热,能将她的身体烧穿。 性器重又狠地顶入,她低声叫着,“别……不要……” 程越双手把住她的腰,一下一下,嵌入她的身体,问她:“不要什么?” 钟敏痛苦地低吼,“别看我,君生,求你,别看我……” 程越眼睛一下跌进冰窟,看着身下的钟敏,觉得绝望,又可笑。 钟敏不在乎她的身体,她在乎的是张君生。她不怕失去贞洁,对于她来说,那早不重要了,可她的心没有变。 她现在恢复警察身份,也有想要结婚的人,她怕张君生不要她。 可就算张君生真不要她,还会有其他人去拥抱钟敏,不问她的过去,愿意跟她结婚,给她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 他程越又算什么? 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她的丈夫,唯独他不可能。 因为天生下来,就注定他跟他父亲一样是个毒贩。她是警,他是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可既注定是仇敌,又为何要变成顾嘉? 成为他的妻子,为他怀上孩子,给他编织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 他每每听着顾嘉的肚子,就向孩子暗暗承诺,他要给他的儿子一个美好的未来,不用担惊受怕,不用被逼着学会开枪,也不用每天打打杀杀。 他能坐在明亮的教室里读书,能给喜欢的女孩子写情书,能在课后去学小提琴,不,无论学什么都可以,只是他父亲曾经很想学小提琴而已,可这无谓加诸孩子身上。 他的儿子不必、更千万别像他父亲,只要他能活出他想要活得样子,他都会尽力支持他,保护他…… 顾嘉给他的幻想,真实得近在咫尺,又虚幻得一触即碎。 “钟警官,你应该让他好好看看,三年前,你就这样被我干的。明明骨子里还是警察,不也叫得像条贱狗?” 程越将她拉起来,按着她伏下身,钟敏双手扶着椅子,性器挺入,令她腰反弓起来,拉出完美又淫靡的线条。 “你贱不贱?恩?”程越扯起她的头发,迫使她的脸正对张君生。 两团雪乳被顶得荡动,她快站不稳,双腿微微曲着,不住地痉挛,哆嗦。 钟敏已不知要想什么,羞辱和恐惧都逐渐臣服,欢愉掐着她的神经往全身延伸,阵阵钻心的酥痒令她发狂。 想要。 想要他操得更狠,插得更深。 “啊……”她哭泣着叫出声来,很快,脖子就被程越掐住,呻吟声噎住,“呃……痛……” 程越拢住她的脖子,拉起她的上身,咬了一口她的耳朵,问:“是谁在操你,钟警官?” 白臀被撞出形状,圆滑的两弯臀线在腰下时隐时现。媚肉含吞贲张的肉棒,随着插进翻出,淫水直流了满腿。 她回答不出。 他扳过她的脸亲吻,泪水盈盈的模样像极了从前的顾嘉,每一次,每一次,无论程越多温柔,她都会如此。 在撕扯神智的欢愉中,程越都要不清醒了。 他一时也怀疑,是不是眼前的这个女人夺走了他的妻子,要怎样做,她才能把顾嘉还回来? 可他又很快清醒,明白不过是又在痴心妄想,便扭过她的头去,不去看这张脸,挺腰越发蛮狠地操干。 “畜生……畜生……” 张君生的声音已经不再清亮,像是钝刀划在皮革上一样粗糙。 他能清楚地看见女人跳荡的雪白胸脯,乳肉上像是烙印一样的牙痕,这不是别人,是他未婚妻赤裸的,被奸弄得发红的胴体…… 他头皮阵阵发麻,一串轰隆隆的雷炸过后,徒余空茫一片。 他什么也反应不出了。 心脏好像刀绞,疼久也会没了感觉,只有麻木,不疼就会有其他的感觉代替。 他想呕吐。钟敏每叫一声,他的胃就绞一下,绞到尽处,酸苦就往喉咙上翻涌。 他忍得眼睛血红,忍得泪水不断流出来。 程越咬住牙,双手掐住钟敏的腰,插得又急又深。灭顶的快感席卷而来,他猛撤出身,狠按着钟敏跪下,顶端抵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顶进喉咙。 他拽住她的头发顶弄,唇吮着肉棒,湿软的腔壁裹吸不断。不过进出了几下,精液疾射进她的嘴里,等射净了,程越才离开。 满满的腥液充斥在口腔中,钟敏跪在地上,吐出来,白浊顺着唇角淌下。 程越将警服捡起来,罩到钟敏头上,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她两颗眼珠子黑洞洞无光,像是腐黑的死物,在灯光的映照下也有光,光却不抵眼瞳深处。 钟敏唇发颤。 程越问:“钟警官,这样是不是很公平?” 皇家胭脂(六) 没有公平不公平,钟敏的回答永远是那一句话。 “我只是在执行我的任务。” 因为不明确时间,被囚禁的时段显得格外漫长。 程越很少出现,负责看管的是四个人,三男一女,老面孔,他们以前跟着程越出生入死。 钟敏自然也认得,或者说,他们也曾是“朋友”。 他们曾在一起比拼射击,比拼酒量,醉过酒,钟敏听他们闲谈,讲述他们是如何被拐卖出村的,如果没有遇到程越,那些人贩子又会怎么样被废去他们的手脚,扔到街上行乞,以此赚钱。 钟敏没办法从他们身上找到突破口。 实际上,她现在除了等待营救,已经束手无策。 女的想趁程越不在,杀了钟敏。 其他三人阻拦,争执间,钟敏模模糊糊听到“警察”两个字。 她推测是江城东发现了她失踪的事,已在沿路布控拦截关卡,实施营救行动。他们要逃出生天,安全地离开林青市,钟敏是他们手中的筹码。 他们将钟敏和张君生关在一间黑室里,像是工厂里堆放杂物的地方,逼仄封闭,潮湿得令人窒息。 钟敏的双手被反铐在背后,她曲着腿瑟缩在角落里,咬紧牙关,几乎都要缩成一团。 钟敏以为自己足够的冷静和理智,心理承受能力也足够的强大,她是警察,是害张君生被绑架挟持的祸首,她有责任去安慰他,告诉他“别怕,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她连看张君生的勇气都没有,肩膀哆嗦着,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 是张君生先过来,手指刚刚碰到钟敏,她便似被火烫了一下般颤抖起来。 张君生合臂抱住她的身体。 “别碰我……!别碰我!” 守在门口的两个人听见尖锐的喊叫声,约莫以为他们在争吵,互相递了个眼色,暧昧又讽刺地笑起来。 她不停地剧烈挣扎,张君生的手臂反而越收越紧,他哑着声音,说:“不是你的错。” 钟敏一下停住,甚至连心跳都要停了。 “别怪自己,敏敏,别怪自己……我讲好要保护你,我没能做到……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钟敏痛苦地喘息着。她想抱住张君生,手还被铐着,又怕无法抓住他,就往他怀中靠。 可依然不够,无法占据主动的恐惧,让钟敏害怕得哭出声来,“对不起……我不能让你知道……” 也许是因为巨大的变故和深深的恐惧,钟敏逻辑开始混乱,有些语无伦次。 “不,你要看到,这样比较公平……我把戒指弄丢了,你还会跟我结婚吗……不,不是,你看到了,我做过卧底,你不会喜欢我的……” 她闭着眼,泪水横流。 张君生温暖的气息扫过钟敏的额头,那般珍视,那般小心翼翼。 本处在崩溃边缘的人,像是在狂风暴雨中岌岌可危的船,终于找到可以停靠的避风港,她渐渐安静下来,仿佛风雨也会安静下来。 两个人在黑暗中紧紧相依。 他们始终低估了钟敏,一个卧底多年的警察,忍耐力本就超出旁人。 钟敏依靠着张君生,整理好思绪,让他帮忙去找找有没有可以用的东西。很快,张君生在墙上楔进去的钉子里,找到一小截绕在上面的铁丝。 黑暗被枪声打破。 刺耳的警笛声拉响,从远及近,最后稳稳地回荡在耳边。 钟敏听见江城东的声音,他正在尝试交涉。 程越还没有回来,“水手”们一定会拿钟敏和张君生做人质,先设法逃出去。 钟敏知道这是眼前唯一的机会,且时间不多。 铁丝在锁孔里钻转,她手有些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张君生说:“别着急。” 钟敏沉了一口气,闭上眼听声音,不过十几秒,格拉一声响,手铐开了。 钟敏按住张君生的肩膀,额头抵上他的,“君生,君生,你听我说,有机会,你就跑。回去以后,找一个……找一个女朋友,能照顾你的,别像我这样。” “不行!” 钟敏示意他不要说话,“求你了,听我的。” 脚步声近了。 钟敏迅速躲到门后,等门打开,“水手”见角落只有一个张君生,钟敏不在。 正乱神之际,钟敏一脚踹在他的背上,单膝压上去,手肘往他背脊上狠击。 她敏捷地夺来他手上的枪,对准他的后脑勺,“别动。” 男人脸贴在地上,痛得咧嘴,那也在笑,“顾姐,本事还在啊?可你知道我的,我不怕死……说实话,我一命换一命都可以,我早想为先生报仇。” “……” “你当年诈死……他在监狱,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以前是什么样人啊,就因为你……你欠他的!你欠他的!” “起来!”钟敏厉喝,揪着他起来,一边架着枪,一边往外推。 钟敏挟持着他,与另外三个人对峙。 那女人恼羞成怒,“钟敏,我杀了你!” 钟敏将枪指到男人的脑袋上,“同归于尽,我不怕。你们了解程越,如果出不去,他一定会回来,到时候大家都陷在这里,谁也不要走!” “你想怎么做?” “很公平,一换一,你们放张君生离开,我留下。我跟你们走,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见到程越,你要杀就杀。” 女人嘶声喝道:“别信她!她男人还在这儿,她不敢死。三年前我就说过,这个女人不可信,你们全都相信她,不相信我!现在呢!外面的警察可都是因为她才来的!” “好啊……”钟敏笑了笑,“那就这样。我们活不了,你们出不去,程越也离不开,皆大欢喜。” 正当他们犹豫抉择间,外面砰得一声枪响,震耳欲聋,惊得所有人一跳。回荡声未绝,紧接着,交火枪声就如惊雷四起。 “是先生!” 钟敏没想到程越来得那么快,仅仅一瞬的分神,被她用枪指着的男人猛地抓住她的手腕,狠折一下,她陡然吃痛,枪失手脱落。 他把住钟敏的手臂狠往前一带,过肩将她狠摔在地。 背脊和后脑尖锐剧烈的疼痛都无法将她从天旋地转中拉回来。 男人咬着牙,面目已愤怒得狰狞,从旁边随手抄来一截铁棍,狠命往钟敏腿上打。 疼痛猛地炸开,钟敏惨叫一声,声音凄厉得像刀,划烂人的耳膜。 “我这么相信你!我为你死!我也想过为你死!你就这么骗我……死条子,骗我!” 车声、枪声、人声混乱成一片,一辆车冲进来,漂移打了个旋,一下横在前方。 程越穿着黑色立领风衣,脸显得更加冷峻。他走下车,给他们又扔了几把枪,喝了句:“快上车。” “她怎么办?”那人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钟敏。 程越抬起枪,利落上膛,精确地对准钟敏。 可该开枪的时候,他的手指在扳机上碰了又收,收了又碰。 “先生,杀了她!” 程越看着她疼得苍白的脸,眼睛那么黑,那么黑,正望着他冷笑。 当初玩俄罗斯轮盘赌,愿意拿命搏他一线生机的女人,也是这副眼神,跟顾嘉真的很像很像。 不,不是像。 顾嘉就是钟敏,钟敏就是顾嘉。 程越猛地松开一口气,低低咒骂一声,上前拽住钟敏的胳膊,拉起来,将她往车上拖。 钟敏要逃,发了疯地挣扎。 挣动间,钟敏瞥见了什么,那一刻,竟也来不及想,只是出乎本能地反应,顺着程越力道的方向一下扑过去! 枪响了。 两枪。一枪打到地面,反弹到车上,击出凹痕,一枪打进钟敏的后肩膀上,瞬间鲜血四溅。 她不顾得自己的命,拼尽全力压紧程越,嘶声喊着:“别开枪……!别开枪!!” 张君生举着枪的手僵在半空中,不住地在发抖。他看见血,眼前阵阵发晕,思考全无。 钟敏额头上冷汗涔涔,央求程越,“求你了……放过他……” 程越喉咙里压着一声似兽的低吼,他收回对准张君生的枪口,挟抱起钟敏翻上车。 一脚油门猛踩到底,车瞬间发出刺耳的嘶鸣声,往仓库外冲去! 皇家胭脂(七) 程越早已计划好了逃生路线。 他在金三角就受过丛林作战训练,到这城市森林里,也清楚如何反侦查与反追踪。 车身来回摇晃,程越紧紧抱着钟敏,眼睛黑亮,死水一般无波无澜。 钟敏已经疼得快没有了意识,眼前徒留下白花花一片。 她能听见耳边密集震颤的枪声,枪声消失,警笛声转个不停,像是一根线,牵着她最后的意识。线越扯越远,直至完全消失。 而后,她也完全陷入昏迷当中。 等钟敏重获意识,是在一个房间里。 她趴在床上,睁开眼,本能地去巡视周围的环境。 像是一家旅馆,很简陋,只有一张床,电视柜上有固定电话。 她抿了抿发干的唇,盯着电话线,想努力爬起来。 “别动。”她曲起的腿被程越牢牢压住,动弹不得,“我帮你取子弹。” “程越……放开我……扣扣捌陆柒零捌贰柒整理”钟敏皱着眉,肩膀上本疼得麻木,挣扎了几回,痛就渐渐苏醒了。 她的唇不住地打哆嗦。 程越将刚才止血的毛巾塞到钟敏嘴里,“咬住,别出声。” 他手握短刀,将伤口周围浸透鲜血的衣服划开,背脊的皮肤露出来,白皙细腻,独独肩膀上那块伤口狰狞,源源不断冒着鲜血。 红白相称,越发触目惊心。 程越咬咬牙,将刀攥稳,手法利落,刀尖探进皮肉,一下剜出子弹。 钟敏不由地眼泪直冒,咬着毛巾失声痛叫。 他将从子弹里取出的火药撒进她的伤口,明火一燃,火苗窜了一下很快缩灭。 钟敏受不住这样的疼痛,毛巾松出嘴,她惨叫出声,身体不住地颤抖痉挛,“疼!疼——!” 程越怕她挣扎,反而将伤口撕裂,便死死抱住她。他看不到钟敏的脸,双臂越箍越紧,眼睛深沉如渊,看不出有什么情愫。 可他的声音是哑的 “顾嘉……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 钟敏痛得几欲昏厥。 她也看不到程越,看不到他眼里也有泪光,只能听到他低声哄着说:“等回到海城,你会没事的。” 她一时神思恍惚,产生错觉,仿佛程越还是她的丈夫。 他们在海边度假屋,钟敏因为怀孕而日夜惶惶,看见程越就会忍不住流泪,医生讲她是轻度抑郁,程越得知后,也这样抱着她。 「别担心,你会没事的。我一直都在,陪着你,保护你。」 等回过神,钟敏才发觉自己在流泪。泪泽的凉意和剜骨的疼痛让她更加清醒。 钟敏盯着紧闭的窗帘,所有的光都被挡在外面,她静静看了很久,然后说:“……程越,要么杀了我,要么就放了我。” “顾嘉。” “钟敏,我叫钟敏。” 程越扳过来她的脸重重亲吻,将两片唇含入吮扯,热烈又深切,呼吸逐渐促重。 钟敏如同僵硬的木头,不惊不怒,任他亲吻,仿佛无论程越如何,都无法令她再有任何波澜。 程越从中尝到绝望的挫败。 他不再亲吻,紧紧抱她在怀,用脸颊贴着,低声问:“你爱过我么。” 钟敏沉默着,没有回答。 程越躬身,将头埋进她的肩膀里,再问:“钟敏,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他在问“钟敏”。 钟敏靠在他的怀里,还是没有回答。 她不回答,程越也没有放手。两人不知僵持过了多久,钟敏的伤口再痛回麻木。外面有人敲门催促着离开。 程越抱紧她说:“走。” 钟敏冷着声,“我不走。” “不走,我真杀了你。” 钟敏又是沉默,程越欲抱着她起身,钟敏突然开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当了缉毒警?” “……” “我爸生前做建筑师,海城市的百科大厦,就有我爸参与设计,每一次路过,他都会特别骄傲地指给我看。他很疼我,那段时间讲好要攒钱买一套画具,送给我当生日礼物。后来他接了根烟,就染上毒瘾,工资不够花,就学着以贩养吸。因为不守规矩,诈了交易的钱,被人砍断双手双脚,死后还留下一屁股债。” “……” “要账的人天天上门,最后把我妈也抓去了,两天。我妈回来的时候,身上衣服换了,男式的长衣长裤,我能看见她胳膊上都是伤。……挺疼的吧?不过她什么也没说。 我妈给我做了一顿很丰盛的饭,有一道,糖醋鱼,以前我过生日才有得吃……等我吃好,刷了碗,去卧室看她的时候,她就死了……” “……” 钟敏轻轻低下头,“后来,我去跟着舅舅生活。他讲怕我自杀,洗澡的时候要在门口看着我,后来他会走进来,让我帮他搓背,帮他泄欲……” “别说了。” “那时候我每天都在想,如果爸妈还在就好了,后来想,没有毒品就好了。” “……别说了,钟敏。” “我每次看见你,就会想起来我爸妈是怎么死的,每一次跟你上床,就想着我舅舅也曾这样猥亵过我。我当警察,加入毒品调查科,努力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不在乎跟谁做爱,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让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 “我想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无所谓爱与不爱,不必分辨清楚,因为无论如何,结局都是一样的。 程越最终放开她,两条腿似陷在泥淖里那般沉重,挪着步子走了出去。 程越没有杀她,而是将她丢在了这间旅馆。 钟敏通过电话很快联系上了江城东,救护车和警车一起到达,将她就近送往附近的医院救治。 她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手指一动,伏在病床边上睡觉的张君生就醒了。 她看到他发红的眼,看他流着泪傻笑。 他不自禁地亲吻她的脸,钟敏便抬起一只手紧紧地抱住张君生,嘶哑沉郁地哭出声来。 警方的布控没有抓到程越,他还是逃了。 钟敏因为腿骨负伤,只能退下一线去坐办公室。 如此也挺好,不比之前忙,钟敏能够准时上下班,分出心来照顾家里人。 期间听海城市从前的同事说,程家以前的东升集团换了话事人,他就任后专门经营白道生意,此人不曾在公众面前露过脸,神出鬼没的,没人知道他是谁。 钟敏猜测可能是程越,曾向海城市的警方提交过举报资料。 不过碍于当局形势,海城市全力都在发展经济,警界不像当年一样铁铮铮地去扫黑。 东升集团转做房地产生意后,又是块不好啃的硬骨头,所以只要不闹出大乱子,当局大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世事并非那么黑白分明。 因为此事已不在她职责范围内,钟敏也远不如当初那样执着了,就此再无关注。 大约又过了两年,这天钟敏系着围裙,正在厨房煲汤,铃铃地接了个电话,对方是江城东。 当头只有一句话:程越死了。 钟敏听后手一抖,汤勺猛地掉在地上,脑袋发懵,明明只有一句话,她很久都没反应过来。 江城东讲,警方前不久又开始着手盘查东升集团的底细,还没来得及开到搜查证,程越就在滨海大道上出了车祸。 钟敏再次确认地问:“哪里出了车祸?” “滨海大道。” “……” 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程越的手曾穿过迎着风飞扬的发。 他说:「以后你跟着我。」 有个念头在钟敏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江城东也很快印证了她的想法,“是自杀。” 警方在他的车里安装了监听器。 据监听的警员陈述,原本一切都很正常,他还有好心情去街边吃了碗甜水。 他根本没预料到程越会自杀,事情发生得很突然,行车记录仪显示,程越^ 整理^驾驶车辆经过滨海大道的时候,车速异常飙升,中途也并非为了躲闪什么,就突然打转方向盘,直直撞出护栏。 事后检查车辆并无异常,警方判断是自杀。 钟敏一直没有说话。 江城东也察觉到沉默中的微妙气氛,很快选择结束这通电话,“总之,就是这样,我之后要去CIB跟进调查,你想来么?” 钟敏犹豫了一会儿,又说:“最近挺忙的,这件事也跟我没关系了。你小心一点儿。” “行。”江城东沉默片刻,又问,“冬冬还好吗?我妈想他了,老天天念叨,之前闲着没事给他做了一床被子,我给你寄过去。” 钟敏说:“行。” “好。那就挂了,有什么事再给我打电话。” 钟敏刚挂下电话,一个小男孩就从门外探出脑袋来,“妈妈,我都闻见糊味了。” 钟敏这才想着砂锅里的粥,飞快地关上火。 她有些头痛,痛意一抽一抽的,从太阳穴往后脑上蔓延,疼得她发懵。 钟敏扶着灶台站了半天。 冬冬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睛,“刚才张叔叔跟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去吃披萨。他说,下午他可以带我进他的实验室看看。” “……行。” 钟敏回卧室替他找衣服换,冬冬跟在她身后,不住嘴地问:“妈妈,你什么时候能跟张叔叔结婚啊?如果他是我爸爸,我就能每天去他的实验室,那里真的超酷。” 他从柜子上摸来一个透明的护目镜,戴上,“电影里的大科学家就像这样。” 钟敏看他小身板挺得直直的,红扑扑的小脸故作严肃,分外滑稽。 钟敏笑了笑,“你以后想跟张叔叔一样,当个科学家?” 冬冬接过来钟敏递过来的上衣,一边换一边说:“我不仅要当个科学家,我还要当个音乐家。妈妈……” 他声音有些闷,努着劲儿从领子里钻出头来,露出黑亮亮的眼睛看着钟敏,此时声音才又清亮了。 “如果下次我还能考第一,可不可以给我个奖励?” 钟敏抿嘴笑,“你还挺会做生意,开始学着讨价还价了?你说,想要什么?” 冬冬蹦了蹦,高兴地说:“我想拉小提琴!” “……” 钟敏愣住了,她怔怔地望着冬冬的眼睛,也看他的鼻子,他的嘴。 冬冬怕她不答应,保证道:“真的真的,妈妈,我真的想学小提琴。我不会半途而废的,我们拉勾儿!” 钟敏伸出小指,跟他拉勾按定。 冬冬高兴得蹦蹦跳跳,跑出去穿鞋。 钟敏一个人站在卧室里,窗户外是碧蓝澄明的天,淡绿色的透明窗帘,柔和着有些烈的日光。 她想起来,谁曾站在这样柔和的日光里,身影挺拔又优雅,闭着眼轻拉起琴弓。 窗外有微风拂来,风浪浪,音也浪浪。 (完) 客缦胡缨(一) 霍缨负手走在队伍最后,碧袍轻纱,青色分明温软,可奈何碧衣主人眼睛甚是机灵,敏锐明亮,嘴角正抿着笑,神容越看,越有一股邪劲儿。 行在她前头的,是望山门的弟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望山门弟子个个身穿白袍素衣,佩银剑,威势逼人,所行之处,无人不敬,无人不畏。 他们入了客栈,便坐满半堂,吃闲的百姓不由地偷偷打量,低语议论纷纷。 有见识广者,认出这是望山门的弟子,便与同坐好友说道:“望山门乃江湖名门正派,传于剑圣秋望山一脉,至今已有百年基业,在江湖上素有威望。” 提到望山门,这好友自是知晓,忙点头道:“这望山门一向不问世事,如今乌泱泱一堆人,是要干什么去?” 那人回答:“多半是冲着九霄峰去的。” 霍缨就坐在他们旁边那一桌,兀自饮茶,将他们的谈论尽数听入耳中,听得他们说—— 如今江湖四大派共同商讨驱逐魔道,各路群雄好汉奉望山门为首,令其掌门主持大计。 他们此行就是赶去洛阳寄剑山庄,参加群英大会,与其他三大派的人马会合,意图攻上九霄峰,擒了那峰主来。 一听他们提及九霄峰峰主,霍缨眼睛都放亮了,听得愈发津津有味。 同坐的疑惑问道:“九霄峰,怎么没听说?那峰主做什么恶事啦?” 那见识广的,见识也远没有那么广,摇摇头道:“不清楚了……反正不外乎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定是无恶不作的,不然怎会犯了众怒,惹来四大派的诛杀?” “也对。有道理。” 霍缨将茶盏重重一搁,暗骂道:没见识的狗东西,连九霄峰的名号都不曾听过?既不曾听过,又怎的说九霄峰干尽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事儿?! 这不平白冤枉人么。 她杀过人,放过火,掳过货,掠过钱……可这奸淫的事,可万万没有做过! 污蔑,纯属污蔑。 “不过,有一人,你需得认认。”那人将手按在桌子上,以茶壶作挡,小心指了指坐在二楼雅座上的人。 顺势望去,见卷起的竹帘后,端坐着一白衣公子,眼轮漆黑,长得尤其俊秀,眉眼间又有一股儒雅风流之色,气比翠柏青松,度胜阔天百川。 “望山门的大弟子,江湖人称‘第一剑’的谢轻云。” 果不其然,楼下大堂有用完膳的弟子,皆冲他抱剑行礼,方才退去。 谢轻云之威,可窥见一斑。 说这谢轻云,现刚及而立之年,剑法就已拔群超绝,大有祖师爷秋望山的遗风。论文略武功,不在其师父之下,更远胜其他同辈。 三年前,江湖联盟,共同襄助朝廷抵御外敌,谢轻云在其中立下头功。皇上龙心大悦,御赐“第一剑”的名号,谢轻云便从籍籍无名之辈,一跃成为正道魁首。 传闻谢轻云生性淡泊不喜争,醉心剑术,一心向道。若非当年为救黎民远离战乱纷争,谢轻云本无意插手江湖朝廷诸事。 奈何近年,一支不知名的门派异军突起,在江湖上作恶多端,因据点盘在九霄峰上、麒麟殿中,江湖人便以“九霄峰”代之,称为首人是“峰主”,门下弟子皆归为魔道。 有正派人士与九霄峰峰主交手多次,偏他武功邪得厉害,变化无穷,令人捉摸不透,没有谁占得上风。 各大派拿这等邪魔外道都没了办法,遂联名请求谢轻云出山,助他们共同讨伐魔道。 霍缨听着,她九霄峰众人还不比谢轻云一人,竟在百姓中是没有名号的。 真没有名号也就罢了,怎还落得个邪魔外道的臭名? 霍缨不禁反省思过,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真不明白。 想她若是能早出生几年,也能有机会参与到那抵御外敌的大战当中,这正派魁首的名号恐怕还轮不到他谢轻云。 霍缨越想越晦气。 她赌气起身,登登登地跑上楼去,在拐角处猛地撞上一位望山门的弟子。 对方见撞着一名姑娘,忙退后三步,抱剑躬身,“在下失礼,无意冲撞姑娘,还望海涵。” 霍缨负手,打量这小弟子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唇红齿白的,仿佛不曾见过女人一般,撞她一下,脸都烧红了。 霍缨想,奸淫的恶名既有了,如若名不副实,可就算她霍缨的错了。 她伸手挑了挑那小弟子的下巴。 对方如遭雷击,惊得一跳三尺高,仿佛霍缨是那无耻的孟浪之徒,他是受尽调戏的黄花大闺女。 “你!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你撞着我一下,碰着我的身子,我自要同样讨回来,才算公平,是不是?” 哪有这样的歪理?那小弟子百口莫辩,眼睛躲躲闪闪,连看她一眼也不敢,匆匆就要下楼去。 霍缨伸手拦住他,往他身边贴近一步,又问:“你怎不要看我,难道嫌弃我长得丑?” 小弟子闭眼回答:“万万不敢……” 霍缨说:“那你瞧我,长得好看不好看?你看了,我就放你过去。” 小弟子无奈,便睁开眼望去,猝不及防就撞进她的眼潭里。 眼前的女子娇美可爱,明艳无方,他才看了一眼,一时便觉痴了醉了,又见她笑容有些邪,还有些野,遂想起她恶劣行径,脸腾地一下烧得更红。 霍缨贴过去,与他不过咫尺之遥,再问道:“到底好看不好看呀?” 幽幽香气张牙舞爪地侵犯过来,令小弟子心神大乱。 “你,你……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他一下推开霍缨,胡乱仓皇地跳下楼梯去,在满堂哄笑声中落荒而逃。 有人喊着,“小师弟别逃,这姑娘看上你啦!你要逃了,可白白少一位婆娘!” 如此一喊,众人笑得更开怀。 唯独那雅座上的谢轻云,脸色冷肃,不见欢颜。 霍缨笑得得意扬扬,负手转身,步伐轻快地上楼去了。 待至夜临,客房的青纱帐中,有交合痴缠的身影。 女子周身赤裸,肌肤胜比雪光,在黑暗中如同一块明玉,脸也是白皙的,满是情欲的红潮。 女子正是霍缨,男人的脸浸在夜色当中,有些模糊不清。 霍缨松开咬着的红唇,随着硬烫的性器在体内进出,呻吟声一浪高过一浪。 她的浪叫,是完全纵着性子的,甚至有些刻意,怪在她声音婉转如莺,听入耳,媚得人心弦发酥,近乎断裂。 她轻抬起臀,将腿部的力量全覆压在男人的臂弯间,迎着阳物,次次齐根没入。艳红的小穴紧紧咬着他,含着他,媚肉翻进翻出,带出白沫淫水,交合处湿腻腻一片,乱得一塌糊涂。 她眼前的男人,就连行翻云覆雨之事,眉目都是冷清的,脸削唇薄,眼轮太过于黑白分明,长得有些不近人情。 霍缨似情欲云浪里的孤雁,他就是擎苍的风。 可他越冷清,霍缨就越火热,目光迷离,红唇轻张,放了声地吟叫。 男人皱眉,抬手捂住她的嘴,声音跟冰一样,“别叫。” 被堵住嘴,霍缨也不认输,舌头尖儿往他掌心一顶,他便立刻如探到火般一下缩回手,挺动的腰身也停了下来。 霍缨不知足,缠住男人的腰,挺身起来。 她坐在他的腿上,轻轻抬臀纵身,腰摆如迎风的柳,将粗长的阳物含弄吸裹。 “这样好深……啊……” 两人合抱着,霍缨用玉白酥胸挨磨着他,淡粉色的乳尖早已硬如小豆。 男人低头,往她白净的胸肉上狠咬了一口。霍缨低叫,忙捧住他的脸,见他神情如霜雪,可这脸颊却热烫得很。 她唇角弯了弯。 “江湖第一剑,也做了狗么。”霍缨手指抚过他的耳朵,环住他的颈子,似讥道,“谢轻云,与我这小妖女行欢的感觉可还好?” 那迎着月光的脸明亮起来,不是谢轻云又是谁? 他听言眉目一横,只沉默了一阵儿,将她重新按倒在床上,翻过红腰去,手指扯起霍缨的头发,令她跪好。 谢轻云挺着胯腰发了狠地肏干,柔似水的青丝从他指隙里淌出来。 霍缨又呻吟起来,他便捂住她的嘴,又冷冷一句“别叫”,只这声音中已夹杂了些沉重促急的喘息。 霍缨只能唔呜着出声,在他狂风骤雨似的挺撞中,阵阵明快的酥麻攀上背脊,直冲头顶,英秀的眉也蹙起来。 终于,他在她体内泄出来,余潮中抱紧她的身狠狠挺送了几下,才拔出半硬的阳物。 被肏得发红的蜜道吐出一汨阳精,她在情潮浪尖颤抖着,抽动着,直到被谢轻云拉进怀中,才缓出一口气。 彼此呼吸纠缠良久。 霍缨翻身,伏在他的胸膛上,脚尖儿在他腿上胡乱蹭着。 谢轻云按住她乱摆的腰,低声警告道:“以后,别惹我师弟。” “我乐意,你管得着么?”霍缨说,“你师弟若是也欢喜我,我们两情相悦,你谢轻云堂堂正道魁首,还能做出棒打鸳鸯的下作事不成?” “霍缨。” 他翻身将她欺下,黑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来回转动,将她的脸仔细打量,望进[八六⑦0捌贰七]眼里,烙在心上。 霍缨张开腿缠住他的腰,“世人讲我九霄峰峰主奸淫,谢大侠,你怎不为我主持公道,还我个清白?也同他们讲明白,你我到底谁在奸,谁在淫?” 客缦胡缨(二) < 叛城(弃吴钩) https://www.po18.tw/books/672391/articles/7716141 客缦胡缨(二) 谢轻云神情冷冰冰的,也不回答她的风流话,伸手拢住霍缨的下颏,问:“为甚么跟来?” 霍缨眉一挑,懒洋洋地回:“想你呀。” “你骗谁。” “好罢。”霍缨笑了笑,“我本意是来杀你的。不过谢大侠床上功夫忒好,我舍不得,今日就饶你一命。” 谢轻云在她脸上亲了一吻,说:“明日就走,别回九霄峰。” “不回九霄峰,我又能去哪儿?别担心啦,你来,我也照样杀。四大派?……这些个小猫小狗,以为我霍缨会放在眼里?” 霍缨尽够了兴,伸掌想去推他。 谢轻云催力将她压制,低怒道:“我不想再见你杀人。” 霍缨故作惑然道:“奇也怪哉,怎的你见他们杀我九霄峰众就可以,见我杀人就不可以?若我说,你有如此大仁大义,不如去将四大门派尽数劝退,也避免这场血流之争。他们一走,我自也不用杀人了。” 谢轻云无言可对。 霍缨讥笑,推开他,径自起身穿衣。 谢轻云沉默良久,兀地开口道:“跟我回望山门。” 霍缨的影子在白惨惨的月光中愣了一会儿。 谢轻云抬起眼,眉宇间一股清正,便是骗不得人的。 他说:“跟我回去,我来保你九霄峰众不死。” 霍缨笑起来,将谢轻云雪白的衣袍往他身上一抛,“回望山门,你师父怕是要第一个杀我。你难道不曾听说过,你师公……也是我杀的……?” 谢轻云陡然收紧手指。 霍缨的笑容更灵,灵得发邪,“你若肯为了我欺师灭祖、屠戮同门,我就答应跟你回去。” “……” “做不到呀?我看你非但做不到,还恨不能杀了我才是。这番哄我回望山门,是想擒我给你师父问罪去?” “霍缨……我绝非……” 霍缨已无心思再与他搅缠,听得那句“跟我回去”,莫名地大为烦躁。 霍缨道:“好啦,咱们九霄峰上见罢。” 谢轻云既不走,那她就先行一步。 谁料她穿衣束带之际,谢轻云披上衣,翩然移步,上前拈住霍缨腰间软带,反手一扯。 霍缨本是不防他,要防时也已来不及,双手被他反剪在后,腰带一束,顿时捆得她腕子发疼。 霍缨抬脚欲攻,膝盖教他一别,腿便动弹不得。谢轻云点中她肩背数道穴位,霍缨周身一下麻软,竟提不起半分力气。 霍缨倚靠向他的胸膛,“谢轻云!” 谁人都知,谢轻云素来端正有方,以君子自居,断不做小人。那脊梁骨是望山门锻造出来的,经由无形的戒尺撑着,哪里能做得了下流货色? 可瞧瞧,瞧瞧,现在这是干得甚么事啊?这也不必分辨谁奸谁淫了,外人一望便知。 谢轻云从后紧紧地环抱住她,半晌沉默。 霍缨诧异着,笑问:“……你到底想怎样啊?真要与我纠缠不清么?” 他合臂收紧,气息扫过霍缨的颈侧,她觉得那皮肉处似被燎烧,火辣辣地疼起。 他说:“霍缨,别走了。别再走了。” * 无人相信谢轻云会说谎,就连霍缨也不信。 他从小就不会,一说谎准会脸红,红到耳朵根儿,黑湛湛的眼睛一眨又眨,别过脸去不敢看人。旁人还没见得识破,他自个儿就先惭愧上了。 可如今剑法日益卓绝,这说谎的功夫也在见长,是真不眨眼。 谢轻云说:“这位是寄剑山庄的九姑娘,我的朋友。” 他如此介绍霍缨的身份,面色不改,从容地骗着他的同门师弟。 霍缨口不能言,又被暂时封下气力,只好安然不动地接受望山门弟子这抱剑一拜。 “九姑娘见礼。” 霍缨心想,他们若是知道自己拜了甚么人,回头都该饮剑自杀,以全贞节了。 这谢轻云真是害人不浅! 谢轻云莫名其妙执意留她,霍缨也没存了逃跑的心思,一是因她轻功确实不如谢轻云,逃了也无用;二是因……同行就同行,他们殊途同归,都是要到九霄峰去。 三日后,一行人行至断崖山,夜间于山中休息,架上火堆,猎来野物充饥。 霍缨担着“大师兄友人”的好名号,享受望山门弟子供奉,便甚么忙也不用帮。 她去野间采了花来,回头坐在树下编花环。编到一半,那曾教她调戏过的小弟子宋开鹤红着脸,别扭着步子走近了。 许是同门拿他取笑,专挑了他来传话,“九,九姑娘……恩,那个,吃饭了……” 霍缨眼皮也未抬,道:“声音大些,我听不清。” “吃饭。”他回答得尽量干脆。 “我不饿。” 得到答复,宋开鹤转身就走,霍缨忙唤住他:“哎,开鹤弟弟……” 宋开鹤一下就恼了,转身跺脚骂她:“谁是你弟弟!” “你啰。”霍缨拍拍身边压散开的草丛,荡着花环说,“来,帮我编一编。” “我不要。凭甚么!” 霍缨当即眼神一黯,轻叹道:“今儿原是我生辰,我一个小女子独身在外,无人挂念,只是想同你求件礼物。你编好了送我,我便当它是宝贝,留一辈子,行么。” 宋开鹤素日里见这九姑娘不拘礼教,总是笑吟吟的,现下见她泪眼盈盈,神情既寂寞又可怜,不禁动了恻隐之念。 想来同行的都是男子,没有与她说话的人,也是孤独,逢上生辰也无人知晓,更是可怜…… 怪不得…… 他要是拒绝,反而显得他心胸狭隘…… 宋开鹤咳了几嗓子,坐下,接过霍缨手里的花草,低头认真地编起来。 霍缨侧首静静望着他,“你真好心呀。” 宋开鹤说:“举手之劳。与人为善,咳,是我望山门的……门训……” “我问你,平日里,你大师兄待你好么?” “好。” “有多好?” “……我说不出来,反正就是好。” “嘁。我看你就是怕他。” “才不是。”宋开鹤懒得与她辩解。 霍缨又问:“那你看我好不好?” 她分明讲得不差,但听到人的耳朵里,总有几分若有还无的亲昵与暧昧。 宋开鹤瘪瘪嘴,显然小心腔里还存着那日被轻薄的仇。 “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大师兄,你是他的朋友,那就不是甚坏人。” 谢轻云误人子弟啊! 宋开鹤编好花环递给霍缨,霍缨便立即戴到头上,又像初见那日问他:“我好不好看?” 宋开鹤望着她,怔住了神,望山门的小弟子又素来藏不住话,他木讷地说:“你好像我门中的一位故人。” 霍缨哼笑,“你搭讪姑娘,就用这么个法子?” 宋开鹤脸上涨得通红,急着辩解道:“我没有!是真的!!你真的很像我门中的一位故人!我小师叔!” “……孩子,来,我瞧瞧你这是甚么毛病?” 宋开鹤才知这样讲欠妥,硬起来的气焰又缩回去了,小声咕哝:“我不讲谎话的。五六岁的时候,小师叔还抱过我,我就是想起他来了……” 停了一会儿,霍缨问:“五六岁……你记性这样好?” 宋开鹤分外坦诚:“是的。” 霍缨:“……” 望山门的弟子三五成群,守着各自的火堆休息。谢轻云喜静,于远处独坐。 他面前火堆上还烤着条肥得流油的兔子,是留给霍缨的。 霍缨步伐轻佻地回来,敛衽而坐,动作大张大弛,着意引他注目。 她冲着谢轻云转了转头,请他细观花环,笑道:“你们望山门剑法不错,这花环也编得好看呀。开鹤小师弟的手可真巧。” 谢轻云:“……霍缨,他年纪尚小。” “那岂不更好?”霍缨还记恨着谢轻云,故意气他,“越年轻,越有力气。” 谢轻云:“……” 当谢轻云将她压覆在树干上,逼得她退无可退的时候,霍缨有些悔了。 现在寄人篱下,原不该招惹谢轻云。 她咬唇仰起头来,有些发湿的眼睛里,映着悬在中天的明月。 风吹过,山林松涛阵阵,推着碎金一样云彩,遮住月光。这片山林陷入寂静的黑暗中,她缠着谢轻云的身,看他衣冠楚楚, 更多好文请联系Q8670827净做了禽兽事。 天为被,地为席。 霍缨急喘不已,笑道:“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以谢轻云的好性,如何行得出这荒唐事来? 谢轻云沉默不理,揽抱起她的腿,埋首往她脖子上咬。身下挺送得更重更深,直捣得壶心水意啧啧,淫靡湿腻。 霍缨断断续续地呻吟着。 见这山林旷荡,风传云卷,再隐秘的快感也藏不住,只好畅快淋漓地倾泻出来。 他压着她低低喘气,沉声问:“以前甚么样?” “以前啊……”霍缨笑得暧昧,“比现在更可爱些,也更可恨些。” 客缦胡缨(三) < 叛城(弃吴钩) https://www.po18.tw/books/672391/articles/7717562 客缦胡缨(三) 以前,以前在哪儿? 以前在霍缨还不叫霍缨,而是叫江意浓时。那时她尚在望山门门下做记名弟子,与谢轻云是同门师兄妹。 望山门的藏经阁呈中通八卦塔式,谢轻云自入门来头次犯大戒,被师父关了一个月的禁闭,抄写道家的无为心法。 江意浓挂上通天索,从塔顶倒溜下来,推开一扇小窗,阳光与她,都从小缝儿中钻进来。 “谢轻云!” 江意浓趴在窗户上,白衣金冠的男儿装束,衣袍还卷着金浪云纹,不像个习剑之人,倒像个世家小公子。 她眼睛湛亮,笑靥尤为明艳,说:“我来啦!” 谢轻云抄写心经的笔锋似乎顿一顿,风轻云淡地回答:“哦。” 还不如不回答。 江意浓道:“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们性情不是一路人,你不欢喜我也寻常。不过……我之前在市井跟人打架,你肯帮我,这样的好侠义,我会记一辈子的。” 谢轻云一板一眼地教导道:“跟人打架,并非侠义,以后不许再犯。身为我门弟子,更应该克己自律。” “谁让他们骂我爹的!不打得他们找不到北,我白白姓江!”江意浓争白一句,被谢轻云瞪了一眼,马上蔫了下来,“行行行,我克己,我自律。……嘿。我还不明白,既是不侠义的事,你为甚要做?” 谢轻云淡淡地下了逐客令,道:“我要抄经了。” 江意浓道:“……” 江意浓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贴着小红签的黄油纸包,小心地搁到谢轻云的手边。 “我看你去镇上,瞧花生酥瞧得眼睛放光,要你买,你还害羞。爱吃甜有甚么好害羞的!来!这个给你!我不在了,以后可没人买给你。” 谢轻云看着花生酥发愣,又很快推开,“我不爱吃。” “口是心非。”她看他耳朵红了,脖子也红了。 江意浓笑他,坐在窗上,捻转胸前的小辫子,轻轻眯眼迎着微风,浪荡地说:“谢轻云,我要走啦!北去洛阳,今日就走,以后再见就不知道甚么时候了。等有机会,我还给你买花生酥。” 江意浓道完别,扯紧通天索,就要重新溜回去。 她正欲摧力纵身而跃,哪料腰间一紧,悬空的脚一下被拉了回来。 江意浓惊诧转身,低头见是谢轻云的手扯住了她的腰带。可她还来不及问罪,谢轻云如被火灼一般,慌乱地缩回手。 那受惊张皇的小样子,仿佛是她扯了他的腰带。 谢轻云问:“你,你干甚么去?” 江意浓捋正腰带,回答道:“我去洛阳找‘鬼眼青’的家人,问他们拿到证据,就去跟天下人证明,我爹是清白的,他没有私匿鬼眼青的《阴诡经》。” 江意浓的父亲唤江寄余,也是望山门人,身材魁伟,相貌昳丽,门下年轻的弟子都称他一声“小师叔”。 江寄余以一手自创的“江海余生”剑法独步天下,世人称之“小剑圣”。其人持公载道,侠义为怀,以平天下不平为己任。 当时江湖上有一小门小派,门下弟子曾与鬼眼青有过口角之争。他们嘲笑鬼眼青天生鬼相,眼睛一青一黑,非寻常人哉。鬼眼青当时无力还手,受尽辱骂,后寻船出海远去东瀛,偶得一秘功心法。习练两年,武功便就大有长进,待返回中土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当年的仇家。 屠戮满门,凡百余条人命尽丧他手。 侥幸逃过一劫的人,拖着百条尸首,往望山门的校练场一摆,跪在地上磕头长号,哭求江寄余为他们主持公道。 江寄余摸清来龙去脉后,带人追捕鬼眼青三月之久,最终在漠北拿下他的首级。 鬼眼青临死前,请求江寄余了却他一桩遗愿。 他拜托江寄余将一封信带给他远在洛阳的家人,并求江寄余保密,千万别泄露他家人的行踪,以免招致后生报复。 江寄余郑重应下,回到中土后,信件就寄往洛阳。 此事在民间传播得沸沸扬扬,江湖人人都称赞江寄余做了一件为民除害的大好事,甚至都要奉他为侠义宗师。 可没过多久,与江寄余一同前去铲除鬼眼青的武林人士,四处传言说,鬼眼青临死前将自己邪魔外道的秘法交给了江寄余。 传言传过两三轮,事情就全然变了样——江寄余早与魔道有勾连,他贪图鬼眼青的秘功心法,以除恶扬善为名,仰仗其他门派的襄助,除掉鬼眼青,私吞秘籍。 不然如何解释,他的剑法能以不寻常的速度日益精进?必是习练了鬼眼青的《阴诡经》,利用这种邪魔外道才有今日。 传言越传越像样,越像样越真。 好好的望山门一下成为众矢之的、万恶之首,各大门派纷迭而至,逼迫江寄余交出《阴诡经》。 朝夕间,天翻地覆。 江寄余一再解释,鬼眼青交给他的只是一封家书,并非邪道秘籍。 他们紧接着又逼江寄余说出鬼眼青家人何在,他们需得亲去求证,才能信过他的话。可江寄余又答应过鬼眼青保密,决计不肯说。 他们便认定,江寄余是在扯谎。 到最后,江寄余的师父,也就是江意浓的师公,跟外人一样质问他:“寄余,你认真回答师父,是否当真私匿了鬼眼青的《阴诡经》?” 江寄余受尽误解与委屈,听师父质问,顿时心灰意冷,再无力气争辩。他起剑割发,从此背弃师门,回淮安桃花坞中自立门户。 江寄余知道,如果那些武林人士见不到《阴诡经》,绝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便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江意浓留在了望山门中。 江寄余临走前对她解释说:“意浓,你很碍事。” 她努力让自己没有那么碍事,眼睁睁看着江寄余负剑下山去了,没有哭,也没有闹。 三月中,望山门需要采买药材,江意浓与谢轻云结伴下山。 逛镇子时,听见市井小民在议论辱骂江寄余与魔道勾连,江意浓才明白过来,江寄余不是不要她,是在保护她。 她心中委屈与愤怒并至,提聚全身力气,恶犬扑人般将那群人狠揍一番。 谢轻云见状,抬起剑鞘,从江意浓两腋下横入,将她胳膊别住,狠往下压制住她,斥道:“不许动手!” 那些人接连吃下数余拳,哪里能饶得江意浓?眼见有可乘之机,三五扑上来挥拳痛打。 江意浓被压制住了,躲闪不及,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谢轻云呼吸一窒,顿时怒不可遏,铮地抽出剑来,挥风扫起。 他本是剑道高手,对上赤手空拳,怎能输掉一根头发?到头来,那些人还要悔恨,还不如老实捱上江意浓几拳,也好过浑身上下都让剑风扫得鲜血淋漓。 县衙的状子直接递到望山门告状来了。君子端方、行不差步不错的谢轻云,因为这惊天动地的一架,当晚就被关起了禁闭。 谢轻云的师父董守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骂:“江意浓!本门收留你已是大恩了!你跟你爹一样,四处惹是生非,把我们望山门害惨了!害惨了啊!如今……如今也来害我徒弟的名声,衙门都告上山来了,你看看你做了甚么好事!” 望山门是留不下了。 江意浓要去洛阳找到鬼眼青的家人,求他们出面证明,她爹只是代鬼眼青寄了一封家书,从来都没有甚么秘籍。 她跟谢轻云告别,天清清的,她冲他摆手,“谢轻云,我走了。” 谢轻云这回揪住了她胸前的小辫子,神情比寻常更加认真,更加正经,更加严肃。 他一字一句地问:“不走,行么?” 客缦胡缨(四) < 叛城(弃吴钩) https://www.po18.tw/books/672391/articles/7725157 客缦胡缨(四) 一行人马出了断崖山,取官道行往洛阳。 寄剑山庄派人前来接应,一早就等在了城门外。 谢轻云看着寄剑山庄的弟子,叮嘱霍缨道:“跟在我身后,不要出声。” 霍缨问:“你想带我进寄剑山庄?” 谢轻云沉默。 霍缨猜度着他想做甚么,以他的行事作风,无非就要带她前去请求,以口舌之功劝退四大派,让他们放过九霄峰众。 可这不是等于让那些有名有望的人当众承认自己错了么?辛辛苦苦多年建立的名望,大有可能因为这件错事,顷刻间付之东流。 他们又不是傻瓜,即便是错,也要错到底。否则好没有排面。 所谓门派中人,行走江湖,最最讲究“排面”二字。 霍缨嗤笑道:“谢轻云,别天真了。想想我爹是怎么死的。你以为……我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谢轻云看着她这张脸,这张曾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脸,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江意浓。 可她的眉眼还在,很像江寄余——为了争口恶气,连命都不要的江寄余。 当年,江意浓执意离开望山门,谢轻云留不得,也舍不得,便偷偷地一路跟着她北上洛阳,四处打听,方才找到鬼眼青的家人。 江意浓好不容易寻到那封遗书,马不停蹄地返回淮安桃花坞,终究还是来晚一步。 各大门派攻上桃花坞,本就拙于言讷于语的江寄余,被连番质问得辨无可辨。 他近似崩溃、疯癫,歇斯底里地问出一句:“到底要怎样才能信我?是要我死,才可以信么?……好,很好,好极!!……诸位英雄侠士且上前来看看,我江寄余身上,可还藏着《阴诡经》,尽来取去!” 他一下剥开衣袍,赤裸肩膊,挥起长剑利落地削掉一块血肉。 血几乎是泄涌出来,江寄余那股疯魔中绝望的狠劲,让在场所有江湖人士都震了一震。 江寄余可还在笑,“看仔细,是藏在这块肉里么!……还是这一块?!” 江寄余疯死的时候,江意浓在谢轻云怀里挣扎不出。 他和她躲在重叠交错的桃花树影后,谢轻云紧紧箍住她的身子,死死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去,也不让她发出声音。 那样还不够。 他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捂住她的眼睛、耳朵,封闭她所有的五官。他生不出,就只能将她整个人拢在怀里。 江意浓的泪水烫在他的胸膛上,像是烧红的烙铁,发着嗤嗤的声音,往他心肉上狠狠按压出一块深红色的伤疤。 江意浓甚么也看不见,只能听见江寄余一声一声凄厉的狂笑,声尖尖痛痛,开始颤抖起来,很快又化作低低的呜咽,最后消失。 江寄余倒下的时候,已不是算个“人”了,而是块“尸肉”。人是会藏东西的,可尸肉不会。 正义在人群当中沉默又诡异地伸张。 有人咕哝,江寄余这是练邪功练得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了,活该有今日下场。 这句咕哝甚得人心,很快成为广为赞同的定论。 江寄余死后,各大门派互相道礼,恭维此行辛苦,能消武林一大祸患, 更多热门小说请联系扣扣八六七零八贰柒 护佑一方百姓安宁,都是功德无量,寒暄过后各自下山。 江寄余就这样死了。 名震江湖的“小剑圣”,一句走火入魔就将他的死盖棺定论。一条人命就这样轻飘飘的,如似一捧灰尘,吹一吹,也就湮灭在日新月异的谈资当中,无人再提起。 只有亲近的人,才刻骨铭心地不忘。 更多坡坡文请联系扣扣①⑥⑨⑧④④⑧⑤⑦ 江意浓怎能忘记?怎肯甘心? 谢轻云怕她做傻事,要将她绑回望山门。 她起先乖顺,三言两语哄了谢轻云解开她,又与他吃了一盏酒。 谢轻云那时没甚心机,又不防她,未料得酒中有药,片刻就浑身酸麻失灵,动弹不得了。 她那时眉眼里尚且无邪,只捧住谢轻云的脸亲吻,道:“望山门也逼死我爹,你们这样的人,我一个也不要见。我要去为我爹报仇。” 他眼睛通红,哀求道:“别走。别走。” 谢轻云一生最悔,从前没能留住江意浓,否则也不会有今日的霍缨。 当下,谢轻云看着她,一字千金重地承诺道:“不会再有那样的事。” 霍缨却不将他的话当回事,挑挑眉道:“好啰,随你。” 寄剑山庄一众为首的是个女子,人是眉眼清丽,衣是粉衫白袍,手握银白鎏金的剑鞘,本是不沾凡尘的仙子,在看见谢轻云时,一下眉开眼笑,两靥娇羞。 她唤:“轻云哥哥。” 这是寄剑山庄的大小姐,温琼。 谢轻云领众人上前见礼,独独霍缨负手,纹丝不动地站着。 她自认是藏好了的,也自认没对温琼存甚么仇怨,可无奈一群白豆腐之间,她这个小青葱花太过显眼。 温琼没寒暄上几句,眼神与霍缨轻轻一碰,刹那间脸色大变,一下拔出剑来,怒喝一声:“傀女霍缨!” 这四字引得望山门弟子一阵哗然,左顾右盼,似乎在确认谁是霍缨,寻不见,才顺着温琼剑指的方向,看到了那位大师兄的友人。 谢轻云挪步挡在温琼的剑前,道:“你认错了人。” 温琼眼睛生怒,“我怎么可能认错!她操纵死尸傀儡,杀我山庄上下十三条人命,我兄长就是她杀的!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她!” 谢轻云不轻不重地重复道:“温姑娘,你认错了人。” “轻云哥哥?……你这是甚么意思?”温琼察觉出谢轻云待这女子不凡的态度来,一时恼羞成怒,“你莫被她混骗住!是不是霍缨,教我一试便知!” 剑如疾风斜来。 霍缨翻身一躲,步伐穿云,轻而易举绕到温琼身后去。 她捻转着小辫儿,灵灵一笑,“你这小娘子好不讲理,分明是谢轻云不信你,你干么拿我出气?要试,也要试他去。” 温琼眼睛血红,“你承不承认!” “我承认。干么不承认?”霍缨负手,一步上前,眉梢一下冷了,“不过,你兄长可是死有余辜,这事,切莫赖我。” “你果然承认!” “啊,正好。”霍缨抱拳,敬了四方,“有诸位侠士在,也好听一桩寄剑山庄的热闹。” 望山门弟子听她是傀女霍缨,大惊下已有擒拿之心,可见她说话,又暗想,听九姑娘分辨几句也好,千万别出甚 更多好文请联系Q8670827么误会。 霍缨道:“诸位有所不知,这位温大小姐的兄长有个恶癖,专好给人戴绿帽,在床上又喜母女通吃,自家庄子里规矩严,下不了手,温少爷只好从下人堆里挑。” 温琼大骂:“霍缨!你胡说八道!” “我怎胡说八道啦?给寄剑山庄做田的仆人有个叫胡吉的,妻子生得貌比西施,洛阳城里人人尽知。 这位温少爷看上她,做了淫人妻女的勾当,连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都不放过。如此还不算,这样的恶心事还不防人,是当着胡吉的面做的,温少爷还说了,他最喜听男人那样无能的惨叫。”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 望山门的弟子深居简出,哪里会听过这样的事?不少人大觉污言入耳,喉咙犯冲,嫌恶地皱起眉头。 温琼听她说得如此露骨恶心,又羞又怒,可她不如霍缨伶牙俐齿,气到心头,也只会骂一句:“你血口喷人!” “是胡吉亲自拜上我的山头,求我帮他报仇的。温大小姐,咱们那日交过手,你不是也见到胡吉了么……” 霍缨声音阴恻恻的,温琼顿时脸色惨白,头皮一阵发麻。 是,她是见过胡吉。 那个卑贱下人曾去府衙诬告她兄长,诬告不成又来寄剑山庄大闹,被打得牙都碎了几颗还在骂,要化成厉鬼,生生[八六⑦0捌贰七]世世缠磨庄子上下,要他们不得好死。 温琼岂能听进这等犬吠,全然不作理。 那夜霍缨来山庄寻衅,仅有一人一傀。 她站在高高的屋檐上,十根手指拈起红线,红线的另一头穿针入骨,牵住傀儡的所有关节,纵他舞刀伤人。 这是霍缨的看家本事,也是“傀女”一号的由来,活人死物都能成为她控制的兵器。 她拿人当兵器,一个人死了,还能有另外一个人,人便是都死光了,她也能操纵死尸。 天底下还能有比之更邪的功法么? 那日霍缨手里的傀儡,挥舞着砍刀,从温琼头上劈下。 本文由捌/陆柒/零捌/贰柒整理 温琼看见,风 更多坡坡文请联系扣扣①⑥⑨⑧④④⑧⑤⑦吹起傀儡凌乱的发,露出张青白大脸,正是胡吉!他眼睛大如铜铃,齿舌外翻,似一条恶鬼向她扑来。 温琼失声尖叫。 可那刀离她有半尺之时,傀儡整个身体都似块砧板鱼肉,被扯得翻了好几翻,丝线旋即收在霍缨掌中,那傀儡便乖顺伏贴地站在她身侧。 戏弄温琼得逞的快意,教霍缨笑起来,笑声那样雪亮,回荡在寄剑山庄。 霍缨站在高处,笑嘻嘻的,欣赏温琼惨白的脸,亦如现在,她也如此拿温琼取乐。 霍缨道:“胡吉没有武功,索性自断筋骨,甘心做我的傀儡。我不过是动了动手指头罢了,谁想你兄长那般废物,只将本事长在怎么祸害女人上…… 他喜听惨叫,自己叫起来也厉害得很呀,那么大声,胡吉听了好高兴。” 温琼想起兄长惨象,眼里尽是泪水,又怎能甘心? 她一把抹去眼泪,声音狠厉起来,喝道:“妖女!我岂能听信于你!……轻云哥哥,你听到了,她就是霍缨!还不快杀了她!” 谢轻云沉默地抽出剑,剑刃平搭在他的手中,刃身古朴无光。 霍缨抿唇,比起等谢轻云主动,她先声夺人,绝不肯输下一筹,“好啊,我正想领教!莫说是你,谢轻云我都杀得!” 客缦胡缨(五) < 叛城(弃吴钩) https://www.po18.tw/books/672391/articles/7730528 客缦胡缨(五) 温琼剑来,光影一闪,挟风雷之势,向霍缨袭来。 她的好剑法不输其兄长,霍缨手中不持傀儡,又未携兵器,负手左躲右闪,单单仗恃轻功避开剑锋。 谁料温琼存了杀她的铁心,摧全身之力速劈来一剑,霍缨侧身,剑偏斜,挑起她头顶花环。 霍缨心下一变,凝起眉来,反身游步出掌,狠打在温琼的后肩上。 温琼一头跄在地上,剑脱手落地。 霍缨翩步将花环接住,见它果然已断成两段,一时大怒:“我杀了你!” 她手指捻起细针,转腕一弹,两针直往温琼扎去! 温琼尖叫,但听叮叮两声,如雨珠落湖,寒水似的剑身一下将这两针格挡住。 是谢轻云的问寒剑。 “霍缨。”谢轻云紧紧盯着她,“别杀人。” 霍缨指尖几乎嵌入掌心,她暗暗咬牙,“好,谢轻云,咱们早该走到今日!我不杀旁人,专杀你!” 霍缨将花环别在腰间,手中招来红线,带千钧之力,缠绕住一个望山门弟子的四肢。 他便不受控制,踏步而起,手持长剑向谢轻云攻去。 那弟子试图扭转攻势,可那缠着他手腕和脚踝的红线,越是逆力而为,越束缚地更紧,似乎往骨头里钻割,只能顺着运力游走,才是唯一保命的法子。 霍缨又翻出一针扎在那弟子的麻穴,便得来一具真正的“活傀儡”。 阴毒就阴毒在她控制的人乃是谢轻云的师弟,除了一味的躲避,谢轻云怎敢轻易进攻? 宋开鹤眼睛通红,看着被操纵的师兄为了不伤到谢轻云,挣扎得红线根处都溢漫出鲜血来。谢轻云更是被这样的招式害得接连败退…… 通红的眼睛顿时腾升起一股戾气,宋开鹤更恨霍缨欺骗,恨她拿他当稚童戏耍,连同跟她说过话,为宽慰她而编过的花环,都觉得无比恶心。 宋开鹤一个纵身,从后穿剑刺入。 霍缨背上似长了眼睛,迅速调转攻势,扯来活傀儡作挡。 宋开鹤眼见不妙,可他学艺不精,尽管勉力而为,也已收不住剑势。 他要是刺中同门,怕是这一辈子都不要好过了。 谁出剑不好,怎么满门上下,偏偏是宋开鹤? 她总能记得他的好,记得这天下之大,唯独宋开鹤还唤江寄余一声“小师叔”。 霍缨一掌将“活傀儡”推开,再躲已不及,宋开鹤的剑刺入她的腹下,顿时血流如注。 谢轻云握剑的手一紧,那曾教霍缨眼泪烫过的地方猛地通身一扯,蔓延出绵绵密密的疼来。 太疼了。 没人看见,谢轻云身形晃了一晃,他紧紧握住剑,仿佛在极力压抑忍耐着甚么。 此刻连宋开鹤都惊怔住了,握剑的手一时发起抖来,“你,你……” 红线脱出指节,那受控的弟子一下跌在地上。 霍缨一手轻握住剑刃,笑道:“你小小年纪,倒是心狠。咱们总还是有情的,不是么?我又没有害过你……” 不知怎的,宋开鹤反而恼羞成怒。 “呸!谁要跟你个魔道妖女有情!” “也是……那我还予你……”霍缨将腰间的花环搭在他的剑刃上,将剑一寸一寸拔出来,而后猛退了好几步远。 宋开鹤面色惨白,分明刺中了霍缨,可满心皆是恐惧。 他资历浅,很少下山,行侠仗义是有的,可没有真杀过谁。 “霍缨你……” 他看着剑上的花环,连声音都在发抖。 霍缨牢牢按住腹部伤口,疼是疼的,她轻喘着气,道:“记住,下次,我可要杀你。” 温琼眼见霍缨受伤,冲着寄剑山庄的弟子大喝:“愣着做甚么!还不快杀了她!” 寄剑山庄的人纷纷拔剑而起,霍缨本欲翻针,谁能想到,他们不及靠近霍缨,谢轻云手中问寒一出,真似风卷残云,剑中所携之力,排山倒海倾来。 “大师兄——!” 可望山门的弟子都惊住,谢轻云所用剑法绝非望山门所创。望山门招式讲究大开大合,豪迈潇洒,胜在“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剑意。 而谢轻云攻守来的几招,招招阴狠刁钻,变化无常,彼此衔接更是诡谲多变,不挑敌人命门,专挑不致命却又能教人苦痛非常之处。 谢轻云移步,揽住霍缨的腰,翻腕横剑在前,冷声道:“让开。” 霍缨拧起眉头,寻常的谢轻云再冷淡孤高也罢,也没有哪刻会跟现在这样…… 如此,如此,狠戾。 故而,比起谢轻云相护霍缨的疑惑,旁人更多是扣扣捌陆柒零捌贰柒整理惊恐。 分明是谢轻云不假,可这双眼睛怎么可能属于谢轻云?里头杀气横生,如临深渊,狰狞的怒火似乎能将每一个靠近的人吞噬。 宋开鹤愣愣地道:“大师兄,你为什么……?” 他眼神冷冽,手中的问寒竟毫不犹疑地指向宋开鹤。 他沉声地重复道:“让开!” 客缦胡缨(六) < 叛城(弃吴钩) https://www.po18.tw/books/672391/articles/7733027 客缦胡缨(六) 霍缨脸唇皆白,伏在谢轻云的背上。 他步伐轻快稳健,背那样宽阔,像是山,霍缨能闻见他身上有明月清风的味道。 从前他们尚为同门,携伴下山时,霍缨嚷嚷着累,也哄骗谢轻云当她的脚夫。 他仁慈宽容,又那样坦荡,纵然总让她一言两语就气得说不出话,却从不介怀,霍缨讲甚么吩咐,他都是甘愿的。 曾经如此光风霁月、受尽尊崇的谢轻云啊,一朝尽毁,往后要会像她父亲一样,与整个武林为敌。 霍缨轻声道:“谢轻云,你何苦来?……我么,与你也不过做了几回露水夫妻,你不该当众剑指同门师弟,断了自己的退路。好人做到你这个份上,实在有些蠢。” 她气息有些不稳,腹伤疼得厉害。 谢轻云不知她伤势究竟如何,怕她昏去,便认真道:“你已是我的人,我会保护你。” 霍缨无力地笑了几声,脸贴着他,道:“你怎这般好心……谢轻云,你都不知我怎样害你……” “……” 霍缨道:“在赤镇,我故意引你认出我来,勾着你行欢,是存了报复的心思……董守正那么器重你,我要是坏了他的弟子,他肯定要气死啦……” 谢轻云淡淡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 他领着同门下山游历,留宿赤镇的客栈。 霍缨就凭空出现在客栈中,捧来花生酥与他同坐,冲他笑嘻嘻,眉一扬一扬。 她绞着小辫子玩儿,道:“好久不见呀,谢轻云!” 望着她的眉眼,谢轻云愣在当场,心里隐隐作疼。 霍缨与他叙旧,与他对饮,酒盏经她的手推来,谢轻云喝下第一口,就尝出酒中有催情的药。 他合该生气的,生气霍缨怎能用这样龌龊的手段,更生气霍缨这般不看重自己…… 他应当即就揭穿她,告诉她不该这样。 可他没有,他比霍缨更卑劣,更龌龊。 霍缨借着酒醉往他怀中依靠,仰起皎皎的一张俏脸,双颊飞红,问他:“师兄,你从前是不是特别讨厌我。我那样坏,总是欺负你老实,把你当小奴才……” 药力催着他几欲焚身,谢轻云克制着将她推开,道:“不曾讨厌。” “那你欢喜不欢喜我欺负你?” “你醉了。” “避而不答,就是欢喜的。”霍缨挂在他身上,踮起脚尖,在他颊上、颈中轻轻浅浅地亲吻起来,“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我以前怎没瞧出,你长得也这么好看?” “江……霍缨……” 他脸红起来,可还拧着眉,神情是严肃的。霍缨又牵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里勾了勾。 这下,谢轻云浑身都绷紧了。 霍缨好笑他的反应,便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腰上放,道:“好哥哥,你想抱我么。” “……” 谢轻云手掌那样宽大,扣住她的腰往怀中狠狠一带,低头便将娇娇的唇衔入口中,毫无章法地吮吻起来。 对她的情才是真正的春药。 可霍缨不知。 她伏在谢轻云的背上,力气在一点一点流失,连意识都没有先前那般清楚了。 “还有,还有师公……他待你恩重如山,我是早知道的,我骗你说想回望山门看看,其实是杀他去。他讲自己愧对江寄余,甘愿受我一剑,我没有留情,成全了他。你恨我也好,可我不悔……” “……” 她胡乱地说:“你瞧,我睡你一回,害你成了不仁不义之徒,如今你还要救我……” 泪水淌进谢轻云的颈子里。 他顿了顿步伐,良久,眉眼一寸一寸坚毅起来,将霍缨往上再背了背,一步不悔地向前走去。 霍缨意识混沌不清,执意喃喃问道:“谢轻云,你何苦来,你何苦来?” 他怕她睡过去,便问:“你记不记得,桃花坞之后的事?” “有人救了我。” “谁?” “我师父。” “当年我折返回去,向四大派寻仇,他们废我手脚,毁我容颜,做尽残忍事,临了了还要秉持道义留我一命……要不是遇见师父,我早就死了。” 师父,仅仅是师父。 没有姓氏,也没有容颜。 他是个哑巴,很少与外人交涉,又因脸生畸形,常年戴着面具,独居在九霄峰上。 那时,江意浓教人扔到街头,武功尽失,一介废体残躯,最后沦落进乞丐堆里,得好心的小叫化照顾,每天才有讨来的馒头吃。 她不怕死,怕苟延残喘地活。 是师父蹲下来,用干净如新的袖子擦了擦她脏污的脸,又递给她白馒头吃。 他轻握住她的手,甚么话都不必说,江意浓也知他是在问:“愿不愿意跟我走?” 江意浓堆满灰烬的眼重新焕发起光亮。 她伏在他的怀里,干净的衣衫都给她抓皱了,在江寄余死后,江意浓头一回痛哭出声,哭出所有的怨恨,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冤枉…… 师父将她从乞丐堆里捡出来,一步一步背回九霄峰。 他不常在峰中,每年冬来春去,只留个哑巴照顾她。 师父替她医好断骨,托人给她换了一张新脸,甚至连傀儡术都传授予她…… 她很想知道师父究竟是甚么 连载追新请联系 QQ8670827or169844857 样的人,在九霄峰养伤时就四处打听。 据山中猎户说,洛阳九霄峰,在霍家村迁址前,都是霍氏一脉在此繁衍生息。 她问师父,是不是霍氏后人。 他点头承认。 江意浓也随他姓霍,改了名叫霍缨,她讲自己要重新活。 师父点头,似乎都觉不够,又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发,表示很欣慰她的决定。 “我师父行踪不定,很少回九霄峰,门下峰众其实都是师父收留的小乞丐。他们也会些傀儡术,是我师父教的,却不用来杀人……我说给你听,你也别笑,他们仗着这样惊天动地的好本事,却做了赶尸的活计,去跟湘西人抢生意。” 谢轻云笑了。 “你还是笑了呀……不过你笑起来真好听……” 谢轻云轻轻咳了一声,很快又肃起脸来,好教人看不出他脸红。 霍缨自是看不到了,她眼皮越来越沉,唇咕哝着,轻声道:“我很久没见过师父了,不知他死了没。在他回来之前,我会替他守好九霄峰……那些坏事,都是我做的,与其他人无干……” 谢轻云道:“他大概还没死。” “甚么?” “守好九霄峰的事,由他来做罢。” 客缦胡缨(七) < 叛城(弃吴钩) https://www.po18.tw/books/672391/articles/7735282 客缦胡缨(七) 谢轻云为傀女霍缨叛离望山、剑指同门的事,很快就传遍整个洛阳城。 望山门在其余门派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这还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叛门的不是别人,是望山门人人敬仰的首席弟子,皇帝亲封“第一剑”的正道魁首——谢轻云。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因忌惮谢轻云手中的问寒剑,伐魔正道的队伍军心动摇,其余三大派都要他师父董守正出山,来给个说法。 各路人马盘踞在洛阳城中,暂且按兵不动,只不过关于谢轻云和霍缨的流言蜚语已传得沸沸扬扬。 九霄峰峰众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索性闲在山中,每天谈论谈论外人是如何唱骂霍缨与谢轻云的,日子很是快活。 给霍缨治伤的药很烈,这教她痊愈得快,不过连着半个多月,霍缨都不大清醒,只能断断续续感觉着些东西。 她能听到峰众恭恭敬敬地称着“师父”,也能看见立在床前的人影,像很多年前那样…… 师父喂她吃药,每日帮她擦脸,衣不解带地守在床头,在她掌心写字,跟她讲“要好起来”…… 那时他戴着面具,现在露出一张俊朗的脸来。 她有时意识清醒了些,知道师父原来就是谢轻云,心里又恨又喜;有时意识不太清醒,便胡乱地暗叹:嗳,我怎将师父看成谢轻云啦?我与他正邪殊途,这样念想着他,以后怕是没有欢喜的时光过了。 如此反反复复数日,她才从混沌中脱身出来。 醒来时,霍缨听见人在高兴地拍手,道:“我就说她死不了,祸害遗千年啊!” 霍缨哑声咒骂道:“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小王八蛋。” “师父你瞧,还有力气骂人呢!我们是小王八,师父就是大王八!你骂我就是骂师父!师父你快教训教训她!” 霍缨道:“我看你们要死。” 那人还想跟霍缨拌嘴,让一道清朗的声音止住了,“她既醒了,你们也别担心了,都退下罢。午后都到山下布阵。” “……” 他们指着这位去教训霍缨的愿望怕是不太明了了。 一干人伸长脖子,挤眉弄眼地看了看霍缨,确定她是睁开眼睛了的,才陆续退下。 宽厚的手掌抚住霍缨的背,令她坐起。 霍缨摸着那剑伤,已经结痂,边缘长出轻粉色的新肉,很痒很痒。她想挠,手腕子又被捉住。 谢轻云道:“别碰,忍一忍。” 霍缨推开他的身子,“滚开!你是甚么人,要来管我的事!” “……” 沉默了一阵,谢轻云知晓沉默也不是办法。 “我是甚么人?”他握住霍缨的手,“你拿我当甚么人?霍缨,咱们在赤镇那一晚,我就认定,不娶你怕是不行的……” 霍缨啐道:“谁要嫁你!我嫁得是谁?师兄?师父?正道魁首?还是这九霄峰的峰主!” “我绝非有意瞒你。” “你有甚么苦衷!” “……” 他垂首,一副任凭霍缨处置的神情,交代道:“我要说那《阴诡经》本是霍家祖传心法,你必恨我至极。” 其中太多牵扯,哪里是一言两语就能解释得清的? 因这本心法秘籍遭人觊觎,霍家村千百条人命受尽屠戮,《阴诡经》也流落江湖,辗转多人之手,最后一次出现,就是在鬼眼青的手中了。 所谓霍家村迁址,不过是仇家为掩盖罪行的借口说辞。 谢轻云得幸活来一命,仰仗师公施饭之恩,才归在望山一派。 他负着血海深仇,又负着寻回《阴诡经》的使命,可也谨遵父母遗愿,未敢有一刻使自己困顿于仇恨当中。 当日随江意浓回洛阳的情意是真,作不得半分恶念,在鬼眼青的家书中找寻到《阴诡经》的下落也是意外…… 可这样的话,倘若告诉江意浓,她岂能信?那时她恨正道恨得要死,多半要认定他也是来抢夺《阴诡经》的。 他最惧教霍缨恨。 好一阵儿,霍缨兀地骂道:“大王八蛋。” 谢轻云承认道:“我是。” “你还是卑鄙混账,不要脸皮!” “我是。” “伪君子!小淫贼!” “是,我是。” 霍缨眼里蓄满泪水,她张手抱住谢轻云,低头往他肩膀伤狠咬一口,“我就是个大傻瓜,自作聪明,以为混骗住你。你才是真正的聪明,越聪明的人,越会装傻!你一顶一的聪明!” 谢轻云眼眶轻红,也合臂抱住她,“你杀我,我也甘愿。” “我不杀你。”霍缨挣着身,去捧谢轻云的脸,“杀你才可惜。我要你伺候我一辈子,谢轻云,你这样欺负人,你必须千倍、万倍地偿还回来!” “……” 见他毫无反应,霍缨亲了他一下,又拿明亮乌黑的眼睛瞧他,“你这般聪明,知不知我说得话是甚么意思?” 谢轻云心腔子里乱跳,再三稳不住气息。红晕很快从脸烧到颈后,他清冷的皮相都快被这样的烫热烧穿了。 谢轻云不禁将她抱入怀中,吻住她的唇,驱舌侵入芳口,挑着她的舌尖吮吻不休。霍缨舌根又麻又痛,仿佛魂魄都要被他摄去。 她解开他的上衣,褪到肩处,移开唇转去亲吻谢轻云的喉结,又是吻,又是咬,每碰一下,谢轻云就低喘一声。 谢轻云很快将她扯开,脸木木的,“不可。” 霍缨轻笑:“哪里不可?总绷着脸,也怪煞风景的。与我行欢,你难道不快活?” 谢轻云道:“你伤还未好全。” 霍缨道:“我昏迷着,你不也偷偷亲我?真以为我甚么都觉不出?你难道不想……” 她手指往他腹下摸,碰到他鼓囊囊的硬物,往上轻捏了一把。谢轻云消受,嘶地一声,眉头一下拧住。 霍缨觉出他那物又胀大好些,笑吟吟的,“我还道谢大侠是个多正经的人。” “再正经,也是男人。” 不待霍缨品味他话中深意,谢轻云手掌揽着她的下颌一通亲吻。 他惯来冷漠,到这般如痴如醉的时刻,也只是心猿意马,面上总那副不贪风月的疏冷样子。 待粗长的阳物顶进玉户,紧致娇艳纠缠住谢轻云,才听见他极闷地哼了一声。汗水滑进他的颈子里,落在霍缨雪白的乳胸间。 霍缨浅浅喘着,一边咬他的耳朵,一边悄声道:“小淫贼,数你心思最坏,骗我随你的姓。呃,唔——别,别啊,太深了……” 霍缨恼恨地拍打他的肩膀。 谢轻云再不给她讲话的机会,愈发狠地往花心处顶送,又深又急。 霍缨乌黑的眼坠入欲海般,昏沉迷离。挺耸丰圆的双乳香馥无方,上下荡跳。 谢轻云抽身离出,又莽地尽根没入,那直挺怒涨的性器似比他的剑还要厉害,不过来回几遭就要得她魂销骨酥。 她失声吟起来,浑身香汗淋漓,肌肤白腻腻的,漾着玉光,落进谢轻云的齿间,转眼教他咬出好些红痕。 他待她腹下伤口倒是小心翼翼。谢轻云用手轻轻抚摸着,本意是为她散痒,可越摸越痒。 霍缨轻道:“别碰了,我难受得很。” 她道是痒得难受,听进谢轻云耳中,却以为她是受这一剑,心中难受。 他问:“就这么喜欢宋师弟?……你待他着实不一般。” 宋开鹤送得花环,霍缨当宝贝,温琼不慎毁了它去,霍缨恼恨得要杀人。 霍缨道:“宋师弟又?不?似你,这样凶霸霸,冷冰冰……还是个小淫贼!” “霍缨。” 霍缨笑着揽住他的颈子,身子一动,交合处磨出畅快来,直教她细细娇喘起来,“嗳,谁教我是小妖女,与你正好相配。” 她浑身绵软,私处蜜水直流,承起欢来,愈发滑腻香美,令谢轻云也是发疯似的快意无穷。 他吻住她的耳尖不放,不消片刻,他松开唇,将霍缨紧紧抱在怀中,插得急快起来。难宣的爱意灼得他浑身火热,在他心腔中翻涌激荡。 谢轻云行至今日,不敢言“委屈”二字,他得上苍眷顾,远多于苦难。 诸多眷顾中,得遇江意浓,他尤为感激。 这样快活还能多久? 四大派还在洛阳城中,九霄峰下,山雨欲来风满楼,江氏的仇怕是说不清的,这场大战无可避免,可无论输赢,往后又将牵连出多少恩怨? 纷纷扰扰,又不知何日才能真正安宁。 谢轻云却是不惧,成也好,败也罢,与霍缨在一起,就浑忘了这些苦恼。 他不像当年那般无能废物,这次总算能为护全心爱之人做出些事,再不能任由外人毁了她去。 武林联手陈列九霄峰下那天,谢轻云一人一剑,站在山门。 他的师父董守正也来了,他眼见谢轻云如斯,流着泪大骂:“谢轻云!你糊涂啊——!与邪魔外道为伍,师父是怎么教你的!” 谢轻云不辩解,只承诺道:“师父待我有恩,此役我不会使望山门的一招一式。” 一人又道:“谢大侠,我敬重你,也劝服了我派,若你现在下山去,不再插手此事,我们既往不咎,绝不会再找你麻烦。” “讲笑了。日后谁找谁的麻烦,尚未可知。” “你——!” “谢轻云!!你也不怕天下人耻笑!皇上封你做第一剑,你却与这种邪魔外道为伍,他岂能放任?今日一战,死在你手下的侠士,他们的后辈又岂能饶你!” 谢轻云道:“孰是孰非,孰正孰邪,留予后人评说罢。” 一声长而悠远的鸣哨,交相传呼,回荡在山野。 倏尔间,千傀万儡从翠浓红郁中纷然立起,惊得武林群雄无不为之一震。 谢轻云翻手展剑,剑锋流落出熠熠银光。 袍若流云,身若巍山。 “再踏前一步,毁我九霄峰者,且来问剑!” (完) 白描牡丹(一) < 叛城(弃吴钩) https://www.po18.tw/books/672391/articles/7735486 白描牡丹(一) 盛碧秋穿着珍珠白,羽毛帽垂下黑色的面网,高跟鞋拔起丰腴的曲线,在轻狂摇曳的人群中间,她显得尤为端庄大体。 得益于少帅夫人的身份,旁人跟她说话,都是恭恭敬敬的。可她没有半分盛气骄矜,与人交谈,声音说不上温柔,但很清晰、适度,语气和语言都拿捏得游刃有余。 她眉梢有天成的妩媚,但这种妩媚不似浮花浪蕊,也是极其端重的。 北洋军总司令的儿子张汉辅来上海,各路的人挣破头地要巴结,可张汉辅独独答应了傅羡书的邀约。 盛碧秋听张汉辅提起过,他与傅羡书曾在陆军学校当过两年的同学,有过命的交情。 盛碧秋看见他们热情相拥,张汉辅唤傅羡书的表字“作臣”,傅羡书还客气地称他“少帅”。 张汉辅笑容锐气逼人,看向傅羡书身旁的妻子,玩笑道:“好啊,结婚都不告诉我。作臣,你太不够义气。” 傅羡书忙赔罪,揽着他去吃酒。 盛碧秋则与傅妻在一处话家常。 傅妻名是孟婉秀,长得还似个天真的女学生,带着吴语的腔调,讲话温声细语,不设心机的坦诚。 盛碧秋跟她说了两句好话,她就叫起姐姐来;盛碧秋问她与傅羡书的婚事,孟婉秀还会羞答答的脸红。 孟婉秀小女儿情态,下不来台面,便反问盛碧秋:“姐姐与少帅呢?是怎么认识的?” 盛碧秋喉咙一窒,勉力笑了笑,“不比四小姐与傅老板这样少年夫妻的情分。” 孟婉秀也是聪灵的,觉察出她的尴尬,之前又偶有听说过少帅的桃色绯闻,便不再细问。 许是见到傅羡书甚欢,张汉辅今夜喝得大醉。 他拉着傅羡书的手,道:“作臣,你待在这地方有什么用?不如来当我的财政厅厅长。” 傅羡书微微笑着:“少帅抬举,我这样的蠢人,去东三省要没命的。我只想守着太太,做些小生意。” 张汉辅拿别样的眼光看他,不一会儿,放声笑道:“作臣啊作臣……” 他们大概不是一路人,张汉辅明白。 在陆军学校时,傅羡书就讲中华民族之危亡,张汉辅也讲,但不似傅,傅是真有那样的信仰。 不过,他们依旧能做兄弟。 这世道,今日是敌人,你死我活地打来打去,明日就有可能是朋友,联起手来去打共同的敌人。 楼下一阵骚乱,是张汉辅的副官拦住了个记者,要他交出相机底片,讲清楚不能给夫人盛碧秋拍照。 张汉辅看见一向从容优雅的盛碧秋,在看见那个记者的时候,笑容难堪地僵硬在脸上。 他留意了那记者一眼。 傅羡书道:“我去处理。” 张汉辅面色沉静,道:“不必。” 他将杯里的酒饮净,大步下楼去,人似疾风一样,反手将酒杯往楼梯上一砸,声如银瓶乍破,玻璃顿时碎了满地。 响声惊得人一阵低呼。 众人就看见,张汉辅握住残破的高脚杯,猛地扑倒那名记者,将尖锐玻璃往他手臂上狠狠一扎,几乎扎穿,鲜血和惨叫同时涌出。 少帅喝醉了,傅羡书如此解释。 众人的惊慌很快被傅羡书三言两语稳住,闹剧匆匆收场。 是的,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张汉辅就是拔枪杀个人也不奇怪,更何况只是打了一个骚扰他夫人的记者。 不过也有不同的看法。 那被打的记者倒在上海有些名气,舞会中有人认出来,是《新日报》的副主编邵平。 邵平笔杆子很硬,被民间评为“一支铁笔,搅弄政坛风云”的人物,五四运动时曾在《新日报》为学生声援,因此还坐过半年的牢,亏得友人奔走求情营救,方留下一条命。 出狱没多久,邵平担任《新日报》的副主编,其人据说亲共,曾痛斥过张汉辅发动的两次伐南战争。文章甫出世,舆情一边倒骂,这曾给张汉辅添过不少麻烦。 莫说仅仅打这个邵副主编,就是杀他的心,张汉辅也是早有的。 傅羡书给张汉辅和盛碧秋安排了住处,房子在贝当路,里外戒严。 张汉辅不让陌生人近身,盛碧秋和副官两个人合力将醉醺醺的张汉辅扶上楼。 副官敬礼离开,留盛碧秋独自一人坐在床边,陪着烂醉如泥的张汉辅。 她似被抽空了力气,浑身无比疲累,可听张汉辅难受的呼吸声,又无可奈何地叹息,去帮他脱靴,将他的腿挪上床。 盛碧秋眼里有细致温柔,俯身,小心翼翼地解着张汉辅军装上的扣子。 张汉辅半睁开眼,一下捉住她的手,这举措吓了盛碧秋一跳。 他像真醉,又不像真醉,唇微微笑着,眼睛却是雪亮,“痒。” 盛碧秋道:“脱好衣服再睡。” 张汉辅揽住盛碧秋,翻身将她压住。他眼睛一寸一寸地审视她,检阅士兵般地审视够了,遂低下头去吻她的颈子。 他啃咬一口,吮吸一下,似个玩性大发的兽,逗引着他的猎物。 盛碧秋不讲话,没有迎合,也没有回应。她是张汉辅绑在刑架上的囚犯,只能轻仰起头,任他在她身上索求。 张汉辅捧捏住她白色洋装下的乳房。 她皮肤比珍珠还要白馥、香滑,张汉辅亲上去,就似牛奶溢进嘴巴里,越喝,越渴得人眼睛发红。 张汉辅揽抱起她的腿,架在自己的身上,再次居高临下地检视她。 他认真地问:“见到老情人的感觉如何?” “……” “怎不 更多坡坡文请联系扣扣①⑥⑨⑧④④⑧⑤⑦去打个招呼?邵平好歹曾是你的老师。” 盛碧秋冷着眼,“你不打过招呼了么。” 惊天动地的,阵仗真像个孩子,可他远比孩子要狠,邵平往后大概每次提笔都要疼,都要想起张汉辅给他吃得教训。 张汉辅挑眉,阴冷冷地嗤笑一声,“你心疼啊。” “我跟他早就没了干系。” “表面上没干系,心里日思夜想。” “你懂我在想什么?” “我不懂,但总不是在想我张汉辅。” “……” “承认了?” 他的手率先滑进去,胡乱抚摸着盛碧秋的大腿。他的手掌很粗糙,常年带枪所致,茧子摩擦得她有些疼。 盛碧秋别过脸去,不做声,任着他撩拨的欲望焚烧。 张汉辅语气冷静得不像寻欢的男人,问道:“你说说,你是谁的人。” “……” 他发狠,掐住她的脸,“说。” 白描牡丹(二) 张汉辅似半兽半神,在她面前,尤为显相。 “这重要么?反正到头来,我都是你的人。”盛碧秋眼里有清冷冷的凄酸。 她像是抱香枝头的牡丹,内里已经萎谢,花瓣还是鲜艳的。 张汉辅如此才满意,笑了一声,随即仰躺下,闭着眼睛说道:“过来吧。” 盛碧秋心下紧了紧,又知张汉辅这句话的意思,踌躇片刻,才慢吞吞地跨坐上张汉辅的腿,俯身去亲吻他。 柔软轻凉的唇,在张汉辅脸与颈上游移。 张汉辅舒服地呼了一声,扶摸着盛碧秋的头发,道:“你不是喜欢白玉珊的电影么?作臣安排,让她陪你吃顿饭,顺便带你逛逛上海,买些东西。” 白玉珊是上海当红的“小名伶”,盛碧秋喜欢她演的《遗珠》。 可盛碧秋不应声,专心亲吻他的脸颊,一边用牙齿轻咬在他坚硬的耳骨上,一边去解他的衣服。 窗帘还没来得及拉,盛碧秋不太在意,与张汉辅在一起是安全的,安全到密不透风,几乎令人窒息。 白寒如水的月光倾泻进来,两人身体都浸透在里面,盛碧秋肌肤雪凉,张汉辅的胸膛却很火热,盛碧秋摸着他,甚至觉得有些烫手。 更别提他兴致高涨的阳物,隔着裤子顶在她腿间,危险得像把刃。 她坐在他身上,端端的白珍珠也化成粉红。夜色交错,她的睫毛落下两扇小小的阴影,眼睛也无甚光。在张汉辅看来,只她濡水的唇是亮汪汪的,分外娇艳。 张汉辅两手解开皮带,皮革摩擦与金属铁片的轻响,听得盛碧秋肩膀微微颤抖。 “转过去。”张汉辅道。 盛碧秋背对他跪坐下,像是受刑的犯。有时候,盛碧秋想,他就该拿把枪抵在她的后脑勺上,那样还痛快。 张汉辅有个表弟,是三妈妈家的,从小就到帅府来,与张汉辅两人是在一块长大的。 后来表弟犯军纪,喝醉酒耍混,拉着几个兄弟去奸了良家姑娘。人将状告到帅府来,大帅头回没说话,让张汉辅看着办。 盛碧秋猜,那大抵也是对他的考验。 表弟哭着向张汉辅求饶,他是畏死的,后悔的,甚至保证要娶了那个女人。哪成想张汉辅连眼皮子都没有抬,动动手指就让副官将表弟拖出去毙了。 盛碧秋打心底认为表弟该死,可真当听着他被拖出去时撕心裂肺的呼喊,浑身凉飕飕的,寒意不住地往后脑上爬。 盛碧秋自认与张汉辅的情分甚至比不过表弟。 违背了他,又不知会有什么下场。 张汉辅一条手臂从后面箍住她,两团柔软的雪乳被挤得任意形状,任张汉辅的意。 乳尖被磨得硬挺起来,他尽兴地捻来揉去。一阵麻往盛碧秋腰腹下窜,盛碧秋眼睫毛轻颤着,细细碎碎地喘气。 张汉辅道:“今天很漂亮。” “谢谢。” 张汉辅含住她的耳朵,性器往她身体深处挤,将她彻头彻尾地撕裂剥开,毫无保留。这一刻,她分不清是张汉辅在占有她,还是她缠着张汉辅不肯放…… 连张汉辅都能觉察得出。 “真缠人。” 被单是新换的,磨得她膝盖有些痛。可这样的疼痛,相较于被填满的快意的是微不足道的。次次不断地深入与抽出,让盛碧秋的大腿禁不住颤抖。 她跪也跪不住,只好用手臂撑着,低低求饶,“慢些……我不行……” 她浑身都似被张汉辅掏空了,头昏目眩,神魂飘浮,唯独一颗心脏在清晰又明烈地乱跳,撞得她心腔子疼。 张汉辅竟也放她一回,慢慢地深送缓出,舔舐着她软绵绵的耳垂,问道:“临上车的时候,你看见什么?跟傻了一样。” “……” 她看见那个似女学生的人,性子温婉斯文,却有胆子去揪傅羡书的耳朵,又带了围巾来,看花样子是她自己织的,喜孜孜地踮起脚给傅羡书围上。 大抵是颜色有些艳了,傅羡书不喜,眉宇露着不耐烦,但也没摘下来,只牵住孟婉秀的手,说了句“不得体”,孟婉秀就乖顺了,低头怯怯地笑。 盛碧秋看着发怔,不由地留意好些眼。 她手指轻轻拢合,又松开,直到听见副官在呼喝着念叨张汉辅,才收回视线,忙着去照顾他。 他那时醉得厉害,何以看见了? 除非没醉。 张汉辅笑着,伸出手捉来盛碧秋的腕子,往下一滑,与她十指交扣。 “想起你跟邵平谈恋爱,他这样牵你的手。” “没想他。” “撒谎么,你想来上海,不是为了见他?” “你这样想的,还肯带我来。”盛碧秋问,“少帅是巴不得我与他见面?” “是。”张汉辅往她脸上啃咬一口,“好让你知道,你们再见无数次也没用了。” 盛碧秋停顿片刻,道:“我早就知道。” 白描牡丹(三) 邵平,字甘庸,来上海之前,主要是在东北办报纸,为了活计,也兼任女校的老师。许多年前,是他教盛碧秋的英文。 其他女学生热衷社交、舞会和摩登时装,盛碧秋则不同,讲她高傲是过分的,她大不爱那些个热闹场合,平日里专喜读书,也常读报纸,尤其好学英文,那样方便^ 整理^她接触世界文学。 不过她偏爱中国古典文学,与邵平刚认识的那一会儿,正读《醒世姻缘传》和《聊斋志异》。 她来请教邵平时,邵平见到她怀里的两本书,温和的眉眼带着笑:“你读书还蛮有意思的。” 他祖籍是在江苏,说话跟东北人不同,语调绵绵轻软,似绒毛扫着耳尖儿,也不知怎的,盛碧秋的脸便红了。 他谈对两本书的见解,也善于抛出问题诱导盛碧秋讲话。盛碧秋又是个有主见的,传统的家庭令她顺从,而教育给予她反叛的烈骨,两个人便越谈越多,越谈越深。 盛碧秋争辩不过时,也有小女孩儿心性,胡搅蛮缠得想赢。当气氛逐渐僵持住,邵平便是先举手投降的那一个,“我是输掉了。” 盛碧秋也知自己不占理,很不好意思道:“我还没想到更好的,但我坚持我的观点。” 邵平眨眨眼睛,“那挺好的,我开心输。” 盛碧秋看他缱绻着书卷气的眉眼,心揣着小鹿似的跳,暗暗觉着不妙,这感觉可大不妙。 她又找来邵平的文章读,才知他嘴巴那样温和,手里的笔可真是锋锐得紧。针砭时弊,字字见血,又作过几篇小说,幽默风趣几乎是信手拈来,明嘲暗讽间教人又哭又笑。 盛碧秋捻着报纸,读过一遍又一遍,细咀有味,又想起邵平的眼、邵平的唇,脸便越烧越红。 她掌不住地笑着骂自己,“你好不要脸。” 她对邵平心动,也借着酒醉敢去亲吻邵平的脸颊。两个人走在落雨的长街上,邵平为她打伞,与她挨得很近很近。 盛碧秋长得比其他女同学要高挑些,邵平形骨萧立,略有身量,只比盛碧秋高一点儿。 他含混地自嘲:“你怎长得这样高?弄不好我要比你还矮些。” 盛碧秋甜孜孜地道:“那以后换我给你打伞。” 邵平想到以后,又想到现如今的中国,苦笑一声。盛碧秋见他愁眉苦脸,也好想知道他在烦恼什么,也不知哪里来得勇气,瘦削的手揽住他的颈子,往他脸颊上吻了一吻。 邵平是醉了的,那会儿醉得更深。 他晕陶陶的,小心翼翼地牵住盛碧秋的手,亲昵地喊她小字“蒹葭”,道:“直觉同我讲,我要是迂腐虚伪一点儿,这辈子就再遇不到你这样傻得可爱的姑娘……” 他们那样大抵就算谈恋爱了。 邵平其他事分得清清楚楚,只这一件处理得优柔寡断——既牵她的手,又不敢同别人讲她是他的女朋友。 却也不是他懦弱,邵平是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与勇气的,但万万没有拉着年轻轻的盛碧秋同去赴难的胆量。 因他太珍惜,反而是拿不起又放不下了。 当时邵平因为笔墨功夫惹了不少人的烦,报纸办不下去,盛碧秋与他出来时,常见他皱着眉头,又故作没事令她放心。 盛碧秋很想要帮他,便通过父母的关系,拿下赴赴日归来的张汉辅的独家采访权。 盛碧秋不觉得这是会让邵平丢脸面的事,清清楚楚告诉了他,“我们家与帅府有些世交的,不过打声招呼的事,谈不上人情。再说你写文章一向公正,对方听说是你,也很尊敬。” 她解释得很明白,可邵平始终有些心结。报纸总归要办,有门路比没门路要好,他还是如约去了。 张汉辅年轻,高大英俊,他的俊很有锐气,咄咄逼人。其人又常笑嘻嘻的,一笑起来又无端有些少年的可爱与意气,看似好亲近,可真当犯了他的怒,笑容还不见收,杀人的枪就已抵到你的脑袋。 他同时接受英国记者的采访,邵平旁听得多,能提问的权力少。他大概感受到张汉辅的轻蔑与不周,表面上沉稳着一张脸皮,但内里很是愤懑。 接受邵平进帅府采访也是有条件的,张汉辅说中文,请盛碧秋翻译。 他是会讲的,也有随行的翻译官,可他偏点将盛碧秋来做。遇到盛碧秋不会翻译的词,张汉辅也会提示她,一行下来,紧张得盛碧秋手心全是汗。 采访过后,张汉辅又邀请盛碧秋去听戏。 桂兰戏院来了个名角唱《贵妃醉酒》,宾朋满座,寻常人好容易才能弄到戏票。 盛碧秋不好拂却,跟邵平打好招呼。邵平始终悬着心,约定好他先回报社,然后就去戏院接她。 盛碧秋应下。 听戏时,盛碧秋与张汉辅无话讲,转场时张汉辅挑起话头,问了问盛碧秋父母安康,以及她的近况。 盛碧秋一一规矩作答。 出了戏院,张汉辅又问她有没有兴趣去军营转转,看看新式的武器。 盛碧秋倒是好奇的,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可她已同邵平约好,也只能婉言拒绝了张汉辅。 张汉辅早早就看见街边等待的身影,瞥了一眼后心中就雪亮。 他稍躬了躬身,朝盛碧秋伸出手,弯着眼睛笑嘻嘻的。 他的手掌粗糙、干燥,着力握住她的手,一直未放。这令盛碧秋轻皱了下眉头。 张汉辅笑道:“那好,盛小姐,咱们来日方长。” 白描牡丹(四) 张汉辅很有耐心,并非对她有耐心,是他天性如此。 他不急于得到她,盛碧秋甚至怀疑,以他恶劣的秉性,张汉辅最享受的阶段,不是捕到猎物那一刻,而是看着猎物一步一步走进他设下的圈套的过程。 每一步都走得正合他意。 她不上课,张汉辅就让他的副官开车来盛家,他得空时,也会亲自来接,无非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邀她去约会。 旁人不是瞎子,他又那么招摇、张狂,不可一世,谁都看得出张汉辅是在追求盛家小姐。 盛家二老倒很想结这桩与帅府的姻亲。 张汉辅那时整编新军,在军中大权在握。盛父对其赞扬有加,讲张汉辅现在只是缺乏时机,时机一到,他必能一举扬名,成为比大帅更优秀的将领。 盛碧秋不懂政局,只是父亲对张汉辅的欣赏,令盛碧秋困扰得很。 她私心希望父亲能更欣赏邵平多一些。 这事瞒不过,风言风语不免吹到邵平的耳中。其实也大不必别人传,张汉辅也会让他知道。 那日张汉辅又来了。 在这之前,他有大半个月没来,盛碧秋甚至还窃喜,暗谢上天给了张汉辅好新鲜的天性,总算对她没了兴趣。 可她失算,甫一出门,盛碧秋就看见张汉辅半倚在车门上,正冲着她笑。 他笑容灿然,只可惜他的眼睛生得太过黑亮,相貌又俊得近乎冷清,使得这样的笑容都有些不怀好意。 盛碧秋躲着走。 他不让,大步跟过来,与她并肩走在一起,问她:“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盛碧秋赌气停下,道:“少帅,我去见朋友,请你不要打扰。” “哪个朋友?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盛碧秋有些生气,“男朋友,他不爱见生人。” 张汉辅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那不必介绍。” 盛碧秋觉出他话里有话。 张汉辅唤:“蒹葭。” 盛碧秋眉头紧锁,本能地反感他不由分说的亲昵。 张汉辅道:“听三妈妈说,如果能常常见到一个人时,不觉新鲜,哪天他不来了才会日思夜想。这一个月,我不来,你想我么?” 盛碧秋客套道:“少帅,我很感谢……” “那就是不想。”张汉辅走近她,他说话慢条斯理,甚至听着彬彬有礼,可手却大肆地拢住她的下巴,“不过,这句话很有道理。” 日思夜想的不是盛碧秋,而是张汉辅。 他一只手揽住她的腰,扯近,突然就吻了上来。不容反抗的亲吻,令盛碧秋刹那间浑身战栗,腿也发软。 她推打不动,便狠心咬了上去,待张汉辅躲了一躲,盛碧秋抬手往他脸上打了一巴掌。 她可真敢,副官远远看见,都为盛碧秋捏一把汗。 “你下作!”盛碧秋抹了抹湿濡濡的唇,心里又愤怒又委屈。 张汉辅看她气得眼眶发红,笑了几声,道:“盛小姐也不是第一次知道。” “张汉辅,你再这样下去,我去告诉大帅!” “尽管来,我很欢迎,毕竟你总要见公婆。” 盛碧秋根本说不过他,越说越气恼,扭头便走。这次,张汉辅没有再跟来。 他自不会跟来,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邵平看见了这一切,但装作没看到。 盛碧秋知道他瞧见了的,她能察觉出,两人相处时不再如之前那般自在。 盛碧秋会庆幸,幸亏邵平那时没有冲动,上前与张汉辅争执,否则他的副官一定敢拔枪相对,把场面闹得不好收拾。 有时候,盛碧秋也会难过,她被人那样欺负,也暗暗奢望邵平能出面,舍身保护她。 她知道这样的想法是自私的,心里头对自己的懦弱很是鄙夷。 邵平大约一直惦恨这件事,说不清楚是恨自己,还是恨盛碧秋,两人开始无端端因为一些琐事吵架。 越吵越凶时,盛碧秋万分委屈,“甘庸,你怎么能比外人对我还凶?” 这一句不知怎就刺到他的神经,邵平红着眼睛大喝:“那你找张汉辅去!” 盛碧秋浑身一震,不由得心寒。 邵平说完,很快就后悔,他看见盛碧秋眼睛里闪着泪光,喉结滚了一滚,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发这样的神经。 “蒹葭,我……” 他单膝跪到她的面前,牵住她的手,半晌无话。 盛碧秋止不住地掉眼泪,邵平便去亲吻她的嘴巴,将她的泪吻干净,诚心实意地跟她认错。 他们似张完整的白纸,张汉辅似刀,在上头狠狠地划开一道口子,即使再拼到一块去,也不如从前完整。 裂痕是早就[八六⑦0捌贰七]有了的,而后两人都小心翼翼、心照不宣地回避它,任由裂痕越张越大。 半年后,盛碧秋的父亲在政治上失利,因贪占公款的罪名锒铛入狱。 母亲为此奔走数日,本是能留住一条命的,而后父亲又被政敌按上“赤匪”的头衔,那时又在讨赤,怕是活命都难。 盛碧秋每日惶惶不安,请邵平帮忙想想办法。但邵平也因为报纸刊文的事惹了一身麻烦,似尊泥菩萨,自身都难保。 恰在此时,上海方面又给邵平抛来橄榄枝。 据说来信的人是邵平素来仰慕的一位先生,具体是谁,盛碧秋不知,就知对方愿意为邵平提供政治庇护。 盛碧秋家中逢遭如此大的变故,她私心是想邵平留下来陪她,哪怕邵平什么都做不了,两个人在一起,也好过她一个人。 可她知道邵平的胸怀抱负,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就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 她不得已要大度,不得已要懂事明理,只能劝说邵平:“反正留在东北也无济于事,不如离开,去到上海。” [八六⑦0捌贰七]邵平道:“你家里的事,我会想办法。” 盛碧秋笑了笑,“总会有办法。等处理好了,我就去上海找你。” 更多好文请联系Q8670827 邵平沉默了,他甚至没有问,盛碧秋会有什么办法。 盛碧秋还跟他开起玩笑,“我听说上海雨多,淋一淋就会长得好快,届时我穿高跟鞋去,要你为我打伞。” 邵平抱着她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 两人没有正式的告别,邵平踏上往南的列车,盛碧秋也没去送。 走投无路之际,盛碧秋去了帅府。 张汉辅在家穿长衫,眉梢常悬少年得志才会的意气。他躺在逍遥椅上看书,累了,书搭在脸上就困,那样子真似个纨绔子弟。 知道盛碧秋来,张汉辅才从朦胧睡意中清醒。 他起身,握住盛碧秋的手,握住了,就没有松开,而是垂首在她手背上吻了一吻。 这礼节实在谈不上礼貌,甚至有些旖旎。 而后,张汉辅又拿眼睛审视了她一会儿,轻声道:“哦,盛小姐最近瘦了些。是为了我吗?” 盛碧秋道:“今天来是为家父的事,想请少帅指条明路。” 张汉辅又对她露出那种笑容,唇弯着,黑亮的眼也弯着,眼中轻邈,闲适,还有锋芒毕现的神气。 他是知道,她逃不出他的掌心。 张汉辅道:“盛小姐,‘来日方长’一句不作假,我总算等到你来找我的这一天。” 白描牡丹(五) < 叛城(弃吴钩)|PO18脸红心跳 白描牡丹(五) 盛碧秋忘不了那时手脚僵硬的感觉,似个木偶,任由张汉辅摆布。 贝当路的夜浓黑又寂静,淡淡的光亲吻着盛碧秋裸露出的肌肤。 旗袍穿在美人的身躯上无一处不合意,勾勒出的曲线玲珑有致。她眉眼又生得柔媚不俗,偏偏是这国色天香的端庄人,在行欢云雨时,才最是令人爱抚难舍。 盛碧秋看不到张汉辅的神情,想必是凶狠的,他紧紧交扣住她的手,粗重的呵气声在她耳边回荡,像只凶猛的露出獠牙的雄兽。 粗鲁,蛮横,性器一次又一次进入她的身体,私处湿腻如泥淖般,缠吸着张汉辅,任他抽送得分外快意。 或许是酒精作怪,张汉辅不同以往痛快了事,这回迟迟不曾尽兴。 盛碧秋额上已然香汗淋漓,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倦乏得厉害。 张汉辅下巴轻蹭在她肩膀上,声音又低又危险,道:“早就知道与邵平不可能,看见了,还不是魂不守舍的?……盛碧秋,你不忠。” 盛碧秋咬着唇,在不住的喘息中匀出几口气,回答他的话:“少帅放心,我不会对你不忠。” 张汉辅一笑,舔弄起她绵软的耳垂儿来,“我何曾惧过这个?你敢么?” 她不敢,张汉辅见惯了背叛,也最痛恨背叛。 张汉辅吻住她的脸,“你向来,只对你自己不忠。” 盛碧秋沉默片刻,转头对上他的视线,“你很了解我?” “不了解。”他还是那样轻浮的笑。 她背过身去,颤着唇道:“既然不了解,少帅又何必随意评价?” “生气啦?”张汉辅摸了摸她的脸,果然摸到一片湿凉凉的水意。盛碧秋在他怀里轻微颤抖着,他侧脸去挨她,轻声道:“是我说错了,好么。” 他没有说错,恰恰是因为他说对了,盛碧秋才会这样恼。 她是想忠于自己的,可她不像张汉辅那样,事事随心恣意。 他足够无情。在枪毙表弟后,张汉辅曾喝得酩酊大醉,抱着她的腰哭到沉沉入睡,可在下命令枪毙的那一刻,张汉辅连眼睛都没有眨。 他要撇下的东西,就是能这样痛痛快快地撇下。 盛碧秋做不到。 明知父亲犯了那样的大错,盛碧秋又如何能放任不管?她费尽心力,哪怕搭上自己的婚姻,都是想留住父亲一条命的; 盛碧秋也明知邵平当日去上海,两人未来的路只会越走越远,直到再无交集,纵然自己有千万般不舍,还是劝说邵平去了…… 张汉辅身下直进直出地送了几回,顶得又缓又深,盛碧秋忍着声的呻吟,听进他耳朵里,倒似在泣叫了。 他掐住她嫩白的乳,把玩片刻,又问:“我倒想了解你。可咱们夫妻,有好好说过话么?” “……” “你有什么心思,也不会告诉我。”张汉辅鼻尖往她脖子里拱,真似个小狗,弄得盛碧秋好痒。她躲避着,听张汉辅质责道:“蒹葭,是你不给我这样的机会。” 濡热的紧致咬他咬得愈发狠,张汉辅只觉得这神智都快教她烫化了。他轻闭上眼,转而紧紧揽住她的腰肢,重重地往她深处顶,只当如此,也算一种了解。 盛碧秋在他臂弯中软成一汪春水,骤起的酥麻传到脚尖,紧紧地蜷缩起来,身体已说不清是畅快还是痛苦,想他停,又想他再快些。 她绵绵长长地娇吟起来,艳美的媚肉裹缠着粗硬的阳物,不过数十回,张汉辅射出精,在她身体里温存好久,才了却兴致地抱着她躺下。 盛碧秋背对着他而眠,睁开半疲半怠的眼睛,看见外头泛着淡淡灯光的夜,时光漫长的仿佛都要腐烂。 * 傅羡书一早约张汉辅去虹口打高尔夫,也按照计划,安排了白玉珊登门拜访。盛碧秋婉拒下此事,对傅羡书说,自己与傅太太很有缘,问孟婉秀方不方便带着她去霞飞路转一转。 傅羡书自然乐意至极。 孟婉秀坐车来她的住处时,人还挺紧张,手指绞在一块,跟她打得第一声招呼,嘴就打了磕巴。 她心知在盛碧秋面前失了礼,红着脸垂下头道:“对不起,夫人,我、我临危受命,还蛮紧张的。” 盛碧秋听后不由地笑了半晌。 若是张汉辅在场,看见必定新奇,毕竟在结婚后,他很少能见着她这样笑。 盛碧秋对孟婉秀说:“有什么好紧张的?我未必比你多一只眼睛,你也未必比我少一只嘴巴。” 盛碧秋最擅长化解场面中的尴尬,她合时宜的聪颖,处处显露的尊重与风度,都让与她交谈的人逐渐放下戒心,不再拘谨。 她的温柔不是娇怯自私的,而是不表露任何尖锐的端庄大方。 孟婉秀不知是少帅夫人的身份成就了她这样的人,还是她这样的人才适合当少帅夫人。孟婉秀暗道,想必到了交际场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难为、也难为不了盛碧秋。 她们两人出行,张汉辅就安排副官陪着盛碧秋,随身带枪保护她。 孟婉秀先是领盛碧秋去傅家的绸缎行转了转,他们家有个师傅,做旗袍的手艺在上海顶尖尖得好,盛碧秋也随俗做了两套;之后又去霞飞路买了些东西,一直等到天上白熠熠的光暗成青灰色,便到了分手的时候。 傅家的车停到咖啡馆门口。 盛碧秋吩咐副官帮忙将傅太太送上车,再去街口取车过来。孟婉秀起身,软着声与盛碧秋约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礼貌地道别后就离开了。 隔着玻璃窗,盛碧秋看见外面的风乍起,不知何时,从远处飘来了几片浓云,笼罩在上头。 天变得好快,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盛碧秋独自坐了一会儿,手指不断抚摸着旗袍领子上的宝石盘扣,犹疑着回头看了一眼——咖啡馆角落里摆了张桌子,但空空无人。 盛碧秋轻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她说不明白,这一声叹息是因为轻松,还是因为怅然若失…… “在看什么?” 盛碧秋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忙扭过身来,就见邵平立在她面前。 他西装革履,肩上披着一件大衣,右手臂隐匿在大衣里,侧身过来,用左手手指点在桌位上,问:“盛小姐,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坐这里么?” 白描牡丹(六) < 叛城(弃吴钩)|PO18脸红心跳 白描牡丹(六) 他只是微笑。 笑起来不如以往明亮温暖,沧桑在他眼中蒙上一层灰色的阴影。想必在上海的几年,他也经历过不少事,眉宇间少了当初万死不悔的孤勇,一副眼镜压在鼻梁上,似有沉甸甸的稳重。 不过他还是雅气的,这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 盛碧秋有些出神,点了点头。 邵平比她更坦然自若一些,坐下后,就开口致歉:“那天在宴会上,我失礼了。” 盛碧秋哑巴了一阵,才回答道:“没什么……是我丈夫冲动了些,邵先生别见怪……”她看了看邵平不方便动的右手臂,又问:“您的手恢复得怎样?” “……碧秋,我们之间介么客气。” 他镜片下的眼睛愈发深邃,似能将她的武装看透,挑破,使得盛碧秋顿时扣扣捌陆柒零捌贰柒整理僵住了舌。 她暗暗懊悔,将一贯的官腔客套搁在邵平身上,如同欲盖弥彰,愈现反常。 邵平用左手摸出烟盒,抬起眼皮看了盛碧秋一眼,她忙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邵平抽起烟,沉默着磕了磕烟灰,道:“听他们说,我入狱那会儿,是你暗中托关系救了我一把……” 盛碧秋本来不知道这件事,是以前的同学联系到她,告知邵老师入狱的原委,问问她可否念着以往的师生情谊,帮忙想想办法。 她能有什么办法?无非也是求人。 “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盛碧秋说。 邵平再度沉默。 为打破这份尴尬,盛碧秋勉力笑了几下,再起一个话头:“你在上海这些年还好么?傅老板说,你现在已经是《新日报》的副主编了,真好,也算了却你一桩心愿。” “就算当上主编,也还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怎可能事事都顺由己心呢?越往上走,须周全的事也就越多,周全得了别人,就周全不了自己。” “就像当年离开东北一样。” “……” 当年张汉辅与盛碧秋成婚,消息登报,占据头版。邵平在上海看见这则消息,如兜头泼下一盆冷水,将他一身滚烫的热血都浇凉了。 他有那么一刻在怀疑,自己在坚持的究竟是什么?这些年来,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一心志愿的,尚且看不到前路;原该好好珍惜的,已再也得不到了。 邵平悔恨,同时自责万分,“我那时没办法,实在没有了办法。” 盛碧秋大约更没办法再去维持这段对话了,面对邵平的懊悔,她有些手足无措,也无法说出宽慰的话。 扪心自问,如果看他能有家有室,过得幸福美满,盛碧秋或许能更好受些。 她的眼神往外面的雨天里飘,声音也有些飘忽,起身道:“我该走了。” “蒹葭。”他唤住她,“……你怨不怨我?” 盛碧秋索性随了本意,轻声回道:“怨的。” 邵平反而安心。她恨他,那自然再好不过,他合该受这样的苦刑。 盛碧秋很快又笑了一声,用如释重负的口吻道:“不过都是以前的事了。” 她说不清楚此刻的感觉,唯独觉着多年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一下明朗起来。 之于邵平,她曾有太多太多的不甘,因着他们谁也不曾给画个句号,才让她惦念好多年,怎么都放不下。 如今再见,才知时光的厉害。 以往再刻骨铭心,再浓情蜜意,都能被消磨得无影无踪。她看他都不似从前的他,她在变,邵平也在变,两人说起话来,甚至还不如两个陌生人自在。 邵平忽地站起来,再次唤住盛碧秋:“你爱他吗?” 他是指张汉辅。 她爱么?盛碧秋无法确认。如果与邵平那样才是爱的话,那她肯定是不爱张汉辅的,可也没有谁规定,爱必须是一种固定形态的东西,所以她也无法斩钉截铁地否认。 盛碧秋顿了顿,说:“他始终是我的丈夫。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 盛碧秋走出咖啡馆,外头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淡灰色的天,微风吹着白辣辣的雨,落个不完,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水泽。 她旗袍裸袖,白馥的双臂教这萧爽的湿风吹得发凉,浑浑噩噩的脑子也逐渐精神起来。 一方宽厚温暖的手掌覆在她寒丝丝的胳膊上,将她往怀里环了环,“不冷?” 追出来的邵平正费力用左手开伞,抬头时看见张汉辅,一下僵住了步伐。 盛碧秋怔怔地看向头顶上黑色的伞,心一牵一牵地跳。这伞已足够大,但仍然捉不住两个人,张汉辅一半肩头落在雨中,转眼就湿了。 “穿高跟鞋,走这一天累不累?” “还想再走走。” 张汉辅凝视她片刻,“好啊。” 两个人并肩走在长街上,溅起的雨珠湿了盛碧秋的脚踝,她低头,看见地面的雨水里,倒映出两人的身影。 时而依依叠叠,时而缠缠绕绕。 “你怎么来了?”盛碧秋问。 “捉奸。” “……” 张汉辅从枪套里拿出一把枪来,举到盛碧秋面前晃了晃,道:“你要是跟他走出那个门,我就先打死他,再打死你。” “是么?” 盛碧秋握住枪口,顺势将枪夺到她的手中,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对着地面连放三枪。 三记空枪。 张汉辅扬了扬眉,心道她真敢。 盛碧秋停住脚,将枪放回枪套当中,又为张汉辅整了整军装的领子,抬起眼来瞧他。她眼里也是有一种神气的,跟张汉辅一样,那种轻邈的神气。 张汉辅捉住她的腕子,低声道:“你还真是,恃宠生骄。” “赖我?” 张汉辅哼笑一声,低头吻了吻盛碧秋的额头。这确实赖不得她,她所仗恃的,正是他心甘情愿奉上的。 张汉辅也不多说,继续陪着盛碧秋漫无目的地散步。 盛碧秋与他挨得近了近,将雨伞扶正。 她的手就搭在张汉辅的手背上,手指软绵绵的,跟声音一样,有种难来的温柔,道:“过来一些,别淋着。” “哦。” 他侧侧身,有点恶意地靠过来,几乎都要压在她身上。伞斜了斜,雨珠子顺着伞面,滴滴答答地往下滑。 “……” 盛碧秋只好挽住他的胳膊。 “我发现我果真不太了解你。”张汉辅口吻似在下某种论断。 盛碧秋不冷不淡地回:“少帅不是讲,来日方长么?” 张汉辅挑眉,“我讲过?你记得比我还清楚。” “……” 他见盛碧秋无话了,眼睛里笑吟吟的,一贯的意气,“恩,我是讲过。” 他们共乘着一片伞,就这样走在漫漫长街上,不知这条路有多长,也不知何处才是尽头。 谁也不得自由,谁也不得雨犯风侵。 (完) 玉京芙蓉(一) < 叛城(弃吴钩)|PO18脸红心跳 玉京芙蓉(一) “第三十四次。” 周芙一手扶住趔趄摔来的李轻鸿,牢牢地稳住他的身子。 李轻鸿抱住周芙的腰,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道:“好险,好险。” 周芙拿开他攀着自己腰身的手,眼神冰冷严肃,几乎咬牙切齿,“小王爷,这是你第三十四次输给我。我教过你如何拆解方才的那一招,现在已经一个月了,要怎么教,你才学得会?” “你以为我愿意投怀送抱么?你教得也太难了!” “……小王爷是下盘不稳,并非投怀送抱。请小王爷端正言辞,再来——!” “还来?”李轻鸿凑到周芙面前,扯了扯领子,拿着周芙的手往颈间放,“来来来。” 周芙触到一片热汗,腻在掌中,一时如被火烫,忙收回了手。 “周将军,你一刀给我个痛快好了。我李轻鸿驾鹤西去,赶紧回天上做玉树临风的逍遥仙,也少遭一天这凡间的苦。” 周芙:“小王爷,身为您的部下,末将有一句话……” 李轻鸿捂住耳朵,“不听,不听。” 周芙道:“……那明日……” “不睬,不睬。” “……” 周芙大觉窒息,再三耐住性子,问:“那依小王爷的心意,您想做什么?” 李轻鸿一把抓住周芙的手臂,抬头望见春光正好,道:“云淡风轻近午天,傍花随柳过前川。依小王的心意,如果周将军作陪,与我小酌几杯,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李轻鸿着金佩玉,长得真是俊俏,一双桃花眼望人时,有三分笑意,七分快意,一看就是吟风弄月的好手,最最风流不羁。 寻常女子教他看一眼都要羞红脸,偏在此刻,他面前的不是什么女子,而是个公子,任凭李轻鸿如何笑,对方总是一副冷冰冰、寡淡淡的样子,定力非凡,丝毫不为美色所动。 周芙身材高挑瘦削,一袭黑衣,绯红的腰带束着劲瘦的腰,沉沉的黑色衬得他的神情愈发冷峻,“小王爷,末将不喝酒,更不陪酒。如果小王爷今日不想练剑,那末将就告退了。” 没趣,枯燥,无聊,不耐烦。 李轻鸿从他的周将军脸上看不出其他东西来,不由地大为挫败,道:“周将军好不知趣,别人求小王赏酒,小王都不见得理会。” “那就请小王爷多理会理会他们罢。” “哎!周将军,周公子,周哥哥!”李轻鸿扬眉,“真不去?你不管我,我若喝醉了说出什么糊涂话,将那晚……” 周芙嘴角一抽,收剑,一步上前捂住李轻鸿的嘴。 他的唇就覆在周芙的掌心当中,周芙大约不知这动作是多暧昧,恶狠狠地盯着李轻鸿,似恨不得下一刻就给他发丧。 周芙吐出一字:“走。” “这可是周将军主动应邀,非小王逼迫啊。” “好商量。” 李轻鸿自被皇上派来乌苏驻守,已有两年的光景。 近年来,大梁与邻国岐牙摩擦不断,战事频发。 岐牙国横空出了个玉面将军,其人骁勇善战,精通七十二阵排兵布将之道,领着岐牙军打赢好几场以少胜多的漂亮仗,使得岐牙国气焰一日盛过一日。 大梁朝廷要择选能将,挂帅出征,前去讨伐岐牙,以振大梁雄威。 这重任本轮不到养尊处优的小王爷头上,可皇上不知抽了哪根筋,偏偏点了小王爷为将。 小王爷李轻鸿,字扶风,乃大梁战神雁南王之长子。 他打小就随父亲在江南封地的军营里摸爬滚打,别家小孩还在上房揭瓦打赖皮架的时候,李轻鸿就已是人人得而敬之的少将军了。 后来李轻鸿受召入京,由皇上亲封王位,加官进爵,享尽恩荣,京城皆敬一声“小王爷”。 此次小王爷与岐牙玉面将军交锋,满朝文武皆削尖了脑袋要看热闹,就等着瞧这小王爷如何收拾残局。 没想到双方每次交战,大梁军队既说不上败,也说不上赢,如此同岐牙国鏖战数月,李轻鸿是没落下多大损失,但也见不着收获。 大梁幅员辽阔,国力强盛,自然是耗得起。然而岐牙国一介弹丸之地,哪里能经得起如此折耗? 连年的战乱,使得岐牙国民不聊生,此番与大梁前线对峙数月又迟迟不见捷报…… 岐牙王廷里的主和派便联合起来,先是陆续参了几本玉面将军“穷兵黩武、好大喜功”的罪状,又劝服岐牙王停战,跟大梁议和。 岐牙王无奈,只好暂且收回玉面将军的帅印,将他停职查办。 就在玉面将军被卸职的当口,前线传来节节败退的战报,损失惨重,大梁军队迅速占据上风。 岐牙百姓怨声载道,开始对玉面将军挑起经年的战事好一顿口诛笔伐。 为平众怒民愤,也为平王廷内乱,岐牙王不得已下令斩杀玉面将军;同时派遣使者,前去与李轻鸿议和。 岐牙国不战自溃,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事也终于有了个好结局。 但看客需明白,小王爷似打赢了一场仗,真要细算起来,这里头能有他多少功劳? 寥寥无几。 他不过就是带兵去战场上稀里糊涂地打了几回,好运气碰上岐牙王廷内乱,这才白捡了一个战果。 失望。失望。 江南的军民曾将李轻鸿“少将军”一名传得神乎其神,现在真让他亮亮本事,也不过如此嘛。 出山的第一战,小王爷打得是灰不溜秋,一点也不光彩。 坊间有人猜测,“吹捧得那么厉害,还不是看在他爹雁南王的面子上?” 便也有人附和道:“小王爷本就是个温柔富贵乡长大的世家子弟,你还真指望他跟其他人一样,顶着个大太阳去校场练兵?就算真练,他爹都要在旁打着伞,生怕晒黑了他儿。” 他一说,引得听客哄笑。 李轻鸿抱着酒壶,倚在柱子上,听楼下的人左一言右一语地议论。 不一会儿,还真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见,“别管他是怎么胜的,岐牙国就是败在小王爷手里,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嗐,我说你这人……”听自己的话被反驳,那人自然不爽,将对方一阵打量,“听你口音,不像乌苏人。” “客气。小人自金沙来乌苏,做些小生意。” 另有人窃笑,“哦,原来是江南来的,怪不得要为小王爷说话。少将军那么大的威名,可有你在马屁股后面出一份力?” 江南是小王爷他爹的封地,少将军的威名就是自江南传遍大梁的。 他们显然在嘲笑李轻鸿乃盗名欺世之辈。 那江南来得生意人脸红赤赤的,喝道:“岂有此理!我只跟你讲道理,你管我是从哪里来的?!我问你,岐牙现在是不是败在了小王爷的手中?” 那人摆出一副好人不跟缠鬼斗的模样,拱手道:“是了,是了,小王爷英明神武,勇冠江山!我这样说,你心里舒坦了么?” “你……!哼!” 枯燥,乏味,吵架吵得一点也不精彩,怎么不打起来呢? 李轻鸿百无聊赖地抱着酒坛子往回走。 乌苏苦寒,比不上李轻鸿在京城的锦衣玉食,鲜少有甚么好物。不过在这乌苏之中,唯独烈酒“忘忧”酿得天下独绝,又为贡酒,闻名遐迩,李轻鸿尤爱。 因军中忌酒,他许久不沾,一时痛饮起来也好不知分寸,先前囫囵灌了一坛,如今已然醉飘飘的,每走一步都似踩在棉花上。 他歪歪斜斜地走在楼廊中,周芙忙上前扶住他,将李轻鸿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李轻鸿一看是周芙,笑吟吟道:“周将军,我醉啦。” 周芙见他脸色不改,唯有说话颠三倒四,道:“看得出。” “你真不喝么?”他把酒壶往周芙怀里拱了拱,“忘忧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周芙冷声拒绝:“不喝。” “那你可要把持住。若你喝醉酒,又像上次那样犯浑,小王失身于你,一世清白不保,传出去,这辈子都不能娶亲了。” “……” 周芙一把将李轻鸿撂下。 周芙身在将位多年,最懂得知人善用。久经历练,他自认眼力不差,哪能想到终日打雁的终被雁啄,怎就看走了眼,误把狗熊作英雄…… 李轻鸿歪倒在墙边,胡混喊道:“周将军,周将军,你也不要小王了么?你也舍下小王了么?” “……” 周芙一合眼就想到三个月前,他跪在李轻鸿面前,横剑奉上,一字一句承诺:“提携玉龙为君死。” 还为君死?他现在恨不能一剑自尽了事。 * 提示: 《掌中雀》里的角色。不看也没什么影响,剧情向,看情况写play。 换个轻松的写法,调剂调剂心情,露丑了就多担待。 周芙女扮男装,HE。 玉京芙蓉(二) < 叛城(弃吴钩)|PO18脸红心跳 玉京芙蓉(二) 从前雁南王为统帅时,治军严明乃是出了名的。凡行军时,军中禁酒,亦禁美色,如有违者,皆按军法处置。雁南王凭借铁铮铮的手腕,拿住大梁的军风军纪,一改前朝重设妓营、贪图玩乐的恶习,在军中谁人都敬,谁人都畏。 谁能料得,他教出的儿子净是往邪了长,一点也没继承他爹肃正的作风。 乌苏的城官想向李轻鸿献殷勤,送来好些容色姝妍的绝世佳人——或娇怜,或清高,或素若幽兰,或艳比玫瑰,当真是燕瘦环肥,应有尽有。 李轻鸿见状,欣喜地收入麾下,将佳人一一分赏下去,自己帐中独留下一名唤娇兰的女郎。 此女眉目似画,两靥生娇,容颜可论上乘,又弹了一手好琵琶,喜唱江南调子,歌喉婉转清脆,黄鹂鸟一样动听。 李轻鸿对娇兰甚是喜爱,常常让她陪伴在身侧。 李轻鸿座下有几位将军,是从前效忠过雁南王的老将,哪里见得军中日夜不停地吟唱这等靡靡之音?倘若军中上下都去效仿小王爷贪美图色、嗜乐好酒,往后还打不打仗了? 劝谏。必须劝谏。 不过,他们是军中的老将才,若是此刻公然出面谏言,难免教人觉得他们是在仗恃着老资格,不服后生统帅。如果传扬出去,有损李轻鸿的威严。 纵然这货在军中也没多少威严了,可念在雁南王的面子上,这点儿顾忌还是要有的。 故而,这劝谏的重任转头就落在了周芙的肩上。 一来,周芙是李轻鸿亲手提拔上来的将领,深得李轻鸿信任;二来,李轻鸿看重周芙,两人是主仆,但也是朋友,似手足兄弟,他是最能劝得动李轻鸿的人。 周芙闲着无事时,被邀去陪几位老将军下棋,没杀上几盘,就稀里糊涂地捧回来这么一个烫手的山芋,当真拿也不是,抛也不是。 这日,东风吹开乌苏的佛岭花。周芙去到营帐中,与李轻鸿商议战后整军一事。 商议才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周芙按住剑,已经不大能控制住自己的视线。 这也怪不得周芙,要怪就怪小王爷,鬓边簪着那朵玉白色的花,当真惹眼至极。 周芙一顿想,怕是城官送来的那几位佳人,都不及李轻鸿有颜有色,胜比花娇。 李轻鸿半窝在榻上,披散着如泼墨一般的长发,独独鬓角辫起来,上簪一朵佛岭花,真是风流无双,雅骚无度,不知情的看客还以为这不是在大梁军营,而是在京城的花楼。 周芙甚至认定,凭李轻鸿这相貌,去楼里混个头牌,也不在话下。 李轻鸿捻着发丝,打着呵欠问道:“周将军——你就不能笑一笑?苦大仇深地瞪着我,怪可怕的,小王欠你的军饷啦?” 周芙实在怕自己按不住鞘中的剑,果断起身,拱手告辞道:“小王爷好好休息。” 任李轻鸿千呼万唤,周芙一步不差地往帐外走,迎头就碰见前来侍奉的娇兰。 娇兰看是周将军,羞艾艾地低下头,抱着琵琶曲膝行礼,“娇兰见过周将军。” 周芙低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娇兰约莫觉得周芙的眼神有些唐突无礼,略一作揖后就要进帐子里去。 周芙移步,一下挡在了娇兰的面前。 周芙的身材不似其他将军那等虎背熊腰,是有些高挑瘦削的;长得也非浓眉大眼,他的眼尾狭长,眼珠黑荧荧地亮,清澈冷冽,有一种极富女儿气的俊美。 周芙说是将军,却更像个书生,但正因他不是书生,这样的俊美才尤为别致。 娇兰不大敢看他,低声道:“周将军有什么吩咐?” 周芙道:“果然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 他抬手,轻轻拢住娇兰的下颏,凑过去嗅了嗅娇兰身上的香。娇兰大惊失色,忙趔趄着往后退,周芙一步向前,扣住娇兰纤细的腰,道:“小心。” 娇兰惊道:“周将军!你,你……” 因着两人贴得好近,周芙闻见娇兰身上一缕幽香,轻声道:“你身上好香。” 他说这句话时,神态甚是认真,从他口中说出的轻浮之言,不似在调戏,更似真心的赞叹。 娇兰却大惊失色,喝道:“我是小王爷的女人,你胆敢、胆敢无礼?!” 周芙“哦”了一声,望着娇兰笑起来,“无妨,我向小王爷讨了你来就是。我听闻你会唱江南的调子,也与我唱一段可好?” 娇兰不肯,“周将军,你再这样,奴家决计不饶你。” 周芙挑了挑眉,不禁起了兴致,问:“ 你怎样不饶?” “周将军?娇,娇兰姑娘?” 许是李轻鸿听着外头吵吵嚷嚷,派了近侍来问。 娇兰一见是李轻鸿身旁的人,忙叫喊着要求见小王爷。周芙见状,抱住娇兰,好不利落地将她往肩膀上一扛。 周芙对问话的近侍道:“去告诉小王爷,这个女人,周将军看上了。” 近侍一时目瞪口呆,“啊?甚么?” 周芙回头,唇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睛中沉着无形的威慑,令那近侍哑口无言。周芙道:“我的话,你听不懂?” 近侍下意识挺直腰板,敬道:“是。” 娇兰又踢又挣,又打又闹,引得很多人侧目。这也抵不过周芙的厉害,尖叫声越行越远。 而那方才雄赳赳地回答“是”的近侍,回过神来,才心知大不妙,整个人如同石化了般立在原地。 他该怎么回话? 告诉小王爷,他近来最心爱的女人被他近来最宠信的将领抱走了? 近侍双股一紧,深觉小王爷非得踹他两脚泄恨不可! 话,还是照样子回了,近侍回得战战兢兢,浑身冒汗。 李轻鸿猛地坐起来,再确认道:“你是说,周将军?” 近侍叩首,“小王爷息怒!” 李轻鸿方才还困得倦倦的,这会子一下笑精神了。近侍听他笑,更觉得反常和可怕,额头上又冒了一层汗。 李轻鸿歪倒在榻上,姿态说不出得闲适疏放,声音琅琅道:“我说周将军今天怎么这样大的火气——” 噫,吃醋就直说么。 ▲▲▲▲▲▲▲▲▲▲▲▲▲▲▲ 本文由 整理 更多小说资源尽在QQ群251848519,若失联请加 QQ好友8670827或169844857 群内更新: ①.POPO/PO18文追更,每五章更新一次,连载完结均覆盖,你要的popo文这里都有! ②。已完结清水言情和耽美文更新,均是好口碑新文! ③。最新影视资源分享 ④。每周还有惊喜放送哟~~ 欢迎喜欢看小说的小伙伴们加入~~! ▲▲▲▲▲▲▲▲▲▲▲▲▲▲▲ 玉京芙蓉(三) < 叛城(弃吴钩)|群内持续更新:25①8485①9 玉京芙蓉(三) 周芙将娇兰轻轻搁在榻中,漆黑的眼睛与她的相抵,周芙轻低下头,听着娇兰狠抽了一口气,忙将头扭转了去,避开周芙的亲吻。 周芙用指腹摩挲着娇兰轻轻发颤的唇,笑道:“来服侍我不好么?小王爷风流成性,有了你,还会有其他的佳人。倘若你跟了我,我就娶你作唯一的妻子。” 周芙的语气是极认真的,一张俊美的脸近在咫尺。 娇兰眼里震惊,周芙的气息落在她耳畔,耳根子都要麻了。 她的心也要麻了,“将,将军……” 周芙一笑,扯开她的腰带,往她额头上轻轻亲吻了一下,唇游移过娇兰的鼻尖、脸颊,继而埋进她香幽幽的颈间。 周芙道:“乖,好孩子,你知道服侍男人,意味着甚么吗?” 娇兰还是怕了,兀地哭出一声,“……将军。” 周芙停下,若有所思地看她,“你不愿意?” 娇兰手背覆在眼睛上,泣道:“我不愿意。” “小王爷这样对你,你愿不愿意?”周芙声音温柔似水,再问,“本将军要听真心话。” 许是捂着眼睛的缘故,娇兰不必面对任何人,只是心底的声音告诉她,她是不愿意的。 娇兰生在勾栏院里,因着她是妓女的女儿,别人都说,她生来就是做妓的。 可她娘不认命,不愿意女儿的一生也葬送在此,便拿出这些年接待恩客的存钱,托了个。丘丘衣流久巴伺伺巴午妻/追更。相好的帮忙,要替娇兰赎身。 谁知那男人是个黑心的,口口声声承诺着会办好这件事,待拿到钱就跑去外城,从此再无音讯。 她娘只得眼睁睁看着娇兰到了接客的妙龄,被鸨母发卖到乌苏来。 娇兰运气好,遇上小王爷这样的贵人,得他青眼,才不必教人作践。 她心里感激李轻鸿,面对李轻鸿那样好的相貌与身份,说不动心,怕也是假的。可娇兰也不愿意得他宠幸,除非,除非李轻鸿给她一个名分。 没有名分就在床上伺候男人,说到底,还是妓。 娇兰身似浮萍,就想求个安身之处,纵然粗茶淡饭、清贫度日,她也不嫌弃。 胸中怀着这样的愿望,所以在听得周芙愿意娶她时,娇兰才那般震惊。 可又怎么可能呢?小王爷能饶得了周将军么。 她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她怯生生的样子倒教周芙有些好奇了,周芙问:“小王爷不曾……宠幸过你?” 娇兰又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周芙有些意外,美色当前,李轻鸿还能坐怀不乱? 他问:“那他平日留你做甚么?” “唱曲,弹琵琶。小王爷说,他在江南的时候常听,但已好些年不回去了。” 周芙意会,原来是想家了么。 周芙不大敢确认,每次他以正常人的思维揣摩李轻鸿时,多半会被李轻鸿石破天惊的回答收拾得体无完肤。 周芙一边把娇兰的衣裳重新整好,一边说道:“娇兰,我知道你还有个娘亲,我派人将你送回家去可好么?” 周芙接下劝谏的重任,搪塞了事并非他一贯作风。他差人打听了娇兰的身世来历,对她的遭遇深为同情。 那些老将军拿不住李轻鸿,拿住娇兰还是易如反掌的。再任李轻鸿这样下去,祸水必先往娇兰身上引。 周芙心想,实在没必要连累着不谙世事的女孩子。她不过是长得娇俏些,会弹琵琶会唱曲儿的,才惹得李轻鸿怜爱,这能算得上甚么罪过? 娇兰听后大为惊讶,“真的?” 周芙道:“本将军一言九鼎,骗你作甚?” 娇兰看他狭长的眼带笑,竟比女子还有风情,一时羞红了脸,“那将军方才还,还……” “试探。若你对小王爷忠贞不渝,我何苦棒打鸳鸯?” 娇兰是被骗过的人,对谁都有三分戒心,可不知为何,她轻易地就相信了周芙,她冥冥中觉着,周芙是值得信赖和依靠的。 若能回家与娘亲团聚,娇兰自然欣喜。她尽力让自己更加欣喜,这样就可以压下心头的怅然若失——周将军说娶她为妻,是不作数的。 周芙在营帐前公然扛走娇兰的事传得沸沸扬扬,看不惯周芙的将士向小王爷告了一状。 当时帐中还有其他将军在,李轻鸿客气地问了问他们的意见。 老将们一改从前“周芙年轻气盛难当大任”、“过度宠信,谨慎饲出虎狼”的态度,对周芙赞赏有加,话里话外表示英雄难过美人关,非常理解周芙的所作所为。 李轻鸿听过一圈,甚么也没发作,摆摆手将所有人遣散了,决意不再追究此事。 “小王爷那是甚么表情?” “伤心了罢?一个是女人,一个是手足兄弟,女人倒是没甚么,毕竟小王爷这样的身份……就是对周将军,小王爷肯定又爱又恨了——!” “喔喔喔,懂了。” “混账!”李轻鸿翻头就倒下,一拳捶在榻上,正气得要命,“周芙你有种!” 那些老头子眼睛一瞪胡子一吹,李轻鸿就知道这周芙扛走娇兰的事,多半有他们在背后撺掇。 跟吃醋不吃醋的,八竿子打不着干系! 出军营十里,夹道是成片的野生桃花林,桃花怒盛,满天满地,落英缤纷。 白马通体胜雪,长长嘶鸣一声。 周芙翻身下马,身姿矫捷如鹰,又回身朝马上的娇兰张开双手,“来。” 娇兰脸红红的,将手交给他,由他抱着下了马。 远处已有接应的人在等了,周芙跟那人打好招呼,又塞了一锭白银给他,请他在路上多多照应娇兰。 对方接了银子,又给周芙磕头。 娇兰听他的只言片语,貌似是周芙曾在战场上救过他,这等小事是他该做的,不谈辛苦,能还周芙的恩情,他求之不得。 周芙打点好一切,递给娇兰一袋银钱,“你的卖身契,还有这些钱,小心拿好。出门在外,戴上纱帽,钱不外露。路上遇到甚么麻烦,就告诉老伯,他会尽心照顾你,一直将你送到家去。” 娇兰不敢接,眼泪止不住地掉,“将军,你对我这样好……奴家,奴家都不知道该报答你。” “好说。” 周芙略一思量,将娇兰腰间的香囊扯下来,与自己腰间的玉佩系在一起,“这香囊,我看着很喜欢。” 娇兰支支吾吾道:“将军,这香囊里面……其实是……” 不待她说完,周芙眼神忽地凌厉,吓了娇兰一跳。周芙将娇兰扯往身后,手把住剑柄,挡在她身前,目光牢牢盯住了不远处的人。 一队黑衣人,蒙面带刀。刀寒胜水,杀气凛然。 周芙打量他们手中月钩一样的弯刀,道:“鸣刀。岐牙人?” “将军,别来无恙。”为首的人道。 周芙道:“待我客气,就是朋友;既还是朋友,又何故连面都不露?” 那人道:“奉大王之命,前来铲除岐牙叛逆。” 周芙将剑抽出来,沉声问道:“谁是叛逆?” “将军,玉无瑕。” 风中弥漫起腾腾的杀戾气,卷着桃红,片片落在周芙描金武袍上。 他眼睛一眯,眉梢有笑,“不巧,他已死了。敢问诸位,死去的人还能再死第二次么?” “杀!” 玉京芙蓉(四) < 叛城(弃吴钩)| 群内持续更新:25①8485①9 玉京芙蓉(四) 周芙以一敌七,对方鸣刀似镰似钩,来势汹汹,声如雨珠般密集,交迭而至。 周芙使剑,时而灵动轻巧,快如雷电;时而凝缓沉厉,重有千钧。 七人当中任何一人本都不是周芙的对手,然而七人有进有退,接番上阵,似个密不透风的网,将周芙围。丘丘衣流久巴伺伺巴午妻/追更。困其中,越收越紧。 周芙渐现疲态,力趋难支。 他挽剑尽力一攻,敌方眼见周芙这一剑势毁日沉月,猛地抬手,触动袖间机巧,暗箭齐发。 周芙惊心,收剑格挡一箭,翻身再躲两箭。 暗箭迅疾如风,一箭过腰,皮开肉绽,溅出一雾鲜血;一箭掠过周芙束发的红缨带,待他再转身时,浓黑的长发已散落满肩。 他一抬眉眼,剑撩起胸前长发,掠去身后。 为首人见周芙形貌艳逸,眼尾狭长,能将潇洒与柔媚兼具实属不易,他叹道:“玉面将军,你若真为男儿,又怎么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在旁的娇兰闻言惊疑不定,愣愣地看向周芙。 这是甚么意思?周芙不是男儿,是女、女子? 周芙懒得搭理他们,这会子只用来喘息还不够,千念百转间都在思量逃生之计。她一人跑也跑得,只可惜身后还有娇兰和老伯,她怎可能弃下他们? 正值她受困之际,听得叮叮当当一通清脆的铃响,由远及近,缓行而来。 杀手警觉,回身一看,见鬃毛黑亮的宝马上披戴朱红马鞍,鞍山左右挂着小银铃铛,一跑起来,摇荡着响个不停。 周芙顿时万念俱灰。方才还难为要顾及娇兰和老伯,现在好了,又来白送一个李轻鸿。 “是男儿是女身,当真这么重要?” 李轻鸿勒停了马,微微笑着,居高临下地看向这些个黑衣人,“岐牙王派来的?” 其中一人认出了李轻鸿,蔑笑道:“正是。小王爷,吾等奉命铲除岐牙叛逆,此事与小王爷无关。两国已停战交好,请您勿再旁生事端。” 李轻鸿笑了一声,“奇怪了,岐牙王难道没告诉你,小王之所以答应停战,是因他愿意把玉无瑕的命,舍给小王么?” “你说甚么?” 不止他们震惊,就连周芙也轻轻一拧眉头,冷着眼看向李轻鸿。 李轻鸿优哉游哉地晃着缰绳,漫不经心道:“你来杀我的人,也不过问我的意思。岐牙王调教出的鹰犬,这么不知规矩?” 双方对峙间,桃红的风吹拂起李轻鸿赤朱色的袍角,轻翻涌动,颜色越发浓炽。 为首的杀手沉默了,逐渐握紧鸣刀,道:“完不成任务,也是死。如果能在小王爷手里博得一线生机,我们兄弟也不枉来这一遭。” 李轻鸿道:“看来是不肯善了了。” 他似是无奈的,下马来,从腰间缓缓抽出剑,“我剑法不好,诸位下手温柔一些。” 剑仿佛不常用,与剑鞘擦出低哑的鸣叫,如同生锈了一般,难听得周芙心浮气躁:“李轻鸿,你找死?!这是我与岐牙的恩怨,与你无关,快走——!” “岐牙不要你,我要你。我待你不好么,大敌当前,说出这样生分的话来……” 这厮竟是这等关头都不忘调风弄月!周芙咬得牙根发痒。 李轻鸿扯下朱红外袍,一身轻薄的素纹白衫,裁出男人健壮有力的腰线。他一手横剑,眼睛映在清凌凌的剑身上,笑中带寒,“我舍不得怪你,好在还能拿这些人出出气——!” 话音刚落,李轻鸿一剑刺出,攻势雷霆遂至,挑、刺、扣、劈,剑招间凌厉的杀意如同借风而起的熊熊烈火,将七人尽数吞没。 鸣刀与宝剑相接,七人缠斗,却反而被李轻鸿神妙无方的剑法压得无暇喘息。 李轻鸿步步相逼,反缠住一人步步紧追不舍。 剑尖挑开对方刀法中的疏漏,李轻鸿瞄准时机,翻剑迫开对方欲弯的手肘,直往心口一刺,鲜血瞬间溅到李轻鸿的白衫上。 他收剑,看见那人倒地不起,轻眯着眼,挥手掸了掸胸前的血珠儿。 李轻鸿呵笑道:“这也能当杀手?你们这个行当,门槛儿有点低了。若有命回去,跟岐牙王进言,以后别养脓包废物,浪费银子。” 周芙:“……” 时至现下,周芙才知自己如何被李轻鸿骗。 方才那招是她教了李轻鸿一个月的剑法,且看他使得出神入化,运剑时一丝不苟,稳若磐石,哪有素日练习时的不堪与赖皮…… 李轻鸿身姿挺拔,犹如一杆冷冷的银枪。周芙第一次觉出,李轻鸿的确是雁南王亲手教养出来的儿子,他骨子里头流淌着神武的血,立在大梁幅员千里的土地上,能扛起整个河山。 周芙惊讶的空档,李轻鸿又连取四人要害。 余下两人眼见大势已去,不由地惊慌失措,进退犹疑。 李轻鸿不急着取他们的命,而是道:“小王今日来得急,没带上善心。你们当中只有一个能回去,是由小王来挑,还是你们自行商量?” 两个杀手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手擒匕首,狠往对方腹中连刺数刀,直到对方再无还手之力,眼中全是震惊地倒下,方才罢休。 李轻鸿挑眉,冷笑道:“果然是好杀手。” 那唯一存活的人回道:“小王爷,这笔账,我记着了。可玉无瑕始终是岐牙人,改头换面,她还是岐牙人……!” 他放下狠话,捂着伤口踉跄着往远方跑了。 李轻鸿嗤笑一声,懒懒地挽了个剑花。待回转时,他望向周芙的眼一扫杀气,笑得灿烂明亮,神情比这桃花都盛上几分,“如何,没给你丢人罢?” 周芙甚么表情也无,一下将剑收回鞘中,转身去看娇兰。 娇兰愣着,听周芙唤了几声才恍然回神,回道:“奴,奴家没事。” 周芙道:“让你受惊了,尽快走罢。” 她有太多的想问,可望着周芙的容颜,便甚么也问不出了,压抑在心头的怅然并未因得知周芙是女儿身而消散,反而越来越浓。 倘若,或许……周芙真是男儿,她也是有机会留在他身边的。 如今更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娇兰上前去握住周芙的手,这大胆的举止让在旁的李轻鸿扬了扬眉。 娇兰道:“周,周姑娘……谢谢你,我一辈子记着你的恩,以后若有机会,你可以来看我么?” 周芙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去。” 娇兰笑得娇艳,欣喜地同周芙辞行。 周芙目送她离开,方才转身,一声口哨叫回受惊的白马。 她捋着马鬃好一通安慰,视一旁的李轻鸿为无物。李轻鸿眼见她态度如此冷淡,心里咯噔一下,觉出不妙来,“恼我了?” “不敢。小王爷大恩,周芙铭记于心。”周芙蹬上马,“回营。” 李轻鸿怎可放过?扯住缰绳,顺势上马,将周芙牢牢环在怀中。 周芙拧眉欲挣,李轻鸿拢紧手臂低道:“别动,再动算你违令。”他一手摸住周芙腰上的伤口,“疼么?” 周芙眉头拧得更深,五官都似要扭曲了,可还是咬紧牙关,道:“不疼。” “你总口是心非。”李轻鸿轻叹一声,“你知不知道,我干么费尽心思地将你从鬼门关救回来?” “小王爷惜才。” 李轻鸿道:“小王不惜才,惜你。” 周芙心头一跳,“甚么?” 可李轻鸿不再说了。 李轻鸿一早便知她是玉无瑕,他不计较她女儿身份,愿意留她在身边效忠,这等知遇之恩,玉无瑕誓死报效,故而更名周芙,当了李轻鸿身边的副将。 她不是没想过,李轻鸿派人将她从岐牙王的刀下弄出来一条命,究竟是有何目的。 岐牙将军?七十二门阵法?还有她这通身的本领……? 无论什么,但凡是李轻鸿想要的,她都愿意解囊相授。 然而细细想来,李轻鸿身边不缺将才,贪图七十二门阵法一说更是无从谈起。两人在战场上交手多次,寻常百姓不知,作为他的对手,周芙最清楚,李轻鸿运兵用阵的本领并不输她多少。 至于通身的本领……方才周芙也已见识过了,若李轻鸿不是有意藏锋,两人单打独斗,周芙不见得能赢。 直到现在,她才发觉,李轻鸿想要的不是她解囊,或许是……解衣? “……” 好罢,这倒比教他剑法简单。 只是她现在顾不得想太多,不断流血的伤口携着她的力量一并流掉。周芙后颈处阵阵发凉,头晕目眩,唯独伤口处疼得好不清醒。 疼啊,还是疼的。 谁能相信,这么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甚么都不怕,最怕疼呢? 一路上,李轻鸿都用衣袖捂着周芙的伤口,回到军营,半片袖子都教血染透了。 忧心的将士见状纷纷前来请安,被李轻鸿一声急喝斥退。 “守好了,谁敢近前一步,我杀了谁。” 他抱着周芙大步进了帐子,将她放在榻上,一手拎来药箱,丁零咣当倒出一片,从中拣了个朱红色的伤药备用。 李轻鸿坐在榻边,看着脸色苍白的周芙,沉了好几口气,道:“虽然我挺乐意,但此番并非有心占你便宜,将军切莫记恨我……” 他做好一番准备,伸手褪去周芙的衣裳,又将她缠在胸前的裹带解开。 女人涩如青桃儿的胸乳露出来,李轻鸿心头突突乱跳。这若比之肥白丰满的那种,实在没多大诱惑力,他明知的,明知的,怎就一股子邪火,要命似的烧起来…… 李轻鸿闭了闭眼,平复下一口气。 他撩起清水,帮她清理伤口,待用捣烂的药草敷上片刻,止住了血,再取来朱红色药瓶,洒上一层细白药粉,最后用干净的纱布裹住了周芙的腰。 李轻鸿额上渗出一层细汗,这般与她离得近了,他才闻得周芙身上竟还有一股清幽幽的香气。 以前怎未发觉? 这香气跟风一样,摧得他那股心火越烧越盛。 她的腰纤瘦,线条里藏着坚韧的力量,摸着并不柔软,她的肌肤常年不见光,有一种异于常人的白皙,这一副身骨生得标致又匀称。 他的手一下被捉住,李轻鸿抬头撞见周芙的目光,眼皮跳个不停,当即恶人先告状:“小王伺候你,你干甚?” 周芙披裹上衣衫,权当无事发生,问:“……有酒么。” “还是怕疼?” 刚将周芙从岐牙运回来的时候,她身上大大小小多处伤口,皆是重刑所致,皮肉几乎都要溃烂。 李轻鸿忙着战事,只能将周芙丢给御医,下达军令:用最好的药材,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把周芙救回来。 他每每抽空来看望她,周芙都是在受苦,常常痛到失去理智。她已不算是个人了,是块被撕扯得不成形状的肉,她要酒,要醉生梦死,才能度过那样的苦痛。 周芙再道:“给我一些罢。” “疼么?” 李轻鸿非要听她讲真话。 周芙抿紧唇,一言不发。李轻鸿握住她的手,“说一句疼,我拿给你。” “我自己取。” “谁都会怕疼,不分男人、女人。小时候我常挨父王的打,有时他还没下板子,我就嚎得满城风雨,叫上几声疼,他就会心软了。” “……” 周芙有些想笑。 “这等糗事——别笑,扯着伤口要你好看。这事,周将军勿要外传,败坏小王的名声。” 周芙停了一会儿,艰难道:“疼。小王爷,给我些酒,好么?” 李轻鸿指尖都麻了,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一刻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正儿八经的烈酒是没有的,李轻鸿取来补益气血的药酒,递给周芙。周芙要接,他没有放,抬手间,那股子幽香又开始张牙舞爪地袭来,抓挠他的心肝。 他也不知哪里来的胆气,仰头灌下一口酒,俯下身去吻住周芙的唇,将酒渡给她喝。 周芙意外顺从地喝下。李轻鸿似着了魔,衔着她的唇吮入口中,舌尖不断品咂。 他推着周芙倒在榻上,曲膝撑住身体,不敢压她太狠,只吻着不放。 好一会儿,两人才分开。 李轻鸿浅浅呼吸着,抚了抚她散落的头发,问道:“你当了那么多年男人,疼你的君王,你的子民,你的将士……周将军,有人肯心疼你么?” 周芙有点不明白,眼里尽是疑惑。 “我不懂。”周芙问道,“小王爷是喜欢我,想要我的身子?” 她可真够直白。 他压在心里头,一直秘而不发,怕周芙生厌的情意,被她轻易点破。因太轻易了,他这份沉甸甸的情意也忽然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李轻鸿是有些恼的,好在他待周芙,向来多一份耐心,便问:“跟我亲热,是甚么感觉?” “没甚么感觉。”周芙道,“小王爷若是想要,直说就好。我实在不喜欢欠别人的情,如果这样也能还你的恩,我心甘情愿。” 周芙把住李轻鸿的腰带,忽地颠转乾坤,将他翻压在身下,又顺手夺来药酒,仰头灌下大半壶,眼昏昏地看向李轻鸿。 李轻鸿:“……不是,你?” 周芙脸瞬间被酒意烧红了,一副豁出命也要成事的样子,三下五除二就将李轻鸿的衣裳剥了。 李轻鸿并非制不住她,可周芙还有外伤在身,他实在怕一着不慎,再让她疼一回。 可这太不像话了! 李轻鸿暗骂数遍“混账!岂有此理!”,正欲抬手抓住周芙,双手就教周芙反按到榻上。 李轻鸿:“……” 两人十指交扣,缠紧不放。 周芙漾着迷离水光的眼睛深深望着李轻鸿,道:“小王爷放心,这种事我会做。” 她低头亲住李轻鸿的唇,手下直截了当地摸住半醒的阳物抚摸。她没甚么实战经验,凭借从前在军营里听来的荤话学样,毫无章法地抚弄起来。 李轻鸿被她摸得又欢快又难受,他一手抓住周芙的发,将她扯开,大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甚么!” “报恩。”她回答得好认真。 “……我又不是让你报恩!”李轻鸿胸中犯堵,火气腾腾地往上窜,不知是因为怒,还是因为欲,“我要你喜欢我,懂么?” “我不喜欢男人。” “……你喜欢女人?” 周芙摇头,道:“我想保护女人。从岐牙男人的手里,保护那些女人。” “……” 李轻鸿再大的欲望都教周芙这句雄心壮志给闷得偃旗息鼓,鸣金收兵了。 “不过小王爷放心,我会试着喜欢你。” 周芙却不打算收手,探进他的裤子里,真真切切握住他的阳物。因她尚且不知力道,攥得李轻鸿嘶了一声。 他放个狗屁的心——!李轻鸿明白过来,这女人是要借酒发疯了! 李轻鸿喝道:“你给我起来!” “疼了?”周芙没放,指尖去捻磨性器饱涨的顶端,那物很快雄发起来,热烫烫的,在她掌中勃勃鼓动。 她道:“我轻些。” 李轻鸿浑身血液都在脉络里呼啸,沸腾。纵然他有几分被强上的错觉,但看着周芙在他身上,衫子下香乳挺立,紧致的腰腹缠在纱带之下,景色淫乱又颓靡,越看越是香艳。丘丘衣流久巴伺伺巴午妻/追更。旖旎,别致有趣。 “小王爷觉得这样可以么?” 李轻鸿不太愿意承认自己被她治得服服帖帖,拿周芙的原话回敬她,“没甚么感觉。” 周芙停了片刻,退身向下,毫不犹豫地将李轻鸿的阳物含入口中。 李轻鸿倒抽了一口气,哑然地看着周芙如此荒唐行事,一时分不清她究竟是赤真秉性,还是真傻。 她含进得有些吃力,不过周芙向来擅长迎难而上,湿软的口腔裹着他,舌尖着力舔弄着,进进出出地吞吐起来。 李轻鸿再骗不了自己,一手抚上周芙的下巴,促着她抬起头来,“你啊,你真是……根本不知自己在干甚么……” 他扯来周芙,探到她的后背,抱着她躺在榻上。 他眼神不似平常轻浮,深沉沉的,那是无法掩藏的,是欲盖弥彰的本相。他一边搂紧周芙的腿,让她紧紧贴着自己,一边问道:“周将军,你知道,何为喜欢么?” “小王爷?” “就是到了这时候,我都怕你疼。” 玉京芙蓉(五) < 叛城(弃吴钩)| 群内持续更新:25①8485①9 玉京芙蓉(五) “我忍得。” 周芙回答得好不干脆,抬手搂住李轻鸿的颈子,将他勾得弯下了腰。她一手抽下他束发的玉簪,唇凑到他的肌肤上,辗转着亲在他欢喜的每一处。 李轻鸿呼吸轻促,半阖着眼,任由周芙微热的气息往他肌理深处渗。 周芙的手也是有茧的,丝毫不像女孩儿的手,粗糙又坚实,探进他的胸膛,撩开衣襟、腰带,又再次摸到他腹下高涨挺翘的性器。 李轻鸿那物尺寸不善,如今胀到极致,一时五指难握。 男女交欢,周芙见得不少,但大都与情无关。 周芙生于岐牙,男为尊、女为奴的岐牙。她自幼无父无母,混迹在市井街头,当个小乞丐,饥一顿饱一顿地活。 乞丐堆里,大家都是难以饱腹的可怜人,却也分等级。女乞丐上街是讨不到食的,要供男乞丐取乐,以此换取他们讨来的粮食。 乞丐尚且如此,况乎其他? 那些个女子,个个鲜艳得像芍药花,却被男人们揉碎在身下,日夜不休地吟叫,分不清是快活,还是痛苦,但无论如何,都是没得选的。 这让周芙自小就学会戴上面具生活,惯来懂得欺瞒,自当是男儿,再不是女子。 可做了多少年的男儿,都摆脱不了那些梦魇。 方才一壶药酒下肚,本就醉人,周芙的酒量又极差,堪堪沾个唇就要晕,这下酒意烧心烧肺,更没甚么理智了。那些个压抑在心底深处的噩梦,此刻不受控制地涌进脑海。 数年来的惊惧与痛苦跟解了封印一样,周芙颤了颤嘴唇,一时都忘记要取悦李轻鸿。 李轻鸿还不曾见过周芙这番光景,以为她是后悔,“还是怕了?” 可这句也不知哪个字惹着周芙,她蓦地抬起红得快滴血的眼睛,固执驳斥道:“我不怕!” 李轻鸿教她这清亮的一嗓子吓了一跳,随即松出无可奈何的笑意来,“……你不怕,我怕,行么?” “少婆婆妈妈的!你要是不中用,就换我来!” 她恨让男人看轻。 李轻鸿眼角抽了一抽,“不中用”三字金星一样在他眼前盘旋。他的脸色沉下去,咬咬牙道:“周将军,先讲好了,这事急来,苦得还是你……” 李轻鸿:更新裙耳午衣罢伺罢午衣久。气得火冒三丈,掌住周芙的腿,正寻思怎样给她苦头吃,眼睛一瞥见她腹上包扎的伤,那口杀腾腾的火气顿时被压在喉咙,发作不出了。 周芙这厮委实怕疼,方才酒意上头,素日憋在肚子里的话,便甚么都敢说了…… 李轻鸿反省自己没少戏弄过她,忍了忍,决意不与这醉鬼计较。 他俯身下去,与周芙肌肤相亲,手指抚着她鬓边凌乱的发丝,“算了,你仗着我现在疼你还来不及,尽情惹我生气罢。” 周芙发凉的肌肤触及他身上的温暖,有一股难言的滋味在她腔子里冲撞,说不明、道不清,就是难受得紧,殷切希望着李轻鸿能与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李轻鸿衔住周芙的耳垂,于齿间轻捻慢咬,又张口含入,以舌尖舔弄了几回,直到觉着周芙在他怀中发颤,他才松开嘴,转而亲上周芙的唇。 “谁不中用?” 他一手捧着白乳,食指在浅红的乳尖上揉弄。周芙从纠缠的吻中,难抑制地吸了几口气,乳首上泛起钻心的酥麻,越浓烈,她的身子就越空虚。 她的身体烫起来,面色一抹潮红,比胭脂还艳。 李轻鸿尝着她齿间醉人的酒气,也似醉了,与榻间若有若无的香气交缠,抓心挠肝般要他的命。 他伸手探向周芙腿间,殷红的玉户早是湿腻腻一片,蜜液沾了李轻鸿满手。他一指探入,周芙哼了声,轻轻蹙起了眉,身体大不适应如此进犯。 李轻鸿用尽耐心去安抚周芙,捻弄着穴上的丹珠儿,周芙低低叫了一声。那处当真是说不出的敏感,但凡李轻鸿碰上一碰,就是一阵销魂酥痒。 待她更动情了些,李轻鸿并入两指,徐徐插送着,又煞有技巧地勾牵逗弄。 周芙眉头皱得更深,唇越咬越紧,偏这涩然的疼痛中又生出几分闹心的痒来,迫得周芙一时清醒,一时浑噩。 她素日里只好习武,修身养性惯了,来这么一遭,着实难捱。周芙伸出手抱住李轻鸿,额头挨蹭在他肩窝上,“李轻鸿……” “恩?” 他指间尽是腻滑,这时才确定周芙并非铁打的骨,还是水塑的女儿身。 她的手指几乎深入李轻鸿的背,“兵贵神速,我没多少耐心。” 周芙是难禁这样奇怪的酥痒,腿软得提不起力气,浑身发着抖。 李轻鸿身上浸着汗,身下器物早已又硬又热。他捞起周芙的双腿,一手抚着她的小腹,寻住穴口慢慢往里送。 李轻鸿已做足功夫,借着滑腻的淫液,总算是能教周芙好受些。 可还是疼,又疼又胀,毕竟是头一遭,如何也不好过。 周芙拧紧眉,一手揪着毯子,倒抽着气,脸上血色褪尽,只是牙关紧咬,始终没喊一声痛。 她昏昏地张着眼,李轻鸿托着她双腿的手臂也是汗津津的,他赤膊着,平日里藏在放浪形骸下的身体,处处都是结实的肌肉,钢浇铁铸似的,张满了力量。 自当周芙认识李轻鸿起,他就似大梁京城最放荡不羁的纨绔公子,无心功名,煞是风流,教他习剑念书,还不如赶鸭子上架,就是身在军营里,这位爷也没少玩骰子、斗蟋蟀,放眼大梁都找不出比他更会享乐的人…… 可真是放浪形骸的人物,又怎会练就这样一副刚强的身躯,使剑时又怎会那般满是杀意? 周芙想,他们二人或许是一路货色,都是靠着欺瞒为生的人。 她又觉李轻鸿可怜,她自是从尘埃泥淖里往上爬的人,李轻鸿却是明珠暗投、金乌坠山,大抵比她还要不甘心…… 再顾不及想,周芙不由地呜咽一声,顿时三魂不在,深深浅浅地喘个不停。 李轻鸿顶至最深,抽出一半,复猛地插进,听周芙忍耐的吟叫,怕是哪一刻都不及现在满足。 他伸手爱抚着周芙的身子,玉无瑕,玉无瑕,真是毁了这样的好名字,她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有得浅,有得深,年岁久了的,用再好的药膏都去不掉。 女子的香艳雪滑,与周芙无缘。她肌肤紧致,曲线里有着野性的美,骨头冷硬得很,也就吃住他的秘处湿滑软热。 他知周芙内里是个极温柔的人,轻易不表露于人,越发是这样的,越发让人想舍了命,来换她的柔情。 李轻鸿从前要守要攻,是进是退,样样都算无遗策,可到头来也没算准自己会栽在这样一个女人手里。 “你这样的,谁能逃得脱?” 李轻鸿哀怨了一句,合着滚热气息的吻,落在周芙的眉心,鼻梁,吮住她的唇舌,缠磨得甜腻。待她像个易碎的宝贝,小心又珍视。 他压住周芙,一手扣紧周芙反弓起的腰,狠往深里肏弄,下下齐根,深入缓出。她两条腿本是攀在李轻鸿腰际,到后来被插得软了力气,全依着李轻鸿摆弄。 有酒意暗摧,周芙还不知晓疼,下身那硬硬涨涨的阳物一进一出,欢愉很快袭卷上来,交欢处湿透了的,撞顶间泥泞水响,好不快活。 周芙嘴里不禁呻吟了几声,转念就记起那些破庙里承欢的女人,也是这般吟叫,一时倍觉耻辱,便咬住了牙,不肯出声。 李轻鸿瞧她脾气真倔,手指摩挲着她发湿的眼眶,“阿芙,你厌我么?” “……不厌。” 她佩服李轻鸿,在战场上,他是个好对手。 “叫出声来,”李轻鸿道,“这样我才知,你不厌我如此待你……” 周芙分出一线清醒,反问他:“你为何不叫?讨厌与我行欢?” “……” 李轻鸿一肚子风流话,本是为周芙备着的,奈何这人实在太不解风情。 “你爱听我叫?”李轻鸿托着周芙的臀,往她身子上压,眼睛轻眯着,伏在周芙的耳侧,小声道,“你道一句喜欢,我叫给你听也行。” 周芙觉着体内的硬物又涨了好几分,撑得她有些喘不来气。这还不打紧,最要命的是,李轻鸿这几句话撩人得很,勾得她心中乱跳,耳也红透,脸也红透。 他按着周芙,疾风骤雨地抽送,重重顶撞到深处,直将周芙往巅峰上送。 他似是有意,贴在周芙耳畔促而重地喘着,呼吸声中掺着若有似无的轻哼,钩子一样往周芙心上挠抓,她听入耳中,只一个念想:小王爷此人,当真妙趣横生。 周芙不禁心头愉悦,下身将他狠狠绞紧,吞吃着巨物。 粗硬的性器一下下抽插,酥麻:更新裙耳午衣罢伺罢午衣久。从腿心往四肢百骸里冲,快意愈发强烈明锐,周芙呜咽着叫出声。李轻鸿动心不已,愈发抱紧周芙,呼吸也急促起来,“小王这样……疼你,快不快活?” 她快要疯,思绪纷乱间,汹涌的快感浪潮一样袭来。 李轻鸿抽出性器,抵着周芙花芯子研磨好些回,阳精疾溅而出,淋漓着浇在周芙腿间。 李轻鸿躺下,将她捞进怀里抱着。周芙从高潮的余韵中难能抽身,身体哆嗦个不停,腿间一塌糊涂,也顾不得管了,贴在李轻鸿的胸膛里喘气。 彼此不言语,也是快活圆满。 李轻鸿抚摸着周芙,直到摸到她绷带下的腰,徘徊了好一阵儿,才说:“你瘦得过分,以后要好好将养。” 周芙并不领情,道:“这是我的事。” 李轻鸿轻哼了一声,不满她的回答。两人的发都是散的,李轻鸿挑起她一绺发,与自己的缠在一块,道:“……结发为夫妻。周芙,从今往后,你再别想与我分开。” 周芙还想争执甚么,教李轻鸿的吻堵了回去,缱绻缠绵,吻得周芙回不过神来,方才罢休。 * 周芙再醒,已是日光灿灿。 她全身擦拭过一遍,清清爽爽的,伤口换过新药,皆是昨晚李轻鸿代劳。 她心头淌过一阵暖流,说不出这其中滋味,玉面将军捱过无数的刀剑,也处理过溃烂的伤口,惯了去保护别人,担忧他事,还真是头一遭被人这样小心对待。 她撩了撩长发,穿上床头备好的素净青衫,听得李轻鸿就在帐外,正与谁交谈。 她走出去,看到李轻鸿负手而立,朗朗地笑了几声。 他面前还有一男子,身材瘦削,眉眼秀致,神态与李轻鸿有几分相像,只这人眼珠儿极黑,暗若星辰,眼下浮着淡淡的乌青,略带病郁之色。 他很快注意到了周芙,道:“这位是,周公子?” 周芙惊诧,看见此人腰间系着朱色小葫芦状的药瓶,便立刻猜度出他身份,上前行礼道:“见过二爷。” 此人亦是雁南王之子,李轻鸿的二弟,李寄思。 “多礼了。”李寄思乌黑的眼珠又放回李轻鸿身上,道,“看来方才称呼错了。” “怎么,得你一声大哥,不够格啦?” 李寄思淡声道:“爹娘还担心你在此吃苦,我看你做‘周夫人’做得逍遥快活。” 周芙:“……” 李轻鸿:“……” 玉京芙蓉(六) < 叛城(弃吴钩)| 群内持续更新:25①8485①9 玉京芙蓉(六) “李守缺!给我死来——!”李轻鸿一提一拎,挟住李寄思,合身将他压弓了腰。 李寄思任他欺负,嘴边含着笑意,眼睛轻眯,“以大欺小,以强欺弱,周夫人好英雄——” 李轻鸿:“……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将我放眼里。” “我将大哥放在心上。” 周芙咳了一嗓子,心道这兄弟二人感情真好。 早先听李轻鸿以及军中部将提及过这位小二爷,他自幼体弱多病,药不离身,其人不通经文笔墨,唯独二样出众,一是大梁第一围棋国手,常常入宫陪伴皇上下棋,虽不担功名,但极受宠信;二是算盘珠子打得响亮,走南闯北的,在商道上有些名堂。 早前李轻鸿与岐牙鏖战,军中耗费的辎重粮草,似也有李寄思暗中襄助。 雁南王府一门双杰,风头无两。 哪料李轻鸿却不吃二弟这记奉承,嘴角一撇,松开他,狐疑道:“不对吧,不对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寄思嘻道:“好事一桩,前来禀报大哥。” “讲。” “皇上的巡车即来,周将军的事,大哥要有个交代。” 李轻鸿将玉面将军收入麾下一事,是该给皇上一个交代。毕竟玉无瑕始终是岐牙人,死在她手下的大梁将士何其之多,说一句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李轻鸿本想从长计议,却不想皇上竟然直杀来问罪。 李轻鸿拧紧眉头,“是谁在皇上面前多嘴?” “我。” “你?” “不是我,就是皇上的眼线。所以,最好是我。” 李轻鸿一咬牙,曲指弹在李寄思的额头上,“你个小狐狸!” “我是小狐狸,”李寄思呵笑,又瞥了周芙一眼,“比不上大哥,是狐狸精。” 周芙:“……” 周芙瞧了瞧俊雅风流的李轻鸿,心想,此话也并非全无道理。 李寄思丝毫不会武功,对上盛怒的李轻鸿也只有挨打的份儿。 只是这二爷咳嗽几声,李轻鸿就心软了,打不舍得打,骂不舍得骂,索性就罚,罚他抄写经文,名义是要超度英魂,为国祈福。 李寄思被治得好生服帖,回到营帐中,一左一右站着哼哈二将,专门盯着他抄。 周芙夜半来时,见哼哈二将各自抱着酒坛子,倒地不醒。帐中燃起一盏亮荧荧的灯,罩着纱笼,柔和又明亮。 她心惊着,夺入屏风后,见李寄思安然无恙地坐在案前,才松下一口气。 李寄思放倒了两位门神,现在自不是在抄经文了,而是在理算账本,手边还搁着一展无珠算盘。 在灯光下,他的脸廓愈发像李轻鸿,病容秀致温润,可不改眼底的冷郁。不过他看向周芙,唇是微微笑的,没有敌意。 “周将军,忘忧酒,要不要来一盅?” 周芙拒绝他的行贿,道:“不必。” “我等你很久。” “二爷知道我会来?” “你跟我大哥是同道中人,都是那种为了周全别人,连命都不要的傻瓜。” 周芙姑且认作他是在称赞了。 李寄思托起下巴,轻笑着打量周芙,将她通体看了个遍,道:“与大哥来往书信时,听他提及过玉面将:更新裙耳午衣罢伺罢午衣久。军,岐牙的女子能做到你这个地步的,唯尔一人。” 周芙回道:“二爷过奖。” 李寄思不以为然,之于周芙,怎么称奖都不为过。 李轻鸿生下来就是天潢贵胄,武功师出名门,兵法有雁南王亲自带教,根骨属最正统,也最卓越,半生历练中,从未遭逢大难。 可周芙与李轻鸿则完全不同。 她是从市井里混出来的野丫头,因不甘心一辈子做小乞丐,隐去女儿身,投身军营。兵法、武功全凭勤学苦练,自学成才,而她那所谓的七十二门阵法,也是从岐牙老将军的对战经验中运化出来的,其中艰难滋味,也只有周芙一人知晓。 一个野门破落户,对付李轻鸿,往往能出其不意。 李轻鸿生性里自有骄矜,看谁都不入眼,可逢上周芙这样的对手,焉能不服? 他心有仰慕,也难舍爱慕,知她苦了半生,就更希望她往后能欢喜快活。 李寄思是知道他大哥那个脾性的,也不知道像谁,认准了就一头栽进去,十匹好马都拉不回来。正因如此,他才万般担忧。 如果皇上真要问罪周芙,大哥会怎么做……? 让大哥放弃周芙,选择明哲保身?依他的性子,决计做不出。 李寄思道:“我不太会说漂亮话,周将军的确令人钦佩,连我大哥都心折。只不过有一事,想必周将军也清楚,你手上沾着不少鲜血,这样的债,迟早要还。大哥不介意,并不代表他人不介意。” 周芙早做好了准备,道:“我今夜前来,就是想请教二爷,敢问大梁皇上,会如何处置我?” 李寄思略一思量,诚恳地回答:“以他的禀性,大抵不会留情。” 周芙抿抿唇,沉默了一阵儿,道:“多谢。” “不再问?” 周芙道:“我能活到现在,已是上天赏赐的福分,是生是死,皆看造化罢。只是小王爷他性情固执,来日还往二爷多多劝慰。” 李寄思笑了起来,道:“周将军好了解我那大哥。” “到底也打过好几回架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玉京芙蓉(七) < 叛城(弃吴钩)| 群内持续更新:25①8485①9 玉京芙蓉(七) 李桓此次是私服出巡,一行人到乌苏军营时,士兵都敢上前拦。直到见着马车中下来的人,一身金云纹的赤红袍,驻足间,沉稳的威仪尽在眉眼,众人莫敢直视。 他负手走入军营,千百将士敛兵屈膝,跪地迎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军帐前,李轻鸿和李寄思抱袖躬身,“参见皇上。” 李桓瞥了一眼李寄思,冷笑道:“到底是亲兄弟,千里迢迢,一身病骨也要往乌苏赶,给他通风报信?你怎不死在路上,朕也好派人给你敛尸。” 李寄思作揖敬道:“多谢皇上关心。” 李桓又看向李轻鸿,语调亦然,“你呢?有话要说么?” 李轻鸿抿了抿唇,“……请皇上降罪。” 众目睽睽之下,李桓抬手狠抽了李轻鸿一巴掌。李轻鸿偏头,脸上火辣辣地疼起,拧着眉,再度跪下。 “朕为何打你?” 李轻鸿道:“臣愚钝。” “你愚钝?”李桓低声道,“朕看你比谁都聪明。” 李桓不动声色,眯着眼扫视一周,问:“哪位是周芙?” 周芙站起,拜道:“末将在此,听候皇上吩咐。” 李桓乌黑的眼睛比刀锋还锐利,几乎将周芙寸寸剖开,“随来。” 李轻鸿:“皇上……!” 李寄思上前,暗暗拦住李轻鸿,摇头示意他切勿生事。 周芙却是不惧,掸了掸袍子上的灰尘,跟在李桓身后,径直走入帐中。 李桓唇边有笑,可这笑容毕竟不是因为愉悦,故而有些冷厉,不怒自威,压得人难以喘息。 周芙是听过一些传闻的。 李桓少时是仰仗雁南王扶持,才得以登上皇位。在他羽翼未丰,无力处理政务时,朝中是由雁南王摄政。 雁南王其人曾权倾朝野,满朝文武“知雁南王令而不知皇上令”,他也因此成为李桓的心腹大患。 即便现在雁南王已退居江南,再不问朝事,可李桓始终难能高枕无忧。 李桓宣召李轻鸿入京一事,明面上说得好听,加官进爵,是要他去做小王爷;实则是入京为质,拿李轻鸿用以牵制江南的雁南王。 李轻鸿藏锋露拙,是出于无奈的保命之计,他越是庸才废物,雁南王府越是安全。 李轻鸿在京城混荡了几年,一直相安无事。 此次李桓派李轻鸿出征岐牙,无论是败,还是胜,李桓都要治李轻鸿的罪,更何况他还收留一个岐牙叛逆在军中,李桓想要借题发挥,岂不容易? 周芙抿了抿唇,方利落跪下,叩首道:“岐牙玉无瑕,叩见大梁皇帝。” 李桓没将周芙放在眼里,漫不经心地问:“你死,还是他死?” 周芙从靴中拈起一片短刃。 御前侍卫正要抽刀护驾,李桓抬手止住,道:“你好大的胆。” 周芙将刃毫不犹疑地抵到自己颈间,道:“末将不敢,皇上既不容岐牙叛逆,末将愿即刻赴死。……但请皇上宽恕小王爷无心之失。” 李桓见周芙这副自刎的架势,先是怔了一怔,后又嗤笑一声。 他目光不似方才那般灼人,眼底郁着寒色,看着周芙,又似越过她看向其他人,轻道:“你这样子真像……呵,雁南王府真有好本事,总有人愿意:小说追新尔午衣罢伺罢午衣久。为他们前赴后继地去死。” 周芙不能直视他,只能看到皇帝冷薄的唇,以及线条俊朗的下颌。 他是大梁的皇帝,这片辽阔土地上唯一的王,但不知为何,周芙竟从他的话中听得一丝苦然来。 不过很快,李桓便讥讽道:“你当李轻鸿为何要救你?” 周芙道:“小王爷肯出手相救,是因末将对他来说,是可以利用之人。” 李桓挑起眉,此时才真将周芙看进眼中,“你倒活得明白。” 周芙还没天真到认为李轻鸿这样的人,会是甚么痴情种,为着一句喜欢,就将她从岐牙王的手中讨回来。 “……末将从不敢痴心妄想。小王爷爱才,他希望末将能为大梁效力,为皇上效力。”她尽力为李轻鸿开脱,纵然这句话,连她自己都未必相信。 果然,李桓哂笑道:“这番说辞,糊弄谁?” 李桓生性多疑,李轻鸿做京中纨绔,混骗其他人,没想能混骗住李桓。 李轻鸿这个侄儿,他做十三叔的,还能不知么?看似识时务,实则野心勃勃。 在京中时,李轻鸿就以宴请宾客之名,行结党营私之实;他不掌兵权,可军中将领,哪个不与雁南王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此次提点玉无瑕为将,也多半是要借她的手,拿军中的权。日后但凡玉无瑕有谋逆之心,他只需点破玉无瑕的身份,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废弃这枚棋子。 明明手段狠辣,处处算计,可偏偏谁都对他感恩戴德,真是—— 像极了他父亲。 周芙却诚恳道:“佛者见佛,魔者见魔。皇上信任小王爷,他就是好的;皇上若不信,纵然小王爷有千万般好,在您眼中,他亦是十恶不赦。” “是么。”李桓无声笑了一笑,半晌,他挥挥手,“你下去罢,自领三十鞭,朕就当你是周芙,不再过问前事。” 若不是再三确认,周芙都要疑心这是臆听了。周芙有满腹疑惑,不过她从不是多嘴之人,便不再问。 周芙出来,抬眼就对上忧心忡忡的李轻鸿,淡道:“我无事。” 她伸手抽来一根长鞭,交给士兵,一撩武袍,正对着营帐跪下,命令道:“三十鞭,打。” 军令如山,士兵再不敢打,咬咬牙,也得扬鞭狠抽在周芙的背上。 一鞭即见血肉。 李轻鸿双拳猛然握紧。 帐中有人传:“小王爷,皇上召您入见。” 见李轻鸿进来,李桓突然不轻不淡地唤起他的表字,“扶风。” 李轻鸿眉毛一抽,不敢忘方才那一巴掌的疼,敬声回道:“皇上。” “跟岐牙一战,你耗了两年。怎么?不打算回京去了?” “玉无瑕用兵之术,远在臣之上,臣难以速战速决,如果辜负皇上所托,还请皇上治罪。” “这就是你收留一个岐牙叛逆在军中的原因?” “英雄不问出身。”李轻鸿道,“玉无瑕能为皇上效力,既是岐牙的耻辱,也是长我大梁雄威。在臣的眼中,玉无瑕是可供皇上任用的将才,并非岐牙叛逆。” 李桓讥道:“这么说,朕还要感谢你,为朕招纳贤才了?” 李轻鸿苦笑一声:“那倒不必,臣捱您一巴掌,就当是赏罢。” “朕既是皇帝,还是你十三叔,难道不能打你?” “我娘都没打过我。”李轻鸿说这话时,有些委屈和意气,在李桓面前,他始终要像个晚辈。 无论李轻鸿提及他娘亲是有心,还是无意,李桓心头都不禁往下沉坠。 李桓焉能不知,那人……自是最会疼人的。 李桓似乎叹了口气,道:“朕接下来还要出巡江南,既然你的玉面将军那样厉害,就教她随驾罢。” 李轻鸿咬住牙一言不发。 他方才那番言辞,不过是在打亲情牌,李桓忌惮他不假,可他们之间到底还有叔侄情分在。加之雁南王府也不是李桓随随便便就能撼得动的,于情于理,李桓都不至于真要他的命。 李轻鸿最怕他拿捏住周芙,来杀他的威风。 现在李桓要周芙随驾,他本不该违令,但此刻听得外头一声一声鞭入骨肉,着实难抑心中怒火。 他心里窝囊着的怒,也并非这一日两日才有的,索性通通发作出来。 “皇上,无论您信与不信,臣陪伴君侧这些年,一直当您是亲人看待。扶风早已厌倦了跟那些外臣一样,与皇上虚以委蛇,君臣相争!……臣也实在不明白,皇上既铁心打压雁南王一脉,又何必给臣一个立功的机会?” “……” “可皇上既给了臣机会,臣此番击退岐牙,小有战功,便要向皇上讨赏。” “哦?你要讨甚么赏?” “玉无瑕是臣的人,臣要她。” 李桓发出一两声压抑的笑,“你以为朕给你立功的机会,是想做甚?” 李轻鸿实话实说,“臣胜,就坐实了皇上多年的疑心;臣败,皇上大概也不会轻易放过臣。皇上命臣出征,不为其他,是为让臣不好过。” “在你的眼中,朕就是这么一个狡诈多疑、冷情冷性的君王?” “……”他怎好回答?怎么回答,都是个错。 李桓冷哼一声,扬手又赏了李轻鸿一巴掌,只是这下是轻的,举止间竟生出些无奈之意,“朕白养了你这个混账东西。” 李轻鸿教他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打懵了,一时真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一会儿,李桓道:“叫一声父皇罢。” 李轻鸿下意识道:“要占谁便宜?” “朕是皇帝,你算甚么东西?准你称一句父皇,谁占谁的便宜?” “……” 李轻鸿忽然转过脑筋,惊疑不定地暗道:“他这是甚么意思?” 李桓已不大欢喜见到李轻鸿,疲累地挥挥手,“滚罢,朕乏了。” 见李轻鸿退出帐外,立在李桓身侧的亲信讶然道:“皇上,就这样放了?” 这亲信是李桓母族高氏一脉的人,常伴在李桓身边,算来也有十几个年头了,但他至今都摸不准李桓的脾性。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有时铁硬的手腕,杀起人来毫不手软;有时又极为心软,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好相与的人物。 譬如现在,明明是最好问罪李轻鸿的时机。 李桓口吻却稀松平常,道:“不然呢?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难道朕还真杀了他不成?我李家人在外领兵打仗,廷内文臣武官参了他那么多本,是真为江山社稷,还是要铲除异己,以为朕不知晓么!?” 亲信道:“……臣愚钝。” “你是够蠢。” 李桓没好气地斥了一句,将众人一并遣退。 李寄思见李轻鸿相安无恙地出来,长出了一口气,迎上去低声问:“如何?” “还能如何?没死。”李轻鸿眉头深皱,半晌,他问道,“二弟,你觉着皇上是甚么样的人?” 李寄思摇头:“不知。皇上就是皇上。” “……” 是了。皇上,就是皇上。 * 于乌苏巡察半月有余,李桓便要启程,出巡江南去了。 临行前,李轻鸿相送,扶着李桓上马。 乌苏正入暮春,澄空万里。 李桓身上裹着深青色的大氅,肩背清削,如一座苍苍的山,低声沉吟一句:“也不知下一次见到这么辽阔的天,会是甚么时候……” 周芙受命随驾李桓,负责保护他出巡的安全。她背上的鞭伤还没有好全,此刻还在隐隐:小说追新尔午衣罢伺罢午衣久。作痛,疼得脸唇苍白。 她从李轻鸿手中接过一碗送别酒,仰头饮尽,酒意很快催红了她的脸。 李轻鸿道:“到了江南,周将军记得请公婆的安。” 周芙冷声:“还不是公婆。” “你心急了?要本王给你个名分。” “……李轻鸿,你保重。” 他握住周芙的手,不轻不重的力道,掌心温暖,“阿芙,要在江南等我。” 周芙望了他片刻,一步上前,伸手揽李轻鸿入怀,“答应小王爷的事,我从不敢忘。等大梁臣民愿意接纳玉无瑕,往后的路,我陪小王爷一起走。” “……你怎突然?” “我待江南,等着夫人。” 李轻鸿不由地失笑,得君一言,往后何畏? 听得铎铃轻响,马蹄声远,目尽处草色青青,当是又启了一程。 (完) 蔷薇禁区(一) < 叛城(弃吴钩)| 群内持续更新:25①8485①9 蔷薇禁区(一) 少女像是吓住,连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呜咽声。 她赤裸着,雪白色乳罩和棉质内裤下的身躯,像玻璃一样白透又脆弱,能看到脖子上青淡的筋络。因她的肌肤白得过分,头发、眼睛更显黑亮。 少女瞳仁里漾着泪光,脖子上戴着黑色项圈,垂下来长长的锁链,一头落在地毯上。 修长笔直的双腿走到床前,裴御躬身将锁链的一端捡起,握在手中。 少女抬起泪汪汪的双眼,对上他的视线,细声细语地喊了声:“哥哥。” 她梨涡处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如果笑,梨涡就会变得很深,看起来明亮又快活。但现在她没有在笑,眼神里全是惊惧,看见他,就像看见怪物一样。 她红着眼睛,也不敢大声哭,只紧紧抿住淡桃红色的唇。 裴御屈膝上床,贴近少女,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像对待恋人一样,温柔地亲吻住她的唇。 她的唇很凉很凉,吻入口中,像是新雪融化在舌尖。 两人唇舌交缠吸吮,不一会儿,少女就轻喘起来,在亲吻中哼出细小的唔咛声,脸上和耳根一齐发起烫人的热。 大手摸到她腿间雪白的皮肉上,惊得少女颤了颤,“不要!” 裴御不管不顾,抚摸到她光滑的背,解开胸罩排扣。那对儿白馥的小桃乳在他面前跳了一跳,裴御眼神倏尔深沉而炙热,一手抚摸上去,重重揉捏着粉色的乳尖。 她红着脸轻哼,身体很快给出裴御满意的反应,乳尖充血变硬,俏立着,看着像樱桃一样可口。 他张口含进,舌裹着乳尖吮起来。 欲火从紧窄的腰往他下腹冲,积聚勃胀,烧得他快成灰烬,吸吮的动作就更加贪婪。 少女小眉毛一紧,轻叫道:“好痛——!” 她推打着他,蹬着腿往床头缩了缩。 裴御扯紧手中的锁链,少女被扯得一窒,没能逃开太远。 “你怕我?” 裴御询问着,手完全没有停,恣意地在她身体上游移、撩拨,隔着内裤轻轻揉弄着敏感的花蒂。她咬住唇,失声吟叫了一声,她慌乱地去推裴御的手,“别,住手……哥,我好难受,别摸这里……唔……!” 才爱抚了一会儿,湿意就溢到指尖上来。 裴御轻笑地吻住她,“你不舒服吗?嘴上叫得挺欢。” “我有喜欢的人。”少女满眼里都是委屈,说,“哥哥不是答应过,上了大学之后,我就可以谈恋爱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惩罚我?” 她清丽稚白的脸在裴御眼中晃了一晃,不像是真的,像是虚幻。 裴御。二伍一巴泗巴五一酒。胸口如压了一块沉石,他痛苦地眯起眼睛,反问她:“乔乔,你为什么越来越不乖?为什么总不听哥哥的话?” 手指沾染着甜香的淫液,抚在她的唇上,羞耻让她两腮的红更深,她小声争辩:“我没有……” 他拨开她紧紧攥着内裤边的手,一手扯下来,褪到右膝盖处。 她的腿瘦长纤细,裴御轻而易举地握住她的脚踝,扯起,侧首亲吻在腿内侧细腻光滑的肌肤上。 身下的女孩子轻微抽了几口气,忙用手臂搭上眼睛,低低哭泣。 这样也好,裴御不想去看她的眼睛,那里头会有什么样的情绪? 憎恨、嫌弃、恶心,还是恐惧? 他不敢想。 他低头,埋在少女的双腿间,唇凑近光洁白柔美的阴户,舌尖抵进花芯子,一轻一重地吮弄起来。 少女咬住唇,也抑制不住呻吟声,她叫得脆生生,胆颤颤,哀求着:“啊……哥哥,我不……啊……求求你,快停下……!” 粗粝的舌在粉红肉珠上大肆搅动,裴御双手捧托住她的小屁股,感受着少女腿肉间因欢愉发出的颤抖。 她跟溺了水一样,手脚胡乱揪扯,因强烈的快感而丢魂的叫声逐渐成为哭泣。 “裴御!我恨你,我恨你——!” 裴御一下张开眼,眼前陷入铺天盖地的黑暗当中,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适应夜色,看见天花板上的吊灯。 从梦中升起的体温仍然滚烫,裴御背上渗出一层热汗,睡衣湿乎乎地贴着皮肉,燥热至极。 他扯着领子坐起身,按开床头灯,从床头柜上取来眼镜戴上,看见钟表指向凌晨两点。 他腹下难能纾解的欲望高高支起,此刻涨得又硬又热。 尽管刚刚做的梦仅剩下一些残留,裴御也没办法骗自己,他不仅有变态的癖好,还对自己的妹妹有着不该有的痴想。 裴御揉着眉心,手指伸入黑色短发,用力抓起一片疼痛,好让自己更加清醒。 越清醒,梦里乔薇满是情欲的脸就越清晰。 他沉默片刻,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畜生。” * 提示: 骨科,同父异母。轻微SM,HE。 蔷薇禁区(二) < 叛城(弃吴钩)| 群内持续更新:25①8485①9 蔷薇禁区(二) 裴御发烧了。 乔薇周末回到家,看见裴御躺在床上,脸上浮着异样的红,呼出的气息沉重又灼热。 乔薇贴过去,唤了几声也不见裴御回应,他在睡梦中也皱着眉,神色微微痛苦。 乔薇伸手往他头上一贴,果然,火一样地发烫。 她忙去拿来退烧药,一手费劲地托起裴御的背,用肩膀勉强撑住他的身子。 “乔乔……” 裴御半睁开眼,迷迷糊糊喊了一句。 乔薇好诧异,她还没有听裴御这样温柔的声调。 裴御眉眼长得冷峻,唇很薄,注视着人时眼深如海,目光有种沉默的锋利。他面对任何人都没有多余的表情,配合着他平时一丝不苟的外表,总给人一种冷冰冰的印象。 这还是乔薇第一次见裴御生病。 他穿着淡灰色的家居服,柔软的面料和颜色毫无攻击性,病容化去他眉宇间的冷峻,流露出脆弱与无害。 乔薇看得出他很疲惫,猜测这场病十有八九跟工作有关。 裴御做律师,案子一个接一个来,赚再多的钱,也很少见他休工。乔薇甚至怀疑,裴御因为生病而睡眠的时间,比他平常两天睡眠的时间加起来还要长。 “哥,你是不是很累?”乔薇问他,也没得到回答,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拍着他的背说,“吃药。” 裴御头脑昏沉,似是而非地点了个头。 乔薇给药吃药,给水喝水,除了倚着她的肩膀很沉,倒没有太大麻烦。 乔薇尽量轻缓地将裴御搁下,又撕开退烧贴,贴到他的额头上。 她见裴御烧得实在痛苦,去洗手间拧了块湿毛巾来,帮裴御擦着烫热的脸和脖子。 许是舒服了些,裴御呼吸变轻,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吞咽声。 他半梦半醒,烧得有些糊涂,还没能走出他做得好梦。 他看见乔薇顺着锁链爬过来,温凉的手贴在他的脸颊、颈子,抚慰着他的欲望,他每喘一口气,都是痛苦地忍耐。 乔薇抬起泪眼,委屈地问:“哥,我要怎么办?”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拿脸贴进凉凉的手心:“乔乔,别动,别动……这样就好……” ...... 裴御吃过退烧药,没多久就在被子里闷出一身热汗,他不舒服,孩子一样想蹬被子。 乔薇按住,他还要挣扎,兄妹打架似的折腾。 乔薇隔着被子躺在他身边,压住他的双手双脚,无奈喊道:“哥!再动我不管你了!” 裴御仿佛真被这句威胁吓住,没有再动。 汗很快蒸干了他身上的热度,裴御终于从沉重的炽热中解放出来。 他睁开眼时,窗外已是黄昏,瑰丽的晚霞将余晖铺满,整个房间都陷入柔软的宁静当中。 他听见房间里有响动,迈着软绵绵的步子寻过去,看见乔薇正在厨房里做饭,砂锅里。二伍一巴泗巴五一酒。熬着粥,肉香与米香丰醇。 乔薇扎着蓬松的马尾,百褶裙下一双腿修长白皙,身影跟个轻快的小鸟一样,在厨房里忙来忙去。 她没注意到裴御,正接着免提电话,对方是她在学校的同学,一个男生。 “我们说定,你别又放我鸽子。七点,我准时到你家楼下等你。” 乔薇伸手去拿盘子,“这次不会啦!你怎么过来?” “开车。” “你会开车?你有驾照呀?” 男生口吻有些骄傲,“老司机了,包接包送。” “真好,我也想去学,但我哥不同意……” 乔薇转身忽然看见裴御修长的身影,就立在厨房门口,吓得惊呼一声,差点连盘子都摔了。 她脸一下红起来,慌张地拿起手机,关掉免提,对那边飞快地说了一句,“我还有事,先挂了。” 她将手机藏到身后,咬了下唇,勉力笑着,“哥,你醒了?怎么样,还烧??不烧?” 裴御沉默。 他看见乔薇白皙的颈子,精致的锁骨,还有宽大的T恤下饱满柔腻的胸部,喉咙里似含了一块火炭,干得发疼。 他想起在看不见的黑暗中,项圈,锁链,少女娇软的身躯,还有绵长的低吟娇喘…… “对了,我熬了些粥,要不要喝?你一天没吃东西了。”乔薇有些讨好地说,殷切希望裴御的心情能好点,方便她下一步的计划。 “好。” 裴御冷冷吐出一个字,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乔薇长舒一口气,手指飞快地敲了几个字——「等我先过我哥这关。」 骆鸣回复:「你哥管这么多,干什么都要汇报?不就是出个门吗?」 乔薇:「从小到大都这样。」 骆鸣:「自由万岁!乔乔,农民起义,揭竿而起,面对恶势力绝不能低头!」 乔薇:「滚。」 骆鸣:「我太伤心了。我这是心疼你被欺压,你还骂我?」 乔薇:「你不懂,我哥最疼我了。」 (半章。) —————————————— 本文由 整理 更多小说资源尽在QQ群251848519,若失联请加 QQ好友8670827或169844857 群内更新: ①.POPO/PO18文追更,每五章更新一次,连载完结均覆盖,你要的popo文这里都有! ②。已完结清水言情和耽美文更新,均是好口碑新文! ③。最新影视资源分享 ④。每周还有惊喜放送哟~~ 欢迎喜欢看小说的小伙伴们加入~~! —————————————— 蔷薇禁区(三) < 叛城(弃吴钩)|群内持续更新:251⑧4⑧519 https://www.po18.tw/books/672391/articles/7779784 蔷薇禁区(三) 乔薇隔窗抚上玻璃橱里展示的西服,“骆鸣,西装怎么样?” “我不爱穿。”骆鸣讪讪回道。 乔薇轻哼着说:“又不是买给你。” 他当然知道乔薇不是买给他。 一个月前乔薇拜托他,请他帮忙找份兼职。 骆鸣很诧异。他认识乔薇有一段时间了,看她的性格,就知是家里娇生惯养出来的女孩子,单纯善良,对人坦诚又热情,仿佛这辈子都没经受过什么大挫折。 据说她家境条件很好,根本不需要勤工俭学。 待骆鸣问过原因才知道,这个月是乔薇她哥哥要过生日,就在明天,她想凭借自己的努力为哥哥买一份礼物。 骆鸣原本不太乐意,嘴上说乔薇没有耐性干不了累活儿,心里是担心她吃苦,“你想买什么礼物?我借你。” 乔薇却很坚决,双手合十,“帮帮忙,我一定不会半途而废的!” ……真是让人恼得很,他又不会拒绝她。 骆鸣当时认为乔薇真是体贴乖巧,现在看她活蹦乱跳地挑礼物,想来这体贴乖巧又不是为了他,不禁有些吃味。 他阴阳怪气地说:“你跟你哥感情真好。” 乔薇沉吟了一阵儿,而后确定地摇摇头,说:“不好的,他很讨厌我。” “你不是说他最心疼你吗?” “是啊,但他只有我一个妹妹,就算再讨厌我,也没办法放下我不管。” 骆鸣说:“一直听你说你哥,你爸妈呢?哦,对了,你哥叫什么名字?” 乔薇跳过了前面的问题,回答:“裴御。御旨的御。” “好名字,他的话,可不就 婆婆qu.n②5①8④八五一⑨ 是御旨么……”骆鸣突然意识过来,疑惑道,“等等,裴?你跟你哥不一个姓?” 乔薇含混地说:“恩,我哥跟爸爸姓,我随我妈姓乔。我从小就跟着哥哥一起生活了。” 骆鸣反应片刻,心头打了个突,“那你爸妈……?” 乔薇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又扬扬小眉毛说:“走,我们进去看看。我想挑一个好看的领带。” …… 乔薇梨涡上有一颗小小的痣,是个天生爱笑的,爸爸和妈妈都喜欢她,可裴御不喜欢。裴御不喜欢她,不喜欢爸妈,也不喜欢他们的家庭。 他当自己是个外来者,是同一屋檐下的租客。 乔薇长大些才明白,她和裴御不是一个妈妈。 乔薇的妈妈乔茵是个大美人,年轻的时候是想做明星的,但由于没有过硬的关系,常常出演一些小配角,到了三十岁还是不温不火,也就渐渐隐退了。 乔茵心里头始终埋着不甘,她想证明自己的魅力并不输于任何女人,所以在她跟裴友旭认识之后,即便一早就知道对方是有家庭的,她都不在乎。 乔茵甚至认为这是一种胜利,是她乔茵之于裴友旭妻子的胜利。 她享受着裴友旭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爱护,哄得他与妻子离婚,与她重建新的家庭。 这让裴御如何接受? 如何接受一向沉稳敦厚、以家庭为重的父亲,竟然有了婚外情?如何忍受,这个破坏了他的家庭、破坏了他的幸福的女人,成为他的母亲? 又如何拿出对待亲生妹妹的态度,去对待这两人因恩爱而生下的乔薇? 他看乔薇的眼睛冷冰冰,不允许她踏入他的界限内一步。 可乔薇太小,她不理解他没由来的讨厌,她很喜欢有这样一个哥哥,于是从小时候起就很会讨好裴御。 爸爸妈妈买了糖给她吃,她第一个就要分给裴御。 尽管裴御气势汹汹地吼她走开,乔薇也孜孜不倦地这样做。一次不行,两次三次,五次十次……俗话讲得好,伸手不打笑面人,裴御也不能每次都推开她。 当裴御第一次勉强将糖含进嘴巴里,乔薇高兴得乱蹦,一笑起来,小牙齿咬得齐齐的,梨涡特别深。 裴御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看她这样开心,拧紧的眉头在不自觉中慢慢松展。 乔薇考试考了低分,不敢找爸妈,就求着裴御签字;平日不会做的数学题就缠着裴御教,有时还敢求裴御帮她写作业;一放假天天跟在裴御身后,像块小牛皮糖黏着,裴御去哪儿,她就要去哪儿。 裴御的同学看见乔薇,小姑娘长得粉雕玉琢,脸蛋圆润似能掐出水,便去捏乔薇的脸,笑呵呵地问:“裴御,你妹妹真可爱。你叫什么?……蔷薇?裴蔷薇吗?” 乔薇听他念错也不解释,背着手甜甜地笑,小声喊“哥哥”,喊得对方心花怒放,伸手就想抱她,“走,哥哥带你玩儿。” 裴御一手杵在乔薇的额头上,将她杵了个趔趄,险些摔个屁股蹲儿。 裴御睥睨着她,眼眸如天边的寒星,问:“你烦不烦?” “……哥。”乔薇眼睛都红了。 裴御的同学见两兄妹的关系这么差,尴尬地收回手。 乔薇委屈得厉害,用手背擦擦眼泪,转身就往家跑。 她听见同学问裴御,“你怎么对你妹妹这么凶?她还小嘛。” 裴御冷不丁地回答:“她不是我妹妹,别理她。” 乔薇回家趴在枕头里,气得乱蹬着腿,泪水决堤而出,嚎啕大哭起来。 裴御。臭裴御。 她打定主意不理裴御了,故作样子,要对裴御冷暴力。 比如说,吃饭的时候她要板着脸,不再给裴御夹菜,也不会主动帮裴御盛饭。 比如说,学习的时候她决不会让裴御教了,她打开卧室的门喊爸爸来教,故意将问题回答得很大声,以便让裴御知道,她自己也是可以解应用题的。 再比如说,她冷冷地不理他,但要写一个便利贴,贴在裴御的卧室门上,控诉他曾经的暴行。 …… 裴御拿着便利贴纸来到乔薇的房间,将贴纸贴在她的脑门儿上,“幼稚。” 乔薇 婆婆qu.n②5①8④八五一⑨ 眼睛一瞪,“谁幼稚!欺负妹妹的人才幼稚!” 她瞪裴御的气势是撑不了太久的,被他轻轻眄了一眼,便立刻凉成黄花菜。乔薇蔫蔫地耷拉下来脑袋,将贴纸揪下来,“乔乔不想跟哥哥吵架……” 像他同学一样,裴御伸手掐住她的脸,说:“谁跟你吵架?是你一直在闹脾气。” 乔薇与裴御在房间里和解,客厅里裴友旭和乔茵两人一回到家就在吵架。 “你又干什么去了?乔茵,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乔茵狠狠地将烟摁灭在桌上,唾了一声,“我怎么了?我不就是去跟人吃顿饭吗?” 裴友旭怒着眼睛大喝:“要是单纯去吃饭,我至于说你?你看你这个样子,穿得是什么衣服?!你还是小御和乔乔的妈妈吗?有你这样当母亲的吗?” 乔茵冷笑:“别给我找妈当,只有乔薇是我女儿。我爱她,以后我会给她更好的生活。” “更好的生活?想要更好的生活,你就去陪那个赵导的睡?!” “你果然跟踪我?你是不是还拍照了?……给我发照片的人是不是你!” “是又怎样?” “裴友旭,你别逼我。那些照片泄露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茵茵……是你别再逼我……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为了你离婚,咱们俩还有乔乔……她多可爱了,你不是最爱她了吗?我是她爸爸……那个赵导演只是在骗你的,他是有老婆的人。” “哈哈哈哈——”乔茵大笑起来,讽刺地看他,“裴友旭,你跟我上床的时候,也有妻子啊?” “乔茵!” “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声震得乔薇心头一颤。 她想跑出去,刚拉开一条门缝儿就被裴御揪回来。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别去!” “可是……” “别说话。” 乔茵捂着火辣辣的脸,气得怒不可遏。 “好啊!裴友旭,你敢打我?!你配吗?你看看你那个窝囊样子,每天唠唠叨叨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你还不如跟赵导,他至少有追求,有理想,不用每天为挣几个臭钱就毫无尊严,在老总面前哈腰点头,跟个孙子一样!” “别再说了……” “我偏要说!怎么样?戳破你的脸了?知道自己做个男人,有多失败,多可笑了?裴友旭,你记住,我的事以后不用你管。我就是去陪睡,一晚上也比你一个月赚得多!” “我要你别再说了——!” 乔薇看见裴友旭抄起烟灰缸,狠狠砸在乔茵的头上。 这一下,不单单是乔薇,就连裴御都吓怔了,两人一时呆若木鸡。 乔茵痛叫一声,一下倒在地上,额头转眼血流如注。她只是短暂地晕了片刻,摇着头试图清醒起来,嘴里喊着:“你这样打我……救命,救命……裴友旭,我要跟你离婚!我要带着乔乔……” 裴友旭看见鲜血,艳丽的赤红,刺激着他几乎快要暴走的神经。 他想起与这个女人曾经的种种,想起她在他怀中承欢的样子,又想到现在,她跟那个赵导演成双入对,连酒店都去过…… 他为了这个人,连家庭都不要,遭人唾骂,丢了工作,连儿子都不再跟他亲近,只有乔乔和她是他心头的依靠…… 现在,她居然要跟他离婚?还要带走乔乔? 凭什么?!凭什么! 明明他落到今天这步田地,都是她害得! “乔茵,你该死啊……你该死啊!”他狰狞地笑起来,神智早已不由得控制,他左右看了一圈,瞥见桌上明晃晃的水果刀,冷光晃得他眼睛发疼发热。 他抄起来,心下一横,便什么也不顾了。 “一起死吧!谁也不会背叛谁!” 乔薇睁着眼睛,看见裴友旭扑向乔茵,嘴唇子都在哆嗦。 一只凉透了的手,覆在她的眼睛上。 她整个人都被裴御从背后捞进怀里,他抱得十分用力,仿佛要将乔薇融进骨血里,仅仅有他们两个人,互相支撑着彼此,再也不会分开。 嗡嗡的耳鸣中,尖叫和怒吼声都模糊不清了,只有裴御颤抖着的声音是清晰的。 “乔乔,别看,乔乔……” 捉虫* 蔷薇禁区(四) < 叛城(弃吴钩)| 群内持续更新:251⑧4⑧519 https://www.po18.tw/books/672391/articles/7780818 蔷薇禁区(四) 「御哥,你明天生日,有什么安排吗?有时间的话,请你吃饭啊。」 「晚上十点。000624。」 舒蕾盯着这条信息,咬咬唇,紧张地在密码锁上输入这串数字。门打开的那一刻,她才百分百确定,裴御的回复就是在邀请。 她第一次来裴御的家,与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她认识的裴御清冷孤傲,不苟言笑,没想到家中布置却透露着淡淡的温馨。 她看见沙发上堆着的毛绒娃娃,不禁轻轻一笑,心道原来私下里的裴御是这样的。 裴御不在家。 舒蕾不敢随意乱碰主人家的东西,就乖巧地 婆婆qu.n②5①8④八五一⑨ 坐在沙发上等,手机上的时间显示是夜里十点,舒蕾明白裴御这么晚约她来家中是要做什么。 她面色潮红,给闺蜜发了一条消息,口吻颇为炫耀,「零点,我亲口跟男神说生日快乐。」 「在他耳边。」 她刚刚发完,门就开了,是裴御从外面回来。 一到傍晚,天就变了,不过转眼工夫,雨水倾盆而落,他肩膀上湿淋淋的,发梢也沾了雨,不似平常打理得一丝不苟,头发微乱,看上去很柔软。 舒蕾一靠近他,就闻见裴御身上浓烈的酒气,“你出去喝酒了?……你胃不好,以后还是少喝点吧。” 他检视了她一会儿,问:“你好像很了解我?” “御哥,你还不知道我对你……”她咬咬唇,也不完全挑明,言辞暧昧动人。 裴御望着她的眼神有些醉酒后的迷离,懒懒地笑着,很邪气,让人捉摸不透。 这令舒蕾很惶恐,她很担心自己说错话,无端端破坏了今天这场约会。不过裴御没让她惶恐太久,裴御摸到开关,啪的一声,整个房间都暗了下来。 他脱掉外套,伸手将她搂入怀里。 “我是你第几个男人?” 他微热的气息落在她的颈项,舒蕾腰际一软,倚在裴御的胸膛中,轻喘着说:“御哥肯要我,从此以后我只认你一个男人。” “不必,你只要心甘情愿就好。” 他身上还浸淫着雨水的潮湿气,凉丝丝的,从舒蕾的肌肤里渗进去。她清醒得不能再清醒,感受着裴御的唇重重落在她的肌肤上。 她转过头,试图吻住他的唇。裴御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强制扳开,不准她与他接吻。 舒蕾吃痛,但她爱死了这疼痛,裴御的粗暴在她看来是雄性力量的象征,她甘心臣服,任他玩弄。 两人在黑暗中纠缠,隔着浓艳性感的红裙,裴御握住了女人柔腻的丰满。她的手指伸入裴御柔软的发间,挺着胸来回蹭他。 裴御扣住她的腰,揽起双腿,将她抱在怀里,往卧室里走去。 舒蕾一路都在娇笑,微微挣扎着,“你放我下来。” 关上门,他的卧室里一片黑漆漆的,舒蕾被放在柔软的大床上,她感觉自己快要陷进去,就像落入裴御的圈套,再也出不来。 裴御曲膝俯身压下来,低头往她胸上咬了一口。 “啊!”舒蕾叫起来,腰被裴御牢牢掌控住,推不开,便嗔道,“臭男人,看上去正经,骨头里这么坏?” “坏么,”裴御问,“难道你不喜欢?” 舒蕾在心里暗骂一句脏话,心想裴御真他妈的是人间极品,平常看他冷漠寡言,禁欲的样子像个从没做过爱的,没想到在床上这么会撩。 舒蕾在他身边工作也有半年了,裴御对待事务所里的每个人都是公事公办,态度机械又冰冷。可他越是冷漠,舒蕾就越对他有兴趣。 她无意地引诱,有意的讨好,把从前用在男人身上的手段统统用来对付裴御。 舒蕾有漂亮的脸蛋,傲人的身材,眼波一送,手指一勾,大把大把的男人愿意跪倒在石榴裙下。她混迹红尘场,手段把戏屡试不爽,结果却在裴御面前处处碰壁。 她在男人面前的自信都快被裴御磨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今日峰回路转,再大的冰山还不是在她舒蕾手中化成绕指柔? 她承认裴御三言两语就挑拨得她好兴奋,热意从小腹燃烧起来,腿间已湿得难受,空荡荡的,想让他填满。 舒蕾媚笑起来,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说:“喜欢,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喜欢。” “很好。” 裴御起身离开了她,舒蕾发愣,不知道哪里惹裴御生气。 她听见衣柜门哗啦啦被推开,裴御将悬挂的衣服推至一侧,手拉开衣柜的暗格, 等他转身时,舒蕾才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根鹿皮软鞭,舒蕾有些意外,双腿禁不住微微发颤。 他挺拔的身影立在床前,似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而她仿佛变成了他脚下最卑微的女奴,暗暗渴望着他的垂爱,他的怜悯,哪怕是拿疼痛来换。 因为没有开灯,她看不太真切,但她可以确定那里面不仅仅就有一条皮鞭这么简单。 “过来。” 舒蕾喉咙吞咽,缓慢地爬过去,鞭柄挑起她的下巴,她对上裴御冰冷的眼。 他仿佛是醉的,但又完全清醒,对这场情事豪无沉沦,舒蕾知道裴御现在还没有兴致,越发想要取悦他。 裴御询问,“你叫我什么?” “主人?”舒蕾试探,却立刻挨了一鞭子,抽在她的胸上,细细密密的痛,痛中又钻出酥痒。 她闭了闭眼,不由地发出一声媚叫。 “疼么?”裴御问。 舒蕾连忙点头,又摇头,“你想听我叫什么?” “叫哥哥。” 舒蕾心脏不由地怦怦跳起来,咬着唇,软绵绵地喊了声,“哥哥。” 裴御眼睛陡然变深,他收回鞭子,混着酒气的唇落在舒蕾的额头上,“乖。” “……” “你记不记得明天是我生日?” “我记得。” 鞭子轻抽了一下白皙腿肉,裴御伸手掐住舒蕾的脖子,说:“撒谎。” “我,我没有撒谎,所以我才在这儿……”舒蕾因着窒息,眼睛有些发红,问道,“你为什么不信我?” 「我跟骆鸣是去兼职,不是约会,都跟你解释过多少遍了……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 裴御捏住舒蕾的脸,目色痴迷地吻住她的脸,浅笑起来就有梨涡的地方,“哥相信你,乔乔……” “乔乔是……”舒蕾蓦地听到黑暗中传来一声低微的唔咛,她惊道,“谁?!” 舒蕾抓住裴御的胳膊,“我听见有声音。” 不单单是她,裴御也听到了。 他打开灯,一眼就注意到角落里摆放着一个淡蓝色的纸盒箱子,粉色蕾丝系成蝴蝶结,像一份礼物。这是本不该出现在他房间的东西。 他眯了眯眼睛,伸过去手,指尖轻微收了一收,似乎不敢打开,但很快他将蝴蝶结抽散,纸盒四壁立刻散开。 看到这份礼物,裴御深色眼瞳一下收紧,连手指都颤抖起来,“乔……” 他刚刚唤过这个名字,此刻不敢再唤。 乔薇头顶着蛋糕,缓缓站起来,她的小腿抽了筋似的在哆嗦。 她看向裴御,余光扫到床上的女人,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对,对不起……我就是想来祝你生日快乐,我不知道……” 她哽了一声,脸色惨白,已经无法掩藏目光里对裴御的防备,以及…… 深深的恐惧。 蔷薇禁区(五) < 叛城(弃吴钩)| 群内持续更新:251⑧4⑧519 https://www.po18.tw/books/672391/articles/7782159 蔷薇禁区(五) 舒蕾仓惶站起来,警惕地抱着胸,上下打量了乔薇一眼,质问道:“这是谁?” 舒蕾语气尖酸刻薄,抱有敌意,因为眼前的女孩子长得过分娇气漂亮,最可恨在比她年轻。 她猜测这小妹妹估计也是巴着裴御不放的,今天擅作主张潜入裴御家,是想要制造惊喜,结果却撞见了她。 舒蕾对当下的处境不禁有些得意,裴御主动邀请的人是她,而这个女孩子只是不速之客。 舒蕾贴到裴御身后,手指顺着他的肩膀往下游,如同水蛇一般攀在他的背上。 舒蕾挑衅地看向乔薇,问:“小妹妹,你是迷路了吗?” 她一开口,乔薇脸色更难堪。 酒力和病痛相互揪扯,几乎要将裴御撕碎。一阵陌生的疼爬上裴御的后脑,他皱起眉,将舒蕾从身上扯下来,“你回去。” “御哥?” 舒蕾被他这冷冷的一句命令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睛震惊地看向裴御。 “回去。” 裴御容色相当冷峻,但凡是被他看一眼,浑身就要犯寒。他不必再说话,舒蕾已被吓得舌头僵硬,满腔惊怒和疑惑都发作不出。 她咬咬牙,忍不住泪水模糊,低低咒骂一声“神经病”,捂着脸夺门而出。 房间里全部陷入静寂当中,只有雨珠跳在窗上的声音,乱糟糟的。窗外一声惊雷从夜色当中劈开,突如其来的裂响惊得乔薇抖了一抖。 裴御一抬手,乔薇闭,qun②五①八四八五①九,着眼瑟缩了一下,想往后退,后背撞在冰冷的墙上,“哥!” 看着她惊惧的模样,裴御欲言又止,接过来乔薇手中的蛋糕,末了才轻轻说了一句:“别怕。” 乔薇咬着唇,恨不得从墙上找条缝钻走。 裴御沉默,又沉默,最终转身走到客厅,拨开一盏小小的昏黄的灯,将蛋糕放在桌子上。 乔薇跟在他身后,看见裴御从酒柜中拎来烈酒,在吧台下的冰桶取了几块方冰。 琥珀色的液体很快没过冰块,转眼就滑入裴御的喉咙。 她害怕他喝酒,唇哆嗦着,只能当做自己刚刚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看到,故作寻常地说:“对不起,我应该打招呼的……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对了,这,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她取来一个精致的小礼盒,却不敢靠过去。 裴御便伸出手来。乔薇闭眼往他手里一塞,不等裴御拿稳,她就松了手。 礼盒掉在地上。 裴御一下拢紧手指,深深地望住她。 乔薇几乎都快压不住喉咙里的颤抖,“我要走了。” 裴御弯腰将礼物从地上捡起来,他着意掸了掸盒子上的灰尘,打开看是条真丝领带。 裴御说:“你不是来祝我生日快乐的么。” 乔薇:“……我想回去,哥,我想回学校。” “天很晚了,外面还下着雨。” “没事,我让同学来接我……不用担心……” 乔薇转头匆匆朝着门外跑去。 裴御抿抿唇,眉眼间戾气一深,握着领带的手骤然收紧。 他将吧台上的烈酒饮尽,大步追向乔薇。 推开的门,被裴御一手猛拉回来,而后重重关上。 “哥!” 裴御将乔薇拦腰抱起,不顾乔薇挣扎尖叫,扔到沙发上,右腿狠狠压上去。 “你干什么!” 乔薇动弹不得,莫大的恐惧笼罩在她心头,让她禁不住哭声喊起来,“你放开!你放开我!” 他才是恐惧,一种无法言喻就近在咫尺的恐惧——如果让乔薇走出这道门,他就会永远失去她。 “你让谁来接你?”他眼底里恨意狰狞,“骆鸣?” “不关你的事!” 怎么能不关他的事?怎么能不关他的事! 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乔薇开始离他越来越远? 父母死后,家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那时候裴御刚刚高中毕业,乔薇才十岁大。 乔薇被送到姥姥家里抚养,那人重男轻女的观念很厉害,乔薇被送过去没几天,就被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因为她喜欢读书,又不太会干活。 裴御知道后想都没想,就将她抱了回来,他领着乔薇到他曾经的家庭中,去找他亲生母亲。 他合臂搂着乔薇,相关的、无关的人围在他面前指指点点,猩口白牙,唾沫横飞,大致都是不要乔薇的。 裴御妈妈扯着他的胳膊,想将乔薇从他怀里剥出来,“我养你可以,但犯不着为裴友旭养女儿!你把她送回去,别让我看到她!” 乔薇很懂事,被扯被拧都没有哭,可她害怕被丢下,小手死死抓着裴御的衣服不放。 裴御眼眶发红,一咬牙,将乔薇拢进怀中护着,挤开面前所有的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孤胆,劈开荆棘似的走出那个没有人爱护乔薇的世界。 他背着乔薇漫无目的地走,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光芒透过浅浅的橘色晚霞,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乔薇伏在他的肩头,两人的影子溶在一起。 没过多久,乔薇小小声地哭起来。 没有哪个跟她一样大的小孩会这样隐忍的哭,既忍不住委屈,又怕自己哭起来会让其他人担心。 裴御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安身立命的本事,可听见乔薇的哭声,唯一念头就是,他不要再让乔乔受苦了。 他说:“乔乔,哥不会丢下你的,以后我来养你。日子会苦一点,可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你怕不怕?” 听他这样讲,乔薇低忍的哭声渐大,最后变成嚎啕大哭,终于敢对裴御喊出心中所想,“哥哥别丢下我,别不要我……!呜,我想爸爸妈妈,哥,我想要他们回来……” 爸爸妈妈回不来了,于是他们两个人,也撑起一个家。 别人都道是他在照顾乔薇,可乔薇何尝不在照顾他? 她学会做饭,烧得一手好菜,洗衣服、打扫卫生等等家务事都不必裴御操心,她自己就能做得很好。 那时裴御还经常陷入鲜血淋漓的梦魇,无数个夜晚都能听见男人发疯的怒吼和女人凄厉的惨叫,吓得他冷汗淋漓,辗转难眠。 乔薇就会爬过来跟他睡在一起,用手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念叨着:“呼噜呼噜毛,乔乔把噩梦打跑……” 他觉得那,qun②五①八四八五①九,么安宁又舒适,贪恋着她身上的香气与温软,无法抑制地迷失、沉沦。 尽管如此,乔薇依旧怕有一天连裴御也不要她。 她性格变得特别乖巧,试图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在学校挨人欺负也不敢说,还是裴御看见她胳膊上有掐痕才知道这件事。 裴御去学校,拎着凳子就把那小混混给揍了,揍得他再也不敢骂乔薇没爹没妈。 因为这件事,他跟乔薇约定好,彼此之间再无秘密。裴御跟她郑重承诺,除非他死,否则绝不会抛下乔薇。 乔薇搂住他哭。 裴御伸出双手抱紧乔薇,女孩子的身躯似乎都快要融化在他的胸膛里,而后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 为什么有这样一天? 乔薇竟然叫他放手,竟然认为她的事再与他无关? 他掐住乔薇的脸,低声问:“你听见什么了?” 乔薇眼中泪水越蓄越多,她听见裴御让那个女人喊他哥哥,听见他用低哑又轻佻的声音唤“乔乔”…… 乔薇唇哆嗦个不停,“哥,你放开我好不好,我不要这样……” 不准,他不准。 他抽开她买的领带,缠在乔薇的手腕上,打着结用力一束,狠狠绑紧。 “哥!你做什么!唔……痛……” 裴御单手拢住她的脸,两人四目相抵,乔薇知道他是喝醉了的,可他眼底燃烧的欲望那么明烈清晰。 她第一次认识到,裴御除了是她哥哥以外,还是个男人,一个有欲望的男人。 “哥……” 不等她央求,裴御的唇重重地贴上来,他似乎要将乔薇吞入腹中,贪婪地吮着两片娇艳的唇。舌尖尝试抵开她的牙关,乔薇咬紧牙,不肯顺从。 裴御手掌抚上她的小乳,有力道地捏了一下。陌生地侵犯令乔薇呜咽一声,舌趁势驱入,勾着她的香舌含吮起来。 她唇舌被吸吮的又痛又麻,艰难地汲着空气。乔薇挣着,领带勒得她手腕子发疼,疼痛令她泪水涌得更凶。 裴御在对她做什么?她送他的礼物,却成了她的束缚。 裴御捏紧她的领口狠狠一撕,白裙在他手下变成块破布,春光乍泄中,淡粉色的胸罩拢起少女的香胸。 凉丝丝的空气探入乔薇的身体,乔薇打了一个激灵,惊呼着:“不要!哥,哥……唔唔……” 他捂住她的嘴巴,不再顾掌心里湿润的泪泽,俯首,亲吻在她的胸上,“……乔乔,让哥好好疼你。” 他揪推胸罩往上,露出一对白乳,两粒樱桃儿似的乳珠俏立,正是最娇嫩的,鲜艳欲滴。 他张口含入,激烈地索求,湿热的口腔裹住乳尖,舌不住地搅弄。 蛰伏在深处的酥麻从乳尖往四肢蔓延,奇怪又舒爽的感觉令乔薇呼喊的声音都变得奇怪起来。 她发不清楚声音,泪汪汪的眼睛迷离恍惚,软绵绵地呻吟了几声。 她为此羞耻,羞耻地想要去死。 怎么可以这样?裴御是她哥哥。 说不清是防线还是界限,在裴御不停地索求与侵犯中一点一点崩溃。 她感觉到裴御的炙热正抵在她的腿上。这是他勃发的、几乎都要漫出来的欲望,热得能将她融化,多得能将她淹没。 少女颤抖的双腿被强制分开,男人粗糙的手抚着白腻柔滑的腿,一路往上,去揪扯她的内裤。 这一下,乔薇已恐惧到最深处。 她推开裴御的手,往上狠狠咬了一口,咬得裴御皱起眉头,疼得无比清醒。 她双眼红透了的,里头充斥着崩溃后的愤怒与恨意,“裴御,我是乔薇!我是你妹妹!” 蔷薇禁区(六) < 叛城(弃吴钩)| 群内持续更新:251⑧4⑧519 https://www.po18.tw/books/672391/articles/7783866 蔷薇禁区(六) 乔薇是用尽力气,在他手背上死命咬了一口,些微腥气淌入嘴巴里。咬他,乔薇也痛,她满眼泪水,可眼里的恨意灼灼,直烧得裴御体无完肤。 时间仿佛一下凝滞。 裴御望着她,喉结滚了滚,他终是逐渐,qun②五①八四八五①九,在乔薇的哭泣声中清醒。 手上的痛不及心上,裴御闭眼,俯首抵在乔薇的额头上,声音轻哑:“是啊,你姓乔,你明明姓乔……为什么却是我妹妹……” 裴御逐渐松开对乔薇的掣肘。一得喘息,乔薇便手脚并用爬起来,只是她手腕还被绑着,解不开,也顾不得解,慌乱地去扯裙子的领口。 “我帮你……” 裴御一抬手,乔薇就似看见洪水猛兽,低低叫着往后躲,“不要!” 裴御呼吸一滞,脸色蓦地苍白。 他像是在深渊里攀爬的亡者,以为终于得见天光,还不及触到,便不慎失足,无尽地往下坠去。 裴御心里头忽然涌现出一种绝望,他狠了狠眼睛,欺身过去压住了乔薇,不顾她喊叫,飞快地解开她手腕上的领带,而后捧起她的脸,低头吻在她的唇上。 苦涩的,弥漫着血腥气的吻。 乔薇被这个短暂的吻吓住了。 这亦是一种恐惧,与方才剧烈又无力的反抗所带来的恐惧不同,她恐惧于一个她赖以生存的东西彻底崩坏,崩成土砾细沙,不及她握,就从指缝间淌走,最终化为乌有,再也不属于她。 裴御什么也没说,松开乔薇,将自己的衬衫脱下来给她穿上。 他贴身穿着黑色短袖,眼睛里迷离的情欲渐淡,取而代之是深邃的晦暗。 裴御抚了抚乔薇额上被汗打湿的发,重重地吐出一个字:“走。” 乔薇抽噎了一声,“哥……” 他深深呼吸了几口,声音很低很低,仿佛忍耐着极大的痛苦,“以后不要再过来。” 裴御起身,走进浴室,嘭地一声关上门。 乔薇抱膝坐在沙发上,上身套着裴御的衬衫,浓烈的酒精味混着男人身上淡淡薄荷的气息,将她拢得紧紧的。 她很快听见浴室传来沉闷的水声,哗哗得流个不停。 没过多久,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玻璃碎裂的声响,比雨天的炸雷都要响亮,让乔薇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她一下就想起从前,想起掉在地上那只沾了血的烟灰缸,还有那道没能走出去的门……她听到男人愤怒的发泄,与女人痛苦的呼喊,可始终没有迈出去。 她那时候太害怕了,怕得狠劲偎在裴御怀里,将所有的恐惧都交给他一个人承担。 如今,这样的恐惧又再度笼罩上她的心头。 乔薇不顾赤脚,飞快地走向浴室。 隔着一道门,她都能听见裴御喉咙里发出的低沉、如兽啸一样的闷吼,一阵阵疼痛扎着她的心脏,乔薇难以呼吸,“哥,哥!裴御……!” 她攥紧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沉默片刻,她咬了咬牙,一下推开了浴室的门。 镜子已然烂掉,满地的玻璃碎片,在夜色中反射出冷冷的光。 裴御倚着墙坐在地上,半边身子都浸淫在黑暗当中,仿佛怎样都挣扎不出来,而另半边身子溶进暖黄色的光亮里——是乔薇推开门后,散射进来的光。 乔薇看见裴御手骨处血肉模糊,赤红顺着指尖流下,滴滴答答淋漓了一地的血点。 “哥……” 血的腥气刺激着乔薇的神经,这远比裴御强迫着她亲吻还要令她恐慌。乔薇颤着呼吸,绕开碎片,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身边。 “你,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哥,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乔薇伏到他肩膀上抽抽噎噎地哭,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流到下巴尖,淌进裴御的颈窝里,“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乔乔,我有病的。”他将乔薇轻轻按进怀中,眼睛望入黑暗,说话时咬牙切齿,是对他自己的恨意和恼火,“我只会……不断地,不断地想要伤害你。” “……” “我没有当过乔茵是我妈,也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妹妹看待。”裴御握住乔薇的肩膀,让她正视自己,“乔乔,看清楚我的样子——” 她看见一张男人的脸,眉眼清俊,脸部线条却十分刚毅,这缘于他年纪轻轻就步入社会,经岁月风霜磨练出的棱角,不仅没有圆滑平整,反而敛着一种迫人的锋芒。 “我就是个混账!畜生……!”他将乔薇推得越来越远,“所以离开这里,离开我身边……” 乔薇抽泣着再度,qun②五①八四八五①九,扑向裴御,紧紧地搂住他,摇头道:“我不要……我不想……你是我哥哥,除了你,我没有别的亲人了……” 她抬起泪眼,哀求着,“哥,你不要赶我走……” 她哭起来,说着与昔日一样的话,眼前的脸与从前那张稚嫩的脸相叠合,与裴御最心疼的模样没有任何分别。 裴御缓慢深沉地呼出一口气,抚上她的背,亲吻在她的头发上,轻轻地问:“乔乔,我们是不是一直在一起?” “是。” “那‘夫妻’,跟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仅仅因为血缘么?” 可血缘,原本就不是分离他们的东西,而是他们之间最牢固的纽带。 自从乔薇出生开始,她就注定与他是连着筋肉骨血的,除了死亡,谁也不能将这样的关系扯断。这个世界上,也再也不会有人,能比乔薇与他更亲密。 为什么他不能爱乔薇? 他抱紧乔薇,眼神里蔓延着悲怆,可语调还是那般温柔,“你留在我身边,要我看着你交男朋友,看你与他约会,与他亲吻,然后再在婚礼上,亲手将你交给他?乔乔,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 “哥……” “明明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现在你是要背叛我么?” 他们兄妹,都是讨厌极了背叛的人。 乔薇怕裴御认为,她会像她妈妈背叛爸爸那样,搂着他的胳膊收得更紧,“我不会!我不会……!我不会离开的,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我会照顾你,哥,我会一直照顾你的……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裴御伸手扳过她的脸,闭眼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清软温热的气息渐渐扩散着,进到她眼睛里去,眼睛红热起来,便又淌出了泪。 他以一种乞求的口吻,低低地问:“假如我让你这样照顾呢?你走不走?” 她抿唇,艰难地说:“……不走。” “你害怕我?”他将她捞进怀里,继续抱着,炙烫的体温浓烈又温柔地裹住了乔薇,他再问,“……你害怕我?” 乔薇依旧哭泣,却摇头贴近了他,轻轻地回答:“不怕。” 蔷薇禁区(七) < 叛城(弃吴钩)| 群内持续更新:251⑧4⑧519 https://www.po18.tw/books/672391/articles/7784557 蔷薇禁区(七) 床头灯昏黄,盈着一片淡淡的温暖。窗外的疾风骤雨已渐渐平静下来,淅淅沥沥的,抚平夜里的喧嚣。 乔薇半跪在裴御膝盖前,小心帮他包扎着手上的伤口。 长发不经意地散落,挡住她的视野,她便别到耳后,露出柔美的侧脸,以及漂亮的颈线。 乔薇说:“明天再去医院看看吧。” “好。”裴御口上答应,心思却不在这儿,指腹捻弄着她的耳垂,眼睛深沉而炙热,“乔乔……” 他俯身,乔薇脸发着烫,睫毛轻颤,小小地躲了一下,“不行……哥,这样好奇怪……” “你不愿意?还是羞耻?” 乔薇咬唇,“我不知道。” 他牵着乔薇起来,让她坐在腿上,伸手环住她细软的腰,“这样呢?” 小时候,裴御经常这样抱她,乔薇也爱揽着他的颈子咬耳朵。只是后来上了高中,懂得男女情事,就再不好意思与裴御这样亲密。 她被他抱着,除了羞脸,没有太大的反感,“还好。我不知道,我第一次这样……” 裴御轻笑起来,往她脸颊上吻了一口,“让哥哥教你。” 乔薇不知道他为什么笑,许是笑她幼稚,连这种事情都不懂。 她无法拒绝裴御,看见他从柜子里取出来一条黑色真丝绸带,覆上她的眼睛,系在脑后。 她伸手,却没有碰到裴御。 “哥,你在哪儿?” 低沉优美的音乐响起,回荡在整个房间,她能听见女生魅惑诱人的歌声,还有藏在音乐下轻微的喘息,暧昧又缠绵。 音量与雨声相融,隔绝了整个世界,她现在所处的地方是由裴御一手创造的——这是没有道德与世俗,可以纵情沉沦的世界,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因为视线被剥夺,乔薇有隐隐的不安。当裴御回来,握住她的手时,乔薇不由地更加依赖、听从裴御。 他的声音就在她面前,“看不见的话,会不会更容易一点?” 他引着乔薇的手,抚过他高挺的鼻梁,俊朗的眼睛,还有显得薄情的唇。他轻咬了一口她的指尖,低声问:“我是谁?” “哥哥……” “不对。” 他取来床边的皮鞭,轻轻往她身上抽了一下,乔薇发出一声绵软的低叫,猫爪子一样挠着他的耳朵。 裴御喉咙发干,腹下性器涨硬起来。 乔薇委屈地说:“哥哥,会疼。” 实际上她也分不清是疼,还是痒,陌生又奇怪,让她不禁抗拒,抗拒着他再打下来,以免他勾起她心脏深处令人羞耻欲死的渴望。 怎么可以? 她怎么可以开始期待着他的疼爱?即便他是用这种方式。 “乔乔,我是男人,我是你的男人……”裴御像个老师一样,循循善诱,“再回答一遍,我是谁?” 乔乔咬了下唇,说:“是男人,我的,我的男人……” 裴御满意地眯起眼睛,当亲吻是一种奖赏,低头吮住乔薇两片红润的唇,“乖。你要听话,如果不乖,我会惩罚你,像刚才那样……” “会疼。”乔薇垂死挣扎。 “会有一点,但哥会控制好力度。乔乔,哥比谁都要爱惜你。” 她感受到裴,qun②五①八四八五①九,御的鼻尖蹭着她的脸颊、颈子,温热的气息几乎都要渗进她的肌肤里。 “那你为什么还要打我呢……?” 他痴迷地吻住乔薇梨涡处的小痣,含混道:“如果你不愿意,哥就不那么做。从前知道你在学校被人欺负,我就对自己发过誓,哪怕是杀人,哥都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乔乔。……连我也不行。” 乔薇怎可能忘记?从小到大,裴御一直在保护她,他是这个世上最不可能伤害她的人。 她脸颊微微发烫,鼻尖都有些红,怯怯地说:“我,我可以试试。” 乔薇看不见,裴御唇边有自若的笑。 “别怕,”裴御说,“约定一个词好了。只要你说出来,我就会停下。 “什么词?” “安全词,你来做主。” 乔薇不难理解他的意思,她需要向他传达自己的感受。乔薇想了想,回答:“疼?” “不单单是疼,任何你觉得过分的地方,或者不舒服,都可以命令我停止。” 他用“命令”,仿佛他并不是这场游戏的主导者,他是属于乔薇的,将全心全意地听从她。 乔薇委屈地说:“我想不出来。我,我不会……你帮我想好么?” “好。”裴御沉默着,手却没有停,撩着乔薇的头发亲吻了一阵,才说,“喊老公,怎么样?” “……”她脸烧得更厉害。 他们毕竟是兄妹。 乔薇难能回避这样的身份,沉重的道德感就似枷锁一样压在她的心头,困缚住她,扼紧她的喉咙。 裴御仿佛料到她在担心犹疑什么,低声说:“哪怕全世界都不要乔乔,哥也不会丢下你。只要你需要我,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哥……”她眼眶又酸又涩。 他将她的头按在颈窝处,说:“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乔薇点点头,顺从回答说:“好。” “难以忍受的时候,就叫老公。”他脱掉穿在乔薇身上的衬衫,拉开裙子背后的拉链,轻轻褪到腰际,而后温柔地贴近她的耳侧,说,“老公疼你。” 乔薇上身赤裸,感受着裴御的手指一寸一寸滑过她的背脊,当他单手解开她胸罩的排扣时,乔薇不自主地颤了颤:“可我还是怕。” “你只要乖,只要乖……就不会疼……” 她顺着裴御的力道躺下,任他把裙子剥开,只留下一件白色蕾丝内裤。她眼前只有黑暗,听着乐音和雨声,安静地等待着裴御,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她能听见裴御离开又回来,不及她问,裴御用手指拨开她的唇,勾抹着她的小舌头。 她尝到甜软的奶油,是她送给裴御生日蛋糕。 “乔乔,好好舔掉。” 他的手指逗弄着她柔软的舌头,在她嘴巴里肆意搅弄。乔薇本能地吮住他的手指,舌尖舔干净他手指上的奶油。 听着她细微的吞咽声,裴御只觉手指上传来的热痒往他身体深处钻。 他不满足于她的嘴巴仅仅是吮吸手指那么简单。 他牵着乔薇的手,往他腹下按去。 她听见拉链划开的声音,很快,勃发的阳物抵在她的掌中,又硬又烫,她一下意识到这是什么,有些胆战心惊,“哥……!” “舔它,用你的嘴巴,就跟刚才一样。” 他在跟乔薇下命令。如果不服从,她就会得到惩罚。 乔薇为难地迟疑了一会儿,软鞭又抽了她一下,抽在她的屁股上。她瑟缩着,胡乱为自己开解:“我,我看不见……” “不需要看见。” 他抓起乔薇的头发,灼烫的肉棒贴在她的脸上,粗硬又狰狞,混着男性特有的气息,往她唇间抵。 他捏着乔薇的下巴,催促着:“乖,好乔乔,张嘴。” 乔薇牙关一松,嘴巴里就被他迅速侵入,填得满满的,无暇喘息。顶端直深入她喉头里去,乔薇一阵窒息,人如同溺水般,手胡乱抓住了裴御的腰带,像是抓住救命的浮木。 她呜咽着:“唔……哥……” “好孩子……”她听见裴御低低地呼出一口气,抚摸着她的头发夸奖,“就这样。” 他哪里都是温柔的,唯独动作凶猛蛮横,不留余地,无所顾忌,狠狠往她湿软的嘴巴里顶送。 没人看见裴御藏在眼睛深处,qun②五①八四八五①九,的狠厉,在夜色中越发显露出凶相。 乔薇脸颊又酸又痛,嘴巴勉强裹吮住肉棒,开始害怕裴御凶猛不断的侵入。 她不禁呛了几嗓子,想呕得厉害,紧紧扯住裴御的腰带,哭着打在他的身上。 裴御吃打,忙松开手,撤身出来。他听她抽抽噎噎地哭,蒙着眼睛的绸带潮湿一片,她哭喊道:“好痛!我不要做了……” 裴御想去抱她抚慰,可还是忍耐下来,抿了抿唇,问她:“这时候,你该说什么?” “……我不说。”她声音里夹杂着委屈。 “不说,还要惩罚你。” “……” 他叹息一声,将乔薇重新按在床上,侧头在她白皙的颈中落下一片细细密密的浅吻,“乖,叫一声,哥不再勉强你。” 她抽泣着喊一声,“老公。” 她搂住裴御,娇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你那样对我,我都不能说话……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惩罚我?” 哦,这时变聪明了。 裴御缠着乔薇的唇,长吻了片刻,忍不住地笑道:“是,是哥错了。” * 我输了,超过七章了,有什么好说的?(理直气壮。 蔷薇禁区(八) < 叛城(弃吴钩)| 群内持续更新:251⑧4⑧519 https://www.po18.tw/books/672391/articles/7786061 蔷薇禁区(八) 裴御最知张弛有度,乔薇委屈抗拒起来,他也肯放她一放。 裴御并不急于求成,他们往后将再无分离,他不想让乔薇整日里恐惧他、怨恨他,他要她松懈,要她沉溺,要她即便心知此事违背道德伦理,都愿意与他在一起。 裴御用手指沾来奶油,涂得乔薇一身狼藉,薄唇游弋在她的肌肤上,将奶油一点一点舔舐干净。 乔薇咬住下唇,轻微的呼吸中夹着忍耐的低吟,“呃……哥……” 裴御将她嫣红的乳珠含进嘴中,用舌尖挑逗搅动。起先他舔玩得极温柔,不一会儿,他的呼吸渐渐沉重起来,一手狠狠捏住她的胸,雪白稚嫩的乳就成了雄兽衔进口中的肉,任他不住地将乳肉往嘴里挤,粗暴地吮吸嚼弄起来。 乔薇觉着裴御仿佛是要吃了她,乳头又麻又痛,她呜咽着说:“痛……哥……好痛……” 裴御未停,揽起乔薇的腿,一巴掌拍在她的臀上,声音脆生生的。乔薇“唔”了一声,从小到大,也没有谁打过她的屁股,莫名的羞耻感攀升到脸颊,腮上瞬间绯红一片。 “脸好红,像朵小蔷薇。” 裴御看见她发红的小耳垂,轻笑了一声,又拨开她的唇挑着她软舌,让乔薇舔掉他手指上的奶油残留。 他问道:“甜么?” 乔薇吮着他的手指,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只好点头。 “跟乔乔一样的味道。”裴御说,“很甜,也很香。” 乔薇脸烧得更厉害,别开头避开他的手指,小声哀求:“不要再说了。” 在乔薇用安全词请求之前,裴御才是真正的主导者,他控制着节奏,掌控着乔薇的心情,要她快乐就是快乐,要她恐惧就是恐惧,要她羞耻也能得羞耻。 他再问:“哥哥刚才是什么味道?”他吻了吻乔薇的唇角,“好吃吗?” 乔薇舌头上仿佛还残存着裴御的味道,她说不上来,总之不讨厌,也不喜欢。 不讨厌是因为,她能听见裴御低沉的喘息,qun②五①八四八五①九,声和闷哼,知道自己含着吮吸那东西,他一定舒服极了。 她平常见到的裴御,一天到晚都在工作,即便是休息,也常拧着眉头。无论她怎么乖巧,都很难讨到裴御开心。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他的喘息和低哼就跟缠在她耳畔似的,一想起来,乔薇的腰就一阵酥软。 但她也不喜欢,“好大……我吃不下,会喘不过来气,我不喜欢那样……” 她声音越说越小。 裴御愉悦地挑挑眉,又反问:“你喜欢哪样?” “我,我不知道……” “用这里呢?”他的手伸入乔薇的内裤。 突如其来的侵犯,令乔薇下意识并拢起双腿,她挣扎着,“哥!” “乔乔,你这里湿透了。” 他粗糙的手指拨开肉缝,在腻滑间揉弄着花核,温柔的力道带起过电似的酥麻。乔薇“啊”了一声,又忙着咬住唇。 他扒掉内裤,分开乔薇的双腿,展露出稚嫩粉红的花穴,透明的淫液湿腻水亮,让花朵更显娇艳。 他才插进去一指,乔薇就连连喊痛。 她免不了紧张,小穴里也绷紧着,媚肉绞缠住他的手指不放。他忍了忍性子,手指就着湿滑的蜜液在穴中搅动,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敏感处,牵着乔薇失神叫出一声。 “是这儿吗?” 他再探进去一指,被侵犯的疼痛更加强烈,乔薇蹙眉道:“求你了,哥,真的,真的好痛……!” 他朝着她的敏感地带温柔搅弄,水泽几乎从他指缝间淌出来,他感受着乔薇吃他吃得更狠,低头吻住乔薇的唇,说:“好像乔乔的身体更会说话。” “……才没有。” 就算疼,乔薇也在他的玩弄下感受到奇异的快感,她说不清是酸还是痒,快感暧昧地潜伏在小穴里,被疼痛压住,仿佛只有裴御弄得更狠更快,才能将这等愉悦彻底释放出来。 她绵软的腿肉开始在手指的插弄中打起哆嗦,原本白白净净的身体,被情欲染成淡粉色。 不过一会儿,蜜穴被手指插得叽咛水响,腿间一片湿漉漉的。快感如浪潮汹涌,乔薇失声尖叫起来,脚尖蜷缩,哭哭啼啼地求饶。 裴御蓦地停下动作。 乔薇的身体一下放空,在高潮的余韵中轻微痉挛,裴御招她任何一处,都能引起涛浪一样颤抖。 她连手指都在发抖,颤颤巍巍地去摸寻裴御,推搡他正捏玩乳尖的手,“不要了,我不要了……” 裴御撑起胳膊,赤着上身,自上而下地审视乔薇。 男人宽背窄腰,肌肉线条瘦削而强韧,腰线劲瘦,臀部紧实,每一寸皮肤下都充满了力量。 而他身下的女孩子则是白皙而纤细的,身躯稚嫩娇软,她未经人事,在懵懂无知中被引领着成为一个女人,就像蔷薇丛中待放的花苞,在裴御的手中绽放、盛开。 他抓着乔薇的臀,五指似能陷入绵软的肉里,仿佛再狠狠掐一下,就能掐出水来。 裴御隔着绸带吻住她的眼睛,声音低沉,双眸里有清醒的又明亮的光,似笑非笑的,看上去像是在捉弄人。 他问:“不要了么?” 乔薇胡乱地点头。 裴御往她屁股上再抽了一巴掌,“不要?再说一遍,乔乔还要不要哥哥?” 乔薇咬唇,半晌,也只好回答道:“要。” 裴御就是她的导师,不断地向她抛出问题,要求她回答,而后不断地纠正,直到他满意为止。 裴御解下皮质腰带,抓来乔薇的两只手腕,用腰带紧紧绑在一起,金属扣铬得她疼。他动作已是极尽温柔的了,可乔薇太稚嫩脆弱,手腕上的疼痛往外蔓延,令她轻轻拧起眉头。 裴御往乔薇眉间一亲,将她的双手按在头顶,膝盖抵开乔薇细长的双腿,往她的腿侧轻蹭,“第一次会疼。” “……恩。” “乔乔是不是第一次?”他拢起乔薇的下巴,“你有没有跟骆鸣做过?” 乔薇听他露骨直白的质问,百口莫辩,委屈道:“我跟他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 裴御腹下阴茎粗长灼硬,肉刃一样抵在乔薇窄小的蜜口,她身体紧张得厉害,裴御尝试顶了几次都没能插进去。 裴御再,qun②五①八四八五①九,狠的性格此刻也有几分犹豫,“别怕,乔乔,你别怕……” 乔薇已经疼起来,身体僵硬着,因手被绑住也推不开裴御,呜咽着喊:“痛!痛!哥……你出去,你出去!” 他一咬牙,按住乔薇乱动的身子,单单用那只受伤的手捂上乔薇的嘴巴,纱布里漫出来苦药的味道,还有轻微的血腥气,交在一起的气味扯住乔薇的神经,令她有一瞬的分神。 她不禁要担心裴御,担心他疼不疼。 紧接着,乔薇蓦地痛叫一声,泪水涌了出来。 粗大鼓胀的肉棒顶开未放的花苞,刺过重重褶皱,野蛮又粗暴地一贯而入,狠狠插到小穴的最深处。 突如其来的撞抵,令乔薇仰起后颈,她已叫喊不出,因为热辣辣的疼痛,寸寸肌肤上渗满了汗珠儿。粗壮狰狞的性器撑开嫣红色的嫩穴,已齐根埋入她的身体里,她从窒息中抽出口气,一下哭出声来。 乔薇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身体都快被裴御撕扯成碎片,莫大的疼痛令她清醒,清醒后更加委屈。 “裴御,你这个大混蛋!”乔薇因看不到他的脸,不必理会说话的后果,哭着骂斥,“你这样对我,根本不顾我的感受……你就是在骗我!大骗子!……呃,别动,别动了……哥,哥!啊……!” 被绑着的手打不到裴御,乔薇就上牙咬。 她的牙齿厉害得很,往裴御肩膀上狠狠啃咬一口,咬出血来才松开嘴。 鲜血淋漓裴御也不管,这样更好,他要她流血,乔薇也以同样的方式回敬,一报还一报,如此才解恨,如此才不生仇。 裴御扯开蒙着她眼睛的绸带,乔薇眼眶通红,眼睛哭得有些肿,泪光迷离婆娑,可爱又可怜。 裴御伏在她身上喘息,指腹摩挲着睫毛上的眼泪,声音如同风吹落的竹叶,沙哑低沉。 “乔乔,给我。” 她浑身战栗,两人相拥好一会儿,疼痛才渐渐褪了一些,可他一动还是疼。她低吟痛叫,裴御就温柔地吻她,衔着她的唇瓣辗转缠绵,低声唤着“乔乔”,一遍又一遍地引诱着她。 “给我。乔乔,哥想要你。”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此刻又对乔薇用上乞求的口吻,“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么?喜欢哥哥这样对你吗?” 他刚才有多粗野,现在就有多温柔。 裴御的怀抱就是一张网,温柔地缠住她,在不知不觉间越收越紧,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这是陷阱时,就已逃不开了。 —————————————— 本文由 整理 更多小说资源尽在QQ群251848519,若失联请加 QQ好友8670827或169844857 群内更新: ①.POPO/PO18文追更,每五章更新一次,连载完结均覆盖,你要的popo文这里都有! ②。已完结清水言情和耽美文更新,均是好口碑新文! ③。最新影视资源分享 ④。每周还有惊喜放送哟~~ 欢迎喜欢看小说的小伙伴们加入~~! —————————————— 蔷薇禁区(九)<叛城(弃吴钩)| 婆婆群持续更新:251848519 http251848519 672391/articles/7787091 蔷薇禁区(九) “喜欢。” 乔薇没有第二个答案。 从小到大,她看在眼里的男人只有裴御。当裴御是哥哥也好,是情人也好,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皆不重要,无论如何,她都是最最喜欢裴御的…… 乔薇摸到裴御流血的肩膀,上面的牙印就是她咬得,她刚才正恨他恨得要死,可真见裴御流血,不免羞愧。 “你还疼么?”她忍不住残余的哭腔。 乔薇怕裴御丢下她,十几年都习惯先为裴御着想,这种习惯都刻到她骨子里去了,改也改不掉,纵然此刻最受委屈的人是她。 裴御听乔薇问,发出一声短暂的低笑,如同快要死掉的人忽逢生机的笑。裴御眼眶湿热,他不敢让乔薇看到,手足失措地将乔薇抱得更紧,身体嵌合得更深,“好乔乔,你恨我吧。你恨我吧。” 她如果对他坏一些,或许他能更好受。 “为什么?”乔薇不由绵软轻叫,“啊……哥哥……” 他搂住乔薇不放,一边含着她的耳朵舔弄,一边挺腰往花穴深处狠送起来。 没多久,交合处一片淋漓湿滑的爱液,肉穴深处的疼痛渐渐升出一股酥麻快意。乔薇身体忍不住颤抖着,半张着小嘴,在裴御耳边放声娇吟。 贲张粗长的性器不留余地般往紧致濡湿的嫩蕊中狠捣,插得腻腻水流,撞得啪啪作响。 乔薇听见裴御粗重又急促地喘息,混着房间当中暧昧的雨声与乐声,交织纷杂,仿佛他们已剥离开所有的束缚,归为最原始的状态,没有兄妹,只有男人和女人。 乔薇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在裴御畅快的抽插间,几乎都快失去了神志。 她埋⒉⒌Ⅰ⑻⒋⒏⑸⒚头在裴御颈间,亲吻他颈上皮肉,将汗水舔进嘴巴里,闭着眼2五18四8五19任由身体在情欲中沉沦。裴御一手将她心中纠结与矛盾撕扯、拋散,带着她一起往深渊里堕落,而后无尽地纵情纵欲。 裴御中途给她戴上项圈,扯着锁链从背后狠狠地肏入。颈间轻微的疼痛与窒息令她的身体愈发敏感,裴御箍着她的腰,疾风骤雨一样插得她腿脚酥软,跪也跪不住。 乔薇红着眼睛喊“老公”,裴御才停下来,扳过她的下巴来亲吻,问:“怎么了?不要了?乔乔,你还缠着哥哥……” 乔薇剧烈地呼吸着,带动小穴一收一缩,不住地缠吞那根灼硬的肉棒。裴御被她吃得腰麻,伏在她耳边喘息,“可以继续么?” 乔薇抽噎着点头,“我想看着哥哥。” “好。” 裴御松开手臂,将乔薇放倒在床上,分开她两条细白修长的腿,抵开白馥阴唇,再度刺入殷红的花蕊。乔薇腿肉哆嗦着,抚上裴御结实的胸膛,小声央求:“你轻点。” 裴御不再像刚才那样粗野蛮横,掐着乔薇的腰深入缓出,乔薇在他身下,觉得自己就像是暴风雨后停靠入港的小船,借着欲浪情潮,在裴御的掌控下晃晃悠悠,起起伏伏。 她低吟娇喘,有些忍受不住绵长的快感,求他:“哥,我要……我要……” 裴御动作激烈,开始往她敏感处狠狠顶弄,快感从他腹下激荡攀升,一波又一波的愉悦将乔薇送上高潮。 她忍不住尖叫呻吟,已快没了意识,喊“老公”也不见他停下。直到裴御也急促地喘息起来,在她耳边低哼,随后猛地撤身出来,温凉的精液疾溅,射在乔薇的小腹上。 乔薇眼前阵阵发昏,手脚绵软无力,动也动不了。 裴御将她抱进怀中,他以吻安抚着她颤抖的身躯,两人紧紧拥抱着对方,亲密无间,在性事的余欢中,像夫妻一样缠绵温存。 裴御倚靠着床头,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乔薇的头发。 窗外风雨渐歇,房间内只有乔薇安安静静的呼吸声,还有她临睡前喃喃着的一句“生日快乐”。裴御想,这是他收到得最好的生日礼物。 裴御蹑手蹑脚地起身,套上衣 服,俯身浅浅地亲吻了一下乔薇的额头,动作小心又珍视。 他去阳台靠着冰冷的墙壁坐下,烟头猩红明灭,喉舌间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令他的头脑逐渐清醒起来。 他捻灭了一支,又点燃上一支。 裴御拿出手机,目光深深地看着屏幕上的信息。 「御哥,你明天生日,有什么安排吗?有时间的话,请你吃饭啊。」 「晚上十点。000624。」 裴御删掉记录,将手机丢在地上。 除了乔薇,还有谁会相信这样的巧合? 黑色轿车停在川流不息的街头对面。 潮湿的风吹来一场阵雨,雨水模糊了车窗,阻挡了视线,裴御就将窗户打开,任由雨丝往车里飘落。 他坐在车里,手指一嗒一嗒都敲在方向盘上,眼眸深黑,一动不动地2五18四8五19盯着对面的蛋糕坊。 透过陈设蛋糕的橱窗,他隐隐约约能看到那个女孩子是如何藏在礼物盒里,又如何从中钻出来的,大约试了四五次才成功。 她笑得甜美又灿烂,兴冲冲地抱住骆鸣,眉飞色舞像他描述着什么。 骆鸣一脸无奈地将她从身上揪下来,朝乔薇伸了伸手,也在索要。 乔薇拎来一个小蛋糕,搁在他的手心,然后又作出可怜的模样,双手合十拜托他。 骆鸣的脸上才算有了些笑意,但表情依旧别扭,貌似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他们终于从蛋糕店走出来。骆鸣问店主要了一把伞,替乔薇撑在头顶。乔薇看了一眼时间,翻出手机打电话。 手侧响起一阵电话铃声,裴御不禁挑了挑眉。 他望着街对面的乔薇,将车窗摇上,接了电话:“喂?” “哥,你什么时候在家啊?” “什么事?” “哦,你要是在的话,我让骆鸣去帮我拿一样东西,我的书包落在家里了。不过骆鸣车子快没油了,可能要你出来送一送。” 裴御略一思考,便几不可闻地低笑一声,回答:“不,我不在家,要出门见一个客户。” 乔薇:“那正好!……唔,我是说,我自己去也行。那你大概什么时候回家?” 裴御想了想:“十点。” “行。” 乔薇按掉电话,在街边高兴地跟骆鸣击掌。她的脸红彤彤的,眼似星儿那样亮,还有一丝丝狡黠的光,嘴边扬起得逞的笑容,尤为明媚快活。 他们走后,为防万一,裴御甚至去了蛋糕店里确认,得2五18四8五19知蛋糕卡上写得是——“裴御,生日快乐”。 走出店门,裴御打起黑色的伞,犹疑片刻,便回复了那条短信。 他在雨中静默地站了良久,一直等到临近十点。 而后,裴御放下雨伞,任由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流下。雨冰冷冷的,可依旧不足以令他清醒,不足以压抑住从他脑海里冒出来的可怕念头。 他狞笑了一声,抚去鼻梁上的雨水,低低骂道:“你真是畜生。” * 乔薇半夜醒来,枕边空荡荡的。 她没有见到裴御,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裴御回来,就赤着脚下床去找他。 她看见裴御倚靠在阳台窗户边抽烟。见到乔薇,裴御很快把烟捻熄在花盆里,先声夺人地问她:“你怎么醒了?” “哥,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裴御一向严格自律,从不抽烟喝酒。 裴御只是笑了笑,并不回答她,看到她没穿鞋,轻拧了下眉头,“怎么光着脚出来,凉不凉?”他将自己的拖鞋脱给乔薇穿,乔薇趿拉上,伸手搂住了裴御。 “你的事,怎么都不告诉我?” 她的手臂纤细,怀抱里却有无穷的温暖和柔软,她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兽一样安抚裴御,“我不想一个人睡。” 裴御讶然了片刻,伸手将乔薇深深抱在怀里,低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回去睡吧?”她抚摸着裴御英俊的眉角。 裴御捧起她的脸,专注又热烈地亲吻她,而后回答:“好。” 如果拥有乔薇是一种罪孽的话,他愿行一辈子的好善来赎。 哪怕死后还要下地狱,他都心甘情愿。 (完) 桃花锦浪(一) 十五日上元节,细雪。 颍川侯梁慎行以百金购得一盏花灯,为博夫人一笑。 花灯奉至秦观朱面前,灯芯如熔金一般燃烧着,透过雪纱面,晕散出珠白的光。 她以指尖抚摸着雪纱面上所绘的“嫦娥奔月”图,听送灯的女郎讲述着这灯笼是何方巧匠所制,这上面的图又出自哪位名家手笔,以及嫦娥奔月的典故。 女郎眉飞色舞地讲述完,又小心去观察秦观朱的神色,以知她悦是不悦。 听得这女郎说嫦娥后羿一夫一妻,鹣鲽情深,秦观朱水波不兴地笑了笑,便从她手中接来灯柄,握在掌中。 她望着嫦娥奔月图,眼里是不见喜色的,当下所为不过是给这送灯女郎一个台阶好走,“她讲得甚好。侯爷,妾身可以赏么?” 梁慎行负手而立,唇角浮现些笑意,可这笑容冷峭,神情倦懒,教人察觉不出一丝愉悦。 他拿深黑的眼睛看了秦观朱v片刻,平静冷淡地回道:“依夫人的意。” 秦观朱抿唇,避开他的视 线,做主行赏。 女郎忙不迭地磕头谢恩,“谢夫人。” 送灯女郎临退下前,又小心翼翼地偷瞧了那夫人一眼,见此女子眉目生得深秀浓丽,如灼灼桃花,姿容算不上绝世美人,可也算端庄秀致。她肌肤腻白如玉,看似是好个贵人,体态却清瘦了些,不像是素来养尊处优之人。 听闻秦氏与颍川侯梁慎行是年少结发。当颍川侯还不是颍川侯,只是草芥书生梁慎行时,秦氏就与他结为夫妻。 那时梁慎行为得功名而寒窗苦读,三年未果,落魄无为。 秦氏对其不离不弃,素日里做针线活儿换些银钱,日子虽是清贫了些,可二人感情越发深厚。 后来梁慎行弃文从武,应征参军,谁料竟如鲤鱼得水,腾跃成龙,其人在军中足智多谋,用兵如神,短短三年就在军中崭露头角,脱颖而出,担任军师一职,更在后来与蛮羌的战争中为一方统帅。 据传那时,梁慎行曾将秦氏接到军营里,令其陪伴左右,夫妻二人,历经生死,情分非比寻常。 瞧这今日颍川侯一掷千金,买下花灯来仅仅是为了博秦氏开心,这梁慎行对秦氏的欢喜与深情,可见一斑。 送灯女郎不由地暗暗羡嫉,倘若她能在年少时遇上颍川侯这样的豪杰英雄,定也能做到如秦氏这般,舍命相陪。哪怕是为他死了也好,能让颍川侯惦记一辈子,死也是值得。 只可惜这样的好福气偏偏落到了秦氏头上,别人也只有衔恨的份儿。 “喜欢么?” 梁慎行将花灯托起来,在掌中拧转着细细瞧了一番,道:“成碧,你记不记得,以前在望都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逛灯会?你在灯会上看到一只走兔灯,心中欢喜得紧,只可惜那时本侯无用,给不了你那么好的玩意儿……” 他将灯柄重新搁到秦观朱的手中,笑了笑,“现在,本侯将这”16九八44八五七灯会上最好的一盏灯笼送给你。” 秦观朱听梁慎行唤她的小字“成碧”,一时恍然,握着灯柄的手指缓缓收拢。 她回道:“妾身那时年纪还小,因得不上走兔灯,不免委屈起来,又恐侯爷以为妾身是嫌贫爱富,不敢让您瞧见,便躲在厨房里偷偷掉眼泪。” 她有甚么心思,脸上惯来藏不住,揪着空空的荷包失魂落魄,梁慎行一丝不落地看在眼中。 想起那时秦观朱性情赤真,梁慎行的笑容有了一丝暖意。他上前抚了抚秦观朱斗篷外的落雪,笑道:“你要躲到哪里去,本侯难道还不知么?每次都是厨房。” 秦观垂下眉来。 “本侯后来倒也疑心,你啊,怕不是故意的。偏偏每次躲同样的地方,偏偏来惹本侯担心……” 秦观朱听后,清冷的神色如同融冰,一下笑了起来。 “就这样。” 他忽地一句,令秦观朱纳罕地抬起眉眼,“甚么?” 梁慎行伸手拢住她的下巴,眼色深沉,道:“成碧,就这样笑罢。你对本侯,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 “……” 她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一旁的侍卫。 梁慎行挑眉,“怎么?你不喜欢?” 秦观朱摇了摇头,上前一步靠近梁慎行,将他的手拢进斗篷里。他的手暖和宽厚,秦观朱的手纤细冰凉。 秦观朱道:“那时侯爷见我得不上走兔灯,便自个儿拿宣纸竹条扎了一盏,亲手绘上梅兰竹,挂在家门上。侯爷,从那以后,妾身就不羡艳甚么走兔灯、嫦娥奔月灯,这些都比不过侯爷扎得那盏灯笼。”她说这话时,泪眼婆娑,“只可惜,那盏灯,妾身弄丢了。” 梁慎行道:“本侯再为你扎一盏。” “再扎一盏,也不是当初的那盏了。” “成碧,你到底……!” 他听此胡搅蛮缠的一句,不由地涌起怒色,深黑的眼里跳动着的火焰,几乎能将秦观朱燃烧殆尽。 梁慎行额上青筋突突跳个不停,好一会儿,他才压住胸中的怒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罢了,跟本侯回去。” “……我不想回去。” “今日是上元节,你违抗命令,私自出府,本侯不再与你计较。可今日是谁放你出来,本侯回去就杀了他!” 秦观朱脸色大变,颤着唇,“你又是如此!你又是如此!” “不是本”16九八44八五七侯如此,是你,逼得本侯如此。” 他一下握住她的细腕,铁铸一般冰冷又坚硬的手指,攥得秦观朱生疼,“你到底要闹到甚么时候?不就是娶了昭月郡主么,本侯娶也娶了,又何须你来置喙!昭月甚么身份,可见了你,还不是要伏小做低?!本侯又何尝冷落你,亏待你?该做的,能做的,本侯都做了,你到底还要本侯如何——!” “侯爷无错,妾身对侯爷亦别无他求。是妾身善妒,还请侯爷开恩,”她眼睛有泪,可眼底却是死寂一样的冷,她在梁慎行面前跪了下来,“放我走罢……” 梁慎行眼眶发红,无人知他是在怒,还是在痛。 “成碧,适可而止。” 他上前一步,手指抚摸着秦观朱额角的发丝,轻声道:“别再让本侯为难。” 他的手一触到她,秦观朱的嘴唇就不住地哆嗦,“你要怎样?” “你知道。” 秦观朱满面惊恐,拢起的手掌中尽是冷汗。 梁慎行抬起她的脸,低头吻住她血色褪尽的唇,一片冰冷,她如饮雪水,一线寒入喉中。 * 提示: 过程1v2,结局1v1,站定秦观朱x魏听风,HE。 桃花锦浪(二) 梁慎行果真说到做到,那个放秦观朱出府的侍卫,当众受仗刑五十。 行刑时,梁慎行就让秦观朱亲眼看着,看见那人被打得满地鲜血,肉沫翻飞。 她心尖儿发颤,浑身发冷。梁慎行知道这样对付她有用,她的确怕,怕得以后不敢再找任何人帮忙,不敢再接受任何人的怜悯。 但秦观朱也仅仅是怕连累他人而已,她依旧想逃。 梁慎行握住她发冷的手,轻声问:“你怕么?” 秦观朱回道:“侯爷,你知我是甚么样的人,又何必如此?妾身只想求个成全。” 梁慎行与她夫妻多年,岂能不知她的心思?秦观朱这等认死理的人,认准了他,万死也不后悔;可一旦不认了,亦是万死也不肯回头的。 他从前爱极了她这个性子,现在亦恨极了她这个性子。 梁慎行不再愤怒,也不觉得痛心,脸色逐渐冷峻,一手抓住秦观朱的头发将她狠狠扯回房中。发丝间细密又剧烈的痛,令秦观朱连连抽气,可她一声没有叫。 梁慎行当众给她这般侮辱,到了床上也不会教她好过。 与他行欢,不该叫行“欢”,而是行“苦”。 她不得好过,梁慎行又岂会因此就痛快?他折磨她,无异于折磨他自己。 梁慎行扯起她细细的腰肢,令秦观朱跪在床上,以最屈辱的姿势接受他的进入。他腹下粗大怒张的性器,如一把刃,毫不留情地往她身体里送。 干涩紧致的小穴如同被撕裂一般疼起来,秦观朱低低惨叫,雪白的肌肤转眼渗出一层冷汗。她蹙眉,急促地喘着气,又一声冷笑。 她回过脸望向梁慎行,眼色那般冷媚,带有一丝丝讥诮的笑,问道:“侯爷这时不嫌我脏了么?” 梁慎行与她四目相抵,眼前狠狠一晃,不由地微微眩晕。 他想起在军营那日,秦观朱仅仅穿着一身素衫薄衣,领口敞张,露出半抹雪白丰盈的酥胸,如此衣衫不整地朝他走过来。 梁慎行从未见过秦观朱这副模样,浪荡,风情,千娇百媚……不似她以往那般温婉贤惠,知书达礼。 她细白的脚腕上绑了一串银铃铛,赤脚走向他时,铃铛灵灵地响。 这不是属于她的物什,除此之外,秦观朱手里还捧着一把镂金白鞘的宝刀。 她笑吟吟的,可乌黑的眼瞳一点光亮也无,如同烧穿的两颗洞,空空地望着他,说:“夫君,你不是一直想要这把刀么?我给你换来了。” 梁慎行满目皆是震愕,看看她,又看看那柄宝刀,目光最终落到她脚踝上的银铃铛。 他认得这串银铃铛,也认得此刀——它们都属于一个刀客,北域第一刀客。 梁慎行为了夺来此人手中这把名为“逐星”的宝刀,已苦苦追寻他三月之久,用尽千方百计,即便出动军营的精兵铁骑,都未能将宝刀夺回。 期间梁慎行与这刀客曾交过手,那刀客手上就系着一串红绳银铃铛。北域传言,此人刀先发,而铃声后至,梁慎行那日见识一番,果真名不虚传,心中还感叹此人刀之快,已非泛泛。 可他不曾料到,竟有一日他能看到此二物皆成了秦观朱所有。 秦观朱奉来宝刀的当日,梁慎行就快要娶昭月郡主过门。 秦观朱得知此事后曾与他哭闹了三日,认清此事再无寰转的余地后,她便再也不闹了。梁慎行以为她是终于想通了此事,愿意与他和解,谁知秦观朱竟如此决绝,用这样的方式报复他…… 竟然是跟一个刀客? 一个下贱得不能再下贱,靠着杀人为生的刀客? 梁慎行闭了闭眼,呼吸都颤抖起来。 他咬住牙,将愤怒与屈辱压抑住,从后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低声警告道:“你闭嘴。” 秦观朱心中正恨着梁慎行, 恨着他不将人命当回事,方才再大的苦痛也吃过,此刻又岂听他威胁?她只怕自己的话还不够狠,不够毒。 “妾身曾用这副身子为侯爷换得一把宝刀,那把刀是你最想得到的东西……妾身换来予你,为侯爷和郡主贺喜,侯爷怎就不喜欢了?” “荡妇!闭嘴,闭嘴——!” 梁慎行一把将她按倒在床中,蛮狠粗暴地抽插起来,疯了似的往她身体最深处顶送,似要将她整个剖开了来看,看看她的心,是如何变得这般无情的…… 不然她怎会忍心?怎会如此? 秦观朱的脸被按在枕头里,教他折磨得再说不出话来,只能细细吟叫着,脸上渐渐浮现痛楚的神色 02 。 梁慎行或许真嫌她身子脏,这场欢爱没持续多久,梁慎行管?理号⒗㈨⒏㈣⒋㈧⑸⑺的呼吸就开始变得混乱浑浊。 秦观朱身体在他的顶撞下溃不成形,眼前泛起一片茫茫的白。 再苦,她心底深处还念着梁慎行,身体做不到她嘴上那样硬,玉穴当中不断流出黏腻润滑的蜜液,温柔紧致地含吮起粗大狰狞的阳物,媚肉绞吞得更深。 “成碧,你痛快了么?” 他恨得咬牙切齿,喘息急重。 秦观朱不顾得回答,骨子里爬上钻心的痒,身下酥麻迭起。她细细吞咽了几下,抑制住失控的呻吟叫喊,浑身软得似一汪春水,荡漾,颤栗,不住地绞缠着梁慎行。 行至欲深,他深且重地急插了几回,将粘稠的白浊射进她穴中深处。 梁慎行撤身出来,扯起秦观朱的长发,令她跪伏着,扶着粗挺的阳物直往她唇上抵送,“张嘴。” 秦观朱不顺从,发间骤然一痛,她低叫一声,阳物趁虚而入,狠往她喉咙深里顶。她不得不张口含入,吮着硬物吞吐了几回,将上头的阳精淫液舔舐干净。 梁慎行满足后就一把推开她,下床去穿衣裳。 秦观朱周身赤裸着倒在床上,腿心间的白精不住地往外淌。她面向墙壁,抱紧手臂整个蜷缩起来,情欲褪去后唯留下一片冰冷,冷得她嘴唇发抖。 明明这下头还烧着地龙,将屋里熏得如三月春暖。 梁慎行临出门前脚步顿了一顿,他听不见秦观朱哭,也听不见她怨,负在身后的手掌逐渐握紧,终是没有再跟她说一句话,径直走出了房门。 秦观朱想起从前在望都,日子清贫,过冬时连炭也烧不起,简陋的屋室里跟冰窟一样冷。 梁慎行晚上也要读书,秦观朱要一人睡,裹着冷铁一样的被衾,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梁慎行瞧见她在被子里哆嗦,也难专心读了,爬上床来,伸手将秦观朱拖进怀里抱着,疼惜地吻在她的脸颊上。 他不由地愧疚,带着歉意道:“我真没用,总教你受苦。” 秦观朱去捏他的嘴巴,不准他说丧气话,道:“谁讲你无用?现下是天不赐良机,还不到夫君的用武之地罢了……夫君,妾身一直相信,终有一日你能出人头地,为皇上赏识,教朝廷重用。等到那一日,你就可以实现你的雄心抱负,你去当大官,大周就可以少些同我们这样受苦的百姓……” 他笑起来,“是么?其他人都不信我,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信,可只要有夫人这句话,再苦再难,我也一定能出人头地……到了那时,你在我身边,我也这样抱着你,你就不冷了……” “这可不够,屋里要烧八个炭盆!” “一百个也行啊!” 秦观朱窝在他怀里窃窃低笑,梁慎行也觉得此言荒诞,抱紧她朗朗笑出声,“这夜还长,夫人不如陪我读书罢。” “你今日读甚么?” “读……读‘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温暖的手探进她的衣衫里去,衔着她的耳朵不正经地念诗。秦观朱脸上绯红,可算知他说得“读书”是甚么意思了,气他没个读书人的样子,拧住他的脸皮说道:“书要这样读么?” “书中自有颜如玉么。” “……” 她读得书不多,怎比得上梁慎行口若悬河?况且他也净是歪理。 梁慎行那时管?理号⒗㈨⒏㈣⒋㈧⑸⑺候行房事,待她很温柔,疼爱她时极喜欢咬她耳朵,往里轻轻呵气,教秦观朱痒得直躲,他才痛快。 秦观朱恼他戏弄,拿爪子去挠他的背。梁慎行也不怕疼,一手握住她浑圆白腻的胸揉弄,小声唤“成碧”,身下入得更缓更深,秦观朱教他弄得浑身软绵绵,便甚么脾气也发作不出了。 他方才问:“成碧,你痛快了么?” 此刻,秦观朱忽地淌了一脸的眼泪。 她捂住眼睛,在这空荡荡的房间里头,也不知是在回谁,声音轻哑着说:“我痛快得很。” 桃花锦浪(三) 颍川侯得宝刀逐星,已是在一年前的北域军营。不知为何,这消息口口相传,近来竟传到圣上的耳中。 传闻宝刀逐星,刀刃乃是以天山寒铁为料,经铸刀师“鬼手”淬炼七七四十九天,方才铸得。 刀身质朴无华,貌似平平无奇,可一旦出鞘,声似虎啸龙吟,甚是骇人心魄。逐星一旦饮血,刀芒毕露,寒气森然,外人得见,才方知这的确是柄天下难寻的好刀。 0202 不过此刀本身的锋利尚在其次,其威才是首要。 江湖上似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各路豪杰侠士皆要对逐星的主人恭敬三分,而且,如果刀主拿逐星发号施令,但凡不违背江湖道义,他们都需得听候刀主的差遣。 行走江湖,需讲信讲义,否则别人瞧他不起,故而这等约定俗成的规矩比大周律令都要有效,豪杰侠士无人不遵,无人不守。 至于这规矩的由来,非江湖人是很难了解到来龙去脉的,外人只知道这刀原本乃江陵魏氏所有,后来流落到一名刀客手上,从此再无易主。 逐星的名声威震天下,圣上听闻颍川侯得此宝刀,不免大有兴致,亦想拿来赏玩赏玩。 一个月之后,圣上的御驾将会巡至颍川芙蓉城,圣上命令梁慎行前来布防护驾,并在芙蓉城中举办问刀大会,云集天下英雄豪杰,共赏宝刀。 梁慎行明白,逐星威名在外,圣上是忌惮此刀落在他手中,恐他以此号令江湖,威挟朝廷;圣上借此机会举办问刀大会,目的不是为了鉴赏宝刀,而是要向江湖布施天子之威。 梁慎行恐圣上怀疑他有反心,便不敢怠慢,收到圣旨后,即日启程前往芙管?理号⒗㈨⒏㈣⒋㈧⑸⑺蓉城。 逐星,他早就秘密带去芙蓉城了;可对外宣称此刀还在侯府,并请来七名江湖高手进府护刀,以此声东击西,提防有人前来抢夺。 梁慎行走之前,给秦观朱上了脚镣,钥匙归昭月郡主所有。 这日秦观朱受郡主召见,前往水阁请安。 昭月半坐在美人榻上,正在同一个女先生下棋,她素手执黑,落子无悔。 秦观朱见昭月并不跪拜, 单单颔首行礼,“郡主。” 昭月余光瞥见秦观朱来,也未正视她,抬手轻轻一招,她的侍女便为秦观朱端来一碗汤药。 秦观朱看了看那汤碗,接到手中,毫不犹豫地将汤药一饮而尽。药汁苦极,苦得她舌根子发麻,不禁连连蹙眉。 等到苦意散去一些,秦观朱才镇了镇心神,拜道:“多谢。” 昭月眼见棋盘中的黑龙被吞噬殆尽,又输了一局,艳丽无方的容颜陡然失了几分光华。她冷讥一声,将黑子丢回瓮中,道:“不必谢。你不愿怀侯爷的孩子,正如了我的意,咱们谁也不欠谁。” 秦观朱勉笑一下,这就要告退。 昭月拔高声音唤住她,口吻里尽是做惯了人上人的威势与傲气,问:“秦观朱,在你看来,本郡主是个甚么样的人?” 秦观朱回身,静静地望向昭月,答:“我与郡主未有深交,不予置评。” “那你知不知,侯爷为甚么娶我?” 秦观朱听出她语气里的得意,并不觉恼怒,客气地回答:“此事军中上下人人皆知,韩野王曾派三万援军,助侯爷击退蛮羌。经此一战,韩野王赏识侯爷的胆略,将郡主许配予他。” 昭月愣了一下,方才那股子傲慢荡然无存,“原来,他也是这样告诉你的……?” 秦观朱眼中浮了些惑然,“甚么意思?” 昭月又忽地笑起来,笑容如临水照影,不太真切,“没甚么。” 昭月抬手示意在旁的侍女,侍女又奉上一把钥匙。 她瞧了瞧秦观朱脚上的镣铐,铁镣隔层衣裳也能磨住她的皮肉,大抵已经磨烂了,有些微朱血渗出来。 她不想梁慎行竟舍得对秦观朱这样狠,大概十五那日她逃出侯府一事,果真触到梁慎行的逆鳞。秦观朱对梁慎行冷言冷语,讥嘲相待,他都不见得会动怒,但她不能逃。 或许对于梁慎行来说,他们二人哪怕是互相折磨,也好过分离。 昭月不见笑了,只道:“这钥匙,你拿去罢。” “不必。谢谢。” 秦观朱到底怕再生事端,又连累他人,而且,她亦最不想欠昭月的人情。 秦观朱走后,昭月起身走向水阁外,面向满池残败的枯荷,迎着料峭的春风而立。 侍女忙拿起貂裘为昭月披上。 此裘衣丰厚温暖,用以御寒是再好不过了,昭月素来珍惜,因此物乃梁慎行所赠。 昭月将貂裘扯紧,团团裹在身上,仿佛是梁慎行在拥抱住她一样。她不知梁慎行的怀抱是何等的温暖宽厚,想来男人的胸膛,总能比貂裘更伟岸些。 她只教梁慎行背过,他的背宽阔结实,像青山一样稳重又挺拔。 在成亲当日,下花轿时,梁慎行背着她一步一步往喜堂里走。她抿住唇角的笑,手扶着他的肩膀,梁慎行黑沉沉的长发轻轻搔在她手背上,惹起细微的痒,痒得她脸比喜帕还要红。 他放她下来时,声音里没有多少快意,可言辞却对她甚为关怀,沉声道:“郡主当心。” 她隔着喜帕,眼前尽是红彤彤的一片,因看不清前路,就朝他伸出手来,问:“将军能领着我么?” 梁慎行僵硬了一阵儿,才说:“好。” 梁慎行引着她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连牵都不曾牵。 昭月见他如此生分,心头一阵怅然,可又很快宽解自己,梁慎行这是敬她、重她,才不肯在众人面前与她男女相亲,以免失了体面。 嫁入侯府一年,昭月才清醒明白,他当初的敬重,皆因他不喜欢。 昭月想起成亲当日的情形,情不自禁地拿下巴轻轻蹭着领子上柔软的绒毛,轻声道:“我就知我没有看错人。” “郡主娘娘……”侍女担忧地看向她。 昭月说:“原来秦氏搞错了因果,她不知道,当初是我拿婚事要挟了侯爷,否则我王叔岂会派兵增援?” 她嘴唇发颤,泪流满面。 “我如此待他,他竟不恨我,对外还在周全我的颜面,不曾教我落得个跋扈的恶名……可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昭月双手捂住脸,哭得再委屈不过,莹莹水泽从指缝中流泻出来。 梁慎行既是这么温柔心肠的人,事事都愿意体贴周到,怎么就不肯喜欢她? 怎么就不肯…… 桃花锦浪(四) 夜晚,月明星稀,霜白的月光笼罩着侯府,如同在沉黑的牢笼上落了一层黯淡的雪色。 秦观朱⒉⒌Ⅰ⑻⒋⒏⑸⒚身外系着银灰色斗篷,怀里揣着手炉,一边望着明月,一边沿着花径散步。 她道是怕积食,要在府上四处走走,不许人跟着。因秦观朱脚上还拖着铁链,梁慎行派来看守她的侍卫们也不必太过担心,着令一名侍女跟着她。 秦观朱妥协。 她在屋中闷得心慌,梁慎行给她戴脚镣,她偏偏比以前更喜欢走动,铁环磨烂她的皮肉都没甚关系。 她不好过一分,梁慎行怕比她更难过三分。 侍女提着琉璃风灯,听得前方有异响,她谨慎地走出八角门,远远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夜色当中。 “甚么人?” 侍女上前,终于瞧清楚了那人,看衣裳打扮,不是侯府中人,而是梁慎行请来护刀的武林人士。 她毕恭毕敬地解释道:“大侠,侯府后院里皆是女眷,是不准外人进入的。夜深了,还请回罢,莫冲撞了我家夫人。” 秦观朱抬眼望去。 夜风将灯笼吹得摇摇晃晃,光也模糊了,她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觉出有一道冽如冷霜的目光投射过来。 秦观朱很快觉察出异样,果真看见侍女身体一软,连带着风灯倒在地上。她回身忙跑,没出两步,腰间蓦地一紧,整个人都被捞进一副坚实宽阔的怀抱中。 搂紧她的臂弯强健有力,胸膛的温度火热如阳,她真真切切感受到这是一副勃张着力量的雄躯。 秦观朱失声尖叫。 男人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一手箍住秦观朱不住挣扎的身子,唇凑近她的耳朵,低声喊道:“成碧。” 秦观朱陡然僵住,“你……” 他呼吸深深浅浅,落在秦观朱的耳边,薄唇沿着她的耳廓描画,将她绵软的耳垂咬住,咬得秦观朱轻微呜咽一声。 “你竟是梁慎行的女人。”他气息粗犷,似叹似怨,“成碧,你骗我。” “你为甚么在这里?”她警惕地望向四周,屏住呼吸,心脏在怦怦狂跳,“你不该来这儿。” “我说过,我会回来找你。” 铁链窸窸窣窣作响,秦观朱胆战心惊地往后退,踉跄了一下,后背不防地撞在墙上。男人眼疾手快,伸手护住她的头,秦观朱后脑跌进男人的掌中,才不至于吃痛。 借着月色,她终于看清这男人的脸。 他已不戴面具,左脸上有一道伤疤,自颧骨划到下巴,冷着脸时,伤疤尤为狰狞骇人,秦观朱大约可以料想,他受这伤时该有多疼。 他不似富贵乡里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皮肤泛着受尽风霜的铜金色。眉目深邃,棱角分明,从他的相貌中能够看出异域的血统,英俊得甚是冷硬,近乎凌厉,像他的刀一样。 不过他性格木讷,不善言辞,面对秦观朱,他说不出甚么话来,只好拿唇去吻她,有些笨拙地沿着她的唇缝舔舐。 秦观朱一把推开他,凌乱地喘息,“别碰我。” 他欲为秦观朱抚整乱发的手当空僵住,顺从地收回手时,低头瞥见她脚上的锁链。 他拧眉,沉声问道:“谁这样待你?” 秦观朱不回答。 他猜测道:“梁慎行?” 除了梁慎行,还有谁敢如此?男人眉头拧得更深,不作他想,从腰间抽出刀来——这是把普通的刀,在月光中泛着隐隐的寒色。 “过来。”他说。 秦观朱知道他想斩断铁链,摇头道:“不行。” “为甚么?”魏听风眼轮乌黑,望着她的眼神里全是纯粹的不解,仿佛在他眼中,有束缚,斩断束缚即可,无需多言。 面对他的质问,秦观朱再一次回答不上来,只是胡乱搪塞,说:“很坚固,没那么容易。” “好说。”他拎刀,“你当心。” 他将铁链勾出来,反手一斩,铛地一声,铁链即刻断成两截。他自是催着内力,才使这普通的刀有这般断金截玉的锋利。 刀刃上已砍出一个小小的缺口。 秦观朱诧异片刻,试着走了两步,拖行的锁链依旧揪扯着扣住脚腕的铁环,她还疼,轻微蹙了一下眉。 魏听风敏锐觉察,“疼?” 秦观朱道:“无妨。总比刚才好多了。” “别动。” 他上前扣住秦观朱的腰,揽起她的腿,将她稳稳抱在怀中。身体猝不及防地腾空,令秦观朱小小惊呼一声,她脸色大变,“你做甚么!你放开……你放我下来!” 他似乎洞穿她在担心甚么,手拍拍她的腰,安抚道:“莫怕,我摸查过侯府的巡防,你别叫喊,无人会来。” “你……你到底……” 他抱着秦观朱穿过另外一侧的石园,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片偏僻的居所,看来侯府是安排他住在此处了。 小院中的枯槐树上还系着一匹高头烈马,比寻常⒉⒌Ⅰ⑻⒋⒏⑸⒚的军马都要强壮健硕。 槐树旁边还有一口井。他将秦观朱放在井边,拎来一墩石凳让她坐下。 他单膝跪在秦观朱的膝前,极其小心地去褪她的绣鞋罗袜。 秦观朱慌了,一脚狠往他肩膀上蹬,谁知竟跟踢在一块磐石上似的,他纹丝不动,伸手握住她的脚。 他盯住她,神色木然,说:“教我看看伤。” “不行。”秦观朱脸色绯红。 “为甚么?” “……” 他抿唇,道:“我摸过,也亲过。” 她猛地瞪住了他,气急道:“你闭嘴!” 他望着秦观朱沉默了。 他便是一言不发,秦观朱也能觉出他身上强大凌厉的气势,以至于他再度握紧她的脚,低头细细察看她脚腕上的伤势时,秦观朱再反抗不得。 秦观朱的脚极白,极软,骨架匀致,小得盈盈一握,还不比他的手大。 他手上有厚厚的粗茧,粗糙磨在秦观朱的玉足上,牵起细微的痒意。 “有锁孔。” 他左右寻来一小截树枝,用刀削成木针一样大小,对着锁孔几番摸寻。不久,秦观朱听得咔嗒一声,脚腕上一松,他就将其中一枚铁环取了下来。 秦观朱有些瞠目结舌,“你……” 他随之又取下另外一只,弃掷一旁。 秦观朱抚着脚腕上完好的皮肉轻轻揉捏,淡笑道:“你是刀客,还是盗贼?” “我不做坏事。” 他又取来一瓶伤药,将秦观朱的脚放在他的腿上,细细地涂抹上药粉。 药性烈如虎狼,洒在上面如同火燎,秦观朱疼得发抖。魏听风低头,朝着伤口轻轻吹着气,吹散她脚腕上热辣辣的痛。 他轻揉着她的脚背,低声问:“铃铛呢?” 秦观朱道:“丢了。” 那天,他临走前将铃铛绑在她的脚腕上,又摘下半口獠牙面具,露出坚毅冰冷的唇线,与她纠缠亲吻,在她耳边低低承诺,道:“等我,我会回来找你。” 那铃铛被他视作信物,但对于秦观朱来说,这则是激怒梁慎行的武器。 梁慎行瞧见她脚腕上的铃铛,果真发了疯。 那铃铛教梁慎行扯烂,砍成数截。 男人听她说丢了,眉毛抽了一抽,轻轻“哦”了一声,又很快沉默下来。 片刻后,他再问道:“你说,你是大周的军妓,是在骗我吗?” 秦观朱不以为意,眼色流波,朝他嫣然一笑,道:“你傻么,我聪明。你讲你叫听风,我就不会信。” “我不曾骗你,我姓魏,名听风。魏听风。” 桃花锦浪(五) 她不曾问过他姓甚名谁,魏听风的名字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 那夜是他俯身贴近她,炙热的呼吸近⒉⒌Ⅰ⑻⒋⒏⑸⒚在咫尺,灼着她的面孔,而后主动道:“听风。我叫听风。” 在魏听风之前,她只有梁慎行一个男人。 她视梁慎行是她的天地,她的日月,她曾暗暗立誓,愿意受尽一生苦楚,来换他功成名就、荣华富贵。 两人相识于幼年,梁家与秦家隔墙毗邻,她在厨房烧火做饭时,常常能听见梁慎行在院子里背书。 他是极聪明的,书瞧一遍就能记得住,背好书,他就爬上墙头,伸长脖子拿黑亮的眼睛瞧她:“成碧呀,今日你煮了粽子么?好香好香,扔给我个好不?” 秦观朱拎着个头儿最大的粽子,藏在身后,抬头嗔他:“你总来占便宜。” “也是妹妹愿意给我占便宜不是?我娘说,你这样,是要做我夫人的。”他笑得不正经,“你晓得夫人是甚么吗?就跟你爹娘那样,我们也在一起。” “不要脸!”秦观朱一个粽子狠砸过去,正中梁慎行额头,听得他“哎呦”一声痛呼,从墙上跌下去,旋即没了动静。 秦观朱吓住,忙立起木梯子爬上去,正与梁慎行撞了个对脸,两人目光相抵,近得几乎都能听见他细微的呼吸声。 秦观朱脸一下全红了,“你,你……” 梁慎行的脸也发烫,想要戏弄她的心思也没了,回道:“我逗你顽儿的,一点也没摔着,别担心。” 她气恼,“臭美,谁担心你?” 他娘说得果真不假,她白给他占便宜,便是愿意为他吃亏,她这样就是注定好要给梁慎行做夫人的。 他们成亲后,日子过得再苦,秦观朱都不曾因为贫穷与他争红一次脸,别人都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她却认为夫妻就该彼此扶持,“同甘共苦”。 也就有次见梁慎行贪杯,一醉就倒在家门口睡得不省人事,秦观朱头次与他争吵。 她看似温柔体贴,可要是真厉害起来,连梁慎行都招惹不起。要么怎偏偏是她一手扶着梁慎行走到如今的地位呢?换个真真纤细柔软的性子,是断然撑不住的。 梁慎行与她道歉也不成,伏低作哄也不成,最后实在拿她没辙,一撩袍,曲膝跪在地上,哀求道:“夫人,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别与我这混账计较了罢!我以后再贪杯,我……” 这倒给秦观朱吓一跳,忙捂住他的嘴巴,“你做男人的,成甚么样子!还不快起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跪你最算不得亏。夫人,你能原谅我了么?” 秦观朱见他如此,哪能还有气?她松开一口气,故作不耐烦地说道:“好了,你起来罢。去张记换半斤油来,再回家吃饭。” 两人吵不过一夜的嘴,她生气,素来是因梁慎行犯了大错,梁慎行也知自己不好,与她认错后再不会犯。 在两人同床异梦之前,他不曾醉过一次。 他们相伴多年,也恩爱多年,如上这般解决矛盾的法子就是法则,可这法则到了娶昭月郡主一事上,就全然变了。 秦观朱心知昭月郡主比她年轻,比她貌美,身份地位远比她尊贵,昭月拥有的东西⒉⒌Ⅰ⑻⒋⒏⑸⒚是她穷极一生都无法得到的,所以她才会在昭月面前那样兵荒马乱,溃不成军。 她再矜不住以往的教养,浑似个泼妇,与梁慎行撒泼哭闹。 梁慎行亦不再像从前那样哀恳认错,在捱了秦观朱狠狠一巴掌后,他捉紧她的手腕,用通红的眼睛瞪她,怒斥道:“成碧!你看看你现在成甚么样子!” 她看见他的眼睛里头,有一轮惨白无华的脸,卑微的,黯淡的,还有些狰狞,疯得不成模样。 秦观朱狠狠一哆嗦,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不再哭闹,每日留在营帐里头对着铜镜看,想看清楚自己究竟变成了甚么样子,又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那日之后,梁慎行也再来看过她,为她折来几枝桃花,插在铜镜边鱼白色的瓷瓶里。 他从后抱着她亲吻,与她说缱绻的情话,承诺会再想办法,看看如何推拒这桩婚事,最终又在秦观朱毫无回应的冰冷中散去兴致,离开了营帐。 她不敢当着梁慎行的面,教他看出她依旧心有希冀,也暗暗期盼着梁慎行是真在想办法,期盼着他是不愿娶昭月郡主的。 她曾看见一队一队精兵强马离开军营,心头悄悄升起一丝期待的星火,拉住一名士兵问了才知——梁大将军近日在费尽心思寻找一柄宝刀。 士兵猜测,梁慎行是要带着大破蛮羌的功绩以及那柄宝刀,凯旋回京,为皇上献寿。 所作所为,也与拒婚无关。 秦观朱乌黑的眼底一片荒凉,望着瓷瓶里的桃花在短短几日内盛开,而后枯萎,了无生息。 那柄宝刀,梁慎行苦寻不得。 梁慎行拿住一个曾经对魏听风有恩的人,施计引魏听风前来军营,而后布下天罗地网,试图抢夺他手中的逐星。 魏听风难敌埋伏,右臂受梁慎行穿刺一剑,出刀变得钝滞。 围剿中剑寒刀冷,衣破血溅,梁慎行的士兵列阵,似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狠命捆缚住。 魏听风拼力全力杀出重围,浑身如同在血泊里泡过,再无逃命的力气。 他声东击西引开追兵,趁乱舍身滚进一个营帐,忙以掌风催灭灯烛。 黑暗中,女子的惊呼乍起,他夺步而去,伸手摸到一片光滑细腻的肌肤,意想不到的柔软。 他知这是个女人,心头打了个突,大觉失礼,可此刻又不敢松手,“别叫。我不伤你。” 秦观朱被他铁铸一般的手掐住脖子,可他用力不深,意只在威胁,可她依旧怕得心惊肉跳,问:“你是甚么人?” “别怕,别怕……”他缓缓松开了些力气,“我就在此处避上一避,即刻就走。” 秦观朱听得见男人沉重的呼吸声,胸膛一起一伏,仿佛痛苦非常。她正欲再问,男人身影晃了一晃,砰地一声,重重地倒栽在地。 她对他一无所知,只明白这人不是作恶的。 搜查而来的士兵在门外试探地问道:“夫人,你这里没事罢?” 秦观朱摸到颈子上腥热的血,惊得手都在哆嗦,她忙扯来布巾擦拭血污,压抑着喉咙里的颤抖,回问:“甚么事?我睡下了。” “军营里逃了个贼人,方才兄弟们都教他引了去,恐他折返回来,前来惊扰夫人。既然夫人无事,我等就退下了。” 秦观朱抿唇道:“去罢,别来扰我。” 士兵都知夫人近来与将军不和,日日都不见好脾气,不敢再叨扰,领命退下了。 秦观朱掌灯,借着光细瞧此人,见他下半脸带着一口鬼面獠牙面罩,形貌骇人。 她伸手将他的面具摘下,细细看清楚他的相貌,又不慎碰到他紧握在手中的刀。 刀身质朴无华,她有些好奇地抚上刀刃,森然寒气顺着指尖一下蔓延到整条手臂。 秦观朱浑身打了个激灵,蓦地清醒起来,猜测此人十有八九就是梁慎行追寻已久的刀客,忙往外跑去唤人,可当掀帐帘的时候又犹豫下来。 秦观朱耳畔全是此人那句,“我不伤你。” 她咬咬牙,回身拽住魏听风的领子,费尽力气将他拖到榻上去。 她累得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倒在榻边喘个不住,说:“你命不该绝,碰上我,正好也跟梁慎行有仇。” 桃花锦浪(六) 魏听风昏迷三日不醒,秦观朱亲手为他换药,治伤。 好在军营开始紧锣密鼓地张罗梁大将军和昭月郡主的婚事,无暇顾及这位旧人。连梁慎行也忙得抽不开身,难能来探望她一次,如此遮遮掩掩的,也令魏听风得以在她帐中藏身休养。 他第三日就醒了,因伤势过重,一时还算不得清醒,模糊间看见一女子端着瓶瓶罐罐,放在枕边,温软白腻的手探进来,去剥他的衣裳。 猝不及防的触碰令他一下睁开眼,他猛地捉住她的手腕,杀戾气如烈火一样灼烧向秦观朱,“甚么人!” 秦观朱只觉手腕都快教他拧碎,大呼一声,“痛!放手!” 女人。 魏听风蓦地松开手,诧异地看着她,又忙从床榻上坐起来,动作不慎牵扯身上的伤口,从他喉咙里闷出一声痛哼。 他低头看见半身绷带,哑声问:“你救了我?” 秦观朱懒得跟他计较,一手倒了碗茶水端给他,“既醒了就赶紧走罢,拖得越久,你就越危险。” 魏听风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昏迷前的种种,自知她说得有理。现下还是白天,不便逃出军营,只得同她征求道:“待到夜晚,即刻就走,绝不连累姑娘。” “你也得有本事牵累……你当现在谁还顾得住我这里?” 她嗤笑,不再搭理他,将药箱丢过去,要魏听风自己换伤药,她则去屏风后换了件衣裳。 魏听风能隐约看到女子朦胧的身影,一具凭着遐想就可看得见的雪白胴体,他忙扭过脸去,不敢细看。 她合上薄衫,将柔软的乌发从颈后撩出,从屏风后走出来,对他说:“今夜是梁将军大喜的日子,军营上下守卫比寻常松懈,你可以趁机逃出去。” 魏听风背着身没看她,摸住发红的耳朵道:“谢谢。” 女子便不再与他讲话了。 她也无别的事要做,就对着镜子发呆。魏听风看着她发呆,因需养精蓄锐,合眼再睡一觉,醒来时她还坐在镜前,依旧在发呆。 外头已是傍晚的天,果真如这女子所说,军营似二伍一巴泗巴五一酒。乎在操办一场喜事,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很是热闹。这等热闹从远处传来,穿破层层阻碍传到营帐中,声音就变得闷闷的,压抑的、不得欢愉的闷。 女子去帐外问了一壶酒,听说是喜酒。 她以小杯酌饮,一杯接着一杯,不一会儿,净白的脸就染上一抹薄红。 “你会醉。”魏听风不得不提醒,“贪酒伤身。” 她回过脸来,魏听风才瞧见她满眼泪水,劝阻的话僵在舌头上,也说不出了,低低道:“喝也无妨。” 她忽地笑了一声,一笑,眼泪纷然跌落,“你们江湖人难道不爱酒?” “刀客,最需要清醒。” 她呆呆地望着他,拎起余下半壶,搁在他手边,道:“你可以试试,或许醉了,也能练出另一番境界。” “谢谢。”他好言拒绝。 她又抚上那柄立在床头的刀,问他:“这把刀,是叫逐星么?” “是。” 果然,梁慎行一直要找得就是这柄宝刀。她再问:“这刀有甚么好?” “平平无奇。” “那为甚么梁大将军费尽心思都要得到这把宝刀?” “我也不知。” 秦观朱一笑,“你骗我?” “我从不骗人。逐星比寻常的刀锋利些,江湖上亦有其他兵器比逐星更锋利,除此之外,别无长处。” “既然如此,你这刀给我好么?” 魏听风沉默,片刻之后道:“对不起。我家中有训,此刀不得落到外人手中。” “何为外人?” “非亲非故。” 她贴近他,将酒斟出来给他喝。她是他的救命恩人,魏听风亦不能拒绝这小小的要求。 她倚着床头,醉眼懒懒地打量他,在沉闷的喜乐中,她的眉眼显得尤为明艳,又尤为凄婉。 她低声问:“你家中有妻儿么?” 魏听风有问则答:“不曾婚娶。” “我要是做了你的妻子,就与你有亲有故,如此就不算外人。那这刀,可赠予我么?” 魏听风闻言并不觉喜悦,甚至亦不觉慌张,而是沉声回道:“此事,作不得玩笑。” 她道:“你生气了?我不愿你背信弃义,有违家训,才想到这个法子的。” 魏听风抿唇,一手取来宝刀,横于秦观朱面前,“你真想要,就拿去罢。” “怎么?” “此刀左不过一件死物,不比姑娘珍贵。还请姑娘莫再如此轻贱自己,没有哪个人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去换一把刀。” “……” 喜乐行至高峰,乐声直拔云霄,在军营上空回荡盘旋。焰火炸响,响得惊天动地。 在这营帐里自然看不到焰火何等绚丽,与她相伴的,也只有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连他都认为,宝刀不二伍一巴泗巴五一酒。比她珍贵。何以她的丈夫却不如此认为呢? 她又递给他一杯酒,他依旧不知拒绝,顺从喝下。 秦观朱细软的手摸了摸他下巴上的胡茬儿,又抚过他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问:“你讲讲,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到死就合该守着一个郎君,是不是好不公平?” 魏听风不知她为何如此抚摸他的疤痕,见她眼中有泪,一时不舍得躲开,轻微吞咽一声,好容易才理清头绪,回答道:“本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秦观朱讥笑,“花言巧语。” “我不骗人。”他道。 他望着秦观朱的眼眸深沉,又说得那样认真,让人连疑心也难。 秦观朱与他四目相抵,她嫣红的唇抿得紧紧的,手指一寸一寸掠过男人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薄硬的唇线,而后是他脸上的疤痕。 魏听风呼吸都乱了,一把捉住她的手,却没有推开,而是缓慢又坚定地收拢在掌心。 他道:“别这样碰我。” “今天是梁将军大喜之日,他要娶得新娘是韩国郡主,我羡慕得很。不知自己还有没有这样的福气?” 魏听风猛然惊觉她话中的意思,不及反应,她便跨坐在他的腿上,用额头抵住他的,低低道:“方才那样碰你,你不欢喜,这样可好?” “姑娘,姑娘……” 魏听风扯她,贴身的薄衫歪到一边,露出白软的香肩和玲珑精致的锁骨,领口再往下,若隐若现半边坚挺雪滑的乳。 魏听风的呼吸浊重起来,不敢再拉扯,他有些不知所措,此刻推不开她,也难进一步,慌张间胡言乱语地问:“你叫甚么?” 她笑了一笑,“成碧。” “成碧……”他喃喃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她脸上有酒酡的潮红,听见他唤她的名字,混着酒气的香覆压下来,放肆地吻住他的嘴唇。 她闭着眼,长长的鸦睫扑簌颤抖,脸上珠泪涟涟,将心头苦闷尽数发泄在这一记长吻上。 男人陌生又浓烈的气息侵入她的鼻 , 端,她心头不惧,愈发贪恋这样的味道。凌乱的喘息间,她用小巧的舌轻轻舔舐着他的唇角,勾缠着他的舌。 男人一沉息,一把扣住她细软清瘦的腰肢,将她作乱的香舌含吮入口,反攻的吻重重地碾在她的唇上。 他不知轻重,也没有分寸,更别遑论技巧,只一通毫无章法地乱吻二伍一巴泗巴五一酒。乱咬,他才喘着粗气,放她浅浅呼吸片刻。 他太不会说话了,此刻也不知该说甚么,可他心头欢喜。哪怕是练刀,臻入更高境界,也不曾有过这般热血沸腾的时候。 他的手在颤抖,头一次害怕会惹眼前人不开心,她就此舍了他,便小心翼翼将她搂抱在怀里,不会伤她,也难教她逃开。 他又去亲吻她的脸,唤了一声:“成碧。” 她低低应他一声。他有些高兴,唇边有若隐若现的笑意,又认真地唤:“成碧。” 她又应。 男人问她,“你为甚么在哭呢?” 她贴到他的颈窝里,温热的泪水淌进他的领子里,他听见她极小声、极委屈地说:“我曾吃过很多的苦,以前不觉有甚么,现在才发现,没人好好疼我。” “我疼你。”他立刻回答。 她默声,大抵是不信。 男人知道自己说得太直接,显得尤其轻率,反而教她以为又是花言巧语。 他抱紧她,一字一句再次认真地承诺:“成碧,我疼你,不教你吃苦。” 桃花锦浪(七) 秦观朱还是不信。 论起甜言蜜语、缱绻情话,梁慎行可比他会讲得多,她从前深信不疑,最终又如何了? 她听着外头鞭炮齐鸣,喜乐阵阵,那是梁慎行的欢闹,再与她无关。 她的心空荡荡地沉下去,几乎都快溺死在深渊里,谁想教眼前这男人三言两语捧住。纵然不知真假,她此刻也宁愿当作是真。 秦观朱闭上眼,主动捧住魏听风的脸,与他纠缠深吻。 她身上教魏听风扯开半边的薄衫往下滑,一直褪到腰下。美背、细腰以及圆臀寸寸绽放,曲线玲珑别致,显露无疑。 烛光为她雪白的肌肤镀上一层软溶溶的金光。秦观朱扯下纱帐,光在她背上投下一片朦胧纤细的影子。 她与他分开唇,目光相抵,深深浅浅地喘息个不住。在朦胧的光线里,他们看不清彼此,反而更加肆意。 她咬了一口男人骨硬的耳朵,将他呆愣僵硬的游思拉回来,说道:“吻我。” “成碧,别,别。” 他始终大觉不妥。 他不曾喜欢过一个女人,断然无法在这片刻间清楚自己的心意。 成碧对他有恩,他往后就是将命舍给她,他都心甘情愿,但他对成碧,不仅仅只有感谢。他怜惜她,心疼她,此刻还对她有躁乱的欲望——男人对女人的欲望。 这等得寸进尺,是他不曾犯过的错,也绝不该犯的错。 秦观朱见他迟迟不为所动,一手拎来酒壶,壶嘴对着白腻的胸乳浇下去,凉凉的酒液纵横淋漓,些许也浸染到他的衣裳里。 秦观朱道:“那便喝酒罢。” 她挺起腰,酥胸挺立着邀他。尚且还贴在她身上的薄衫都快连酒浇透了,贴在肌肤上,浮着淫艳的肉光。 她眼里泪光未干,乌瞳湿漉漉的,蒙着一层水雾,凄婉清艳,正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眼前美景美人,风情入骨。 再遮掩下去,是违心悖真,是欲盖弥彰。 魏听风所有的理智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唇甫一触碰到白滑的肌肤,便再不受他自己控制。 他低头埋入香海软浪间狠狠舔吮,饮净她胸乳上残留的酒液,听她细微喘息,声音轻飘飘的,往他耳朵上搔动。 魏听风便越发没得分寸,在雪乳上吮出一朵一朵梅花儿似的嫣红痕迹,又含入充血的乳珠,用粗砺的舌抵弄卷搅。 麻痒往她骨头里钻,秦观朱亦不敢叫得太放荡,恐真引了甚么人进来。她只胡乱抚摸着他的发,压着嗓子喘气。 衣衫在不知不觉间剥尽,女人雪鹿一样的双腿细长光滑,跪在男人面前,腿间两片蜜肉微微绽开,露出一抹桃花似的艳红。 泼墨青丝流泻而下,教她撩至耳后。 秦观朱伸手去解放出他腹下灼硬已久的性器。浓黑的体毛下,那根阳物粗硬挺翘,青筋暴起,鼓动着高涨的欲望。细软的手抚摸上去,几乎都要握不住。 之于他身下的滚烫,她的手 婆婆qu.n②5①8④八五一⑨ 显得凉了些,异样的温差,激得魏听风宽阔的肩膀微微一颤。 他慌忙捉住她的腕子,喉咙被欲火烧得低哑,带着些哀恳的口吻,道:“成碧,别动。” 他怕自己失去掌控,最终会伤到她。 秦观朱身子纤弱单薄,腰肢细得仿佛一掐就断。 魏听风常年习武,浑身长满肌肉,坚硬的线条里着磅礴的力量。他背脊雄伟,胸膛健硕,于秦观朱而言,他似一座巍峨挺拔的青山,而她不过是一株傍着山脚而生的野桃花树。 秦观朱睁开迷离的眼,不去理会他的话,凑过软唇去,舔舐亲吻他脸上那道疤。她问道:“这里怎么伤得?我想知道。” 魏听风依旧是乖顺地回答,对她没有隐瞒:“家中堂弟,欲与我争夺家主之位,决斗前夕,为他偷袭所伤。” “然后呢?你杀了他?” “没有。”他抚上秦观朱的背,侧脸挨进她柔软的雪躯中去,低哑道,“我父亲有训,不怨??不恨,能舍当舍,否则心有挂碍,永远活不欢喜。” 她恍惚了一阵儿,轻声叹道:“是么?” “是。” 他诚恳回应,再次贪住她香软的乳肉,深切地吻下去。唇烫得她轻轻发抖,她肌肤上仿佛涂抹了一层胭脂,泛起浅淡的薄红。 轻吻间,魏听风喘息忽地急促起来,他忙握住她轻摆起来的腰肢,“成碧。成碧。” 她信他嘴巴不灵,在这等关头也说不出好话来,只会傻傻地唤她名字。 秦观朱偏偏不理他的抗拒,藕臂环搭在他的肩膀上,挺腰上下挨蹭着粗长的柱身。 玉壶蜜肉中淌出水,黏腻湿滑,阴阳两物不过才缠磨片刻,阳物上就漾起一层油亮的光,看上去淫靡艳奢。 顶端直往花蒂上捣,每碰一下,秦观朱浑身上下就一阵麻酥酥的,欢愉 婆婆qu.n②5①8④八五一⑨ 往四肢百骸里蔓延。她闭着眼,感受到性器逐渐变得滚烫、鼓跳,硬如铁杵。 他托住她的臀,十指似快深陷入雪肉当中,护她小心行事。 秦观朱往下缓缓沉腰,花穴勉力吞入灼硬粗长的阳物。因这物太过贲张粗硬,堪堪吞进一半,秦观朱眼里便泪水盈盈,嘴唇间溢出几声娇啼。 她忍耐着,曲起食指,紧紧咬住指节。 魏听风体内欲火烧得血液沸腾滚烫,阳物刺穿层层媚肉,顶至最深。湿软的小穴缠裹着他,不住地吮吸、嘬吞,这等欢愉逼得他几乎崩溃,险些未守住精关。 他似个八方受敌的猎物,彻底臣服在她身下,无从反抗。 柔腻的玉穴被撑满,笔直狠狠贯穿,一路顶得她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穴中的满胀压迫得她阵阵窒息,秦观朱轻微晕眩,眼前泛起一片白茫。 秦观朱吞进这物已费了好大功夫,肌肤上香汗细细。她疲累得紧,头歪在魏听风的肩上,深浅不一地喘着气,问:“我好么?” 魏听风抱着秦观朱剧烈喘息,已听不大清她的话,道:“甚么?” 她不厌其烦地再求问了一遍。 “好。”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听得她不太真切地笑了笑,魏听风一手托起她的臀腰,将她放倒在榻上,阳物深深嵌入,往她花径深处缓缓抽送了几回。 秦观朱登时被插得身酥骨软,低低吟叫了一声。 魏听风俯身,抚着她额上汗湿的发,沉声说道:“成碧,你很好很好。” 她一缕长发落在他手中,教他挽成个死结,从此缠缠绕绕的,再也别想解得清楚。 —————————————— 本文由 整理 更多小说资源尽在QQ群251848519,若失联请加 QQ8670827或169844857 群内更新: ①.POPO/PO18文追更,每五章更新一次,连载完结均覆盖,你要的popo文这里都有! ②。已完结清水言情和耽美文更新,均是好口碑新文! ③。最新影视资源分享 ④。每周还有惊喜放送哟~~ 欢迎喜欢看小说的小伙伴们加入~~! —————————————— 桃花锦浪(八) < 叛城(弃吴钩)| 桃花锦浪(八) 秦观朱凝望着他,珠泪逐渐盈满眼眶,沿着眼尾淌进鬓发当中。 她终是在一声焰火的炸响中,呛出一嗓子泣意。鼻间酸楚越来越浓,她忍受不住,贴进魏听风温暖的胸膛间,娇啼啼地哭起来,哭得最是委屈不过。 “你为甚么哭呢?” 魏听风侧首吻住她眼角的泪水,咸咸湿湿的,从他的唇缝间渗进去,化在舌尖,徒留下一片苦涩。他问道:“难受?……那我不碰你了,好不?” 他屏气,准备从秦观朱身体里撤出,硬长的阳物细细碾磨过窄穴的每一寸。秦观朱细碎呻吟了一声,抬腿勾缠住魏听风的腰,那物又重往回一顶。 “啊……一六九八四四八五七”秦观朱浑身一颤,秀美轻蹙起来。 他听她一声娇吟,耳根子都麻了,背上全是汗珠,一时不知进还是退。魏听风有些羞赧和懊恼,向她承认:“我,我是个粗人……” 他不太懂得床上该如何怜香惜玉。 从前在江陵,他与兄弟友人饮酒喝茶时,也听他们讲床笫间男女欢爱的事。 他那时听得云里雾里,提不起太大的兴致。只听他们说道温柔乡缠人,魏听风当时尚不觉有甚,在他眼中大抵还找不出比练刀习武更有意思的事,如今却是不成了…… 秦观朱抚上他的背,手掌摸到一片黏腻湿汗。她借着他的颈子蹭去脸上的泪痕,轻轻道:“无妨的,我很欢喜。” 他下身教紧致濡热细细含吮,须臾便腰麻骨软。 沉睡在心底深处的野兽,仿佛在逐渐清醒。他自觉快要入魔,浑身血液都在躁动叫嚣,想狠狠肏进最深,想听她再像方才那样吟叫。 魏听风咬咬牙,将粗长狰狞的阳物重重送入,挺腰顶撞起来。秦观朱呻吟声登时变了调子,后仰起颈子,乌黑的眼瞳里光色溃散,不禁哀求道:“轻些,轻些。” 他也是听话的,动作不及方才粗野,可也不曾放缓些许。 秦观朱扶着他铁硬的手臂,轻咬下唇,拿满是情欲的眼望着他。朦胧光色中,男人乌黑雪亮的眼睛里浮上血丝,压着隐隐的狠戾。 秦观朱此刻才明了,这人确实是个杀人饮血的刀客。他知豁达,懂宽仁,晓得能舍当舍,却绝非是个佛陀菩萨,善良到愿意舍身去喂鹰饲虎。 一个在刀刃上滚过的人,又怎会没有些城府?养就出的狠,在情欲关头最易显相。 不过瞧他的模样,是个会在女人身上犯糊涂的傻子。如此也好,这世间本就难得糊涂,糊涂一场,快活过后就可转忘,不似她,总是太过清醒,连装糊涂的本事都没有。 恰如此刻,她清醒地明白,这带给她欢愉的男人不是梁慎行。既不是梁慎行,不是她的郎君,这场不曾依傍情爱而生的性事,亦算不得最欢喜。 魏听风一手拢起她的下颏,满脸盈盈水泽,皆是泪痕。他以指腹轻轻揉压着她的唇瓣,想教她说清楚,为何那么伤心难过。 他俯身亲吻在她的泪睫上,缓着呼吸问道:“你为甚么会住在军营?” “你以为呢?” “你是俘虏,还是营妓?” 秦观朱闻后一笑,半晌,二51疤嗣疤51酒,她眼有媚态,仿若调笑地问道:“我真是营妓,你不嫌我么?” 魏听风喉咙吞咽了几下,疼惜地吻住她,双臂环她入怀,将这一记缠绵悱恻的长吻辗转入深。 他挺身插送,小穴内里柔腻嫩滑,紧紧吞吃着男人的性器,在愈沉愈重地抽弄间发出淫靡水声,啪啪肉响。 性器进出间,嫩红的蜜肉翻出白色淫沫,似泣露的花朵,娇美可怜。秦观朱唇齿间溢出破碎的呻吟,她脸颊绯红,肌肤上的薄红愈浓,渐显艳态。 魏听风粗重喘息着,同她承诺:“我带你走。” 秦观朱挨在他的颈间,低低“恩”了一声,怅然道:“好呀……” “我会娶你为妻。” 他略一撑身,一手捧起秦观朱的脸,认真地凝望着她,“不骗你。我不骗你。” 秦观朱看他稳重老成,是个沉默寡言的孤独客;可说起这句话来,满眼热血赤忱,更似个不涉俗世的少年郎。 她轻轻一笑,“等你伤好,就回来寻我罢。” 魏听风看她笑得娇媚,也跟着笑了。 秦观朱第一次见他笑,笑容不似她预想的那样刻板,他英俊的眉梢自成一段潇洒风流,是素来肆意放纵之人才会有的神态。 他低沉的笑声隐没在亲吻当中,俯身压在女人白灵灵的娇躯上,又是新一番的进攻。 魏听风握住秦观朱的腿,拢着并起架在左肩上。因腿心夹挤,那玉穴含得阳物更深更紧。 他忍着狠劲,耸腰肆虐地往她身体挺弄,秦观朱软成一滩春水,白嫩玲珑的纤足搭在他肩头,脚尖轻翘,随着男人的律动一上一下地摇荡着。 他捉住她细白的脚腕,侧首轻轻吻住凸起的脚踝骨上。 在他野兽般蛮狠粗暴地顶弄中,浪涌的欢愉似快销去她的芳魂。秦观朱濒临巅峰,连呻吟都呻吟不出,哭腔低哼着,神思时来时去。 魏听风有些稳不住气息,喉咙里发出低闷的呼啸。明烈汹涌的快意直冲上头,魏听风狠狠顶撞起来,秦观朱白腻柔软的臀肉被撞得没了形状,在他更快更急地抽插中泣声吟叫。 魏听风腹下紧紧绷着的那根弦猛然裂断,他愉悦地一声低哼,精关难守,疾射入玉穴深处。 他放开她的腿,缓着呼吸,一手将秦观朱捞进怀中,两连/载企/鹅二五衣巴寺巴五衣韭。人一并躺入榻上。秦观朱贴进他滚烫的胸膛,在他撤身出去时,张嘴衔住他手臂上的肉,低低细吟了一声。 两人相拥,肌肤皆是汗津津的。她在魏听风的怀中轻微痉挛着,疲累得抬不起眼皮,呼吸若微弱的游丝,眼前发起阵阵眩晕。 她轻声道:“快走罢,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一起走。” “你还有伤在身,带着我就是拖累。”她困意深浓,也还在费心思骗他,“我在这里不会吃苦,等你伤好再回来找我罢。” 他其实最是清楚不过,皮外伤倒是其次,所受内伤已难经他再继续恶战下去。他死也便死了,可若连累成碧,他就是死千次万次都不足以偿还。 他紧紧抱了她一会儿,听着她呼吸沉静,已渐渐睡去,才恍然想起自己连名字都不曾告诉她。 他凑近她的耳朵,炙热的呼吸落下,伴着低沉的声音:“听风。我叫听风。” 秦观朱迷迷糊糊间嘤咛了一声,仿佛是在应答。 秦观朱不知他是何时走的,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教帐外长长的马嘶声惊醒时,已然是夜半时分,喜宴的喧闹也已散尽,徒留下黑漆漆的夜天。 秦观朱起身下床,脚腕一动,牵得银铃声灵灵作响。她僵了一僵,回想起这物什是她从那人手上解下来的,妥帖地放在枕下,准备待他走时再还回去。 而此刻,这银铃已绑在她的脚上。 而属于那个人的宝刀,刀鞘镂金走银,在夜色中沉着森森的冷峭,正静静地立在床头,亦是留给她的。 桃花锦浪(九) < 叛城(弃吴钩)| 桃花锦浪(九) 在秦观朱看来,以物易物,这算得两清。毕竟像他那般随心恣意的江湖浪子,待日后回过神来,哪里会教一个大周营妓牵绊住? 秦观朱对这陌生男人没甚期待,也不想有一日,他真会寻来。 他微微垂首,半张脸在阴影中,轻拧了下眉,似有些恼火了,低沉说道:“我不曾骗你,我姓魏,名听风。魏听风。” 秦观朱怔愣地看企;鹅号爸流妻凌爸尔妻。着他蹙紧的眉头,一时说不出话,好久才问了一句:“你果真寻回北域军营?” 魏听风抬眼望住她,点了点头。 当年魏听风的父亲因病过世,族中兄弟为争夺家主之位,离心离意,互相攻讦暗算,手足相残。 纵然魏氏最终拥立他为家主,可经那一番腥风血雨,魏听风实在疲于应对宗族宗亲,万事一抛,离家来到北域浪迹多年。 江陵魏氏寻他已不是一日两日,知他会出现在北域军营,也一早就派了人在外接应。 他从军营逃开后,就教前来接应的魏氏子弟带回了江陵家中。 魏家堆着一摊烂账,鸡零狗碎的琐事,他们是不敢拿来烦扰的,恐他又撒手撂挑子不干;但有些事关乎到整个家族,必须得由家主亲自抉择,魏听风重任在身,难能轻易卸下。 他教那些事务绊住,一时抽不开身亲自回北域,只好先派遣别人,前去北域军营打探那位叫成碧的姑娘。 魏听风性子无拘,凡事不爱求人,但为了成碧,他曾托付在朝中任职的朋友,希望来日得机,能将成碧从军营当中提出来,替她去除奴籍,改换新籍贯,往后就归江陵人氏。 可递传回来的消息,皆是北域军营中没有一个名唤“成碧”的营妓,况乎她这等身份的人,哪里配得上住在单独的营帐里头? 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再三向魏听风确认,他是不是哪里记错。 可他怎会记错? 他亲吻过她每一寸肌肤,记得她说过得每一句话。夜深人静时,魏听风甚至还能回想起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 他重伤昏迷那几日,有时也会疼得清醒过来。 女人温柔细致的手曾抚摸着他伤口周围,伏首轻轻吹散他伤口的热痛。她用汤匙,将苦涩的药汁一点一点喂他喝下,也会拿甜水抹在他干裂的嘴唇上,消一消他嘴巴里的苦意…… 那些年魏听风独来独往,受了伤,叫疼也无人知晓,凡事惯来一个人捱受;即便从前在魏氏家中,他担任家主一位,又怎会轻易向他人展露脆弱? 从没有人像成碧这般,小心温柔地照顾他。 他夜夜思念与她的一度春宵,想她想得快要走火入魔。他习武时,看云,云是成碧;看花,花也是成碧,他乱了心神,出刀大不如从前迅疾,终才恍然明白,这世间当真有相思害成病的怪事。 他不会记错,一丝一毫都不会记错。除非,她一直在骗他。 魏听风牵来烈马,几乎日夜不歇地亲去北域打听,八陸期O扒貳期,途中几经波折,这才得知梁慎行治军时,的确有一女人住在军营当中。 不过那人不是营妓,而是梁慎行的夫人秦氏。 秦氏,秦氏,待得从侯府中找到她时,魏听风才肯相信,他的成碧,当真不是低贱的营妓,而是梁慎行明媒正娶的妻子。 …… “你傻。”她唇角一抹融融笑意。 魏听风本就讷言,瞧见她的笑容,不明就里,呆愣地“哦”了一声,顺着她的话道:“我傻。” 秦观朱笑意更深,探手抚着他脸上的疤,再道:“以后别犯傻了。” 她径自穿好鞋袜,听得前院有热闹声传来,大抵是她不见了的事惊扰到侯府侍卫。 秦观朱往院外走去,魏听风仿佛低低唤了她一声,她亦当作听不见。 秦观朱出面安抚住侍卫,道是一场误会,她平安无恙。 那侠士就是远远看见她脚缚锁链,以为是侍女挟持了她,方才出手相救。 江湖人路见不平,行侠仗义,本就是常事。怪就怪他不了解侯府内院的情况,徒生此番波折。 侯府内院的情况,不外乎是指颍川侯与秦氏嫌隙。他们做下人的都忌讳牵涉进侯爷的家务中,便不敢细究,只好听信秦观朱的说辞。 侍卫再将府上重新巡察一遍,确保府上安全后,这夜的小波折便很快揭过。 * 芙蓉城内,问刀大会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当中。 梁慎行依皇上之命,邀请天下英雄豪杰前来品鉴宝刀,将一封一封的请帖送到武林世家门派中去。 一切本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不过逐星落在朝廷手中一事,惹怒了不少江湖人士。他们本就对朝廷统治有诸多不满,此番也个个心头如明镜,清楚这请帖邀他们去观赏宝刀是假,去瞻仰天子之威才是真。 既有怒,则生恨,一场场为夺刀而来的暗杀企鹅裙2五1芭寺芭五1久,纷迭而至。 天子要得是江湖服从朝廷,而不是双方对立。 故而,梁慎行纵然知晓前来刺杀的皆是江湖势力,也只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按下不表,以免在明面上挑起双方的矛盾,引出更大的风波。 再谨慎提防,也有失手的时候。 况且梁慎行乃是一介儒将,哪里能敌得过多年习武的江湖人? 这一次刺杀当中,刀是保住了,人却当胸受下一剑,险些丢掉性命。 消息传回侯府,听着信差一字一句转述芙蓉城的恶况,昭月郡主低垂眼眸,葱白手指兀自颤抖了一阵儿,而后教她一把拢进掌心。 她抬头下了命令,将秦观朱请来水榭。 秦观朱听闻他们讲梁慎行受伤,也就问了句性命忧安,得知他已无大碍后,秦观朱眼里古井无波,平淡地道了一句:“那就好。” 就此无话。 在这静寂无声的僵持中,昭月长长呼出一口气,她起身,敛了敛裙衽,朝秦观朱跪拜行至大礼。 满堂侍婢皆惊了一声,“郡主娘娘!” 秦观朱眼瞳里的光缩了缩,忙错步躲开她的行礼,问:“你这是作甚?” “这一礼,本该在我与侯爷成亲那日,就该同姐姐行得。” 秦观朱眼里沉着厉,道:“郡主言重了,还请起来罢,我消受不起。” 昭月苦笑一声道:“以往我怨你、恨你,见到你这张脸就心里生厌,只恨不得你早些消失了才好!……因为在我平生最重要的日子里,我的如意郎君曾弃我于不顾,策马回到军营,就是为了给他的发妻送一支花钗。” 秦观朱眉尖一蹙。 “秦观朱,你知不知道,我父亲不是老死,不是病死,他是战死在沙场的。他是韩国人人敬仰的盖世英雄。” “我从小被接进宫廷教养,王叔念我父亲功绩,可怜我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娘,便对我偏疼有加。本郡主说要星星,无人敢献上月亮……!我,我这样的……” 她嘴唇哆嗦扣扣芭溜妻灵芭貮漆。着,话都不成了形状,满腔泣意又蓦地化作一声苦叹。 “我这样的人,怎可能输给你呢?” * 一时吃书一时爽。修改了部分时间线的bug。 桃花锦浪(十) < 叛城(弃吴钩)| 桃花锦浪(十) 昭月初见梁慎行,是在宫廷夜宴上。 在此之前,她一早就听闻梁慎行的名号,北域大名鼎鼎的“白衣儒将”,横刀跃马,用兵如神,曾为大周夺下七战七捷的不朽战绩。 从前,韩国与大周边境有过几次小规模交战。梁慎行时任军师,就未教韩国占得半分便宜,最终书下短短百字的议和书,简明扼要,阐述双方交战的利弊,呈交王上。 议和书传至王廷,臣子王孙都拿梁慎行的出身作贬,讲他不过是多识得几个字的穷酸书生,登不上台面,大不必放在眼中云云,以此来挫大周威风,讨韩野王欢心。 韩野王闻言,摇头笑叹了几声,便着令众人退下了,而后朱笔批下议和书。 不久后,昭月随韩野王闲庭信步时,陪驾的亲贵中尚且有人提及梁慎行,疑惑韩野王为何停战。 韩野王便似玩笑地问她:“昭月,你如何看待梁慎行其人?” 提及梁慎行,昭月负手在后,连步伐都变得轻快起来,嫣然巧笑道:“昭月可不会跟那些个臣子一样,说些奉承话来哄王叔开心。依我看来,那梁慎行‘布衣出身,才至将相’。只可惜,他并非韩国人,大周皇帝治下能出这样的才俊豪杰,是他的福气。” 韩野王大笑道:“昭月此言,竟似在夸自己的夫婿了。” 昭月脸色一红,羞恼道:“王叔趁机取笑我!” 韩野王当然想不到那日戏言,竟会一语成谶。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梁慎行那天为请援军一事,来赴韩国夜宴。昭月不想北域的白衣儒将,竟还那般年轻英俊。 ①⒍⑼⑧⒋⒋⒏5⑦ 他来时作书生模样,苍青色的长衫外拢着银白大氅,腰间还漫不经心地别着一支玉笛。 梁慎行五官宛若刀裁,深邃而凌厉。尤其是一双眼睛,似水渊那般清冽透澈,却深不见底,里头潜着咄咄逼人的锐气,透出一丝渗人的凉意。不过他的脸庞却瘦削了些,以至于将这份锐气消减不少,凡人再去细看时,便能觉出他的儒雅温和来。 他是文人出身,做起说客,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一番请求援军的说辞更是入情入理。倘若,昭月想,倘若换一位国君,听得梁慎行此言,都是要出手相助的。 坏就坏在他面对的是韩野王。 韩野王的叔父就是死在与大周交锋的战场上,韩国与大周算是有世仇。韩野王以礼相待梁慎行,却决意不肯出兵。 梁慎行得知其中缘由,深深呼出一口气,脸上有种近乎无奈的平淡,却还是矜住最后的礼节,举杯敬酒道:“多谢韩野王款待。” 请援失败,的确令梁慎行有些灰心丧意。 此次大周与蛮羌鏖战,战线拉得太深太长,如深陷泥淖,难能利落地脱身而出。再往后撤退,就要痛失城池,大周后援迟迟未到,远水也难救近火,唯独邻近的韩国能够迅速派兵增援,助他大破蛮羌。 他谋略周密,做好万全准备,仅仅需要借韩国一把东风。 只可惜东风不借,终是功亏一篑。 出了宫廷,梁慎行接剑上马,与副将商议接下来的应对之策。时值初冬,寒气森森地往身上扑,昭月驾车追出宫门,就是为了给他送一件披风。 梁慎行诧异地看了看那披风,又看了看昭月,方才下马行礼:“昭月郡主。” 昭月闻言一笑:“将军好记性,那么多人竟也记住我了?” 梁慎行素来是过目不忘,但在人前从不表露,只恭敬回道:“郡主谬赞。” 昭月心生他意,忽地问道:“将军急着回去么?” 梁慎行不作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不知郡主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久仰将军大名,想请将军留下,赏面小酌几杯。” 一旁的副将一下就听出昭月的心思,猛地憋红了脸,没禁住笑出几声,忙拿手肘怼了梁慎行几下。 他压低声音戏谑道:“将军,你可要把握好时机。” 梁慎行深觉冒犯,①⒍⑼⑧⒋⒋⒏5⑦一眼将他瞪回去,又忙向昭月表明,“多谢郡主美意。今日是我夫人生辰,她尚且在客栈中等我,在下需得回了。” 昭月“哦”了一声,似自语道:“想来你这个年纪,也是该有夫人的。” 梁慎行微微一笑,拂却昭月送来的披风,道:“告辞。” 昭月瞧他笑容俊秀清雅,眼睛湛然发亮,竟不知世间男儿还有这等颜色,不由地心中一荡,见他旋即转身离去,脱口又阻了一句:“且慢!” 梁慎行回眸看她。 昭月抿唇,思量半晌,才说道:“将军既为请援一事而来,应该也不想空手而归罢?倘若你愿意留下,与我小酌几杯,如此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我便好心给你指条明路,教你如何去说服我王叔……” 梁慎行似有犹疑之色,考虑昭月这番话的分量,不一会儿,他缓缓道:“今日行程仓促,改日我定亲自……” 昭月打断他:“——倘若改日,此刻的话便就不灵了。梁将军,我偏偏要此时,要此刻,你若不答应,我便不作纠缠,告辞。” 她转身走出去不过三丈,才听得梁慎行匆忙唤了一声,“郡主留步!……我应你便是。” 昭月几乎快要抿不住唇边的笑,腮上晕生出红云来,连耳根儿都发热。 她回身朝梁慎行,应了声:“那就请罢。” * 秦观朱已习惯了等待,也理解明白,梁慎行此番千里迢迢、马不停蹄地赶来韩国王都,皆是为了大周的将士与百姓。 不过在她生辰这日,梁慎行失约未归,秦观朱心头始终有些怅然。 因这份怅然在国家大义面前太不值得一提,甚至有些可笑,秦观朱努力拂却了去,只暗暗祈盼梁慎行此行顺利。 秦观朱等到三更天,不禁有些着急,问了问士兵,也没有消息传回来。 哪怕是夜宴也决计不会拖到这样的时辰。 梁慎行回来时夜已大深,是副将把他扛回来的,咚咚咚敲开房门,一脸尴尬心虚地冲她笑笑,解释道:“路上碰到一位官爷,与将军一见如故,折进酒馆里又多喝几杯。这不,都快醉得不成样子了……” 秦观朱忙从他手里接过梁慎行,说道:“无妨,你也快下去休息罢,我来照顾他。” 二51疤嗣疤51酒, “辛苦夫人。” 她恨恨地一脚踢上门,扶着梁慎行往床边走。 梁慎行走路歪歪斜斜,不由分说地就往秦观朱身上压,混笑道:“哎,成碧,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她气恼地往他腰上拧了一把,“从前怎么答应我的?又喝成这样。” “我没有办法么……”他大笑着闪腰躲避,炙热的气息里全是熏人的酒气,耍坏似的往她脸上拱,“也没有喝很多,是不是?” “是。”她懒得跟个醉鬼较真。 “你别生气。我惦记着你的生辰,在铺子里给你买了一支……”他在身上胡乱摸了一通,没摸到他要找得东西,疑惑道,“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秦观朱一把将他撂在床上,又去帮他脱靴,漫不经心地回道:“知你惦记就好。” 他自己乱蹬掉靴子,胡乱拉起来秦观朱,道:“你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他将她抱在怀里,寻住她的唇轻吻,缠绵温存着,又疲累地长叹了一声:“成碧,你说这仗,甚么时候才能打完?” 她伏在他的胸膛间,轻轻抚着他的脸安慰:“很快了。” “成碧,我好累……好累……”他拥着秦观朱,细细密密的吻又落在她的额头上,“要不是有你,我该怎么撑下来……?” 她亦紧紧搂住他,道:“一切都过去的。” 梁慎行轻轻应了一声,又嘟囔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秦观朱也听不清楚他说甚么,柔声哄了好些会儿,他才肯安稳地睡过去。 秦观朱叹气,伏进他的胸膛中,蓦地一息间,她闻到他领子里一丝若有似无的软香。 她最清楚,这应是女人的香。 桃花锦浪(十一) < 叛城(弃吴钩)| 桃花锦浪(十一) 大抵夫妻离心,同床异梦,管?理号⒗㈨⒏㈣⒋㈧⑸⑺总是从发现对方的第一个谎言,且自己也假装不知情开始的。 秦观朱祈盼梁慎行请援顺利,能快些渡过眼下难关,为此她决口不问他到底去了哪个酒馆,见了哪个人…… 她不敢问,可昭月却很想知道,梁慎行口中三句不离的夫人究竟是个甚么样的女子。 昭月自然作不出到秦氏面前耀武扬威的勾当,因她本不将秦氏放在眼中,真将她当作对手,那才是屈尊纡贵,有失韩国郡主的身份。 她只远远瞧见过,见那秦氏相貌端庄清秀,算不上出挑的大美人,不过眉眼出奇地温婉,一双乌黑的眼瞳看向梁慎行时,眼中有明媚的光。 想来每个女子看向自己的情郎时,眼中都该有这样光亮。 除却这些,昭月看不出秦氏有何过人之处。 秦氏手指纤细白皙,正为梁慎行系上披风带子,唇齿轻动,低声嘱咐着甚么。 梁慎行细心听着她的话,唇角轻漾起笑意来。在她面前,他不似万事皆沉稳老成的白衣将军,脸上扬着少年郎的神采。 许是听到一句欢心的话,梁慎行眼睛亮了亮,趁她不备,拿唇飞快地掠过她的额头。 秦氏的脸登时红了一大片,嗔怪地瞪住梁慎行,嘴里埋怨他不知礼数。 梁慎行便握紧她的手,小心地揣进怀里来。 他将头低得更深,几乎都快要贴到秦氏的耳畔,同她低声下气地道歉认错。 这厮说是认错,更像是调情作哄,三言两语就哄得她脸上的红晕更深。见她羞赧,梁慎行得逞似的大笑起来,伸手将她揽在怀中,好教她藏着脸遮羞。 两人如胶似漆,缠磨了好一会儿,这才作罢。 昭月不想,梁慎行还有这样的一面,因太惊奇也太欢喜,一时连视线都移不开。 她眼中滚着灼灼的光亮,心想她难道会比秦氏差么?怎么梁慎行待她总是冷言冷语的,请他喝酒还要万般推辞,不过是离他近了些,便要遭他冷斥一声“逾礼”? 若是梁慎行待她,有对秦氏的十分之一的好,莫说只是向王叔求情,哪怕有一日为他死了,她都甘心呢。 她去截了梁慎行的马车,就在离客栈不远的地方。 梁慎行下车后一瞧是她,裙貳舞医叭泗叭舞医酒,旋即皱了皱眉,他似是不悦,沉声警告道:“万望郡主不要来打扰我夫人,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 郡主笑道:“将军多虑了,本郡主未必会将她放在眼里。我来找你是想问,那日我提出得条件,你考虑得如何?” “多谢郡主美意。我已讲清,郡主的条件,我不会答应。” “你那晚醉酒,一时想不清楚也是有的。” 梁慎行提起最后一丝耐心,不疾不徐地解释道:“郡主有所不知,我与夫人少年结发,一同捱过数年清贫困苦的日子,因她不离不弃,生死相随,才有梁慎行今日。我对夫人不仅仅是爱,还有感激,为此,我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辜负。 再者,秦氏为我妻十余载,一向贤良淑德,勤俭持家,未犯七出,亦有三不去之理。倘若在下为了迎娶郡主,休弃于她,那我梁慎行又何配为人?” “本郡主最看中你的重情重义,倘若你为此休弃于她,我自也看你不起。”昭月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绞着胸前的发辫,俏声道,“梁将军,我不要你休了她,只要你娶我为妻。” 梁慎行俊眉一拧,对待她这样女子,他有些无计可施。 “你放心,秦氏即便是作妾,往后我也不会亏待了她……当然,我本没有那么大的肚量,会将她视作姊妹。全因她曾待你好过,对你有恩,看在你的情面上,我才会感激她,厚待她。” 梁慎行耐心丧失殆尽,冷声道:“在下不敢委屈了郡主,您是韩野王的掌中明珠,韩国的金枝玉叶,天下多少英雄豪杰削尖了脑袋都想做郡主的夫婿,又何必……” “可那么些人,我偏偏都不喜欢。” 昭月笑了笑,也不再与他争辩下去,只道:“梁将军,我呀,也不强迫你。我是真心祝愿你这一战能够所向披靡,旗开得胜,也早早断了我的心思……可哪日你若回心转意了,我还等着你。” 昭月将这场婚事交给上苍来决定,倘若梁慎行不是她的如意郎君,一定会保佑他击退蛮羌。 只可惜,上天不假“东风”。 蛮羌在隆冬储备粮草,休养兵马,而后在破春之际,突袭北域军营,大破军心,顺势长驱直入,迅速夺下大周一座城池。 蛮羌对大周的仇恨,积郁百年之久;且蛮羌人民风骁悍,素来靠杀戮立威,入城则烧杀抢掠,屠尽一城。 …… 不久后,昭月收到了梁慎行的来信。 她便自宫门始,跪上九九八十一条长阶,一路求到宫廷正殿,跪请王叔出兵相援。 她的筹码不过是婆文裙2伍衣芭泗芭舞衣久,她父亲的荣耀与功绩,是韩野王对她的宠爱,而她身为韩国郡主,也将承担起责任,给在这场战争中很有可能亡命的将士一个交代—— 韩国出兵援救大周,两国将永修秦晋之好。 纵然再放不下从前的过节,韩野王也拿昭月这块心头肉没了办法。而且此次出兵援助大周,也确如梁慎行当初所阐明的,韩国得利,远大于受弊。 韩国出兵驰援,依照梁慎行之计,从后方奇袭,打了蛮羌一个措手不及。 时值大周军士心头正压着一股受屠之怒,在一次前后围扑成功以后,反攻的军心大盛,在梁慎行的指挥下,一举夺回城池,将蛮羌打得节节败退。 这场战事持续半年,大周迟迟不及的援军也已到来,成为压倒蛮羌的最后一根稻草。 蛮羌主君最终签下停战书,向大周投降。 战胜后,梁慎行如约前往韩国王都,向韩野王致谢。 他这回穿着银色兵甲而来,右手托着头盔,长身立于殿前,一丝不苟地拜谢韩野王。 那时昭月正在一旁为王叔研墨,打量梁慎行面庞又瘦削了些,一言不发时神色很是冷寂。那股子温润雅气已不见了,浑身杀戾未消,眉宇间还拧着凶相,令人凛然生畏。 韩野王令昭月退下,“孤有几句话要跟梁将军说。” 昭月有些不情愿,但不好违抗王叔的命令,走之前又悄悄扯了下梁慎行的袖子,小声说道:“我等你。” 梁慎行抿唇,在昭月期盼的眼神中,涩然点了点头。 待昭月离去后,韩野王开门见山:“想必梁将军不会天真地以为,孤仅仅是因昭月相求,就决定派兵支援罢?” 梁慎行道:“大周与韩国毗邻,结仇不如结友,韩国此次伸出援手,便是睦邻的最好时机。” 韩野王一笑,再道:“孤一直将昭月视作亲生女儿,她自幼在孤身边长大,性子倔强,一旦认定了的事就绝无反悔,连孤都拿她没辙。” 梁慎行沉默。 “她一心想要嫁给你,孤已经跟大周皇帝谈过此事,他十分愿意与韩国结下这门姻亲。届时你娶昭月为妻,他定封你为一方王侯。” 梁慎行几不可闻地低声道:“我家中已有发妻,还望……” 韩野王似知道他要说甚么,昭月要嫁何等样人,他身为叔父资源裙贰伍壹捌肆捌伍壹玖,的,必得要对这人知根知底。 韩野王早就查清梁慎行从前是如何发迹的,也知他家中已有一位贤妻。 “孤给你一个机会。”韩野王道。 梁慎行抬眉,问道:“甚么?” “在婚期之前,你若能为孤寻来北域刀客手中那柄名为‘逐星’的宝刀,孤便亲自做主,废除这桩婚约。自然,你应该也当不上王侯了。” 梁慎行一愣。 韩野王哼笑道:“梁将军若舍不得,就当孤从未说过。要如何,你自己选。” 梁慎行沉默了半晌,反应了半晌,冷肃肃的眼里掠过一丝光亮,确认道:“逐星?” “不错。” 桃花锦浪(十二) < 叛城(弃吴钩)| 桃花锦浪(十二) 韩野王不是要给梁慎行一个机会,而是给昭月一个机会。他始终视昭月为珍宝,不愿她拿婚姻大事作赌注,赔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他借此机会,想教昭月知道,梁慎行寻找宝刀逐星,越是不遗余力,越是不想娶她。 可昭月那时还不相信,总以为自己唯一稍稍逊色于秦氏的地方,是不及秦氏陪伴梁慎行的时间长。 倘若梁慎行能娶她,她自也有一辈子的时间来爱他,照顾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不信以梁慎行的性格,能够永远无动于衷。 昭月所求不多,只要一个能陪伴在他身侧的机会,来证明自己绝不比秦氏差,为此她义无反顾,也绝不反悔。 她如愿以偿地嫁给梁慎行,拜堂成礼是在北域军营。 梁慎行家中已无亲故,军中将士更似他亲朋手足。她择定在军营成亲,意在向梁慎行表明,她不自矜身份,如同三军将士一样,有陪他出生入死的心。 群贰午1巴肆巴伍1酒, 喜宴当日,她的王兄出席,代替韩野王身居高堂之上。 王兄对这桩婚事本就不满,也早早与梁慎行打过招呼,“我妹妹是韩国郡主,与那不知名的秦氏平起平坐,已然受亏。是昭月痴情,不与你计较此事,可身为她的兄长,不得不计较。” 梁慎行闻言一股苦涩哽在喉间,声音压抑沙哑,旁人几乎都听不清,道:“成碧就没有这样好的福气,没有兄长能出面为她计较。” 梁慎行却也依下他的意思,承诺喜宴当日,将秦氏禁足,昭月更无需向她敬茶。 这事,昭月后来是听王兄说了的。 昭月埋怨他:“哥哥作甚拿权势去压他?我说了不计较,就是不计较。” 王兄大发雷霆,“你是想计较,可你计较得了么你!” 她原以为,自己若是真计较起地位与宠爱来,梁慎行也拿她没甚办法。 昭月不会想到,梁慎行竟敢在大婚之夜弃她而去。 那夜她身穿凤冠霞帔,头披喜帕,待他用金称挑开,方才见梁慎行烈艳红衣,长身玉立,比寻常还要俊美三分。 她欣喜地握住梁慎行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宽厚,些许粗糙的茧轻磨在她的手上。昭月脸上连腮带耳地红烫起来,唤他:“慎行。” 他垂眼,眉宇间带着浓浓的疲累和倦怠,昭月知道他已多日不眠不休,便小声道:“不如早些歇息罢?” 梁慎行沉默半晌,道:“郡主,我回了。” 昭月身子一僵,只觉得心头如遭钝痛,简直痛不欲生,“梁慎行,你非要如此么?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梁慎行道:“正因如此,才是最好的时机。” 换作任何一日,都不及今日。 她怎会听不懂他话中何意,眼见他即将迈出门去,昭月一把将喜帕扯下,凄厉大喝:“梁慎行,你敢——!” 梁慎行脚步一滞,牢牢握紧手中的花钗。 她眼泪盈眶,将发抖的指尖拢进掌中,道:“你胆敢这样羞辱我!” “破泼文二午一巴伺巴午一韭 我从来都无心羞辱郡主,时至当下,亦非我所求。”梁慎行转来朝她躬身拜了一拜,“抱歉。” 他从未跟她说过太多的话,当夜弃她而去,也不作过多解释。 昭月知道他是有心择选那天,回营去安抚秦氏,可惜天不遂人愿。 昭月不知当夜究竟发生了甚么,梁慎行与秦氏竟在朝夕间反目成仇,势如水火。 梁慎行浑似变了一个人,从经蛮羌屠城一战后周身不去的冷硬,自那日起就如结了冰一样凝在他的骨头里。 他很少笑,再无教人有如沐春风之感,一时不防撞进他冷寂漠然的视线当中,便似跌进冰窟里,不由地遍体生寒。 这一年来,哪怕是生死仇敌都不及秦观朱与梁慎行这样,秦观朱不得自由,梁慎行也没有好过多少,两人几乎都要走向玉石俱焚的路途。 秦观朱早已恨透了梁慎行,可梁慎行又恨她么? 倘若他是真恨秦观朱,那在芙蓉城受刺,命悬一线间,梁慎行不会喃喃着要见秦观朱最后一面。 当日前来夺刀的刺客剑法高深莫测,剑光密如细雨,令人应接不暇。 一剑从侧方突袭而入,一下刺进梁慎行胸膛,而后利落拔出。 收放间如行云流水,毫无钝滞。 一时间,梁慎行半边身子都麻了,吭哧一下直挺挺地跪下,一手捂住血窟窿,鲜红热流顺着指缝往下淌。他胸膛间破了这么个窟窿,冷痛之下,万千悔恨与遗憾一瞬间全都往里头钻。 他压抑着喉咙里的痛呼,忍得额角青筋暴起,浑觉眼前天旋地转。 他怕再撑不住这最后一口气,于是连喘息都不敢,一手紧紧握住侍卫招扶的胳膊,命令道:“护刀。别走漏风声,教人借机挑拨……” 挑拨朝廷与江湖的矛盾。 侍卫意会,忙回道:“侯爷,你放心。” 周遭一切皆如煎似沸,乱糟糟的。梁慎行耳边嗡鸣,听不清谁是谁,纷翻的人影间,他独独放不下远不在眼前的秦观朱。 “若本侯此行有个闪失,请郡主将钥匙交给夫人,放她走罢……” 侍卫听不太懂他的胡话,但盼他神智清醒,便顺着话追问道,“管э理э号8⒍⒎0⑻㈡㈦甚么钥匙?夫人,夫人要去哪儿?” 梁慎行会错意,忙摇头道:“不,不,不必告诉我,别告诉我……” 她若是要远走高飞,最好别再教他找到。 昭月得听人传回来这句话,又怎能再自欺欺人?怎能再执迷不悟? 她从来都没有赢过,在秦观朱面前,她输得荒唐,又甚是可笑。 她跪在秦观朱面前,抬起眼,低哀着声道:“侯爷遇刺,对外不敢走漏风声,只道无性命之忧,实则还在昏迷当中,尚未醒来。他临前只交代了你的事,比起我来,想必他更愿意见到你……” “……” “秦观朱,侯爷不曾对不起你。你要是真还有良心,就请去芙蓉城看一看他罢。” 秦观朱拢紧手指,冷冷地看着昭月,看见她因屈辱而簌簌发抖的睫毛,看见她因忍耐而不住哆嗦的嘴唇,兀地笑了一声。 “郡主如何跪我呢?您这样身份的人,原本是不拿我当作人看待的,这一跪难道不是要你的命么?还请快起来罢。” 一旁侍女愤懑于心,忙上前来扶住昭月。昭月搭扶住她们的手,瞧见秦观朱唇角的讥嘲,脸色渐渐发白。 秦观朱道:“这场面若是给外人瞧去,想必都该说道,秦氏是多薄凉的人,而昭月郡主是何等情深义重,为了侯爷,这等下跪求人的事都做得来。” 昭月身旁的侍女听不得她如此放肆,厉声喝道:“你甚么意思?!” “这句话该问问郡主。侯爷负伤,郡主若有心教我前去侍疾,我自然该去,何曾拒绝过?又何时拿住此事要挟郡主,要你卑躬屈膝,求着我去?” 侍女气得脸色发红,“秦氏,若不是为了侯爷,你以为郡主愿意求你一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为了侯爷?是侯爷求着你做这些事么?郡主既然心不甘情不愿,又何必下跪?怎么,难道郡主敬酒,我就要感激,我就要受之有愧?” “……” “是郡主一厢情愿,非要我受这个礼,非要我欠你的情。我不觉感激,不觉有愧,只觉得实在冤枉,也实在惶恐!” “一厢情愿?……我一厢情愿?” “昭月群2午壹巴思巴午壹9,,你向来如此。” 她撂下这句话,连礼都不再请,转身匆匆离开了水榭。 秦观朱握紧双手,步伐快得几乎都似飞奔起来。凄苦的寒风都往她身上扑打,她冷得厉害,心头一直紧绷着,待至无人处方才停下。 她忍得浑身颤抖,手死死攥成拳,指甲几乎都快嵌进掌心肉,扎出一片疼痛。可她还在忍着,银牙恨不能咬碎,也在千忍万耐,不教别人瞧出一丝一毫—— 她在担心。 “不疼么?” 温厚的手掌着落在她发抖的肩头,又顺着胳膊往下寻去,三两下拨开她攥紧的手指。 秦观朱忙回身,抬头见是魏听风。 魏听风抬起她的手腕,翻来看见她细白手掌间红紫的掐痕,抿了抿唇,用指腹轻轻揉捏着。 她指尖也还在发颤。 魏听风叹了一声,道:“成碧,想哭就哭罢,不要忍着。” 桃花锦浪(十三) < 叛城(弃吴钩)| 桃花锦浪(十三) 秦观朱垂首,狠狠咬住嘴唇,还是不肯流泪。过了好一会儿,魏听风伸手将她抱在怀中。 秦观朱不由地惊惶,忙推搡魏听风,愈推,他抱得愈紧,一手握住她小巧的肩头,温存抚摸。 挣扎不出的恼怒覆压下来,似星火燎原,终是将秦观朱迫到崩溃的边缘。 她禁不住一声泣意,越想越恨,越想越冤,手指揪紧魏听风的衣衫,气得往他背上捶打了几下,哀哀痛哭起来。 哭了半晌,秦观朱大抵已哭得痛快,贴在他的怀中低低抽泣,双眼酸涩肿痛,精神渐渐疲倦,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一六九八四四八五七 魏听风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而后松开了手,问道:“还难受么?” 秦观朱怔愣一阵儿,方才声音沙哑道:“谢谢。” 魏听风听她至疏的客气,喉咙中发涩,回答道:“不必谢。” “你若是为了寻我才来侯府的,明日就走罢。侯爷知道你……”她咬了咬唇,没挑明那一夜荒唐,只道,“他见了你,肯定不会放过。” 魏听风从不担心梁慎行如何,他寻来侯府,就是想找她问个清楚。他有太多不解和疑惑,但话到口头,他也说不出来,唯有一句,他很明白。 魏听风道:“他对你不好。” 泪顺着秦观朱的眼角淌下来,她愤然看向他,“跟你有么关系?” 魏听风一窒,低眉沉默片刻,去牵住她的手,牢牢握在掌中,忍着恼道:“既然无关,你又为甚么跟我……” 他话语间隐隐有怒,是气她戏弄,更气她竟因为恨梁慎行,就随便将身体交托给另外一个男人。 倘若不是他,而换作另外一个人,她是不是也会那样做? 她会用手去抚摸他脸上的每一寸,像是要记住他的样子一般,细致温柔,指腹最后停留在他的唇上,而后热切地亲吻上去。也任由那人撕扯她的衣裳,沿着她的唇往下,掠过她细白柔腻的脖颈,玲珑精致的锁骨,而后在肥白的胸乳上狠狠吮吻不断…… 他并非是有甚特殊之处,能得她喜欢,只是恰巧在那日成为她唯一的慰藉而已。 魏听风一想便大为恼恨,“你明明不喜欢我。” 秦观朱点头,道:“是。” 魏听风抿住一嘴苦涩,决心咽进肚子里再不提,叹了口气,转而道:“……现下形势严峻,此去芙蓉城,你要多加小心。” 秦观朱也道:“保重。” 魏听风一声不吭,压住心下暗暗汹涌的情绪,最终松开秦观朱的手,转身离去了。 * 留在侯府中的侍卫,有从前跟着梁慎行出生入死的兄弟,知梁慎行遇刺,现下正生死不明,心焦难忍,很快依下郡主之命,匆匆启程,护送秦观朱一同前赴芙蓉城。 他们将行程赶得焦急,马车一日不停地颠簸企鹅捌陆柒零捌贰柒。 早年随军,秦观朱吃过不少苦头,纵然满足于能与梁慎行不曾生离,可身子却禁不住经年的折腾,自也落得娇弱了些。 她倚着车厢软靠上闭目休息,眼前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骨肉筋肉酸软得厉害。她嘴唇苍白,脸颊上浮出异样的红,呼出得气息滚烫,轻微的风往她斗篷里一钻,浑身便打起哆嗦来。 秦观朱觉着自个儿大抵是发烧了,又不敢耽搁行程,便一直不曾言语。 照顾秦观朱的侍女见她脸色难堪得很,伸手往她额头上一探,浑似探进火盆里,烫得她心头一惊。 她忙拍拍车厢,掀开帘子,朝外大喊了一声:“停车——!” 忙有侍卫长策马过来查问情况。 秦观朱拉住侍女,轻蹙起眉尖,却还忍着不发,只道:“我有些累了,烦请歇一歇罢。” 侍卫长视察周遭,确认此处不易设伏后,点头敬道:“遵命。” 秦观朱由人搀扶着走下马车,胃中涌起一阵翻江倒海,因她吃得甚少,俯身干呕也只呕出些许青白酸水。 侍女轻拍着她的背,担忧道:“夫人,你正烧得厉害,再拖下去可不是办法。” 秦观朱轻咳着回答道:“无碍,待到天黑在驿站歇脚时,去问些药来就好。” 一只水囊递到秦观朱面前,她接过,忙着道谢,这厢抬头一看,就不防地跌进魏听风深黑的眼睛里。 秦观朱手指一僵,“你怎么……” 魏听风道:“我亦要回芙蓉城,并非有心扰你。” 秦观朱恐他误会她是厌烦了他,下意识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句话里有甚情愫,魏听风都不敢再作他想,但见秦观朱脸颊烧得发红,气息微弱沉重,便问道:“你伤了风寒么?” 不及他细问,忽听“砰”地一声,如当头惊雷炸响,劈得一行人马顿时溃乱。 滚滚浓烟四起,马蹄乱踏,嘶鸣不止,侍卫忙扯紧缰绳,吁喝着安抚。 侍卫长大喝一声警戒,待迷雾稍稍散去一些,众人敏锐地察觉前方黑影 长。腿老阿。姨坡坡裙25 184 8519 林立。 来者一手持弩,一手持刃寒长剑,下半张脸上皆扣着一副黑色鬼牙面罩,在这半黄昏的天里,被光色拉成一个个剪影。 一人问道:“颍川侯?” 侍卫长拧眉,“来者何人?胆敢在梁帅旗前放肆!” 那人讥笑一声,蔑道:“杀得就是你们。” 话音刚落,从他的面罩后传来一声长哨,一行人迅速列阵张弩。 侍卫长脸色大变,喝吼道:“小心——!” 刹那间,黑羽弩箭裂开飞响,嗖嗖地如密雨般齐压下一波,射得队伍人仰马翻,血光飞溅。 突如其来的奇袭令整队人马一下张皇失措。 侍女从喉咙里发出的尖叫声,被黑羽箭射穿,转眼没了生息。那泼热血几乎是横溅到秦观朱的脸上,浓郁的血腥气和滚烫的温度惊得她浑身一僵。 她眼睁睁看见侍女重重倒在地上,脑海裂开一片空茫,伸手去摸自己脸上的鲜血。 魏听风横眉,翻刀叮叮格挡下两箭,一手将不住颤抖的秦观朱卷进怀中携抱住,飞快地躲到车厢后。 前方的侍卫长喝声下令,其余人迅速收整心神,纷纷下马,翻滚着寻找遮掩,躲避锋锐的箭雨。他们抽出刀剑,待下声命令一到,旋即闪身冲出,逆势反攻,上前与刺客厮杀成一团。 魏听风护着她,平和沉稳的黑瞳里骤起波澜,侧首去探查前方的情况。 秦观朱吓得浑身冰冷,一手死死揪着魏听风的衣裳,狼狈地跪在地上。 魏听风手掌覆上她的后背,轻抚着,沉声道:“别怕,你会骑马吗?” “会。” 梁慎行教过她。 魏听风恐他们再放箭,浓密的箭雨会再度波及过来。他衔住食指吹出一声响哨,一匹红鬃烈马冲开人群朝他奔来。 魏听风一边将秦观朱抱上马,一边 丘丘八六七龄八二七 道:“我去救人。啸雪识途,你跟着它走——” 不由分说,魏听风一手提起刀,用刀背狠狠一拍,啸雪嘶鸣一声,驮着秦观朱飞快地往反方向跑去。 秦观朱想喝停都喝不住,只能牢牢抓着缰绳稳住身子。她回头望见魏听风,脚下轻踏,似凌霄驾云,飞掠而去。 刺客发现有人逃跑,便要策马再追。 魏听风一手抓住缰绳,挽在掌中狠狠回拽,马被扯得前膝下跪,黑衣刺客一头从马背上跌下来,滚地痛嚎。 魏听风截停追杀,很快地寻准目标,直往为首的刺客擒去。 他一刀挑破那人接连不断的攻势,迫得他不得不与魏听风过招。 黑衣人心下一惊,翻转剑身,将剑过到左手,反手再攻。 魏听风顺势一转刀刃,将他欲起的剑再压制住,质问:“何门何派?” 沉重深厚的力量似巍峨的山,喷薄而发,沉沉地朝着他的胳膊倒压下来。 他勉力抵挡住,很快就觉察出对方是个高手,绝非侯府的侍卫亲兵。 他回道:“无门无派!” 魏听风道:“无门无派,就来谋杀朝廷命官,连一干女眷也不放过?” 他咬牙,“我们为江陵魏家夺刀!你又是谁,也敢来多管闲事?” 魏听风眼睛一眯,“为魏家做事,却不知我是谁?” “你——!” 那人这才得以分神注意到魏听风脸上的伤疤,凝起的力有一瞬松懈下来,魏听风得机一掌将他推得大退数丈。 那人捂着发疼的胸口,冷冷一笑,“我知道你是谁了。” “是么?” 魏听风扬刀,刀身凌空翻16久巴4肆吧5妻,转,反手一把握住,横于胸前。 刀身如寒水,映出魏听风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里头无欲无求,无怒无喜,唯独狠厉的杀意凛然四起。 他早不是方才那般温和克制,翻刀时,身如渊渟岳峙,横生出一股浓烈的戾气。 “是你主动交代,还是由我前来请教?” 桃花锦浪(十四) < 叛城(弃吴钩)| 桃花锦浪(十四) 对方借魏家的名号行刺,眼见教魏听风拆穿,自连他也不放过。剑比流云密雨,延绵不绝地朝魏听风攻去,“我与魏宗主是同道中人。” 魏听风冷肃着一张脸,横刀挡住他迅疾劈下的一剑,眉眼一抬,冷冷抛出一句:“你也配?” “我等自不敢跟江陵魏氏攀交,不过……”黑衣人翻身后撤,转剑再击,身似游龙一般穿行至魏听风背后,反手刺出。 魏听风旋即回身,翻刀再挡,防御得疾徐有致。 黑衣人眼见又教他拆下一招,并未灰心丧气,面罩后发出一声讥笑,道:“不过,魏宗主骨子里流着的,也不是魏家人的血。怎么?教前任家主认作儿子,魏宗主就忘记自己的出身了?” 魏听风神色一变,眼底沉沉潜着的阴戾几乎要喷薄而出,“谁告诉你的?” 他刀法陡然变了路数,全无了方才的收放自如,狠辣凶恶,刀刀撩向那人要害。 黑衣人一躲再躲,可又哪里抵得过魏听风出刀的速度?任他如何,都脱不开疾飞的刀光。 魏听风虽攻他命脉,却是伤皮不伤筋,并未要他即刻死了,只要他周身上上下下尽是伤口,血流不止,再无反抗的余地。 黑衣人后膝忽地一寒,似腿筋断裂,一下跪倒在地。突如其来的疼痛一下蔓延至全身,已非常人所能忍受,他抱住膝盖滚地哀号起来。 魏听风单膝俯身,一手按在他的膝盖上,再问道:“谁告诉你的?” “何必,何必他人告诉我……”那人教魏听风制住,不敢动弹,忍着浑身撕心裂肺的苦痛,仍讥诮地看向他,道,“刀法走这样狠辣的路数,还用别人挑明么?……魏听风,你个杂种,江陵魏氏家风仁厚磊落,都改变不了你这条蛮羌狗的天性……啊——!” 魏听风了结此人,伸手摘掉他脸上的面罩,审一陆久捌四似捌伍欺,视了好一会儿才起身,面无表情地用袖子擦掉刀刃上的血。 他见侯府卫兵已逐渐占了上风,心下更担忧秦观朱的安危,随手扯来一匹受惊的马,攥紧缰绳驯服安抚片刻,狠狠一夹马腹,朝着啸雪远走的方向奔去。 等他追到客栈中已是深夜。 这客栈无名,因是介于两座城池之间,来往客商人马众多,生意却也热闹。不过,现下入夜早已打烊,客栈沉默地矗立在黑暗当中,唯独门前一串橙红色的吉祥灯笼摇摇曳曳,在地上照出一片朦胧的光亮。 料峭的春风灌进武袍当中,吹得魏听风冷静了些许,他下马抖了一抖袍袖,抬手拍门。 好一阵儿,才出来个人开门,是客栈的掌柜。他借着灯笼的光一看,忙要下跪敬道:“魏宗主。” 魏听风一手抬住他的胳膊,没教他跪下去,追问了一句:“人呢?” 他因焦急见到秦观朱,步伐飒沓如流星,掌柜的需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秦观朱骑马行至中途时,就因风寒与惊吓昏迷过去,是啸雪一路将她驮到客栈来。店中人都不知这姑娘是谁,可却认得啸雪,念想此人必是魏听风的友人,就忙将她从马背上扶下来,安置在客栈当中。 掌柜的向魏听风禀告道:“那姑娘来时正烧得厉害,已喝过药,好好歇息几日就会好转。不过来时身上全是血,将她吓得不轻,说了好一阵子胡话呢……宗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见魏听风武袍上亦是鲜血淋漓,一近便能闻见他周身的腥气,又忙问道:“您没受伤罢?” “无事。” 掌柜的停住脚步,指了指门,“那姑娘在这间,已经歇下了。您看,还有甚么吩咐?” “不劳烦,你去休息罢。” 掌柜的遵令,正要告退,魏听风又唤住他,向他躬身敬道,“多谢,多谢。” 掌柜的哪里敢当,忙回敬道:“宗主言重了。” 魏听风静悄悄地进到客房当中,房中烧着上等雪炭,暖烘烘的;桌上掌着一盏烛灯,明亮的烛火透过白纱罩,晕出宁静柔软的暖光。 魏听风阖了阖眼,倚靠在门上,满身春寒一点一点褪去,紧绷的心弦逐渐松开。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屏风下,不敢再近半分,只小心翼翼地往里打量。他见秦观朱躺在床上,睡着也不安稳,眉尖轻蹙,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儿,应是燥热得紧,又胡乱蹬开了被子。 魏听风瞧她如此,也难顾得住礼数,走过去正要为她拉一拉被子,低头看见自己手掌上凝着的血迹,眉角狠狠一抽,猛 一六久巴伺伺巴午妻,地缩回了手。 他拧紧眉头,转身退到外间,将溅上一蓬血点的武袍脱下,独着一件窄袖贴身的黑衫。 赤带束紧劲瘦有力的腰,愈发显得他身姿高大笔挺。些微月色剪裁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如青松,亦如苍山。 铜镜中男人的脸,鼻梁高挺,眼窝深邃,有种混杂着异域血统的俊朗,若非左脸上的那道疤破坏了三分,这合该是一副好相貌。 他目光沉默安静,能瞧得出是个木讷寡言,此刻漫不经心地盯着自己的相貌,抿抿唇,也说不出甚么话来。 魏听风低头将双手浸在冰凉的水中,将凝干的血一点一点洗干净。 他擦干手,回去为秦观朱掖了掖被角,因放不下心,便索性留下,守着等她醒来。魏听风将刀搁在手边,靠在椅子里阖上眼,没一会儿呼吸就变得深沉悠长。 他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境里光怪陆离,有他的从前。他清晰地记得一种痛,他曲膝跪下,跪在一地碎瓷片当中,脖子上拴着粗绳,经人牵着,跟其他小奴隶一起,学狗一样往前爬。 瓷片尖锐扎进他的肉里,可他也顾不得喊疼,他要比其他人快,要第一个爬到终点,换得主家开心,来挣得一串铜板子。 他原本是当中最快的一条,但中途有两个人合力扑上来,对他一顿拳打脚踢。 他抱头蜷缩在地上,浑身皮肉似快要被撕碎,连骨头都快散了架,躺在地上哼哼半晌,耳边嗡嗡地响。 他模模糊糊看见猩口白牙,唾沫横飞,喊他起来往前爬。 他努力了的,但最终没能爬起来。 买他赢的主儿见他输,恶狠狠地冲他身上唾了一口,“小杂种就是小杂种,还以为蛮羌真能出什么好货!今天真是晦气。” 他是晦气的。 据说蛮羌屠城时,武士骑马入城,蛮羌主君允许他们去强暴大周的女人,以此当作战胜的奖赏。 他娘亲就是大周的女人,而他是蛮羌武士战胜的奖赏,不过大抵是奖赏太多了,连一个孩子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大周军队将城池夺回来之后,他娘亲本不想生下他,得益于一群怀有慈悲心肠的人劝说,“无论如何,腹中孩儿都是无辜的,这样大的肚子,你又怎么舍得”,为此,他娘不得不生。她怕做下杀人的大罪,亦怕成了别人眼中性冷薄凉之徒。 可她难能忘记她落在蛮羌武士手中后,经历得一夜又一夜2舞1巴泗巴伍1酒,的噩梦。 腹中每一次合该令人喜悦的胎动,对于她来说,都是一声沉沉钟响,教她清醒明白,自己是个不干净的女人,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像清白姑娘那样,嫁给心爱之人了。 为此她深恶与憎恨自己生下来的孽种,没有给他任何关心,甚至连名字都不给他取。 “哎。” 他娘总这样叫他。 满城的桃花开了,他忍着浑身疼痛,爬上墙头折了一枝桃花带回家来,就放在她的枕头旁边。 他忍着痛哭说:“我没拿到钱,没请来大夫。” 他娘侧首闻见花香气,因眼睛已经看不大清楚了,团团光影中仿佛幻生了甚么,嘴巴里就开始念叨着她曾经情郎的名字。 含含糊糊的,他也听不太清。 她念了一会儿,又唤:“哎。” 他就应。 她便说:“你要好好活。” 就此再无了话。 他喊了几声娘,呆呆地瞪了好一会儿,泪水止不住地滚出眼眶,方才他在街上遭打受辱都没流泪,此刻喉咙里没压出一声呜咽,死死拽着女人的手,登时嚎啕大哭起来。 他因为害怕被讨厌,一直很听她的话,因此也不敢辜负她临终嘱托。大周人容不下他,他就跑去北域,跟蛮羌人打交道。 那些人自然也看他不起,他成日混迹在热闹的市井,为了一口饭,搏命的角斗也敢做。 他有不要命的狠劲,因此谁都怕,全逞着凶勇在北域打出来一些名堂,得机教蛮羌的一位将军看中,选去骁骑营训练。 不做士兵,做杀手。 他十二岁,就杀过很多人,多得数不清。那些人跟他无仇无怨,可他不得不效忠赏识他的人,给他活命的人,为此满手鲜血,洗也洗不掉。 一六久巴伺伺巴午妻, 再后来,将军指派他去刺杀中原武林世家的魁首,江陵魏氏家主魏长恭。 用他对付魏长恭是以卵击石,可将军算准魏长恭会疏于防范一个孩子,便命他去碰碰运气。 他一生下来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居然碰上魏长恭。 他不想杀魏长恭,当年是魏长恭襄助大周军队反攻蛮羌,才从水深火热之中将他娘解救出来。自他听得懂人话开始,周围的街坊百姓都在传颂魏长恭是何等的盖世英雄。 对魏长恭,他做不来暗杀的事,就直接表明身份和来意,向他提出挑战。 魏长恭闻言,笑着打量了他一会儿,也不拿刀,捋捋袖子回答:“好呀,你很有上进心啊。” 这一仗,他输得实在难堪。 他与魏长恭扭打,扭打不过。魏长恭下盘稳若磐石,纹丝不动,还有空暇跟他开玩笑,“先讲好,男子汉大丈夫,不准下牙咬。——啊!你个小混蛋,真咬!” 魏长恭将他揪下来,一把扔出去,捂着胳膊上的牙印呲牙狠搓。 他自知是被瞧不起了,狠性子一出,出刀刺杀魏长恭。可惜他出刀的速度竟还不及他的一半,凛然而至的刀锋教魏长恭侧身一避,顺带着伸脚一绊,他就整个儿跌在地上,登时摔得鼻青脸肿。 魏长恭负手,看他一身狼狈,放声哈哈大笑起来,“还以为蛮羌人又玩出甚么新把戏?怎就派来你这么个……” 他捂着鼻子上的血,认命地听魏长恭嘲笑。 不想片刻后,魏长恭叹了一声,将他手里的刀别下,扔到一旁,而后伸手将他抱起来。 他那时已是不小的年纪,但因常年吃不饱穿不暖,遂比同龄孩子要瘦小很多。 魏长恭还诧异地掂量了他几下,惊讶道:“哎,你怎么这么轻啊?” …… 他听魏长恭也喊他“哎”。 魏长恭又问:“明明还是个小孩儿,干甚么去做杀手?” 桃花锦浪(十五) < 叛城(弃吴钩)|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桃花锦浪(十五) 魏长恭的发妻不是武林人士,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商贾之女,因体弱多病早早过世了;她为魏长恭生了两个儿子,也在之后相继夭折。 魏长恭念自己福薄,没法子落得万事圆满,在接连痛失发妻与爱子之后,曾心性大乱,为此始修道门,再未有过续弦之意。 遇见这孩子,魏长恭当是福气,给他取名叫听风,表字饮寒,教他“逍遥在世,志坚在心”,而后认作儿子。 他入魏家祠堂,受礼更衣,见魏家前辈将“魏听风”一名添入族谱。 魏长恭还亲手为他编了个红绳铃铛,意寓招魂牵魄,祈佑长命百岁。 从魏家祠堂出来后,魏听风惴惴不安,恐自己在作美梦,问他:“你不嫌弃我么?” “从前做过多少孽,往后就行多少善,担心这些作甚?你魏听风的名字写入我魏家族谱,往后你给我捶背捏腿掏耳朵,我还不用付账。这买卖好划算,好划算。” 魏长恭眉一扬,窝在椅子里,抬腿往桌上一搁,当即就使唤起儿子,“来,腿酸了。” 魏听风甘之如饴,任他使唤。 魏长恭说一,他决不做二。 魏长恭要他心无杂念,好好练刀,魏听风也便将前尘往事一并掩埋,只认魏长恭是父亲,只当自己是魏家人。 魏长恭还要他识字念书,没多久,又将他送去魏氏名下的学堂。 魏家人皆不知晓魏听风真正的身世来历,都以为他是魏长恭流失在外的私生子。私生子就私生子,总比之前没儿子要好。 魏家子弟很好奇家主的儿子该是个甚么样的旷世奇才,于是在老夫子教学生默写时,一双双眼睛都暗自盯着魏听风瞧。 魏听风从没念过书,握笔时四指一攥,惹得堂兄弟们登时滚地大笑。 他不大会言语,也辩解不出,脸羞愧得通红,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将头都快低进胸膛里去。 老夫子一气之下将魏长恭请来学堂,讲明魏听风底子浅薄,平日更需多加练习,魏长恭身为生父,应将孩子教养成人,此事责无旁贷。 陂泼裙貳舞医粑泗粑舞医酒,魏长恭惭愧地点点头。 夫子再道,既是姓魏,又是嫡系的子孙,这么大的孩子连字都不会写,传出去该惹多大的笑话。 魏长恭头次因着这事挨老夫子的训,跟魏听风一样,双双像歇了的黄花菜,低下头乖乖听教。 魏长恭敬重有学识修养的人,老夫子自然也敬重他,吹胡子瞪眼地训斥几句后,又拱手向魏长恭承诺,只要魏听风肯学,往后他必定好好教导。 魏长恭忙按住魏听风的后颈子,齐齐躬身给老夫子拜礼:“多谢先生。” 道谢后,他推赶着魏听风,一溜儿烟地小跑处去了。 回家途中,魏听风畏畏缩缩地跟在他身后,头始终抬不起来。 魏长恭见状,一巴掌拍在他弯起的背上,手劲大极了,魏听风被揍得险些一嗓子咳出来,“爹?” 魏长恭连连叹气,“你这一声‘爹’叫得我太心酸了。我跟你这样大的时候,也因不好好读书,字儿写得一等一的烂,专遭先生得打,那么宽的戒尺……”他手一比划,“抽手心,啊呦,疼得要死。” 魏听风眼一红,“真的吗?” 他自然是不信。 魏听风曾见过魏长恭的字画,有悼念亡妻的,也有赋情山水的,他从前在蛮羌见过所谓的名家手笔,与魏长恭的相较,也不过如此了。 可魏长恭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我不骗你。” “……” 魏听风道:“我给您丢脸了,我……我没什么用……” 他怕魏长恭嫌弃他没用,嫌弃他改不了劣根性。 魏长恭朗朗一笑,伸手将他挟在腋下,胡乱摸着魏听风的脑袋,“爹这辈子丢得脸,数都数不清,赛你这样在乎,往后都不必活了。本宗主别的没有,就脸皮厚,我儿多丢几张,权当替我积善行德了罢。” 魏听风头发都乱了,落魄小鸡崽一样教他挟着。纵然魏长恭这姿势也着实厚脸皮,但能知他不嫌弃,魏听风心头的阴霾一下散去不少。 没过一会儿,魏长恭还将自己腰间的佩刀扔给他,“逐星,给你了。恭贺我儿,自今日起就开始读圣贤书啦。” 二五一八四八五一九 “我不,我不。” 这是魏长恭的佩刀,他怎敢收? “吓得你,这样的刀,魏家兵器库里翻一翻到处都是,别当稀罕物。你天资不错,悟性高,又肯吃苦,逐星传到你手中,我也放心。” “您这样……我,我不知该怎么报答……” “谁要你报答?” “……” 魏长恭也算摸透这小孩儿的性子了,因甚少有人待他好过,所以你便只待他一分好,他都要回报十分方才心安。 魏长恭未免他耿耿于怀,敛了玩笑的语气,语重心长地嘱咐他:“那……等我儿长大,就帮爹守好魏家,守好江湖罢。” 魏听风闻言紧紧抱住逐星,头次在魏长恭面前,泪水夺眶而出,无声抽泣了好久。 那回,他终于将从前十多年所受得苦一并哭了干净,从此再无苦闷纠结。 他眼眶里有泪,温温热热淌过脸颊,柔软清凉的指腹触及,陌生的温度激得他浑身一颤。 魏听风霍地睁开眼,一把攥住眼前的手腕,眼底潜着高度的防备与警惕,在得见是秦观朱后,又尽数卸了下来。 他忙松了手,“……成碧。” 他身上不知何时搭了张薄毯,魏听风迷茫地将毯子裹在怀里,反应片刻,才道:“谢谢。” 秦观朱刚刚退烧,喉咙还有些哑,“我看你像是教梦魇住了,是梦见谁了么?” 魏听风回答:“我父亲。” 秦观朱静静地望着他。 魏听风沉吟片刻,起身向她颔首认错,“有一事我对不住你,逐星,我需得取回来。” 秦观朱哑然,他能有甚么对不住她的? 可魏听风心下以为,他既将逐星赠予秦观朱,那便就是她的了,往后破泼文二午一巴伺巴午一韭 要如何处理,那就是她的事,他本不该多加干涉。 只是现下形势有变。 “那一行刺客,打着替魏家夺刀的名号,来谋杀朝廷命官,蓄意挑拨,离间江湖与朝廷的关系。只有将逐星暂时拿回,才有可能尽快平息这场风波……” 他答应过魏长恭,守住魏家,守住江湖武林多年的和平,需得信守承诺。 魏听风道:“不过你放心,只是暂时,等问刀大会过后,逐星依然归梁慎行所有。” 秦观朱愣愣地瞧了他一会儿,叹道:“你傻么?逐星本来就是你魏家的东西。” 魏听风沉默,再道:“我当你是妻子,才将逐星送你,也希望你能相信我——那晚说得话,全是真心实意,不作半分虚假。” “……” 原来不是以物易物。 他诚心说话时,眼似星河璀璨。秦观朱忙别开目光,怕看多了就会陷进去。 魏听风见她又露出为难的神情,旋即后悔自己管不住心思。他明知秦观朱离不开梁慎行,又怎能说出这种下作的话来,令她难堪? 魏听风忙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 两人彼此沉默了一刻,秦观朱万般思量,才将自己从纷乱的情绪中拉回来,问他:“你可看出那些刺客是甚么来历?” 魏听风摇头,“不像江湖人,毕竟轻弩这种东西……”他心底有答案,可惜还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因此也不敢妄言。 不料秦观朱竟与他有同样的想法,道:“是蛮羌人。” 桃花锦浪(十六) < 叛城(弃吴钩)| 桃花锦浪(十六) 他们的一行一止,不像江湖人,更像训练有素的士兵。 何况对于蛮羌人的弩箭,梁慎行研究过不少,得益于此,秦观朱也识得几把羌弩。 一六久巴伺伺巴午妻, 秦观朱告知她的依据,魏听风缓缓点头,应道:“好,我会命人尽快找到确切的证据。” 秦观朱道:“我需得走了……侯爷那边若是得知我失踪,一定会将此事归在魏家的头上。” 梁慎行此人,懂得顾全大局,万事以朝廷百姓当先,哪怕自己身负重伤,第一反应也是要求“别走漏风声,教人借机挑拨”。可倘若敢祸及他身边人,梁慎行纵然现下隐忍不发,事后也必定要对方十倍偿还。 魏听风道:“你放心,我会安排人先去芙蓉城报个平安。你……” 方才秦观朱披着薄衫起身,领口轻敞,还能瞧出颈子上渗出一层晶莹光亮的细汗。他目光逡巡过去,猛地一阵清醒,忙挪开视线,回答道:“你伤寒未愈,再休息一天罢。” 秦观朱想了想,应下魏听风的建议。 她不想到了芙蓉城,病还未痊愈,届时非但无法照顾梁慎行,反而给他添麻烦。 添麻烦…… 秦观朱细咀这句想法,阖了阖眼,兀地笑了一声。她与梁慎行夫妻十余载,不给梁慎行添麻烦逐渐成了她的习惯,她自是不忍麻烦梁慎行的,如今却给别人添足了麻烦。 魏听风疑惑地打量她,“你笑了。” 秦观朱笑意不减,“魏听风,你何苦来?我总在给你添麻烦。” “我愿意的。” 他不假思索,忙说出了这句话,恐秦观朱心头不爽快。 秦观朱听他回得飞快,一愣,唇角的笑容也快抿不住了,“你愿意甚么?” “我愿意,愿意你来麻烦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他舌头发僵,跟打了结似的,话都说不利落,好一顿才捋直了解释,“我的意思是,我答应过你,不再教你吃苦,决不食言。” 因此,她即便是选择了梁慎行也好,他都愿意。 秦观朱笑不出了,注视着魏听风,半晌道了一句:“傻瓜。” 他已不知教她说过多少回傻,这次也不点头了,以免再让自己显得傻里傻气的。 连载更新贰伍衣巴肆巴伍衣久 * 午后,客栈的掌柜送来药汤和粥水。 掌柜的不知秦观朱是梁慎行的夫人,见魏宗主对这姑娘如此上心,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便以为秦观朱是魏宗主的心上人。 不过见样子,这姑娘貌似对魏宗主的心意还一无所知。 他这个当属下的,吃魏家的饭,受魏家的恩,当然也要替魏家担心。魏听风老大不小了,还尚未婚配,他也急得五内如煎,眼瞅着宗主终于有了个心仪的女子,恨不能直接替魏宗主表白心意。 见到秦观朱,他立刻露出一个谄媚的笑,邀功请赏似的跟她解释:“宗主有事外出,临走前帮秦姑娘煎了药,您趁热喝……” 秦观朱道:“谢谢。” “哦,还有,您也饿了罢?这粥是魏宗主亲自下厨做得,他说别人做,怕不合您胃口,他自己来更妥当些。” 这话里有三分假,比如魏听风一句话都不曾说过,是掌柜的在添油加醋;自也有七分真,这药是魏听风煎得,这粥也确实是他做得。 碗中粥色白淡,绵滑软糯,飘出淡淡的米香,因怕秦观朱吃得太寡淡,又着意添了粉肉丝与翠色菜,看样子也熬了好些时候,才这般鲜香丰醇。 秦观朱笑了一阵儿,不禁问道:“他怎还会做这些?” 掌柜的不在江陵主家做事,对这些不太清楚。 待用过药,喝过粥,秦观朱又躺下休息片刻,再次醒来时已是黄昏天。 她推开窗,见浓金似的橘色笼罩在这一方小客栈上方,微风中有了些许暖意。 秦观朱披上斗篷,去外面独自散步。她仰着头去望高阔的天,浓墨重彩的霞光,入侯府之后,她还未曾有过这般闲懒自在的时刻,一时如释重负般,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秦观朱转眼瞧见墙头上立着一把木梯,她想起梁慎行,想起从前她越过这道墙,就能看到她朝思墓想的人,咬咬唇,扶着梯子攀爬上去。 这面墙后自然没有梁慎行,她颤颤巍巍地站上墙头,远目眺望,一眼就望见辽阔的山川,以及山脚下成片成片的桃花林。 她教那一抹如霞的颜色艳住,为了看得更清晰,秦观朱张开手臂顺着墙沿走过去,又要往屋顶上爬。 这客栈的伙计出来牵马,见状吓了一大跳,喊道:“秦姑娘,你,你小心啊——!” 他牵得马是 管理号一六久爸似似爸舞期。啸雪。 魏听风从外头回来,方踏进门,就听见这么一嗓子,慌忙顺着伙计的目光瞧去。 秦观朱清瘦的身影立在屋脊上,风吹得她淡碧色的斗篷鼓翻涌动,人似一片摇摇欲坠的叶,仿佛再多些时候,便要随风化去。 魏听风屏息,纵身飞踏上去,一把扶住秦观朱的腰,沉眉问道:“你做甚么?” 秦观朱转眼看他,眉梢上都挂着浓秀的笑意,倒让魏听风一怔。 她遥遥指着远方,“你看!” 魏听风的视线从她的笑靥上挪不开,心思也全不在她指得方向上,只看她笑得眼似月牙儿,明艳又快活,“桃花开了。” 魏听风呆愣地应声,道:“是。” 她闭上眼睛,听见风拂过她的耳畔,细嗅着风中携来清淡的香,如此立了好一阵儿,甚么也不说。魏听风安静地陪在她身边,手扶在她纤细的腰肢上,迟迟未曾松开。 她浓密的睫毛轻颤,眼中浮现了些细碎的光,问他:“你能扶我一下么?” “怎么?” 她抽出腰际穗红腰带,抬手系在自己的眼睛上。魏听风见状忙捉住她招舞的手,“我在这儿。” 秦观朱目不能视物,有些胆战心惊的,愈发扶紧魏听风的手臂。 她听着细微的风声,觉得新鲜又刺激,原始的野性在血脉里流淌、沸腾,一路涨到胸腔里去,心脏在怦怦跳个不停。 秦观朱抿唇,好一会儿才抬起左脚,摇摇晃晃的,始终没迈出第一步。 她恍惚间想起好久之前,她也像这样,因着好奇爬过高高的屋顶,结果一脚不慎,骨碌碌摔下来。 是梁慎行扑过来,伸出胳膊接住了她。两个人齐齐跌在地上。 她压在他身上,倒没受甚么伤,梁慎行却一下嗑到后脑勺,尖锐的疼痛带来一阵短暂的眩晕,梁慎行浑身都麻了,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 她吓得直哭,摇着他叫喊,“慎行哥哥!” 梁慎行忍着痛苦的抽搐,拽住她资源裙巴陆妻凌巴尔妻。的手,道:“再晃,我便真要死了。” 秦观朱不敢再动。 梁慎行挣扎着爬起来,先察看她伤到没有,后才神色凝重地叮嘱道:“以后不许再这样。” …… 她紧张得掌心冒汗,始终畏惧,松气道:“算了。” “别怕,有我扶着你。” 魏听风的话语就在她耳边萦绕。她才知原来魏听风的声音这般低沉好听,透着稳重,有种分外安全的感觉。 魏听风一手牵着她,一手扣在她的腰后,“走。” 秦观朱脚下不稳,身子晃荡得厉害,可魏听风每次都能牢牢扶正她,走出几步后,她心中的恐惧消去不少,步伐也渐渐平稳起来。 她禁不住笑,笑声灵灵,提裙来回走了两遭,方才停下脚步。 她眼前一片漆黑,又或者说,她似是教这片黑暗包围着。秦观朱无法敏锐地辨别其他的东西,但能真切地感觉到,魏听风就站在她面前。 半晌,她手指顺着魏听风的臂弯往上,沿着手臂,肩膀,还有男人的下巴,一路摸寻到他的脸庞。 柔软的指尖抚过魏听风的眉骨与眼睛,在鼻梁上描画出高挺坚毅的线条。她还摸到他脸上的那道疤,细细地摩挲片刻,又不慎碰到他紧抿的嘴唇…… 魏听风定了定神,一下捉住她的手腕。 “别这样。” 桃花锦浪(十七) < 叛城(弃吴钩)| 桃花锦浪(十七) 秦观朱停下动作,呼吸很轻很轻。 魏听风握紧她的手腕,将白净手指抵在他的唇上,问道:“这次,你在想谁?是我,还是梁慎行群2午壹巴思巴午壹9,?” 他是痴傻,至今也摸不准秦观朱的心思。他只知道从前在军营与她一夜春宵,她心里想得、念得、恨得、爱得都是那个辜负了她的男人。 秦观朱不曾记住他的名字,也不曾当他是甚么重要的人…… 或许,或许,秦观朱那日不过就是想为梁慎行换来逐星,以此重获那人的宠爱罢了。 对于她来说,他的心意在一把刀面前,毫无价值。 魏听风明知自己不该妄加揣测,胡思乱想,可他一到秦观朱面前,就全然忘了以往的克制隐忍、冷静自持,浑身上下就没一处是听使唤的。 他静默不语,不肯放手,在等秦观朱的回答。 两人彼此陷入沉默当中,秦观朱看不见他,只能感觉到魏听风乱了的气息,轻轻喷洒在她的面上,炙热又沉重。 他们面对面,倘若再近一些,鼻尖就会相碰。 因迟迟得不到回答,魏听风心焦如焚,轻咬起牙关,低头慢慢往她唇上凑过去。 离得不过咫尺时,秦观朱忽地轻声道:“谢谢你。” 魏听风原地僵住了,齿间一松,旋即与秦观朱撤开距离。秦观朱将覆在眼睛上的腰带扯下来,茫然地看向魏听风。 魏听风握紧手掌,手背在额头上来回抚蹭了两下,眼睛逐渐清明起来。 他垂眉,回道:“不必。” * 翌日,魏听风执鞭,亲自驾车,护送秦观朱入芙蓉城。 芙蓉城中因召开问刀大会,城门的盘查严密许多,不过朝廷见一行车马挂着江陵魏氏的旗帜,亦是恭敬有加,草草查问过后就放了行。 一年轻的官兵不解,向队长问道:“再过几日,皇上便到芙蓉城了……这问刀大会,本来就是要给这些江湖人一个下马威,怎么我们还要对江陵魏氏的人点头哈腰的?” “你懂个屁。知不知道江陵上一任宗主魏长恭是甚么人?” 这官兵实在年轻,魏长恭的名号,他是有所耳闻的,在江湖上颇有威 丘丘八六七龄八二七 望,可也不至于连朝廷都要敬畏罢? 队长哼笑一声,道:“当年蛮羌人夜袭镇远,一把火烧毁了北域军营的粮仓,连坐在帅位上的将军都慌了,以为此战必败无疑。是魏长恭凭借一己之力,在短短半个月内调来粮草,且呼号武林人士,襄助军队大破蛮羌……” “……甚么?就凭他?” “对,就凭他,还凭他手中的那把宝刀。”他道,“不然你以为,问刀大会,问得是甚么刀……若那玩意儿就是把普普通通的兵器,至于咱们如此兴师动众?” 梁慎行暂驻芙蓉城府衙之内,里外戒严,巡防极其周密。因梁慎行负伤,此时官兵与军队已封锁了整条长街,不准任何人接近府衙。 魏听风戴着斗笠,眼见一队巡逻士兵慢慢靠近过来,一手压低帽檐。 秦观朱从马车中探出身,问:“到了么?” 魏听风沉声道:“戒严。怕是不能将你送进去了。” 秦观朱也看到了巡察而来的士兵。 如今形势正在风口浪尖上,梁慎行的属下记恨着魏氏一族,秦观朱怕他们过来仔细盘问,查询出魏听风的真实身份,反倒旁生枝节。 她一手扯下腰间的令牌,踏出车厢,对魏听风道:“就此别过。” 不待魏听风回答,秦观朱不假思索地跳下马车,迎上那一队士兵,朝他们出示令牌。 对方定睛一看,又将秦观朱通体打量一番,忙拱手行礼:“夫人。” 秦观朱示意不必多礼,回头时见斗笠落下的一片阴影中,魏听风的眼睛又黑又沉,微微一眨,便扯起缰绳,扬鞭赶着马车调头离去。 秦观朱随士兵进入府衙中。 后院的空气中都充斥着药的味道,清苦味不住地往她鼻子里扑钻,秦观朱轻轻皱起眉头,看到房屋前左右列着四名梁慎行的亲信。 他们都认识秦观朱,可在此时见到她,着实是意料之外。四人诧异地对视几眼,这才上前拜礼,“夫人,您……” “他呢?” “侯爷……侯爷刚醒,正在用药。” 他们请秦观朱进去,进了房χ貮5医叭驷叭舞医酒,中,钻进她鼻间的苦味更浓。 屋中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没有多余的摆设,故而秦观朱一眼就瞧见倚靠在床边的梁慎行。他赤着上身,脸唇皆白,眼下有浓浓的乌青,神色憔悴得厉害,寻不见一分往日的盛气与锋芒。 绷带从他的胸膛开始缠,将整条右胳膊都缠了进去,因此行动不灵,进药也需要人服侍。 梁慎行抬眼看见立在门口的秦观朱,递到唇边的药汁都忘记喝,怔怔地唤了一声,“成碧。” 秦观朱望了他一会儿,紧握的手掌轻轻松开。 她走过去将药碗从士兵的手中接过来,对那人吩咐道:“我来,你下去罢。” “是。” 士兵走后,秦观朱坐在床边,低头用药匙搅着黑色的药汁,轻轻吹走滚烫的热意,又抬手喂给梁慎行,“可请大夫看过?” 梁慎行自醒来后就没真正入睡过,通常是刚刚有了些睡意,就会疼醒一阵儿,疼得他浑身颤抖,冷汗不住地往下冒。 有时疼得狠了,脑子昏昏沉沉,分不清是醒着,还是睡着了,这会子见到秦观朱,又觉得仿佛是在梦中,不太真切…… 他一声不吭地含住药匙喝下去,药汁苦得喉头作呕,梁慎行才回过神来不是做梦。 他喝下一碗药,背脊上的汗湿腻腻的。他见秦观朱要起身离开,慌乱地抓住了她,铁铸一般的手指扣在她的手腕上,喊道:“你干甚么去!” 他讲得太急迫,剧烈地咳嗽起来,抓她抓得更狠。 秦观朱蹙眉道:“我去放碗。……松手,我来就是看你的,不会走。” 梁慎行盯着她的眼睛再三确认,这才缓缓地放开手。 秦观朱将碗放下,果真回来,拿软枕堆垫在梁慎行的背后。尽管他的神经已经疲怠到极致,可一双眼睛重燃起亮色,不曾离开过她一刻。 秦观朱看他额头上也有一条血痕,声音不由地放柔三分,道:“你好好休息。” 梁慎行忽地朝秦观朱张开左臂,手指因疼痛而不住地发抖,道:“你过来。” 秦观朱依言,离他刚近了一些,就教他一只手捞进怀里,狠狠抱住。秦观朱心下一惊,欲推开他,可面对这样一副浑身是伤的身躯,她根本无从下手。 房间里弥漫的苦 长。腿老阿。姨坡坡裙25 184 8519 意散去不少。 梁慎行已精疲力竭,可搂住她的手臂越收越紧,沉重的声音中,有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道:“我听说你在路上遇到劫匪。” “梁慎行,你……” 一片温热湿润忽地淌进秦观朱的颈子里,等她意识到那是眼泪后,便甚么话也说不出了。 他低头,脸靠着她的,发泄出深深的恐惧:“成碧,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 本文由 整理 更多小说资源尽在QQ群251848519,若失联请加 QQ8670827或169844857 群内更新: 1.POPO/PO18文追更,每五章更新一次,连载完结均覆盖,你要的popo文这里都有! 2.已完结清水言情和耽美文更新,均是好口碑新文! 3.最新影视资源分享 4.每周还有惊喜放送哟~~ 欢迎喜欢看小说的小伙伴们加入~~! —————————————— 桃花锦浪(十八) 秦观朱僵硬地沉默着,用手抚住梁慎行的背,感受着他轻微的颤抖。 他大抵已经不太清醒了,说话胡言乱语。 “我一想到,见你最后一面,你还恨着我,竟连死都不敢死……”梁慎行用力将她搂得更紧,唇贴在她的鬓发间轻蹭,“成碧,成碧啊……咱们夫妻起于微末,相互扶持这么些年,怎么,怎么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 “……我做错了事,你打我骂我,不好么?” 梁慎行的力气一点一点放散,嘴里念念叨叨甚么,只言片语的,秦观朱听不太清。渐渐地,秦观朱肩头一沉,她忙用力撑住他瘫软下来的重量,听梁慎行的呼吸变得悠长沉重起来。 他竟是睡过去了加群主Q⒈⑹⒐⑻⒋④⑧⑤⒎进入坡坡群。 。 这是梁慎行负伤后,第一次真正入睡。 他清醒时需要提点问刀大会的事务,能休息时脑海里又在胡思乱想,大都与秦观朱有关。 他总能想到他那夜回到军营,却见到秦观朱衣衫不整、赤脚行来的模样,也见到她用何等决绝又讽刺的目光看着他,而后奉上逐星…… 自他们成亲以来,梁慎行在秦观朱面前从未动过一次怒,那晚便像真疯癫了一样。轰鸣声冲过他的耳朵,一路攀上头顶,腾腾烧起来得,全是鼎沸的怒火。 他将披风扯下,裹住她的身体,手指如铁,狠狠扣住她小巧的肩头。梁慎行眼睛通红,竟似快滴出血来,一字一句道:“我不明白。” 她不给他答案,只想拿逐星换一纸休书。 梁慎行将她按倒在床上,力道大得惊人,几乎都快将秦观朱的手臂扯断。 跌在床上时,秦观朱下巴狠狠磕了一下,疼得眼泪直冒,教他别在后背的手臂更不必说,可疼痛在其次,不断蔓延的是恐惧——她头回见到梁慎行这副暴戾的模样。 秦观朱痛苦呜咽。 梁慎行眼睛里烧得怒火,仿佛是烧进了他的皮肉里,痛苦亦痛彻他浑身上下。他紧紧咬住牙,喉结滚了几滚,才道:“我要这刀做甚么!我还要这刀……做甚么……” 他想不明白,直至如今,都想不明白…… 何以秦观朱能这般无情,连解释的余地都不再留给他? 秦观朱手一寸一寸抚摸着他背上如丘的脊骨,眼里泪光盈盈。梁慎行要她看看她自己变成了甚么样子,她对着镜子照看得日日夜夜,只从里头看到了绝望和悲哀。 她发觉自己离了这个男人,不过是一件毫无价值的物什。 如今是娶了昭月,有一便就有二,单单是想以后的境况,秦观朱就痛苦得喘不过气来,又发觉自个儿除了哭以外,连反对的资格都没有。 她能反对甚么呢? 梁慎行的妻子该是昭月郡主那等身份的人,才能配得上颍川侯的身份,只有昭月才能助他在以后的官途中平步青云,还能为他诞下具有王室血统的孩子,光耀梁家门楣。 她又算甚么? 她甚么也不是。 秦观朱扶着梁慎行躺下,摸了摸他的眉骨,轻声道:“我哪里能真舍得呢?……我到现在,也只盼着你能如意顺遂,早日实现匡扶社稷的大愿,只是……只是……” 眼泪渐渐模糊了梁慎行的睡颜,秦观朱喉咙哽咽,唇哆嗦个不停,“……我累了,慎行,我也好累啊……” * 梁慎行如此安心昏睡了两日,伤势恢复不少。因再不久便是问刀大会了‘陂陂连。载二屋衣拔丝罢屋衣酒。,纵然梁慎行喘口气,胸中都还会隐隐作痛,可也不得不强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不过,颍川侯的属下倒是松了一口气,没再为梁慎行忧心。 因为秦观朱的到来,梁慎行心情颇佳,谈论公务也好,进食喝药也好,只要秦观朱递来一个眼色,梁慎行连眉头都不敢皱,乖顺地应下一切。 趁着这样的大好时机,梁慎行手下有一谋士,代江陵魏氏传达了几句话。 “在下与魏家人有些私交,对方托我向侯爷问问,能否请魏宗主入府,一同商讨问刀大会的若干要务?一来,江陵魏氏在武林中举足轻重,由他们来安抚近日的风波再好不过;二来,为着魏家的事,竟要侯爷捱这一剑,总得要他们亲自前来给侯爷赔个不是。” 梁慎行拿眼瞧他,似笑非笑道:“你当本侯是小孩儿糊弄?” 那谋士垂首,“在下怎敢?” 梁慎行道:“罢了,本侯知道,你自幼无父无母,混迹在市井里长大,是得魏家的恩,才能去私塾念书,这时出来为魏家说两句话也是应该的。不过,再不必多言,你退下罢。” 那谋士起身向梁慎行躬身拜了一礼。 “侯爷,在下感念魏家的恩,可更不敢忘侯爷的知遇之恩,更无可能为了魏家就来相害侯爷。还请侯爷给在下一个说话的机会。” 梁慎行抚着胸上的伤口,也难得转了好性,道:“你说。” “魏家上任宗主魏长恭,曾在多年前号召武林人士,帮助咱们大周军队击退过蛮羌。” 这一句倒是取悦了梁慎行。 他与蛮羌交过战,这可不是一般的过节,自是有过血海深仇的。经谋士提醒,梁慎行才记起来之前在军营,的确听几位老将军提过魏长恭的名讳,很是耳熟。 谋士再道:“魏长恭侠义为怀,仁厚磊落,在江湖中颇具威望。而他的儿子魏听风,秉持家风祖训,更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侠士。” “魏听风?” “是。”谋士再拜,“魏宗主一心想求得朝廷与武林的安宁,在这件事上,侯爷与他可谓是志同道合。侯爷何妨去借助魏家的势力,一同解决问刀大会之下的矛盾……?如果魏家肯向朝廷投诚,那必然是皇上最愿意见到的局面。” 梁慎行沉吟片刻,又问道:“这是魏听风的意思?” 谋士摇头,郑重其事道:“这是魏家的意思。” 梁慎行一笑,点头道:“待本侯见过魏听风,再做决断罢。你既然已与魏家搭上桥脉,此事就由你去牵头,递交请帖,约魏宗主于明日午时,摘星楼一见。” (半章) 谋士应下。 晚上大夫照例来给梁慎行换伤药。 梁慎行疼得龇牙咧嘴,不停地向‘扣扣芭溜妻灵芭貮漆。在一侧静坐的秦观朱投去求救的目光。 秦观朱暗暗低叹,接来绷带,忍着刺鼻的苦药味帮他缠好。有她亲自上手,梁慎行倒是一声不吭,连眉头都不皱了。 除了当胸一剑,秦观朱还看见他皮肉上绽开的数道剑伤,那些江湖人是真要杀了他…… 她眉尖轻皱,不禁有些担忧。 梁慎行一下握住秦观朱的手,黑色俊秀的瞳色里有了些笑意,吩咐道:“你们都下去罢。” 房中人行礼退下。 秦观朱尝试几次都抽不回手,蹙眉道:“放开。” “夫人还是心疼我的,是也不是?”梁慎行将她扯近,抬腿翻身压下,俯首亲吻在她的脸颊上,“我们别再闹了好么?之前全是我的错,你原谅我罢……” 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两人四目相抵片刻,梁慎行深深吻住她,吸吮着嫣红的唇瓣,将她的舌尖勾牵出来含入口中咂弄。 他一手探进她后背,搂住细软的腰肢,将她拥得更紧,“成碧,等了结芙蓉城的事,我们一起回望都去。你不是一直想回老家看看么?” “……” “……从前是生活所迫,我做不了好父亲,你也难分心再去照看孩子,但如今咱们终于能过上安宁日子……成碧,你给我生个孩子罢,生一窝,等他们长大,我亲自教他们念书练武……” 他挨蹭着她的脸,耳鬓厮磨,轻声细语地说着秦观朱从前做梦都想得到的未来。 可秦观朱没有丝毫沉溺,神色一派镇静,冷不丁地问:“昭月怎么办?” “我知道,我知道……”他再三亲吻秦观朱,保证道,“成碧,你信我,我对昭月只有礼敬,不曾有过半分爱意。” 秦观朱心不断往下沉。 梁慎行道:“可她是韩国郡主,我不能轻易毁了大周与韩国的盟约。” “但我向你保证,我发誓,我梁慎行此生绝不会负你,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梁慎行急切地去吻她,想去教她再明白他不曾变过心,秦观朱却将头一侧,避开他的亲吻。 “逐星的事,也能过去么?”她问。 梁慎行手掌一紧,心头狠狠拧痛,眼神里杀腾腾地翻涌起戾气,“我警告过你,不许再提这件事!” 秦观朱笑着看他,“没那么容易忘,是不是?我要说我对那个男人也只是礼敬,没有半分爱意,你会怎么想?” “你闭嘴!”他面目越来越痛苦狰狞,浑似发怒的凶兽,肌肉隆起,刚刚缠好雪白绷带转眼又渗出刺目的鲜血来,“我要你闭嘴——!” 一六九八四四八五七 他掐住秦观朱的脸。 秦观朱没有回避烈火一样的目光,“你过不了这关,就跟我也过不了昭月那关一样。” 秦观朱抚上他的背,也回拥住他,“梁慎行,无论是心甘情愿也好,身不由己也好,有些路既走了,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梁慎行颤着呼出了一口气。 秦观朱静声道:“我们好歹夫妻一场,没有情,还有恩在。我不欠你甚么,我也甚么都不求,我只想一个人回望都去……我想回家去……” “不行。” “……” 梁慎行一字一句,犹似命令,道:“不准,我不准!” 秦观朱摸到一手鲜血,一时喉咙发紧,不知该如何作答。 恰在此时,房外有人请禀要务。梁慎行抱了她一会儿,逐渐压下险些失控的怒火,对秦观朱道:“你想要甚么,我都答应。只有刚才那件事,我不想听你再提一个字。” 他放开秦观朱,起身简单套了件薄衫出门,冷着眼扫向台阶下的人。 “何事?” “有人给侯爷送一封信,对方说此事事关重大,请侯爷亲自过目。” 士兵呈上信件,梁慎行撕开信封,将信展开,飞快地览阅一遍,而后一把攥在手中,紧紧的,捏得指骨硌硌作响。 他召上来两名部下,将皱巴巴的信扔给其中一人,“去查,明日午时之前,本侯要知道信上所言是真是假。” 信件上,仅从露出的潦草字迹中,看见几个重要的言语—— 江陵。魏听风。蛮羌人。 * (`●__●ˊ)/祝大家粽粽节快乐。 桃花锦浪(十九) 临近午时,魏听风策马来摘星楼赴约。 长街已经教官兵封锁,颍川侯下令只准魏听风一人进摘星楼。魏听风抬手示意魏家子弟在原地待命,独自下马,跟随官兵走到摘星楼下。 “请宗主解兵。” 一人上前,躬身朝魏听风捧起双手。魏听风扶住腰间的刀柄,抬头看了看摘星楼的金字招牌,肃声道:“刀不离身,是规矩①⒍⑼⑧⒋⒋⒏5⑦。” “那就请宗主入乡随俗,依朝廷的规矩。侯爷负伤在身,诸事需得谨慎,望宗主见谅。” 魏听风沉默片刻,一手将刀解下,扔给他,“拿好。” 那人教这重重的刀一砸,手臂都麻了半边,忙不迭地抱住了,含笑躬身道:“魏宗主,请。” 魏听风径自走上顶楼。 梁慎行临窗而坐,身穿修竹纹的墨绿色长衫文袍,气派儒雅温和;魏听风则是一袭黑色圆领武袍,金线织绣的祥云纹在光中熠熠生辉,磊落又冷硬。 梁慎行手中捏着一盏青釉色玉茶杯,以杯盖拨了拨浮茶,低头嗅着香气,略有些苍白的俊秀容颜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魏听风入座,“颍川侯,久仰。” 梁慎行道:“本侯不料想,竟能与魏宗主有这小酌之时。以茶代酒,先敬宗主一杯。” “多谢。” 魏听风将面前杯中酒一饮而尽,拿深黑的眼睛看向梁慎行,“我抱着诚意而来,想跟侯爷解释清楚其中的误会。” “哦?甚么误会?” “魏家不曾授意任何人前来夺刀。”魏听风道,“是有人借机生事,试图挑起争端。” “是么?依魏宗主之见,是甚么人从中作梗?” 魏听风回道:“蛮羌人。且有证据。” 梁慎行轻轻一笑,略微倾身打量起魏听风来,半晌,他道:“有一事,本侯需得问清楚。” “侯爷不妨直言。” 梁慎行问:“你,是甚么人?” 魏听风回道:“魏家人。” “既然是魏家人,逐星落到本侯手中,魏宗主应该是最不忿的人才对,毕竟那刀本是江陵魏氏的家传之宝。”梁慎行笑了笑,“魏宗主如果派人夺刀,尚在情理之中;可你却说,魏家不曾授意,这倒在本侯意料之外了。” 魏听风道:“不过是一把刀,侯爷多虑。” 梁慎行挑起眉,冷冰冰地笑了一声,“如果仅仅是一把刀,值得蛮羌人费心生事?逐星一出,号令群侠,这等规矩,江湖上人人尽知。” 魏听风解释道:“传言有误,不可尽信。” “魏宗主的意思是,本侯不能听信传言?” “是。” “那本侯该信谁?信你么?”梁慎行音色忽地一沉,“一个给蛮羌将军做杀人勾当的走狗?” 魏听风猛地抬眉,眼角一抽,对上梁慎行冷淡又锋利的眼睛。 梁慎行看他的反应,笑得愈发深了,“看来,这是真的。本侯万万想不到,魏长恭居然将家主之位传给一个与他无亲无故的蛮羌人,因太离奇了些,所以本侯派人查了查其中原委。” “……” “倒也是巧了,本侯手下人找到一个当年在魏家医馆里坐诊的大夫。当年魏家对外称道,魏长恭是病死的。可这大夫却说,魏长恭乃是中毒身亡……” 魏听风垂眉,高挺的鼻梁在他的脸上落下一片阴影,道:“看来侯爷相邀,并非是为了谈判。” 轻伏在楼上待命的暗卫轻轻握紧手中的兵刃,屏息间,唯有刃身闪着森森寒光,发出低微的清鸣。 楼下帅旗招展,猎猎作响,骁悍的骑兵整装以待,张开的箭似林立的荆棘丛,齐齐对准摘星楼上。 梁慎行道:“本侯疑心你为争夺家主之位,毒杀魏长恭。更趁着问刀大会之际,与蛮羌人勾结,挑唆武林人士,试图谋害皇上。” 魏听风踏入摘星楼时,就听得见楼中多方设伏,不仅仅有暗卫,更有机巧陷阱,织就了一张天罗地网,倘若他行差步错,旋即便会血肉狼藉。 他本可以在踏入的第一步就选择全身而退,可他忧心不下,暗暗想道:“梁慎行设下埋伏,可见他已对我起了杀心。这是为甚么?难道是因为……” 梁慎行已知秦观朱与他的事了么? 他惴惴不安,却不是因为自己惧亡畏死,他担忧秦观朱的处境,更担忧梁慎行会开罪于她,为此一步也不敢往后退。 现下他听得梁慎行这一番话,似乎设伏一事,仅仅是因为梁慎行疑心他蛮羌人的身份,恐他图谋不轨。 魏听风周身肌肉轻轻一松,悠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耐心又克制地向梁慎行解释道:“你误会了。” 梁慎行道:“是不是误会,待将你收押问审后,自然得见分晓。” 魏听风道:“……侯爷真要堂审,等问刀大会一过,我会亲去府衙接受审讯。” 梁慎行讥笑,“蛮羌狗听不懂人话?” 魏听风听他出言侮辱,脸色稍变。 梁慎行对蛮羌人怀有深仇大恨,得知魏听风的出身,已多是偏见,无论魏听风说出多么有道理的话,通通会因为他一半蛮羌人的血统,而变得不再合理。 管理号一六久爸似似爸舞期。 那便是没有再谈判的余地了。 “抱歉。”魏听风道。 见魏听风不肯伏法,梁慎行一扫茶盏,砰地一声碎响,五名暗卫纵身一跃,将魏听风团团围住。 梁慎行从手边翻出一把长剑,旋即起身游退,撤开魏听风可近身反攻的范围。 梁慎行右脚一探,展身拔剑,直指魏听风,“那就多有得罪了。” 暗卫合身攻上,剑尖当空刺来。 魏听风赤手空拳,无法正面迎击,只能侧身一避再避,略过直面而来的杀意。 他寻准时机,捉住一人的手腕,狠狠一折!对方吃痛,登时惨喝起来,手中弯刀脱手,直直往下掉去。 魏听风抬脚一挑,伸手夺来弯刀,用刀背重重砍向那人的后颈。 未要他的命,只要他眼前一黑,身体瘫软,当即晕倒在地。 魏听风翻刀亮势,神色肃重,腰身线条精悍冷厉,方才夺刀的一招一式极其凶狠霸道。 一人倒下,其余暗卫再攻上,刀剑相接碰撞间,发出一声声尖锐的鸣叫,火光飞溅,血腥四溢。 梁慎行越看,越觉得魏听风的刀法似曾相识。 他素来有过目不忘之功,并非甚么都可牢牢记住,但若是细想来,定比寻常人更容易些。 他见魏听风进招拆招,不过数十回合,他似想到甚么,浑身狠狠一震,眼底的惊疑不定忽地在一瞬间收梢成暴戾的血光。 梁慎行咬牙,厉喝一声:“闪开——!” 猝然一剑,迅疾如雷。 魏听风翻刀格挡,大退三步,脚下蹬定,反手重重一推,这才挡退梁慎行的这一剑。 梁慎行后撤,浑身伤口再度撕裂,疼得他浑身如烧灼一般,可他有种难以言喻的痛快。 果然,果然。 他狞笑一声,问道:“魏宗主,逐星刀,是怎么丢得?” 魏听风已知教他看出破绽,沉声反问道:“此事该问侯爷,是如何得来的。” “好说,从一个北域刀客手中得来。本侯追查他多日,不知魏宗主可认识此人?” 魏听风道:管卍理Q^捌六欺~凌巴二期 “认识。” “那需得魏宗主引见引见。”梁慎行敛衽,袖中再出一把短剑,一长一短,并行横在胸前,“那人碰了一件不该碰的东西,本侯发过誓,要斩他双手双脚。” 梁慎行望着魏听风,眉头几乎都皱在一起。俊美的脸有些扭曲,混着滔天的戾气与狠毒,说不清是在笑,还是在怒。 桃花锦浪(二十) 午时最后一缕晦暗的光隐去,风骤起,炸响一声惊天动地的惊雷。 风雨欲来,满川云雾。 秦观朱背脊上满是冰冷,面门前横挡的冷刃泛着森森寒意,几乎贴在她的脸上。 “夫人,别教我们为难。” “让开!”秦观朱从腰间拔出匕首,她不太会用,反手握着对准拦路的士兵,“各位跟随侯爷多年,与我秦观朱不算陌生,也知我是个甚么样的人,我来此并非无理取闹,是有一件要事,必须现在跟侯爷讲明。” 纵然谁都知道她这样拿匕首,既发不出全力,还找不准角度,没有任何威胁,可士兵还是犹疑了。 秦观朱是何样人,他们称不上深知,却明白她从不会在紧要关头胡作非为。 秦观朱眼眶微红湿润,而目光很是坚定,“倘若侯爷怪罪,由我一力承担。让开——!” 楼阁上,携着湿气的风吹扬起梁慎行墨青色衣袍,一声剑鸣啸起,直冲魏听风杀去。 梁慎行书生出身,不比习武多年的江湖人,底子单薄,又无充沛磅礴的内力,一手双剑胜在技巧多变,攻势神妙无方,常常于出其不意之间,奇袭敌手要害。 魏听风与他交过手,还未能摸透他剑法中的路数,教他诳了一道,以刀横挡住长剑时,短剑旋即从空隙中游来,直直刺向胸口。 魏听风急忙翻身后撤数步,胸前已教梁慎行手中灵巧的短剑挑破衣襟。 梁慎行用短剑将那用来束发的朱红缎带挑至身后,抬眼望向魏听风,冷声道:“还手!” 魏听风道:“颍川侯,今日无论是你死,还是我亡,都中了蛮羌人的奸计。还请……” “本侯手刃一个杀人无数的匪徒,有何不可?难道还要顾忌江湖上谁人不服?——胆敢挑衅大周律法,格杀勿论!” 梁慎行手腕一翻,旋转剑刃,疾步飞踏红漆梁柱,再度杀向魏听风。 劈下的剑里啸着满满的杀气,魏听风本是只守不攻,步步后退,眼见梁慎行逼人太甚,不得不擎刀反击。 刀锋如光似电,在雷声中,魏家七十二路刀法路数疏狂潇洒,大开大合间,最是酣畅淋漓。魏听风出刀迅疾,又无意要他性命,只缠住他的双剑,牵制得梁慎行章法全无。 梁慎行双剑相合,迎下魏听风凛然一刀,两条手臂被震得麻痛无匹,险些跪了下去。 裂开的伤口重新渗出血来,朱红已经浸透他的墨青色长袍й捌陆期零捌贰期,。 梁慎行耳鸣不断,力量在魏听风接连的反攻中逐渐流失,他额上冷汗涔涔,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 魏听风本欲卸去他残存的攻势,沉力再压,忽听一声惊喝,“住手——!” 魏听风对着声音自是耳熟,心下一乱,未压制住梁慎行,他趁机以长剑格开,提短剑往魏听风肩膀上狠狠一刺。 他躲闪不及,剑从他肩上皮肉划出一道血口子,鲜血一下蓬出,些许溅到梁慎行的脸上。 魏听风倒退数丈,侧首瞅了眼流血的伤口,他试着扭动肩膀,忽觉一股子僵麻顺着绽开的血肉往下蔓延。 魏听风握了握手掌,非但提不起力气,连五指都无法活动,正要横刀起防时,刀竟脱手而出,锵地一声掉在地上。 ——梁慎行的短剑上定淬过麻痛之药。 梁慎行下令,“先废掉他的双手双脚,而后打入大牢,听候审讯!” 秦观朱满目惊恐,夺步上前,握着匕首挡在魏听风面前,“谁敢——!” 这短短二字如钢针一般扎入梁慎行的心脏,他眼睛血红,恶狠狠地盯住秦观朱,“你在护谁?” 秦观朱看他狰狞面孔,握匕首的手不断颤抖,声音嘶哑,“梁慎行,你疯了。” “我看你才疯了!”梁慎行将短剑收鞘,朝秦观朱摊开手掌,似乎从汹涌的骇浪上分出一丝表面的平静,道,“成碧,过来。” “你放他走。” 秦观朱怕得狠了,声音碎得不成形状,“梁,侯爷……那件事,跟他没有关系,我可以跟你解释……” 梁慎行回答道:“好,我听你解释。” “你放他……” “成碧,我只要你放下刀,走到我身边来。有甚么事,我都会答应你。” 秦观朱看着梁慎行苍白冰冷的脸颊,他眼瞳愈发黑,藏有翻涌的阴戾。 她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落,道:“……我不信你,梁慎行,我信不过你。” 梁慎行面色一白,“你不信我?” 秦观朱道:“我要看着他离开这里。” “……我们夫妻这么多年,你现在为了这条蛮羌狗,如此待我?”百般酸楚混着苦痛冲上喉头,梁慎行一窒,崩裂的鲜血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流淌,悄然落在地上。 “成碧,你这样背叛我……你竟这样背叛,吧溜欺龄吧二欺 我……” 秦观朱咬住牙,才勉强不发出泣声,“是。” “好。好得很。” 梁慎行抚上胸口的伤痛处,抬起眼皮,那眼中维持片刻平静下,顷刻间翻涌出锥心刺骨的怨恨。 他冷冷地盯向秦观朱,喝令:“拿下!” 魏听风趁他们不备,忽地揽住秦观朱的腰身,携她一起冲向楼台,口中吹起一声清亮的长哨—— 烈马嘶鸣,啸雪横冲直撞,将楼下围堵的士兵队列冲得四分五裂,冲出一条生路来! 魏听风将秦观朱狠狠抱在怀中,沿着房檐飞掠,身影如利箭一般纵身冲破雨幕,顺着屋脊滑下去,稳稳地落坐在啸雪的马鞍上。 他一扯缰绳,狠夹马腹,直往来处奔逃而去。 梁慎行见魏听风要逃,亦从楼台上追下去。 只是梁慎行本就负伤甚深,方才亲自上阵与魏听风过招,伤口早已崩裂,血流不止。此刻失去最后一丝力气,脚下一软,登时就从峭飞的楼檐上滚下来。 梁慎行忍着肋骨下的疼痛,令人扶着爬起来,望见纷乱的雨珠激荡起一城的雨雾,模糊了愈来愈远的身影。 梁慎行曲着右膝,往前走了几步,半边身子都快沉僵下去。他眼睛通红,嘴唇颤抖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副将见状喝道:“放箭!放箭!” 梁慎行抬手,止住高扬的弩箭,“住手,谁也不许动!” 梁慎行不怒反笑,笑声低低的,有些哑意,“很好。很好。” 他曲着的右膝也撑不住了,一下跪在地上,整个身子直挺挺地倒进凉凉的雨水当中。 身下一汪白雨转眼血红。 众人陷入震惊后的混乱,“侯爷!侯爷——!” 桃花锦浪(二十一) 魏家原先入驻的客栈已不能再回,魏听风带着秦观朱骑马出城,来到城郊外一处竹屋野户。 此地偏僻无人,是魏家在入城前用来落脚的地方,只有一个负责洒扫的奴仆。 雨幕渐浓,浸透了魏听风的武袍,寒意不住地往他骨头里渗。他整条右臂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僵直地垂着,半边身子麻软,提不起一丝力气。 秦观朱的身躯企鹅号笆陆期零笆貳期,亦是冷透了的冰凉,微微颤抖着,乌黑的眼睛湿润茫然。等她恍惚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到了这处院落前。 魏听风左手环紧秦观朱,本要说甚么,唇齿嗫喏了几下,整个人狠狠一晃,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她教这一声落地闷响惊到,“魏听风!” 秦观朱唤来奴才帮忙,两人一起将魏听风拖进房中去,搁置在床上。 秦观朱问那奴才可有伤药,不想他是个聋哑的,听不见,也说不出。 秦观朱急得掉泪,紧紧握住魏听风的手,唤了他几声。魏听风忍过一阵晕眩,方才回了些意识,勉强抬起左手,朝那哑奴打了几个手势。 哑奴懂了,不一会儿就扛着个药箱过来,从瓶瓶罐罐中翻出一只红色小瓷瓶,倒出几粒鲜红的药丸,喂魏听风吃下。 魏听风面如纸,额头上尽是汗。 半晌后,一身僵麻之症才教药力驱除,魏听风整个儿松软下来,瘫陷在床中。 或许是魏听风刚才吩咐,哑奴又为秦观朱端呈上一件杏红轻衣,崭新干净。秦观朱会意,去耳房褪去黏腻湿冷的旧衣,换上新衫,待再回来时,哑奴已帮魏听风包扎好伤口。 魏听风半躺着,目光凝在秦观朱衣裳上绣着的玉兰,乃是独属于江陵魏氏的花纹。 他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意,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梁慎行天生过目不忘,他一见你,就会认出来的。”秦观朱轻叹一声,手抵着额头,掩住满面愧疚,“我早说让你走了,可你偏不听。……我哪是救你?本就是我一时糊涂,才连累你至此……” “我愿意的。”他认真地望着她,“我心甘情愿,就不算连累。” 他手指轻挠在被面上,小心翼翼地问:“成碧,你去摘星楼,是为了我么?” “……”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 魏听风抿了抿干涩的唇,眼睛黯淡下来,道:“那是为了梁慎行。你怕我杀他?” 魏听风很想告诉她,别担心,他不会。 可他终究不像魏长恭,他非圣贤,只是个凡人肉胎,也有改不掉的劣根性——譬如嫉妒,譬如不甘。 于是,魏听风没将那句话说出口。 秦观朱又该如何回答? 她自有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来断绝魏听风的念想,可当她得知颍川侯于摘星楼设宴,款待魏家家主时,她第一时间想得不是梁慎行,想得也不是江湖朝廷,只是魏听风而已。 秦观朱似想撑起一个满不在|破泼文二午一巴伺巴午一韭 乎的笑,却以失败告终。 她垂下眉,轻恼道:“你就不该来找我。魏听风,你明知我是甚么人……” “对不起。”他小声道歉。 他知道她是梁慎行的妻子。 于是他隐忍克制,决不让秦观朱为难,而此刻竟不知怎么了,他妒忌梁慎行,妒忌得几乎快发疯。 他握紧拳,压抑着歇斯底里,低吼道:“我只是想你。成碧,我很想你。” 秦观朱恼意更甚,心头炙热几乎要沸腾起来。 她恼自己—— 明明知道,千万别再为了一己私欲,放纵自己去连累魏听风,可还是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他。 就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又荒唐。 她眼中溢出清澈的泪水,混着颤抖剧烈的呼吸,一并落在他的唇上。 秦观朱吻得凌乱无章,啮噬般吮咬,将魏听风唇齿间苦涩的药意一点一点抿入口中。 她记得魏听风是如何斩断她脚上的锁链;如何拨开她攥得发疼的手指,告诉她“想哭就哭罢”,又是如何将她抱在怀中,任她打骂出气都不曾放手…… 她还记得在客栈的屋顶上,远山下灼灼盛放的桃花,天际头瑰丽浓艳的彩霞,以及魏听风稳健宽厚的手掌,不失分寸地轻扶着她,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耳侧,说“别怕,有我扶着你”…… 她有时做梦都会梦见这样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有着少年般赤忱坦荡的光,注视着她时,远比星河璀璨。 她便似一脚陷了进去,越挣扎,越明白自己逃不脱。 魏听风石头般僵住了,等到秦观朱与他稍稍分开些许,他才从唇上残留柔软濡湿的感觉中反应过来。 他怔愣着,心道:“她这样,是甚么意思?” 秦观朱轻轻浅浅地喘息着,平复下乱跳的心,忽地笑了一声:“有时候我都不知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倘若是真傻,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将她死灰一般的槁骸从绝境处捞出来? 魏听风听这句,却误解成另外一个意思,浑身的血气都激荡起来。 他一手扣住秦观朱欲离的腰肢,眼睛里迸发着雪亮的光,“我猜错了?……你难道是为了我么?” 秦观朱骗不了他,也骗不了自己,望着他的眼,坚定地点了点头。 下一刻,魏听风重重回吻上她的唇,吻得青涩,只能纵着情去肆意掠夺她唇齿间的香气。他辗转入深,将秦观朱搂得紧紧的,连吮带咬,唇舌纠缠不休。 炙热的吻从唇上,沿着下颏,滑到她润白如玉的颈间。 他紊乱急促的呼吸扫在她的肌肤上,秦观朱觉得痒,双手捧住他的脸,止住他的亲吻。 秦观朱深深凝望着他的眼,拇指抚摸着他脸上的疤,轻喘着气道:“谢谢你。” 他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好,惹秦观朱不喜,胆战心惊之余,还有些灰心丧气的挫败。 他不要她的感激。 魏听风体内炙热如沸的血液在咆哮、叫嚣,灵魂快要被这种沉郁漫长的煎熬撕碎—— 他经魏长恭教导过的宽仁与豁达,险些要教他骨子里的狠性与野蛮冲得七零八落,他渴望着她,想将眼前的心上人据为己有,再不教她去想另外一个男人,要她满眼满心里都只有他。 作为他自私自利的惩罚,他愿意向她献出最高的忠诚和爱意,不舍不离,无怨无悔。 他抱住秦观朱的手臂紧了紧,埋首在她的肩颈处,声音沉闷道:“……成碧,我想要你喜欢。” (半章) 秦观朱闻言,眼睛有些酸涩。她偏首轻吻住魏听风耳下的皮肉,用牙齿噬咬着那处骨肉,带给他痛痒后,又用柔软的舌尖舔了舔方才咬过的地方,徒留下一片湿滑粘腻。 魏听风的呼吸乱了,只觉这竟比方才缠绵不休的吻还要勾人心魄。 秦观朱这才低低回道:“我自也是欢喜的。” 他心脏怦怦直跳,仿着秦观朱的法子,张口咬住她的下巴,半含入嘴里,细细舔弄。粗粝的舌尖抵着肌肤向下,最终停在她领边一朵玉兰花上。 玉兰秀致,衬她弯眉明眸。 魏听风心下一动,暗道:“从今往后,这便是我的人。”很快又觉这想法实在放肆狂浪,不敢多想。但当下无论如何,他都放不开手。 魏听风抚上她的腰际,叼开领口,往她胸间埋首亲吻。 秦观朱轻轻揪住他的耳朵,令他抬起头来,碰上他那双深黑迷茫的眼睛,秦观朱脸红了一红。 “你,你的……” 他腹下那根物什高高挺立,活物般一鼓一跳,正抵她的腿,隔着衣料,秦观朱都能觉出灼热坚硬来。 她尝过他的厉害,一回想起那夜滋味,后心泛出一通酥麻。 魏听风脸也红,怕教秦观朱误以为他是甚放荡之人,慌乱解释道:“对不起,是那解药……” 他中箭后半身痛麻,脉僵血塞。方才那解药有活血通脉之效,可解麻症不假裙貳舞医叭泗叭舞医酒,,但也不免比寻常时更易躁动。 秦观朱在军中时学过歧黄之术,懂些皮毛,故而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她竟失望似的,低叹道:“原来是因为这个。” 魏听风听出不太对劲,悟过来时,辩解得更慌张,“不,不是……我也想的……” 秦观朱当然心中雪亮,不过故意逗他一逗,瞧魏听风这般轻易就着了道,满脸窘迫,她不禁失笑道:“是么?也想甚么,我听不明白。” 魏听风见她眼色狡黠,知道自己是教她戏弄了。他惯来不是能言会道的,想甚么,就当机做甚么。 他将秦观朱带入怀中,翻身欺压住她,似在告官,“你又来戏弄我。” 两人四目相抵,呼吸凌乱,鼻息温热,胡乱地缠绕在一起。 秦观朱脸似桃花般绯红,轻浅喘着,道:“从今往后,我再不会戏弄你了。” “真的?” “我不骗你。” 秦观朱耳朵也似沾了花汁子一样红起来,主动仰起颈子,含住他的唇,舌尖逐弄着魏听风的,一勾一舔,与他忘情地交缠起来。 魏听风险些发疯。 他揪着她背后的衣衫,一扯,半边香肩美背裸露出来,肌肤雪灵,与魏听风粗糙的手掌相比,更显白嫩。 一对浑圆的玉乳挺立如峰,捻在掌中软绵绵、紧就就的。魏听风揉弄片刻,俯首用舌尖将雪团舔舐了一遍,含入嫣红俏立的乳尖,大肆地吸吮咬嚼。 乳尖上酥麻与痒痛并至,秦观朱水眸朦胧,轻哼出声,一副春态中,尽是成熟的柔媚与娇艳。 他用尽法子去讨好她,换她开心,要她情动。 好一阵儿,秦观朱喘息不已,搂住魏听风的颈子,道:“别,别……” “怎么?” “疼的。”她貌似委屈,乳尖已被他吮得胀红。 魏听风痴傻一般,下嘴也不知轻重,明明使起刀来,要人生死时最会拿捏分寸,一到秦观朱身上,浑似个毛头小子,又急切又浮躁。 魏听风暗自羞愧,吻吻她的脸颊,道:“那我轻些。” 她衣裳教魏听风七拨八扯的,凌乱地松散开,裙堆卷在腰际。裙下那双纤细修长的腿,松软软地曲在男人的腰侧。 他裸着上身,肌肉线条强健。脸上即便有刀疤,也不妨他的面容深邃俊朗,2舞1巴泗巴伍1酒,乍看上去沉默温和,可眼睛深处,压抑着不动声色的锋芒。 秦观朱抚着他手臂上的一处疤痕,道:“我到现在都还不知你的事。” 魏听风捉住她的手指,轻拢在掌中,“你问甚么都好,我不瞒。” 秦观朱弯眉一笑,这笑起来,无端端有些年轻女孩儿的娇气明艳。 不过,她一时不知该从何问起。秦观朱数不清他身上有多少疤痕,如今肩膀上又添了一道,正缠绑住了,虽瞧不见,却往她心上长。 秦观朱面色潮红,再次吻住他。 魏听风也顾不得肩膀上疼,满心里都是成碧,也回抱着她缠吻不休。 他一手草草解去衣袍,衣下阳物铁杵似硬挺挺的,早胀到了极致,茎身上鼓出几根青筋,瞧着骇人得紧。 不过魏听风却不如他这物什威风,已忍得后腰汗湿,也不敢太过放肆。 他抚着秦观朱的小腹,嘴里打磕巴,“你,你疼,就告诉我……” 秦观朱红着脸,咬唇点点头。 那蜜穴内外早就湿透,饱胀的顶端抵上去,一片粘腻滑润。他上下挨蹭着花蒂,用硬物揉捻起来。 阵阵酥麻直冲脚心,秦观朱浑身筋酥骨软,身子似化成一滩春水,任由魏听风撩拨荡漾。 秦观朱咬住手指,忍不住地低叫了几声。 他听秦观朱声音婉转,情态缠绵,似是舒爽至极,他便也不着急进去,反复顶揉着柔软敏感之处,激得她双腿在他手臂间打颤,断断续续地呻吟起来。 阳物滚烫,碾转在水灵灵的玉阜上,不多时,寻着紧窄的穴口一贯而入。 突如其来的入侵令秦观朱抽噎一声,下意识反弓起腰,此刻再紧张也晚了,收紧的媚肉无法将他挤出体外,反而越缠越紧,吞得愈发深了。 秦观朱恼他,带着哭腔骂道:“你混蛋呀!” 桃花锦浪(二十二) < 叛城(弃吴钩)|PO18臉紅心跳 桃花锦浪(二十二) 魏听风浑身沸热,见秦观朱白净的面上,转眼染上一层潮红,忙将这团软玉捞进怀中,贴着她的脸哄道:“对不起,我,我忍得辛苦……” 秦观朱摸他背上尽是汗津津的,也知他辛苦。 滚烫阳物狠往深处抵去,轻微碾弄,就是一阵酥软销魂,又疼痛,又爽快。秦观朱轻咬着下唇,在魏听风款款抽送中细碎浅吟。 阳物磨得软湿内壁一阵酥痒,直往骨头缝儿里钻。女人白灵灵的身躯如雪一般,在魏听风的怀中化成一滩春水,交合处蜜液津生,插送间腻腻水响。 魏听风咬着她的耳朵,哑声道:“成碧,你流了好多水。” 秦观朱知道魏听风不是甚邪货篓子,没想到他在床上也会说这等臊人的话,一时羞得满面通红,伸爪子往他背上挠了一记。 魏听风这等皮糙肉厚的,不怕她挠,着了她的厉害,后心反而一阵麻痒。 听闻再浓情蜜意的夫妻,也有斗嘴动气的时候,但见秦观朱此刻香汗淋漓,细喘微微,无端端地羞恼起来,竟比甚么时候都要可爱。 他笑了一声。 这笑声,秦观朱从前听过。 那夜她跟魏听风讲“等你伤好,就回来寻我罢”,他也如此笑,笑声琅琅动人,笑容也远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刻板,很是风流俊逸。 他兴更浓, 群主号捌陆柒零捌贰柒,抱起秦观朱,令她在上。 秦观朱扶着魏听风的肩头,双腿分开跨坐在他的腿上,柔嫩嫣红的小穴将整根阳物尽数吞没。 她咬唇,挺摆着腰臀,媚肉缠吮着柱身的每一寸,绵密入骨的快意从魏听风的小腹下,横冲直撞地往四肢百骸里奔涌。 他握住她细软的腰肢,要她紧上深下,往花心里碾得更深更狠。 他眼前一对丰白浑圆的玉乳如似活兔儿,跳荡不休。秦观朱肌肤上很快渗出一层香汗,细微的光色映出她的胴体,显得愈发柔艳。 魏听风难禁这副光景的引诱,一手捧握住白乳,将嫣红乳珠吃进嘴中舔弄,舌尖抵着乳首吸吮几番,手探进秦观朱散落的长发间,扣着她的后脑,急切地吻住她的唇。 魏听风心下早早动情,这番也远不是从前的稚涩笨拙,勾来她的小舌忘情品啧。 微热鼻息扑在秦观朱的面上,她半张着眼任他纠缠,乌瞳里浅浅的水光迷离,柔媚如丝。 约莫这次是有情依傍,秦观朱乱摆腰肢,穴中一时紧一时松,湿得更透,搂住魏听风,贴着他难耐地喘息起来。不消片刻,她的身子便似疾风骤雨中的小舟,不住地哆嗦着,一阵阵丢了心魂。 她已至欢愉巅峰,魏听风却还不得纾解,不过他见秦观朱倒也累得气喘不已,没想再勉强下去。魏听风与她说了几句温存的话,就要将她妥帖地放回床上。 “你呀。”秦观朱不由地笑了一声,抚着他脸上的汗水,起身下来,伏在他膝前。 魏听风诧异,正待问她要如何,见秦观朱竟想也不想,低头将那硬直的物什含入嘴里,吮了几吮。 魏听风背脊一麻,忙去握秦观朱的下巴,低呼好几声“使不得”…… 秦观朱不听,将那物含得愈发深,直往喉咙里吞咽。 却不是说这芳唇丹口有多神妙,只是见秦观朱正一脸认真地侍弄取悦,身体里烧起的情热足以沸血。 他低低喘起,手指顺着下颌往上摸去,将垂下的发丝别到耳后,以便能更好地看到她的脸,看到她柔唇吃力地吞吐着,喉咙间时不时发出软绵绵的呜咽,灼硬粗长的阳物被口津涂得水亮,因兴致高涨,也比刚刚入口时大了不少,将她芳唇小口撑得满满当当。 秦观朱眼眶红了一圈,噎得泛泪。 魏听风呼吸渐重,望着秦观朱的脸有些发晕,只恨怎么都不够,五指伸进她的发间,癫狂似的顶插了数回,到最后竟来不及抽身,就在秦观朱口中射出浊白。 秦观朱喉间噎呛,咳了几声,吐出一股白精。 她捂着嘴巴,抬起朦胧的泪眼,有些怨责地看向魏听风。 “我,我……”他登时手足无措,忙胡乱扯来衣裳,抱起秦观朱,帮她擦净嘴角的浊物,“对不起,我方才失神……我也不知……” 他连解释都结巴,抱着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说道:“你打我罢。” 秦观朱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只往他嘴上亲,也教他尝尝个中苦滋味。 两人缠吻片刻,同床共枕。魏听风翻身支着头,他看秦观朱,不知有甚么好看,跟不知疲乏似的,总也不厌烦。 秦观朱习惯了背对人睡,没看他,魏听风伸手轻轻揉捏着她背上几道松弛疲累的穴位。 秦观朱软声问他:“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你要怎么办?” 魏听风默然片刻,承诺道:“我答应你,不会伤害梁慎行。” “我是在问你。”秦观朱回过身来,与他相望。 魏听风笑了一声,摸着她鬓角的碎发,道:“你信我么?” 秦观朱没说话。 魏听风吻住她的唇角,手摸着她的背安抚,道:“成碧,有我在,这场风波很快就会过去。别为我担心,等事情了结之后,你跟我一起回江陵……” 秦观朱挪了挪 8陆欺零8贰7 身子,贴进他的怀里,魏听风也抱住她。 很久,秦观朱才说:“好。” * 翌日,前来接应的魏氏弟子已经到了,马蹄匆促,旗帜飞扬,甚是威风。屋外因有哑奴阻拦,宗中人皆在门外求见。 魏听风一早听见外头的响动,起身穿衣,跟尚有些昏昏沉沉的秦观朱解释,“是家里人。” 秦观朱却有些惊惶,“我要见么?” “不必。”他笑了笑,捧起秦观朱的脸亲了一下,低声道,“以后有得是机会。” 秦观朱听出他话中有话,脸烧得红起,背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魏听风笑得更深,理平领口和袖口,即出门去,见到率人前来的正是堂弟魏修平。 魏家子弟抱拳行礼,“宗主。” 魏修平越过魏听风,往房门上瞥过一眼,教他不动声色地移步遮住了目光。魏听风抬手将魏修平请入一旁的客舍。 魏修平入座后,召来哑奴上酒,不及言语,先与魏听风对饮三巡。 而后,魏修平方才说道:“是那个女人?” 魏听风也不忌讳,往后他与成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自是瞒不得,也不想瞒。 魏修平见他点了点头,当即冷笑一声,“魏听风,二叔死前,将整个魏家交到你的手上,你现在为了一个女人,要跟颍川侯翻脸?” “祸不在成碧。颍川侯对我早有杀心。” “哦?”魏修平眉峰一挑,看着魏听风的眼睛深了些许,“为何?莫不是为了当年夺刀一事?可他既已取得逐星,你也再三叮嘱过宗中子弟不必追究,如此,应不会结下梁子罢?” 魏听风斟酌片刻,权衡过其中利害,终道:“颍川侯看不惯蛮羌人。” 梁慎行以军营为家,麾下说是他的兵士,彼此间更似兄弟手足。他手下有那么多人在与蛮羌的对战中死去,梁慎行跟蛮羌之间,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 何况,他又亲身经历过蛮羌屠城,对之野蛮兽性更是深恶痛绝。 于公于私,梁慎行都视蛮羌人为死敌,得知魏听风的身份,又有暗害魏长恭之嫌,也难怪他见面,即动刀兵,根本不留谈和的余地。 不过魏修平似还不知其中原委,追问道:“他恨蛮羌人,跟我们魏家有何关系?” 魏听风倒也承认得坦坦荡荡,“我娘亲是周朝女子,不过生父……应当是蛮羌武士。” “这么说,你不是二叔的儿子?” “不是。” 魏修平又笑了笑,“从前二叔爱你至诚至真。自你到魏家以后,他就要宗中子弟皆以你为楷模,旁人都教你魏饮寒的高尚德行衬得黯淡无光。想想真是可笑。” “修平,我从无意隐瞒,是父亲有令,命我再不许提自己的出身与来历。” 魏修平道:“你如今提了,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族中宗亲?” “问刀大会过后,我会亲自向各位宗亲请罪。” 魏修平看他谈论起此事,毫无心虚之态,竟也是坦坦荡荡。 二叔教一句“逍遥在世,志坚在心”,魏氏子弟中,唯独魏听风做得最好。这做得最好的人,竟不是魏家人。 魏修平苦笑一声,“我待`资源裙主巴陆妻凌巴尔妻。问一句,望你诚心回答。你是不是全然不顾魏氏上下的安危,要为了那个女人,跟梁慎行过不去?” “修平,此事当真与成碧无半分干系,即使没有她,梁慎行也不会轻易放过我。”魏听风重申一遍,再道,“父亲既然将魏家交到我手上,我不敢有半分辜负。之后的事,也定然会妥善处理,万请放心。” “好。” 此一字,竟教魏听风有些意外。 他本已在腹中备好说辞,要向魏修平解释他要如何渡过眼下难关,不料魏修平竟不追问。 这是放心他继续担任家主之位么? 魏修平也不过多解释,唤人进来低声吩咐几句,很快,一个用粗麻绳五花大绑的人被押上来。魏听风见他样貌不似大周人。 魏修平很快给出解释,“这蛮羌人带着他们将军的手谕来找我,拿出你曾为蛮羌刺杀官员的证据,还将你的身份和盘托出……闹来闹去,我才明白,这是想借我的手,将你铲出魏家。” 魏听风思忖,原来修平早就知道。 魏修平看向魏听风,“饮寒,你说,我该怎么办?” 魏听风道:“他这是知道,你与我有过节。” 魏修平道:“可惜,他们不知道的事更多。” 他们不知道魏听风在学堂时,曾替他受过罚,捱过打。 他肺热不退时,家中兄弟都不敢亲近,唯独魏听风会来看他,挑灯为他念书,念得是游侠传奇,本是好精彩的故事,经他的口一出,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而当别人指着他骂,他娘亲出身不光彩的时候,魏听风会站在他这边,拿着那种不轻不淡,但足以压迫得人不敢喘气的目光,静静地看着那些人。 他本是温厚脾性的,可一动起怒,无人敢来招惹。 待赶走那些人,魏听风会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低声说道:“修平,不必在意他们怎么说。” 他是怎么反应的? 他记得自己恶狠狠推开魏听风,抹着眼泪骂他:“要你多管闲事!” 魏修平很想从魏听风的眼里看到名为“嫉妒”、“恐惧”以及“怨恨”的情绪,可魏听风似乎与一切卑劣无缘。 他入魏家以后,心中唯有感激,为此,他宽待所有人。 正是因此,魏修平那时才格外讨厌魏听风,恨不能将他从魏家驱逐出去。 魏修平笑着,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左边脸颊,看向魏听风脸上那道疤痕,说:“这人你拿去罢。至于要怎么处置,你是家主,应该不必我来教。……就当我还你的。饮寒,我真得很不愿意欠你的情啊。” 可这道疤痕,他怎么还,都还不上。 魏听风怔愣片刻,忽地松出一个笑容。 “多谢。” 桃花锦浪(二十三) < 叛城(弃吴钩)|PO18臉紅心跳 桃花锦浪(二十三) 当下局势早已搅成一团乱麻。 天子要借逐星宝刀,施威于武林;而不满朝廷已久的江湖人打着给魏家夺刀的名号,行刺朝廷要员。 江陵魏氏夹在中间,处境本就分外尴尬。 魏家若是臣服于朝廷,辜负各路英雄豪杰的侠义,必使自家的名声尽丧。可又倘若一味地跟朝廷作对,搅起江湖与朝廷的腥风血雨,魏家必定要背上累累血债。 魏听风思来想去,若是魏长恭在世,无论哪一种局面,都是他不愿见到的。 魏听风求和的态度一向坚定;有幸的是,颍川侯梁慎行遭受数次刺杀,竟也能为了两方安定,将此事按住不表,迟迟不肯发罪。 正因如此,这才急坏了本想看好戏的蛮羌人,不得不在暗中煽风点火,往这一触即发的紧张局面上,再倒上一口热油。 他们知道梁慎行与蛮羌之间有着血海深仇,将魏听风的身份告知,亦是为了挑唆梁慎行与魏听风的关系。果不其然,此次谈和之会,顷刻间破裂。 而为防患于未然,蛮羌还做了两手的准备——将魏听风非魏家血脉的事,告诉了曾与他争夺家主之位的魏修平,试图挑起魏家内乱。 那么魏听风与梁慎行谈和失败也就罢了,倘若真得谈和成功,这厢魏听风的身份一旦暴露,魏家也必定不会再令他主事。届时魏家群龙无首,各自为营,宗族上下无法统一抉择,到底是亲朝廷还是近武林,到了那时,也必生祸端。 此计看上去算无遗策。 只可惜他们漏算了魏修平此人,漏算了魏家同气连枝的宗族关系,也漏算了撑着江陵魏氏百年声望的侠骨丹心…… 魏听风不得不感谢蛮羌趁势挑唆,毕竟要想从敌人转化为盟友,契机无非是一个“共同的敌人”。 直接与梁慎行谈判,怕是不成了。 魏听风与他之间,不仅仅隔着蛮羌和大周之间的仇恨,还有一个秦观朱。 好在魏听风也知做了万全的准备,并未将谈和的希望尽数寄托在梁慎行一人身上——在此之前,他向京城传过一份加急的信件。 对方也很快给出回应。 八百里弛传的公文,由兵士送到了梁慎行的手上。与公文一同到来的,还有云州知府刘齐。 刘齐躬身抱礼,拜见梁慎行,而后坐在床边,询问梁慎行的伤势可好。 梁慎行看罢公文,手中狠狠一攥,几乎将公文攥成碎末。 他咬了半晌的牙,眼睛通红,质问道:“相爷为甚么要给魏听风作保?他知不知道,魏听风是蛮羌人,更有谋害魏家家主魏长恭之嫌?” 刘齐已知这公文来晚了一步,叹道:“梁侯,既然相爷调派下官来接手此事,下官也会尽力而为,不辱使命。侯爷有伤在身,此次就好好休息罢。” 梁慎行与刘齐同是宰相高执的学生。 梁慎行入将以后,得过高执不少点拨与提携。高执算是他朝中的恩师,梁慎行对之一向敬重。 可如今高执竟然站在魏家一方,令梁慎行不由大为恼火。 刘齐跟在高执身边数年,知道其中原委,见梁慎行满腹不甘,怕他不肯轻易交权,这才将其中原委娓娓道来。 高执此人才华非凡而心思诡巧,表于科举应试当中,使他既得了个进士的衔儿,又居于末流,被分配到江陵做了个九品的闲曹散吏,不得重用。 他在江陵无非是做些收录狱案的琐事,有暇时专爱拉着同僚讲奇案。 高执此人口若悬河,舌灿莲花,讲起故事来比那专门说书的还要动人,且分章回,一日一章,讲罢就等下回分解。 为此同僚官吏无事时就爱找他喝酒,也曾打趣儿,讲高执就是去江陵城中支个摊儿,专门说书,也比当官发财。 谁料高执还就真去江陵大街上摆上摊子。一来二去他也挣出些名声,使得魏家的二公子魏长恭慕名前来。 魏长恭平日哪儿都不去,就爱搬个小板凳听高执说书。魏家财大业大,魏长恭不识金银可贵,给高执不少赏钱,魏长恭得空时还会请高执喝酒。 魏长恭抱着酒壶倒在榻上,问高执:“高兄这么好的才华,埋没在江陵实在可惜。” 高执当他客气,也道:“二公子性情不俗,结天下友,行仗义事,不也管卍理Q^捌六欺~凌巴二期 还是甘在江陵这一方水土中?我嘛,至少还算个官。” 魏长恭哈哈一笑道:“我性情不俗,是因我不做官。” 高执敛袖,伸出大拇指,道:“二公子境界高。我就很俗,最爱当官。” “高兄才是真的‘高’,这出世容易,入世却难。高兄身为九品散吏,却有廓清环宇,以肃政风之志,实属难得。” “二公子不笑我蚍蜉撼树,自不量力?” “哎,”魏长恭摇摇头,“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圣人也。不过高兄出身低微,无人赏识,在官场中寸步难行。你若有心仕途,我倒可以助高兄一臂之力。” “哦?何解?” 魏长恭也不解释,“高兄静候佳音便是。” 高执哂笑:“看来二公子早有打算。” 魏长恭将壶中酒尽数饮净了,醉意浓浓地说道:“不然,你以为我干甚放着捉鱼逗鸟,美人金玉之事不睬,天天听一男人说书?” 高执问:“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甚么?” “好官。”魏长恭眼色认真起来,回答道,“我想看高兄成为一个好官。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果真如魏长恭所言,没过多久,一封京城的调令就发到江陵,将高执调回京都,任吏部主事。从此,高执的仕途顺风顺水,节节攀升,几经数十年宦海沉浮,终才有了今日的高相爷。 刘齐跟梁慎行解释,“这魏长恭不仅仅是相爷的好友,更对相爷有知遇之恩。” 梁慎行道:“如此说来,相爷岂能轻易放过谋杀魏长恭的凶手?” 刘齐斟酌再三,将左右屏退,按照高执的意思,向梁慎行说明:“此事与魏听风无关,魏长恭之死……也并非他人加害。相爷亲眼看着他服下了毒药。……魏长恭是自尽。” 梁慎行一拧眉,“甚么?” * 魏听风也忘不了那一天,风雨潇潇,士兵们持刀而立,将江陵魏家围困得水泄不通。 魏听风取来逐星,就要冲出门去。 魏长恭颇为无奈地拦住他,瞧着魏听风,道:“客人还没进来,你这刀都掂上了?” 魏听风认真回答道:“来者不善。” “放心。”他拍拍魏听风的肩膀,“是老朋友了。” 果不其然,从轿中下来的人相貌俊伟,疏眉长目,手握一把金骨折扇,颇有大儒风范。魏听风见过这把折扇,是多年前魏长恭去南方游历时带回来的好物,说是要送给一位友人。 高执见到魏长恭便是一声朗笑,张手紧紧地抱住他,“长恭,别来无恙。” 魏长恭却道:“安好。不过,我还是很怕见到你的。” 这一句,魏听风当时没听懂,高执却很快明白了,眼眶一热,甚么也没说。 魏长恭领来魏听风,跟高执说道:“这是我儿。听风,还不快见过高相爷。” 宰相高执,不见其人,但闻其名,魏听风满腹诧异与疑惑,不过也未表明,遵从魏长恭的话跟高执拜礼:“见过相爷。” 高执道:“你何时又有一个儿子?” “我生得,你嫉妒么?”魏长恭笑道,“相爷,你稍待片刻,我跟听风说几句话,就随你去。” 高执眼色一`资源裙主`巴陆妻凌吧尔妻。深,目光在魏听风的身上停留片刻,点了点头。 魏长恭与魏听风并肩站在落雨的廊檐下。 魏长恭轻合上眼,听着雨声,感受着丝丝凉意往他肌理中渗入。 魏听风越想越不安,沉默良久,终是开口问道:“我不明白。” 魏长恭道:“你哪里不明白?” 魏听风沉默了。 其实他明白。 魏长恭曾受朋友相托,帮助大周的军队调运粮草,以逐星刀为信,请求各路侠士襄助,击退蛮羌铁骑。 能号令江湖的,从来都不是逐星。刀无甚特别,特别的是他的主人,魏长恭。 魏长恭在此战中立下天大的功绩,若他能为朝廷所用,必得皇上宠信;倘若不能,他也必定会成为皇上的心头大患。 新皇登基以后,曾三番四次派人来召魏长恭入京为官,皆教他婉拒。 魏长恭道:“云娘病故时,我不在她身边,正不知为了哪个贪官,抑或着平息哪桩恨事奔波,或许事成后还会拉着人高兴得大醉一场……下人说云娘等了我很久很久,终是没能等到,死前还攥着我送她的玉坠子……” 「妾身无福再陪伴夫君,今生能嫁予夫君为妻已是平生最幸之事,只是遗憾未能再见最后一面。妾身舍不下夫君,亦舍不下听风与饮寒。二子思爱父亲,终日吵闹不休,听风顽皮,饮寒淘气,虽都是让夫君烦恼的性子,但本性亦像你,从不作怪行恶……」 「听风与饮寒正当年幼,妾身希望夫君能放一放江湖诸事,多来陪陪他们。他日夫君若另娶贤良,也望别教二子受太大委屈。妾身只愿他们能长命百岁,一生无忧。」 一纸遗书,将魏长恭震得心魂俱无,之后听风与饮寒二子在短短三年内,也相继因病去世。魏长恭可笑自己在江湖与朝堂上拨云弄雨,竟也有如此束手无措之时,不由溃败如山崩。 甚么“平天下不平之事”,甚么“解世间黎民之苦”,一腔豪情与侠胆,都教这苦痛抹平…… 魏长恭心性大乱,险些在练刀时走火入魔,方才如梦初醒,从此遁入道门,留在江陵修身养性,再不过问江湖与朝堂诸事。 帮助北域军队击退蛮羌,若非是友人再三相求,他断然不会出手。 一出手,也必招来祸患。 今日高执带兵前来,已然是皇上的意思。魏长恭不死,士兵就会踏平此地,将魏氏一脉从江陵的土地上夷灭,永消后患。 魏长恭庆幸是高执前来。 有高执从中斡旋,只需要他一人独自赴死即可,不必连累魏家上下。 魏长恭伸手揽住魏听风的肩膀,手轻轻拍着安抚,道:“饮寒,爹最大的福气就是还能遇见你,是你给我机会,让我能做一个父亲,也一直在教我如何成为一个父亲。我么,看着你的时候,也不免得意,自己这爹当得还算称职……” “魏长恭!”魏听风眼睛通红,喉咙里阵阵发紧,“别说这些话。” 魏长恭笑了笑,长叹道:“我想云娘,也想饮寒和听风,他们或许还在等着我团聚……” “你不要我了么?”他终是流下泪来。 “傻崽子,人与人哪里有不分别的时候?不过早晚罢了。爹就陪你走到这一程了,往后你也会娶妻生子,也会有人教你懂得思念,懂得牵挂……” 魏听风恨自己嘴拙,面对魏长恭,竟一句反驳与挽留的话也说不出。 而后,魏长恭放开揽着魏听风的手,转过身去,背对他漫不经心地摆摆手道:“饮寒,天冷了,记得多穿件衣裳。” 这是魏长恭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还有一句,是高执转告给他的,亦是魏长恭生前唯一所求,“吾儿听风,相爷也见过了。他呀本是极聪明的,就是脑筋有点直,好在没有坏心。看在你我多年交情的份上,他日我儿若有急事相求,还望相爷务必答应。” 桃花锦浪(二十四) < 叛城(弃吴钩)|PO18臉紅心-小说屋77零4叄陆零5贰,跳 桃花锦浪(二十四) 刘齐将来龙去脉与梁慎行交代清楚,又道:“老师也是为你考虑。这些时日,梁侯辛苦,你好好养伤,之后的事就交给下官处理罢。” 梁慎行听后脸色阴了好一阵儿,冷笑道:“为我考虑?” 刘齐道:“梁侯……” “老师对本侯有恩,他既有令,本侯不会忤逆。”梁慎行道,“问刀大会一事,本侯会派人跟你接洽。不送了。” 梁慎行下达逐客令。 刘齐知道梁慎行心中憋屈,本想劝慰几句,可见他已背过身躺下,也不好再多说甚么,只得拱手告辞。 刘齐接手筹备问刀大会,不过圣驾已快到芙蓉城,留给他的时日并不多。当夜,刘齐就修书一封,邀魏听风前来相见,信件附一金骨折扇,魏听风收到时,就知是高执安排。 魏听风本意前去,不过魏修平却不乐意。 魏修平将酒席设在城郊外一处野亭当中,备好美酒佳肴,要刘齐亲自前来,且只准带一队兵马。 魏修平意下坚决,禀告缘由:“上次你为客,他们设下天罗地网以待。你肯吃亏,但魏家可不想再丢这个脸。那位刘知府若是不来,就是没有诚意。既无诚意,又何必与他多言?” 魏听风低叹,应下他的安排。 刘齐求和心切,知道魏家与高执渊源颇深,也不作太多疑虑,翌日就应约前来。 刘齐下轿,见魏家子弟个个肃容,持刀以待,黑金旗帜招摇森列,气势非比寻常。他经人引着进到亭中,一见魏听风,就看到他脸上那道骇人的伤疤,噤了噤声。 魏听风起身,先跟刘齐行拜礼,“见过知府大人。” 刘齐诧异他竟如此知礼数,言语间皆是谦恳,紧绷的心弦放松些许,适才回礼道:“魏宗主,久仰。” 魏听风将刘齐请入座,先敬上刘齐三杯,又向刘齐徐徐介绍桌上的菜品。 他得知刘齐是云州人氏,口味偏嗜酸辣,不比颍川一带的菜系清淡,为此,特意请了云州的厨子,来做一桌美食。 一来一回,刘齐彻底放松下来,竟不由地食指大动。 而后,魏听风才言归正传,道:“此次邀知府大人前来,亦是有事相求。” 刘齐道:“魏宗主言重,你我各有所求罢了。” 魏听风道:“蛮羌人之前伪装成中原武林人士,刺杀颍川侯的家眷;之后又来挑拨在下与魏家的关系,意图破坏谈和一事。其不轨之心,昭然若揭,现一物证,一人证,还请知府大人过目……带上来!” 物证乃是当日蛮羌刺客截杀秦观朱时,所遗落的弩箭。人证便是魏修平交予他处置的那名蛮羌细作。 他将人证与物证的来历与刘齐一一讲明,并道:“请知府大人务必将此事转告皇上。” 刘齐皱眉片刻,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道:“魏宗主放心,本官回去之后立即向皇上禀明。” 魏听风又道:“还有一事,要拜托大人。” 刘齐看出这魏听风是有备而来,且行事沉稳练达,哪里还有不信任的道理?他道:“魏宗主但说无妨。” 魏听风道:“皇上此次邀请各路豪客游侠,前来芙蓉城品鉴宝刀,此等隆恩,江湖上下莫不拥戴。不过,这问刀大会上若是单单鉴赏一把逐星,未免单调。我已与各派的掌魁商议,他们皆愿奉上各家传世之兵,请皇上一观。” 刘齐眼睛一眯,望着魏听风的眼神忽而深沉起来。 七妻O肆叁陆O舞二。 江湖人肯将兵器献出,这便是献忠了。 可他们愿意进献,皇上又岂敢轻易收下?江湖人进献兵器是表忠,而皇上若真将各家宝物收进囊中,便是夺人至宝。他们表面臣服,暗中未免也会积下怨怼…… 今日,魏听风能说服各门派献上兵器,他日也大可以利用这些积怨,游说他们谋反。 这一计看似退让求和,实则却如一把藏锋的利刀,直指圣上——不可逼人太甚。 魏听风看似谦恭,处处敦厚知礼,可内里竟比魏长恭还要凌厉,还要狠辣。 多年前的魏长恭是了无牵挂,愿意以一死来保全魏家。如今交由魏听风来作家主,他还想好好活,这世上有他想要保护的人、牵挂的人,并非一死就能了却的。 一再退让,是他不想教魏家卷入腥风血雨当中。可若圣上真不给他留活路,退无可退之际,他便要自己求。 刘齐想明白其中利害,方才对魏听风所生下的亲近之心,又平添上几分畏惧,心下不由称叹:“此人心诚志坚,竟要比他父亲还难对付。” 魏听风已指好了一条明路,刘齐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他点点头道:“魏宗主思虑周全,当真令本官折服,那么就依宗主所言,本官这便回去重做安排。” 魏听风看刘齐如此,亦不挽留,抱拳行礼道:“知府大人慢走。” 不过一顿酒饭的工夫,天又下起泠泠的雨来,雨势如倾似泼,多时亦不见收。 魏修平与魏听风在野亭中等雨停,魏修平给魏听风满上酒杯,“你肩上的伤还未好利落,芙蓉城那边,我去跟进。” 魏听风点头许他前去,不过却不碰杯中酒了,道:“方才喝过不少,再碰就要醉了。” 魏修平笑叹道:“是了,自我认识你以来,好像从未见你醉过。” 自也是醉过的。过去一年,每逢他念想秦观朱时,偶尔借酒,便能见到她。如今梦竟成真,魏听风其实也不敢多想的,唯恐想多了,又发觉是梦一场。 他正沉思,心中念起秦观朱来,忽而听见亭下有言语声,回望过去,就见秦观朱执着一面桃花色的胭脂伞,正问魏家子弟:“魏宗主可在这儿?” 那子弟也知道这女子对于宗主而言很不一般,不敢作拦,态度恭敬地请她上去。 秦观朱进到亭中,收了胭脂伞,又拍了拍臂弯中披风上的雨珠子。 魏听风诧异着正要起身,“你怎来了?” 秦观朱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将一领黑色披风搭在魏听风的肩上,道:“我见外面下起雨来,你今日出门穿得单薄,可别再受了冷……” 魏听风一愣。 倒是魏修平讥笑一声,“你当他是甚人?我们魏家子弟从小习武,自有内力御寒护身,还不至于遭点小雨,就会受冷。” 秦观朱不理他的讥笑,又朝魏修平递上另外一领灰青色的披风,“你也是。” 她眼色平静如湖,倒教出言讥讽的魏修平有些措手不及。他没想到秦观朱还会惦记着他的冷暖,一时间脸上不知为何竟有些烧。 魏修平勉为其难地将披风接过来,呃呃啊啊了一阵儿,才飞快地说一句:“谢谢。” 魏修平浑身不自在,忙找个借口匆匆溜了。 看他似落荒而逃,魏听风笑了一声,“我第一次见修平如此。”他起身轻轻拥住秦观朱,也低声跟她表意,道:“成碧,谢谢你。” 他道得郑重其事,还有缱绻的温柔,眼底沉着浓浓的情意,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 秦观朱教他看得脸也红起,避开他的目光,道:“这有甚好谢的?” 魏听风扯起披风扣住她的腰,将人卷入自己怀中,低头深深吻上她的唇。 她自然不知,她所视若寻常之事,已是他|管理号壹六酒吧四泗吧五期,毕生难求的好福气。 先是魏长恭,后有秦观朱,即便这是上天夺走他一切后,又施舍给他的福气,他也心有惶恐,似受宠若惊。 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桃花锦浪(二十五) < 叛城(弃吴钩)|PO18臉紅心跳 桃花锦浪(二十五) 问刀大会当日,魏听风领一众魏家子弟早早便出发了。 临走前,他跟秦观朱款款低语,“梁慎行那边,有我作交代,你放心。” 秦观朱知这是个天大的麻烦,强教魏听风替她承担,她始终不安。 魏听风握着她的手道:“我们不分彼此。更何况,这件事也应当由我来做。” 要与梁慎行和离,那是秦观朱自己的意愿;可魏听风若想娶她,除了面对秦观朱以外,他也该去面对她从前的丈夫。 魏听风意不可寰转,秦观朱也生出依靠他的念头。秦观朱打定主意,此番倘若魏听风有个好歹,她也与他一并承担。 魏听风见她不再百般推诿生疏,本是紧绷的心一下舒展许多。他将秦观朱拥入怀中,浅浅地与她亲吻,想着今日假如真有甚么意外,哪怕是死,他也不觉遗憾了。 魏听风启程前,特意嘱托魏修平留下保护秦观朱。 魏修平不想这重要的关头,魏听风竟敢撇下他,登时火冒三丈,骂道:“她是缺胳膊少腿需要人伺候怎的?我干么要去保护她!……魏饮寒,你听好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回到江陵,宗中非要我的命不可!” “修平,她对我很重要。”魏听风眼睛盯住魏修平,质朴中又生出浓烈来,沉声道,“除了你,我信不过任何人。” 魏修平:“……” 魏修平忿然想着,谁他娘的说魏听风嘴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魏听风一句话,就有本事将他劝服——如若能得魏家宗主信任,恐怕谁都想全力以赴地证明,他不曾看走眼的。 魏修平听着纷乱浩荡的马蹄声渐行渐远,风鼓动着旗帜,猎猎作响。 秦观朱远远地站在门前,待魏修平回身走近后,她才温声问道:“你饿么?我做了几样家常菜。” 魏修平挥手,“我不吃。”他正要走,方又折返回来,睨了秦观朱一眼,“这里有伺候的下人,少做这些多余的事。” 秦观朱凝望他片刻,道:“别置气,饭还是要吃的。” 魏修平哼了一声,“我至于跟你一个女人置气?” 他将秦观朱上下打量,至今也没看出她有甚特别之处。况且秦观朱还是个有夫之妇,不知道哪里来得本事,居然能教魏听风那样一个懂规矩、知进退的人,做下这种惊天骇人的事来? 夺人之妻。 这等仇,梁慎行会轻易放过么? 魏修平忽地冷声道:“秦观朱,我不知你用了甚么手段把我哥迷得神魂颠倒的,不过他既然已认定你,我就不会逆了他的意思。但是,这并不代表魏家就会承认你做主母。” 秦观朱道:“我不是冲着你们魏家主母一位来的。承认与否,我并不在意。” “既然如此,就别费尽心思来讨好魏家人。只要你对得起我哥,没人会拿你怎么样。” 秦观朱闻言点点头:“多谢。” 魏修平讲她“讨好”,并非全无道理。她知自己这样的身份,魏家定会有人不满,她自己倒是无所谓的,唯恐令魏听风夹在中间为难。 魏修平「8六期龄吧27ˉ道:“不必谢,我又不是为了你。” 秦观朱早摸清这人的脾性,嘴硬了些,实则没有坏心。秦观朱:“既然你不想拿我怎样,想必绝食也不是为了气我,为甚不吃饭?” 魏修平直了直背,理直气壮地说:“我,我那是怕你手艺不好!” 秦观朱一笑,“放心,我做菜很好吃的。” 旁边其他子弟见状,忙上前来打圆场,一边替秦观朱说好话,一边又揽着魏修平劝说别让宗主为难,打打闹闹着将他按到座位上去。 他们在酒桌上很随意,不讲究太多的规矩,虽然是大世家里的子弟,到底浸染着江湖习气,知礼而不拘礼。 用过酒菜后,魏修平拎起酒壶,正打算出去派个人进芙蓉城望望风,早点报消息回来。 他面前不知立着哪个小辈,魏修平正要唤人,恍惚间他听见一声风响,很轻微、很轻微,只他耳力惊人才听辨出,这响又在近处穿透窗户时裂崩开来,“嘭”地令魏修平一震。 他伸手抓住眼前那孩子,抱住他翻身一滚,一支炽翎钢箭直直贯入地面,击起一片碎石粉末。 魏修平见状目眦欲裂,大喝道:“暗矢!躲——!” 他将那孩子推到一根梁柱后,又迅速朝秦观朱飞掠而去。 话语刚落,一波箭矢急如红色的密雨,穿透朝着屋中倾灌下来!魏修平一脚踢起小桌作挡,将秦观朱狠狠按下。 秦观朱膝盖一软,倒坐在地,听得面前砰砰两声惊响,雪亮的箭镞险些将桌面刺透,露出一星点寒光来。 她看见后,幽深的冷意一下往她骨头里渗,因她认得这炽翎钢箭,是梁帅旗下亲卫才会配备得兵器。 秦观朱咬住牙,正要起身,魏修平忙将她制住,“你找死啊!” 魏修平方才躲闪不及,一道钢箭擦过他的右上臂,血如泼出来一般不停地流。魏修平撕下一条袍角,飞快往胳膊上一缠,用牙将死结咬紧, 他额上疼起了一层汗,大声呼喝着问:“谁受伤了么?”魏家子弟相继回应无事,魏修平又道:“是兵。” “是梁慎行。”秦观朱低声道,“他们冲我来。” 魏修平咒骂了一声,道:“你这个……你这个女人,真会给魏家招灾!” 秦观朱道:“我出去,你带他们从后院走。” “少来!”魏修平道,“我答应饮寒保护你,你出去?你出去,我怎么跟他交代!再说让我们抛下一个女人败走求生,你当我们魏家是甚么东西!” 秦观朱道:“你们是英雄,是豪杰,但不必要为了我,去跟他们对抗。” “你闭嘴。”魏修平盯着已经被箭穿成筛子的门,日光七零八落地洒下来,他低低念道,“停了?……是停了么?” 他正要下令所有人提防后撤,门外就传来一阵粗犷的怒喝,“秦观朱,倘若你还活着,三声之内,自己走出来,否则就与魏家人一同等死罢!” “三——!” 魏修平扯住秦观朱的袖子,压着怒意喝道:“别去!” 秦观朱道:“你相信魏听风,也请相信我。他们若真想要我的命,就不会停下来。” 因为太着急,魏修平的脑子反而如同生了锈一样转不动,“你别说话!” “二——!” 秦观朱抬起手,“谢谢你,可今日这里若死一个魏家的人,我以后没办法再见他……” 轻微的重量落在魏修平的肩头,让他急躁如战鼓的心跳蓦地停了一下。他抬头对上秦观朱平静如湖的眼睛,嘴巴动了动,竟不知该说甚么才好。 八陸欺凌扒貳期卍 “快走。” 秦观朱推开他,从地上捡起一支炽翎羽箭,斫断箭身,将箭镞握在手中。她强撑着两条发软的腿,踉踉跄跄地走出去。 “一!” “我在这儿!”秦观朱推开门,眼睛通红,望向那高头大马上正蓄箭待发的人,“别放箭。” 她飞快寻了一周,竟然不见梁慎行,为首者乃是最得梁慎行信任的副将。这人秦观朱自也熟识,他与梁慎行一同参军,两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多年,情义非比寻常。 前来围杀魏家人的兵马竟不着兵袍,也未举帅旗。 看来不是他们为公,也并非假公济私,而是真真切切为了解决这桩私怨而来。 副将看了秦观朱一眼,呵呵笑道:“末将方才还在想,侯夫人要是真死在里头,也省了咱往后的事。” 秦观朱一把握紧箭矢,也握住手中的颤抖,对副将道:“要梁慎行出来见我……” “夫人,您实在高估了侯爷。他又不是甚么神人,受下那么重的伤,就连起身都难了,还能到这里来么?” 秦观朱颤声道:“那么你来,是为了甚么?” “侯爷情深义重,对你一向宽容,如今更是因为师恩在前,连对魏家都网开一面。但是士可杀,不可辱,侯爷不该因为个贱妇,一辈子都遭天下人耻笑……他既做不来坏人,那就由末将来做,日后若有谁来问罪,我提头去认!” 他重新拉紧弓弦,对准秦观朱。 “你跟末将回去,尚可活。如若不然,就与魏家人一同死。” 无法言喻的恐惧沿着秦观朱的背往头顶上爬,她浑身发冷,试图争辩道:“我即刻回去,你放过他们。” “你弄错了。”副将冷声一笑,“末将是说,这里只有夫人可以选择活。” 桃花锦浪(二十六) < 叛城(弃吴钩)|PO18臉紅心跳 桃花锦浪(二十六) 他一声令下,两个人出列,上前来去扯拽秦观朱,押着她往人群里推。 秦观朱挣扎呼喝出他的名字,“东良!这里头都是魏家的人,是无辜的!” “他魏听风既敢做不敢当?行事前,他怎么就没顾忌牵累家人?”他冷笑几声,“姓魏的,有一个算一个,这笔账一并讨问!” “讨问甚么!梁慎行知道你们这样干,难道就痛快了?” “放开,放开我——!”她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那两人也念在往日旧情上没彻底按死了她,这才让她逃脱。 秦观朱往副将的面前冲了两步,一手拽住马缰绳,道:“你们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说甚么提头认罪!到时候他还能袖手旁观,不管你们死活?” 东良狠狠扯回缰绳,秦观朱掌心被粗糙磨出一片火辣辣的疼痛,一下不防,跌在地上。 东良双眼发红,岂能不知,她的话并非全无道理? 梁慎行与他们一样出身草芥,正因如此,他才更明白他们这等人吃过得苦、受过得冤。梁慎行当上颍川侯之后,亦如从前那样待他们如同胞兄弟,从不端着架子耀武扬威,亦不忘旧日情分与功劳,将他们尽数提拔上来。 梁慎行待他的这份情义恩情,他不能忘,也不敢忘。 东良跟随梁慎行多年,知道梁慎行最是珍爱发妻,梁慎行与秦观朱起于微末,多年来相互扶持,感情深厚。 从前在军营,那时梁慎行尚未得势,隔三差五就收到棉衣和来信。众人都知他家中有位贤妻,常常拿此事打趣儿他果然有远见,入伍前就知道讨婆娘,哪像他们,也就头发比和尚长罢了。 梁慎^医陆久巴思肆吧5妻,行长叹一声,“是啊,我这等福气,你们真是羡慕不来。” 如此马上就会讨一顿打。 之后不久,梁慎行立下战功,将军行赏,把女人送到他营帐中去,他忙原封不动地将人送了回来。 也有看不惯他的人,夹枪带棒地笑他惧内。 本是讥讽人的话,梁慎行笑笑了之,还顺着承认:“你们有所不知,我家那位当真好厉害,要是哪日教她知道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明年过冬怕就没新衣裳穿了。” 后来,梁慎行得势,秦观朱在望都家中大病了一场,据说多日起不来身子,险些就撑不住了,后来吃下几副灵药才好转过来。 梁慎行得知后惊魂不定,下决心将秦观朱接到身边来,夫妻二人再也不分离。 秦观朱见到他时,还劝他不必担心,去了一趟阴曹地府,小鬼们说她心头挂念着人,阎罗王也不收。哪日梁慎行不要她了,她才能舍下。 梁慎行红了眼眶,抱紧秦观朱久久不语。 他不敢想秦观朱一个人在病中无人照顾,将死未死之际该有多害怕。往后更是对她百般爱护,向来是秦观朱说一,他不敢做二。 对秦观朱这么一位夫人,东良他们身为部下,亦从心中敬重。 梁慎行娶昭月郡主一事,有不知情的,置喙梁慎行忘恩负义,只有他,跟在梁慎行身边,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蛮羌奇袭军营,攻破城门后,肆意屠戮满城百姓。梁慎行率兵后撤时,才知道秦观朱在途中被兵马冲散了,人没有逃出城来。 梁慎行当即策马扬鞭,潜回城中寻找。东良身为副将,亦是紧紧跟随,不料也在东躲西藏中跟丢了人,他没了办法,只能暂且折回。 东良左等右等怕他出事,临近深夜,正准备派一队兵回去再找,梁慎行就抱着昏迷的秦观朱回来了。 放下她,梁慎行回到帅帐。他浑身浓郁的血腥味,脸上红赤赤尽是鲜血,眼中不复往日的光彩,如丢了魂一样,呆呆立了好些时候。 而后,梁慎行才问:“东良,你说,我这回是不是做错了事?” 他在后悔,亦在自责。 那是梁慎行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决定,承认自己的无能。他杵着剑冥思良久,才说:“取纸笔来。” 他知道梁慎行要做甚么,便问:“夫人那边要怎么交代?……要告诉她么?” 梁慎行想了想,摇头道:“不必。现在不必。” 在成婚之前,一切或许还有转机。 东良心道,也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告诉她又有甚么用呢?秦观朱知道后必然伤心,可在这等危急关头面前,她又要勉强自己做出不得已的大度,假意成全,劝说梁慎行以大义为先,如此想来,也是委屈她的。 东良习惯听从命令,就不再问,取来纸笔后即刻将书信火速送往韩国。 之后诸事,更如开玩笑般,将梁慎行狠狠玩弄了一番,好生生一对夫妻,从此走到再无回头的地步。 东良眼中有细微的泪光,搭箭对准跌在地上的秦观朱,“你既然如此了解侯爷,又怎不理解他的苦衷?他对兄弟都是如此,难道还能对不起你?……他如何待你,你还能不清楚?谁想到你这个淫妇,竟敢背叛侯爷——!” 秦观朱苦笑道:“是么?我背叛他?” “……他娶韩国郡主是迫不得已!一城死了那么多人,你不也在么?你不也看到了么……!那些百姓是怎么死的!这些血债,到头来都要侯爷偿还!还有那群蛮人!他们!” 他已将弓箭拉到极致,仿佛再不发,就要活活崩断,“他们也配为人?……魏听风就是蛮羌的走狗,千刀万剐都不解恨!还有魏家,护着蛮羌狗的通通该杀,通通——” 余下的话忽地被一声痛呼代替,秦观朱眼见一个黑影扑过来,将东良从马上合扑下来,众人惊魂甫定之时,那本搭在他弓上的炽翎箭已抵住他的喉咙。 魏修平大喝,“都别动!否则就杀了他!” “|管理号壹六酒吧四泗吧五期,修平!” 人马中一阵躁乱,抽出兵器的声音铿锵又刺耳,数十把锋锐对准了魏修平,“放开将军!” 魏修平将箭掂了掂,一手擒住他的喉咙,“笑话,要听你们的,我岂非找死?!……东良是吧?拿弓箭利弩欺负上门,真以为我魏家人会怕!还敢叫嚣‘通通该杀’?我看这里最该死的就是你!别人的家务事也轮得到你管,你可真厉害啊,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不直接杀我大哥去?冲着一个女人吆喝算甚么英雄好汉?当然了,那也得看你有没有杀死我大哥的本事!” 东良被他掐住,险些喘不上气,脸色涨得紫红,呃呃道:“别,别管我,杀了他……!” 魏修平拿箭往他肩膀上狠狠一扎,又迅速拔出,箭头甚至钩出一块血肉来。东良惨声痛喝,肩膀上顿时鲜血淋漓。 魏修平抬起赤红双眼,道:“来啊——!” 这一下实打实吓住了他们,众人目光互相交接,试探进了几步又很快退回去。 (半章,晚上补。可明天再来看。) 桃花锦浪(二十七) < 叛城(弃吴钩)|PO18臉紅心跳 桃花锦浪(二十七) 芙蓉城中举办问刀大会,颍川侯借用了城中一处武馆的校场。 校场当中,以黑白石子搭建了一处八卦状比武台,两侧用青铜铸起得工整精美的阑锜上,已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神兵宝器。 地面用青石板重新铺设,披黑金长毯,一路铺陈到正堂门前,那处设了红木台子,上面摆着一把雕刻盘龙飞凤的椅子。 大周天子身穿簇新龙袍,端坐于上,身在其中,正如众星拱月。 清风徐来,扫了扫皇上眉眼间的疲倦。他漫不经心地扫着校场中下跪行礼的所有人,半晌,才道了一声,“平身。” 待众人起身,皇上才问道:“听闻刘齐做了新安排?打算要朕好好看一场表演。” 有陪同巡游的官员俯身回答,“回禀皇上,先前江陵魏氏中有人跟刘知府献言,说那逐星宝刀虽为名器,但在江湖中仍是论属凡品。如果皇上对兵器感兴趣,各大门派自有珍器法宝,愿献到御前,彼此之间比试切磋,但请皇上一观。” “是么?”皇帝略自沉吟片刻,竟好似明白了甚么,恍然一笑道,“江陵魏氏,现在是何人当家?请上前来。” 宦官宣见魏氏家主。 众人才见有一男子解兵,缓缓踏上台来,银缎织金箭衣下的身躯挺拔精悍,有着区别于中原人的威猛,五官深邃而英俊,不过左脸上一道疤痕将他的英俊削去不少,为此显得更加刚毅,而非俊美了。 ^捌 陆柒 零捌贰柒整`理, 他似乎惯来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唇轻抿,唯独目光雪亮灼人。他敛衽行礼,不卑不亢道:“江陵魏听风,参见皇上。” 皇帝审视他片刻,“恩”了一声,道:“你长得可不像你父亲。” 魏听风问:“皇上见过家父?” “见过。”皇帝抬手示意他起身,赐座,方才淡道,“朕登基伊始,正值选贤任能之际,魏长恭机变如神,上至庙堂,下至江湖,三教九流无他不能结交,艰难阻滞无他不能解决,此等贤才,朕岂能不知……直至如今,朕身边的人臣也没有几个能盖得过他。” 皇帝理了理龙袍,垂下眼帘道:“可惜,朕有三请,他有三拒,朕跟你父亲终究少了些君臣的缘分……” 既不能为朝廷所用,这等连皇帝都赏识的“机变如神”就成了魏长恭唯一的罪过。 扪心自问,魏听风无法平静地面对这个将他父亲逼上死地的君王,有那么一刻,他都想上前质问他当年为甚么要那么做…… 天下那么大,连他这种满手脏污、一身罪孽的人都能容得下,为甚么容不下一个干干净净的魏长恭? 可魏长恭教他“不怨不恨”,他不敢忘,眼下更是牵涉魏家和整个武林,亦不能意气用事。 皇帝道:“不过你能游说各大门派进献神兵,可见本事不输于你父亲。” 他话锋沉厉,绝对谈不上温和,亦不是赞叹,更像是一种责问了。 见皇帝如此,想必他已明白魏听风此番行径,是表忠,亦是示威。 高执、刘齐等人先前不知上过多少奏疏,言明朝堂江湖交恶的利害。 江湖上这些门派世家么,只要没有反心即可,宜施仁政。何况亦有个中门派向来以忠君为训,在野与其他各大门派互相掣肘,拱卫王室。 前不久刘齐上书,这其中还真有蛮羌人搅局。 刘齐禀告:魏家宗主说,各大门派世家得知此事后,皆以为“大义当头,民心所向”,愿借问刀大会之机,向圣上进献法宝神兵,为得就是教蛮羌外族看到大周上下一体,早日打消挑拨离间的念头。 魏听风把事情做到这个份上,反而令他挑不出错处。 见魏听风迟迟不作答,皇上笑了笑,“今日的安排,甚得朕心。你说罢,想要甚么赏赐?” 如果他说不想要赏,反而令皇上疑神疑鬼。 魏听风斟酌再三,忽地想到甚么,道:“草民快要成亲了,想请皇上赐礼。” 皇帝认真看了他几眼,又有些恍惚,“你父亲……” 他记起来,魏长恭也跟他说过同样的话。 魏长恭年轻时曾以能人异士的身份受召入宫,随伴御,在宫中待过一两个月,后来又自请离去。 当时,他还是东宫太子,知道宫中来了一位神人,手中总有新奇的东西,嘴里总有新鲜的故事,长得亦是风流倜傥,说话有趣极了。 他的仪驾碰上魏长恭时,他正变戏法,伸手往空中一捉,再张开手时,掌中变出一只金灿灿的黄鹂鸟,正叽叽喳喳乱叫,惹得那些宫女太监一阵惊叹,纷纷鼓掌叫好。 回头见到太子,宫人们当即噤声,躬身退到一侧,唯独魏长恭不疾不徐地拎来鸟笼,将黄鹂鸟放进去,而后才上前拜礼。 太子问他,“你那是甚么东西?” 魏长恭道:“小殿下,这是黄鹂。” 他从轿子上下来,望着鸟笼:“是你变化出它的?怎么做到的?我还从未见过谁有这样的本事。” 魏长恭哈哈笑道:“我在街上随手学来得,不过是简单的障眼法,小殿下要想学,我可以教你。” “街上?宫外难道人人都有这样的本事?” 他说话好生天真,倒教魏长恭一乐,故意逗他,“可不是么!我们会得可多了。刚才那叫变戏法,还有皮影人偶,亦有扎风筝的,这个我会……风筝戏,小殿下听过吗?数百人起筝上χ期7龄伺叄溜龄武貳,天,在云上互相角逐,好生精彩,据说有人喜看风筝戏,每天都要望着太阳,久而久之,眼睛都快看瞎了,还是乐此不疲。” “真的么?会看瞎眼睛?” 魏长恭道:“哈哈哈,是真是假谁知道。反正就是讲风筝戏好玩儿的。” 太子一听,顿时来了些精神,道:“那你放给我看!” 魏长恭道:“这恐怕不行,这宫中找不来那么多会玩风筝的人,而且在满是宫殿的地方,也放不高。……不如我教你玩刚才那招,变黄鹂!” 说着,魏长恭单膝下跪,翻手一展,那只黄鹂鸟就变到太子眼前来。黄鹂用幼嫩的喙啄了啄他的脸颊,太子惊了一跳,魏长恭喜得坐地大笑。 太子看他,慢慢地也笑起来。 往后半个月,魏长恭常来陪他玩儿,只是没多久他便要离去,再也不来东宫了。 听说父皇有意请他做官,他不敢接,将此事推却了。临走前,魏长恭特意来跟太子辞行,“我要回家成亲去!” 他问:“你要走了么?” 魏长恭道:“我不是宫中的人,来过了,也该走了。我从宫外带进来得那些东西,都放在一个百宝箱中,我派人搬来了,就当是送给小殿下的礼物。” 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魏长恭。他登基后的三召三拒,魏长恭回应依旧,“我不是宫中的人,来过了,也该走了”…… 魏听风今日进献得所有神兵宝器,也比不过那个百宝箱中任何一件小玩意儿,能令他开心。 等回了神,皇帝想起当年魏长恭辞行时自己还欠他一份贺礼,便朗声一笑道:“这有何难?” 一表忠,一行赏,交易达成,方才是真正安然无恙地度过此关。 魏听风谢恩,缓缓松开一口气。 有皇上行赏,来日成碧过门,也能塞住一些是非之口。 * 府衙当中,刘齐押着一干人进到府堂当中。 梁慎行闻讯赶来。他此次连正经衣裳都没来得及穿,只着一件藏青色的薄衫,急急忙忙又踉踉跄跄地从后堂出来。 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人在短短数天当中仿佛一下瘦脱了相,整个人如同一张金纸,面色苍白,唯独一双眼睛猩红如血。 他看到那立在不远处的秦观朱,步伐一顿,眼瞳倏忽收紧,不禁有些发颤,不过这种颤抖仅仅持续了一瞬,他就将目光挪开。 他看见东良,一时怒火中烧,咬住牙间的愤恨,朝他狠狠踹了一脚。 东良教他踹翻,一声不吭,又很快爬起来跪到他面前,垂首落泪道:“末将愿以死谢罪。” 梁慎行又接连狠打了几个并行跪在前的人,“你们呢!他一个人疯,你们不拦着,陪他一块找死!” “请侯爷处置。” “打!一人五十棍!”梁慎行下令,又抬头瞪向那些蠢蠢欲动试图上前的士兵,“我看谁敢求情!” 这五十棍下去,不死也要躺个半年。刘齐见梁慎行如此,适时上前打个圆场,“梁侯,你伤势未愈,别动怒了,该打该罚,就交给下官罢。”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他们的命。有刘齐出面处理,也可免去梁慎行包庇之嫌。 梁慎行道:“有劳。” 刘齐挥手将人拉到大堂外受罚,不出片刻,棍身打在皮肉上梆梆的沉闷声,以及忍受痛苦的呜咽,响在整个府衙。 一晌静默后,梁慎行才终于将目光再次凝在秦观朱身上,“成碧,过来。” * 对不起打扰了,还有一章。 桃花锦浪(终) < 叛城(弃吴钩)|PO18臉紅心跳 桃花锦浪(终) 他的声音是哑的,薄唇轻抿住颤抖。 “我回来与你说几句话就走。”秦观朱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他问:“走?走去哪里?” “哪里都好。”秦观朱抬眼,也压不住痛苦,“……你放过我吧。” “因为东良?”他将话锋拉转,似乎在刻意回避她的请求,又在试图解决,“是我没能管教好他。你知道,他性格一向冲动,不计后果,但也是个能为保护百姓,一人单刀快马,直闯匪窝的好汉……” “他是,可他刚才也差点杀了我,杀了无辜的人。” 梁慎行闻言嘴唇一下苍白,正要询问秦观朱到底怎么回事,喉咙间滚涌上一股血腥,呛得他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他身上的伤反反复复,愈发恶劣,如今仅仅是咳嗽亦牵痛全身,几乎疼出一身冷汗。 他只得坐下。 秦观朱看他百般痛苦难受,终究无法无动于衷,踱去桌边倒了盏温茶,递给梁慎行。 梁慎行没有接,而是牢牢抓住她的手腕,“你受伤了么?” “没有。” 梁慎行轻缓了几口气,脸颊上的冷汗滚滚而落,一时发不出清亮的声音,“好,好。” 秦观朱放下茶盏,“可他今日有意滥杀无辜是事实,就因为没出人命,便能轻易将此事揭过吗?倘若真要你军法处置,你要如何?” 按军法,罪当论处。 梁慎行道:“你真想杀他?就为魏家那些……” 他一下敛住声音,握紧手掌,不再提魏家,更不要提魏听风。 秦观朱知道他在压抑甚么,回避甚么,他们之间若是提到魏听风,怕是永远都不能好好说话。 她亦不提,而是再次追问:“你会不会?” 梁慎行头痛欲裂,“你不是这样的人,为甚么非要拿这种假设来找我的不痛快?这样,你就痛快了么?” “我是甚么样的人?”她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我总以为你能体谅我的苦衷。” 秦观朱一向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哪怕是他从前在望都一贫如洗,落得困窘饥寒之际,她都能理解他,支持他的选择和决定。 梁慎行道:“我们夫妻相伴这么多年,你陪我走到今时今日,应当也清楚——哪怕是身居侯位,咱们也从来跟那些出身长戟高门的人不一样,在很多事情上都没得选择。” 譬如他再不想辜负秦观朱,也没办法令昭月郡主为妾室。 “东良与我多年情义,今日更是因我犯下大罪,是,他罪当论处,可哪怕是丢掉爵位ぅ扣扣八陆七灵八2七,与官职,我都想尽力保他一条活路。世人骂我徇私也好,枉法也好,我不在乎这些,我只在乎眼前人……”他伸手握住了秦观朱的手,细腻又冰凉,“无论如何,我都无法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受死。” “是,你重情重义。如果我再执意要他的命,又算甚么?算心胸狭隘,得寸进尺?” “成碧,”他握紧她的手,用尽力气后又陡然松了下来,“我们之间不要再谈这些事了好么。我以为你回来……” 至少是在担心他。 他已教这近来的事折腾得精疲力尽,他浑身疼得辗转反侧、连入睡都难的时候,总能想到秦观朱从前照顾他时的情形。 他再无心思计较甚么魏听风,一心只想她回来,哪怕秦观朱就唤他一声“夫君”,他都想将她拥到怀中来,对她说:“成碧,我甚么都不想要,往后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可这样的话,在真正面对秦观朱时,他说不出口。 梁慎行是何其聪明的人,从前秦观朱求他放过,到底是心有怨恨与不甘的;可今日她再说那句话时,连对他的恨意都不再有了,便是真正的形同陌路。 秦观朱道:“我回来,就是想问个清楚。你娶昭月,不是因为得到韩野王赏识,他择定你为乘龙快婿,而是因为要击退蛮羌,向韩国借兵,是么?” 梁慎行一怔,“谁告诉你的?” “昭月,还有东良……”秦观朱忽然一笑,眼睛酸热,“梁慎行,好可笑啊,你还说我们夫妻多年,以为我总能明白你的苦衷,可连他们都知道的事,我却被一直蒙在鼓里。” “成碧……” “东良骂我不知廉耻,背叛自己的丈夫,你知道我听后怎么想得吗?愧疚?后悔?不该轻易自贱自弃,跟其他男人做下苟且之事?不,没有,梁慎行,我对你没有愧疚,也永远都不后悔。我只是觉得荒唐,觉得可笑,更觉得真是冤枉……!” 她满眼泪水,用手翻来覆去地擦,这是迎娶昭月郡主之后,秦观朱头次在他面前哭成这样,崩溃,撕心裂肺,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是,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有气节,有志向,有那么多爱你得人和你爱得人在身边……我是甚么?我又有甚么?梁慎行,我不过是一个女人,除了你,我也甚么都没有……” 这是他们夫妻决裂后,梁慎行第一次看到她这样崩溃地流泪。他有些手足无措,想将她抱在怀中说出他想说得话。 可当梁慎行起身,刚靠近她一步,秦观朱就把他推开了。 她垂首,攥得指甲嵌入掌心,一阵阵泛疼。 “我知道我貌不惊人,也没有显赫的家世,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除了真心,我给不出其他东西。我这样的人,也从来不敢奢求太多,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过甚么样的生活我都甘之如饴,唯一所求,仅仅是一个能全心全意待我的丈夫,这算一种奢望么?” “……” “是,你是将军,是一军统帅,有那么多的不得已,肩膀上扛着那么多的责任。可你凭甚么,凭甚么不告诉我!” “你是为了家国大义,为了北域百姓,你有苦衷,有无奈,因为没办法,我们这样出身的人本就没有太多的选择……!你娶昭月,不曾变心,也未教我做妾,我就要感恩戴德,就不能怨你,不能恨你么?” “……” “你知不知道我为你做过多少傻事!你知不知道你们成婚那天,我恨不得死了才好!”秦观朱痛哭起来,“我每天数不清有几次拿起发簪,心想如此结束了,就不是你抛弃我,是我抛弃了你,那么也不算太难堪。可我没有这样的勇气,一想到死还是会浑身发抖……” 梁慎行眼眶越来越红,也流下泪来。 他知道秦观朱有怨,有恨,但却不想她会生出寻死的念头。 秦观朱一把抹去脸上的水泽,决绝地抬起眼睛看向他,“梁慎行,他日我就算嫁给魏听风为妻,也是堂堂正正,因为那时候不是我救了魏听风,是他救了我。” “成碧!” 一道唤从她身后响起,秦观朱眼中含泪,回望过去,就见魏听风立在门下,发丝凌乱飞扬,有些狼狈,可见来得焦急又惊惶。 可在听到她那句话后,脸上浮现出片刻的茫然无措。 魏修平策马赶到问刀大会,将秦观朱去见梁慎行的事告知魏听风,道:“这事本不该我管,不过颍川侯的手下跟疯狗一样,我担心他也不是甚好东西,秦观朱那么蠢,回去还不是任他摆布?!总之,总之你还是去看看吧,我带人在府衙外策应。” 魏 群主号捌陆柒零捌贰柒,听风一听哪里还能坐得住?当即就同皇帝辞行。 临走前,皇帝令人将逐星刀取来,还给了他,“这是魏家的东西,物归原主。魏听风,朕欣赏你的知足,欣赏你懂进退、知取舍,魏长恭既然将魏家交给你,你千万别教他失望,更别教朕失望。” 魏听风捧着逐星,抚了抚刀鞘上的花纹,俯首拜道:“谢主隆恩。” 谢恩后,魏听风一刻也不敢耽误,赶到这府衙之内,竟听见她说那样的傻话。 她竟因为梁慎行,起过寻死的念头么? 这种事一旦确认,某种撕裂般的痛苦,如同刀锋往他心头上狠狠剜了一记。 疼得他浑身都在发抖。 沉默了良久,他朝秦观朱摊开手掌,沉着声音说道:“成碧,我来接你。” 秦观朱望着他,想起当日她跟魏听风说“等你伤好,就回来寻我罢”。他果真来了,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来了。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 秦观朱一下笑起来,往他身边走。 梁慎行捂着发疼的伤口,苍白着唇,道:“秦观朱!……成碧!我会好好弥补你的,你想我怎么做,我都答应你。别,别……” 他咳起来,说不出话,一下抓住秦观朱浅碧色的袖角,“我是你丈夫,成碧,我还是你丈夫……你记得我们在望都的时候……” 她回首,眉眼间亦有淡淡的笑,道:“我不会忘。还是那句话,直到现在,我都盼着你往后能如意顺遂……梁慎行,你放了我罢。” 她推开梁慎行,一步也不回地朝魏听风走去,两人携手走出这方厅堂。 梁慎行怔愣住了,一时不能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没有思考就陷入疯癫,他一咬牙,不顾浑身伤痛追了出去。 待到门前夺来士兵手中的弓箭,一手拉弦张了满弓,对准秦观朱的后背,怒喝道:“回来——!” 魏听风迅速扶上刀柄,可秦观朱的手覆到他的手背上,低声问他:“你怕不怕?” 魏听风定定看着她,摇了摇头。 秦观朱一笑,“恩,那就走罢。” 梁慎行拉紧炽翎钢箭的双手都在不住地哆嗦。 他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她上次这样哭是甚么时候? 上次争吵?还是他即将与昭月成婚的那些时日? 不,都不是。 是在蛮羌屠城那日。 他狼狈潦倒地在城中东跌西撞,寻觅着秦观朱的身影,他看见熊熊燃烧的火光将漆黑的夜天都烧红了一半。 横尸遍野,他没跑多少步,就会踩进一片泥泞当中,不是水,是流淌的血。 恐惧的痛嚎声,奔逃声,呼喊声,以及女人尖锐凄厉的尖叫…… 一幕一幕,在很久很久以后,也依旧能钻进他每夜的梦中,无休无止地折磨着他。 帮帮我。 他暗自呐喊,谁能来帮帮我? 成碧,成碧… 他念着她的名字,东躲西藏地奔寻着,那是唯一支撑他继续找下去的力量。 终于,他在一个偏僻的街巷里听见女人的痛哭声,看到她熟悉的身影。 秦观朱满身是血,朱红浸透她身上碧色衣衫,血腥浓郁的颜色几乎发黑。 地上躺着一个士兵,腿已教人齐根斩断,整个人浸在血泊当中,腹部的伤口还在不断流着血,竟然还没死。 秦观朱面色惨白,用衣衫无措地捂着那处伤口,失神地说着,“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成碧!”梁慎行拉到怀里,秦观朱一开始惊慌,以为来得是蛮羌人,还在尖叫反抗,梁慎行越抱越紧,“是我!” 这时候,她才一下安静下来,抱住梁慎行压着声音痛哭,“我不行,我做不到……我救不活他,夫君,我怎么做都救不活他!我没办法啊……我帮不了你,也帮不了他,我……”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崩溃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崩溃地吼道:“谁能饶了我啊!快饶了我罢!” “别怕,别怕。” 他自己都不住地哆嗦着,一手拢紧秦观朱,往她颈后的穴位一捏,她很快瘫软在他的坏中,安静地昏睡过去。 地上的士兵几不可闻地唤了一声,“将军。” 梁慎行放下秦观朱,提起短剑,跪到他面前,颤声道:“很快你就不疼了。” “将军,我们、我们还能赢么?” 梁慎行咬住牙,斩钉截铁地承诺道:“能。” “……谢谢,谢……” 快饶了我罢。 当他每次面对秦观朱时,都会想起她那时的模样,那些希望她能与他一并分担的千言万语通通堵在喉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当夜赤红的天已经烧成灰烬,如今终于等到春来,在这澄明煦暖的碧穹下—— 这一箭。 始终未发。 (完) * 正文结束,还有一章番外。 最近更新不稳定,辛苦大家等更了。感谢泥萌在连载期间对我的支持和鼓励,每条评论我都有细看,很抱歉没办法一一回复,我真的特别特别感激。番外见~ 皇家胭脂:番外篇 < 叛城(弃吴钩)|PO18臉紅心跳 皇家胭脂:番外篇 (一)) 程越一时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日光朗朗的公园,喷泉的水柱从地底一下攀上来,孩子笑着喊叫,四处都是欢声笑语。 他眼前浮过去黄色的小风车,还有点缀着绿梗的草莓小帽,能倒映出 管理号一六久爸似似爸舞期。五颜六色光彩的透明泡泡……色彩过分丰富,也过分明亮温暖,反而有些诡异。 程越藏身在浓浓的树影当中,黑沉的眼睛抱有警惕,观察着周围。 他在喷泉区很快注意到一个孩子,是他熟悉的面孔。 其实谈不上熟悉,程越只是看过他的照片。那张照片偷拍得并不清楚,可他却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 手下告诉他时,还不知道孩子的大名,听人喊他“冬冬”,不知道是哪个字,东西的东,还是冬天的冬? 不重要,这与他无关。唯一与他有关的,是这个孩子已经五岁了。 多么好的年纪,这是他的儿子。 在知道这件事之前,程越没敢奢望,钟敏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他这样的人,本不该有太多的奢望。 所以,他是跟踪冬冬到这儿来的? 程越不怀疑这样的动机,他每时每刻都在想见见他。尽管不能与他相认,尽管只能在暗中看他一眼…… 冬冬手中拿着彩色的水枪,背心和短裤已经全湿透了,头发也是,他比其他同样年龄的孩子要瘦弱一些,看上去很小,小得可爱。 他一只脚踩在泉眼处,等水柱喷出,击到他的脚心,他痒得一下跳着躲开,咯咯地笑。他眼睛弯得跟月牙儿一样,这点像钟敏,乌黑又明亮。 这样玩了几回,他又跑去水桶给水枪蓄满,一转身,脚下突然打了个滑,啪地一声摔在地上。 程越看见,心一下抽疼,控不住脚步疾走过去。 风催着云前移,阳光从云层中露出来,将树的影子越拉越长,追着程越的脚步而去。 远处,冬冬自己很快爬起来,没哭也没闹,揉了揉发疼的膝盖,又跑向水桶。 程越停住了,就停在树影的顶尖上,再差一步就能迈出去。 冬冬蓄水的时候,程越望着他出神。 冬冬抬头,两个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程越心中一震,匆匆转身,没走出去两步,身后忽然亮出一道声音,喊:“爸爸!” 冬冬抱着水枪,光脚跑过来,在程越回身时,一下撞进他的怀里。 程越没有抱起来他,只是僵硬地接住了他的步伐。 冬冬抓着他的手臂乱蹦,脸红红地说:“爸爸,我找不到鞋了。” 程越整个身子都僵了僵,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喊我什么?” 冬冬疑惑地看向他,“爸爸?” 小孩子不懂,也很快就忘,又开始蹦着张开手臂,求程越抱。 程越单膝跪下,有些惶恐地将他搂进怀里,不敢太紧,也不敢太松。 冬冬湿透的头发贴在他的脸上,清凉凉的,让他有一种真实的清醒。他怀里的小孩子稚嫩脆弱,又很鲜活,他抱着冬冬的时候,想,这是钟敏给他最好的礼物。 一个生命的延续,令他如获新生。 “程子文!” 冬冬被一双手揪正。 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表情寡淡,可眉眼生,八溜欺龄吧ニ欺 得柔媚,有种近乎清纯的性感。他中意这副模样很多年,钟敏眉一扬,唇一弯,对于他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钟敏扶住冬冬的小肩膀,用毛巾擦着他湿漉漉的头发。 冥冥中,程越开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梦醒。他口舌僵麻,麻透的舌根又泛出苦涩来,除了苦,还是苦。 一个清晰的记忆,唤醒他的意识,他记起来眼前的钟敏是他的妻子。 很多年前,她寻求社会的法律援助,要将她舅舅告上法庭。 那时,程越劝服父亲断开所有赌档和毒品交易链,成立东升集团。因为程家的名声在海城市一直与黑道挂钩,东升集团走入公众视野,需要树立全新的企业形象,部分资金就投放到慈善与公益事业当中。 东升集团承担钟敏诉讼期间的全部费用,帮她打赢了这场官司,又承诺会资助她在大学期间的所有学费。 而作为回报,她在毕业后,需要与其他接受资助的学生一起,配合东升集团做企业的公益片宣传。 钟敏的警察身份尤为特殊,这让她成为焦点与主角,所以,当时刚刚接任董事长位子没多久的程越,亲自见了她一面。 她那天是穿着制服来的,高高瘦瘦的,样子十分出挑,英姿飒爽。 她向程越表示感谢时,神情真挚热情,没有一点做作。她乐于跟他分享自己在警校的趣事,讲得益于东升集团的帮助,自己才从泥淖里爬出来,重新开始生活,她还说,自己现在已经是一名警察了,以后最想进重案组。 她那时刚刚从警校出来,还保持着高度的忠诚与热情,笑容明艳又干净。 程越看她笑,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 结束后,两人有张合影。后来,合影越来越多,直到变成一张结婚照。 她穿着白色婚纱,轻抱住他的腰,与他甜蜜拥吻,成为他相伴终生的妻子。 “身上都湿透了,不能让爸爸抱。”钟敏训冬冬,当训犯人,严厉肃正,训得他一下就老实蔫儿的。 “Yes,Madam.” 冬冬的头发被揉得像个炸毛的刺猬,他不乐意,固执地一绺一绺给捋伏下来。 钟敏笑他,“臭美。跟谁学的?” “当然是跟爸爸。今天出门,爸爸还给我搽了发胶。”冬冬供认不讳。 钟敏嗔了程越一眼,“你少乱教他。老师又跟我发信息,讲他在学校收情书,也不想想你儿子才多大?” 她的眼睛那样亮,连程越都经不住她质问。 冬冬仰着头,小脸从毛巾里钻出来,眉一扬一扬的,圆圆亮亮的黑色眼睛眨了眨,偷偷跟他打情报。毕竟,犯人与犯人在警官面前都是统一战线的。 程越忽地想起来,他是在冬冬书包里看到过一封粉色的情书,那时候,冬冬羞得脸比苹果还红,小手指绞在一块儿,讲好要爸爸保密。 程越问他,是不是也喜欢那个女孩子。 冬冬讲,喜欢,因为她画得西瓜是最好看的。但不是爸爸对妈妈的喜欢,是朋友的喜欢。 他很小就明白什么是“爱”,也明白怎样去爱一个人。 「她能喜欢我,我是特别感谢的。就像爸爸妈妈爱我一样,她也让我觉得自己很珍贵,很可爱。」 程越看着冬冬溜圆的黑眼睛,说:“也不小了……” 他跟冬冬这样大的时候,还在湄公河上,手里拿得不是水枪,是能杀人的枪,每开一发,后坐力都震得他虎口连带着整条手臂发疼。 他见识到的,是最原始的野蛮与掠夺、残酷与杀戮。等他知道何为爱,学着怎么去爱,是在遇见钟敏之后。 他将冬冬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八溜欺龄吧ニ欺 “我的儿子,嚯,怎么这么轻啊……”他去搔冬冬的痒,问他:“这个收情书的小家伙,是不是我儿子?是不是我的小宝贝……?” 冬冬大笑,“是!哈哈哈哈哈是呀!” 程越也笑个不停,将冬冬抱回怀里,拿冒出胡茬儿的下巴去蹭冬冬稚嫩的脸,蹭得他咿呀乱叫。 钟敏扶着冬冬的背,“你就宠着他玩儿吧。” 冬冬趴在程越怀里,翘荡着白白的脚丫,说:“妈妈,我的鞋找不到了。” 钟敏看他果然光着脚,对程越说:“你带他去车上换衣服,我去找鞋。” 他看见钟敏走远了,恍惚着,又有些出神。 冬冬揪着他的衣服,小小声说:“爸爸,我们偷偷跟着妈妈一起去,不要让她发现。” 冬冬转过身看钟敏,程越顺向他的力道往前走,一步,一步,不知不觉地就走出脚下黑透的树影,踏进暖溶溶的阳光里。 日光并没有很烈,柔柔的,亲吻在他冰凉的后颈上。 冬冬揽住他,在他耳边悄悄说话,像个认真的小哨兵,汇报前方“敌情”。 钟敏从水桶后拎起来冬冬的小鞋。 冬冬马上拍起程越的肩膀喊着“注意隐蔽”,可他不是个听令的好士兵。 他期待着看见钟敏回身时的笑容,既无奈又诧异。 她走过来给冬冬穿上鞋。程越一手抱着冬冬,一手牵起她。 钟敏问:“怎么了?” “回家么,钟警官?” “还有些资料要看,一会儿回重案组。” “回家吧。”程越认真地说。 钟敏挑了挑眉,无声地笑起来,“程先生,你是在请求,还是在命令?” “请求。代表人民,向钟警官请求。” 冬冬举起手来,“我!我就是人民!” 钟敏一下笑出声,往程越怀里依了依,说:“行,回家,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程越听这话很滑稽,亲吻钟敏额头的唇都牵起笑来,说:“谢谢钟警官。” (未完待续) * 以前发在微博上的几篇番外,现在贴到正文后。 白描牡丹:番外篇 < 叛城(弃吴钩)|PO18臉紅心跳 白描牡丹:番外篇 (一) 盛家和帅府的交情是从老帅开始的。盛家老爷 群主号捌陆柒零捌贰柒,以前在战场上救过老帅,后来伤了腿,退下来专心搞政治。 盛家就盛碧秋一个女儿。 她原本有个哥哥,跟唱堂会的女戏子私奔,乘船遇水鬼没活命,双双死了。 张汉辅后来陪她去扫墓的时候才知道,私奔这件事有盛碧秋在暗中支持,她曾帮助他哥哥欺瞒家中二老,拖延过不少的时间。 “他跟我说好,等以后还会回家的。我也就信了。” 盛碧秋说这样的话时,眼神恍惚,但没有流泪,大概已经麻木于自责。 大哥的死,让她捱过平生最毒的打,她就此学乖了很多。可她骨子里就不是个乖顺的,本性最为难移,张汉辅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因为有着父辈的交情,张汉辅老早就听过盛家小姐的名号。据说出落得很美丽,毛还没长齐,追求她的男孩子一通一通电话往盛家打,电话都要打烂了,令人应付不暇,给盛家老爷和她大哥添足了麻烦。 三妈妈跟张汉辅开玩笑,不如去盛家提亲,将盛家小姐取来给他作媳妇,也好治一治他这个混蛋狗熊。 张汉辅听后讥笑。 三妈妈斥他,“看你那神气的样子,谁能入你的眼?老帅都要为你的事操坏了心。” 那时还只是听说有盛碧秋这么一个人,后来见到她的真容是在桂兰戏院。 戏院来了个梅老板,是唱京剧的名角,堂下座无虚席,张汉辅的表弟搞来戏票,请他去风雅了一回。 戏唱到一半,表弟忽地揪揪他的袖子,满眼放光,“嗳,相权快看,是盛家小姐。” 他顺着望过去,见盛碧秋的大哥正帮她解了沉厚的斗篷,显出窈窕娉婷的腰身。她穿着雪青缎面短袄,绣着嫩绿的柳叶,明眸皓齿,在沉泱泱的人群中,如春意俏上枝头,光艳照人。 她的眼睛灵得不能再灵,活得不能再活。 张汉辅知道表弟是有些喜欢盛碧秋的,但三妈妈跟他提过醒,意思是老帅中意盛家小姐当儿媳,他也就不敢造次。 不过,表弟这人样样都好,能力出色,为人又讲义气,张汉辅一有甚么事,他第一个上来替张汉辅顶祸。只一样不好,色胆包天,在女人的事情上爱犯糊涂。 表弟见到盛碧秋就挪不开眼睛,搓了搓手指,嘻笑道:“相权,你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就不客气啦。” 张汉辅沉默了一会儿,道:“别乱来。” 表弟这时还清醒,知道要听他的话,后来喝了几杯酒,胆气上来,含含糊糊跟张汉辅说去小解,实际上是带着副官,一起去拦了盛家兄妹的路。 副官以为表弟只是去跟盛碧秋搭几句话,谁想他动手打了盛家大哥,要对盛碧秋来真的。 他不敢拦表弟,忙去禀告张汉辅。 张汉辅沉下脸,蹬开桌子,立刻来到后巷。 他来时,眼见盛碧秋一巴掌打在表弟脸上,趁着表弟发懵,一手迅速拔开他枪套里的枪,对准表弟,声音又脆又厉:“你再敢!” 表弟对她大意了,但他没怕,“你会开枪么,来,朝这里打。好妹妹,你连上膛都不会。” 她嘴唇子明显颤了一下。 她的确不会开枪,这样的神气,也是强装镇定的应变之策,好将表弟吓走。 可她一个闺阁里的小姐,哪会是表弟的对手? 表弟狠扭她的手腕子,接住她因吃痛而松开的枪,枪口恶狠狠地抵住她的脸蛋。 他咬牙切齿道:“要你乖乖听话,你干么非惹我生气!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他们看不起我,谁都看不起我!可我比谁差了,哪一点差了!” 张汉辅抿唇,解开束领的第一颗纽扣,上前扯开盛碧秋,一脚猛踹在表弟身上。 表弟跌了个人仰马翻,捂着肚子,痛苦地连喘了好几口气,这下彻底醒了酒。 他抬头对上张汉辅深秀乌黑的眼睛,从心底打了个噤,不敢说一句话。 张汉辅对盛碧秋道:“走。” 盛碧秋也顾不得看这人是谁,忙去搀大哥,扶着他往巷子外走。 她匆匆回头,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那天以后,张汉辅不见盛家追究这件事。因为盛家大哥那日来戏院也是见情人,他不敢对外声张,将事情闹大。 就此两人也没了交集。 直到那回他从日本回来,满身疲累,在帅府连休两天,连眼皮子都懒得抬。 亭廊上头爬满浓翠的藤蔓,绿阴阴的,张汉辅躺在椅子里,书搭在脸上,正闲适地乘凉睡觉。 三妈妈灿灿笑着,领着盛碧秋走近。 “相权,瞧瞧,是盛家小姐。” 盛碧秋难免紧张,手心里捏着汗,不过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惯会强装镇定,对他微笑道:“少帅,初次见面,我是盛碧秋。” 他审视了她一会儿,起来握住盛碧秋的手,半笑道:“哦,盛小姐,初次见面。” (二) 入冬后,沛城下了些雪,落在肩膀上跟盐粒子一样,细觉是霜。 盛碧秋体寒,一到这时候,即便是躺进被窝里,手脚也冰冷。张汉辅从外头回来,军装也不脱,浑身都携着冷气,掀开被子就往盛碧秋身边钻。 这便是更冷了。 盛碧秋气恼地往里头躲了一躲,“凉。” 张汉辅含混地笑了一声,隔着衣裳去摸盛碧秋的腰,“拿你暖暖,好么?” “不好。”她拒绝好干脆。 张汉辅嘴一瘪,今日却出奇地听话,起身将军装脱了。他伸手将盛碧秋捞进怀里,“那我来暖你。” 他身上却热得很,像个火炉子,盛碧秋贴在他的胸膛里,既暖和又妥帖。 “蒹葭,明日我就离开沛城了。”张汉辅轻吻着盛碧秋的面,又轻佻地问,“嗳?你会不会想我?” 盛碧秋不理他轻浮的口吻,淡淡说:“老帅说,你要去打仗。” “也不算打仗,去一趟南京,赴个鸿门宴罢了。他吓唬你呢,怕你不给我生儿子,让我们老张家断了香火。” “你就……你就不能正经说话么?” “正经话。”张汉辅扣住盛碧秋的腰,沉声道,“我若回不来,你帮我好好照顾爹。” “……” 他说完,转眼就忘记自己在交代多么沉重的事,“你身上怎这么凉?” 他的腿挨蹭着她的脚,不一「8六期龄吧27ˉ会儿就起来,爬到床尾去,将她的脚揣进怀里暖着。 盛碧秋脸上绯红,好在张汉辅是瞧不太真切了,只听得她埋怨,“动来动去,热气都给你折腾没了。” 张汉辅也只能笑,懒洋洋地说:“哦,还有,你给我记住了,别又回头去找邵平。他做个文人还行,做个男人不成,一脓包废物……” 盛碧秋听得满心烦躁,以往张汉辅从不会跟她交代这些事,怕是当下局势果真不大好了。她最烦他,把生死之事讲得轻飘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张汉辅瞧她拧起眉头来,却误解了,用手抚摸着盛碧秋柔软腻白的腿,道:“我看你还是惦记他,巴不得我死。” 盛碧秋争辩,“别胡说。” “动什么?”张汉辅将她乱蹬开的脚重新捉回来,“别动,不然挠你痒。” “……” 盛碧秋暗骂了一句“无赖”,张汉辅仿佛听见似的,又笑嘻嘻的,丝毫没有临危的样子,“盛小姐,你又在骂我了。” 盛碧秋径自将头埋进枕头里,不搭理他,说:“以后这种事,不必来告诉我。” 她不想听。既然他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命,又何必害她日夜担惊受怕? 可张汉辅似一下噎住,望着盛碧秋的背,没有再说话。 房间里黑茫茫的,静得听能见外头细细沙沙的落雪声。 粗糙的手滑进她的腿间。 盛碧秋手脚一下僵硬起来,唯独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血液在脉管里呼啸轰鸣,她再冷的身体在张汉辅的手中也变得热烘烘的。 张汉辅进来时,盛碧秋还是有些痛,眼花缭乱的,蹙紧眉喘气,心里似压了块石头那样沉重。 有件事,她还没有告诉张汉辅;可眼下告诉他,又不是好的时机。 盛碧秋伸手搂住张汉辅,手指都快陷进他背上坚实的肉里去,低哑说:“这次轻些行么?” 张汉辅停下,认真看着盛碧秋的脸,她细细的眉,还有万千风情的眼,俯首往她唇上吻了一口,“依你。” 他要温柔起来也是最会温柔,没让盛碧秋吃太多苦头,就在他怀里渐渐沦陷。 他伏在她身上,急切地去吻她,命令说:“要想我。” 在黑暗中,盛碧秋能瞧见他英俊的脸,总觉得他有些太年轻了。跟他这个年龄的男人,通常不能亦不用担那么多的权力和责任。 某一个瞬间,盛碧秋看他的脸上会浮现孩子气的轻狂。她不敢说他可爱,可心里头认为是。男人的可爱很特殊,她不好形容。 张汉辅走后没多久,盛碧秋就显怀了。 她怀孕成了帅府的大喜事,几位妈妈连番来嘱咐她如何养胎,连老帅都开心。 老帅希望是个孙子,盛碧秋难来有些闹性,便说女儿也好。老帅不反对,点头道:“女儿也好,听说女儿专治爹。” 盛碧秋跟着眉开眼笑,转身去老帅沏了壶新茶。 纵然有帅府上下齐心协力的照顾,盛碧秋还是不见好过。她一到晚上就无端端流泪,做梦也常梦到大哥,还会梦到在连天的炮火中浴血的张汉辅,夜里一醒,枕上就湿透了。 她怕是坏兆头。 偏偏想法越坏,应验得也就越快——报纸头版登了一则刺杀的消息,说是有刺客劫了张汉辅的专列,少帅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们推断的原因是少帅去南京谈判不成,遭到对方暗杀。 老帅素来沉得住气,帅府里的人都乱了阵脚,独他还能肃着脸,说少忙着慌,等查定再讲;又去开过会,安抚下一干老臣老将。 回到府上,盛л八陸期O扒貳期,碧秋给他奉茶时,老帅端着茶盏咳了一嗓子,满杯见红。 盛碧秋才知道,原来他也是慌的,知道张汉辅此次凶多吉少。 盛碧秋一滴泪也没有流,想起张汉辅临行前交代的话,更不敢辜负。她变得比老帅都沉得住气,稳住整个帅府,一边在病床前尽孝,一边也好好调整情绪,善养着腹中的胎儿,不敢有任何差池。 大约过了半个月,帅府才收到一封平安信,是张汉辅亲笔,只一个字“安”,众人的心这才落定。 等沛城的报纸开始澄清谣言时,一辆汽车在帅府门前稳稳当当地停下。 张汉辅从车上下来,毫发无伤,正神采奕奕地笑着,拥抱来迎的姨娘。 三妈妈哭:“你个臭小子,报纸讲你死了!” 张汉辅大笑,“放他娘的狗屁,我这不是好好得么?” 他眼睛寻了一周,也没看见盛碧秋。三妈妈知道他在找谁,“人在屋里呢,有个好消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三妈妈拍拍张汉辅的肩背,“哎呀,你先去看看老帅,他惦记你都惦记病了。再去找碧秋,等见到,你就知道了。” “这真稀奇。” 他跟老帅请安,讲明刺杀的事是真,不过自己当天临时起意,折了一趟去往上海,不在专列上,这才未遭毒手。因他要查清是何人所为,所以才一直没往家中报平安。 老帅问,是何人所为。 张汉辅就说,不是中国人。 老帅哦了一声,仰在床上长叹道:“相权啊……你老子是不是老啦?” “您是该服老了。” “那以后的事,你自己做主。” 张汉辅一笑,没再接茬儿,道:“好好休息吧。” 周全一顿,他才回房去见盛碧秋。她见着他来,也没多少喜色,正坐在桌后绣东西,连眼皮子都没抬。 张汉辅见她这冷冰冰的样子就烦闷得厉害,解开腰带,随手一挂,哼笑道:“三妈妈说有个好消息,果然好。可见我死了,你也没跟邵平跑。” 盛碧秋一针不慎扎进指腹里,转眼见血。不知为何,指尖细小的疼痛此刻要比寻常要疼上许多。 她倒抽了一口气,连忙将指上血珠含进口中。 张汉辅一皱眉,去抓盛碧秋的手,冷声道:“我看看。” 他扯她站起来,盛碧秋一起身,张汉辅才猛地注意到她笨重隆起的肚子。 他一愣,整个身子都僵了一僵,正反应不过来,下意识问:“我的?” 盛碧秋一听这话,岂不更恨?气得眼泪扑地落下来,抬手给了张汉辅一耳光,又上前紧紧抱住他,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不是撒娇,而是歇斯底里地咬,非咬让张汉辅疼够了不可。 张汉辅行军多年,受伤见血的事不少,一枪打进他背里,他都没叫喊过一声。可此刻肩膀上的痛,疼得他手都在发抖。 “蒹,蒹葭……” 她恶狠狠地说:“他们讲你死了,我一声也没有为你哭。” _7欺O泗Ⅲ六龄午二, 张汉辅苦笑,“那你做得很好。” “我怕我要是哭了,如了你心愿,你就真不再回来了……”她眼泪流了一脸,“张汉辅,你对不起我。” 他将她的话细细品了一会儿,才明了,抿唇一笑,轻轻抱住她,道:“我对不起你。” 盛碧秋继续拧他出了一顿气,才说:“孩子是你的。” 他解释:“我刚才犯傻,脑筋都不转了。我信你。” 盛碧秋质问:“你信么?见了我还要提邵平?” 张汉辅挑眉,一时语塞,抚着她隆起的肚子,又笑又叹,悬了多天的心仿佛在见到盛碧秋的这刻才落定下来。 他说:“以后再不提了。” 一到夜里,盛碧秋睡不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躺在张汉辅身边又想流泪。 张汉辅听见动静也醒了过来,问她:“怎么了?” 盛碧秋红着眼睛摇头,“我没事,最近经常这样。你快睡,我一会儿就睡着了。” “那怎么行?” 张汉辅见她这样躺着也难受,亲去她的眼泪,想了一会儿,说:“嗳,盛小姐,要不要跳支舞?” 他牵着盛碧秋起身,帮她穿上鞋。 朦胧的月色中,张汉辅轻轻环住盛碧秋的腰,因他们二人中间还隔着个小东西,张汉辅就更加小心翼翼。 跳舞自然也没有那么正式,他们只是互相拥着,额头相抵,步伐随着音乐漫来漫去。 张汉辅还调侃她,“胖了。” 盛碧秋恼得拍他肩膀,“那也是你害得。” “这就生气啦?”他的笑声在吻中变得含混起来,“好了,对不起,对不起。” 调笑的声音逐渐隐在音乐当中,歌声传到静静月夜里去,倦懒又暧昧,唱得是—— 红灯绿酒夜。 围炉消寒天。 桃花锦浪:番外篇 < 叛城(弃吴钩)|PO18臉紅心跳 桃花锦浪:番外篇 (一) 七符被打发出来为家主打酒的路上,遇到一个醉死在街头的酒鬼。当时的望都正值寒冬,灰霭霭的天飘着零星小雪,躺在街上一晚,恐怕不死也要冻得冰僵。 七符念着:“看你这还穿着绸缎,肯定是哪家的老爷……怎么出门不带仆人呢,要是冻死在这里,可就没人管了。”七符年纪轻,身材矮小,实在没多少力气,故而架不起来这人,只能靠腰带拴住他,一步一停地拖着走。 拖了半天,七符累得浑身大汗,气喘吁吁,骂道:“哈,你可真够沉的!小爷好心,今天才管闲事,你醒了之后最好知恩图报,给我点报酬……”他想破脑袋才选择出他近来最想要的东西,“你见过行安街西的炒蚕豆没?炒得金灿灿的,又脆又香……你得给我买一包来。” 七符将这人拖到最近的城隍庙里,将挂在脖子上的酒壶揪下来,启封,拿手指蘸了蘸酒水,吮到口中。 他舔了两三口,等口中泛起的热辣气儿往肚腹中钻,渐渐驱散走身上的寒意后,又按照原样将酒封了回去。 城隍庙中容纳着一些乞丐,七符还没到主家为奴之前就是乞丐,彼此都熟识,他抱着酒┊壹陆玖捌肆肆捌5欺)壶令那些老朋友都蘸了一圈,嘻嘻笑个痛快后,很快就换来一块薄被。 七符拉扯着被子躺下,与那酒鬼贴抱在一起凑合了一晚上。 翌日那酒鬼就醒了,很久都没弄清楚自己是怎么睡到这里来的。七符将昨晚的事跟他讲了,拿眯眯的眼神瞟了他好几回,暗示他要拿报酬。 那人道了一声谢,往他手心中搁了一锭银子,又指了指地上的酒壶,问:“够买你的酒么?” 七符教手中沉甸甸的银子吓得不轻,恍惚好一阵儿才回过神,又给他塞回去,“不用这么多!……酒是我主家的,还需带回去,不能卖。” 那人看着他一笑。 七符看着那银子抿抿嘴,又有点后悔,心想他真不成器,还回去干甚!拿着就好了,他毕竟救了这老爷一命呢。 再说把酒卖给他也行,这一锭银子不知能买多少壶这样的酒。 七符悔得脸色发青,恨自己真笨。不过后悔归后悔,但七符自认还是很有操守的人,没脸再要回来,只问道:“你下回醉在哪里?我提前守着去。这回你可以告诉我府上在何处,我保证把老爷送回家。”到时再讨赏也不迟。 那人想了很久,没有作答,从地上爬起来,道:“我也不知道……” 这人走后没两天,七符又在那家酒坊里看到他。 这次他没醉,正坐在窗边下的酒桌上,一边温酒一边赏雪。桌上炖着一锅热腾腾的羊肉,一碟黄金蚕豆,一碟清口的素三丝。 七符咽了咽口水,肚子饿得咕咕乱叫。 那人也很快看到了他,恍然一怔,朝他招了招手,请七符过去。 七符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这是满桌的肉香气和蚕豆的茴香气扑面而来。那人看七符盯得眼睛发直,口水都快流出嘴了,不禁一笑,问道:“你吃吗?” “可以吗?” “可以。”他将视线从窗外的雪中挪到七符的身上,为他夹了一筷子羊肉,低声道,“如此,我也算有了个相识的人。” 七符抓起那块羊肉就吃,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问:“老爷是外地人?” “不是,祖籍在此,但很多年不曾回来了。” “哦,那也难怪,这里前几年有会子闹饥荒,不少人都迁走了。后来有位望都的书生做了朝廷大官,听说京城户部的大爷们也要巴结他,往咱们这儿拨了不少银子,才又繁荣起来。”他吃完,又吮了吮手指上的肉汁,见对方又夹来一块肉给他,不由地心花怒放,“老爷,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我姓梁。”他回答。 “梁老爷安,我叫七符。” 如此七符就算与这位梁老爷结识了,老爷见他机灵懂事,索性留他在身边侍奉。 说是侍奉,七符也不怎么干活儿,就是要陪梁老爷吃,陪梁老爷喝,等他喝醉了就送他回去,天下没有比他更快活的奴才。 按照这梁老爷的吃穿用度,怎么看都该是个大户人家,不想家中府宅有够简陋,就在桃儿巷里的一处一进院。 七符不得不感叹自己真好命,进门就是首领奴才,不必受前辈欺负,因侍奉梁老爷的只有他一个。 相处小半个月后,七符大致知道了一些梁老爷的事。 这院子是梁家祖宅,回到望都后他就将祖宅赎买回来,在此安居。 他以前娶过两任妻子,一任应当是故去了,七符不知这位夫人的名姓,但想必梁老爷以往与她感情甚笃,所以一喝醉就常唤她的小名,唤不到人时还会流泪。 醉话不清不楚的,七符也就听出了一个“碧”字。 另一任更好说了,大抵是嫌他整日里游手好闲不成器,期望他能平步青云去朝中做大官,奈何梁老爷没这志向,这第二任妻子忍受不了他是个窝囊废,自请和离,奔回娘家去了。 所以梁老爷才回到χ期7龄伺叄溜龄武貳,望都老家来颐养天年。 不过说“颐养天年”不太恰当,这梁“老”爷一点也不见老,至少在七符看来,他还很年轻,像是哪个名门望族里教养出的贵胄子弟。七符给他绞过胡茬,得见青山真面目,才看清楚这梁老爷长得也很英俊。 七符不曾念过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俊,大概像他在街面上见到的圣人先师画像里那种,一脸明朗磊落的儒气。 梁老爷会吟诗作对,尤其是酒兴大发时,一挥墨就能写出好几篇锦绣文章。这倒没甚么,反正七符也听不懂,他最爱看梁老爷舞剑。 持剑迎风而立时,有雪也有月亮,周遭都是雪白雪白的,都快模糊得看不见了,唯独他黑衫金羁是清楚的,一挽玉剑,身姿矫捷飘逸,好似神仙中人。 他有时拿一把长剑,有时是长短双剑,后来他将那柄短剑赏给了七符,不醉酒时,会点拨他一两招剑法。 梁老爷哪里都好,就是嗜酒,酒后脾气极其古怪,喜怒无常。 他会无端端发怒,找七符的茬儿,冲着他一顿喝骂。如此还不尽兴,一手推搡着教他滚出去,再也不要回来。 七符也气,扭头就走,边走边骂“小爷还不伺候了呢!”,可没出七步,他又拐了回来。 他不是没骨气,实则是因为听见梁老爷那句“我知道,你早晚也是要抛下我的”,有些不忍心…… 七符爹娘死得早,他从小跟在三叔屁股后头乞食活命。后来闹饥荒,三叔给他一个钱串子吩咐他去买些干粮,等七符抱着窝头高高兴兴回家时,才知道三叔没打算再要他。 如此一想,他有幸跟梁老爷是同道中人,谁还嫌弃谁呢。 七符扯起嗓子,大声哭喊:“爹,爷爷!您是我祖宗了行不行?外面儿天冷,您行行好,放我进去罢!” 七符喊了半个时辰,梁老爷或许终于酒醒了,才来给他开门。 他的脸庞清癯瘦削,在寒夜月光的映照下,七符看见他的眼睛如死灰一样寡淡寂寞。 他拿灰冷的目光看了七符一会儿,将自己肩头上的鹤纹大氅拢在了他身上。 七符闻见大氅上清冽的香,还混着酒气。这氅有着可以教人依赖的重量,不轻不重地覆着他,七符冷透了的身子一下变得暖烘烘的。 他声音有些哑,问道:“你方才在喊甚么?” “爹,爷爷!祖宗!”七符一声比一声高,“我错了。您以后心里不痛快,尽管冲着我来。小的身板硬,特别抗揍。” 他静默半晌,探出手来摸了摸七符的头。 这一下令七符都愣住了。宽厚温暖的手掌摩挲在他的发上,七符感觉很痒,一时间仿佛有甚么东西在挠搔他的鼻子。 梁老爷道:“对不起。我不想让你走的,你……你回来罢。” 原来挠搔他鼻子的是一股酸意。方才还在嬉皮笑脸逗乐的七符眼里流出泪来,一头扑到梁老爷怀里,用细瘦的胳膊紧紧箍住他,箍得梁老爷连声咳嗽起来。 七符哭得涕泗横流,呼喊道:“您要真是我爹,该有多好啊——!” 这一声叫,还真叫来一个爹。 梁老爷将他收为义子,赐姓为梁,七符作小名,大号为“怀璧”。 七符跟在梁老爷身边,梁老爷有时教他读书识字,有时教他用剑。 七符聪明机灵,学甚么会甚么,学得有模有样,唯独字写不好看,歪歪扭扭,跟梁老爷那手疏狂潇洒的书法没得比。 梁老爷就握着七符的手教他写,轻重顿挫,下笔落得字好生漂亮。七符与有荣焉,“好好好,再多教几个?” 如若今日梁老爷心情甚佳,那么他便多教几个。 如若梁老爷心情差了些,便拍直他的背,“想也别想。” 七符真想梁老爷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可他当上梁老爷的儿子后,也 长ι腿老阿姨整ˋ理—难伺候他的喜怒无常。 临近上元节,梁老爷的脾气一日比一日古怪,他或许也知自己暴戾易怒,于是出门喝酒时再不带上七符。 七符给酒坊的店小二提前留下银子,若哪日见梁老爷又醉死在店里,定要派马车将他安全送回家。 这不过一句话的事,店小二见有银子收,乐得办这差事。也不知初见梁老爷时,他怎么一个人醉倒在街上的。 七符想想,那天要不是他,或许梁老爷真死了也说不定。 直至深夜,店小二派马车将梁老爷送回来,七符出门接人,见马车里除了梁老爷以外,还躺着一个喝醉的。 这人七符也认识,是梁宅的邻居,姓方,七符碰见了也唤一声方叔。 七符将梁老爷架下马车,没走几步,梁老爷推开他,扶着墙呕吐了半晌,一个不慎,一头跌在门前。 “爹!”七符正要将他扶起来。 耳听着隔壁的婆娘铁氏骂道:“你啊!你还敢回来?怎么不喝死你个王八蛋!你出去,你恶心不恶心,给我滚!滚!” 后面骂滚,纯属方叔活似个狗皮膏药一样贴着自家夫人不放,低声下气地求饶,好没骨气。 吵吵闹闹,打打骂骂的,也很快关上了门。 隔壁传来女人隐隐的哭声,大抵是在埋怨他;方叔的声音模糊不清,但温声细语的,想必是在哄了。 七符也抻开手脚干活,去拉起地上的梁老爷。 他站起来,半身力量都靠向七符,含混不清地问道:“成碧,你回来啦?” 七符一听,就知他又在念叨他的那位夫人了。他恨恨道:“回来也被你气死了!她要看见你这样,肯定担心得不得了!” 他就说:“恩,我知错了……” 七符扶着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回屋中,等梁老爷喝过醒酒汤,七符手脚并用地爬过去,贴在梁老爷身边小声问:“爹,以后不喝酒了,行不?上元节,我带你去看花灯罢?” 前段时日,梁老爷伤风寒,郎中来家中诊脉。七符才得知梁老爷是有旧伤在身的,身上也有诸多疤痕,犹似破条篓子千疮百孔,更应该多多休养。 七符想起来自己早死的爹娘,有些怕了,才对梁老爷说出这样的话。 梁老爷似乎有一时是清醒的,听到他说得话,抬手拍了拍七符的背,但甚么也没说。 翌日,七符从床上爬起来穿衣,还没蹬上鞋,一盏画着铁角蟋蟀的碧纱灯笼托到了他面前。 七符眼睛一亮,“这是甚么!” 他伸手抱过来,越过梁老爷看见满桌的竹篾与碧纱,还有丹青笔墨,就猜这灯笼是他亲手扎的。 他问:“喜欢吗?” 七符高兴得快蹦起来了,“喜欢喜欢!多扎几个,我拉到街上去卖,肯定人人都喜欢!这上头画得是甚么?蛐蛐儿?真好看啊。爹,我都不知道你还会画画!” 梁老爷笑着抱起七符,让他将灯笼挂在了门檐上。 眼见就要到上元节,不料前一天夜里,梁老爷启程出发,说要赶去幽都拜会一位故人。梁老爷说,那人是他的恩师。 启程前,梁老爷与七符一同用饭。 七符一边给他夹肉,一边问道:“他找你干甚么啊?” 梁老爷笑了一笑,说:“没甚么。”他静默了片刻,又问七符,“你有没有想过,长大之后要成为甚么样的人?” 七符嘻嘻道:“我以前饿肚子的时候,就想长大后要变得很有钱很有钱,每天都有吃不完,八溜欺龄吧ニ欺 得好东西。就那个五香蚕豆,我吃一包,脖子上还要挂一包,走到哪儿香到哪儿!香死他们!” “那现在呢?” “现在?”七符想了想,“爹教我读书以后,我呢,虽然没学多久,但也明白一些道理。昨日我读《孟子》,先师有言‘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 他背得头头是道,一字不差。 “我知道人挨饿时多么难过,也想着城隍庙里其他的小乞丐们以后都有饭吃。” 梁老爷怔怔看着七符,又说:“你去接济他们,他们往后就离不得你。一人、两人还好,倘若是一城、十城,甚至一国的人都仰赖你的兼济,你当如何?” 这倒问得七符一愣。 梁老爷看他被问住的样子,不由地一笑,“你还小,我跟你说这些干甚么……好了,我要走了……” 七符起身帮他披上鹤氅。他想了很久,赶在梁老爷出门前,七符忽然说道:“可有些事情,必得有人去做,对不对?” 梁老爷顿住脚步,“甚么?” 七符道:“哪怕是一人、两人,也不错啊!我就一条破命,能有办法救上一个人,想想已经很了不起了!就像爹一样,对于我来说,你比庙里的观音菩萨、如来佛祖都厉害。我吃苦受难时,磕头求他们,头都磕破了也不管用。你给了我一口饭吃,还教我读书认字,没有你,兴许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样好过的时候。” “七符……” 他目光坚定,回答道:“我想跟你一样,成为你这样的人。” 梁老爷怔愣许久,忽而笑叹一声,伸手将七符搂进怀中,“谢,谢谢……” “干么谢我?”七符一头雾水,“对了,爹甚么时候回来?我还说明天带你去看灯会呢。” “幽都来回不过半日路程,我晚上就归,届时一起去看灯罢。” “好!还有……今日用作祈福的天灯要在清晨放出去,我看你是赶不上了。”七符有些羞愧,“上面要写清楚名姓,我还没问过爹,您叫甚么名字呢。” “慎行。梁慎行。” 梁慎行在七符手掌中写了一遍,七符很快记住。 送他上了马车,七符挥手,“早点回来——!” 七符在天灯上写他名字的时候,还嘟囔这名字真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 清晨放完天灯,七符就将院内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等着梁慎行回来。 白天里又落细雪了,沙沙的,如同盐霜。 七符扫院子的时候,听见隔壁家那婆娘惊声尖叫起来,接着一阵阵哭嚎哀求,夹杂男人的喝骂,吵得人心惊肉跳。 七符赶忙跑去看,就见院当中站着一锦衣公子,带着数名家仆找上门来。 一家仆抱住方叔的三丫头就往门外跑,另外几名家仆拦住方叔和妻子铁氏,将他们按在地上一顿虎揍,威吓他们不要叫喊。 那锦衣公子姓赵。望都赵氏算是当地名门,这赵公子整日游手好闲,不干正事,仗着自家财大势大,到处横行霸道。 今日是看上方叔家的三女儿生得跟明珠似的,玲珑可爱,起了歹心要将她抬进府中作妾。 方叔和铁氏都不愿意,护着女儿不让赵公子带走,这才争抢起来。 赵家家仆都懂拳脚武功,方叔夫妇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连番几下拳打脚踢,连喘气都喘不过了,痛苦的呜咽着,爬都爬不起来。 赵公子脸上教那三丫头挠了一道,挠出了血。 他吸着凉气摸了摸伤口,想起来顶着这花脸,回去肯定没办法跟爹娘交代,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让你们当我赵家的亲戚,是你烧八辈子高香都没有的福气!你还不愿意?他娘的还敢挠我!好,不是不愿意么?那本公子就将你这小娼妇肏舒服了,也让这些下人轮番尝尝你是甚么样的天仙,连赵家都看不上!” 赵公子一挥手,也不带三丫头走了,一手抓着她的头发往屋里拖。 七符告诉自己,别去。 你打不过那么多人,要是梁慎行在这里,他肯定也不想你过去。 快走……快走,快走! 三丫头惨厉嘶叫着,无意中瞥见门外看傻眼的七符,挣扎着大喊道:“七符哥哥救我——!” 这一声将七符吓飞的魂给叫了回来,他看见三丫头含泪的双眼,那一刻也不知怎么了,连后路都来不及想,一咬牙,抽出怀中短剑合扑上去! …… 梁慎行此去幽都拜会高执,不想还会再遇到东良。 高执受命巡察各州,东良负责保护他行程安全。见到梁慎行,东良先磕三个响头,不追问过去,只问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可曾戒酒了么…… 一番寒暄,东良也自他口中听说了梁怀璧一名,不禁对他感谢于心,“想必是个好孩子。有他在旁陪着你,我放心很多。” 梁慎行只笑不语。 东良又说:“高相爷这次见你,不单单是为了叙旧而已……他念着往日师生之情,在皇上面前荐举你为兵部侍郎。还有,这件事你也知道,当初大破蛮羌之后,东宫的小太子一直敬佩于你,近来曾多次向皇上请求,请你回宫做太傅……这样的时机,失去了可不再有下一次,高相爷想你好好考虑,千万别错过。” 梁慎行道:“再说。” 因梁慎行始终未表现出要回朝为官的意向,这场会面注定无疾而终。高执叹罢一声,也不强求,派东良护送梁慎行回望都去,而后再回来复命。 东良与梁慎行策马回到望都城中。 细雪已经将他外头披挂的鹤氅湿透了,他下马后唤了几声,也不见七符来迎接。待推开门,只见满院空落落的,一直不见人影。 不知为何,梁慎行有些坐立不安,手指敲着桌子等待良久,还是不见七符。他不是会出去乱跑的人,尤其是在上元节这日。 东良看他焦急,也不禁担心起来,道:“不如出门找找?他平日会去哪儿?” 梁慎行想了想,越想,拳头握得越紧,方才灰心丧意地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他对七符,远不如七符对他那般上心。 大约到了傍晚,有衙役找上梁宅,让梁慎行去衙门候审,是说梁怀璧摊上人命官司,杀了赵家公子。 望都隶属灵州管辖,这赵公子的姐姐给灵州知府做妻,他是一州长官的小舅子,身份本贵不可言;又正巧赶上灵州知府陪着他姐姐回望都省亲,这厢闻听赵公子一死,他姐姐悲愤欲绝,要求县令当即处死梁怀璧。 别人不识颍川侯庐山真面目,这衙门里的官吏还是听说过的。虽然颍川侯现已不在朝为官,可也是跺跺脚就能让望都衙门抖三抖的大人物。 他们得知梁怀璧是梁慎行的义子,不敢轻易动手,就以堂审的名义将此事押后,待梁慎行回来,再做处置。 东良陪着梁慎行一同到衙门,那灵州知府已然做了上堂,怒斥道:“人都死了,何必再审?!快将那凶犯提出来,铡刀伺候!” 望都县令大气不敢出,紧张得满头冒汗,“知府大人,这无论如何都要按章程办事,咱不能没有王法不是?” “王法?你个芝麻大的九品县令,也配跟本大人说王法!” “他不配说得,你看我配不配说得?” 灵州知府一抬头,见走进来一墨袍书生模样的,正嗤笑“你算甚么东西”,就见他身后还跟着一男人,他身穿三品武袍官服,胸前绣金丝豹首,直压得灵州知府官袍上的红脚小雁抬不起头来。 灵州知府赶忙从堂上滚下来ю群内追新柒柒灵肆叄六灵伍贰 ,给东良行礼。 东良出示相府的令牌,讲宰相高执正在幽都巡察,又过问到底出了甚么案子。 那县令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东良听后冷冷一笑,“你一灵州知府,官阶再大,也无权过问望都的官司!怎的,这是要为自己的小舅子徇私枉法?真当这灵州地界,除了你就是天了?!” “下官,下官不敢。” 有东良作保,县令公正判案,令方叔和铁氏等人登堂作证,为梁怀璧申辩,最终判之无罪。 梁慎行将疑为凶器的短剑取回,擦净剑身上的血,转去大牢里领人。 七符被押进大牢,抱膝瑟缩在角落里,浑身哆嗦个不停。 他闯祸了。 七符看着自己满身的鲜血,嘴皮子都在发抖,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杀了赵公子,还有那些家仆…… 梁慎行怎么教他,他就怎么用了出来…… 方叔一家早在赵公子来时,就派儿子去报了官,可等衙役前来拿人时,活着的只有方家人,以及满手浓郁鲜血的七符。 他闯祸了。 七符知道,赵家人肯定不会放过他,那赵公子背后有那么大的势力,定要让他偿命。 他牙间呲出一声气,恨道:“死就死了。”一说,七符眼泪通红,“好歹方叔他们一家没事……我死了,他们肯定每年给我烧纸钱,到了地下我吃香的喝辣的,兴许比活着还舒服呢……” “赵家要了我的命,应该不会再找方叔家了罢?” 他正想着,耳听锁声窸窸窣窣的,惊得他一抖,抬头竟见来者不是衙役,而是梁慎行。 七符憋了很久的眼泪,唰得一下流下来,他想嚎哭,又马上想到这要是再连累梁慎行该如何是好。 他起来推着梁慎行,让他走:“你来干甚么!别管我,你不知道,我闯了甚么样的祸!” “你闯祸,自有我担着。别怕。” 七符哭喊:“赵家他们……你、你算个屁,我不用你担着!梁老爷,只要你知道,我没有做错事就行了。我不仅没做错,我还做对了呢!我生得贱命,这辈子都没这么伟大过!” 他太不舍得梁慎行了,紧紧抱住他,“我死了,肯定会成仙的。到时候我还会回来保佑你,让你一辈子高高兴兴……” 跟在梁慎行身后的东良都笑了,“梁爷,你这是从哪捡来得宝贝?” 梁慎行欣慰地摸着七符的脑袋,也笑:“你既没有做错事,我怎可能看着你死?走了,回家去,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启程。” 东良听出他弦外之音,抱拳:“侯爷,回京么?” 梁慎行将七符背起来,他伏在梁慎行的背上,听得此人唤他“侯爷”,惊得愣住了。 梁慎行。梁慎行。 怪不得他对这个名字如此熟悉,颍川侯梁慎行,他怎能将这名字忘了呢? 当年望都闹饥荒时,他差点饿死街头,饥火烧肠,几乎恨不得死了才痛快。忽然逢商户运送粮草进城,设善棚施粥,饥民都有了一碗粥喝。 商户声称乃是受颍川侯所托,慷慨解囊,渡受难的乡亲们过眼下的生死关,不日朝廷的救济粮也会很快拨送至望都。 七符因此活了下来,活到了今天。 七符埋头,眼泪濡湿了梁慎行肩膀上的衣衫。他的声音很闷很闷,小、管理号壹陆玖捌肆肆捌伍柒,小的,轻轻的,轻得都快飘到雪天外去。 他问道:“爹,我以后能成为你这样的人么?” 梁慎行一笑,回答道:“你?还差得远呢。” 这一日是上元节,细雪纷纷。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桃花锦浪:番外篇(二) 魏听风回到魏家时,正值深夜,府上人大多都入了眠,他无意扰人休息,回府后令管家不必声张。 知道他已回府的不过寥寥数人,此刻尽数跪在侧厅中回话。 魏听风坐在榻上,脱掉武袍,他似乎仅仅做了这样的动作就已疼痛至极,额头上全是冷汗。 他咬紧牙关,将已黏上皮肉的里衣揭开管里吧陆期零捌貳漆。 众人看到他胸前纵横交错着七道伤口,草草处理过,外翻的血肉上涂着黄白药粉,触目惊心。 郎中背着药箱到了,正拿药酒再度清理他的伤口,魏听风拧紧了眉,闭上眼一声不吭。 郎中道:“七处。风吟十三剑,我看这天底下唯独你有本事挡他六剑。” 魏听风道:“事情了结了。” “他死了?” “死了。” 风吟十三剑是招式,亦是人名,无人知十三剑究竟是何来历,只是他一踏足江湖就犯下数桩灭门命案,杀人无数,罪恶滔天。 官府管不了,幸存者就将状告到江陵魏氏,跪求魏听风出面主持公道。 魏听风一去便三月之久,终于在云州一家客栈中追查到十三剑的下落。 双方鏖战一夜,魏听风才将他制服。逐星刀抵在他的脖子上,魏听风质问他为何杀人。 十三剑回答:“你的刀法远胜于我,或许,你比魏长恭的刀法还要烈些。有这样的本事,难道不想扬名天下?” “你杀人,就是为了扬名天下?” “这样的理由不好么?”十三剑临死也不曾畏惧,一双眼狭长,笑眯眯地打量魏听风,“在这世道,若你只能杀一人,则落了‘下乘’,左右不过一匪徒尔;可若你能杀千人、万人,人人莫不敬畏,斯为‘上乘’,那你就成了英雄。我如是,你父亲魏长恭如是,不过……” 十三剑讥笑一声,“我不比魏长恭,我的手上才有百十条人命,仅仅算个‘中乘’。但想扬名天下,也足够了。” “你呢?魏宗主,天下人知魏长恭而不知魏听风,你有这样的好刀法却埋没于世,岂不可惜?不如现在放我一马,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必教你成为英雄,流芳百世。” 魏听风道:“你想多了。” 没有十三剑,他就能留在江陵,亲自教他的女儿骑马。 魏听风阖上眼。 这样的疯子,往后也不知会有多少个,一桩接着一桩,前赴后继,无处安生。 待伤口清理完毕,魏听风沉吟片刻,方才问话:“这些日,宗中可有要事么?” “其他倒没甚么。”手下迟疑,回道,“不过前几日韩国郡主从江陵取道,途径城中时,与夫人见过一面。她说与夫人是旧相识……” 两人见面,话并不太多,昭月甚至未曾进到魏家,只在府门外与秦观朱说了两句话。 她给了秦观朱一支花钗,说是“物归原主”。 “我要回家了。”昭月道,“我的如意郎君本该是一位盖世英雄,从前他是,现在他不是了,所以,我不再要他。” 她说得无情,可眼睛在流泪。 在梁慎行辞官致仕前,昭月一直以为,倘若没有了秦观朱,梁慎行终会将她放在心上。 可她似乎如了秦观朱所言,总是在一厢情愿。 梁慎行大抵一辈子都在过往中困顿难行,他走不出来,也不想走出来。 见她落泪,秦观朱将花钗牢牢握在手心里,始终未说一句安慰的话。 “秦观朱,你去看看他罢。”昭月抿去泪水,很快扬起下巴,又是往常一副盛气凌人、高高在上的模样,“此番不是哀求,只是想到你们好歹多年情分,倘若他有甚么三长两短,你必不好过。” “多谢。”秦观朱道。 昭月与她道别,此一去,这一生就无再见之日。 倘若再问秦观朱如何看待昭月,释然?她做不到;怨恨?她已足够圆满。 她能做的,就是“罢了”。 魏听风闻听了这一遭,轻轻握起手掌,问:“夫人怎么说?” 手下人回道:“夫人倒是问过,若回望都,是走陆路快些,还是水路快些,需几日路程甚么的……” “哦。” 魏听风愣了片刻,只觉得他心中狭隘之处忽得生满荆棘,连带着那些伤口一起,疼得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换上新衫,目光不自觉地看向桌上的雕花锦盒。这是他此次出门为秦观朱带回得礼物,一支白玉兰花簪,样式普通了些,胜在玉润灵透。 秦观朱吃惯了苦,嫁到魏家以后也喜勤俭朴素,不好绫罗珠翠,本想着这发簪,她定会喜欢。 他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魏听风此去三月,不曾有一日好好休息,满身风尘与疲惫,此刻神情更加狼狈不堪了些。 他抬手正要遣退人,忽听得门外传来奶奶糯糯的一声唤:“阿爹?” 魏听风一时回神,见乳娘抱着小丫头进来了。小丫头才两岁,取名解语,小名知意。 知意长得灵俏俏、水娇娇的,眉眼更似魏听风,眼睛乌溜溜,甚为清亮。她性子娇软了些,好在嘴巴灵,牙牙学语时就会说好听的话,这点不知像谁。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方才醒来,一听是魏听风回府,吵闹着乳娘带她来见阿爹,可见到满堂子的大人长辈,便不耍性子再闹了,乖巧地同他们一一行礼,最后才朝魏听风张开手,蹦跳着跑过去,“阿爹!” 魏听风抱起来知意,因怕她碰了自己染着药气,就将她搁在腿上哄。 他一边拆着知意头上未解开的小辫子,一边吩咐道:“你带着人马去槐东县跟修平会合。槐东县令与咱们有交,县衙正缉拿两名江洋大盗,棘手得很,你们帮帮忙。” “是。” “早去早回。” 待人退下,知意揪住魏听风的领子,小小声说:“阿爹苦苦的。” 魏听风温然一笑,乌黑不见底的眼睛些许柔软的光。 方才他还觉这世道教十三剑那等人搅得永不安生,现在抱着女儿,又觉这世上到底还有他一处归宿,如此也心安得很。 知意说话还不算太流利,不过生得聪慧灵巧,如今已在念书识字了。 “今天阿娘带知意挂灯笼,对灯笼许愿,这样,阿爹就不怕黑,能早点找到回家的路……”她用小胳膊紧紧抱住魏听风,“阿娘好好,不骗知意。” 她闭眼蹭了蹭魏听风的脸颊,从不怕他脸上的疤,“我和阿娘,特别想你。” 怪不得他见府门外又多了一盏花灯,原是如此。 魏听风将知意搂?八怡?斯六?五欺?久灵?九?住,笑道:“谢谢你阿娘,也谢谢知意。” “客气客气。”她咬住小牙齿,呲牙笑他,“阿爹,我想去放风筝。” 魏听风应下,道:“你乖乖睡觉,爹明天就带你去。” 知意高兴地点点头,又问:“那明早阿爹,唔……帮知意编小辫儿,好吗?” “好。”他从不拒绝。 魏听风不太会疼爱小孩儿,只是跟着从前的魏长恭有样学样,尽力而为。好在知意懂事贴心,不曾教他有过一刻手足无措的时候。 因此,他感激知意。 魏听风眉宇清朗,亲了亲她的头发,将孩子交给乳娘抱下去,穿戴好衣裳,就到后院去找秦观朱。 他蹑手蹑脚进房,未挑灯,见秦观朱睡得正沉,更怕扰她休息,便没靠太近,只远远望了一眼。 秦观朱倒没有睡沉,迷迷糊糊间觉察有人,也就醒了。她瞧着背影熟悉,唤了声“饮寒”。 “我在。”他往后退了一步,从屏风后探出头来瞧着秦观朱,“你醒了?” 秦观朱起身,撩了撩垂落下来的头发,看见魏听风抱着薄被,正打算去榻上将就一晚。 她低声道:“做甚么去?来床上睡罢。” 魏听风回道:“我身上脏。” “又不嫌你。” 她挪出些位置,魏听风踌躇了一会儿,放下被褥过去,贴着她身边躺下。 这人甫一靠近,秦观朱便闻见他满身清苦味。一去三月之久,回来即少不了伤,秦观朱蹙了蹙眉尖,很快背过身去。 魏听风安静地躺了片刻,心头有无名的火隐隐燃烧着,他低低唤一声:“成碧?” 秦观朱闭目假寐,没有应答。 又过了一会儿,魏听风侧身支起身子,宽厚的手抚上她的肩膀,稍稍扳过来些许。 他低头凑到她耳尖细细密密地亲吻起来,在她脖间瑕白的皮肉上流连,“成碧。” 这一声唤似有千言万语,又空空如也,说不上甚么含义。不过他间隙着这样喃喃轻唤,不多时,呼吸变得急促灼热,原本小心翼翼的吻也逐渐深沉起来。 秦观朱眉头蹙得更深,偏头躲了一躲。 魏听风一僵,转眼又强硬地将她的肩膀再度扳过来,一手拢住她的脸庞,唇舌猛欺下来,缠逐着不放。 秦观朱无法抑制地轻吟了几声,静谧的深夜里,两人唇舌交缠,难解难分,水津啧啧的响声愈发暧昧。 秦观朱伸手推开他,明显的抗拒令魏听风一下停住动作。在黑暗中,炽热的火在他眼底安静地燃烧。 秦观朱轻声道:“别了。快睡罢。” 不知为何,魏听风偏偏就在此刻想起那段话来—— 他与秦观朱成婚不久,秦观朱就怀上了知意,加上她的来历,为此落下不少闲话。 魏听风告诫府上众人,再,裙五伍三壹陆疤八叄二,敢乱嚼舌根,必定严惩不贷。 下人自然不敢说主家的闲话,倒是魏家有位姑娘,算魏听风的表妹,曾冲撞到秦观朱面前,指着她责骂。 “你别以为没人知道你的来历。你待听风表哥是真心么?我看未必!一只没人要的破鞋,见我们家大业大,贪图起富贵来,真是甚么违心事都做得出。也就听风表哥好骗,中了你这狐狸精的计,否则凭他的身份,岂能娶了你这样的女人!” 他正巧撞见,听表妹这般出言侮辱,自是怒不可遏,处置起来没留半分情面。 他从不信秦观朱会贪图富贵,亦不信她是有心谋之,故意接近他、利用他。自然,倘若当真如此,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那一切本是他心甘情愿。 可有时魏听风也禁不住去想,秦观朱当初选择他,不过是迫于绝境的无奈之举,是濒临溺亡的人死死抓住了一块浮木,而非出自真心。 奈何她又在不久后怀上知意,往后即便是有心反悔,再想离开也离不开了。 魏听风庆幸能有知意,又痛恨自己卑劣与龌龊,竟妄想着拿孩子去困缚住她。 该死。 真该死。 他从后轻轻环抱住秦观朱,额头抵着她的发,嗅着她发间清淡的香。 秦观朱问他,“怎么了?” 魏听风低叹了一声,“睡罢。” 这件事他早就知道,梁慎行,那才是她真心爱过的人。 * 夜半时,魏听风伤口上用来镇痛的麻药就散了,疼痛一点一点醒,他也别想睡。因秦观朱在身边,他抿唇忍着,呼吸一阵急一阵沉,翻来覆去,很不好受。 有一会儿秦观朱也醒了,她翻身过来,在他的后背轻轻拍了几下,声音又沙又软,直往他耳心里扫,“是疼么?” 魏听风道:“不疼。” 她覆唇过来,吻住他的下巴,“我去给你找点药。” 魏听风攥住她的手腕,腿往她身上一搭。秦观朱本就迷迷瞪瞪的,心想知意与他真像,小腿一搭一缠,人就似狗皮膏药上身般贴了过来。 沉重的睡意从头顶压到脚,她有些睁不开眼皮。 魏听风没敢真贴过去,温柔地亲吻在她的眼睛上,哄人似的再回答道:“真不疼。” 秦观朱咕哝几声,很快又睡了过去。 往后几日,魏听风就卷着铺盖去书房里住了。秦观朱知道他在躲甚么,也不勉强,夜里就带着知意睡。 魏听风身上的伤好得很快,魏家堆压的事务一处理好,伤口也长出了新肉。 这日晚间他回到房中,见秦观朱正抱着知意用膳。 她用帕子给知意擦擦小嘴,知意一眼瞥见门口的魏听风,两腿一蹬就窜蹦起来,“阿爹!” 魏听风将知意抱起来,朗笑出声,拿鼻尖去蹭知意的脸,与她哄玩很久。 魏听风身量颀长,人高+扣巴陆妻凌巴尔妻入婆群马大的,知意爱骑在他肩膀上。有魏听风在,她从来不怕摔,高高一伸出手,仿佛就能摸得到天,搅得动云。 知意玩得累了,趴在魏听风的肩膀上,睡得昏头昏脑。 他侧首看到知意玉雪稚气的小脸儿,眼睛里多了些柔软,轻声唤人进来将她抱下去。 今夜他有话想跟秦观朱讲,有知意在不太方便。 人都遣散下去,魏听风回头陪在秦观朱身边坐,他眼稍稍斜过去,看她将云头剩下的几针绣活儿补上。 秦观朱的针线精密漂亮,寻常绣娘都比不过。魏家名下经营的几间绣坊,隔三差五就会派人来府上请教绣法。 魏听风看她正绣祥云,给知意做贴身小衣,温声道:“真好看。” 秦观朱喜孜孜地笑起来,道:“在望都的时候,我绣过贡品,错一针就会没饭吃。” 魏听风也笑。秦观朱从前陪着梁慎行共患难,吃过许多苦头,如今熬过去苦日子,他替她高兴。 魏听风道:“梁慎行辞官回望都了。” 秦观朱一怔,不过也就怔了一瞬,她封了针脚,咬断绣线,垂眉回道:“听说了。” “你还记得问刀大会时,那些想要行刺你的人么?” 秦观朱自然记得。那时她代替昭月郡主,赶去芙蓉城侍疾,蛮羌人打着魏家的旗号来杀颍川侯的家眷,也是那次,魏听风救了她。 秦观朱还拿出弩箭,推测刺客是蛮羌人。 不过魏听风当时有一疑问,藏着未解——既然那群人打着江湖的旗号,又为甚么要用羌弩,如此岂非自露马脚? 这疑问一直待到问刀大会过后,魏修平才探查得知,原来他们不是蛮羌人,而是官府从牢狱当中提出来的亡命之徒。 当日要截杀的,也不是秦观朱,而是昭月郡主。 官府的人,亦是皇帝的人。 即便没有蛮羌人从中作梗,从一开始,皇帝也要将这桩恩怨归算到蛮羌人的头上,栽赃嫁祸,以求中原武林与朝廷能够同心同德,抗御外敌。 而之所以会选择昭月下手,一方面,因她是韩野王的掌上明珠,倘若她死在“蛮羌人”的暗杀中,韩野王必定勃然大怒,与大周同仇敌忾。 另一方面,只有昭月死了,皇帝才能放心地重用梁慎行,否则他岂敢任由一个背靠韩国作支撑的人,在大周朝中翻云覆雨,搅弄政局? 即便中途发展有些偏差,可这件事总算有惊无险地渡过去了。 他低声跟秦观朱解释,三言两语的,秦观朱纵然不通政务,但也大概听明白个七七八八,一股寒意渐渐窜进了心肺。 真狠。 秦观朱想,谁都是皇帝手上的棋子,一场问刀大会,不动声色地将所有人拎玩得团团转。 往后的话,魏听风看着她是说不下去的。 他起身去铜盆边洗手洗脸,装作不经意地提道:“虽然梁慎行已辞官归隐,但不出三年,皇上必定召他回朝效命。” 言下之意,就是一切都回到了从前。梁慎行还是梁慎行,从今往后,他与秦观朱之间再不必隔着任何人。 “昭月郡主的事,我都知道了。其实,哪日你真想回望都去,我也愿意的。我这样的人,本没有福分……” 他语无伦次,声音打了颤,不得已停下,深深缓了一口气▽PO五⑤叁壹⑥吧⑧三②△。 他再预备将自己的心意说清楚,就猛听见秦观朱冷不丁地来一句:“你过来。” 她人坐在那里,直挺着背,微颔下巴,眼睛里雪亮,亮得跟刀锋一样。 她性情里本就藏着刚烈与柔韧,在望都时她自己撑着个家,若没几分厉害,岂非谁都敢来欺负? 可嫁予魏听风后,二人素来恩爱,秦观朱的厉害也全冲着外人使,魏听风鲜少见她板着脸,一时间有些无措,全然忘记自己想说甚么话了。 他乖顺地走过去。 秦观朱坐着,手握住桌角,越握越紧。魏听风立在她身边,她没看他,忍怒质问道:“你甚么意思?” 魏听风:“啊?” 秦观朱抬眼,道:“你这样的人?你是甚么样的人?” “我、我从前犯过很多错,按理来说早就该偿命了,是魏家……” “爹就是这样教给你的?教你一辈子都记得自己的错处?‘不怨不恨,能舍当舍’,这句家训,你当真明白么?” 不怨恨别人,却唾弃自己;不争不抢,凡是他人所好,纵受切肤去骨之痛,他也能割舍。 “梁慎行辞不辞官,跟我们有甚么关系?我嫁给你,如今连知意都有了,又是哪个人告诉你,我想回望都去?” 秦观朱算是明白他这几日在别扭甚么了。 她本就为魏听风受伤的事郁着情绪,如今见这厮当真不知自己错在何处,一股无名火就窜升上来。 魏听风如此高大的人,在秦观朱面前,竟似犯错的孩子,呆立着听她训斥,脑子里空茫茫的,一句话也辩解不出。 秦观朱一下站起来,险些撞到魏听风下巴。 他躲过去,秦观朱又伸手将他勾了回来,魏听风不料她使出这么大的力气,动作中竟生出几分野蛮凶悍。 魏听风不得不弯下腰,与她额头相抵。 秦观朱逼得他无路可退,“我要走,也会带上知意,甚么都不留给你。” “成碧……” “怎么了?”秦观朱一手拽住他的腰带,再问,“你舍不得?” 他怎可能舍得?可他还是说了,坦坦荡荡,真心诚意,哪怕须得忍耐不可名状的焦虑与痛苦,他还是说了,“成碧,我不想你勉强。” “好呀。”她仰头咬了一口他的唇,“我勉强,那我舍了你罢。” 他指尖一抽一抽地疼。 他此刻竟想起魏长恭来。想起那天在檐下,天灰蒙蒙地落着雨,他们没说上几句话,告别短促得令魏听风以为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仿佛魏长恭不日就会回来,责问他到底添衣裳了不曾。 魏听风时常悔恨,若自己那日能出言挽留,或许魏长恭不会走得那般心无挂碍,他还能回心转意,念想起自己除了那已故的妻儿以外,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儿子。 可魏听风不敢。 他知道魏长恭不是他的生父,他属于云娘,属于“听风”和⑤㈤31⑹⒏83②“饮寒”,从来都不属于他。 话是这样说,可秦观朱没有停,愈发捧紧他的脸,手捏住他的耳垂揉捏,吻得一时浅一时深。 野火从他心腹间烧起来,大有不可收拾之势。魏听风心乱了,想他怎可能舍得,又怎会甘心…… 魏听风双手掐住她细软的腰,往桌上一抵。秦观朱杵着手臂,险些教他覆下的躯体压住,下一刻整个身子就落进他胸膛中。 他的身体坚实厚重,带着干燥的药气,本是沉稳的气息乱了套,张嘴逐住秦观朱半离的唇,用力啃咬吮吸着。 炙热渐渐平息,他捧着秦观朱的脸,往她脸颊上啄了一下,“你别骗我。” “我骗你甚么?” “成碧,我不傻。”魏听风明白,即便她跟梁慎行不再是夫妻,可还是亲人,她心中始终有梁慎行的位置,这个位置是他无论如何都取代不了的。 “我看得出,你在怨我不好。” “我当然怨。”掌心贴上他的胸口,秦观朱抚摸过那些刚刚落了痂的新肉,“可我是怨你知足,怨你不贪心。” 秦观朱撤了些许,鼻尖似有若无地挨着他,“倘若你能贪心一些,想与我、与知意再过多些日子,往后你出门,我也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魏听风闻言,像魇住了一般,他不想秦观朱是讨厌这样。 “魏听风,你快死的时候,会想些甚么?” “我……” 秦观朱的手从他的胸膛处往上探,抚摸着他的颈处,喉结在她手中上下滑动了一下。 旁人惜命,皆不想死,可魏听风不同。 “你会想,你活到今日都是别人恩赐的,哪怕死了也无憾,是不是?” 他只得承认,“是。” “你了无遗憾,可我跟知意要怎么办?的确,你走了,魏家也不会亏待我们母女,可我要得又不是衣食无忧。饮寒,我想要你好好活,要你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魏听风哑口无言。 “我这样日夜盼你,你却好,你跟我在为甚么事闹心?” 他一听才知道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荒唐,他嘴拙,不知该怎么解释,便将她抱得更紧,贴到她唇上亲吻,亲一下,再亲一下,“对不起,成碧,对不起。” “我不想听你道歉。” 他抓住她细白的手腕,搁在心口上,“你心里有我,我……”魏听风舌头都僵了,眼睛一阵酸热,只搂她胡乱吻了一通,“我很开心。” 秦观朱听他说傻里傻气的话,忍不住笑起来,多日来的郁结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半张着口含住他的唇舌,腿往他腰际缠蹭,两人不清不楚地抱在一起,仿佛血肉都快融作一处。 魏听风粗糙的手从裙下探入,急切地扯下她的衣裳,三两下扯了个干净。 领口滑落,露出圆润的肩头,秦观朱肌肤腻白如瓷,摸着愈发滑软,如捏着水一般,令人爱不释手。 她腿心间还有些干涩,手指突如其来地触摸,令秦观朱小声嘤咛了一下。 她蹙眉,魏听风就吻住她的眉心。温热的吐息笼在?追新捌壹伺陆屋柒玖零玖?她的眉头,秦观朱在他的安抚中渐渐舒缓下来。 裙裳凌乱堆在腰际,展露出娇美光洁的身躯,她的身体已不青涩,如开得正好的桃花,风情万种,尽是艳态。 乳峰浑圆雪白,魏听风一掌快似握不住,曲起食指捻弄着嫣红的乳尖。 秦观朱低低呻吟着,本白如玉脂的身体逐渐转为淡色的胭脂红,已然是一副沉沦情爱的欲态。 挑弄花心的指上牵连出一手滑腻的爱液,他吻着秦观朱,往径深处陷入两指,很快就听得她咕哝出两声难受的呜咽。 魏听风轻声问:“不舒服么?” 她摇头,手捏着他耳骨撩拨两下,玉穴里媚肉紧紧缠吮着他的手指。魏听风往深了搅弄几番,寻到花径当中敏感处细细碾磨着,勾得她魂酥神软。 秦观朱与他好久不曾行欢,如今来这一遭,到底不适,她有些痛意,痛意之下更有隐秘的欢愉,折磨得她颠三倒四,越发不能自持。 一阵阵进出侵犯,快意越来越明烈,秦观朱软绵绵地发出一声欢叫,腿打起哆嗦,搂紧魏听风哭叫着泄了一回。 他抱起秦观朱,放她在床上。魏听风褪去衣裳,秦观朱就看见他半身纵横的新伤,有些浅,有些很深,不知道哪一处险些要了他的命。 秦观朱轻咬起唇,别过眼睛去不再看。 火热灼烫的胸膛压下,秦观朱闻见他身上的汗气,两人肌肤相亲,紧紧贴在一起。 魏听风拢着她的下巴,正过脸来与她相望,“我错了,好不?” 他拿着她的手,往新长好得伤口上凑,这小心思落在秦观朱眼里,到底有些孩子气。 她手指柔软温凉,轻轻抚摸过那些新肉,“哪有人会像你,连自己都不疼惜的?” 魏听风一下松开笑容,低声道:“痒。” 他五官生得英俊,藏着沉默的锋芒,可若是一笑,这锋芒就似剥开了刃,徒留下一片明亮与疏朗。 他眼中始终怀有赤忱得、近乎天真的光,必须是经过沉渊涤荡打磨过的明玉,才会有这样的光亮。秦观朱抱着他,就像贴近一团火,火焰在跳动着,鲜活又温暖。 粗长硬挺的阳物几乎是有些凶狠地顶送了进去,秦观朱咬唇仰起后颈,泛红的肌肤起了一层薄汗,在晦暗朦胧的灯火当中,乳肉上漾着淫艳的水光,越发显出欲态了。 魏听风整根埋入,直挺挺插得秦观朱有些喘不上气。他半抽出身,又一寸一寸往里挺送,坚硬灼热的性器每次都磨得她阵阵战栗。 秦观朱细细呻吟起来,指甲块要嵌进魏听风的背中,“别,别……啊……” 细长的双腿缠住他的身子, 秦观朱难能受住这等折磨,口中央着让他停一停,偏魏听风趁势不饶,贴到她耳边咂弄吮吻,舔得耳朵湿濡濡的,腰际更软得不像话了。 他抱着秦观朱侧躺下,将她全部纳进怀中,雪白的背贴着坚实的胸膛,秦观朱阖上眼,任他的唇在自己的脸颊、颈间游走。 男人铁一般的手臂箍在雪乳上,勒得没了形状,肥白滑腻的乳肉仿佛要满溢出来。他揽起她一条腿,展露的交合处淫液黏连,湿得一塌糊涂,他直肏入深处,挺送得越发生猛。 秦观朱浑身软麻,脑海中浑浑噩噩的,能感觉到的除了魏听风,还是魏听风,哪里还顾得其他,只随了性子吟叫不休。 “啊,唔……” 激昂的快意浪潮汹涌,秦观朱眼睛失神,深深浅浅地喘息起来,穴中阵阵收缩缠吞,一股热流淋漓乱淌。 怀中的人欢愉至极,连呻吟声都变了调子,魏听风停下律动,放她凌乱地喘息着,一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你是我的女人。”魏听风声音低哑,混着些许颤抖,“成碧,我想一辈子对你好。换了谁来,我都不甘心。” 倘若他当真放芭溜妻棱玐贰欺,手,秦观朱的好就会属于另外一个人,怎么想,他都不甘心。 秦观朱轻笑起来,眼色慵懒迷离,反手抚了抚魏听风的脸颊,他也贴过来若有似无地蹭了一下。 秦观朱道:“好,我是你的。” 魏听风想她想得狠,如此来回折腾不知多久,才结束这场酣畅淋漓的情事。秦观朱骨头酸软,连说话都提不起半分力气,到最后也只好任他摆弄尽兴。 情爱过后,魏听风很快睡了过去。他身上带伤,几日几夜不见好好休息,如今抱着秦观朱才能安心酣睡。 秦观朱也昏昏沉沉的,手指抚摸上他高挺的鼻梁,若有所思地想着事情。 不多时,她似想起甚么,从枕下摸出来一串红绳铃铛。这是她与知意一同编得,也是她欠魏听风的信物。 她小心挪开魏听风搭在她身上的手臂,起身将银铃铛系到他的手腕上。 她趿上鞋去吹灭烛火,听床上魏听风翻了个身,牵起轻微的铃响。执灯的手一顿,秦观朱侧首看见铜镜里的自己。 她记得,在这样的铜镜前,她尝过用簪锋抵上皮肉的疼痛,也记得人在万劫不复后,会徒生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绝望,还有疯狂的快意…… 她想着“死了罢,如此定能教梁慎行记一辈子”。 也让他尝尝失去的痛苦。 她看着镜子,簪尖在泛着青筋的颈脉上逡巡,在挑哪处下手最快最准。她的手在颤抖着,抵挡不住内心对死亡的惧怕,然而与此同时,她又无比决绝。 就当秦观朱快挑准的时候,帐中烛火一下灭了,突如其来的黑暗令她打了一个哆嗦,那被她压抑在深处的恐惧,开始从四面八方翻涌上来。 她怕得浑身颤抖,指尖冰凉。 而后听到黑暗中传来一声无措的安抚,那个人说:“别叫。我不伤你。” …… “此刀左不过一件死物,不比姑娘珍贵。” …… “还请姑娘莫再如此轻贱自己,没有哪个人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去换一把刀。” …… “成碧,我疼你。” (终) 蕙兰香片:番外篇(一) 夜已大黑,月明炯炯的,悬在中天。 孟婉秀等到半夜,才等到傅羡书回家。他来时一身酒气,英俊的眉眼上有笑,越现风流。见了孟婉秀,就借醉往她颈窝里凑,薄唇浅吻在雪白的皮肤上。 等他吻到孟婉秀的嘴巴,她有些诧异地躲着,“你装醉?”孟婉秀闻过去,才确认浓烈的酒是泼在他的袖口上,他根本不醉。 傅羡书轻佻地瞧她,说:“醉了才好尽兴欺负你,清醒着,你又委屈。” 孟婉秀咬咬嘴唇,脸颊俏红,小声解释道:“还不是因为你那样的时候,总不尊重我……” 她脸皮薄,骨子里传统,自尊心又极强。傅羡书跟她欢爱时总嫌弃她性子闷、不吭声,用下流话逗她两句,她便羞耻欲死,委屈得泪水泛满眼睛。 倒是傅羡书喝醉得几回,孟婉秀知他醒来就忘,羞耻心也就少些,加上他醉后胡言乱语的,说什么孟婉秀都心知不能做真,便好性地纵着他胡作非为。 傅羡书才生了这样的坏念头,不想教她一道识破。他拨开孟婉秀齿间的唇,吮进自己嘴巴里,轻轻咬了几口,火烫的气息烧得孟婉秀脸更红,傅羡书含混低笑,问:“那样是哪样?讲清楚。” 孟婉秀支支吾吾,哪里好讲灵清?耳腮又红了许多,“我不要。” 傅羡书正要抱她,电话玲玲响起来,孟婉秀松了口气,忙催他去接电话。傅羡书好像知道是谁打来的,一下子抱牢了孟婉秀,道:“不着急的。” 孟婉秀发现他今日格外意气风发,连说话也改去往常的凌厉,尾音带点吴语的细软,却像小时候同她讲话的腔调。 她弯起眼睛,问道:“什么事介开心?” 傅羡书道:“今天去徐公馆,将那个李文昌从江沪督军的手里捞了回来。” 之于李文昌的事迹,孟婉秀听说过。 他很会做账,傅羡书有个贸易公司,做古董生意,就是由李文昌负责财务和出纳。 傅羡书欣赏他的才干,一手将李文昌提拔上来。不过这人春风得意之际,倒忘了许多分寸,在戏馆里瞧上个旦角,竟敢同名门的公子哥抢起女人来,争风吃醋时失手打破了那人的头,因此惹出不少的祸端。 半月前,李文昌被督军关进牢狱里,吃下太多的苦头,哭着哀求傅羡书救他一救。 对于救人,傅羡书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借此机会广开财路,他倒觉得很有意思。 那位江沪督军从前是绿林出身,最重兄弟义气。傅羡书今日单刀赴会,又假称他是为救恩人而来,不出三言两语,就让徐督军对他刮目相待,佩服起他的英雄豪气来。 傅羡书近来正筹办银行,借机请徐督军入股,讲明不取他分文,仅仅打个名头,来日一旦进账就同他分红利。 徐督军心想,反正已教训过李文昌,何必放着这样的好买卖不做? 就此,这桩生意就算定下。傅羡书这一行既顺手救出李文昌,又借来江沪督军的名声,日后银行开业,各路资金岂非召之即来? 孟婉秀不知这里头有这样多的门道,不过前些日子李文昌妻来她跟前哭,求她帮忙同傅羡书说说情,早日救李文昌出来。 孟婉秀耳朵根子软,心肠也软,看李妻为丈夫在外头的风流债低三下四的可怜模样,也忍不住心酸,就答应她,改日就跟傅羡书提提此事。 可她哪里能做得了傅羡书的主?这人最会蒙混她,孟婉秀刚央求上一句,就教他吻住嘴巴,只余下喘息的力气,再也顾不上求情。 此时听傅羡书救出李文昌,孟婉秀稍稍放下心来,低声道:“人没事就好。” 傅羡书挑眉,似笑非笑地说:“你何时又上心起别人来?” 孟婉秀正要解释,电话铃又响了一回。傅羡书才去接了,懒慢地拿着话筒,貌似在听对方言语,可眼睛上下打量着孟婉秀。 往常她素净着脸,长相温婉,很不像个嫁过人的女人,更像年轻秀气的女学生。今日眉眼和嘴唇上点了彩,眼是俏眼,唇是红唇,一身薄绸的烟青旗袍,更添了许多鲜艳的风韵。 傅羡书坐在沙发上,向孟婉秀点点下巴,孟婉秀就乖顺地坐去他身边。 他抬手,捻玩她软绵绵的耳垂,笑得英俊漂亮,回电话那方:“不必,做好你的事。” 是李文昌,电话那头隐隐约约的声音,听来竟似哭了。傅羡书听得漫不经心,单手去解钮扣,孟婉秀见状,探手过去帮他,小意又温柔。 傅羡书越瞧她,心火就烧得越盛,短短回了几句就挂下电话。他将她按在沙发里,一条长腿压上她,指腹抹着她嘴唇上残留的胭脂,问道:“你做什么去了?” 他的姿态和动作又骁悍起来,不过每每如此,她总能先瞧见他额角的细疤。孟婉秀一心软,只好道:“回家陪姆妈吃饭,还听了戏。” “还有么??追更裙捌壹肆陆伍柒玖零玖Q?” 孟婉秀目光闪烁了几下,咬咬嘴唇,回答:“没有。” 傅羡书一手捏住她的脸,有些用力:“扯谎?” 他声线压得又低又冷,孟婉秀更不敢告诉他,坚决摇了摇头,“真没有。” 孟婉秀心不设机,于是不太会说谎;而傅羡书经年浸在生意场,又太擅长捉住破绽。 她不肯讲,傅羡书却也不会非要逼迫她。然而风流恶劣是傅羡书的天性,如今为她敛了风流,自然要穷尽恶劣才会痛快。 无须晓得孟四在隐匿些什么,单单是同他说谎这项,傅羡书又如何肯轻易放过她? 隔着旗袍,他一手掐住她的臀肉,语气轻邈地问道:“孟四,你就非要惹我?” “好好的,谁惹你?”孟婉秀看他转眼变了颜色,又惊慌又委屈,乱推着他的手腕,“你真不讲道理。” “讲什么道理?怎么睡你?” 孟婉秀浑身微微颤抖,“你又这样!” 傅羡书扯出个无所谓的笑容,顽劣极了,“你不就喜欢我这样?” 蕙兰香片:番外篇(二) 他总是自信于此。 孟婉秀眼眶轻红,咬着唇,尽管委屈,可意识深处还是没有怀疑傅羡书的话。 在她眼中,傅羡书风流成性也好,霸道蛮横也好,他所做得任何事都是不分对与错的。 她总是想着傅羡书对她如何好过,为此连带着那些坏处都恨不起来。她知自己没用,总是教傅羡书随意拿捏摆布,如果将此事说给外人听去,一定招来他们背地里的嘲笑和恼怒,笑她自作自受,恨她懦弱无能。 从小时候起,她就爱慕傅羡书,当他是丈夫那样爱慕,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这几乎是嵌在她的血肉当中的,她未尝不想摆脱,但没有一点办法。 傅羡书压在孟婉秀身上,沉重地,又似全身心依靠着她。他解开旗袍上的盘扣,抚摸着她白净的脖颈,细细的锁骨,以及半露的乳房。 他低头往锁骨亲了一口,道:“你真是别的本事没有,就会惹人烦。”傅羡书一路又啃又咬,渐次至深,手扯了几下旗袍领口,扯得破烂。 傅羡书最喜欢看她这副模样,凌乱不堪,又不知所措,受惊的小兽一样往他怀里缩,小声求他:“别在这里,好不好?” 在此事上孟婉秀改不了保守,便是在床上相拥而眠,于她而言就是幸福完满的。 傅羡书则不同,他喜花样,往常跟其他会逢迎主动的女人玩惯了,更爱新鲜刺激。 傅羡书如何肯听从她的?握住孟婉秀的腰肢,让她跪在沙发上,背对向自己。 他解开皮带,三两下捆缚住孟婉秀的手腕子,她两条腕子并在一起还依旧细瘦,皮肤又白得眩目,很快就被勒出一道红痕来。 孟婉秀双手受缚,便失去支撑,头枕在沙发靠背上,已使不上起来的力气。皮带扣铁硬,硌得她很疼,她眼眶红红地问傅羡书:“我又没做错什么,你不想说得事,我也从来不问的。” 傅羡书掀起她旗袍下摆,隔着丝绸衬裤去揉捻她的私处,孟婉秀咬住下唇,呜咽了几声,弓起背往他怀里贴躲。 “男人在外头做事,侬有什么好问?” 这话分明不是甚好话,可傅羡书讲话的语调软洋洋的,孟婉秀根本同他发作不出脾气。 傅羡书的手在她腿间才抚群舞伍叄医陆把扒叁贰更摸了两三回,就摸出点潮湿来,他扯掉最后一层薄料,掬了一手黏腻腻的香液。 他喜欢孟婉秀为他动情,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地陷入蜜穴当中,勾牵着她最敏感处,极富章法地来回搅弄着。 水声泥泞,啧啧轻响,透明的水液流满他的指间。 傅羡书呼吸的声音,一起一伏,热烘烘地喷洒在她耳后和颈间,明明很轻,可孟婉秀听着如似雄性野兽的低呼,奔啸在她的耳中。 除了他的声音,孟婉秀再听不见任何。 傅羡书好整以暇地提醒她:“就这么馋?听听,流出好些水。” 她听见,内心觉得可耻,脸颊越发红了,“羡书,求你了……” 他应声:“求我什么?” “别这样说我。” 她羞耻于此,因此便厌恶自己,浑身紧绷绷的,咬得唇儿发白。身下亦不住地吮吞着他两根手指。 傅羡书指尖酥痒,细微的麻意顺着指骨,往他腹下冲撞。 傅羡书心上一动,不舍得放过他最欢喜的时候,于是越发变本加厉,吻了一口她汗湿的后颈,说道:“孟四,你说谁还能看到你这副模样?下头咬着男人的手不放,小淫货。” 她终于急哭了,“我不是,我不是。” 傅羡书在她耳边笑,“又哭?” 她的双手反捆在身后,没法子擦眼泪,傅羡书侧首吻了吻她湿漉漉的眼尾,“真不长进。” 傅羡书拢了一拢她散落的头发,一手将她的腰按下去。孟婉秀不自主地翘起屁股,软绵的臀肉不经意碰到傅羡书西装裤里的硬热,正危险地抵着她。 他直起身,离开孟婉秀,没了他手臂兜抱着,孟婉秀又重新趴伏在沙发上。 客厅中仅拉开一盏台灯,光色是淡淡的暖黄色,可屋里的温度是凉的,不贴着傅羡书的怀抱,孟婉秀的身子很快冷了下来。 傅羡书捏挪着她臀上的软肉,腿间窄细嫣红的肉缝翻出,一张一合,湿腻淋漓,手指拨了不消两三回,又流出水来。 傅羡书解出早已勃挺多时的阳具,送到滑湿的穴口,缓慢又凶恶地抵了进去。 她依旧有少女般的青涩与紧张,为此一开始进入时总要吃点苦头。 孟婉秀蹙紧眉,身体堪堪纳入半根,背上就已汗水涔涔。 他们不是没有试过这样的姿势,可往常傅羡书会抱住她,肌肤贴着肌肤,他身上滚烫的温度暖着她,高潮迭起时,她还能听见傅羡书愉悦的喘息声。 所以不管这姿势多么令她羞辱难堪,她心底还是欢喜的。 这回不一样——他衣冠楚楚,唯有下半身是兽,双手撑在她两侧的沙发靠背上,除了交合,无一处相亲着。 她跪伏在他的身下,恍然才意识到他还是有点生气的,于是早早收敛回温柔,好似拿她是物件一样侵犯。 孟婉秀脸唇都白了,哭叫与呻吟混在一处,让人听不出是痛苦还是欢愉。 傅羡书已察觉不出这样的变化,自也没了顾忌,眼底翻涌起原始的凶戾,次次齐根没入,插得又深又狠。 粗长得有些狰狞的阳物稍稍撤出了些,又顶进深处,两瓣蜜肉褪去稚嫩,泛出熟艳的红。 孟婉秀在他的进犯中不断颤抖,高跟鞋掉在地?八怡?斯六?五欺?久灵?九?上,莹白的脚趾尖轻轻蜷缩起来。 直到傅羡书尽兴,才将捆着她双手的腰带解下,丢掷一旁。他往那浑圆紧俏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孟四,会叫不会?” 孟婉秀已顾不上羞耻,她浑身软下来,无助地喘息着,掺杂抽抽噎噎的哭泣,可就是不肯痛快叫出声来。 他双手捏弄着她的臀肉,再次狠撞起来。孟婉秀将脸埋进手臂中,快感浪潮似的往她脚心钻去,花穴中阵阵收缩,一紧一紧地吮吞得傅羡书亦难言滋味。 手掌覆上她细细的腰肢,不多时,就起了一层薄汗。 傅羡书带给她绵绵不绝的欢愉,不断将她往死处绞缠,困在里头。她直喘气,亦有些来不及,眼前眩出片空茫茫的白晕。 婉秀喉咙哽了哽,终于泪涟涟地呻吟起来,濒临顶峰,馥白的身体又摇荡好一阵儿,直到越发受不住了,膝盖哆嗦着一软,撑涨着她的阳具一下抽出。 傅羡书搂她入怀,揉玩她硬起的乳尖,“这就受不住了?” 孟婉秀眼圈儿红了,“羡书,我累。” “才到哪儿啊?”傅羡书笑,往她汗湿的肩窝上亲了亲,“不急。” * 调整一下章节。 白天还有事要做,怕赶不到零点前更新,先发一章,晚上回来再补。 祝大家饼饼节快乐!(? `▽′?)? 蕙兰香片:番外篇(三) 她看着傅羡书英俊的脸,目光慢吞吞挪到他额角上的疤。他知道她在看什么,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招引着她在细疤上抚摸。 他又用孟婉秀招架不住的腔调,说了一句软话:“孟四,我为你做事情,命也不要,你还瞒我什么?” 孟婉秀抿唇,他这样,使她更说不出口了。 她从不会认为傅羡书能为了这种事难受,她就是觉得他刻薄小气,且只待她如此。 傅羡书在生意场上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党政军民学无一不交。这样手可通天的人物,自然配得一副好胸襟,提得起,放得下,即便是从前的仇人落了难,他都愿意不计前嫌地帮忙。 她难道比仇人还可恶么?他就因为介事,软硬兼施地欺负人。 孟婉秀不理解,可已领教过,更不敢说今天碰到谁,否则给傅羡书知道了,又不知会害出什么事来。 她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傅羡书恼着她,张嘴往她锁骨上咬了一口,没咬破,只留下道很深的牙印。 孟婉秀泪汪汪地叫疼,傅羡书挺腰往她身体里挤,填得又满又深,撑得她很难受。 孟婉秀仰起后颈,眼花缭乱,两条细白的腿迎着他的侵入,张得越发开了,脚尖颤抖着点荡起来。 她细细碎碎地呻吟,带着点哭腔,“你就会欺负我。” “那还不说?”傅羡书呼吸渐重,捏着她的乳尖,在指间拧捻,他问,“治不住你了,是不是?” 孟婉秀凝神望着他的表相,这是人的皮囊,可落在她身上的影子是一头凶兽,撕咬着她,吞吃着她,满是戾气与欲望。 这夜比寻常更漫长。 第二天早上,傅羡书接了一通电话,便早早离开了家。他手下的荣泰银行要开业,近期会忙些,早出晚归的,连回家同姆妈吃饭的空档也腾不出。 孟婉秀浑身软绵绵的,躺在床上,手指一圈圈勾画着傅羡书的枕头。 他虽然可恶,但始终是她的丈夫。 昨天她回傅公馆陪姆妈吃饭,听老人家咳嗽了几声,姆妈性子要强,知道傅羡书在外头忙正经事,也不想成为他的负累,病了也不叫佣人说。 孟婉秀心思细腻,又很会体贴人,看得出姆妈尽管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想羡书的。 孟婉秀拖着难受疲惫起来,去预备了些粥菜,放在饭盒里。她拎着给傅羡书送去,想同他商量商量,晚上一起回趟傅公馆。 傅羡书在大戏院里应酬,请徐督军看《武家坡》,亦有李文昌跟着,给徐督军敬茶赔罪。 徐督军不接他的茶,道:“你不用跟我赔罪,打了段三公子的脑袋,你该去跟他磕头。” 段家跟徐家有交情,他才肯捉了李文昌,权当为贤侄出口恶气。 李文昌一听徐督军还这么不给脸面,灰头土脸地看了眼傅羡书。 傅羡书笑笑,朝人挥了下手势,很快,方才唱王宝钏的女旦已净面,穿着戏服到人前拜见。 李文昌见势,赶紧道:“佩君,徐督军刚才讲你唱得很好,还不快谢谢徐督军?” 佩君羞怯地笑,屈膝行礼,“谢谢督军。” 方才徐督军就让佩君的身段与嗓音艳住,这女孩在戏台上唱腔宽亮,功架沉稳,不想眉眼却灵俏娇美,有种江南典型的小家碧玉之美。 徐督军没有坏毛病,就是贪色,傅羡书此次专程投其所好。一见了佩君,徐督军的眼睛果真就挪不开了。 傅羡书适才开口:“这是李文昌的义妹。” “哦,哦。”徐督军这才看了一眼旁边卑躬屈膝的李文昌,终是从他手里接过了那盏赔罪的茶。 等人走了,徐督军问李文昌:“你妹妹多大了?” 李文昌眼见事成,赔笑道:“十八,她仰慕督军已久,一听说您来看戏,非要上台唱这一出。我听闻徐督军也爱唱戏,您要是不嫌弃,就让佩君去公馆陪徐督军唱几段。” 徐督军微笑起来,他自认英雄要配美人,如今得到美人,心里自然高兴。 他抿了嘴茶,话却是对身旁一言不发的傅羡书说得:“没到上海之前,就听说傅老板很有神通,连东北张家的大公子都跟你有交情。” “我们在陆军学校当过同学。” 徐督军诧异,“原来傅老板还上过陆军学校,怎么不去投军,反倒回上海做生意了?”他立刻又笑了,“我知,你们商会有口号,讲实业振邦嘛。” 傅羡书道:“岂敢?我惜命。” “你惜命,还敢一个人到我的地盘上救人?”在徐督军看来,李文昌是个孬种,根本不值得傅羡书为他豁出性命。 傅羡书面不改色地说:“傅某欠他一个恩,总是要还。” 李文昌犯嘀咕,他有什么本事让傅先生欠恩情?不过见徐督军连连笑叹,目光越发欣赏,李文昌便不敢说话了。 保镖进来,贴近傅羡书说了一句话。傅羡书听后,眉眼舒展开来,显然很愉快。 他交代两句,就离开了包厢。 过走廊时,本来应该去陪徐督军的李佩君忽然拦住他的去路/八壹肆六吾嘁/玖灵九/。 李佩君眼红红的,一开口,就下了泪,问:“你真要我去做他的姨太太?” 傅羡书眉眼轻佻,“李文昌在你身上花了不少心思,该怎么做,他会告诉你。” “不是这样的,傅老板,你对我不是这样的。”李佩君哭道,“你就是恨我,不像孟家小姐,随便给你碰。” 他今天没穿西装,一身藏青色刺绣长衫,戴金丝脚的眼镜,看上去很是斯文和气,可镜片下那双黑冷冷的眼睛,令李佩君微微一震,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傅羡书语调冰冷轻慢,问她:“你什么东西?” 李佩君因唱腔漂亮,戏院里好多名流公子哥也捧她,养得她心高气傲,谁也看不上。 她心底是喜欢傅羡书的,可不甘心只做他的姨太太。 从前白玉珊在时,李佩君就对那种自轻自贱的女人不屑一顾。她年纪小,却自认比白玉珊有心计、有远见,能让男人轻易就睡了的女人,怎会得他珍惜? 李佩君算盘打得响,以为自己早晚能做傅羡书的大太太,可到头来,傅羡书竟然顺从父母之命,娶了孟家的四小姐。 婚宴排场很大,上海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请到,宾朋满座,热闹非凡。 因孟四小姐心善,傅羡书手下人变着法子要讨好她,借着此机办了场慈善拍卖会,讲明以孟四小姐的名义将全部善款捐去苏北赈灾。 这场婚宴,办得风风光光,过了半个月还有人津津乐道,自然教孟四小姐在上海出尽风头。 李佩君以前仗着傅羡书捧她,真当自己早晚要进傅家的门,于是待戏院里的姐妹也很不客气。 如今见她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些人笑着讥讽佩君:“孟四小姐是大家闺秀,还不照样要巴心巴肝地伺候傅老板,不像一些人,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一样做戏子,可比我们高贵多了。” 李佩君那时就嫉恨起孟四小姐,暗地里骂她下贱,看上去文文静静的,竟然比白玉珊还有心机,晓得天天跑去傅公馆哄老太太开心,用婚约缠住傅羡书。 这些对孟四小姐的嫉恨,竟当面对傅羡书说出来,李佩君真觉得自己疯了。 可她能不疯么?现在傅羡书不要她,还想把她送给督军做姨太太。 秘书跟上来,将绒线围巾递给傅羡书,“先生。” 傅羡书随意往肩颈上一搭,对秘书说:“让李文昌把她带下去教好规矩,坏了事情,自己提头去认。” “是。” 司机将车停在大戏院门口,孟婉秀听说傅羡书在见重要的客人,便就在这里等。 她靠着车门,脚尖点来点去地打发时间。不一会儿,她听见乱糟糟的街头有人高声叱骂,抬头望去,竟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胆战心惊起来,“表哥?” 贺维成径直朝她走过来。四周都是傅羡书为孟婉秀安排的保镖,他再走近,真要教他们看见了。 孟婉秀将饭盒交给一人,紧张地扯谎道:“我看见马太太在对面挑珠宝,就去打声招呼,你们留在这儿,等羡书下来,告诉他去店里找我。” 她匆匆朝街对面的珠宝店走去,贺维成也很快调转方向,跟上孟婉秀。等拐到一旁的窄巷子,孟婉秀停下来,回头就看见憔悴瘦削的贺维成。 她急得涨红了脸,“表哥,我昨天把话说清爽了,要你别再过来。羡书好容易才放你一条生路,他不要你留在上海,你为什么回来?” 贺维成低哑问道:“四小姐,我要问清楚,你是不是为了救我才嫁给他的?” 孟婉秀不晓得他怎样生出这种误会,回道:“没有这?伍舞叁/医陆八/捌叁/贰?件事。” 贺维成:“不要骗我。” 孟婉秀:“婚约早就定下的,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向他求过情,可他什么样子,你不是不知道,他不听我的,只要你的命。” “我的命有政府保,他动不了我。” 孟婉秀咬唇,泄气道:“……那你也不该杀他。你来梅泉里,我父亲母亲对你那么好,可你是为了做刺客。” “我知道,我知道。”贺维成歉疚地垂下眼睛,“我还晓得你对我好,不敢忘记。因为这个,我也不能看你跟了傅羡书。他明明那么对你,四小姐,你不会生气的吗?” “这是我的事情。我嫁了他,就是他的女人。”孟婉秀不想跟外人讨论她的家事,又着急眼下的情况,说,“求你了,快走吧。” 她推着贺维成。 贺维成纹丝不动,胡乱捉住她的手腕,女人光滑细腻的皮肤,还有发丝间淡淡的香气,都催得贺维成眼里深了一深。 他鼓起勇气,扯她入怀,牢牢抱在怀里:“四小姐,你不明白傅羡书杀过多少人,跟了他,除非不要命。你跟我走,我发誓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 孟婉秀没想到贺维成敢这样,男人陌生的气息和突如其来的强硬将她吓住,她害怕起来,挣扎低叫,推打着他:“你在胡说什么?表哥,你放开我,你——” 不等他放手,恶狠狠的一脚忽然踹在贺维成的侧腰上,他身子一歪,摔倒在地。 孟婉秀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傅羡书扑上去,揪起贺维成的领子,五指握紧,提拳便打。 拳头一下一下重重砸在骨肉上,沉闷的响声吓得孟婉秀呆若木鸡,她看见刺目的血,才反应过来去拦他,“羡书!别打他!别打他!” 傅羡书眼睛赤红,凶邪一样,“没有孟四,我早该弄死你!” 拳头来得又急又猛,砸得贺维成晕头转向,疼也麻木了,唯有耳朵一阵阵嗡鸣。 他听见傅羡书咬着牙放话:“你要找死容易,就从你芜湖老家开始杀,先杀光他们,最后再杀你!” 孟婉秀吓得脸色惨白。 身后四五个人过来,将贺维成架起,按跪在傅羡书面前。他掸掸长衫上的灰尘,睨着贺维成,冷声吩咐:“把他弄回去。” 孟婉秀想去阻拦,可傅羡书拽住她的手腕,扯着走出巷子,摁着她塞进车里,嘭地一声关上车门。 “回家。” 孟婉秀最怕他凶神恶煞的样子,身上的怒气比火还燎杀人,孟婉秀在旁边低低抽泣,亦不敢说话。 一路沉默。 临下车前,傅羡书一脚迈出去,孟婉秀才拉住他的袖口,哀求道:“你跟表哥说得话,不能算数。” 傅羡书紧紧抓住她的手,“我讲过,不准为了别人见我,也不准为了别人求我。孟婉秀,想做烂好人,你找错地方。” * 想收几处正文没有延展开写得内容,又控制不住这手了,明天最后一章。 今天就到这儿,抱歉抱歉。 蕙兰香片:番外篇(四) 孟婉秀腕骨剧?追更√捌医四陆舞柒玖零玖Q?痛无匹,她晓得傅羡书凶,可没见过他真这样发脾气。她怕了他的眼神,惊魂不定道:“我没有,我去见你是为了……” 傅羡书:“见我?还是见贺维成!” 他把手一松,转身就走,孟婉秀忙慌着往前抓了几下,也没抓到他。她心慌意乱,从车里爬出来,战战兢兢紧跟在他身后。 佣人打过招呼,就忙避开了。孟婉秀寸步不离地跟着他,险些跌了一交,可傅羡书已全然不理。 孟婉秀随他到了楼上的房间,急着问他:“羡书,你明知道不是,干什么偏偏冤枉我?” 她撒谎的样子,傅羡书一眼就看得出,她现在讲真话,傅羡书自然也晓得。可他不痛快,不肯轻易饶她,“你昨天见他了,是不是?” 孟婉秀咬咬下唇,不敢再隐瞒,回答道:“偶然碰到,我同表哥有些误会,讲清楚就好了。羡书,你不是坏人,为什么要放那样的狠话?他们最听你的,你讲出口的事,他们真会去芜湖……” “谁讲我不是坏人?” 他回身,一手撑在门上,将孟婉秀紧紧逼仄在他的影子当中。 他居高临下地压迫与质问,教孟婉秀有些喘不上气,她小声说:“没人讲,我一直知道。” “你看错了人。”傅羡书道。 “我看不错。”孟婉秀直视他黑漆漆的眼睛,神态坚决,“我一直记得,小时候,你冒着雨来孟家,从怀里捧出一窝小鸟,送给我当生日礼。你讲它们没了姆妈,很可怜,以后我们俩一起照顾……” 可这样的坚决,落在傅羡书眼中,竟有些可笑。他嗤了一声,“孟四,你真够傻的。” 他的轻视和嘲笑,总能轻而易举地就让孟婉秀羞愧起来,她低下头,轻咬起唇。 傅羡书道:“我父亲就爱做好人,开个纺织厂,钱也不赚,跑去给工人出头,儿子老婆都不及那群穷货要紧,结果呢?” 孟婉秀诧异地看向他,他面无波澜,仿佛在讲一件不关己的事。 但她从不敢跟傅羡书提及他父亲的事,这是傅家的禁忌,连他姆妈也避讳,因为羡书憎恨那人。 可今天他竟自己提了,孟婉秀在他脸上看不到情绪,可抚在他肩膀上的手却颤抖得厉害,颤抖得不是她,而是傅羡书。 “他给一个工人背叛,人被绑去黄浦江,先放了三枪,又沉进江里,捞尸队花了七天才把他快烂透的尸体捞回来。” “羡书……” 她心中一牵一牵地疼,流下泪来。 傅伯父在世时,孟婉秀年纪还小,记忆不多,可她依然记得傅伯父是顶亲善的人。 每次在梅泉里瞧着她,傅伯父就会冲她招招手,叫她过去。 孟婉秀小时长得水灵可爱,又极懂礼貌,谁见了都爱捏她的圆脸。可傅伯父偏爱拧一把她的小辫子,把她辛辛苦苦扎好得发揪拧歪了,孟婉秀还要生气,傅伯父又很快从上衣兜里变出一块块梨膏糖来哄她。 孟婉秀开心地接下糖果,傅伯父还笑,“婉秀啊,这么好哄怎么能成?以后给人欺负了,就喊羡书哥哥来,晓得不?” 孟婉秀会红着脸回答:“晓得了。” 提起傅伯父,连孟婉秀也要哭,可傅羡书决不肯流泪,恶意掩着悲痛,几乎从他的眼睛烧出来。 “他活该。人做成他那样子,简直失败。” 孟婉秀哀求道:“羡书,你别这个样子好不好?” 他一手掐住孟婉秀的脸蛋,相当认真地说道:“孟四,我跟他不一样。走到今?伍舞?叁医陆疤?捌?叁贰?天,我杀过不少人,背叛我的,算计我的,还有那些明明没有犯着我可又挡了道的……你以前不晓得这些,现在讲给你听,至于贺维成,你看我敢不敢杀他九族。” 孟婉秀眼珠在他面上游移不定,目光陌生又震惊。 她不认识他口中的傅羡书,她知道他长大后脾气变了好多,虽然总喜欢欺负她,但他在外面做事情,到底是讲斯文的。 孟婉秀从不想他真会去滥杀无辜。 傅羡书抿唇,将她的脸按在自己肩膀上,避开她的目光,口吻冰冷:“孟四,我就是这样。难道对你欺负得少么,敢讲我是好人?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孟婉秀脸上刷白。 而后,他的手又慢慢顺着孟婉秀的后颈往下溜去,捏起她柔软的臀肉,极尽轻佻,又那么得意,一改方才怒气冲天的样子,仿佛某件事教他再次恢复往日的神气。 傅羡书将她搂贴在怀中,鼻尖拨去她耳朵上的碎发,又吻又咬,在她耳边低声说:“哦,我晓得,因为你喜欢我,我再怎样对你使坏,你也没有法子。” 孟婉秀看不见他的神情,傅羡书说这些话时,躬身抱着她。他本该一如既往地自信,自信到此时放开手,也晓得孟婉秀不舍得离开他半步,可现在,他竟不经意似的,将她搂得越发紧。 傅羡书道:“你中意男人尊重你,贺维成把你当小姐恩人,你怎不去嫁他?” 孟婉秀她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断了线似的流。无非是因为喜欢。他明知道,才敢这样子肆无忌惮地拿她的心意来羞辱她。 她抽抽噎噎地说:“傅羡书,我没有对不起你。” “最好是。”傅羡书不停地吻她,“最好是。” 可孟婉秀紧闭上眼,拼命一推。傅羡书一个不防备,后背撞在衣帽架上,险些跌了交。 咣当一下子,衣帽架倒在地上,发出声沉闷又惊人的响。 一时间,傅羡书甚至不知自己在惊慌失措,他太久与这等情绪无干。他扶住冰冷的墙壁,看着满地狼藉,反应了一阵儿,才抬头去寻孟婉秀。 孟婉秀双手捂着眼睛,反复来回擦着泪水,“求你了,羡书……你讲得那些话,我统统不喜欢……” 她哭着说:“我觉得害怕。” * 哎。 蕙兰香片:番外篇(五) 等孟婉秀反应回神时,人已经走在街上,她心里一片空白,失魂落魄似的,满街满巷地徘徊了半天。 天上飘起细细的雨丝,紧一阵,慢一阵,脚踏车叮铃铃,汽车轰隆隆,各自有各自的去处,可她不知自己该去哪里。 回到梅泉里? 当初她要与羡书结婚,父亲就不太情愿,只是碍于从前与傅家的婚约,不好不讲信用,勉强同意罢了。 现在要是回到家去,肯定让父亲和姆妈担心,届时他们追问起,她要怎么说呢? 还有傅家妈妈,昨天刚同她讲过,再恩爱的夫妻也难免有磕磕绊绊的时候,最重要的是理解和包容。孟婉秀见她在病中,还在为他们小辈的事担心,很过意不去,就答应她,以后一定好好同羡书过日子。 她分明答应了的,现在闹成这样子,孟婉秀心中愧疚得很,可又想起傅羡书那副凶神恶煞、恨不能将她也生吞活剥了的样子,更心酸委屈。 她没有去处,到最后也只能回到梅泉里。 白白的冷雨冰得她发抖,孟婉秀狼狈地抱着胳膊,?舞舞叄医陆捌?捌叁贰?走进里弄时,正好碰见弄堂里租了孟家门面的人。 对方见了她就笑,“傅太太,是你呀。嗳,怎么不见傅先生?” 孟婉秀挤出一丝笑容,“他忙。我回家看看爸爸妈妈。” “傅太太真有心,我女儿要有你一分懂事,我就该去庙里烧烧香了。”他见孟婉秀紧紧抱着胳膊,才意识到她没撑伞,“下着雨,你怎么淋着?” 他转身回店面里拿出一把雨伞。孟家妈妈很远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一见是婉秀,忙着急地走过来。 她给孟婉秀撑上伞,一脸担心:“婉秀,你这是怎么了?回家怎么不提前跟姆妈说一声?你看看,身上都湿透了,羡书呢?” 孟婉秀咬咬唇,低声说:“我没事的,就是忘记打伞。” 孟婉秀什么性格,做母亲的难道还不知么?若非受了极大的委屈,她是不会这样回家的。 孟妈妈摸上她凉凉的脸颊,“婉秀,跟姆妈讲,是不是羡书欺负你?” 听孟妈妈问起来,孟婉秀终于委委屈屈地点了下头。 要是没人问,她还可以忍忍眼泪,一句也不说,一声也不哭;可只要别人关心一句,她就越发想掉眼泪。 孟妈妈将孟婉秀搂进怀里,拍抚着她的背,心疼得眼眶湿润,“别难过,有姆妈和你父亲在,再不济将你的哥哥们也叫回来,一定要姓傅的同你赔礼道歉。” 孟婉秀细白的胳膊紧紧抱住孟妈妈,放声哭起来,“姆妈……” 回到孟家,婉秀闺房里陈设如旧,住着倒也方便。 孟婉秀还惦记着表哥的好坏,可她实在不愿再见到傅羡书,心中暗暗赌咒,倘若傅羡书真去做伤天害理的事,她一定要同他离婚。 “离婚”两个字甫一冒出来,先把孟婉秀自己吓了一跳。她低低“啊”了一声,犯起怔来,原以为自己要跟傅羡书一辈子的,死心塌地欢喜他,见他好是好,坏也是好,哪里想还会走到这一步呢? 她对这种想法心神不宁,可又很坚决。 孟婉秀怕弄堂里的人说闲话,也不爱出门,闷在房间里打围巾,或者帮姆妈做些事情。 父亲知道她回娘家的事,只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清晨散步回来,他会多带一份早点,并义正言辞地告诉她:“我们孟家虽比不上人家富贵,可养个女儿还是足足够的。” 三天之后,那辆车牌9966的雪佛兰停在梅泉里,弄堂里都知是傅老板来,叽叽咕咕议论,议论孟傅两家,议论傅羡书的荣泰银行,也议论孟家老爷第一次不顾礼节,连家门都不让傅羡书进。 那天孟家四小姐哭着回来,不少人看见,他们猜测一定是因为傅羡书在外惹出了风流债。 孟婉秀拨开窗帘一条小缝儿,小心翼翼地偷瞧,从楼上正好能看到傅羡书,立在门前,身影挺拔冷峻,与周围的烟火灰尘很不相称。 孟婉秀方才听见傅羡书在门前与父亲说话时,态度还不卑不亢,讲明只是同她有些口角之争,这便要接她回家,仿佛他没有一分过错的样子。可被父亲拒之门外后,他赖在门前不走,又做出许多些卑屈的事来。 竟好似是她在欺负他一样。 如今老天也帮他的忙,雨渐渐下得大了。他头发不像平常打理得一丝不苟,被风雨吹得乱糟糟的,乌漉漉的,伏贴着,给人一种柔驯的错觉。 秘书给他撑伞,傅羡书亦不让,抬头望她的窗。孟婉秀与他乌黑的眼珠对视了一瞬,她心下大跳,忙扯上窗帘,片刻,她气道:“他最会装假,可别再上他的当了。” 他来了两天,雨就下了两天。 孟家妈妈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一来因为傅羡书是大上海招摇瞩目的人物,天天吃闭门羹,久而久之,别人也要说孟家的闲话;二来问题总是要解决的,夫妻间有什么事讲讲清楚最好。 请傅羡书进来,不知他说了什么,二老终于同意他上楼见一见孟婉秀。 他进来,孟婉秀?捌壹肆?陆污?柒玖棱玖?还抵着门不肯让他进,没想到姆妈也给傅羡书帮腔,“婉秀,羡书把事情讲清楚了,他晓得自己太心急,这不特地来道歉了么?” 孟婉秀越听越不对味,一下拉开门,孟家妈妈摇头佯嗔道:“你这孩子也真是,怕就好好讲,因为这个就闹性子怎么成?夫妻之间,有什么不好解决的?” 她将傅羡书推进来,将事情留给他们两个人单独解决。 孟婉秀觉出不对劲,直直瞪住他,问:“你同他们讲了什么?” 她长得娇小,微微仰着头看他,可势头风风火火的,傅羡书更显得狼狈了些,背后贴着门,竟似在被她逼问。 傅羡书道:“我讲我想早点要小孩,但你害怕生孩子,我以为你还想着其他男人才找理由搪塞,就为这件事才吵了架。” 孟婉秀看他竟这样胡说编排,气得嘴唇哆嗦,重重往他肩膀上捶了几下,“你怎么敢这样说!你嘴巴里有一句真话么?连我爸爸妈妈也骗。你来干什么?来扯这样的谎?” 他猛地捉住孟婉秀的腕子,默然片刻,说:“孟四,我从不对你说谎。” “你对我不是不说谎,你是从来都不说。”孟婉秀推开他,气鼓鼓地坐回床上去,拿起织了一半的围巾继续钩针,以此避开傅羡书。 傅羡书倚着在书桌上,静静地看她,好久,才问:“给谁织的?” “反正不是你。” “晓得。”傅羡书说,“我不喜欢花的。” 孟婉秀教他这句话气得满脸通红,瞪向他:“又不是给你的,谁要管你喜不喜欢?” 傅羡书怏怏道:“那给谁?” 孟婉秀不理他。傅羡书过去,挨在她身边坐下,孟婉秀挪了挪身子,与他扯开距离。 傅羡书道:“给我织一条。” “你有。”孟婉秀立即回答他,回答了又立即后悔,她就该直接拒绝,或者什么也不说。 傅羡书:“沾了血,就丢了。” 孟婉秀立刻就想起那天他将贺维成打得头破血流,心中战栗,“表哥呢?” “谁知道呢,或许死了。”傅羡书眉宇间有一丝不耐,“除了贺维成,你就没什么好跟我说得了?” 孟婉秀一下抓住他的手臂,忍着鼻尖翻涌得酸意,“你为什么要这样?我解释过,同表哥只是误会,你就非要打打杀杀的才好么?” 她低下头,用很难过的声音道:“羡书,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真想瞧瞧,他那时候要是将我一枪杀死,‘以前不是这样’这句话,你会不会跟他去说?” 孟婉秀哽住,“可你放了他,那样你都放过他了。” “你不来求我,在巡捕房的时候,他就该死了。” 孟婉秀呆了一呆。 “还有李文昌,他们死不死的,关我什么事?他们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 孟婉秀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我从没有这样想。” “孟四,你真喜欢我么?你喜欢我,就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孟婉秀又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丝舞伍叄医溜捌扒伞贰群の无措,要是仅仅喜欢他也就罢了,可她会心疼他。 那样就注定是逃不了的。 傅羡书搂住孟婉秀,唇贴了贴她的脸颊,说出得话自私又不近人情,可声调绵软,诱惑似的,孟婉秀甚至认为他拿出了他在外面才会使得精明的手腕对付她。 他说:“你应该满心满意地看着我傅羡书,懂不懂?” * 嗷ruai。 蕙兰香片:番外篇(六) 傅羡书说罢,轻轻吻上她的额头,只一下的工夫就离开。黑色的眼睛里没有过分炙热的情欲,流淌着软洋洋的水似的,注视了孟婉秀片刻,才又缓缓捧起她的脸。 “外面多少人恨我恨得要命,你想我讲道理,现在还有什么道理可讲?孟四,你是我的妻子,却去心疼他们,是不是哪天我也给人杀了扔进黄浦江,你还高兴守寡?” 孟婉秀最听不得他说起这件事,眉头紧紧皱起,眼泪滑在他的手背上,“你晓得我不会这样想。” 泪水苦痛,可落在女人眼里,又会是个美好的东西。 她神貌梨花带雨,泪水晶莹有光,在乌黑的眼睛里泛荡。越泛荡,傅羡书的心就越乱。 他想,脆弱是女人的特权,天生用来对付男人。傅羡书声音有些哑了,“不晓得,我问问清楚。” 单薄的唇覆在孟婉秀的嘴巴上,亲一下,再亲一下,仿佛在试探她欢不欢喜,纵然这吻绅士得太不像他,可竟比往日任何一次接吻都教孟婉秀觉得缠绵。 她还不晓得危险,就任傅羡书掌控着,慢慢沉沦下去。 等到她的气息安静下来,一点一点的啃咬化作连绵不断的长吻。他搂紧孟婉秀,舌尖长驱直入,逐着她口中香软,勾得人心头麻痒。 半晌,傅羡书移开唇,在她有泪水味道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道:“现在问清楚了。” 孟婉秀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的话,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傅羡书不理她的纠结,拿起孟婉秀的手,往她心口上搁,那处正扑通扑通地跳。 “怎么亲你不是亲?开心成这样。”他眉毛扬了扬,藏着风流的眼睛里再度挑起那种轻佻又神气的笑,闲闲说道,“这回好了么,傅太太?” 甜蜜一瞥即逝,恍若错觉。 孟婉秀发窘,迅速地背过身去,暗暗怨恨上自己,怎么总禁不起他骗;又怎么能有人像他这样,一会儿专制不讲理,一会儿又待她温柔起来? 她当真全神警惕着傅羡书,也是无用。 孟婉秀有些气恼,恼她自己太不要脸,眼睛红了一圈儿,“你让我想想,好不好?我心里乱糟糟的。” 她知道傅羡书跟许多有权有势的人打交道,势必不会太平。可他说得那些事,孟婉秀还是很害怕,觉得再怎么样,都好没有理由。 她思虑半晌,转过身去握傅羡书的手,“就这一次,行吗?别那样子对待表哥。他来刺杀你,我是恨他的,可一想到他要丢性命,我还是难过。” “……” 傅羡书沉默了一阵儿,什么也没说,将话题不着痕迹地撇开,“三天后,我来接你回家。” “你是答应了么?” 他还是不肯回答,捌壹肆陆吾柒酒龄韭群再讲:“下个月有场很重要的宴会,我请人教你跳舞,接下来的时间,你要好好学。” 孟婉秀咬咬嘴唇,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可他没有一口回绝,总是有希望的。她便先应了他的话,“什么宴会?” “少帅要到上海来,还有他的妻子。” 孟婉秀知道少帅张汉辅,从那些桃色绯闻的边边角角,自也知道他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她紧张了一下,很快发觉自己未免紧张得太早,松了松手指,又似想到什么,问傅羡书:“你是因为这个才来得么?还是傅妈妈,她教你来的?” 假如没有这一桩桩需要她履行妻子义务的事,傅羡书或许不会来。他那样精明,事事都要算计好的,不是迫不得已,他何必对她低声下气? 毕竟傅羡书对她,一向有与生俱来的掌控力。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她就难过到极点,低下头,小心地掩饰着。 傅羡书嘴唇勾起来,仿佛想笑,欺身过去把孟婉秀压在床上。这样看他,下巴的线条更显俊秀了些,孟婉秀脸上更红,“你做什么?” “蠢货。”他骂,鼻尖轻轻掠着她热烫的脸蛋儿,一遍又一遍地轻声道,“蠢货,蠢货。” 傅羡书一时的莫名其妙,教孟婉秀有些恼火,她道:“你才是。” 他引着孟婉秀的手,往自己心口上按去,就像方才那样——动作是那样,还有心跳,也是那样。 傅羡书声音低低的,几乎有些含混不清地说:“是,我也是。” 孟婉秀怔了怔,身子彻底软下来,跟哑巴似的不知该怎样说话,更无暇去顾及那些伤心与难过了。 三天后,傅羡书派了司机接她回去。 孟婉秀将赶织好的围巾给了父亲,叮嘱他日子渐渐凉了,多注意身体,又同母亲讲过几天一起去看看冬衣。 二老含泪抱了抱她,父亲沉默不语,只将围巾围好,母亲却一直拉着她的手,道:“以后好好的,你耳根子软,可也别让自己受委屈,有什么话就直接同羡书商量,憋在心里头,早不出事,晚也要出事的。” “晓得了,以后再不让姆妈担心了。” 她拂着孟婉秀额角的碎头发,“姆妈不担心你担心谁?” 告了别,等回到公馆,已经是晚上了,天色浅浅淡淡,还没有黑透,掺着点灰蓝。 佣人讲傅羡书还没有回来,孟婉秀叫她预备好洗澡水就别再忙了。孟婉秀洗完澡,拢了拢潮湿的头发,换上一套藕色的睡衣。 等她从浴室出来,隐约听见楼下有声音,知是傅羡书来了。 他貌似在同谁讲电话,坐在沙发上,手边搁着加了冰块的酒,琥珀色的酒液泛着滟滟的光。 “女人么,再有脾气,哄一哄就乖了。白玉珊不是问题。” 他口吻轻邈,听在孟婉秀耳朵里,刺耳惊心,她脸色一白,心想这不是在说她么? 她同白玉珊是一样的。 傅羡书浑然不觉,继续道:“能得盛家小姐青睐,是她的荣幸,一件小事,也用少帅亲自打电话过问么?” “……” “哦。”傅羡书笑了,抬眼看见孟婉秀正下楼,一边示意她坐过来,一边应着对方说,“你也有今天。” 孟婉秀隐约听到几捌壹肆陆吾柒酒龄韭群个字,大概是张汉辅在问他的婚事。 “不说这个。”傅羡书轻轻易易地带过去,亦在玩笑,“现在是什么辰光?就算为盛小姐安排,也要考虑考虑老同学的感受,我可不是帅府的下人,回家还要供你消遣。” “……” “放心。” 很快,他挂了电话。 傅羡书伸手摸着她的头发,往孟婉秀颈间凑,“回来了?还不是要回来。介么大脾气,敢丢下我就跑……” “别,别碰我。”她侧首躲了躲他。 明显的抗拒令傅羡书扬起眉。 他今天去见贺维成,那张狗嘴里说出来的话,让傅羡书恨不能打碎他的牙,到最后只留他一根小指,做到这种地步,傅羡书自认为仁至义尽。 他心里头本就郁着一股闷火,现在更不耐烦,问她:“又怎么了?” “傅羡书,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轻贱,无论你怎么坏我,我总还是喜欢你的?” 他恶劣地眯起眼睛,反问道:“难道不是么?” 孟婉秀听后,羞愧地用手背覆上眼睛,她能不是么? 孟婉秀嘴唇哆嗦,喉咙里似有什么东西噎住,明明有很多话想说,可面对傅羡书,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心一横,将桌上的酒杯拿起来,一口气灌下去,辛辣斥满口腔,登时冲得她鼻尖发酸,眼泪汪汪。 傅羡书一惊,抬着手臂,任她抓住自己,“你做什么?” 她又猛咳了好几下,呛得脸热耳热,或许是喘不及气,眼也有些晕了,不知道多久,这烈酒的味道才慢慢消下去。 孟婉秀从不喝酒,不晓得原来这么难受,后悔也来不及,想想她这么难受,还不都是因为傅羡书? 她心中委屈,咽下喉咙里的热,一抹眼泪,扑到傅羡书身上,攥着手打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同你从前的红颜知己没甚两样,随便哄哄也就好了?那你为什么要同我结婚呢?你也从没有讲过喜欢我……” “孟四……” 她急急呼吸了几回,慢慢垂下眼睛,额头抵向他的胸膛,说:“求你了,傅先生,别再践踏我的心意了。” 蕙兰香片:番外篇(七) 傅羡书平日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搅得上海滩风云变幻,偏偏只在她面前,总有束手无策之际。 “就为这个?”傅羡书轻抚在她纤瘦的背上,“你跟那些女人一样么?她们可比你省心多了,不敢同我使性子。” 孟婉秀咬住唇,如同万箭攒心,疼是疼的,可更多得是恍惚。 她想,她或许还不如白玉珊。 白小姐虽出身不好,可顶有气度,任何场合都那么游刃有余,既对傅羡书的事了若指掌,也不会一听到打打杀杀的事,就不住地惊惧彷徨。 傅羡书说得不错。 若白玉珊当上傅太太,想必不会教这样缠人又无聊的儿女情长绊住他的手脚,她能让他痛痛快快去做男人该做得事。 “那你为什么娶我呢?”孟婉秀沮丧着说,“你不喜欢我,就不该这样耽着我。长腿佬阿姨整理别比现在更折磨人了……”孟婉秀脸还红着,眼也晕着,但她尚且清醒,酒给了她胆量,她道:“傅先生,我配不上你,你就当放过我好么,我们离婚。” 傅羡书忽地掐住她的双臂,拿狠厉的目光盯着她,“这两个字不要讲。” “我们不能够离婚么?” “不能。”傅羡书掌住她,“孟四,你不该喜欢我,现在要反悔,晚了。” 她讲离婚,亦是在哀恳的,怎抵得住傅羡书这样强硬与蛮横? “你就是不讲道理。”孟婉秀嗓子发噎,一抽一抽地哭,“做人哪里好这样子的?” “真要不讲道理,早将你治得服服帖帖了。”傅羡书将她掀倒在沙发上,交叠按住她的手腕子,“你当我傅羡书是什么人?好讲话,也就是对你。换了别人来,早就该死了,更别说心里头还想着其他男人的。”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脏?”她羞恼上脸,蹬着脚挣扎,“我就是想着别人,还不好么?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那酒的后劲儿上来,她当真什么都敢说,一句话就将傅羡书彻底惹恼。 他眼睛通红,几乎从齿缝间挤出一声蔑笑,“你能做到?” 孟婉秀岂不知什么话伤人,忍着一股狠意,道,“你以为很难么?我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对我好,我早晚把你忘掉。” 傅羡书眼底的刺痛一闪而逝,质问:“孟四,你敢这么对我?” 孟婉秀不肯再教自己退缩,咬咬唇,回道:“我就敢。” 傅羡书眼色深了深,戾气的焰火在他眸底跳动了两下,他发狠压住孟婉秀,不顾她抗拒,捏住她的下巴狠狠亲吻。 一开始孟婉秀还挣扎,挣扎不得,便咬在他的嘴唇上。 铁锈似的血腥气一下泛开来,傅羡书也就皱了皱眉头,并未退出分毫,愈发按紧她,粗砺唇舌逐着柔软甜香,辗转至深。 他的吻比酒还要烈,浓稠又急切,孟婉秀眼前渐渐发晕,她如同波涛激荡得无处着落的小船,随着傅羡书的掌控,来回摇摆。 一记快要窒息的长吻过后,傅羡书撤开些许,捏着她下巴颌儿的手已往她胸上探去,一轻一重地揉捏着,“你试试,看我会不会放过你。” 孟婉秀简直恼他这副样子,张嘴咬在傅羡书轻薄她的胳膊上,咬得又狠又深,可这样也不见傅羡书松手,另一只手反而环住了她。 越咬,孟婉秀就越没气性,凭借烈酒提起得那几分争执的胆气,也一并在齿间流泄掉了。 她晓得,傅羡书再怎么坏,她最后还是不舍得他疼,孟婉秀此刻真恨极了自己这样的心软。 泪珠儿从她眼角滚落,她松开嘴,只默默地哭。 傅羡书听她哭了一阵儿,渐渐松开手臂,任孟婉秀蜷缩在他怀里,呼吸剧烈而紊乱,胸脯在他掌下起起伏伏。 不知怎么,他忽地就想起孟婉秀提及得那只小鸟来。 一场风雨,险些将它卷进死亡的境地。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它救活回来,握在手中时,羽毛丰满柔软,肥白的胸脯在他掌心一起一伏,有种奇异的温暖。 孟婉秀生辰,他冒雨将它捧给孟婉秀做礼物,凑到她身边,玩笑似的讲:“像你。” 孟婉秀从小就脸皮薄,听他调侃一句,耳与腮俱红透了,声音细若蚊呐,“才不是呢。” 怎么不像? 明明骨肉经不起半分风催雨折,好不容易救回来亦不是完全驯从的。 握长腿佬阿姨整理紧了就要死,松手了就要飞。 他也没了气性,放开孟婉秀,坐在一旁摸了摸手臂上发疼的地方。隔着衣服,自然还不至于咬出血,挽起袖口一看,两排小牙印深得发紫。 他扬给孟婉秀看,“怎么不咬得再狠点?还敢讲不喜欢我。” 他知道她舍不得。 傅羡书口吻里带着轻嘲与自得,令孟婉秀咬了下唇,她头脑愈发不清醒,一把抹掉眼泪,竟朝傅羡书扑了过去。 傅羡书没防着她,背栽在沙发上,孟婉秀低头,这口咬在他的下巴。 不再隔着东西,痛楚便明锐起来,傅羡书低嘶了一声,想扯开她也没下狠手,却是孟婉秀很快松了牙。 傅羡书摸着下巴,些许血气沾在指腹上,果然破了点皮。 他还真小瞧了她。 被孟婉秀咬这一口,傅羡书不太生气,反而愉悦地眯了下眼睛,慢悠悠道:“哦,这时不嫌我脏,不想别的男人了?” 孟婉秀一念及他盛气凌人的模样,咬了咬牙,双手摸上他的脖颈,道:“想,还做不了主,要先把你杀掉。” “杀人的话都敢说了,就这么讨厌我?”傅羡书任她掐着,闲适地微笑道,“好呀,死在你手上,比死在别人手上要好太多。” 停了一阵儿,孟婉秀慢慢地挪开手,嘴里说话有些含混的连音,说:“你拿准我没用,做不到这样的事,只能由着你欺负。” “什么时候真欺负过你?”傅羡书一只手握住她细细的腕子,又顺着她凉滑的白手臂,摸到她的脸,还有她哭得惨兮兮的眼睛,“只有同你待在一起,我才睡得安稳,哪日你也要杀我,想必我是真该死了,那也没办法。” 孟婉秀望着他,咬起嘴唇。 傅羡书仿佛知道她心里那块柔软的地方,时不时就来握一握,握得她心酸又心疼。 “你总是这样,开心了就哄两句,不开心就作践人,如果你真在意我,还舍得我难过么?”她坐在他身上,手指死死揪着他的领带。 她眼前晃着晃着,晃得更晕,都快瞧不清他的脸了,“你对外人都客客气气的,就对我使坏,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喜欢你也错了么,这样惩罚人……” 她有些撑不住意识,缓慢地伏贴在傅羡书的胸前,咕哝道:“恨死你了,你叫什么羡书,书里教你这样欺负人吗?你该叫混蛋……!傅混蛋!” 傅羡书半眨了眨眼睛,有些忍俊不禁,失声一笑。她说这种醉话,任再硬的脾气也要软化的。 傅羡书叹了一口气,伸手抚摸着她的背,无可奈何地低声问她:“孟四,你故意的是不是?借醉骂我,还要我没理由生气。” “哪个舍得骂你的呀?”孟婉秀用哭腔,小声说,“你是我的男人,你是我的……可你那么坏,我又有什么办法?” 酒力摧得她昏头转向,咬那么些口,早先将自己咬累了。她左右不了傅羡书还不算什么,毕竟世间上本也没几个人能有这样的本事,可她甚至左右不了自己的心意,这才真正教她狼狈。 傅羡书扬扬眉,诱着问她:“讲清楚,我是谁的?” “我的。我嫁给你,就是你的,你也要是我的才对。” 孟婉秀抬起头,下巴就搁在他的胸膛上,脸颊烧着两酡红云,醉态尽显。没多久,她蹭着身子上去,抬头亲了一下傅羡书下巴上的咬痕。 “你疼吧?” “不然你也试试。”傅羡书审视她,似乎正瞧着从哪里下口合适,“没人敢咬我,你是第一个。” “我就敢。”孟婉秀脸又重新贴在他的心口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因为我是妻子,不是随便的女人。” 他皱眉,“没人讲你是随便的女人。” 孟婉秀委屈地说:“你不讲,可就是那样子对我的。我知道你娶我,是因为我答应解除婚约,让你丢了脸面,你根本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难道娶你来专门碍手碍脚的么?讲你蠢,还真是蠢得不打折扣。” “什么意思?”她含糊不清地问,“我听不明白。” 父亲的死,教傅羡书一早就尝过无能为力的苦楚,因此他执着于掌控好一切,方方面面的一切。 可唯有孟婉秀是个例外。 他清醒地知道,就不该留孟婉秀在身边,因为他向来主宰不了对她的心意,如此就有了软肋,就要落人把柄,等同于他的命就悬在她的指头上—— 动一动,他就要没有命好活。 (没!有!写!完!对!不!起!了!) 蕙兰香片:番外篇(八) 傅羡书没有再回答她,修长的手指探入她的头发里,扯着亲吻上去。 心满意足后,傅羡书用鼻尖暧昧地蹭着她的脸,做出命令的口吻,道:“乖,别再讲离婚的话。” 他张嘴啃了一口孟婉秀的唇,声音低沉:“……听了恨不得掐死你。” “你也会怕么?”孟婉秀低头,眼眸迷离有光,带着些许胆气地质问。 平日里见孟四逆来顺受,倒不想她喝醉酒,还会露出小獠牙。傅羡书觉得新鲜可爱,在这没有威胁力的张牙舞爪之下,他不害怕露出脆弱。 “怕。” 傅羡书缓缓舒了一口气,用疲乏的语气说:“孟四,我谁也不怕,就怕你。” 傅羡书从不肯承认,在孟婉秀面前,他才是懦弱的一方。 他自私地将之据为己有,极尽恶劣地去一次一次挑衅孟婉秀的底线,他想看看她的心到底有多真,又到底能忍到何种地步。 傅羡书从商多年,坐到如今手可通天的地位,靠得不是多干净的手段,譬如新结识得那位徐督军,又能是什么好货色?给他送银元、送美人,不过是要在黄金道上走得更长远。 他满手鲜血和罪孽,杀了很多不该杀但为了顾全大局、又不得不杀的人;打完了这一仗,还有下一仗要打。 傅羡书从不惧于此,身后名与身后事交给身后人来评判,只要—— 只要他生前还有归宿。 只要还有孟婉秀,他总能松一口气,总能卸下负罪感,总能还有一个人,无论他多么混蛋,都能满心满意地欢喜他。 傅羡书瞧她醉了酒,气势汹汹地同他吵架斗嘴,生平没有哪刻感受过这般的平静与安稳。 他伸手,揽住她细软的腰,半抱着轻轻一翻,人就欺在孟婉秀身上。 孟婉秀动不得,以为自己又教他欺负,“还要说谎话哄我……傅羡书,你个臭混蛋!” 傅羡书吻了吻她发红的眼、她浸着汗水的鼻尖,还有柔软的唇,一小点、一小点地品尝,最后停留在她不远的上方。 近在咫尺,额角上蜿蜒着细细的疤,是他一辈子的勋章;英俊漂亮的眼眸笼住她,使人禁不住发晕。 孟婉秀觉得自己更醉,心里软溶溶的,似要化在他捌壹肆陆吾柒酒龄韭群的目光中。 傅羡书道:“我爱你,孟四,知道了么。” 孟婉秀听后,鼻尖止不住一阵发酸,明明为他受过这许多委屈,可他轻巧一句,她就甘愿认输退让。 “我不信。”她守着最后的底线赌气。 傅羡书瞧得出,低俯下去舔她的眼睛,说:“别讨厌我了。” 这句话就不如方才那样深沉真心,少许轻浮,听来是恳求,可更像引诱。 他咬住孟婉秀的耳,慢条斯理地解她的睡袍,隔着丝绸去揉捻白软的乳房。 孟婉秀醉得眼昏,神志本就软弱,很快就沉浸在他缠绵的长吻中。她嘴巴里有酒气,在纠缠中,用舌尖勾舔了下傅羡书的上颚。 傅羡书心里震了一震,后心麻荡起来,险些招架不住。他移开唇,拿乌黑的眼睛盯着她:“哪儿学得?” 孟婉秀忽然明白,傅羡书掌控惯别人的人,在受人掌控时,会流露出些许无措的神采,看起来近于可爱。 她笑,狡黠地仰起下巴,说:“不晓得哪个教得。” 傅羡书挑眉,“侬有么好神气的?欠管教。”佯装咬牙切齿,他去掐孟婉秀的腰。 孟婉秀脸泛着红,白灵灵的腿攀缠上傅羡书,声音娇软:“我还想听。” 她格外难缠。 傅羡书带一丝微笑,薄唇抿着,声音却是正经:“傅太太,你先生不曾教过你,做生意是要付出代价的么?” “小气鬼。”她骂,张嘴咬他。 傅羡书皮肉上受教,又是痛又是惬意,有些忍不下去。他捉住婉秀一只手腕,不经意流露些温柔怜惜的神色,牵起来在她白手腕上亲了亲。 孟婉秀道:“做就做。” “什么?” 孟婉秀心里是有主意的,又借醉多出好些胆量。她推着傅羡书的肩,引他坐在沙发上。 纤细的美人儿伏在他的膝前,敞着襟口,从傅羡书的角度俯视去,酥胸半露,泛着艳人的肉光。 她有些笨拙地去解傅羡书的皮带,不再顾胆怯与羞耻。傅羡书沉了一口气,压着鼓噪的难受,安静地注视着她。 孟婉秀仰起新月般秀气的脸,唇红得艳亵,明明不是绝色,却是天生的本事,勾得他颠三倒四、不能自持。 “这样好么?” 勃张的性器被释放出来,她想也不想就用手拢住,掌心的温凉柔软让傅羡书一阵清醒。 他哑着声正要唤,孟婉秀张开嘴巴,着力吮了一下挺翘的顶端,软又滑的舌尖从根部舔上去。她的另一只手撑在他的腿上,手下猛然绷紧的肌肉,教会她怎样掌控傅羡书。 傅羡书果然发疯,咬牙忍住声音,好一会儿,才颤着气抒出一口气,半边身子仿佛麻透。 “孟四……” 傅羡书伸手,摸在她的头顶上,彻底败阵:“你是要我命么。” 蕙兰香片:番外加扣号芭溜妻灵芭贰漆入婆群篇(完) 暖色的灯光笼在孟婉秀半露的肩膀上,睡袍泛着柔软的光泽。 她总是那样得体端庄,穿旗袍也穿不出妖娆来,然而此刻却是性感。 傅羡书不禁抚摸着她的脸,“孟四。” 乌黑秀发垂落在耳侧,傅羡书拨开,露出她巴掌小的半张脸,眉毛淡秀,长睫浓密,嘴巴里有些吃力地舔含着。 还不够。还不够。 傅羡书身后按住她的后颈,手指捻着她的头发,没忍太久,发狠挺身往她喉咙深处送。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孟婉秀低低唔了一声,雄性的清腥充满口腔,她吞吃不下,躲开傅羡书的手。 她捂住嘴巴,忍不住咳嗽,乌黑的眼泪汪汪的,越发柔软可怜。 “你!”孟婉秀委屈,咬了下唇,“你混蛋。” 傅羡书轻佻地笑,伸手扳过来她的脸,问:“你除了骂这句,还会别的么?” 他手指修长,拨弄开她咬起的下唇,低头去吻她。 手指慢慢滑过孟婉秀的侧颊,穿过头发,按住她的后颈,逐次加深这记长吻。 孟婉秀与他接吻的次数很多,可没有哪次会是这样。 他闭着眼睛,像是完全沉浸在这甜蜜的纠缠中,半拥着她,一下深、一下浅,深了去吮她的舌尖,浅了就咬她的嘴唇。 孟婉秀也轻轻闭上眼睛,双手攀着他的肩颈,青涩地回应。 傅羡书给她喘息的机会,抵着她发汗的额头,低低笑了声,轻吻她的鼻尖:“孟四,我输在你手上。” 他手掌拢住孟婉秀的脸,再去亲吻,另一只手掌覆在她雪白丰满的乳房上,硬挺的乳尖顶在他的掌心,充盈感让他忍不住想要狠厉。 睡袍散开,露出光滑细白的背。傅羡书掐着她细细的腰,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粗糙的指尖,滑过她的腿,往花心里探入。 蜜液湿滑,有淡淡的、淫靡的香气。傅羡书不再用言语逗弄她,低头往她胸脯子上吃了一口。 他像兽,将嫣红的乳首含进嘴巴里吮舔。 孟婉秀低低地喘息,眼里冒出了泪花,她觉得痛,又觉得痒,她忍受不了这样复杂的感受,去摸傅羡书的脸:“羡书……” “怎么?”他眯起眼,在淡淡的光线中,神态风流,手下却没停,两根手指一下滑进紧窄的蜜穴当中。 强硬的侵入让孟婉秀惊着叫了一声,“唔,疼。” 他知道她疼。 孟婉秀柔弱得仿佛禁不起一丝折腾,连这私处也是,紧小得要命,单是进入两根手指,她就要吃许多苦头。 他吮着她牛奶似的皮肤,温声安慰:“晓得,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 他将她放倒在沙发上,屈膝,撑在她的身侧。手指修长有力,进得更深,轻而易举寻到她的敏感点,不住地在媚肉间搅弄勾牵。 孟婉秀忍不住呻吟出声,双腿在渐快的插弄打起哆嗦,一阵阵快意使她的身体轻微痉挛。 她咬着唇,也咬不住溢出嘴唇的叫喊。 “羡书,羡书……” 指骨教她下头这张嘴缠咬得紧紧的,他指尖发麻,无名的火兜上心来。 抽出手指,淌下黏腻的银丝。 傅羡书忍得眼眶发红,也实在难忍,恨不得破坏一切来发泄。 对任何一个女人,傅羡书也没有过这样的兴致,他只想欺负孟婉秀,听她被干得哭喊乱叫,被欺负得流眼泪,到最后只能拿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小小声地求饶。 怎么会有像她这样好欺负的人? 傅羡书低头去咬孟婉秀的嘴唇,说:“我真想吃了你,孟四。” 他扯起孟婉秀细长的双腿,分开膝盖,勃挺的性器抵上去。还不及反应,孟婉秀浑身一颤,发不出太大的声音,身体已经被他侵入填满。 她仰起颈子,露出白皙敏感的喉咙。傅羡书像叼猎物一样,躬身啃咬在她的喉管,吮出红痕。 腰一挺一送,狠命往她身体深处插。孟婉秀险些喘不过来气。 男人的腰身劲瘦有力,肩膀那么宽阔,像是青山,沉沉地压在她的身上。她的手按在他的胸膛,想推也推不开,“轻点,轻点,我疼……” 傅羡书不听,方才让她撩拨的兽性大发,此刻哪里会轻易放过?他在她耳边笑,笑声那么不正经,又那么好听,“这时候晓得求饶,刚才谁给你的胆?借着酒,同我撒泼,骂我是小气鬼?” “你就是。” 孟婉秀脸红红的,忍不住要恼,张嘴咬在他的肩膀上。 傅羡书疼得闷哼一声,倒也不气,又搂着孟婉秀,缓收狠进,顶得她叫出声,这才松了嘴。 “对丈夫也下这么狠的嘴。” 孟婉秀在他身下浅乱地喘气,傅羡书侧首吻在她汗湿的额头上。 他低声说:“早知道让你给别人欺负。” 他离她不远不近,额角的疤淡淡的,很难看出,可孟婉秀一眼就寻到。 她轻抿着唇,手指抚上去,“羡书,你记不记得,那时候你同我讲,如果我肯留在病房照顾着你,你就不疼……” 傅羡书觉得这话很小孩子气,连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将婉秀捞到怀中,抱着她坐在自己身上。 他背脊上已浸了层薄汗,眼睛乌亮。 傅羡书捏着她白软的臀肉,专注咬她的胸乳,不经心地回答:“早忘了。” 孟婉秀在上,轻摆着腰,滚烫巨大的阳物深深嵌入她的深处,缠紧吞吐。傅羡书握住她细的腰,看她潮红的脸,呼吸有些急重。 酒烈,她的气息也烈。孟婉秀停下来,娇气地喘着,半晌,她稳匀了气,捧着傅羡书的脸,小小声说:“那时候我看着你,觉得这辈子一眼望到了头。” 从此往后,都是傅羡书。 傅羡书仿佛给火烫了一下,僵在那里。他看着她清秀的眉眼,神态温婉得不像话,那么柔驯,让他心里起了一阵细微的颤栗。 枪口抵在背后都没怕过的傅羡书,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欣喜,而是恐惧。 他开始恐惧于失去,倘若哪天孟婉秀不再陪在他身边,他一定要发疯。 单是想想就要疯了。 傅羡书狠狠吻上她,身下不断地顶撞,热烈的欲望快要将她淹没,彻底的占有,抵死的缠绵。 最后关头,孟婉秀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剧烈而明锐的快感,浪潮似的席卷她的全身,她泪眼朦胧,在他身下不住地吟叫。 傅羡书伏在她身上,喉咙喘得沉重、急切,像个野兽,气喘吁吁,侧首吻着孟婉秀的发,最终疾射进她的身体里。 傅羡书搂着她,很久没有放手,等匀好呼吸,才轻声在她耳边说:“孟四,生个我们的孩子,好么?” 他言语中有恳求的神气。 婉秀眼皮有些重,却还未反应滚开,昏昏沉沉地应了声:“什么?” 他抚着她汗湿的发丝,再说:“我想当父亲。” …… 已到半夜了,月那样亮,像银灿灿的圆盘。 傅羡书抱着半睡半醒的孟婉秀回房。 他们身上汗津津的,黏腻得很,傅羡书为她擦拭身体,动作罕见的温柔,孟婉秀想睡,但看他乌黑的眉与眼,终于流露出些许读书人的儒雅斯文。 她有些睡不着了,静静地看着他。 傅羡书掌不住她天真的目光,轻斥说:“闭上眼,睡觉。” 孟婉秀说:“睡不着,我在想事情。” “侬有什么好想?”他好整以暇地问。 孟婉秀也不好说,思考了一下,想起来:“少帅和他的夫人要来,你要请人教我学跳舞,我还没见到老师。” 傅羡书不想她还惦记这件事,笑道:“还有比我更好的老师么?” 孟婉秀脸红起来,说:“你根本没有请老师,说要跳舞,就是为了哄我回来。” 傅羡书大方承认:“是又怎么样?” 孟婉秀咬咬唇,她又能怎么样?她向来拿傅羡书没有办法。 她小声说:“这些事,我会努力去做。” “不努力也没关系,学不好就不跳,没人敢小瞧你。” 她摇摇头,说:“那样很失礼。” “正好,我最爱失礼之人。”傅羡书眉目风流,搂着她的肩,低头吮住她白滑的皮肤,一小点一小点亲吻,“孟四,有我在,你想做什么都好。” 孟婉秀心口热熏熏的,雪白的手臂回抱住他,她声音娇俏:“我给你打条围巾,好不好?” “好。” 在寂静漫长的月夜,缱绻的笑意,情人的低语,渐渐随着留声机中悠长的歌声,往金粉般的岁月里流淌,唱得是—— 夜色茫茫 照四周 天边新月如钩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