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坏骨》作者:秋枝柿   文案   【孔雀开屏一级表演艺术家x沉静内敛冷幽默尬场爱好者】   宁大少爷生来众星捧月,没心没肺地浪过十几年,从没把什么事情搁心上。   柯简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人从她俩第一次相遇开始,丢烟、旷考、睡大觉…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全身没有一丝靠谱的气质。   一次,俩人在酒店顶楼的露天泳池里偶遇。宁大少爷环抱双臂,一双桃花眼轻垂,好整以暇地俯瞰她,低声谑道:“怎么?追我都追到这儿来了?”   “……”柯简默然转身,向对岸游去。   一旁狐朋狗友看不下去了,嘲笑道:“噗哈哈哈,还以为你有多大魅力呢,看看人家那副嫌弃的样子。”   “放屁。她那是战略——欲擒故纵,听过没?”   “……”柯简游得更快了。   -   柯简觉得,对于宁寒柯来说,自己只是个萍水相逢的过客。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在青春期的躁动中多了些似有若无的感觉。   在时间的海里,被风吹得什么都不剩。   但她从不知道的是,出国那天,宁寒柯紧握住再也打不通的电话,在机场登机口红着眼死命望向另一边——   一千个数数了一遍又一遍,落地窗前日色从明朗变昏暗。   #自那天起,我的身体里长出了一截坏骨。   一年365天,病成365遍。   久病不愈,却甘之如饴#   强强 | 双学霸 | 彼此成就   Tips:   ·男女主成年前无恋爱关系   ·破镜重圆/校园到都市/双c/He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之骄子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柯简 ┃ 配角:宁寒柯 ┃ 其它:双柯cp   一句话简介:久病不愈,甘之如饴   立意:爱与勇气 第1章 坏骨   平城六月,赤红的太阳高挂碧空。翠绿色的榕树上蛰伏着一群歇斯底里的知了,树叶也被晒得蜷起恹恹的卷儿。   柯简坐在浓阴下的长木板凳,小心地从透明模具里拿出芒果形状的冰淇淋,她还没来得及咬,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Every Sha-la-la-la,Every Wo-o-wo-o,Still shines……”   柯简从裤兜里掏出了一部白色按键手机,那是她爸柯宏给她保送到平城一中的奖励。   “喂,爸,什么事?”   听筒里传出了小心试探的声音:“女儿,你今天没事吧?就之前跟你讲的那事…晚上我们和袁阿姨一起吃个饭哈,大概6点钟。”   柯简手背被明黄色的水珠滴得一颤,忙不迭地“嗯”了声挂断电话。   柯简吃完了冰淇淋,擦了擦嘴,才慢悠悠地走到了今年中考的考点,平城实验中学。   她和所有在外的家长一般,站在安城实验中学外的等候区。旁边一位略微臃肿的阿姨,手里摇着映有教育机构补课广告的扇子,热情地跟她搭话:“妹儿,几岁了,也是来等人吗?”   柯简点了点头,“15岁。”   “那你是明年参加中考?”   “不是,今年。”   胖阿姨瞪了瞪她,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你保送啊?”柯简望着挂着“冷静分析,沉着应考,考出真实水平”的大红横幅,浅浅地点了个头。   “噢哟,那你成绩好啊,都不用参加考试了。”   柯简冲阿姨笑了下,走到学校对面一条街的奶茶店。店里是全绿色的小清新装潢,一面靠着桌凳的墙上贴满了各色的便利贴。   她点了两杯金桔柠檬水,百无聊赖地看了看。   娟秀的,粗狂的,飘逸的各种字体下,或多或少地藏着少男少女羞赧的心事,比如谁喜欢谁,祝谁快乐,考试加油之类。   柯简看了看一些字母缩写,尝试着去搜寻大脑里的名字来解密,还没来得及想到什么,就被高处一张醒目的米色便利贴吸引了目光,那上面的狗爬字赤咧咧地写着——祝KJ爸爸我考试顺利!   她顿了下,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等到铁栏门被保安刺啦地打开,一大群的考生鱼贯而出,整个安静的考点瞬间像煮沸的开水般燥起来。   柯简没有凑上前,只是对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敲了一排字。半晌,一个穿着黑白色校服的小胖男生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柯总,给我的啊。”文渠指了指柯简手里的柠檬水,正状似谢主隆恩般双手接过水,柯简默然地看着他,然后面不改色地把水抽走。   “…您这是何意?”   柯简没搭话,随意地指了指。   文渠顺着她的指示看见了那张便利贴,急忙跳起来扯掉,撕碎,销毁,一气呵成后连忙愤道:“谁他么不长眼睛的乱写啊。”   柯简扬了扬眉,将手机解锁,将刚才的照片调出来,对着文渠的脸。   “……”   “真缺德,还模仿老子笔记!”文渠佯怒般鼓着腮帮子拿过搁在小吧台上的柠檬水,十分自然地喝了起来。   柯简无言了下,右手拿着黑色吸管搅了搅,“周日一起去溪中考试?”   “行啊,”文渠狂灌了几口水,“我爸说到时候开车送我们。”柯简点了点头,状似无意地问了问,“你们班今晚毕业聚餐吗?”   “对啊,去吃烧烤,你们班跟我们一起,你去吗?”   “不去。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   柯简给初中班主任陈老师打了个电话,解释了下自己今天会缺席,家里有事。班主任虽然可惜,但还是没有强行劝她,只说之后有时间再聚。   柯简穿着纯白T和浅蓝色牛仔裤,踩着一双低调的黑色帆布鞋,和她爹一起去往印象酒店的路上——   柯宏同志42年以来的人生里最割舍不下的三件事就是:烟,酒,还有她。由于嗜酒和略低的文化程度,他在周围朋友的考驾照风下负隅顽抗,却依旧很有生气,硬生生地把自己的摩托车骑出了四个轮子的架势。   柯简坐在蓝色摩托车的后面,夏风迎面吹来,刺啦啦地把她的长发吹得飘摇。   周围的街景快速倒退,两侧的行道树像忠诚的守卫坚实地伫立着,而红绿灯和行人像不连续的点,模糊着整个视野。   “等会儿袁阿姨就下班了,你还是热情一点,记得喊人哈。”她爸一边把车开得飞快,一边还不忘嘱咐她。   柯简觉得老柯还是不了解自己。   从一年前他就开始断断续续地提到这位“袁阿姨”,从简单的认识一下,到节假日的一同出游,再到今天双方正式见面商谈结婚,柯宏一点一点地给她打预防针,生怕她接受不了。   可其实柯简真没那么在乎,有人陪着老柯,她还挺高兴的。   柯简早不是那个小学被老师当全班面大声问道是不是单亲家庭而脊背无力满脸羞愧的小女孩。这个世界里的单亲家庭那么多,她只是普普通通的其中之一。   甚至不像电视里演的那般,出轨,家暴,金钱纠纷……她的父母只是简单的没有感情了。   所以这件事真的挺普通的,而她现在正像一个普通而沉默的孩子,在两边大人激烈讨论婚期事宜时,安静地夹着自己喜欢的豆豉排骨。   “小简,你喜欢吃排骨啊。”袁阿姨看她从头到尾也不说话,还以为人受冷落不高兴了,急忙朝老柯使了个眼色。   可老柯还跟袁阿姨家的小舅哥俩好地互相灌酒,完全没注意这边。   “嗯,我喜欢吃排骨。”柯简看着袁阿姨略微尴尬的眼神,点了点头,“这家酒店做的挺好吃的,你也吃点吧。”   袁阿姨放松地笑了笑,给自己和旁边的老柯各夹了一块。   酒席是在晚上九点过结束的,柯简终于得了空闲走出酒店的旋转门。她使劲地呼了口新鲜空气,望着对面天街璀璨的灯火。   天街是近两年才修起来的商业区,靠着优越的地理优势,无数知名店铺品牌悉数驻入,人流量一下子飙升起来。   柯简想着,或许他们班同学就在附近聚餐呢,说不定文渠也在。但回头一眼看见喝的面红耳赤的柯宏同志,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有时候她也不知道,她爹是真缺心眼,还是神经太粗。明明告诉他别开车了,不如打个车回家,不太安全,还非要“爸没醉,没醉啊”地发动引擎。   “走啊,我们回家了。”她爹拍了拍后座,催促着柯简上车。   柯简站在夜色里,丝毫不动。   “怎么了,不信你爸啊,真没醉,上次我喝了一斤二锅头都稳稳当当地开回来了。”柯宏朗声笑道。只是夜色里看不清女儿的表情,也等不到她的回应,像是想到什么,他慢慢地垂下头。   “你是不是,也讨厌爸爸喝酒?”   柯简爸妈离婚的原因之一,就是柯宏同志每天都会小酌几杯,还经常出去和朋友喝的烂醉,该做的事老是忘记。工作很忙的妈妈回家后已经很累了,没想到还要收拾这一堆烂摊子,时间一长,俩人就开始吵架。   “叫你去接女儿你人呢!今天还是她班主任给我打的电话,说放学没人接!”   “害,柯简都二年级了,又不远,走路就回来了嘛。”   “叫你去开家长会,你答应地好好的,人呢!?”   “哎…怪我,怪我,一下子忘了。”   “昨天就让你今天去买盐买油,你买的东西呢?”   “我现在就去买。”   “不用了!我看这饭没必要吃了!这日子也别过了!砰——”   “……”   都是一些柴米油盐的小事,但好像一积累起来,抽丝剥茧后也可以凑成一团难解的毛线团。   这团缠绕着解不开,甚至找不到最开始的线头,索性丢弃比较好。   简单粗暴,却也干净利落。   从她被判给柯宏后,老柯其实已经没那么喜欢喝酒了,人也慢慢变得颓丧话少起来。奶奶对柯简说,你爸妈离婚对你爸打击挺大的,他其实一直都挺伤心,但没跟你表现出来。   月明星稀,灯火阑珊。柯简没回答老柯的话,只是利落地伸出腿,跨坐在摩托车上。她的爸爸身后。   夜风猎猎,夏日绵长。   如果下一秒,世界轰然坍塌,地球分崩离析,那就这样吧。柯简想。   作者有话说:   新人开文啦~   谢谢小天使们的点击与收藏。   文案上男主丢烟Just一个乌龙昂。   他从不抽烟,只为爱抽风=v=   这大概是个爱孔雀开屏但经常开一半就被女主搞闭上的故事。   傲娇大少爷vs冷静学霸   -   以下是接档文,感兴趣的宝贝可以收藏一波哟:   《不许对公主无礼!》   【恃甜行凶的快乐小主播vs寡言少语的冷淡大魔王】   作为一个兼职主播,许思祈最常干的三件事:   1.被游戏搞破防√   2.反击水友的弹幕调戏√   3.用各种不同的变声卡直播√   这位圈里技术超群、节目效果拉满的主播princess,却在一天突然宣布自己因个人原因退播了。   尽管水友非常不舍,但还是尊重她的决定。   退播当晚,无数心碎粉丝齐声哀嚎:   呜呜呜,痛失老公!   只是随着赛事的不断的推进,有观众发现青训上来的某新晋女选手,无论是个人操作还是说话方式都愈发熟悉...   水友1: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水友2:我也。   水友3:这...该不会是我们失散多年的老公吧?!   水友4:老公你说说话啊!!!   -   老牌战队CFC,以Cornfield Chase(原野追逐)为名,作为夺冠大热门,却在去年的国际赛事上戏剧化地被对手剃了光头,以3:0的比分被耻辱带走。   不仅如此,后面的各类比赛也相继被对手打的落花流水,毫无招架之力。   一时之间,无数路人和粉丝纷纷唱衰,大喊——   rnm,退钱!   而战队的明星选手程屿年,自入行以来,因顶尖的技术和清隽的外貌斩获众多喜爱,人称“圈内爱心收割机”。   但也因比赛中接连的失误操作被大家恨铁不成钢,委婉叹道:   电竞寿命在那摆着,是时候让位新人了。   所谓电竞神话,终究也沦为一只无人问津,甚至接连上前踩一脚的夕阳团队。   ·   决赛颁奖礼上,主持人挨着问到CFC队伍,在大家都不开好的情况下绝地逢生并取得最终胜利,有什么话想对自己的粉丝说。   队友哽咽的话抖,讲不出一个连贯的句子。   只有许思祈拿起话筒,笑得像往常一般甜美快乐:“哎呀,作为你们的老公,我当然会拼尽全力啦!谢谢官方,谢谢队友,也谢谢大家的支持!”   程屿年是最后一个。   他轻轻抬起眼皮,望向许思祈,一向冷淡平和的脸上有着浅浅的笑意。   “谢谢...我的princess。”   #黄昏见证我真正的信徒#   Tips:   1.游戏采用ivl赛制,是非对称性对抗竞技。但由于版本更迭难以尽善尽美,会统一设定   2.不玩游戏不影响阅读(大概)   3.没原型,请勿代入,感谢大家   4.作者只是个体验型玩家,有很多缺陷和不足,欢迎指正   #just一个女主接连掉马、人类转屠夫、队伍不断磨炼并登顶的电竞小甜文# 第2章 坏骨   周日七点,柯简检查完自己的东西,准考证、2B铅笔、身份证、圆规、复习资料…收拾好书包出门了。   天色早已放亮,万物再清醒不过,绿化带里成片的矢车菊在阳光下恣意地摇摆。   柯简看到文叔叔的蓝色车牌号,连忙拽住书包跑过去。   “小简,不急啊,吃早饭了没?”   “吃了,叔叔。”话毕,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纯牛奶,朝瘫睡在后座上弓成一团的球上扔去。   “哎。”文渠揉了揉肚子,捡起牛奶撕开吸管的薄膜:“我跟你说啊,我妈疯了!明明九点钟才开始考,开车去溪中最多一个半小时,六点半就把我揪起来。”   “你说屁,路上堵车怎么办?你就是个没远见的。”文叔叔从后视镜中狠狠剜了他一眼。   “我没睡好,发挥失常怎么办?”   “说的跟你睡好了就能考个火箭班似的,就你那豆腐渣脑瓜,数学考70分的人。”   “70分怎么你了?而且我就考过那么一次!”   “对,还考过89,差一分及格。人小简那次考了148!瞧瞧,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还大。”   “…老文,我们去趟医院吧。”文渠悲凉道。   “怎么?”   “是时候去做个亲子鉴定了。”   “……”   柯简听着他们斗嘴,明明还有点困,却慢慢笑清醒了。她打开自己纯灰色的书包,拿出本蓝色封皮印着“溪楠中学自主招生考试(2008-2012)”的题集,用手怼了怼旁边的文渠,“要不要再看看?”   文渠瞳孔震惊:“哥,咱复习也不差这一会儿吧?坐车看书也不怕看吐啊。”   柯简摇了摇头,翻了翻手中的题集:“我坐车看书不晕啊,临时抱抱佛脚总是好的嘛。”文渠一副拒绝交流的表情,双手抱拳:“你这不考第一简直愧对我的信任。”   “你少给人家小简压力,管好你自己。”他爸抽着空骂文渠。   “我这是鼓励!”   柯简笑了笑,抱着双拳回敬:“第一不敢,清北班或许可以试一试。”   文渠冲她比了个大拇指,文叔叔在等红绿灯的空档转过头来,温声道:“小简没问题哈,清北班随便上,说不定第一都是你。”   文渠翻白眼:“爸,咱还是去趟医院吧。”   文叔叔:“检查下你有没有神经病?”   “…检查下你是不是柯简的亲爹。”   “……”这双标的。   溪楠中学是隔壁溪城的高中,比起柯简被保送的平城一中,无论是师资生源、设备设施还是高考成绩,都好上一大截。   当然,她也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来这考试的。   学校外,人流拥挤,车辆如织,到处都堵得水泄不通,“叭叭叭”的车响和咒骂声不绝于耳。柯简和文渠干脆下车,步行到学校。   恢弘大气的三侧校门齐开,电子屏滚动播放着“欢迎考生参加溪楠中学2013年自主招生考试”,他们顺着人流走进,看见一颗汉白玉上端正地刻上“止于至善”四个大字。正当他们跨进校门,检查准考证的保安突然喊道:“喂,那个同学——”   柯简和文渠齐转头,还以为有什么问题,只见保安拦下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高个子男生,语气不善:“学校里面禁止吸烟!”   那男生被拦下来后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摸出露了一角的红色烟盒,指骨纤长,腕骨突出,以一个漂亮的弧度准准地投进了垃圾桶里。   “行了,走吧!”   柯简看着公告栏上的指示,对着手里的准考证,仔细地找着他们考试的教学楼,“我们在治学楼的第一栋,要去最左侧里面。”   文渠完全放心地把方向交给她,四处张望后凑她耳边说:“刚那男生牛逼啊,还抽烟。”   柯简看着每隔几处就会出现的方向立牌,毫不在意地回道:“是挺拽的。”   文渠八卦起劲:“是吧,一看就是个拽哥,你说他来干嘛呢,又多半考不上。”柯简没回话。   ·   她和文渠在治学楼的第一栋分了别,因为柯简被分在在二楼,文渠在五楼。   “柯总,考了清北班请我吃饭啊!”文渠扬了扬手,在旋转楼梯处喊了声。柯简叹了口气,要鼓励也不是这个鼓励法吧,这大声的跟村里放喇叭似的,周围人都在瞟她了。   不过她一向不太在乎别人的眼光,更何况是这种萍水相逢。   只是当柯简转过头来,就看见俩人刚还在背后八卦的“拽哥”,正自上而下地打量她。拽哥长得就是那种标准的混世魔王脸,白皙的皮肤映得一双剑眉十分浓密,略长的眼裂中嵌着一双冷漠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下略薄的嘴唇正轻抿着。   拽哥单肩背包,看了她一眼,就背过去径直跨进考场了。那浑身不爽的劲儿,就差把“就你?”俩字写脑门儿上了。   难不成,拽哥本人不是个不学无术的校霸,是传说中表演天天鬼混却门门第一的天赋流学霸?   然而,这个结论在第一门考试完柯简就自觉划掉了。   -   清凉的夏风从透明玻璃窗里钻进,吹起柯简语文试卷的一角。头上的电风扇还在呼啦呼啦转着,安静的教室里充斥着刷刷刷书写的声音,而拽哥其人,正坐在她的面前,睡得香甜。   柯简自诩做题速度不算慢,甚至说的上快,每次考试都会留下十多二十分钟的时间检查,这次也不例外。正当她开始构思作文时,石英表里的指针才指到9:50,而拽哥已经懒懒地趴下了。   柯简也没分心思想太多,看了两眼他脱掉鸭舌帽后发顶翘着的呆毛,拿着草稿纸写下作文框架,总论点,分论点,论据素材……   第二门考试是数学,中途就休息了十五分钟,要一直考到下午一点过。   柯简抻了抻脖子,把散发着油墨味的试卷铺平,快速浏览了下题型。试卷分为AB卷,A卷100分,B卷50分,和他们常规的考试题型一样。   一路顺畅地做到A卷最后一道几何题,求一个四边形ABCD周长取最大值时,某两条线段相除的值。柯简毫不犹豫地提笔开写,因为有之前做几何专题的累积,这些题对她来说并不难。   正当她写下一个数值,准备翻页时,宁静的教室里突然传出一阵铃声——“Every Sha-la-la-la,Every Wo-o-wo-o,Still shines……”   柯简笔下一滞,她的手机正是这个铃声。但柯简没抬头张望,早在出门前她就把手机搁家里了,根本没带。   平地惊雷似的铃声像缓缓靠近氢气球的尖刺,在这肃穆的考试氛围里不断戳着大家紧绷的神经。监考老师快速走上前,从讲台满地的书包里不断辨别,最终拽起个纯灰色的书包。   “都说了让你们考前检查下手机是否关机,这谁的书包?自己上来认领下。”   所有的人都没动,柯简连头都没抬,看着B卷的第一道填空题。   铃声依旧在不断的响。“以为不认领就没事?这种行为默认为考试违规!这堂考试没有成绩!”监考老师的话非常严厉,柯简皱起了眉。   当她看见监考老师非常不耐烦地拉开书包的拉链,准备从书的扉页上看书包主人的名字时,柯简耳边如巨石落地,轰隆一声,整个人有种毫无知觉的麻木。   ……这是她的书包。   可她的手机怎么会出现在这?   柯简面如死灰地从最后一排缓缓站起。好吧,看来还是只能去安城一中读书了,她想。不过也好,离家近点,也方便。   只是前面一直睡得跟雕塑般的人不知道为何,突然先她一步,整个人轰然起身,课桌被撞地发出“哐哐”的噪音。他后手朝她示意地摆了摆,刚搁得委屈的长腿此刻正悠闲地往讲台上走去,周围人的目光跟磁铁似的,而他似乎浑不在意。   “我的。”他说,声音懒懒的。   “你的?你这门考试成绩无效了!”监考老师拉上书包拉链,递给他,“把手机关了!”男生接过书包,恰逢铃声正断,他没打开拉链,只是用手指敛了敛鸭舌帽帽檐,然后跟逛街似的走出了教室门。   柯简慢慢跌回凳子上。   她一向清醒的头脑里乱成一团。她的手机不是放家里了吗?是谁给她打的电话?那个男生为什么要帮她?   柯简用手搓了搓脸,算了,等会儿都知道了。她深呼吸了两下,聚了下心神,就刚才的思路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第一道填空题……   等到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监考老师从前到后依次收完试卷,说:“可以离开了,东西带齐。”   所有考生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忙不迭地拿了自己的书包,出去觅食了。   柯简一直磨到最后一个。   监考老师清理卷子份数,在讲桌上怼成整齐的一叠,她看了眼柯简,好心提醒道:“同学还不走?休息时间就只有四十分钟,快去吃饭吧。”   柯简嗯了声,从讲台上捡起了一只孤零零的黑色书包,出了教室门。   ·   一出门,就看见双手搁在走廊栏杆处的男生。   午后阳光刺眼,橘红色的烈日炙烤着大地。燥热的夏风吹起他前额的碎发,那男生倦倦地轻闭上了眼,右眼角下方有颗微不可察的黑痣。利落干净的五官轮廓在光线下显得更加俊朗,只是他的神情却有种淡然的漠不关心。   柯简缓缓地走到他身边,没有叫他。   像是察觉到什么,那人睫毛颤了颤,转过头看她。   “你的书包。”他拽下右肩的书包,递给她。   “谢…谢。”柯简也交过他的书包,有些不自在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他望着她泛红的脸颊,右手暗暗握成拳,明明有些尴尬茫然还强装镇定的样子,莫名有种恶趣味想逗她,于是眉毛飞扬地说:“告诉你后是不是还要加我联系方式?”   “……”   “宁寒柯。”他的声音有些低哑,透出一种无所谓的倦怠感,望着碎金天际线的一端,轻声道:“你别想太多,我妈逼我来考的。我根本就不想来,在那睡着也不舒服。”   “谢谢你,我叫柯简。”   “我好像没问你叫什么吧?”他转过头来,挑了挑眉。   这不是交际的基本礼貌吗?柯简叹了口气,瞧见他额角处还有残留的两条压痕,清了清嗓子道:“我请你吃饭吧?”   不管怎么说,还是他帮了忙。   宁寒柯瞥了眼她没什么表情的严肃脸,略直的唇角抿的有些紧,于是捉弄的意欲更盛,眉梢处带着稀松的笑意:“你这是单纯地感激我,还是借感激之名想和我一起吃饭?”   ……   谁来告诉她一下,这拽哥走的什么路线啊?   柯简面不改色:“为了感谢您帮我拿书包。还有,我有男朋友了,还很帅。”   宁寒柯满脸写着不信。   “真的。”柯简点了点头,“你吃什么?得快点了,只有40分钟的休息时间。”   “不吃了,下次请我吧。”宁寒柯道,伸了个腰后悠悠地转身走向楼梯,“对了,劝你别去学校食堂,外面餐馆人也多,等不到,不如直接去超市买个面包啃。”   话毕,人就消失在楼角。   柯简从书包的内侧找到了自己的手机,解锁后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来自于她的老爸,柯宏同志。   回拨过去才知道,她爸早上趁她洗漱的时候,以为她粗心把手机落沙发上了,给她装书包里了。   老爸还说,奶奶明天要出院了,全家人都要去看她,打电话就为告诉她这事儿。   柯简真不明白,她爹是不是派来故意来折磨她的。手机装了就算了,也不告诉她一声。明明说了今天考试,还打电话,虽然他说十二点过估摸着也考完了才给她打的,但晚上回来告诉她会不一样吗?   柯简头疼地挂了电话。   ·   转头回过身,一眼就看见文渠哼哧个红脸,提着个大塑料口袋走过来。   “艹啊,你是没看见食堂那人挤人的壮烈场景,老子昨晚吃的饭都快被挤出来了。”文渠撩起前襟,给自己扇了扇风。   柯简摸出张湿巾纸递给他,俩人随意找了个长凳,坐那啃起了面包。   溪楠中学校园里修了个人工湖,四周种有修长的白杆芦苇,正随风肆意点着头。偶尔白鹭从天空掠过,飞到湖边驻停饮水,水面就会泛起一圈圈涟漪。   他们就坐在湖边的木质长凳上,榆树下阴凉一片,斑驳的树影跌入柯简白皙的颈间。   “好困,我好想睡觉,这破学校中途就休息四十分钟!”文渠瘫在凳子上,低声咒骂。   “你眯会儿吧,十分钟后我叫你。”柯简翻了翻题集的物化部分,认真地看了眼电路题。   “柯总,柯老板,柯大爷!就这么会儿您还看书,钢铁做的啊。”柯简已经滑到下页的小孔成像实验题了,回复文渠:“我物理不是很好,你知道的。”   “你的不好就是考不到满分的不好,算了,跟你说跟对牛弹琴似的,我睡会儿。”   被对着弹琴的柯牛望着说完后秒打呼的文渠:“?”   溪楠中学的考试时间见缝插针似的安排的很紧,一直到英语考完,柯简都没什么实感。   五点半,太阳西斜,高大的座座楼宇割裂出昏晓,投在地面上的阴凉像一片恬静的湖水。天际的火烧云灿烂而瑰丽,柯简的心情难得不错。   下午的考试宁寒柯都没来,柯简望了眼溪楠中学校门旁刻着“A大生源地”的金色牌匾,心想,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到他。 第3章 坏骨   柯简和她爸到医院的时候,所有柯家的人都到了。   洁白的过道里飘满了消毒水的味道,穿白衣的护士拿着记录表和体温计匆匆走过,柯简看着一向爽朗轻松的老柯,竟变得沉默起来。   “你儿到了!”二姨尖声对着耳背的老太太说道。   柯简走入房内,看见静脉插着针管的奶奶被升降手柄摇得坐起来,病床周围围了一堆人。桌上摆满一些牛奶蜂蜜三七粉之类的补品,所有人都在嘘寒问暖。   她没来由地突然很想说,第一天奶奶住院的时候,好像没这么热闹呢。但她知趣地当了个懂礼的后辈,依次向病房里的长辈们问了好。   奶奶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她爸柯宏是最小的那个,也是混得最差的那个。   尤其是他爸妈离婚之后,家里的大娘二姨都若有若无地谈起——柯宏还是得继续找个人过,他这样子,过得又懒又糙,下半辈子指定难受,女儿养大了还不是要嫁人。   话是这么说,但最终总会嬉笑地聊起小区里那谁谁二婚家庭的事。什么后妈和孩子两边斗,两口子各管各的工资,吃饭都要分开买菜……   二姨披散着大波浪卷发,明明已近五十岁,还打扮地十分精致。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削着苹果,对奶奶说:“妈,我们商量下周全家人一起吃个饭,这么久没聚了,顺便庆祝你这次健康出院。”   她把苹果分成了几瓣,分给了奶奶和几个长辈。   柯简和她爸都没有,但她也不馋那口,正无所事事的跟文渠聊着,说他有认识的小学生想找个家教。   从进来为止,他爸柯宏同志没说过一句话,只是跟她一样摆弄着自己黑色的翻盖手机。柯简余光一瞥,居然在那一列列地翻电话通讯录!   “哎,我吃啥苹果哦,牙齿都没几颗。小简,你吃啊,你牙齿好啃得动。”奶奶把手里的小瓣苹果颤颤巍巍地递给柯简,柯简一下子接过了。   二姨看了她一眼,望着病床上头发花白的老人,不太高兴道:“要吃这还有,你手拿过还给人家,都搞脏了。”   柯简听完她的话,毫不在意地一边继续和文渠聊天,一边啃苹果。   嗯,挺脆,还甜。   “妈,我出去抽根烟。”宁宏终于说出了他的第一句话,然后转身出了病房。   柯简看着周围的人讨论着去哪吃饭,要什么规格,时间定在多久,怎么出行……对了,一提到出行,她缺席的爹又成了话题中心。   “哎,早就喊柯宏去考个驾照,非要骑那个摩托车,好危险,他还骑飞快。”   “就是,考个驾照还可以把酒戒了,一举多得嘛。”   “现在二手车又不贵,万把块钱的都可以买一辆,出门多方便。”   “算了算了,他就这样,你们还不了解啊,根本不听我们的。”   “……”   柯简从小到大早学会屏住呼吸降低存在感的技能。她就站在人群之外,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继续和文渠聊着,说那个小学生也不是找补习的专门老师,主要还是陪着玩。   “柯简你一天天玩手机,都不怕近视啊。”   她也不知道,自己都这么安静了,怎么也被卷入话题。   柯简适当扬起了疑惑的脸,看着颧骨很高的大娘痛心疾苦地劝道:“你少玩点儿手机,你婷婷姐就是你这样玩,把眼睛都玩近视了,看啥都麻烦。”   “哎哟,你家婷婷哪里是玩手机近视的嘛,明明就是努力学习看书看的,不然我们家都没这么优秀的大学生。”二姨顺着接话。   “你这说的,就个211的学生,有啥好优秀的。”   柯婷婷是她们柯家第一个正经大学生,当年高考考了613分,大伯大娘家大张旗鼓地办了三天的宴席为她庆祝。尤其是后面二姨家跟着出了个二本和姑妈家出了个专科学生后,这含金量更是不言而喻。   “对了,柯简你今年中考吧?考得如何,感觉能不能上平城一中?”大娘问。   “…不知道,等成绩出来吧。”   “没事,跟我们实话实说嘛,都一家人怕啥。你婷婷姐以前就读平城一中,我认识她们教务主任,可以帮你托个话。”   “嗯,到时候再说吧,谢谢大娘。”奶奶身边坐着的大伯起身去上厕所了,她笑得满脸皱纹招呼着柯简:“过来坐啊。”   柯简坐在奶奶身边,揉了揉她关节肿大的手面,轻声问道:“怎么样了奶奶,感觉舒服点没?”奶奶拍了拍她的手,“松多了,心里不难受了。”   “那就好。”柯简眼睛里写着轻松的笑意。   “考完了就好好休息,准备去哪玩玩不?”   “暂时还没有打算。”   “要去哪别怕没钱,奶奶这还有。”她样子像个狡猾的小狐狸,手指放进被窝里隐隐比了个2,冲她悄声做着“两万元”的口型。   柯简笑得东倒西歪。   最后,他们一大家人确定周五去皇冠假日酒店,在经历一番剧烈的争论后,还是由大伯家请客。用他们的原话说,他们家辈分最大,今年的生意也做的还行,小赚了个百万。   柯宏抽完烟回来,被安排地明明白白。他们爷俩一个坐大伯家的车,一个坐二伯家的车,到时候等在小区门口。   *   柯简在周五早上接了个电话,电话通知她:   “柯简考生你好,你的成绩在所有考生里排前50名,可以免费就读我们溪楠中学的清北班。下周天上午8:30到下午5:00是报名时间,错过即视为自愿放弃。”   她有些意料之内的喜悦,虽然没说具体名次,但她毕竟拿到了入场券。   终于要脱离这15年来熟悉的生活轨迹了。倒背如流的街景,乏善可陈的交流,若有若无的比较……其实,她一直都想离开这里,不用太远,但是足够新鲜。不仅是因为她正处于青春期,有着一种异常猛烈的叛逆欲。   更因为,袁阿姨要搬进来了,下个月。   柯简是个矛盾的人。她并非不接受袁阿姨,对她也没有任何意见,只是像家人一样相处,真正参与到彼此的生活里,这让她有些不适应。   她像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雏鸟,一心想着脱离这名为“平城”的桎梏,已经等不及羽翼丰满,只期待一场鲜活的飓风,能托着她飞往另一片高空。   -   皇冠假日酒店内。   他们一家子人点了间包厢,围着一张巨大的旋转餐桌。老柯拉着唯一可以说说话的姑爷正互相沉默的喝酒,柯简则从始至终地表演她的拿手戏——隐身。   吃完饭,一群人就闹着去茶水间搓麻将,柯简闲适地坐在奶奶身边,陪她聊天。   “你是不是不太高兴啊?”奶奶喝了一口苦荞茶,突然问道。   “嗯?”   “你从小到大,一不高兴就没什么表情,话也很少。”   “…没。”   “我知道,你每次跟她们一吃饭就不太高兴,你大娘和二姨总是会各种炫耀,拐着弯地数落你爸,你肯定不高兴。”   “真没,习惯了。”   “哎。”奶奶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小简真是不容易啊。”   柯简轻轻笑了笑,别开了眼睛。   “我听你二姨说顶楼有个大泳池,还有卖泳衣的,年轻人都喜欢去。你去游泳嘛,陪着我老太婆子多无聊。”   “不无聊,而且我也不会游。”   “正好去学啊,我给你出钱!”   “我真不想去。”   奶奶故意板起脸,声音拉得老沉:“是不是长大了,都不听我的话了?”   柯简无奈,只好拿过奶奶非要塞到她手里的红钞票,慢吞吞地坐着电梯去了酒店顶楼。她明白,奶奶只是变着法的想让她开心一点。   -   烈日当头,暑气难耐。   挑了身最为保守的泳衣,柯·旱鸭子·简还不得不破费租个游泳圈。   换了衣服的柯简在阴凉处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脚背划过水。她想着既然钱都花了,游就游吧。缓缓地浸入冰冷的池水,鸡皮疙瘩瞬间一圈一圈的起,柯简手指紧紧地扣住游泳圈。   渐渐适应后,她反而有种奇异的舒适感。就这样胆大起来,从浅水区滑到了深水区。   恍然间听见岸边有人在大声嚷嚷着什么,她探了探头,然后就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右眼角下还有粒黑痣。   柯简眨了眨眼,思考着该怎么不太尴尬地打声招呼。宁寒柯看她一副纠结的样子,紧闭的嘴唇仿佛撬不出“嗨,你也在啊”的话,于是笑道——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追我都追到这儿来了?”   “……”   柯简愣了一下,然后动作利落地划过水,面无表情地背对他朝浅水区游了过去。   站在他一旁的男生看后笑得直打跌:“噗哈哈哈,还以为你多大魅力呢,你看看人家那副嫌弃的样子。”   “闭嘴。”   “还不让人说。”   “她这是战略——欲擒故纵,听过没?”   柯简游得更快了。   宁寒柯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柯简就特别想逗她。尤其是她一脸纠结还强行淡定的样子,很像家里养过一条萨摩耶。   平时看起来端正老实,却总焉着坏,最爱偷偷摸摸进厨房。紧张偷吃的时候眼睛总往门口瞟来瞟去,被发现后还强行镇静地冲人摇尾巴,然后面无表情地提臀溜走。   柯简这边当然没想到有人把她比作狗,只是心里暗想着,流年不利,出门没看黄历。正分神间,一个光着上身的中年男人突然倒着游来,直愣愣地撞到她的右肩上。   “哎哟,妹妹不好意思啊,没撞痛你吧。”那男人有着不太平坦的肚腩,说起话来跟他两颊的肥肉一样,有些腻味。   “没。”柯简冷冷地说,兀自游开了。   “不好意思啊妹妹,真不是故意的。”中年男人四处张望后附近就她一个人,连忙跟上去,“不如我教你游泳吧?蛙泳仰泳自由泳我都会,包教包会啊!”   柯简皱着眉头,很不耐烦地说:“我不痛,也不想学,麻烦你可以让开吗?”   那人反而笑了,眼睛眯的小小的:“你看你还说不生气,哎哎哎,我真不是故意的。这样,哥哥请你吃那边卖的漂浮下午茶好不好,给个机会让我将功赎罪嘛。”   柯简没再理他,径直往岸边游去。   却不想那男人一把拉过了她的游泳圈,强行让柯简和他对视,右手还重重地搭在她肩上,笑得黄牙里龇出白色的口沫:“妹妹别生气嘛,我是真想请你吃下午茶的。”   柯简胃里一阵恶心,一巴掌清脆地拍掉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还没组织好什么语言,一把低沉愤怒的男声在身后骤然响起——   “你他么的干什么?!” 第4章 坏骨   柯简有些难以言喻这瞬间的感觉。   她本来对这就不熟,一个人游来游去也有种闯入私人领地的局促不安,当她一直被一个体型和力量强她数倍的男人骚扰着,尤其是被扯住游泳圈后无法动弹的那一刻,一阵恶寒从脚底没过头顶。   “哎,不小心撞了下这个妹妹,跟她道歉呢。”那中年男人脸上堆欢,松了手里的游泳圈。   “哦,这个道歉法啊。”宁寒柯游到他们身边,在所有人意料不及时,突然一脚猛踹上男人的大腿根儿。   “脚滑,真对不起。”宁寒柯摊着双手,毫无诚意地道:“叔叔,您别生气,我请你吃下午茶吧。”   “艹尼玛的傻逼,你他妈的是不是找死!”那男人被踹的生疼,眼睛眯成一条缝,恶狠狠地看着他。   “对啊。”宁寒柯人很高,从水里笔直地全身站起。   他阴着脸有种近乎残忍的戾气,再次慢慢靠近那人,觑着眼睛沉默地俯瞰对面的男人。在他有些无意识地倒退中,宁寒柯手肘狠狠一挥——   只见他的手指握成拳却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肩膀上,像一个熟人间亲昵的招呼。   “哎,这么害怕啊,叔叔,”宁寒柯嗤笑了声,“不是找死么?”   男人嗫嚅着没怎么答话,而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已经快速地站在岸边,吹了口哨子把人招呼上岸。   “这傻撞我。”那男人本来有些害怕,但想着这么多工作人员在这,这毛头小子算个几把啊。   宁寒柯却毫不看他,只对穿戴整齐的工作人员说:“他刚刚在泳池里骚扰这个女生,你们可以去看监控。”   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派了一个人离开了。   “我只是不小心撞了她,不信你可以问她。”男人用一种阴恻恻的目光盯着柯简,脸上横肉四溢,无声示意着威胁。   柯简白着张脸,被泡涨的手指轻握成拳。垂眸片刻,她声音清晰地叙述:“他倒过来撞我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但那之后,他一直纠缠我,让他走开却强行拉过我的游泳圈,还把手搭在我身上。”   “好的,大概明白了。”工作人员听完后,非常客气地对男人说:“先生,现在请您先行离开我们的泳池。”   “你他妈的监控都还没看,就让老子离开?我可是你们酒店的贵宾客户!”   工作人员没有理他,只是重复道:“先生,请您先行离开。”   “老子就不走!怎么样!你叫什么名字,我他妈现在就向王经理投诉你!”   “先生,请您自行离去,否则,我们会叫楼下的保安请您离开了。”   ……骂骂咧咧中,那男人不情不愿地走了,走前还不忘指着人恐吓:“你们以后给老子小心点!”   ·   柯简坐在更衣室里,一直没换衣服。   心里的滋味不知道如何描述。恶心的、后怕的、愤怒的、难过的……她曾经不是没听过骚扰,甚至也在网上看过一些防身的技巧,但当这天真的来到了,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力量这么渺小。   更可怕的是,没有任何证据,别人也会说,你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伤害啊。可只有经过的人才明白,那瞬间如同毒蛇舐吻般的残忍和恶寒。没有那么多的幸运,也没有电视剧里轻松制服恶人的利落爽快,真实地,只有悬殊力量之间显而易见的对比。   ……   像一只疲惫的小狗没了力气,柯简弓着身子,把自己蜷成一团,双手抱膝,就一直坐着。   过了良久,她才重重地吐了口气,拿着储物柜里的东西,去淋浴室洗澡换了衣服。还没跨出淋浴室的门,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是她的妈妈,简珍女士。   “喂,妈,”柯简的声音很干涩,像是缺了润滑油的齿轮在负荷地运作,“什么事?”   “小简,你在干嘛呢?”   “没什么。”   “哦,我们下周吃个饭吧,好久不见了,妹妹挺想你的。”   “……”   “没空吗?我下周就要派去外地工作半年了,这下子会很久见不到的,妈妈…妈妈也很想你。”   “好。”柯简边往外走边说。   柯简的妈妈是在她读三年级离开的。当时她满脸含泪,说,对不起女儿,妈妈工作太忙,照顾不了你,等之后妈妈安定下来,再来接你。   小柯简就呆呆地抱住她的脚,不想她走,直到手指被一根一根地掰开。   后来,妈妈果然安定了下来,她重新找了个男人,还生了个叫“陈欣”的女儿。但她依旧在平城里定居,离柯简并不远,读初中的时候偶尔来接柯简,带她回她的家。   “想吃什么呢?”她问。   “都可以。”柯简站在酒店顶楼的一角,望着落地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像一墩墩沉默又伟岸的巨人。   “那就去吃你最喜欢的烤肉吧,怎么样?我听说天街最近新开了一家炭火烤肉,味道挺好的。”   “嗯。”   “开学要读高中了吧,决定去平城一中?”   “不,去溪楠中学。”   “哦,那学校也很好,就是离得远了点儿。那个,我听说…你爸,他是不是要结婚了……”听筒里传来小心翼翼的声音,似乎还能听见她浅浅的呼吸。   柯简不知道为什么竟笑了起来,泡到发白的手指轻搓了下窗边盆栽的嫩绿叶片,“是。你们分开这么久了,我爸大概也需要有人陪吧。”   “…小简,你还恨妈妈,是吗。”   “没恨你,别想太多。不过,他是真的要结婚了。”   柯简挂了电话后,转了转手腕。   一回头,就看见一脸尴尬的宁寒柯,站在离她五米处,手里捧了杯水。   “不好意思啊,我刚……”一向态度顽劣又臭屁的宁寒柯竟然说话卡了壳,“我刚下楼买了杯热可可,现在已经不烫了。”   说完就把飘着浓厚巧克力香味的白色纸杯递给她。   柯简疑惑地看着他,没有接。   “之前,对不起。”宁寒柯摸了摸鼻子,“一直觉得你严肃巴巴的,很像我初中那个老是巡逻的年级主任,就想逗你玩,所以开玩笑有点没把握尺度。”   柯简没想到他居然为了这个跟她道歉。   但也能明白,经过了今天这事,他多少也有点想法。不过她倒真从没往心里去,大概是宁寒柯虽然表现地很恶劣,但看人时眼睛乌黑清澈,像倒映着月光的湖面,很赤诚,很干净。   柯简接过纸杯,轻声道:“谢谢。”   酒店的空调开得太足,柯简被吹得都有些手脚发凉,她喝了口甜腻的热可可,一股温热的暖流进入胃里,熨平了她发涩的喉管。   “没事,”宁寒柯挠了挠头,“刚才不小心听到你打电话,抱歉啊。”   柯简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我爸要结婚的事?还是我爸妈离婚的事?”   “…都、都有吧。”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宁寒柯嘴唇轻张,一时之间竟然回答不上来。   “你完全不用道歉。你不是故意偷听,而且,我爸妈离婚或我爸再婚,都是很正常的事,像世界上无数离异夫妻那样。最重要的是,我并没有什么心理上的负担,需要你小心翼翼照顾我的情绪。”   话毕,柯简一手提着装有泳衣的塑料袋,一手捧着纸杯继续喝了几口。而宁寒柯站在一旁,嘴唇翕张,神情呆滞。   “好吧,那…”默了半晌,宁寒柯从裤兜里摸出了一个白色手机,“那…我加你个联系方式吧?”   柯简看了眼那部最近风靡全国的全触屏手机,设计简洁精巧,中间只有个圆形的按钮。她记得,应该是叫“苹果4s”吧,跟她大娘和二姨刚拿在手里晃来晃去的一样。   “干嘛?”柯简看着他难得吃瘪的脸,像个有些委屈而垂头丧气的小狗,脑袋上甚至还应景地竖着两根呆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他:“你这搭讪呢?”   “……”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还很帅,告诉过你了。”柯简继续道。   “……”   “我看你不是要读溪楠中学吗?我应该也要去!以后就是同校同学了,你想什么呢?我才不是撬墙角的人!”宁寒柯像是把这辈子的感叹号都用完了,整个人脸上留下激情过度后的半片绯红,右眼角处的黑痣都跟着眉飞色舞起来。   “你也去溪楠中学?”柯简语气里充满了疑惑。   “我中考成绩也可以考进去好吧?!又不是非要走自主招生。”宁寒柯愤然道。   也是,如果中考成绩够高,他也的确不需要认真对待自主招生考试。   “干嘛,不信啊?”宁寒柯看她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她信了没。   柯简点了点头,“信啊”。   只是那话说得毫无分量,像个敷衍小孩莫名其妙取闹的大人。也不怪她,宁寒柯本人浑身上下透着不靠谱的气质。从入校门前的丢烟,考试时候闷头睡觉,再到后面直接旷考。   “切,”他抽了抽嘴角,“所以你考上了溪中清北班?”   柯简:“嗯。”   “你知不知道我江湖人称什么?”宁寒柯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   “柯总。”   ……   “同为柯总,所以你就能进火箭班,还不允许我进个平行班?”   柯简想到了考试前第一次见到宁寒柯。当时文渠站在旋转楼梯处,大声喊道:“柯总!考进清北班请我吃饭啊”,宁寒柯转过头来一脸郁色地看着她。   原来是他觉得自己这么帅个大老爷们儿,居然跟个小丫头片子撞了绰号!   “我大方,你牛逼,你叫柯总,我叫小柯总,行了吧。”   “……”   “老柯,柯总,所以加个Q/Q?”   柯简拿出手机,加了他的号,突然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一般什么时候叫别人老柯?”   宁寒柯一脸懵:“什么时候?”   “叫我爸爸的时候。”   ——言下之意,谢谢宁寒柯你这个便宜儿子叫我爸爸。   ……看着他还没绕过弯来的问号脸,柯简的心情竟变得好起来,也许是刚认了个傻大儿吧。   -   柯简站在明亮的水晶吊灯下,看着洁白大理石上映着自己隐隐绰绰的身影,突然想到她刚才也是这样,呆呆地蜷缩在更衣室里望着自己的身影。   当时,他应该在外面等很久了吧。   “你还真有男朋友啊,现在学霸也早恋?”他满脸不信地离别前嘀咕了句。   “是啊。”柯简眨了眨眼,笑了。 第5章 坏骨   柯简和她爹坐了文叔叔家的车,他们一块儿去溪楠中学报名。   文渠考试发挥地比平常好很多,虽然也没考上平行班,但只差几分,按招生办那边的意思,交个几万块的建校费,就可以去他们学校读书了。   “哎哟,老柯啊,还是你命好。小简和这臭小子从小玩到大,你女儿随便就考了个最好的班,免费就读。这狗东西,读个最烂的班还要倒贴几万。”文叔叔开着车,一个刻着平安的车载玉坠挂饰左右摇晃。   “哪儿哦,小文还是多懂事的,这一年进步好大,连老师都在说。”柯宏嘴角咧着笑,摆了摆他粗粝的手掌。   “这倒是,还是黄金条子下出好汉,该打就打。”   文叔叔虽然嘴里念叨着几万块的建校费,但却打心底的高兴,毕竟文渠刚初三模拟考试的时候,700分的满分考了个450,差点儿没把他夫妻俩气吐血。   本来以为连平城二中都上不了了,没想到还挺争气,不到一年进步了一百多分。   文渠听完他们的谈话后“切”了一声,满脸不屑地转过头。   “刚看你偷笑了。”坐在他旁边的柯简凉凉道。   “……”文渠再次转过头,拒绝跟她交流。   *   排着长队站在招生办公室外,文渠和柯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那礼物我帮你还给康潜了,他也没问我为啥还给他。”上次柯简站在中考考点外,等文渠,主要就是为了这事儿。   “嗯,那就好。”   “他送你什么啊?你还要还给他。”   “一个kindle。”   “这小子有钱啊,你干嘛不收,他好像给挺多人都送了毕业礼物。”   “太贵重了。”   最重要的是,这人在他中考前一天,突然发短信问她,考完后能不能考虑下做他女朋友?   柯简看见消息后整个人就是大写的懵。她自认为自己和这个同桌只是平淡的同窗之交,平时也就普普通通聊天问题,也没怎么过分接触吧。   当时柯简也没有给他个明确的回复,只是单纯地说,等你考完再说。   班级聚会那天,她又忙着去跟老爸袁阿姨吃饭,只好委托文渠帮他把礼物还了,然后在短信里非常利落地发了好人卡。   后来,康潜还给她打电话,以朋友的名义经常约她出去玩,拒绝一次又一次,柯简有些头痛。   “他是不是喜欢你啊?我看他当时拿回礼物还挺伤心的。那你就,没对人家有那么一点点意思?”文渠突然凑进柯简的耳边,贱兮兮地问道。   “不是。”   “嗯?”   “他不喜欢我。”   “怎么会?那他喜欢谁?”   “他啊——他说,他还挺喜欢你的。”   “???”   “他知道我们玩的好嘛,贿赂我,好拉我当助攻吧。”   “……”   柯叔叔快来,你女儿又开始讲鬼故事了!   文渠结结实实地在柯简的脑门上敲了一记,还没来得及骂她,就看见一个大步流星跨出招生办公室的男生,很是眼熟。   正是他们嘴里的康潜。   “说曹操曹操到,古人诚不欺我。”文渠咂了咂舌,看了眼柯简,脸上写满了看戏。   康潜长得还挺高的,戴着个金丝眼镜。书包上有个巨大“NIKE”的logo,穿着一双繁厚的鞋,五颜六色拼在一起,鞋带还是一黄一橙。   用文渠的话说就是——骚包一个。   康潜快步走到柯简面前,冲他们招了招手:“你们也来报名啊!”   柯简点了点头,适当地接话:“好巧。”   康潜心想,不巧。自从柯简5月份确定被保送之后,她照常上课,一直坐他旁边刷着一本很厚的蓝色题集。某天他意外看见封面,溪楠中学自主招生考试……   原来她不一定去平城一中啊。   于是康潜也在某个周末去溪楠中学报了名,领了题集,像他们一样参加了考试,然后来到这里。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喜欢柯简。   平心而论,柯简并不算第一眼美女,但难得很耐看。巴掌大的脸,一双冷静乌黑的杏眼,小巧的鼻子,还有总是抿着的略白的嘴唇。   柯简和他们班上的女生都不一样。不是不合群,也不是性格孤僻,而是总感觉游离在外,没什么脾气,也没什么情绪,对谁都是淡淡的。   除了隔壁班那个姓文的小胖子,还没看她跟谁走多近。   有段时间他们班刮起了一阵暧昧风,所有人都在私下讨论谁和谁好上了,谁喜欢谁,谁给谁写了情书,康潜看了眼低头认真写题的柯简,没来由地想到,她会不会也有喜欢的人……   突然间,心跳变快。   ·   “待会儿要不一起去溪城区逛逛?熟悉下学校附近环境。听说最近不远处就开了个家乐福,里面还有电玩城什么的,一起去玩会儿?”康潜提议。   “下次吧。”   “好啊。”   两把声音同时响起,柯简侧过头望了文渠一眼,他瞬间改口道:“啊,差点忘了,我爸等会儿送完我们回去还有事情要忙,下次再聚吧。”   “我可以叫我们家司机送你们回去,不麻烦的。不行也可以打车,坐个公交车也方便啊。”康潜笑着坚持。   柯简有些纠结。   “还是说,毕了业大家都不是同学了,没必要一起出去玩了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加上柯简之前一直拒绝,她只能无奈地点了点。报完名后,开始了尴尬的三人行。   -   电玩城内。   霓虹灯不断闪耀,各种机械音接连乌拉乌拉地响起,一座跳舞机前有两个穿着清凉的女孩正动作漂亮地完成着电子屏里的指示。   “你们想玩什么?我请你们玩吧。”康潜朗声说道。   “谢谢。”柯简说。她想,争着给又是一顿麻烦,还尴尬,于是让他们先去,说自己去趟卫生间。   到楼上买了三杯奶茶和一些小吃,柯简才下来,看着文渠和康潜两人骑着摩托车,正暗自较着劲儿。   男孩子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连一个小小的游戏,胜负欲都会很大。   文渠选的一辆黄色摩托,还在最终的冲刺中,却已经弹出“game over”的界面。   康潜压了压自己嘴角,淡定地问柯简:“要不要来试试?这个操作还挺简单的,用不用我教你?”   文渠拍了拍她的肩,没听清楚嘀咕了句啥,招手让她坐下。   “没事儿,以前玩过这个游戏。”柯简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文渠,跨腿坐了上去。   她骑在摩托车上,一身简单的蓝T黑裤,一双灰色低帮帆布鞋踩着油门。盯着界面的神情平静而专注,嘴角绷的有些直。   还挺帅。文渠想,反正比旁边的骚包帅多了。   第一局,柯简手有点生,在两个弯道处没把握好度,飘逸甩得有点狠,险些擦过边界。但她仍然领先所有人,在终点处淡定地等候康潜过线。   另一旁的康潜脸色有点发僵,然后大方地笑道:“你玩得不错嘛,要不我们再来一次?”柯简点了点头,他利落地投了四枚游戏币。   第二局。柯简找到了点手感,在转弯处控制着速度,白皙的脚踝随着她的动作凸起一道清晰纤瘦的筋脉。弯道,加速,直道,冲刺,看着黑白相间的旗子,柯简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这次还没等到康潜出现在最后的直道上,游戏就结束了。   康潜看着界面没说话。   文渠又投了四颗币进去,看着两人:“要不,再来一局?”   柯简也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对,于是在第三局压着速度,毫无差错地操作着,跟康潜同时跨过终点。   ……看着一脸颓色的康潜,文渠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忆着刚招呼柯简去玩时说的话——“小伙汁,是时候挨下社会的毒打惹。”   后来他们完全没玩联动竞技类的游戏了,只是夹了夹娃娃,捕了会儿鱼,敲了会儿鼓。   一直走到投篮机前。   柯简转了转脖子,清脆地发出了“咔”的一声,等到篮球从高处落下。   “柯总,来!我们来打破这个记录!”文渠望着投篮机右上角红框里写的“326”分,意气风发地朝身边的柯简说。   “试试。”   两个人定点投篮一前一后轻松过了第一关,第二关的时候球框左右位移,柯简的球老是在半途中被文渠截胡,两球相撞然后砸飞,连个篮球框都没蹭到。   “……”柯简无语地看了眼文渠。   “好好好,”文渠举起手,“您自由发挥。”   柯简又重新开始了一局。这次她一个人麻利快速地重复着捡球,投球,速度像鹰隼展翅俯冲低空般,几乎百发百中,甚至大多数都是空心球。她毫无难度地进了第三关,却也卡在了210分。   “挺厉害啊,小姑娘。”不知不觉间,一个中年男人抽着烟缓缓地走到他们身边。   “上次记录就是两百二十多,你这挺不错的啊,学体育?”   柯简摇了摇头,道:“以前小学排球队的,放松的时候就拿排球投篮玩儿。”   “嗯,不错不错。”那人抽着烟正准备转身走,却被站在另一边也在投篮的文渠拦下:“叔叔,这个326记录是谁啊?这么高?”   “哼。”像是想起了什么,那叔叔鼻子重重地呼出了白气,“个小鬼头,投了一下午,3个球框都差点全给他砸歪求了。”   “下次再来,老子一定拿扫把把他扫出去。”叔叔右手揣兜儿,又吸了口烟,走了。   “……”   他们三个人在商场里无聊地逛来逛去,终于磨到下午四点,柯简拉着文渠快速地跟康潜道了别。   “真不用我叫我家司机送你们吗?”康潜坚持道。   “真不用了,今天已经很谢谢你了。”柯简果断地拒绝。   “好吧。”   -   柯简站在绿阴下,闻着柏油路面被直晒后的焦土味儿,用从冰柜里捞出的矿泉水瓶压在自己的脑门儿上。   “好热啊,怎么881路还不来。”文渠脸上滚下一串汗珠,歪歪扭扭地落入脖颈,柯简拿出纸巾递给他。   “上次说的那个小学生家长是我表姐,听她提过想找个能教一些基础英语,最好跟他年纪相差不要太大的学生。”   “嗯。”柯简想起上次在医院,她对文渠说,自己暑假里想找份兼职。   “主要是他们俩平时都要上班,还是想找个人陪他玩。”   “好。”   “但……那个,我实话实话啊,我侄儿脾气不太好,闹的时候还会砸东西。”文渠小心地提醒她。   “没事儿。”   “那我帮你跟我表姐家说一声?”   “行,谢了。”   晚上柯简和文渠谈好这事,他表姐说愿意给她一天60块的报酬,每天2小时,每周4天,一共一个月。还说让她明天先去她家试一试,看能不能接受。   刚掐掉电话,她妈妈简珍那边又打了个过来。 第6章 坏骨   简珍说,公司临时决定,她还是不外派了,会继续留在平城这边。   柯简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是嗯了声。   两边都陷入了无限的沉默,只听见浅浅的呼吸,就像从3年级到6年级间,那些空缺而苍白的时间。   简珍最后说,下周还是来家里吃饭吧,婆婆也来,好久没见你了。   ·   柯简骑着自己有些生锈的蓝色单车,穿梭在梧桐巷里。夏风吹鼓衣服,阳光落入她的睫毛间隙,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而两旁的知了正驻在梧桐树冠上长声嘶叫。   约定好的地方离她家大概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柯简在小区楼下锁好车,乘着电梯一路到了9楼,敲响了一扇刻着复杂浮雕的楠木大门。   被拴着白色围腰的阿姨迎进,她换了一双拖鞋,阿姨说:“他们出去了会儿,等下回来,你先跟小峻一起玩会儿吧。他刚不好好吃饭,被他妈妈说了。”   小峻,也就是她要辅导的那个一年级的小男孩,现正坐在他的房间里锁着门。   柯简坐在一个陌生的客厅里,双手里捧着阿姨递给她的白色马克杯,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杯沿。她没有东张西望地打量着个房子,也没有喝水,只是安静地聆听着象牙色钟表里指针扫过的声音,咔嚓,咔嚓。   似乎是待够了,一个小胖男孩突然大声摔开门冲出来,手里还拿着奥特曼从中间被折断的残体。   他早知道今天会有个姓柯的姐姐会来,是他妈妈花钱请来陪他玩的。只是等半天,也没见她敲自己的门,软声求他出来,像之前的姐姐一样。   “喂!你谁,在我家干嘛呢?”他扬声问。   “你问我吗?”柯简轻声回道。   “我不问你问鬼吗?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他的眉毛倒竖,脸颊处的肉嘟起,有些生气地叉着腰。   “哦。”柯简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放下手里的马克杯,杯底碰到玻璃茶几,发出“噔”的一声轻响。赶在小男孩发怒前,她才缓缓出声:“这只有我一个人,那你是鬼?”   “我是贺峻!你才是鬼!”   “你一会儿说我是人,一会儿说我是鬼,奥特曼都没你多变。”柯简慢声道,指了指他手里的奥特曼,“你就这样对你的玩具?”   “怎么样?这是我妈花钱给我买的,我爱怎么弄就怎么弄!”贺峻眼里写满了得意,还示威似的,一把把剩半截儿的奥特曼丢到她脚边的垃圾桶里。   柯简叹了口气,也没对他的行为进行评价。过了半晌,放缓了声音低声道:“你听过一个医院的故事吗?”   “什么?”贺峻满脸狐疑。   “就是我小时候看了一本书吧,里面讲,一个夏天,有个人晚上去医院探望病人,找厕所的路上不小心走错迷路了,他走到了一个非常冰冷的房间。你知道太平间吗?”柯简的声音又低又缓,嗓音冰凉,仿佛她就是那个迷路的人。   “太、太平间是、是放死人的吗?”贺峻的脸涨得红红的。   “对,也就是停尸间。那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房间这么凉快,阴阴地冒冷气,于是有些奇怪地转了转,然后看见了一张床,盖着很白很白的布,他从没见过这么雪白的布,于是更好奇地往前走了走……”   “然、然后呢?”贺峻已经坐在沙发旁,一脸紧张地问她。   “然后,那个人看见白布下面好像盖着什么东西,但是他不敢去揭开,正当他有点害怕想走的时候,他听见了很细微的声音,很小很小,好像很难受…”   “什…么声音?”贺峻已经用肉肉的手指捂住脸,从手指缝隙里看着柯简。   “是人在说话。他听见那个白布盖着的东西,非常小声地说,我好痛,我好痛,能不能帮我缝上……”   “他、他为什么要让人帮他缝上?”   “对,那人也很奇怪,但是更害怕,他吓得马上就跑了,冲出了这个房间。”   “然…后呢?”   “然后第二天,那个人去医院打听,说你们这儿一楼是不是有个病人,睡在很冷的病房里,都没有开灯。还说,那人感觉很痛,让医生要不去看看。”   “那医生怎么说?”   “那个医生说,我们这儿一楼啊,没有病人,都是太平间…哦,对了,昨天还刚送进一个呢,可惨了,遭车祸后身体都被压成两截儿了……”   贺峻被吓得嘴唇半张,整个人脸色发白,捂住脸的手肘甚至开始抖起来。   柯简把垃圾桶移了过来,让贺峻能够看见。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疑惑发问:“哎,也不知道晚上的时候,这个奥特曼会不会也小声地说,我好痛,我好痛,能不能把我缝上……”   贺峻看着扔在垃圾桶里的半个奥特曼,嘴唇微抖,眼泪都快掉下来。   柯简问:“你怎么了?”   贺峻牙齿打颤,害怕地问道:“柯姐姐,那我、我该怎么办?”   柯简眉头一扬,“怎么,不是不认识我吗?”   “没有,认识的,柯姐姐,我现在该怎么办?我拿胶水把他粘起来可以吗?”贺峻下一秒就冲进了房间里,把奥特曼的双腿拿了出来。   正小心翼翼把两截儿肢体粘起来的时候,柯简抱着马克杯,喝了一口,慢声道:“嗯,其实呢,我故事还没讲完。”   “啊?”   “其实,那个医生是刚来医院的实习医生,他记错了,负一楼才是太平间,一楼是住院楼,有病人的。那人晚上是走错了一个病人的房间,人家开着空调,正盖着被子睡觉呢。”   “…那,那他为什么说要把自己缝起来?”   “哦,那个啊。他睡觉翻身,不小心把缝着的伤口翻裂了,有点痛。”   “……”   贺峻手里拿着的两段奥特曼,好像粘也不是,不粘也不是,红着个脸瞪柯简。   “原来你怕鬼啊——”柯简声音拉的长长的。   “才、才没有!我才不怕,你瞎说。”   行。柯简点了点头,“再其实吧,刚那个故事还没有讲完。那个走错的人呢,他后来又去了趟医院,也是一个晚上……”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了!”贺峻双手捂住耳朵,奔溃地看着像魔鬼一样的柯简。   “怎么了,我还没讲完呢。”   “你…”贺峻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愤愤地:“上个林姐姐每天都给我讲《格林童话》,你呢?!”   “我?”柯简指了指自己,然后非常淡定地回了他:“我也可以讲童话啊,只是还没跟别人讲过,得想想。好吧,从前有个掉了头的老巫婆,她见人就问,‘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头啊,我找的好辛苦的’”,柯简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装出断头的样子。   “……”   贺峻浑身无力地瘫坐在真皮沙发上,他这下子是确定了。这姐姐跟之前的姐姐都不一样,她一开口就是鬼故事。   柯简看着他的样子,想到了小学四五年级的文渠。   那个时候她还跟着奶奶在一起生活,家里没有光纤看不了电视,只有到文渠家蹭。有时候停电了或者电视不好看,两人捯饬着没事,柯简就开始给文渠讲故事。   像什么电梯惊魂,棺材里的婴儿,深井里的女尸……柯简信手拈来。而文渠也是个心大的主,一边害怕,一边意犹未尽地拉着柯简给他讲,然后晚上哭着做噩梦。   柯简坐在沙发上,接过贺峻刚扔下的奥特曼,观察了下:“你这个胶水粘不了,用透明胶带才行。”   虽然这么说,但手里还是拿着胶水在断截面涂了涂,“其实鬼故事没什么好怕的,都是骗人的。实在害怕的话,你还可以编故事。”   贺峻歪着头没听明白。   “就是,你可以把你害怕的东西讲出来,给他们安排很好笑的事情,或者很差很差的结局。反正,他们的命运完全掌握在你手里,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让他们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   “总之,你做他们的主人,就不会被他们吓到。”   他似懂非懂地想了想,然后问:“那我想让我同桌每天吃大便也可以吗?”   ……你同桌是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吗。   柯简把手里的奥特曼递给他,“为什么想让别人吃大便?”   “因为陈欣这个人真的很烦!非常烦!极其讨厌!”贺峻的嘴翘着,倒过来仿佛能挂个醋瓶儿。   不会是那个陈欣吧……   柯简想。   “她抢我的笔,撕我的本子,吃我的零食,还说我…哼。”贺峻愤然。   “还怎么你?”   “她还说我长得像个多肉!!我哪里像个多肉!?”贺峻气得快哭了。   啊这……   “那个陈欣,长什么样子啊?”柯简讲了太久的话,嘴有些干,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水,随意问问。   “丑!很丑!眼睛像个灯笼!脸瘦的像个猴子!”   ……   “她是不是眼睛长得大大的,皮肤很白,脸挺小,嘴角的地方还有颗痣?”柯简换种问法。贺峻疑惑地望着她,道:“怎么姐姐,你也认识她吗?”   看来是真的了。   柯简以为,就自己今天这恐吓一套一套的,估计当贺峻家教老师这事儿得黄。   她本来还打算去找个超市找找有没有收银员或促销员之类的工作,却在当天晚上接到贺峻妈妈的电话。她说,贺峻还挺喜欢她的,想让她平时带着他,教教基础英语语文之类的。   柯简虽然疑惑,却应承下来。 第7章 坏骨   给贺峻上课的一天下午,他妈妈说,贺峻吵着要去动物园。正好,他们暑假布置的作业里也有一项课外活动,要写作文还要拍照片。   贺峻妈妈派了司机送他们,还让家里的保姆李阿姨协同陪着,照看一下。   夏天里难得的阴雨天,凉爽的风吹起新绿的枝叶,细针似的雨水铺在柯简打的格子伞上。柯简举着伞在购票处买了一张成人票、一张学生票和一张儿童票,还没等到售票员找零,右肩就被人轻拍了下。   “你咋也在?”宁寒柯拍了拍她,有些讶异。   “你不也在?”柯简拿过玻璃窗递来的找零,看着穿上浅蓝色塑料雨衣却还露出很长一截腿的宁寒柯,问道:“你一个人吗?”   “不是,”宁寒柯脸色有些烦躁,“我侄女来我家玩,我妈非要让我带她去动物园。”   “行,那你买票吧,我先走了。”   柯简跟他道完别,就跟着一脸兴奋的贺峻身后,径直去了他最想去的大象馆。   一进大象馆,一股难以忍受的臭味扑面而来,越走近,越窒息。柯简捂住鼻子绝望,看贺峻一脸兴奋,指着大象的鼻子,大声嚷嚷:“姐姐,你看!大象的鼻子好长,还卷!”   柯简无奈地点了点头,“长,好长。”   当贺峻来来回回绕着几只大象评头论足够了,才有些意犹未尽地离开。   一出馆,就看见宁寒柯整个人懒散地杵在门口,利落俊秀的五官有些郁色。透明雨衣上覆着一层白砂糖似的雨滴,黑发有些湿润,软软地搭在他白皙的额头上。   抵他大腿高的一女孩用着粉白的小手正扯着他的雨衣,嘟着嘴道:“走嘛,小舅,你陪我进去嘛。”   “不想进去,我就在这等你。”   “去嘛去嘛——”   “里面很臭的。”宁寒柯满脸不耐,余光见柯简正了无生趣地从大象馆出来,随便指了指,“你闻闻这味儿。”   被指到做示例的柯简本人:“?”   “没有的,”柯简低头弯腰对穿着粉裙的小女孩说,“里面一点儿都不臭,你小舅骗你的,一定要拉他进去看看。”   贺峻还在一边手舞足蹈地附和:“真的真的,那些大象鼻子一甩一甩的,还会喷水,可好看了,你一定要进去看!”   于是,在柯简满意的目光里,宁寒柯被拽进了大象馆。   一路上,柯简捧着黑色索尼相机给贺峻拍了一堆照片,河马馆、长颈鹿馆、羚羊馆……还碰见了好几回宁寒柯,每次对方都阴沉着脸看她。   柯简报以微笑,还把手里的一支山楂条送给了粉裙小妹妹。   ·   猴山是开放式景点,李阿姨一路走来腿脚酸痛,坐到了不远处的凉亭里等他们。柯简看着双臂纤长在假山上灵活地荡来荡去的金丝猴,在玻璃窗外抓拍了几张。   “贺峻,要不要跟猴合个影。”柯简浏览了下照片集,随意问了声。   贺峻:“要。”   “这个弟弟要跟你合影?”不知何时,宁寒柯和柯简又碰见了,他正用着一种欠扁的语气挑衅道。   柯简挑了挑眉,感叹这人还真阴魂不散,于是单手招呼着看猴的男孩:“贺峻快来,这有个哥哥想跟你合影,我给你们拍一张。”   “不是说我跟猴合影吗?”贺峻还在盯着一只窜上树顶的小猴,没看他们。   “对,是跟猴拍,一样的。”   “……”   柯简和宁寒柯最大的对比就是,他俩一个行动派,一个口嗨派。贺峻转过头来,脸红红的,走到宁寒柯旁边,小胖手伸出来比了个2。   “我也想拍!”另一边看猴的小妹妹瞧见自家小舅,正要和玻璃窗里的金丝猴合照,非常兴奋地抓住宁寒柯的手叫道:“我也要跟猴拍!”   “……”   宁寒柯:“?”   谁猴?   于是一张俩小朋友一左一右,笑站在一脸菜色的宁寒柯身边,背景图里的金丝猴正跳跃的照片在快门下生成了。   “你、够、狠。”围过来看成像的宁寒柯,恨恨地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   “别、客、气。”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上,溅成一粒粒破碎的玉珠。几朵倒垂的七里香也被浇的掉下,声音微不可闻的坠落。   “你怎么了?”柯简看从刚拍照起脸颊就一直发红的贺峻,有些担心他感冒了。   “没、没事。”   柯简摸了摸他额头,并不烫。   “就刚……刚才那个哥哥有点帅。”贺峻扑闪着眼睛,有些发窘地盯着被黑泥点浸湿的鞋尖。   “嗯?”   “我可以再找他单独合影下吗?”他问。   “啊?”   ……要是贺峻说他想跟那个穿粉裙的小妹妹合影,柯简都不会这么疑惑。   她只好打开手机,给网名叫“在葬礼上放DJ”的发了加他以来的第一条消息——   江上清风游:【你在哪?】   那边回的很快:【干嘛?】   江上清风游:【有事】   在葬礼上放DJ:【刚猴山旁边的类人猿馆】   江上清风游:【行】   在葬礼上放DJ:【怎么,要来看看你同伴了?】   柯简没理他无聊又幼稚的斗嘴。   柯简跟李阿姨说清楚,要陪贺峻去旁边的类人猿馆再看看,大概十分钟后回来,然后就坐车回家。   她举伞牵着贺峻,右肩有些被雨淋到。等到了类人猿馆,一眼看见站在黑猩猩前的宁寒柯,正双手左右开弓拍打自己的胸脯,嘴还闷闷地吼了几声,小女孩笑得左右乱颤。   柯简抽了抽嘴角,叫了他一声。   “正跟你朋友打招呼呢。”宁寒柯回头道。   柯简没理他,只是把贺峻推上前。“来吧,”她说,“刚照片没拍好,贺峻想再拍张。”   宁寒柯一脸疑惑地看着她,问:“干嘛?”   柯简凑到他跟前,在他耳边轻声道:“小孩儿有点害羞,想单独再跟你拍一张。”她的声音气流软软的吹过,齐肩的乌发有些轻微擦到他的皮肤,宁寒柯耳尖突然有些发烫。   “明白了。”他说。   他单臂一把捞过贺峻,把人搂在怀里,冲着柯简的镜头比了个手势。   柯简看着取景框的俩人,眉毛轻皱,心道怎么俩人表情都有些不自然?看宁寒柯也是臭屁惯了的人,难道贺峻对他直率得表现出好感还会害羞?   刚拍完,只见宁寒柯动作麻利地拉过旁边的侄女,把贺峻跟她怼得很近,然后自觉退后,朝柯简做了个“我都明白”的得意表情。   柯简难得呆滞了会儿,宁寒柯立刻指了指她手里的相机,再指了指俩小朋友。   她觉得,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正当他们参观完要走的时候,贺峻突然大声问道:“姐姐,大猩猩们在干什么呢?”   柯简刚收拾好相机,塞进黑色相机包里,闻言抬头看了眼,玻璃窗里两只大猩猩居然正互相叠在一起做着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而旁边的宁寒柯显然也是看见了,他转过头,双手抱拳,一脸悠闲地等着她的回答。只见柯简面不改色地指向自己:“我不知道,哥哥知道,问他。”   俩小朋友同时眨着求知的大眼睛,认真且期盼地等待他的回答。   宁寒柯:“……”   他思来想去,从嘴里缓缓吐出了两个字:“打、架。”   “为什么他们要打架?”贺峻问。   “…因为想打。”宁寒柯有些奔溃。   “为什么他们是这样打架的?好奇怪啊,之前都没见过这样打架的。”侄女问。   “…你太平洋警察呢,管这么宽,别问!”宁寒柯怒。   “姐姐,要不我们拍他们打架吧!”贺峻提议。   一边轻松看戏的柯简:“?”   这恐怕不太好吧……   作者有话说:   大猩猩:惊恐jpg   这非常非常非常不好!   ——   辛苦小可爱们点个收藏叭!么么啾~ 第8章 坏骨   2013年6月26日早上7点整,柯简把床头的闹钟关掉,起身刷牙洗漱。   从3年级到6年级,柯宏出远门打工,一直都是由奶奶带着她。老人家爱早睡早起,挨她睡的柯简自然也形成了习惯,就这么保持着早七晚十的作息,除了初三的时候会晚睡一些,其他时候都很规律。   洗漱完了的柯简有些发懵地呆坐在沙发上,视线里迷迷糊糊的聚不了焦。她揉了揉眼睛,拿手机登了下号,发现有人昨晚11点过给她发了消息。   在葬礼上放DJ:【出中考成绩了,柯总,报个牛逼的分数给我证明下你的实力!】   从动物园回来那天开始,宁寒柯就有空没空地找她茬儿,一会儿要照片,一会儿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一会儿拐弯抹角地骂人,柯简要不无视要不敷衍。她回了句——   江上清风游:【没成绩】   其实一直都有借着各种理由“顺便”打探她成绩的人。比如说问老柯什么时候办结婚宴席的大娘,或者只在过年聚会上说两句话,家里有跟她同岁小孩的远房亲戚。   他们都弯弯绕绕的,生怕意图明显,还没认识多久的宁寒柯来的直接。   柯简关了手机,去厨房煮早饭。   从橱柜里拿出挂面,柯简把面条下入煮沸的热水中,再掰了一颗白菜的几片外衣,洗净后随意撕成几块,丢入锅中,再用长筷搅了搅。   等老柯起床后,就吃到了一碗简单可口的素面。   “爸,”柯简嚼着面条,嘴里有些含混地说,“今天中午我要去我妈家,可能会住一晚。”老柯夹面的动作突然一滞,半晌才把面条放入嘴里,“去啊,你好久没去了。”   柯简见他低垂着眼睛,看不清神情,于是轻轻道:“嗯。”   饭桌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安静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老柯先吃完,就坐在沙发上抽烟,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柯简正准备拿起两个碗去洗,就被他拦下。   “放着吧。”老柯把手里的烟头抵在玻璃烟灰缸里摁灭,“我来洗,你不是要去你妈那儿吗?早点收拾去吧。”   柯简一般不会跟老柯争,于是放下碗,看着他粗厚发黄还散着烟味的手,利落地捡过碗拿到厨房里。   柯宏的文化水平很低,小学刚毕业就跟着当时队上的锁匠学了些技术,但又没学精,于是只能伙同认识的人,去建筑工地上做些糙活儿。和泥、搬砖、砌墙、粘地砖……   当时还没有用“搬砖”这样调侃自己前途迷茫的词语,但柯简却很清楚地记得,老柯在烈日下被晒得红黑的皮肤,手茧粗厚变硬甚至弯曲困难的指节,以及洗过脸后睫毛里依旧可见的灰尘。   柯简想,如果爱是一面墙,那他父女俩大概就是最沉默又最坚实的那一堵。   所有人都向往着明亮的落地窗,她只想原地依靠着那堵墙。   -   御景佳苑,4栋3楼。   柯简在外站了会儿,才用手轻轻敲起了红色防盗门。   “来咯!来咯!马上!”一个欢快的女童声传来,便随着啪嗒啪嗒的趿鞋声,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出从门缝探出头。   惊喜的表情也就只维持了几秒,她眼睛睁地很大,看了看,缓缓才低声叫了句:“姐姐”。   “嗯。”柯简进门,给自己换了双拖鞋。   关着的厨房里正一派热火朝天,偶尔还可见明黄色的火光透过磨砂的玻璃推拉门。   柯简坐在沙发上,看见陈欣调到金鹰卡通卫视,正一脸垂涎地看着广告里的美泰芭比娃娃。柯简也没和她说话,只是瞧见那位无聊的大哥又给自己发了一串信息。   在葬礼上放DJ:【你唬谁呢】   在葬礼上放DJ:【没成绩?】   在葬礼上放DJ:【那什么,好吧,要是没考好就当我没问啊。】   柯简看着他的ID,揉了揉眉心,十分恳切地回了句——   江上清风游:【没骗你】   江上清风游:【还有,你就不能换个网名?】   江上清风游:【聊天看着有些糟心】   在葬礼上放DJ:【我这已经是改良版了好么!!】   江上清风游:【怎么个改良法?】   在葬礼上放DJ:【原名本来是,在你的葬礼上放DJ。是不是很帅?】   江上清风游:【……】   是很帅,是那种谁跟他聊天谁想顺着网线爬过去掐死他的帅法。   柯简还是耐心地给他解释了下,虽然中考是整个市统考,但不同的城区选拔机制不同。比如她们平城,为了留住生源,就会在让成绩优秀的学生保送后不参加中考,没有了中考成绩也就没那么容易去其他区的高中读书。   而像宁寒柯他们溪城区,地方高中只是会给在录取分数线上给学生降10到60分。   柯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聊着,直到防盗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眼底发青的男人走了进来。   “叔叔。”柯简手里一顿,侧过头叫道。   他点了点头,走到客厅来。一把关掉有点嘈杂的电视声,毫无征兆地冲陈欣吼:“天天只会看电视!电费不要钱?自己写作业去!”然后就径直地回了房间睡觉,连鞋都没来得及换。   “啪”的关门声,陈欣豆大的眼泪也跟着滚了出来。   柯简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看她安静地用手背拭掉眼泪,喉咙里发出闷闷的抽噎声,低垂的后颈隆起一截颤抖的脊椎骨。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时候碰见别人起冲突时,作为围观者,她却有种难以言明的感同身受。很尴尬,也会难过,甚至想溜走。   妈妈从厨房里出来,笑得眼角露出明晰的皱纹,她在围腰上擦了擦手,对柯简道:“来啦。”   柯简点了点头:“嗯。”   “婆婆估计快到了,”她说。顿了一下,又道:“你咋哭了?”   陈欣整个鼻子都红了,像个刚破皮的蟠桃,她又抽噎了两下,:“刚、刚才爸爸骂我。”   “唉,”她说,“别管他,你去小区门口去接婆婆好不好,婆婆说不一定会带好吃的给你哦。”简珍声音柔柔的。   “好。”陈欣速度很快地换了拖鞋,擦过眼泪一把跑出了门。   柯简觉得,刚才她一定高兴地以为敲门的是大方的婆婆,而不是她这个冷漠的姐姐。   “走吧,洗手准备吃饭了。”简珍对她说。   柯简进了厨房,冲了冲手,看简珍双手一左一右端菜有些摇晃的时候,连忙伸手接过。简珍笑着递给她,“没事儿,我能端的动。”   柯简的视线却停在她宽松衣袖里一块青紫的手臂,开口问道:“怎么了?”   “昨天嘛,欣欣把电视遥控板掉进沙发底了,我把沙发抬起来捡,一不小心沙发没扶稳,就砸到了。”她叹了口气,“她老是闯祸,被他爸骂,不是故意当你面啊,别往心里去。”   “不会。”柯简把菜端到客厅。   婆婆提着大包小包的来了,还给柯简拿了个红包。   “听你妈妈说,要去溪什么中学读书了?给你个红包当奖励哈。”婆婆是个很精干瘦小的老人,背有些驼,脸上如沟壑般的皱纹此刻笑成历历乱乱的一片。   柯简有些犹豫。   “拿着吧。”妈妈说。   “干嘛?等你以后上了大学找到好工作,可是要五倍十倍封个大红包还我的!”婆婆做了个“我打的是如意算盘”的表情看她,柯简轻笑着接过了。   “姐姐有!那我的呢?”陈欣拿着手里的一块费列罗,突然觉得不香了,闷闷不乐地问。   “你个财迷。”婆婆摸了摸黑布裤兜,“给你,都给你。”   一把零碎的钱塞到她手里,陈欣数来数去,哇的一声不干了:“才13块钱!”   “不要还我?”婆婆作势要抢过,陈欣麻溜地把钱放进自己的小包里了,他们围在餐桌上齐声笑了。   妈妈在锅里留了饭菜,他们四个人围在在饭桌上,聊了会儿天。   “什么时候开学?”婆婆问。   “8月22号,要提前去准备军训。”柯简夹了块糖醋排骨。   “行,到时候怎么去?”   “我爸送。”   “好吧,我老太婆也不知道说啥。反正呢,你努力读书就对了,不然就跟我一样,老了只能给别人煮饭啰。”婆婆把嘴里的鱼刺剔出来,放在一截纸巾上。   “知道了。”柯简说。   “小简,那你生日也在军训的时候过了?”简珍问。   “嗯。”   柯简的生日过得是阳历,每年8月25号,都赶在开学前,这恐怕还是第一次在学校里过生日。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我过几天送你。”她问。   “没什么想要的。”柯简把没肉的排骨丢进垃圾桶,看了一眼旁边吃着饭还玩妈妈手机的陈欣。   没记错的话,陈欣的生日跟自己离得很近,是每年8月28号。   柯简吃完饭呆在客厅里,跟婆婆聊了会儿天,到下午4点过的时候,她就起身说得走了,公司里的建筑队还等她回去煮晚饭呢。   走之前,还把带来的食物一一给妈妈吩咐好——这个老鸭肉要冻到冰箱最下面一层,那几截香肠有点辣还有点咸,每次少煮一些……   妈妈骑着自己的小电瓶,把婆婆送了回去。   -   柯简和陈欣坐在沙发上面面相觑,好半晌,柯简才不尴不尬地咳了一声,问她:“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柯简第一次见到陈欣,当时还是个奶团子。说起话来嗲嗲的,经常口齿不清地叫姐姐、姐姐,像只蜜蜂般绕在她身边,嗡嗡嗡,轰都轰不走。她每次离开的时候,还会拽着她的衣角哭。   2010年的春节,柯简拿了压岁钱,给她买了一双侧边有粉红小兔子装饰的冬靴。那时候,她第一次有了当“姐姐”的感觉,陈欣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很厉害的大人。   2011年的春节,陈欣第一次跟她吵架,原因是什么记不清了。但是陈欣对她说,这里是我家不是你家、这是我妈妈不是你妈妈。   ……   后来,柯简也很少来这儿。但还是记得,每年送她一件生日礼物。   “我、我……”陈欣红着张脸,嗫嚅着还没说完话,就听见一把粗糙的男声从里屋里传来,连忙跳下沙发把小声调到音量一格的电视机关了。   叔叔趿拉着鞋,打着电话从屋里走出来——   “我跟你说,昨天我就叫建娃儿把牌掉包了,你放心,我做的牌,没问题哈。”   “这有啥不敢嘛,他们看不出来的。”   “你说真的?他们说今天晚上条子会来?”   “行,那过几天再说。”   叔叔踩着双鞋,似乎脸上还有些刚睡醒的烦躁,他一屁股坐在餐桌椅子上,指着陈欣:“你把你妈给我留的饭端出来。”   陈欣脸绷的紧紧的,非常利索地跑到厨房里,把一直放在电饭煲里温热着的饭菜小心翼翼地分几趟端了出来,没敢说话。   端完了她就手脚不知道怎么搁放地站在餐桌旁,小声道:“那个筷子放太高了,我够不着。”   叔叔脸色有些难看:“够不着不会搭凳子?!做事不知道想办法?”   陈欣被吓得一抖,眼睛有些发红。   他看她这幅样子愈发生气,像一块刚石狠狠地磨过地面般发出刺耳的声音:“是不是说你两句又要哭?!”   陈欣小小的身子颤栗着,紧紧垂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弓着的脊背发出轻微的抖动。   “你今天又要哭是不是?!你就只会哭是不是!!” 他把桌上的隔热垫拿起来狠狠一拍,作势就要站起来。   “行了!”柯简的拳头握了又散,散了又握,一股厌恶的电流在她身体里肆意流窜。   柯简走到餐桌前,把陈欣拉到自己的身后,冷冷对他说:“我给你拿,你别骂她。”说完就牵着陈欣进了厨房,从挂在墙壁上的筷筒里抽出两根,没什么表情地放在餐桌上。   “怎么,柯简,你这是要干嘛?”叔叔脸色阴鸷,嘴角却还噙着一丝笑。   “不干嘛。”   一直以来,他们俩就没说上过几句话,除了见面打个招呼,还没像今天这样面对面对峙似的谈话。   “我记得你姓柯不信陈吧?”他说。   “我管我女儿,需要你插手吗?”他继续道。   “陈欣,你现在,立刻!马上!重新给我拿双筷子!”他朝一直在掉眼泪却不敢出声的陈欣大声喊道。   陈欣擦了擦眼泪,手指轻颤着掰开了柯简的手,去阳台柜子里找来个小塑料凳,就这样搭着凳子从筷筒里重新抽了双筷子,轻轻搁在了桌上。   叔叔拿起那双筷子,夹了夹菜,满意地说:“我还以为你没长脑子呢,这不是拿到了?我平时教你多动脑,一说你还哭。”   柯简看他明明是对陈欣说,却全程得意地望着自己,胃里恶心地直想吐。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他吃饭的时候,拿上手机自己出门走了。   -   柯简记得,初中的时候有做过一道语文阅读题,大概是问,评价下一个很有天赋的主人翁,他为什么会渐渐让自己变得普通,最终将自己困于繁琐而庸俗的人情交往里?   当时她不假思索提笔流畅地写道,因为主人翁的性格不够坚定,不敢突破世俗的眼光,不敢坚持做自己云云……   可后来,她发现,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么容易的。   柯简完全可以非常潇洒地骂——“你就是个烂人,去死吧。”,就如同她心里不断呼啸的那样。   可是,后果呢。   后果就是,骂人的人爽了,拍拍屁股走了,后面的人该怎么办?她的妈妈要怎么棘手地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而她的妹妹要这样听别人评价自己的亲生父亲?   柯简走到余晖未尽的夏日傍晚里,看着连片的楼宇被打上铅色的阴影,落日也沉默着。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安静地伫立在道路两侧,轻风吹来,飞扬的尘土像一场孤独的漫舞。   快点长大吧。   柯简等候着红绿灯,没来由地想。 第9章 坏骨   在一场格外猛烈的雷雨夜后,柯简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去溪楠中学报道。   她和老柯坐在出租车后座,听司机正放着一些情情爱爱缠绵的歌曲。车里空气有些闷,柯简把车窗开了条很小的缝儿。   凉风吹入,柯简用手掌擦过起雾的玻璃窗,一面看着自己模糊的侧影,一面瞧着外面瞬间即逝的景色。   阴雨天,少行人。   柯简看见连绵的树木排成一列一列的,车速一快,竟像是一条蜿蜒的绿河,在不断生长。   老柯难得一路都沉默着,因为昨晚刚跟袁阿姨吵了一架,虽然并不是很凶,但却也足以让他心情郁闷。   争执的原因是,袁阿姨想让他去做一些稳定的工作,像流水线上的质检员,或他们学校里的安保员,而不是看天气吃饭、有活接活没活休息的工人。   虽然工资微薄,但还算轻松,不像他每天工作回来,人都晒得累得不成样子。   可老柯坚持,说他已经习惯了。但其实柯简明白,这也是因为这报酬是凭他能拿到最多的了。   柯简看着那位“在葬礼上放DJ”的朋友在昨晚跟她短暂聊完后,改为“August”的ID,刚正向她炫耀道他网名的寓意。说不是什么八月份,而是什么古罗马第一位皇帝奥古斯都的变体……   柯简懒懒地回复了个【很赞】的表情。   文渠则是告诉柯简自己被分到5班,还倒霉碰见了个明明洒他一身水还自己快哭了的女生。   她被堵得有些郁闷。   从平城刚开到溪城的路上还算快,但现在进了溪城的城中心,尤其是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车辆行进如同挤牙膏似的,一截一截的。   就连司机都被突然变道插队的一辆黑色奥迪给气得骂街——   “傻逼奥迪。”   柯简到了学校,举了把伞,弯弯绕绕地和父亲到了女寝的门口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男同志!那个男同志!女生寝室,男同志不能进!”   柯简和她爹回头,看着烫着大波浪卷的阿姨走了过来,涂着红唇指着老柯道:“门口写了的‘女生寝室,男士止步’,没看见吗?”   “啊,我们刚从男生寝室那边走过来,咋没看见?”老柯疑惑。   “噢,那是他们本来就没有撒。”   “……”行吧。   柯简只好冲着老柯招手,轻声道:“没事,你先回去吧,我自己来一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自己转头的瞬间,竟恍然瞧见老柯眼底的一抹水光。   由于堵车,柯简来报名的时间已经算很晚了,最终被分到一个混寝。   溪楠中学一级共有一千余人,分成A+、A、B三种班,而柯简正是被分到仅两个A+班里的12班。   她还没来及收拾行李,315寝室里也没有人。她记得应该是要回班上领军训服,于是干脆把所有东西放在她的床铺旁边。   去教室的路上看见有学生已经开始打扫卫生了,柯简走的更快了。   “砰——”在转角处她没注意,脑门狠狠的磕在了一个瘦削的肩膀上。   柯简嘶的倒吸了口气,揉了揉脑袋,正想给人道歉,却抬头见宁寒柯好整以暇地双手抱拳低眼睥她,似乎在等她给自己说两句解释一下。   他等半天,却听见柯简发出疑惑的声音:“你这,到底是有多高啊?”   “……”宁寒柯不爽道:“我182,是你太矮。”   柯简赞同地点了点头,然后低声嘀咕了句:“16岁长到182,吃饲.料的猪都没你能长……”离她很近的宁寒柯把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脸色很臭。   似乎从第一次跟柯简斗嘴,他就从来没赢过。   “诶,不跟你说了,我去教室报道了。”柯简急忙要走。   “喂——你被分到11班还是12班?”宁寒柯最后问了句。   “12。”柯简摆了摆手。   -   12班里,桌子已经被拉到教室的两侧,教室的很多人都拿着打扫工具在忙活,柯简连忙把自己的书包随意放到一课桌上,四处望了望,看见一长抹布放在讲桌上。   那抹布实在是太脏了,乌黑的都快看不出来原色了。柯简也没什么很强的洁癖,用手拿起就去他们这一层楼尽头的盥洗室里洗抹布了。   刚进教室门,就看见宁寒柯踩着桌子上正用新领的扫把在扫蜘蛛网。上仰的动作让他的腰腹露出瘦削白皙的一段,柯简别过了头。   “我说,”柯简有些不太自在地凑了过去,“你要不把你衣服拉一下,这么多女生还在。”   宁寒柯还在扫蛛网,闻言低下头,“什么?”   “你…”柯简想了想,“算了。”   宁寒柯像是后知后觉到什么,往下看了看,脸微红,嘴上却还不认输:“你往哪看呢你?女流氓。”   柯简没想到自己去提醒人,还被倒打一耙,不禁冷笑:“呵呵,我流氓?你光着我都不会看你。”   她转身就走,没来得及看见宁寒柯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般顿了几秒。   打扫好后,他们才在一个长发女生的安排下把桌位复原,随便就坐了。   没等两分钟,一个有些谢顶的男人走进来,那长发女生走上前道:“周老师,卫生打扫好了。”   “好,都辛苦了。”   周老师人很瘦,浑身没有二两肉,架着副无框眼镜,玻璃镜片后的眼睛正锐利地审视着这个教室和坐得端正的学生。   “我姓周,教数学。”这是他的第一句话,站在讲桌前,声音很沉,有种莫名的威严感。   “从今天起在座的就是高中生了,多的就不说了。小林,你带几个男生去领军训服,然后发了。”   长发女生把离她近的几个男生叫走,去楼下领军训服了。   “军训期间,不能用手机,现在带了手机的人把自己的手机放我这儿登记,军训完了再发给你们。”   他随意找了个前排的空位坐下,拿出一本很厚的黄皮本子,等学生排着队登记。柯简坐在后排没动,手机安静地塞到书包里。   等发了布料粗糙又肥大的绿色迷彩军训服,他们才挨着开始做自我介绍。   前面的同学都很积极,讲了一堆自己的兴趣爱好,表达了些自己想和同学一起奋斗,互帮互助等之类的愿望。有些人很会俏皮,适度地把自己的姓名或外貌特征拿来开玩笑,让人不禁哄堂大笑。   到柯简的时候,她不慌不忙地走上台,捏着细长的粉笔从中折断,声音很清澈:“大家好,我叫柯简,很高兴跟大家能做同学,希望未来一起进步。”   话毕,她转过背,在写满一大片名字的黑板,找了个低调的角落,端端正正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   介绍了很久,直到最后一排最后一个。宁寒柯缓缓地走上台,182cm的个子让他有种压迫感,只是他表情很淡,柔和了他棱角分明的俊朗五官。   “我叫宁寒柯,很荣幸跟大家做同学。”简单几句,微微欠了个身,随意似的捡了根断粉笔,龙飞凤舞地在角落里写上“宁寒柯”三个大字。   柯简凝神一看,这人明明很高,上面空余一片,非要写在自己的名字上面,像一座大山压着她似的。   她摇了摇头,对宁寒柯行为表示无语。   一直到所有人都介绍完,周老师又讲了些军训期间的注意事项,才放他们回寝室收拾。休息半天,明天就开始正式训练了。   ·   柯简随着人流走回了315,一开门,就看着两个女生坐在凳子上聊天。   那个长发女生居然是自己室友,她很是自来熟地招呼柯简坐下,一一向自己介绍道:“我叫林紫涵,她是张艳,我俩一个初中的。哦,还有个叫李萍的洗澡去了。”   溪楠中学什么都好,四人间,白瓷砖,上床下桌,就是没有单独的浴室,还得去一楼的澡堂洗澡。   那个叫张艳的女生皮肤略黑,齐耳短发,有种飒爽的感觉。她招了招手就算打过了招呼,柯简点了点头,自我介绍道:“我是柯简。”   这话说来有些好笑,无论谁正经地说到我是谁谁,好像多少有些奇怪,连柯简说完自己都有些想笑了。但看他们却没什么表情,她也只能轻松地找些没差错的话题。   例如,她和林紫涵都是12班的,张艳和李萍都是5班的,张艳还是练体育的。   柯简整理好自己的床单被罩,放牙刷杯的时候,看见已经收拾过的桌面和阳台。夏天的光线充沛明亮,打在洁白的壁面上滑过一层浅浅的光膜,泛出很温润的瓷色。   柯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头:“我带了一些零食,你们要吃吗?”   “不用了。”张艳坐在自己的桌位上,从书包里拿出一张A4白纸贴在书桌上。   而另一旁的林紫涵则试穿了下军训服,有些委屈地说:“我暑假已经胖了3公斤了!不能再吃了。”柯简点了点头,看着本来就偏瘦的林紫涵穿在肥大的军训服里显得更加娇小,倒也没接话。   整理好一切物品,她打算把两套军训服给搓了,一个脸有些蜡黄的女生走了进来,怯弱地跟所有人打着招呼。   “你是李萍吧,我是柯简。”她停下手里的动作,认真地看着那个女生的眼睛。而李萍却有些羞赧地转开了脸,声若细蚊地红着脸:“你好,我知道你。”   “我知道你。”这种话一开口就让人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但柯简完全没这种想法,只是想了想,开口道:“是文渠告诉你的吗?”   “嗯。”她点了点头,有些愧疚地讲到,今天不小心洒了他一身水。   文渠当时看人快哭了,连忙使出浑身伎俩拉着人聊半天,期间提到自己有个很牛逼的发小就在他们学校A+班。   “我知道你的,你成绩很好!”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点点崇拜。   柯简完全能理解那种心情。在十字开头的青春期年龄,成绩好的学生总是莫名多受着一些人的注视,而越是别人口中私下相传,越让人好奇和向往。   柯简不置可否,只是轻轻笑了笑,“你衣服洗了吗?”   “嗯,洗澡的时候一起洗了。”李萍的脸上还蒸腾着一丝浴后的潮红,“那个…洗澡的话,要专门去楼下的值班室往卡里充水费。”她好心地提醒着柯简。   “好。”   李萍自愿领着她去充卡,出寝室门的时候不小心踩了搁在路中央的鞋一脚,正收拾东西的林紫涵突然喊了一声:“哎,我的鞋!”   李萍被吓了一跳,支吾着道歉。   “别道歉了,以后注意点儿行吗。我这双鞋翻皮的,踩了又不好洗。”柯简望了眼那双对钩的橙红色阿甘鞋,没有说话。   去一楼的路上,李萍一直红着脸,小心问着柯简,林紫涵是不是生气了,她是不是把人得罪了……   柯简也不好说。乱放的是林紫涵,可踩鞋的人也的确是李萍。   她安慰道:“没事,以后注意点就行。”   踩鞋事件后,不知为何她们寝室的氛围就变得很奇怪,有种淡淡的尴尬。四个人也仿佛划分了阵营似的,总是林紫涵和张艳走一起,柯简和李萍待一块儿。 第10章 坏骨   军训的第三天,在经历了无数次分列式的摧残后,柯简的双腿跟灌了陈醋似的,又酸又软,分到的鞋也偏大,走来走去,都打起两个水泡了。   午饭后,她把自己带来的卫生巾拿出几片。按网上的说法,将它拆开铺到鞋里,这样的话走起路来会轻松一些。   每个班都是单独的连,分开训练,他们12班一直都在人最多的足球场的中间那块地。八月底的太阳依旧毒辣的不像话,柯简闻着被暴晒后塑胶跑道的刺鼻味儿,眼睛低垂,感受到鬓间有汗水直直地滑落。   又是站军姿。   柯简的手依旧紧紧地贴在裤缝,总感觉身后有种难以忽视的视线。余光一瞥,看见因站姿标准而被教官点名去休息了的宁寒柯,此刻正悠闲地坐在地上,拿着瓶矿泉水往嘴里灌。叶间落下的阳光擦过他利落的下颚线,凸起的喉结正一上一下地滑动。   喝完水,宁寒柯欠揍地冲她做鬼脸,柯简没理他,仍然站的笔直。   她想到第一天军训的下午,刚睡完午觉还有点懵,林紫涵也没跟她一起走。她一个人站在偌大的操场上,望着穿梭而过的人群,左右打转,像一个迷路的旅人。   柯简忘记自己的班级上午站哪儿,也没记清楚几个同学的脸,就这样有些焦急的走来走去。   直到左边袖口被人轻扯了下,宁寒柯黑着张脸,语气不善:“看你左转右转半天了,你表演电脑Q.Q企鹅登录呢?”   “…别闹了,我忘了我们班在哪。”柯简没看他,一边回忆着早上站军姿时的视野,一边回想着自己旁边那个女生的长相。   宁寒柯一边无语地把她扯走,一边像难得找到胜利制高点似的得意地说:“真够笨的,这边走!”   柯简感叹,钞能力啊果然是不同凡响。   宁寒柯说自己的中考成绩读溪中A班是没问题,A+有点难度,但看他这样子,估计家里找了点门道就给他塞来12班了。   -   好不容易到晚饭时间,柯简没和别人一起吃饭,只是等他们先去,自己坐着休息。只要坐个15分钟左右,食堂就不会人挤人的,虽然饭菜也没剩多少了。   她的手随意霍霍着树荫下生长的野草,一边拔着,一边想着晚上得给奶奶打个电话。   之前虽然没交手机,但她一直都关机没用,因为去学校前奶奶说,过生日那天想跟她说上两句话,毕竟要走这么久。   柯简应承下来。   正发着呆,一袋面包不知从哪个方向扔到了她的脚边。   “你不去吃饭,待这儿修仙啊?”宁寒柯跨步走过来,把手里的矿泉水放在她手边,自己拧开自己那瓶,咕噜咕噜地喝了几口。   柯简捡起了地上的桃园面包,递给他:“我等他们吃完,现在人太多了。”   宁寒柯没接,兀自灌着水,咽下后看了她一眼:“就我们年级这群人蝗虫过境的样儿,你过去等着喝西北风吧你。”   “嗯。”柯简懒得搭理他,神色倦倦的,盘腿坐的姿势让她腿有些僵,她把腿伸直后半弓着,右手支颐,宽松的裤脚露出一段瓷白的小腿。   宁寒柯难得安静地待在她旁边没斗嘴。看着浓阴匝地,清凉蔽体,夏风拂面而来,柯简轻闭上眼,明亮光线下的脸变得白皙而柔软。   一切都很美好,直到“咕噜”的一声响起——   柯简脸色酡红,揉了揉肚子,有些尴尬地说:“我有点饿了。”而一旁的宁寒柯却笑得用拳头砸地,“哈哈哈!你肚子叫的好响,我还从来没听过这么响的!”   “去你的。”柯简站了起来,有点负气地走了。   宁寒柯忙着起来追人,“哎,面包面包!我刚买多了,吃不下了!”   柯简后跟被他这么急忙的一踩,原本就大了鞋这下被他直接踩掉,露出一只穿有黑色袜子的脚。   “这……”宁寒柯望着她单脚踩在塑胶跑道上,而另一只倒霉鞋子正丢在他脚边,一片不知道是什么的白色物体,正边沿软软地翘了起来。   什么俩字儿,被他慢慢咽进了肚子里。   柯简黑着脸,快速把鞋捡来穿上。然后左手拿过他手里的面包,右手从裤兜里掏出很小的一包,重重的塞他手里——   “谢谢你的面包,这送你当回礼了。”   柯简动作一气呵成后疾步走掉了,而宁寒柯看着手里叠得整齐的粉色的一小片东西,后知后觉,脸色像只煮熟的醉虾,眼睛瞪得老大:   “柯、柯简,你回来!你把你这东西拿走!”   -   夏天的晚上依稀可见扩散的云影,偶尔有小星的冷光透过,在深蓝色天幕发出晶莹的亮色。溶溶月色下,溪楠中学还在晚训。   柯简生理期本来人就有些累,一天的训练下来,她早胳膊不是胳膊腿不是腿地有些站不住了,而严肃的教官还在不停地检查他们的站姿。他偶尔会拉起几个人的手臂,不屑地评价道,你这用劲了?晚上没吃饭?就你们这还想休息呢?   总算挨过了晚训,文渠知道今天是柯简的生日,白天约了说晚上去食堂坐会儿,给她简单地庆个生。   溪中食堂一般要等到10点过才彻底关门,平时一些下了晚自习的学生会来食堂边的超市买些吃的加餐。   柯简觉得这应该是个难忘的生日,尤其是那面包上还插着一根点不燃的蜡烛。   文渠满脸疲惫:“唉,柯总,我真没办法了,让走读的同学给我带的蛋糕,被门卫大爷看见了后拦下来了。”他晃了晃蜡烛拆封后的塑料袋,“就剩下这个死里逃生的了。”   “行,”柯简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橙子汽水跟文渠的碰了碰,“冲您这份心意,以后等我有钱了…”   “带兄弟我吃香的喝辣的?”   “嗯,”柯简大方地点了点头:“给兄弟你买十个插蜡烛的面包,再来十罐汽水。”   “……”真是谢谢你了哦。   柯简和文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期间还谈到了李萍。上次李萍训练时中暑晕倒,把膝盖磕破了,还是文渠带她去的医务室。   他问柯简,李萍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原因是她留在医务室擦药的时候都没哭,清理好拿药后反而还哭上了。文渠说,回去路上问她为什么哭也不说,故意哄她开心居然还哭得更厉害了。   他总结道——啊,女生真是种奇怪的生物!   柯简给他脑门上来了个爆栗。   想起军训前一晚,柯简无意听到她在楼下电话亭里跟家里人打电话。   她是后面去倒垃圾的时候才发现的这个电话亭的,就在宿舍楼后面,破破烂烂的,蓝色罩面上浮着很厚很脏的灰,涂着“中国电信”的字掉的几乎要辨不清。   当时夏夜的蚊虫围着电话亭上的橘黄灯来回转,打电话的女生被叮的发痒,一边挠了挠自己的手背,一边对着黄色的听筒在低声说着什么。   夜色如水,柯简把电话里怒气十足的女声听得很清楚——   “没钱!你爸死了,我找哪里的钱给你!”   “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老子都去厂里打工了,养你到16岁了,还在吸老子血!”   “你说别人都买了?你是她们吗?你要跟别人比,那你去当别人女儿啊,老子还更轻松!”   “……”   柯简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她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对贫穷的概念了解的很清楚。亲戚时常的挤兑炫耀,衣服总是要买大一码,还有小时候玩别人玩腻了送给她的玩具。   但在真实的贫穷面前,她有种比对后明知不应该却又真实觉得幸运的复杂情绪。   柯简不需要省着早饭去凑买班服的钱,更不会因为没吃早饭晕倒后被送医务室,结果花掉更大一笔钱后的自责和难过。   她已经很幸运了,但她仍然觉得很难过。   柯简声音低缓:“不是她奇怪,是你不明白。”   文渠挠了挠被敲的脑门儿,满脸问号:“柯总你变了,你也变成奇怪的生物了。”柯简感觉气泡水在胃里咕噜咕噜的,望了望手里被用力拧后歪歪扭扭的易拉罐,没有搭话。   和文渠简单的待了会儿,柯简就回寝了。   一开门,寝室里陷入一种沉默的死寂,所有人都在望她。周老师转过头,锐利的视线透从玻璃镜片,手里拿着个白色按键手机,嗓音很沉:   “你给我解释解释。”   *   楼道间,柯简无声地站在周老师身侧,没有说话。宿舍楼传来很吵却听不清的说话声,夜风里夹杂着各种洗发水和沐浴露的味道。   周老师扶了扶眼睛,冷硬的侧脸线条在光线下很明晰,他声音没什么情绪:“那天我叫大家交手机,你听见了吗?”柯简也没低头,也没看他,只是清楚地回答:“听见了。”   “那为什么不交?”   因为今天我过生日,跟奶奶说好要打个电话;因为之前不知道宿舍有电话亭;因为我以为一直关机放枕头下就不算“用手机”。   但说再多有什么用呢。违规就是违规,她不想找借口,更不想显得很可怜,干脆说:“当时不太想交。”   周老师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把她的手机放进了自己的外衣兜里,转身走的时候对她说了句:   “开学后再处罚你。”   柯简呼了口气,她在原地里站了会儿,才回到寝室。   李萍瞬间围了上来,很担忧地看着她:“没事吧,好像是今天宿舍阿姨和老师突击检查,搜到你枕头下的手机了。”   林紫涵和张艳的板凳凑很近,正分着水果没有看她们这边。   “没事,”柯简说,“你有硬币吗?能不能借我?”   “哎哎,快熄灯了,你去哪啊?”   柯简手掌里躺着两枚被揣得温热的硬币,她跑的很快,衣角在夜里翻飞。   一路顺畅地跑下来,电话亭里却已经有人了。   那个女生穿着可爱的粉红睡裙,手指百无聊赖地缠着电话线,声音很委屈地冲电话里在叨唠自己最近受的苦。军训的劳累,与室友的冲突,对新环境的不适……   柯简无数次伸手看自己石英表盘里的指针,心脏嘣嘣嘣地剧烈颤动。在终于指到22:55分的时候,那女生说:“好了好了,还有五分钟就要关门了,我走了啊。”   柯简几乎是用了毕生的速度,冲向电话亭,往投币口扔了枚被捏得发烫的硬币。听筒里却传来嘟嘟的占线声,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不甘心地又投了一枚,她冷静下来,放缓了呼吸,低头看了眼表盘,再抬头看了眼月色。夜里的哄闹声渐渐变低,远处的蝉鸣和管道里的水声随之清晰起来。   22:59。   电话挂掉之前,柯简小声地对着掉漆的话筒说,算了。   “喂,是小简吗?”   柯简颤抖着唇,指节用力握住听筒,手指都被压得泛白:“是、是我,奶奶。”   “唉,咋这么晚还打电话吗,要是学校里忙,就不用给我打嘛,本来我就要睡着了。”柯简笑了笑没说话,听着背景里有些吵闹的电视声,没有揭穿她。   “好了好了,还是生日快乐,都16岁的大姑娘了哦。在学校里面要照顾好自己,记得吃饱穿暖,注意这开始降温了,不要冷着了。哎呀,快点去睡了,有事以后白天再说哈。”   “嘟——”   没说两句,柯简笑着挂掉了电话,抹掉了听筒上冰凉的两滴水。   在宿管阿姨滋啦关门之前,柯简侧着身子像只游鱼般滑了进去,她朝着阿姨低头致意,然后轻快地跑进了暗下来的宿舍楼。   这是生命里平凡的一天。   太阳东升西落,栀子次第而开。夜里有低声梦呓,窗边轻风溜过,而高远的天空此刻正倒映着满城飘摇的灯火——   生日快乐。   16岁的柯简对自己说。   作者有话说:   #一则小剧场#   多年后,当小情侣被问道第一次送对方的是什么礼物时——   柯简挠头:我送的是书?手表?还是什么,记不太清了。   宁大少爷:“......”我真谢谢你。   感谢阅读!   感谢收藏~ 第11章 坏骨   军训九天,就这样让人觉得度日如年却又瞬间而至的过去了。在最后检验成果的下午,柯简所在的12班被挑到在全年级师生面前打军体拳。   之前教官带着学了好几天,可到表演时,还是有些学生把动作记错,打出来歪歪倒倒。但总算没出大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凑合看。   8月31号,军训结束当天,周老师带了个布袋子,里面装满了各款式手机。他按着登记名单让同学上前一个个的认领,还让他们在自己的面前把手机开机。   柯简正有些疑惑,等一个男生站在一侧摁了开机键半天,声音有些尴尬地对周老师说:“手机没电了,开不了机了。”   周老师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从黑色工作包里掏出了充电器,“来吧,去教室前面插头那去充。”   男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怎么,是坏了还是不匹配?那行,那你把手机后板盖掀了,我看看手机放这么久,你电话卡是不是也坏了。”   男生听后一下子把垂下头,嘴唇哆嗦:“对、对不起老师,这…这是我带的模板机,没有卡。”   周老师难得地笑了。柯简想,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周老师笑。   他说:“你们这用的招数,都是你们之前师兄师姐玩剩下的了。”像是想起来什么,他朝后排叫道:“柯简。”   柯简立刻站了起来。   宁寒柯疑惑的眼神也随之飘到她身上。   “你们两个军训期间违规使用手机,罚你们开学倒一个月的垃圾。有什么疑问吗?”柯简摇了摇头,那个男生也跟得救似的把模板机收了,回道没有。   “我不知道你们以前的老师是什么样的,反正我带的学生,第一个要求就是讲规矩。在我这儿可没什么优等生破例的事情,破坏了我的规矩,就得接受处罚。”周老师说话很实在,是那种让人觉得不夹枪带棒的实,没有隐匿,也没什么暗喻暗讽,掰开了直接讲。   后面领了书发了教材,柯简才难得想起来,今天下午还小放了个假,到晚上7点钟才开始正式上晚自习。   她和李萍约好,要去附近的商场购置一些生活用品。   ·   家乐福内。柯简拿了两串葡萄塞进塑料口袋里。而旁边的李萍正逗留在一个货架旁,眼睛瞟来瞟去。   称好了斤数,柯简把水果放进购物篮。   等她走到李萍旁边,只见她脸色微红地说:“我们去看看那边卖纸巾的吧”。柯简背着空书包扫了“临期食品货物区”一眼,突然招手大声把李萍叫住:“诶,你看它这个酸奶卖的好便宜,我想买一盒。”   李萍转过头来,看柯简低着头在货物区里认真地挑挑选选,观察了下生产日期和食物外观,就直接放篮子里,“真的还挺好,都还有三四天才过期,但价格便宜了一半。”   李萍眼睛有些润润的,她说:“那,那我也买点。”   等到了结账处,柯简突然想起来上次生理期把屯着的卫生巾都用完了,她拍了拍李萍,让对方先排队,自己则走到卖有纸巾的货架处挑了起来。   一边有穿着品牌衣服的销售阿姨在不停地向她推荐新产品,柯简摇了摇脑袋,对阿姨说她自己来。   她直接拿了自己一向用惯的牌子,丢进篮子的瞬间想起来,上次好像直接塞了一片给宁寒柯,也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想到这,柯简不由得笑了笑。   饭后回寝,柯简把书包里的水果拿了出来,思考了下,从侧根上扯成小串,放在三张桌子上。   无论别人怎么样,她先自己做到问心无愧。   等到了教室,已经有一半多的人开始认真地看书了。   没有人私语,也没有人走来走去,安静的教室仿佛能听见笔走的沙沙声,衣袖的摩擦声,书本的翻页声。柯简很难得怀念这种感觉,像是突然心底有了一种很蓬勃的力量在复苏,灼热的似乎有种生机透芽的痛痒。   “知识就是力量。”柯简看了看教室墙壁上贴着弗朗西斯·培根的黑白画像,下面标着这么一句耳熟能详的名言。   她坐了下来,看见最后一排连宁寒柯这种吊儿郎当的神仙都在翻看物理书。   而自己的同桌,一戴紫色眼镜的女生已经在看数学必修一的函数部分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同桌叫冷玉,人如其名,接触以来没跟她说过两句话,但也没什么别扭。柯简深呼吸了下,在心底给自己打了个气。   不就是几乎全班的学霸吗,不就是各个学校升上来的佼佼者吗。   我自己也是啊。   柯简拿出蓝色封皮的数学书,看着封面画有个电脑,电脑正演示着几条走势不同的函数线条,柯简凝了凝神,翻到了书的目录。   大概了解了这学期要学习的板块,她才翻起书,一点一点地啃起来。   课表里是物理晚自习,一个头顶有些秃的男老师走了进来,让他们先预习第一章运动的描述,明天上课要讲。   柯简认真地看了会儿质点、坐标系和参考系等内容,感觉都是很基础的概念性知识,正准备往后翻页时,却被站在后门的周老师叫住了。   柯简很疑惑地走了出去,抬头见治学楼的西天一片晕红,碎金色的流云溜走,檐角的蜘蛛正在结网。   “找你过来,是你家里人给你打电话,说有事。你去办公室接听吧。”   柯简木讷地点了点头,慢慢地走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周老师回拨完电话递给她,自己径直地出去了。   柯简右手抓住电话的手有些发凉,那边声音传来:“是小简吗,我是袁阿姨,你爸爸…他出了点事儿。”   柯简的呼吸变沉,心一下子像从高空坠落了一样,扑通一声。但她嗓音还算稳,“我爸…他怎么了?”   “没什么大问题哈,都是小事儿。就是他今天白天砌砖,有个人一下子手里钢筋没拿稳,把你爸脚的小拇指给砸了,现在还在医院缝合。”   柯简无声地吁了口气,“严不严重?”   “小问题。他还不想告诉你来着,说没事,但我觉得这种事还是要跟家里人说一声比较好。不过你别担心,真没什么事。”   柯简朝袁阿姨道了谢。   周老师倒是还没开口问她什么,柯简直接说:“家里出了点事儿,但没什么问题。”她朝周老师致意,转身准备回教室。   “柯简,”周老师突然叫住她,“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及时跟老师沟通。”   她点了点头,朝他微微鞠躬:“谢谢老师”。   ·   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楼宇里却明亮一片。园圃里里白玉兰依旧在柔软地随风轻颤,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清甜香味。   柯简突然有些不想进那个安静而陌生的教室。   她双手轻放在栏杆上,望着远处地面上投映着被屋脊割裂后光线,没来由地想到刚才墙上的名人画像。   培根说——知识就是力量。   但是他没告诉她,知识是哪种力量。   而且,这句话完整的说法是:“知识就是力量,但更重要的是运用知识的技能。”   明明什么都没做,柯简却有些奇怪地疲惫起来。   她觉得自己像个在桌牌上两眼猩红的落魄赌棍,在别人还在慢慢观察继续下注的时候,她已经有些急于兑现筹码了。   -   回教室,第一节 晚自习已经下课。后面的各科老师都给他们布置了作业。   晚上10:15分,班上除了柯简已经没人了。她拿起物理书继续看了会儿,把运动的描述那一节看完,才起身去倒垃圾。   她和张俊,也就是带模板机的那个男生说好,白天中午他倒一次,晚上柯简倒一次。   教室后面的蓝色塑料垃圾桶很大,齐她半腰处,不过还好并没装满,双手抱起来也并不算特别吃力。柯简慢慢托着垃圾桶,下到2楼的时候,碰见了背著书包正往外走的康潜。   康潜头发有些长,好像被刻意烫卷过似的。他快步走来,伸出手帮她抬着另一边,“好久不见,倒垃圾呢。”   “好久不见,你在几班?”柯简也没拒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和他搭话。   康潜:“我在8班,听说你在12班吧。”   听谁说?大概只有文渠了,柯简点了点头,还没说话,就听康潜说到他们几个人打算过教师节的周末回去慰问下原来的初中老师。   “你去吗?”   柯简想了想,她本来打算是中秋节再回家,虽然说溪城到平城并不远,但她还想多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也能多腾出一些时间学习。   不过老柯受伤了,虽然不是很严重,但她的确心里有些想回家。   “行,”柯简说,“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   康潜原本拿不准柯简的想法,此刻有些意外。一边和她抬着垃圾桶去垃圾池里倒,一边笑着和她聊起初中时班里一些有趣的回忆。   估摸着是在陌生环境呆久了,听到熟稔的往事都会让人变得轻松起来,柯简心情不错,她和康潜一起站在楼道外。   “那我下周就到你家小区门口等你。”   “好,到时候电话联系。”   柯简家在康潜隔壁小区,离得不远,以前放学回家的时候也常碰见过。   而这两句话也正落入了在停车坪处取自行车的宁寒柯耳里,同他一起取车的汪宇说:“刚那女生有点眼熟啊。”   宁寒柯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回忆着柯简刚才在路灯下的神色。轻松,快乐,还笑着。家门口等,电话联系。我有男朋友了,还挺帅,啧。   “哦,想起来了!那不是上次我俩在泳池遇见的那个女生吗?”   上次汪宇被宁寒柯叫来游泳,说家里人在酒店聚餐,自己一个人无聊,一个电话就把离酒店不远处的KTV里潇洒的汪宇喊了过来。   游着游着,汪宇胃里就有些发烧,当下人有三急的先溜去卫生间了。回来的时候看宁寒柯黑着张脸,还以为哪个不长眼的把这少爷惹毛了。   约他出去玩也不去,说自己要一个人待会儿。   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汪宇至今仍然表示很愤怒——尤其是这个狗玩意儿说有东西落教室了,现在要自己回去取一趟的时候!   “走、你走!兄弟如衣服,想穿就穿,想脱就脱是吧。你又需要私人空间了是吧。”汪宇咆哮。   “学校里呢,你别说的这么涩情行么。”宁寒柯拍了拍他的肩膀。   宁寒柯确实有东西忘拿了,他的口琴落桌肚里了。   他今天很想回家给自己吹首歌,纪念下这个刚刚开启的高中生活。嗯,宁寒柯坚定了下自己的想法,毫无心理负担地回了班。   取了口琴,刚出门在走廊上走了几步,就听见有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   宁寒柯走得很缓慢,手里无意地摩挲着口琴的十孔,书包也懒散地挂在一侧。擦肩而过的柯简像是没看见人似的略过他,步幅还迈得很大。   宁寒柯也没叫住她。   柯简走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来,声音迷惑:“宁寒柯?”   “嗯。”他懒懒地答了一声,还没转身,握着口琴的小指蜷缩起来。   柯简是真的没认出来人,她很快地把垃圾桶放下,跨步回来,疑惑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宁寒柯眼皮低垂,没有看她,倦倦地扯了扯书包肩带,“你不也在?”   那声音就像夏日的夜风一样没什么感情。   柯简点了点头,“哦,我倒垃圾,晚了点儿。”像是想起来什么,她从校服口袋里摸索了下,拿出几张胶片相纸。   “上次动物园照的,今天下午出校门去打印店顺便冲印了出来。”柯简把他和贺峻的单独照片、他和贺峻还有侄女的照片、侄女和贺峻的照片都塞他手里。   柯简背着纯灰色书包,发丝飞舞在漆黑的走廊里。她右手一挥,声音清和:“快回家吧,注意安全。”   宁寒柯握着手里的照片,走廊里长风一吹,前额有些碎发遮住了他的视线。   当晚回去,他窝在房间里,把窗户打得很开。宁寒柯对着电脑上的乐谱,给自己吹了两遍《难忘今宵》。   然后被要睡美容觉的老妈拎着衣架暴揍了一顿。   作者有话说:   宁寒柯:我吹《难忘今宵》怎么了!!今宵不难忘吗!!   宁妈拎着衣架,磨牙微笑:老娘打得你难忘今宵~ 第12章 坏骨   柯简回到寝室,浅黄色木桌上搁着一小串葡萄。   她把书包放下,看见从浴室回来的张艳擦着头发,很随意地说:“我姨妈来了,不能吃凉的。我也不喜欢吃葡萄,以后不用给我了。”   柯简望着她径直地坐回了桌上,没有开口。   林紫涵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两块巧克力,放到柯简桌上:“谢谢你的葡萄啊。”她点了点头,一边道谢一边收下了。   大概陌生人之间,只有物物交换才是最安心的吧。   柯简看着李萍还没回来,不仅有些担心。洗漱完了,离熄灯还剩不到十分钟,李萍才红着眼睛从门外进来。   “怎么了?”柯简轻声问。   李萍只是摇摇头,把书包搁下刷牙去了。   柯简垂着眼,把书包里的物理书拿出来再看了看,尝试着自己复述一遍定义,然后顺手把课后的问题与练习给写了。 第三节 还差一点没看完,寝室就熄灯了。   柯简摁亮桌上的台灯,继续看了起来。甫一翻页,就听见对面的翻床声突然发出一声腿磕到床沿的闷响,紧接着是一声烦躁的叹息。   柯简连忙把台灯关了,心想还是明天早点起床好了。   柯简难得失眠了。   她在黑夜里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思考。   三年……她会变成怎样的人呢?最终又会去往哪?大学要学什么专业?听说最好学自己感兴趣而不是热门的,不然学起来会很痛苦。   但自己好像也没有特别感兴趣的,也没特别擅长的。   这一思考起来就停不下来。柯简脑海里自觉浮现起初中地理学的地图,一只雄鸡里的34省份,南北方的各知名大学……   意识到自己失眠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她右腿有些麻,于是控制着力度地翻了下身,却又听见一声熟悉的叹气,隔着过道在夜里很是突兀。   柯简觉得很抱歉,只能尽量放低自己身体所能发出的噪音。   就这样有些紧张,反而很快沉睡了。   由于失眠,柯简并没有如愿在6:30起床。   她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室友林紫涵起床收拾的动静也很小。等她醒来已经是7点过了,她和正对面的李萍仰起身后面面相觑,看着对方的苦瓜脸,噗的一声笑了。   “得快点了,7:20就早自习,速度快的话还可以吃个早饭!”柯简立刻换衣下床,两人噼里啪啦地麻利洗漱完了,而王艳还躺在床上。   李萍小心地拍了拍她的床,轻声道:“王艳,醒醒,快上课了!”   王艳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不想起,老师问就说我不舒服,晚点到。”   李萍为难地看了柯简一眼,柯简摇了摇头,两人一起出了门。急忙到校园超市买了面包,柯简还捎了两瓶热牛奶。   “怎么办,”李萍咽了口牛奶,声音有些急,“她不去上课不好吧?看起来也不像是生病了。”   柯简把面包塞进书包,“没事。老师要是问起,你就说‘王艳说她身体不舒服’。”   李萍点了点头,在一楼处和她分了别。   柯简到教室的时候,几乎只剩一两个空位了。她急忙掏出自己的语文课本,翻到《沁园春·雪》。   时间很快划过,一下子就到第四节 课了,柯简从码的整整齐齐的桌肚里掏出物理必修一。   物理老师姓李,说话有些大舌头,且语速很急,柯简坐在后排听着有些费力。她看着李老师很快地讲了一些定义,草草写了几排板书,就开始讲速度了。   “前面的都很基础,你们昨天也预习了,我就不讲了,不会的下来相互问下。这一章重难点就是速度,特别是这个‘打点计时器测速’,会经常考实验题。”柯简仔细听着他说话。   她很苦恼,一方面是要分精力去辨别老师的话,一方面是自己昨天还没看到这里,全是陌生的知识让她有些手忙脚乱。   柯简大概之前从来没有这种疑惑——到底是从一至终跟着老师的思维走,还是一边自己看书思考一边听课?   就这样两边都试着抓点,她反而越听越不会了。   当李老师说的第一个知识点她没听太明白,低头看了看书,好不容易理顺抬头,老师已经讲到很后面了。   柯简就像是个捡了芝麻丢西瓜的猴子,在这叫“速度”的这一条路上慌慌张张地奔跑着。   不知道为什么,在连续几个点没听懂后,柯简叹了口气,想着这样断断续续青黄不接的,干脆不如下来从头到尾通顺地自己捋一遍。   她分了心神,开始打量起了自己班的同学。   他们大多数都戴着眼镜,用异常专注地眼神盯着老师,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写字听课,好像讲台处的一亩三分地就是通往康庄大道的不二法门。   有些人似乎跟她一样没跟上,着急地摇了摇身边的人,被摇的人一脸焦躁偏过头,低声快速允诺下来再说。   就连宁寒柯都在全神贯注地看黑板。   柯简用余光看了看同桌冷玉。   冷玉手里拿着一本很厚的笔记本在写,左边放着教材,腿上还摊了本蓝色辅导书。柯简一向有什么补充知识点就直接顺手写到教材上,一笔一划地记笔记在她看来,太费时,效率也不高。   但这时候的她却莫名的有一种惭愧和佩服夹杂的情绪。   冷玉听的很投入,李老师讲了几句她会跟着点头,在老师提出疑问时,也会小声的回答。柯简心想,要不自己也买几本厚的笔记本来写吧,之前看很多高考状元分享学习经验,都会提到精心制作自己的笔记本。   就这样下定决心后,柯简拿起书又静心地从头看了下来。   但她从没做过一个“叛逆”的学生,这套边听边学的业务还没摸熟,只能自己理解一点算一点。   终于熬过了物理课,柯简有些疲倦地把头埋到桌上。   明明是午休时间,大部分人都三三两两结伴跑去食堂了,班里却还有不少人在探讨着刚才的物理课——   “刚才老师说电磁打点计时器和电火花打点计时器有什么区别来着,我没记下来。”   “你看我笔记吧,上面写得挺清楚的。”   “要是实验的时候没发现电源频率变小,测出的加速度到底是小还是大来着?”   “你自己推啊,这多简单。”   “呃……”   柯简也没什么胃口吃饭。她从初中以来,物理就不是特别好,并不是像文渠所说那样考不到满分的不好,而是切切实实学着会有些吃力。   她好像天生对什么速度、力、光、电、磁的不太感兴趣,只是庆幸初中所学内容不难,她努努力,搞些题海战术好像就不会差哪去。   但柯简现在一下子对自己曾经的学习方法、学习体系、学习能力都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第一次,她连着对自己也开始了质疑。   柯简没回寝室,简单地应付完午饭,她就回了教室。有些走读的学生没回家,也留在教室里继续看书。   秋老虎势头不减,浅蓝色窗帘挡住了刺眼的光线,大叶榕的树影却依旧跟醉酒似的摇摇晃晃。   柯简坐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感受到一束窜逃成功的光线投射在自己桌面,她伸手轻轻碰了碰阳光,变得几乎透明的手指似乎真实地感受到了一丝炽热的温度。   也就分心了这么一会儿。她把刚从超市里买的教辅书摊平,就着课本仔细研读起来。   *   晚上回寝,柯简刚打开寝室的门,就听到一声愤怒的斥责:“我都说了不要你的水果,你他妈是没长眼睛也没长耳朵啊?傻逼吗?!”   李萍红着眼,正微鞠躬地朝王艳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柯简走进了看见一块被扔在地面上的小瓣苹果,王艳指着自己桌上的纸正怒气十足地朝低头的李萍吼。   估摸是李萍分苹果给她,一些水渍不小心洒在了王艳的纸上。   那是她刚进学校就贴在自己书桌上的一张A4纸,上面打印着国家一级至三级的田径运动员,不同里程的技术等级标准。   柯简没有插话,只是放下自己的书包后,把地上的苹果捡起来,冷声道:“至于这么生气吗?纸坏了重新打印一张就行了,非要骂人?”   “哟。”王艳站起来,眼睛刀刃似的看向柯简,“你是不是觉得你A+班的学生了不起?看不起我们练体育的,觉得我们笨,所以这只是张废纸,随便坏,坏了也无所谓?你优越感这么强,就不怕出了校门儿挨打啊。”   眼神里写满了“老子立马要找人打你”的威胁。   柯简想起自己读初中时,班上后面有些不学习的人很喜欢这样流里流气的说话。动不动把挨打打架挂嘴边,好像下一秒就可以叫一堆人来群殴似的。   只是最终大多数落成可有可无的嘴炮。   柯简无言地竟然想笑了,自己从头到尾就没跟她相处几天,还优越感?她看了眼此刻正安静坐在自己座位上把玩MP3的林紫涵,声音很平静:“明天就重新打印张纸还你。”   “至于看不看得起——说实话,大多数人真没那空闲时间去过于关注别人。”   柯简顿了顿,“你得先看得起你自己。”   柯简把手里的苹果利落地扔进垃圾桶,瞧见气急败坏的王艳正恨恨地看着她,神色很阴郁。她也没怎么搭理,只是把偷偷擦泪一脸害怕的李萍拉到阳台洗漱。   要自己先做到问心无愧。   前提那人不是个故意找茬的神经病。 第13章 坏骨   柯简的宿舍生活体验并不算很好。   她曾在杂志上看过介绍学霸寝室的访谈,里面说着她们彼此之间是如何互帮互助,是怎样关爱彼此,毕业时难舍难分……当时她对住校生活还挺期待。   但后来发现,当真正囿于那窄窄的10平方米宿舍时,生活习惯、家庭背景、性格差异…非常细小的一个点都会被无限放大,变成难以回避的摩擦。   她们315寝室一旦四人相处时,就会变成一滩死水。   不过到目前为止,都还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   柯简学习的进度一切都好,除了物理。物理的进度很快,老师三四节课就把第一章讲完了。她自己额外买了一本练习册,学校发了一本,老师选了一本。   每天的学习时间都很紧张,能分给一个科目的时间毕竟有限。看着大片空白的辅导书,柯简有些烦躁。   她觉得自己有些贪多嚼不烂了,但数量这种直观的东西的确能给人带来很多信心和安心。柯简只能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挤海绵似的腾出时间,因为这些东西的确需要大量的时间来磨。   一次物理章末课堂小测。   柯简卡在了最后一个选择题,她觉得自己的思路是没有问题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算来算去四个选项里都没有自己做出的答案。   只能一遍遍的求证,不断地检验自己的每个步骤。   当她发现自己居然是粗心在最前面把一个数值算错了,不仅有些懊恼。耽误了好些时间,尤其是她又不甘放弃,做题速度又只能算一般,所以最后几道大题都来不及写,就收卷了。   柯简叹了气口,余光里看着冷玉交卷时纸面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有些疲倦地把头趴在课桌上。   不能和别人比,要和曾经的自己比。   道理是这么说,但是忍不住。   -   第一个周末,上午,天光清亮,柯简起的很早。她去教室里整整学了一天,终于有些摸到物理的门路了。   她把第一章的知识点从头到尾的梳理了下。先是教材,再把三本练习册的相关内容都刷的差不多。   摸着透过纸背的字迹,柯简有些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不过一想到下周就要发的物理小测,又不禁有些担忧。   在一个竞争感很强的环境,每个人仿佛都会被一次次的成绩划分层次,在陌生的同学之间描摹出不同的形象。   而这种形象几乎就是这个人所有的标签。   柯简中途起身去接水,觉得自己坐的有些腰酸背痛,想着不如在教学楼里散步走走。她慢慢悠悠地闲逛到了二楼。   在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转角处,她看见一个灰扑扑的房间正开着门,里面一片明亮。   柯简奇怪地四处张望了下,抱着自己的玻璃杯,脚步轻缓地走了进去。   那似乎一个阅览室,但很破旧。四周的墙皮似乎受了潮,底部一片片的剥落,露出赤黄的底色,没有粘瓷砖的水泥地面却很干净。   虽然仅仅三四个深木色书架上但非常整齐地排放了许多书籍,越过书架,她看见一张红橡木书桌,上面正点着一盏颜色温柔的玻璃台灯,左侧叠放了很多书,一直钢笔正搁置在包了书皮的黑色笔记本上。   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书页的味道,有点润潮,光线下的悬浮物在轻盈飞舞。   柯简不知道为什么内心竟有种震动的情愫。   就仿佛自己进入了一个非常隐蔽又非常安宁的归处,虽然只是个很破很小的房间,摆放了不到图书馆千分之一的存书,但她好像依旧感受到那些书里的先贤,跨过了涌动如潮的时空聚在了这里。   好似在一直等着她似的。   柯简摇了摇头,摩挲着手里的玻璃杯,走到了第一个书架前,从一排书里小心地抽出一本。   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   封面是个青年拿着把刀双膝跪在地面,书角下方有些破损,翻开第一页后有股扑面而来的霉味,柯简偏头醒了醒鼻子。   “拉、拉斯、柯尔,尼科夫。”柯简嘴里轻轻念出小说主人翁的名字,这拗口的名字差点让她咬住舌头,她不禁低笑了下。   “同学,你是想借书吗?”一把轻柔悦耳的声音响起。柯简吓了一跳,连忙把书关上。她抬眼看见一个长得非常温柔的女老师,大概四十余岁,穿着素净的米色长袖连衣裙,站在门口,正笑着跟她说话。   柯简有些像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儿,脸蛋微红道:“这里可以借书吗?”   女老师走进来,单身轻扶了下自己的眼镜,歪头轻笑着看向柯简:“当然可以,这里是学校阅览室。”   她的声音有种少女的清甜,但又像是有很多阅历的沉淀,说话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般的舒服。   但柯简随即像是意识到什么,她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口袋,非常尴尬地说:“老师不好意思,我没带学生证。”   女老师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从沉木桌里拿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把钢笔递给她,“那你留个名字在这儿吧,记得还就好。”   柯简把玻璃杯轻放在桌上,拿起很沉很有质感的钢笔,在第一页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要好好保存书哦。”女老师轻声嘱咐她。看了她借的书一眼,笑了笑,“喜欢陀式?”   柯简摇了摇头,实话实说:“不是,只是以前听说过这个作者,好像是俄国的大文豪。”   女老师冲她轻快地眨了眨眼,声音像溪水一般清澈:“嗯,那你慢慢看,这本书很值得一读。”   柯简拿著书回教室的时候,感觉刚才经历的一切像是一场迷离的梦。   那位女老师,更是惊人般的温柔。   *   周一做完早操的课间,宁寒柯把一沓卷子放在讲台上,“李老师把卷子改出来了,大家上来拿下。”柯简正坐在位置上喝水,闻言正抬头。   像在街巷里肆意逃窜的流星,直晃晃地就撞进他的眼睛里。   宁寒柯拿着她的卷子,递给她,“你的。”冷玉没在位置上,柯简双手接过,看着试卷上“72”的红色分数,蹙了蹙眉。   “谢谢。”柯简朝宁寒柯道了一声。她拿出笔,倒是还没去纠结自己哪里做错了,而是先把后面的题目粗略看了看,估算自己现在是不是能做。   宁寒柯看了她背后一面简直惨不忍睹,还不来得及说两句,就看见柯简的同桌走了下来。   他拿着自己的卷子回了最后一排,靠外门的地方。   拿完卷子后,周围响起一阵阵的哀嚎,什么只考了85分,什么最后一步算错了,谁谁好厉害啊,居然全对……   物理课,李老师走到讲台上,声音含混不清:“这次测试题很简单,大家做的也还行。”他手里拿着一张空白试卷。   “这次班上,有2个满分,90分以上的有11个,80分上有17个。”他顿了顿,“当然,还有些不及格的同学,就不点名了。80分以下的同学,下课后办公室找我。”   “宁寒柯,林紫涵。”他叫道。   他们分别站了起来,“你们两个满分,之后你们就是物理课代表,平时帮我收下作业。”李老师直接任命。   柯简还在做后面的大题,闻言手一顿。   “好了,今天我们就来评讲下这张卷子。”   -   学校一楼食堂,柯简正盯着饭菜有些发呆,康潜把自己的盘子放下,坐到她的对面。   “好巧。”他笑了笑。   “嗯,好巧。”柯简点了点头,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康潜说,他们已经打算好了,女老师统一送玫瑰花和巧克力,男老师送一根领带,算下来,每个人大概花50左右,问她觉得行不行。   柯简点了点头,表示没有意见。   “你知道吗,我听说老陈孩子要出生了。”康潜把自己的餐盘朝前推了推。   柯简有些惊喜,他们初中班主任老陈人挺好,之前就隐隐约约好像听谁说他才结婚不久,现在孩子都快有了,她笑道:“是吗,那真好。”   她想了想,继续道:“不如把陈老师的礼物换成平安锁什么的吧。”   康潜也笑:“这个想法不错,到时候我跟班上那几个说一下。”他筷尖指着自己的餐盘,向柯简示意,“我多打了几个鸡腿,你夹一个吧。”   柯简有些尴尬,若是文渠盘子里有几个鸡腿,不等他说她直接就夹来吃了。但她跟康潜又不熟,多多少少会觉得奇怪。   “真的,我真吃不下了,等会儿只能丢了,还挺可惜。”康潜道。   柯简最终硬着头皮从他盘子里夹了根油炸鸡腿。   ·   “嘿,祖宗,你干嘛。”汪宇被宁寒柯带着来一楼食堂吃饭,他本来更喜欢种类丰富些的二楼,结果被这少爷硬拖到这儿来,刚打完饭吃了没几口,就说要走了。   宁寒柯一脸羽色,看了右边不远处一眼,眼皮恹恹的耷着,“要吃你吃,我没胃口,走了。”   他利落地收了自己的东西,把饭倒在了收餐车里。   “我靠不是吧,你最近真有点奇怪。”被抛弃在一楼餐厅的汪宇气愤道。   宁寒柯出了餐厅,一路遇见认识的几个朋友,互相打了个照面儿。   前面有两个说话的女生,手里好像拿着东西,低声讨论着:“哎,你听说没有,我们这一届12班有个男生,可帅了。”   “你说的是不是眼角有颗痣的那个,长挺高。”   她俩互相交换了个“懂得都懂”的眼神,“我上次在三楼过道里看见他了,我去,迎面走过来的时候是真的帅啊!”   “是吧是吧!我听说长得有点像古天乐和木村拓哉的结合版!”   “对对对!我私下里还听别人叫他‘小古天乐’呢。”   “小古天乐”一边无意偷听着墙角,一边把自己的校服衣领整理了一下。他回忆起刚坐柯简对面那男生,平平无奇,还有种男生一眼就看明白的骚包气质。   啧,还挺帅?   有些人的品味真奇怪。   他双腿迈地很开,带风似的越过了那两个低声嘀咕的女生,身姿挺拔地阔步走了。还没听到“哇”、“是他”、“小声点小声点”之类的声音,只见——   其中一个女生摊出自己手里的东西,换了个话题,“唉,我们学校的饭好难吃啊,我都没吃饱。”   “我也觉得。”   “我还专门去排队买了根鸡腿,等会儿留着加餐。”   “听说这鸡腿还挺好吃哈,下次我也买来尝尝。”   “……”   宁寒柯脚步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下,然后风风火火地黑着张脸回了班。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每次写到宁大少爷吃瘪的场景作者本人就很想笑好吗!!!   宁大少爷:你真是我的亲妈吗?是我唯一的妈吗? 第14章 坏骨   柯简吃完饭后回班,发现一向中午回家休息的宁寒柯此刻正懒懒地趴在座位上,蓝白校服被他铺得平平的,垫在桌上。   似乎察觉到目光,他转过头来睁开眼,脸色奇差地瞥了柯简一眼,然后又偏过头。   柯简觉得,这人可能有点精神上的问题。   她耸了耸肩,回到座位上,把上午没有讲完的试卷摊开,拿出新买的软抄本,开始写起了错题。   -   九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秋风送爽,银杏叶片沾上晨露,晕开一丝初秋的金黄。   柯简在秋季校服里穿了身短袖,早晨体育课上跑完几圈后有些热,她把校服拉链拉开,袖口别到手肘处。   今年体育课有两项考核,一次是体育素质测评,一项是篮球。   柯简在小学时在校排球队,经常代表学校出去打比赛,一直以来,她的体育素质就挺不错,定点投篮更不是问题。   只是今年篮球考的是三步上篮,从标准操场的右下角起步,投篮,跑到左下角,折叠四次往返跑。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四次投篮,一次投不进,用时就会记到投进为止。   柯简从装球车里挑出黝黑的一个篮球,徒手捏了捏,又朝地面拍了拍,感觉气挺足。   男女被体育老师分成两队,在不同的区域练习,练完就自由活动。柯简跟着大部队,排成一列先练定点投篮。   每个人都要投五次,柯简每投每中,到第二轮时,班上女生都惊讶地开始起哄:“哇!好准啊。”   “又中了!”   “这是连着中了九个了吧!”   “柯简,你之前是篮球校队的吗?”   男生这边对定点投篮这种事根本不以为意,只有少数几个站在三分线外,一脸“老子库里转世”的在刻意耍帅。   几个男生凑在一起,想找够10个人来场比赛。   只是他们班只有18个男生,有几个平时根本不打篮球,还有几个说等会要去打乒乓球。算来算去最多只有9个人能上场,其中有一个还老大不愿意。   “唉,好烦,凑不够人。”陈科,也即宁寒柯的同桌说道。   “算了,不如6个人来。”   “把你剩下?”   “……”   宁寒柯用食指转了转球,往不远处看了一眼,“可以去拉两个会打篮球的女生来,一边一个。”   他们一听,觉得这法子能行,就派陈科去问问。于是柯简和另一个班里高瘦的女生就被拉了过来。   柯简小心提醒道:“我真没怎么打过篮球,我可能还会走步。”   陈科一听,还高兴上了:“你连走步都知道,那起码知道规则啊。”在他印象里,大多数女生主要就看球进没进,进了就尖叫两声。   看着柯简犹豫的神情,陈科补充道:“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去缠人截球,拿到球递给队友就行。”   高瘦的那个女生叫王渝,初中以前就是篮球校队的,听说球打的挺不错。不知道他们怎么个分法,柯简被分到宁寒柯那队,王渝被分到陈科那队。   “等会儿你就负责缠着对面那个女生,不要让她拿到球。如果你拿到球,就投给我们这边的人。”宁寒柯低头难得正经地向柯简说道,柯简点了点头。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宁寒柯在不知不觉间竟变成了像主心骨一样的人物。   上场的时候,他站在她身侧,看着双方起跳抢球的时候,还不慌不急地低声嘱咐她一句——   “别受伤。”   话毕,就像箭矢离弓似的冲了过去。   柯简观察着场面,很快地跑到王渝身边,对方也像早准备好了似的,两人相互缠着,谁也不让谁有机会碰球。   宁寒柯脱下外套后上身只穿着一件阔大的白T,整个人像条灵活滑腻的游鱼,双腕间还裹着一双黑色的护腕。   他在场上不断奔跑,绕过重重阻挠,发丝飞扬,后衣被疾风灌满。   宁寒柯出手果断地抢断了别人的球,带球到对方的阵营,有节奏地将球在自己队友手里传来传去。   在场面胶着的一个瞬间,他的双臂似乎想再次往另一侧传球,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的动作。   挨他身侧的人作势要抢下,而只见他虚晃一枪,在三分线外站定不到两秒后,不等所有人有所反应,双臂往上轻盈一托。   起跳,压腕,投球。   有人似乎还想扣下盖帽,但他的手够不着球划过的弧度,只能笨重地落地,看着那颗球“刷”的一声进了网——   一个干净利落的三分空心球。   不知道突然间小小的篮球场竟然围着不少人,见有人进球,不由得喝彩起来。鼓掌声、吹哨声、欢闹声…柯简觉得这和自己在电玩城玩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她从未像这样胸腔似被充沛的情绪所淹没。   宁寒柯用右臂擦了擦自己的额角,白皙的脸上浮上一层浅红,他笑着跟搭档的朋友单手击了个掌。   转过头看柯简正在瞧自己,不由得下颚稍抬,眼睛睥睨她,摆出一副“看见没,本大爷就是如此牛叉”的样子。   柯简忍俊不禁地轻偏过脸。   等到对方重新拿球,要进攻过来,柯简眼睛盯着场地,神情专注。宁寒柯被两个男生死死缠着,无暇分身,只能随机应变。   传球过程中,篮球被人信手一挡,轨迹变化后飞到柯简身边。她找好位置,突然绕过王渝,单手拍球,脑子里想着:   千万别走步,千万别走步。   ……   王渝的反映也很快,立刻上前来抢球,柯简着急中朝外看了一圈,明知道宁寒柯此刻被两个人缠着,却还是下意识地用力地将球抛出,朝他的方向扔过去。   宁寒柯从两人中死命挣出,双脚一跳,从空中截断球,像鹰隼伏地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对方篮筐下,在对方几乎所有人都把他围着要截断的那一刻,他把球往后一传,大声喊了句——   “柯简,接球。”   柯简整个人一愣,随即在他身后很快地绕过王渝,拿到了球。宁寒柯望她,肯定地朝她说:“投——”   柯简也没犹豫,站在宁寒柯给她清开后的场地里,纵身一跃。   球沿着篮筐点了几下,宕、宕、宕……   柯简紧张地屏息凝神。   结果,球直接滑了出来,掉落地面。   而对方反应也极快地拿下球反攻,迅速地传球,运球,一下子进了他们几乎没人防守的老巢,轻松砍下了两分。   柯简有些愧疚,有队友过来朝她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只有宁寒柯跑过来,汗水从发间垂直滑落,挑衅道:“你好菜啊。”   柯简无奈,却也找不出话反驳。   “哎,也只有我这么给力的队友才能带你躺赢。”宁寒柯用手背拭了拭汗,继续补充。   “……”   宁寒柯说完,拿过球,就要跑到对面去,间不容发之际还跟她来了句:“看爷表演。”   柯简后面是真看他表演了。   他像是个打了过量兴奋剂似的,满场跑来跑去,在别人都躬身抱膝喘气时,他还很自在逍遥地运球断球投球。   ……   像只花蝴蝶一样。   花蝴蝶飞来飞去似乎终于感到累了,他把球交给队友,休息似的站在她身侧。秋风一吹,柯简似乎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   柯简跑下来也没多少力气了,她有些失力地做着深呼吸,看着别人投篮。   宁寒柯人累了嘴却没闲着:“你这球都没怎么摸过,还开始喘上了?”柯简跑来跑去后脸有些红,她瞥了他一眼,淡淡的来了句:“那你倒是给我机会摸啊。”   她没练过篮球,也没几人传球给她,能有什么办法。   “……”宁寒柯却不太自在地偏了偏头,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了句,“女流氓。”   可他还是老实地去抢了球,在队友双手摇晃着双手示意传给自己的时候,果断地扔向柯简那边。   “直接投!”他朝柯简大声喊道,还试着帮她拦住挡她的人。   柯简拿了球,有些紧张,但还是能保持基本的冷静。   她困难地绕过了王渝,而在面对另一个男生冲过来断球的时候,果断地起跳了。握球的双手在胸膛上方处一托,纤长的双臂打出笔直的斜线——   球进了!   但她也被人撞倒了。   陈科一下子冲过来没收住力,把起跳后的柯简撞得往后翻,重心不稳后右脚连着崴了三下,才跌跌撞撞地双手撑地坐住了。   脚掌传来剧烈的痛楚,柯简紧紧地拧了拧眉。   所有人都急忙围了过来,询问她的情况。   柯简强忍着不适,挽了挽裤脚,发现脚腕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尤其是在小腿瓷白的颜色对比下,更是醒目。   宁寒柯一看,立马把想站起来的柯简拦下,皱眉道:“你先别用力,我看看。”   他打了很多年的球,也受过大大小小不少的伤。观察了下柯简的脚踝,蹙眉问道:“有没有撕拉或者断裂的疼痛?   柯简抿了抿唇,发白的脸色显得人有些虚弱,但她还是说:“还行,感觉不算很痛。”   撞人的陈科有些过意不去,他一边道歉,一边问道:“要不要还是去医院看看?我陪你去。”   柯简摇了摇头,“以前崴过脚,跟这差不多,休息两天就好了。”   她被人慢慢地扶了起来,正听到清脆的下课铃声传了过来。柯简手一挥,故作轻松:“你们先回吧,我没事,真的,休息下就好了。”   众人看她神情也不似作伪,当即四下散去,赶着去超市买水喝。   “你真的没事吗?”陈科问。   柯简看了看他还紧张的神色,嗓音沉了沉,“有点事。”   “啊?”陈科一惊。   “我感觉我今天垃圾倒不了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倒下?”柯简浅笑了下,把一部分力量放在宁寒柯手上。   其实她还是感觉挺痛,尤其是刚才试着走了两步。   陈科本来以为她有什么大问题,闻言不仅内心一松,朗声道:“没问题,之后的垃圾都帮你倒了!”这样说后,倒也觉得自己满腔的愧疚找到了点泄口。   “那就麻烦你了。”柯简道谢。   陈科本来还想来扶她,但看柯简和宁寒柯好像还挺熟的样子,只好先赶着回去上课。   “我说,”宁寒柯看着其他人走远,不太高兴道:“不是叫你小心别受伤吗?”柯简诧异地看着他有些糟糕的脸色,“那你还叫我直接投呢。”   宁寒柯闻言叹道:“哎…早知道不该让你去投的,一群男的动手起来跟畜生一样不分轻重。”   “……”柯简无奈,受伤又不是能完全被预见的。她在宁寒柯的搀扶下慢慢回班,溪中两节课的间隔只有10分钟,而操场离教学楼的距离也并不近。   好不容易走到楼下,柯简右脚的感觉却是越来越忽略不了,有种火辣辣的刺痛,但她还是强忍着。   她心想,这次崴脚好像比之前的严重一点。   宁寒柯虽然一路上跟她斗嘴,但还是留了心神注意着她的表情。看着柯简脸色愈发苍白,他把人拉住,“等下,你把裤脚再拉上去我看看。”   柯简不解地望着他:“干嘛?快上课了。”楼道上下都没剩几个人了。   宁寒柯表情有些严肃:“我觉得你还是得去看看,刚才你脚都肿了。”   柯简道:“我每次崴脚脚都肿。”   但还是拗不过宁寒柯的坚持,弯腰轻轻地把肥大的校裤拉起。   这一下子,连她自己都惊了。   刚才还只是有些红肿,现在整个脚腕像突然长了个包似的,脚脖子都快看不见了!   宁寒柯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眉头拧的更紧了,“你现在就得去看医生。”柯简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不似之前,她点了点头,“那要不你先回?我自己去医务室。”   马上就要上课了。   宁寒柯无语,“就你这样子,单脚蹦去啊?拿自己当单腿青蛙?”   柯简摸了摸鼻子。   “你这样最好还得去拍个片,学校医务室不行。”宁寒柯提议。   柯简:“这么严重吗?”   宁寒柯看了眼她近乎发紫的脚踝,而上课的铃声也同时响起,当下立断道:“这样,你就在这等我,我去找周老师开个请假条,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宁寒柯去办公室看见周老师正在打电话,他站在门口没能等老师打完,就急忙赶到他面前说:“周老师,柯简体育课把脚崴了,想请个假去医院看看。”   周老师一边举着电话,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叠没写的假条,轻声问道:“很严重吗?”   宁寒柯点了点头,“肿的挺严重的,最好还是得去拍个片。”   周老师刷刷地把假条写完,有些为难地蹙眉:“我本来就要出去,正好送她,但是要办急事,恐怕没办法跟她一起到医院了。”   宁寒柯道:“没事,老师,我去。”   他看见周老师投来的眼神,马上补充:“是我不小心让她受伤的。” 第15章 坏骨   校园里的栾树已经长得茂盛,叶端小灯笼似的粉嫩叶片随风摇曳,空气里漂浮着清新的草木味。   周老师从停车场开来了一辆黑色大众,柯简和宁寒柯已经在校门口等他了。   他们把请假条给了守门的保安,站在刻有“止于至善”的汉白玉石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对了,你物理怎么考那么差。”   柯简虽然双脚落地,但全身重量还是放在左腿上,闻言毫不在意地回道:“没掌握好时间。”   话毕,像是想起来什么,抬头问他:“看不出来你物理这么好。”没记错,他小测考了满分。   “切。”宁寒柯满不在意地说,“随便学学。”   柯简无言地扯了扯嘴角。   “其实,”宁寒柯看人不理他,难得主动坦言道:“我之前是学竞赛的,物理。”   柯简有些怔愣地望他。   “你那是什么眼神?”宁寒柯不满地皱了皱眉,“我虽然没好好学其他科目,但我有认真学物理好吗?以前就在这学校参加过全国中学生的物理竞赛。”   柯简点了点头,对他为什么能进12班好像有了新的解释。   “这样说来,你以后就走竞赛了吗?”柯简问。话落,宁寒柯脸色有些烦躁,“不知道。”   按他妈的意思,是想读完高中直接把他打包出国。毕竟这年头,留学热席卷全国,海龟镀金具有莫大的光环。   柯简还没来得及问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看见周老师从校门口出来,朝他们按了声喇叭。   柯简和宁寒柯坐进了周老师的车里,都没有说话。柯简面对老师总是有种不能自如的尴尬感,只能有些拘束地端正坐在后座。   “你的脚还好吗?”周老师打着方向盘,问道。   柯简轻声回复:“还行,就是有些肿了。”   周老师点了点头,“这样,我把你们俩送到人民医院,最好还是拍个片。”话毕,单手从自己的钱包里摸索了下,抽出几张纸币,“我先帮你垫上吧,怕不够。”   柯简很礼貌地双手接过,“谢谢周老师。”   周老师把她和宁寒柯放在人民医院门口,走前嘱咐道:“回校的时候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借个手机或者去电话亭给我打电话。”   他把自己的电话随手写在了一页纸上,递给柯简。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有扶着病人的家属,前来探病的客人,还有摆摊的小贩。秋风刮起,柯简闻着碳烤炉里红薯的香味,不禁转头深深看了眼。   忽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个冬夜,她患了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地被送到医院。   当时跟奶奶俩人住一起,没有来得及打电话找人帮忙,只能风风火火地费力把人抬到三轮车上。在她打着点滴头晕脑胀时,奶奶就着一身单衣出去给她买红薯。   记忆里,那个冬天很冷,不过红薯很甜。   -   “走吧。”宁寒柯双手扶她进医院,“先去挂个科。”他把人留在大厅休息,自己跑来跑去,最终把她扶着进了外科科室。   柯简躺在蓝色的病床上,脱掉了鞋子。   戴着口罩的男医生反复观察了下她的脚,最终还是建议她去拍个片,“你这可能是软组织挫伤,但是以防万一,还是去拍个片,怕是骨折。”   柯简一路麻烦着宁寒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感觉我不是很严重,等下拍个片拿点药就行。”   宁寒柯按了电梯,头也不回:“少废话。”   ·   等待结果的时间非常漫长,按医生的说法,至少得三四小时,柯简更不安了。她大大小小找了很多说法,想让宁寒柯先回学校,结果这人理也不理。   宁寒柯从裤兜里拿出一部白色的手机,坐在等候室的座位上也没看她。   “你哪里来的手机?”柯简震惊。   “一直都带着。”宁寒柯漫不经心地回了她一句,“你吃什么?”   午饭时间到了,医院里已经没之前那么多人,连一些医生都开始准备午休了。柯简肚子也饿了,于是没跟他客气,“随便去超市买点面包饼干什么的吧,麻烦你了。”   宁寒柯点了点头,利落地出去了。   在无聊地等待过程中,她听见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好像在冲着手机高声讲话,在空旷安静的大厅里显得尤为响亮。   柯简抬头看了一眼,立马面不改色地将头垂下,用披肩的头发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想了想,她又不动声色地把校服外套脱下,抱在怀里。   等那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柯简才抬起头,吃力地从座位上起身,一步一步地往医院外走。她刚走到门口,就碰见了拎着两个塑料口袋的宁寒柯。   他看着柯简的脚,蹙了蹙眉,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柯简往医院里回看了一眼,有些着急地对他说:“你先把校服脱了。”   “……?”   宁寒柯撇开头笑了笑,“干嘛?”   而柯简显然不是在跟他开玩笑,她凑道宁寒柯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宁寒柯脸色一下子沉下来。   他看了眼柯简苍白的脸色,把蓝白的校服脱下来,然后一把将柯简手里的拿过来,挂在自己的手臂上。   “没事,他可能根本没看见你。再说了,这里是医院。”宁寒柯扶着柯简,两人重新找了医院附近的快餐店。   宁寒柯点了份炒饭,柯简坐在他的对面啃面包。   天气早已转凉,柯简单穿着一件短袖,啃着有些干的面包,不仅身体有些发冷。她问老板有没有白开水,老板说还在烧。   柯简点了点头,握着面包塑料袋的指节有些泛白。   宁寒柯吃了两口饭,突然将手里的竹筷放下。   “你等我一下。”他朝柯简说。   柯简愕然地看着匆匆离开的宁寒柯,反映了几秒,才把手里只啃了一小块的面包放下。宁寒柯买了矿泉水,但柯简不太想喝,嗓子有些干,也咽不下去面包。   宁寒柯很快回来了,微风里带着一丝香甜。   “突然想吃烤红薯了。”他道,然后将手里被掰成两半的红薯递给她,自己继续吃饭。   柯简有些迟钝地单手握着温热的烤红薯,橙红色果肉上冒出细密的白汽,蒸腾出甜蜜的味道。   她的手指也渐渐变得暖和起来。   “怎么?”宁寒柯感受到了柯简的视线,抬头问道。   柯简摇了摇头,咬了一口软糯的红薯。   “我们先在这里待会儿,医生说大概下午3点过去取片。”宁寒柯说。付完钱,他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把玩了几下,突然问柯简:“看不看电影?”   柯简疑惑道:“现在?”   她见宁寒柯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从喉咙里闷闷地传来嗯的一声。   他坐了过来,在柯简的身侧,“挑部电影看吧。”   柯简看着他手机里下载了很多影片,有些她看过,有些听过名字,有些名字都没听过。她想了想,指着《大鱼》。   “就看这个吧。”   宁寒柯把白色耳机线掏出来,插进耳机孔,递给柯简一只。   等柯简带上后,两人一起看着横放桌面斜靠筷筒的手机,当柯简转过头小声问他之前看过没有,宁寒柯才发觉两人的脸凑的有些近。   他有些不自然地往后仰了仰头,清了清嗓子,“没看过。”   柯简点了点头,转头继续去看电影了。宁寒柯有些心猿意马地看着,偶尔会听见柯简跟他说两句。   “我感觉没看太懂这里。”   “这个剧情好奇幻…”   “抓鱼是有什么寓意吗?”   “……”   电影终于放完,柯简将耳机取下。   “这电影还挺感人。”柯简单手撑了撑自己的脸,有些感叹。   “哪里感人?”宁寒柯收了手机,整齐地叠放在自己的裤兜里,闻言看了眼柯简,她的脸色在面馆的白炽灯下更加苍白。   “之前听说过这个电影,说是什么‘成年人的童话’,的确挺童话的。”柯简喝了口碗里的白开水,声音轻柔。   宁寒柯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似乎在等着她的下文。   果然,柯简接着道:“除去最经典的,爱德华在一片灿烂的黄水仙里等待他的妻子,还有个场景让我印象很深。”   她顿了顿,“在那个童话镇里,有个像精灵一样的小女孩,是叫珍妮吧?她抢走了爱德华的鞋子,然后在一片绿茵地上奔跑,后面所有人都在看他们。”   “感觉像是一场义无反顾的私奔,跑去天涯海角也无所谓。”柯简轻笑了笑,“只是小女孩以为留下了他的鞋子,就能让他永远留在童话镇里。”   “但其实她只是爱德华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一个即使等上十年,二十年,一辈子,还是不会为她停留的过客。”   宁寒柯难得态度端正地回道:“一见杨过误终身?那还挺惨的。”   柯简摇了摇头,侧过头看着宁寒柯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也不是惨吧。当你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无论最后是像爱德华和他妻子那样美满,还是像珍妮那样孤独,你都不知道最后是怎样的结果。”   “都说感情里不比输赢,不论次序,不讲公平…但是,也许不知道结果就是最大的迷人。”   “而且误终身这个说法,本来就是有前提的。”柯简低头看了看石英表,指针指到2:50,很总结性地说:“大概,有些人或者有些事,值得误终身吧。”   “……”   柯简起身,一重一轻地回医院,宁寒柯缓缓走到她身后。   医院里,骨科科室,戴着眼镜一头白发的医生看了看柯简刚拿到的黑白CT照,仔细地观察了下。   “你脚掌骨裂了。”他总结道。   柯简被骨裂两个字砸的一懵。   她是觉得痛,但尚可忍受,怎么骨头就裂了?眨巴眨巴了下眼睛,转过头瞧见宁寒柯也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这就是你说的,感觉不是很严重?”他原话还给柯简。   “呃…”柯简愣了。   医生收拾好东西,把CT照搁在桌上,扶了扶眼镜,“还好,不算特别严重,不用手术。只是得打石膏,起码得好好修养半个月。”   柯简认命地点了点头,“打吧”。她把裤腿挽的很高,双手撑在蓝色就诊床上。   医生测了测要打石膏的长度,又拿着CT照对比了下,终于将压平的石膏片一层一层地摊开,泡在温水里后,泡软后一点一点地打在柯简的脚上。   上面一层,下面一层,最后用柔软的白色纱布给她包上固定住。   “里面有药,注意石膏千万别沾水。”   “最好还是躺着休息,先静养几天。”   “下周记得来换药。”   “给你开了一些消炎药,要记得吃。”   “……”   医生又交代了几件事后,才放他们去拿药。   柯简看着自己的右脚包的像个肿大的种子,不禁有些好笑。她右手撑着支架,有些不太熟练地单脚蹦着,蹦到了电梯口。   骨科科室在三楼,一到下午,医院的人又多了起来。   宁寒柯看着前方人流拥挤的电梯,蹙了蹙眉,看来他们要等下一班了。柯简的脸色比起刚才好了很多,她朝旁边的人轻声道:“差不多耽误你了一天,不好意思啊。”   宁寒柯毫不在意,“名正言顺地逃课求之不得好吧。而且,你说这么多,还不如来点实际的。”   “…?”柯简愣了愣。   “你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就说请我吃饭,饭呢?”宁寒柯本来就长得高,就这样低头垂眼睨她,偏狭长的桃花眼有种吊儿郎当的随意。   柯简想起来,第一次来溪楠中学自主招生考试,他帮自己认领了书包。第二次在酒店泳池,他帮自己解了围。第三次,带自己来医院,跑上跑下。   ……明明感觉并不算很熟,居然也有了这么多的交集。   柯简笑了笑,“请啊,周末请你吃饭?”   宁寒柯切了一声,扶着她的肘臂,两人随着人流进了电梯。   狭窄的电梯里,柯简先找了个角落。在陆续进了十余人后,还有人想着往里挤,她有些为难地把自己往角落里缩。   正担忧着刚绑好的右脚被人碰到,就见宁寒柯从她身边挤到前面,人转了过来,双臂轻微张开,成环抱状地正对她。   柯简抬头,两道视线相撞,第一眼就看见了他瞳孔里自己的身影。   周围的人还在大声交谈着,衣角的摩擦声不绝于耳,而她清晰地听见了宁寒柯的呼吸声。   被罩在一个小型保护圈里,柯简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侧头,眼神似乎随意落在其他的地方。   “咳。”宁寒柯清了清嗓子,被掩饰很好的脸色赏赐似的朝她说——   “那就,择日不如撞日。”   作者有话说:   宁大少爷:一见杨过误终身,那还挺惨的。   此时的他过分单纯,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TvT 第16章 坏骨   柯简发誓,一定是因为这个逼仄的环境空气稀薄,加上她右脚的痛觉麻痹了神经,所以当宁寒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脑海里浮现的——居然是电视剧里的求婚场面。   一对如胶如漆的小情侣,心血来潮地提到了结婚、家庭、孩子的话题,男主突然单膝跪地,“择日不如撞日”地向女主求婚了。   柯简被自己脑补的画面猛地一雷,耳朵有些发烧。   在最后出电梯门的时候,腿一软,也差点“择日不如撞日”地单膝向宁寒柯跪地了。   宁寒柯急忙拉了她一把,有些无语:“还能不能好好走路?”   柯简讪讪一笑,摆手示意自己来。两人慢吞吞地到了药房,等着取药,仔细聆听了医嘱后,宁寒柯把配好的药装进蓝色塑料袋里,和柯简商量着去哪吃饭。   ·   暮色四合,沿街的行人都披上一身淡黄色的霞光,翠绿的榕树垂着纤长细密的气根,空气里传来许多食物交杂的香味。   柯简杵着支架走不快,干脆靠在一旁灯柱上,有些疲倦地道:“还有多久啊?”   宁寒柯回头,雨陵路像所有老电影里的弄堂般狭长。柯简背着夕阳,看不清她脸庞的轮廓。   他稍虚了下眼,纤长的睫毛低垂,一向偏冷的音质竟变得温和起来:“就前面拐角处,马上就到了。”   柯简点了点头,由着他带路。   说来奇怪,明明请客的是她,结果宁寒柯竟大言不惭地说该他来挑选地方。   柯简想了想,也行,反正她对这片地不熟。   柯简被带到了一家很小很旧的店。店面不过十来平,但很简单干净,门匾是一块颜色古旧的木牌,颜色斑驳,隶书字体端正地写着“陈老面馆”,“馆”字的一笔长竖下还有条裂痕,仿佛挂了很久似的。   一进去,迎面扑来一阵热气。   如同白绸似的浓汤正在火炉上熬着,店主的脸被水汽涨得通红,一双皱纹很深的眼睛此刻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在汤里搅拌的一双长木筷。   听到有客人来,他转过头,其貌不扬的脸上透出一丝笑容,“来了。”   宁寒柯含笑着颔首叫了声“陈叔”,领着柯简在一个角落里坐下了。   “这地方虽然看起来很小,”他随手扯了桌面上放的纸巾,轻轻擦拭着木桌,“但陈叔的手艺很好。”   话一落,柯简细细地打量起这个面馆。   面馆墙壁泛黄,铺着齐腰高的青色瓷砖,一边的墙上挂着副字画,字画仅寥寥几笔,却有种纵然狂逸的磅礴之感。   柯简仔细辨别了下,轻轻出声:“万、里,飘、香?”   宁寒柯扬了扬眉,“对。”   靠他们的这面墙挂着一只破烂的斗笠,斗笠下面是棕榈做的简易蓑衣。似乎已经放了很久,蓑衣的毛边轻轻打着卷儿。   柯简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个面馆的陈设,“这面馆是不是开了很久了?”   “嗯,二三十年吧。”   他拿起搁在桌上质感很好的黄色纸页,问道:“你吃什么?”柯简的视线跟着宁寒柯的手指下滑,她斜过头,想了想,“来一份牛肉面吧,二两就好。”   宁寒柯扬声:“陈叔,要二两清汤牛肉面和三两红汤排骨面,再来份酱香鸡丝,一份泡菜。”   柯简有些纳闷,她其实还挺喜欢吃辣,每次在学校里吃面点的都是重口味的红汤面。像是察觉她要说什么似的,宁寒柯抢先悠悠开口道:“谨遵医嘱。”   柯简愣了愣,才想起来医生说修养期间得吃清淡一些。她看着被宁寒柯搁在桌上的透明塑料袋,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见他径直地起了身,朝老板说了两句什么,然后又从消毒柜里拿出一只白瓷碗。   捞起地上搁着的暖水壶,往瓷碗里倒了些水。   宁寒柯端着水稳稳地回来,放在柯简面前。   “谢谢。”柯简手指轻触杯沿。说实话,虽然宁寒柯这人平时表现的吊儿郎当甚至有些顽劣,但柯简渐渐觉得他其实人挺好。   而宁寒柯却突然眉峰一挑,下颌微抬:“谢我干嘛,自作多情?我是给自己倒的。”   话毕,一只手抢过白瓷碗,双腿随意地敞开坐着,吹了两口后就咕噜咕噜地就喝起了水。   柯简突然就有些想把面前的筷筒掀翻糊他脸上。   面条上的很快,水汽氤氲,蒸腾出温热的一片。细白晶莹的面条上,撒了翠绿的葱花和香菜,面汤浓郁飘香,令人食指大动。   柯简吸了两口面条,认真吞咽着。宁寒柯看她嘴里包着一团嚼,像一只贪食的小仓鼠,全不似平时宁静淡然的模样。   “以前小时候,”柯简嚼完两口面条,突然开口,“不是很多人都在问‘你觉得幸福是什么吗?’,我当时就想,幸福啊——就是天天早饭能吃到发糕、馒头、红糖饼啊这些面制品。”   宁寒柯盯着她嘴角的一丝笑容,疑惑:“为什么?”   柯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每次看见一屉刚做好的馒头包子出炉,蒸盖打开的那一瞬间,我就会感到很开心。”   尤其是在冬天,刚出炉的总是滚烫而柔软,让人一边换手,一边呵气。   她继续道:“所以我一直有个梦想,就是以后能买一套房子,住在小区里,一下楼就能买到。”   “这么俗?”宁寒柯撇了撇嘴角鄙视。   “俗吗?好像是。”柯简趁着宁寒柯说话没注意,筷子缓缓朝红油鲜亮还撒有芝麻的酱香鸡丝伸去,声音却平静正经:“不过嘛,买房预备役,谁也不容易。”   “啪”,宁寒柯毫不犹豫地把她企图犯罪的筷子打开,难得鼓起一股子正气:“干什么?”   柯简像没发生过似的淡定地收回了筷子,继续埋头吃自己的面。   陈老面馆里总共就三三两两个客人,都在若有若无低声交谈着。   傍晚的风突然变得冷厉起来,挂在门前的长巾被吹得摇摇欲坠,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赭色门窗,沿街的树叶被刮得簌簌作响。   柯简轻搓了下自己的臂膀,看向门外暗沉下来的天色,不禁有些着急:“会不会下雨啊?我们要不还是快点赶回学校吧。”   宁寒柯还在夹最后几颗泡菜,闻言朝外看了眼,很快起身去重新拿了个白瓷碗,倒了温开水,“把药吃了,我们就回去。”   柯简点了点头,吹了吹水,但刚吞下药丸,就听见雨珠砸地的噼啪声。   他们俩彼此都有一瞬间的错愕,望着说变就变的天气有些惊诧又有些无奈。宁寒柯付了钱后找陈老板借给了把黑伞,伞骨有些折损,一只支架已经断裂。   不过聊胜于无,宁寒柯扶着柯简,俩人异常缓慢地走在狭长的雨陵路上。一路上飘风急雨,一把破伞遮两人实属不易,更何况柯简还不太熟练地支着拐杖。   雨势骇人,泼天的骤雨让他们有些狼狈,宁寒柯瞧见柯简右腿的白色绷带在橘黄色路灯下变得有些湿润。   他知道就算打车也要走出这条路,起码得10分钟,柯简的右腿显然会被完全淋湿,他咬了咬牙——   “我背你吧。”   绿化带里的小野菊被大雨砸得跌倒,透明的雨珠顺着花瓣垂直落下,溅碎在交错铺着的青白砖上。   柯简几乎是被宁寒柯半扶半搂着走的,看见他已经被淋湿的左肩,她有一瞬间的愣神。大雨淅沥,暖黄的灯光下俩人贴的已经很近。   低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尽管风雨似乎要掀屋倒树,柯简仍能感受到声音气流在空气里震动,仿佛贴着她的耳背流进了心脏。   “医生说你的脚不能沾水,我背着你走快点,我们好去打车。”   柯简抬头却看不清他的神色,她没能思考很久,手里就被递过雨伞。宁寒柯半蹲在她的面前,头发已经被雨打湿,结成一缕一道。   柯简迟疑了下,但最终还是轻轻地贴在他的背上。   作者有话说:   有点点短小,但是很甜呐!!!   呜呜呜,xql好可爱~ 第17章 坏骨   夹杂着水雾的冷空气中,少年的体温滚烫得惊人,像冬天壁炉里一团燃烧的火。   柯简伸手虚抱着宁寒柯的脖子,另一支手紧紧捏着雨伞的伞柄。她浑身不自在,仿佛四肢百骸里爬着蚂蚁。   明明知道是徒劳,柯简还是尽可能地把自己的动作放轻,想让宁寒柯没那么吃力。   宁寒柯紧紧咬着牙,额头青筋微突。倒不是背了个人走路的劳累,而是…脖颈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吸,像根羽毛似的轻刮着他的皮肤。   两人约好了般,整个过程都没有说话。   直到拦到车,坐到干燥宽阔的后座上,他们离得远远地,都还在奇怪的沉默着。   “…咳,”宁寒柯清了清嗓子,“你先回寝室休息吧,我回教室跟老师说一声。”雨已经停了,柯简和宁寒柯站在校门口,说话间没有对上彼此的眼睛。   “好。”柯简点头应道。   她杵着拐杖仍然有一丝费力,蹦跳地到了校门口,给值班门卫看了她的请假条,还没来得及转个方向,就听见宁寒柯在她身后道:“算了。”   语气竟有一点奇怪的自暴自弃。   宁寒柯把手里的校服外套递给柯简,眼睛移开放到别处,声音硬邦邦的:“套上。”   柯简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被雨打湿的前襟,脸色微红。之前脱了校服外套,后来虽然穿上了,但没来得及拉拉链,现在里外都变得湿润,轻微显出里衣的颜色。   她没有接,只是把外套拉链拉起,一直别到下巴处。   宁寒柯不太自然地把衣服收回,重新扶着柯简,把她送到女生寝室门口。   “就到这吧。”柯简道。   宁寒柯蹙眉:“你住几楼?自己蹦的上去吗?要不还是我扶你上去吧。”   这人仿佛想把她送到寝室,甚至送到床上坐好才能安心似的,柯简无奈地指了指女寝门口的标识——   “女生寝室,男士止步。”   宁寒柯看了眼,然后扔下柯简,径直地进了女寝。   “???”   柯简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操作,就见之前那个阻止老柯进寝的宿管阿姨,并肩和宁寒柯走了出来。   “阿姨,就是她,不小心脚骨裂了,不太方便。”   涂着红唇的阿姨带着一丝好闻的香水味儿,打量着她的右脚,声音轻快:“行,走吧,我扶你上去。”   和宁寒柯简单道了别,柯简被阿姨扶着上楼梯。   “咋摔的,这么严重?”阿姨问。   “上体育课,打篮球,没注意。”柯简蹦的脑门冒汗。   走平地还算容易,可这会儿爬楼梯对一个打着石膏的病人来说,是真的吃力。要是没人扶,估计柯简能蹦大半个小时。   要是蹦的时候还没踩稳,那后果可能更严重。   “不小心哇,现在多麻烦。”阿姨嘟囔了几句,用力地把柯简扶着,语气很随意:“刚那男生是你男朋友啊?”   柯简刚落地,差点儿把另一只脚也崴瘸了。   “不、不是啊,”她道,“班上同学而已。”   “嘁,又没说你们什么。”阿姨像是全明白了似的过来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男朋友都交过两个了。”   “…啊?”   “刚那男生非说要他自己扶你上去,还挺着急的样子。”阿姨回忆起男生进值班室时的神情,头颅轻垂,眉头拧的紧紧的。   柯简默了半晌,道:“嗯,他人很好。”   -   柯简第二天还是回了家,跟老师请了两个星期的病假,直接请到国庆节结束。   老柯自己还生着病呢,父女俩坐在沙发上看着彼此脚上的纱布,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都笑了。   “也是种缘分。”老柯喝了口毛峰,笑道。   “要吃饭了还喝什么茶,快点儿,吃完饭还要送小简去医院换药呢。”袁阿姨围着围裙,从厨房里端出莲藕炖排骨,招呼着两人吃饭。   从柯简回家后,袁阿姨总是亲力亲为地照顾她,满满的好意让柯简一时间很难表达,心里像塞了一团软棉花。   只能不断道谢。   “都是一家人,说谢多生分。”袁阿姨总是这样说。柯简对着亲属间的恶意尚能自如,只要降低自身存在感,不用去在意就行了。而直面别人的好意,她反而有种手脚不知如何搁放的局促。   换了药,柯简重新坐回书桌前,翻开物理书,而宁寒柯却在给她发消息。   August:【脚好没】   江上清风游:【嗯,下个星期就可以回学校了。】   August:【恭喜恭喜】   江上清风游:【谢谢】   August:【没恭喜你这个,是恭喜你一回来就喜提月考大礼包,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江上清风游:【……】   柯简本来是想在学校里休养的,虽然麻烦了点,但起码能听课,而全不像现在这般,稀里糊涂地自学。   只是当老柯一听周老师打电话说她脚骨裂了,二话不说地穿着一只拖鞋一只皮鞋就风风火火地来学校接人了。   盛意难却,柯简收拾好书就回了家。   -   国庆假期,文渠放学当天就来她家探望病人了。   “给,你要我带的卷子。”文渠从书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沓试卷,全是她这缺课两周老师发的。   “哦,对了,这个是你同桌,还有个你们班帅哥给的。”文渠又从书包里掏出了几本笔记,“让我带给你。”   柯简接过,看着字迹娟秀的笔记,有些怔愣。冷玉,把自己的数学、物理、化学笔记都给她了。   不是回去就要月考了吗?   想跟人道谢,却发现连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   柯简把冷玉的笔记放到一边,看向另一本纯黑硬面笔记本。一翻开,三个“宁寒柯”大字龙飞凤舞地写在扉页,笔迹十分顺畅,行云流水般。   字还挺好看。   柯简不昧良心的想着。   只是当她再翻几页,那一排排跟喝醉酒了似的歪歪扭扭的字让她一时无言……这人,似乎只能把自己的名字写的好看。   尤其是在左手边冷玉干净漂亮的字迹对比下,更显得缺胳膊断腿儿了。   宁寒柯的物理笔记很有个人特色。他全不同冷玉般详细地记录了所有的知识点,而只是记了些基础概念,有些定义懒得抄,直接在后面备注了个书的页码。   但是重要的地方他也写的很细,不是抄书的细致,细的是一种思路的推导过程。   他格外喜欢自己推导公式,似乎是一种强迫症患者的游戏,大大小小的公式,他都要自己亲自推导一遍。   “怎么样,你的腿。”文渠拿过纸杯,玩着她桌上的钙片瓶子。   “恢复的挺好,过完国庆就可以去学校了,到时候一起回?”柯简问。   “好。”   文渠又跟她闲扯了几句,突然语气含糊地问:“有个事想问问你……就,就我有个刚认识的哥们儿吧,他跟我说,他认识个女生,也没多漂亮吧,感觉也没什么过人的优点,但是就是…”   柯简眼里含笑地看他,“就是?”   文渠嘶了一下,“怎么形容,就是那种,看她哭就会很烦,看她笑也挺开心的,很奇怪,明明也不是多熟的关系。”   “你说,这是什么情况?”他挠头。   柯简拿过一张空白的数学试题卷,写上自己的名字,挑了挑眉:“哦,大概是春天到了吧——”   文渠一下子红了脸,“是、是吗。”   柯简随意写了个选项,点了点头,“所以你喜欢谁?是我认识的吗?”   文渠脸色温度骤升,秒的从凳子上弹起来,整个人慌慌张张:“关我什么事啊?都说了是我哥们儿。”   柯简嗯了声,“那你这‘刚认识’的哥们儿跟你关系真好,这种事都告诉你。”   文渠结巴了下:“本、本来就是。”   柯简也懒得揭穿他,只是突然想到,寝室里没了自己,也不知道李萍跟林紫涵和张艳会怎么相处。   “对了,让你帮我网购的东西到了吗?”她问。   说到这,文渠才想起来,他拍了拍额头:“糟,忘了,给放家里了。”没等到柯简骂他,自己又嘿了一声从书包里拿了出来。   他把包裹递给柯简,“你打算什么时候送啊?”   柯简拿起笔筒里的剪刀,划开纸壳,“走之前给她吧。”   ·   石膏拆了后,柯简每天傍晚都会在小区里慢慢地走路复健。   她把文渠带回来的试题卷和资料都做完了,参照宁寒柯传给她的照片,她对了答案。只是改了对错,有些问题还是不得其解。   江上清风游:【谢谢你的物理笔记】   August:【随便写写】   江上清风游:【……好,你有冷玉的联系方式吗?】   August:【班群里不是有?】   August:【哦,你没加】   宁寒柯把柯简拉入了一个叫“溪中2013级12班”的群里,还没找到冷玉的ID,就被一堆消息狂轰滥炸了。   群里的人大多都在骂作业之多,老师之变态,回去月考要完蛋…所有人都很谦虚的样子,打趣着大家高抬贵手,别让自己考得太难看。   甚至开始争起来谁是垫底预备役了。   柯简没在群里说话,只是单独加了几个比较熟悉的同学,然后跟冷玉道了声谢。   国庆第六天的晚上,柯简给简珍打了个电话,她站在小区门口,手里有个深黄纸壳包着的包裹,包裹上绑着一朵干枯的小花。   深秋露重,叶尖已经开始转黄,刚回光返照般在国庆伊始升起的温度,此刻滑坡似的降了一大截。柯简站在一颗老槐树下,搓了搓她只穿了一件长袖的肘臂。   “小简。”简珍叫她。   柯简嗯了声,慢慢挪步,把手里的包裹递给她。简珍接过,略微好奇地掂量了手里的重量,问道:“给她买了什么?其实不用这么破费的。”   “没事,不贵。”   两人对站了会儿,默然片刻,柯简道:“那你注意身体,我先回去了。”她朝简珍点头致意了下,就要转身离开。   “小简。”简珍叫住她,昏黄路灯下眼底有点红,“腿怎么了?”   “没事,坐久了腿麻。”柯简找了个说辞。   简珍点了点头,声音柔和,像吹着叶片的轻风一样,“学习也要注意身体。”她道。 第18章 坏骨   高一文理还没有分科,一共要考九门,全被密密实实地压缩到两天里了。   晚上九点半,考试结束。柯简收拾好文具,顺着嬉闹的人群慢慢回到了班上。   考完后的学生像鼓胀的氢气球脱了结,表情和说话都格外兴奋,干起活来甚至拿教室多媒体放起了欢脱的BGM。   柯简帮着忙把桌椅恢复到原位,打扫过程中,周围已经有些人开始对起了答案,在争论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是否要两种情况分开讨论……   柯简有些不太想听这些讨论,主动和班里一个值勤的女生抬着垃圾桶走出了兴奋过度的教室。   “谢谢你呀。”章橘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其实我就是不太想待在教室里。”柯简温和一笑,很诚恳地道,“教室里大家都在对答案,我不是很想听。”   “我也是!”章橘一下子来了劲,“你说他们对答案干嘛?有意义吗?还划分阵营,争得面红耳赤的……哎!早晚都要出成绩,早挨一刀晚挨一刀都要挨刀,到处对答案简直是杀千刀!”   柯简被女生直率的话给逗乐了,很自然地接话道:“对啊,到处对答案的简直是杀千刀。”   章橘还压着声音跟她聊起了各科老师的边角料,像什么英语老师不仅人漂亮,家里也巨有钱;化学老师年纪很大了,教完我们这届就要退休了……   而角落处正回答汪宇物理最后一道大题答案是什么的宁寒柯,却只清楚地听见了那句“杀千刀”。   ……   说话的人许久不见,依旧是满脸畅然,带着稀松的笑意,像一个豁达淡泊的智者。   称得他就很像个斤斤计较又自以为是的二臂。   “喂?问你呢,步骤是啥?我动摩擦因数好像没算错吧。”汪宇右脚支在地上,疑惑地看着脸色突然黑下来的宁寒柯。   岂料这爷竟二话不说地突然起步,飞速地把自己留在原地!   “卧槽?”汪宇被刮起的风惊了,“宁寒柯你他妈的干嘛?”   他呼哧呼哧的蹬车追上前面疾冲的人,一边愤怒一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回头一看。   妈的!   这个挨着垃圾池的停车坪有毒!   倒完垃圾后几乎所有人都走完了,柯简婉拒了和章芸一起回寝室,洗好了手后这才慢条斯理地坐回座位,安静地把书拿出来看。   之前在家学习,一直觉得自己好像对某些知识点有些似懂非懂,直到真正被检验时,许多问题才慢慢浮现出来。   柯简并没有立刻去将试卷里自己没把握的、没做完的去校对或完成,而是翻看著书,把试卷每道题的对应知识点找出来,尤其是自己薄弱的地方。   她给自己留了15分钟的时间,等到石英表的指针滑到22:45的时候,柯简麻利地收拾了东西,关上教室灯光,拉了窗户,再掩上门。   整栋楼宇都静悄悄的,披着浓厚的夜色,像一艘沉入海水的巨船。   柯简双手轻握住书包肩带,在楼梯转角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怎么还没走呀?”梅老师左手轻拢了下杏色羊毛开衫的领口,温声问道。   柯简冲她笑了笑,“留下来学习了会儿。”   梅老师点了点头,从白色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柿饼,递给她:“嗯,拿回去吃吧。”柯简接过,有些怔愣。   梅老师冲她轻快地眨眼笑道,“吃了柿饼,柿柿如意呀~”   柯简向梅老师道完谢后,在昏黑的夜里望向她单薄又柔软的背影。   她回校的第一天,第一件事就是忙把借的书还了。尽管她连考试前抱佛脚的时间都不太够了,但依旧硬着头皮把还剩50多页的书看完。   “硬着头皮”的意思是,她根本没怎么读懂。   梅老师,也就是那位守着一间不足四十平的“小图书馆”的女老师,柯简还书时她戴着眼镜,轻俯着头,正安静地阅览手里纸页泛黄的书籍,玻璃台灯散发的光铺在她的脸上,连同眼角的细纹一样变得柔和。   “书看的怎么样了?”梅老师温声询问。   柯简很坦诚地摇了摇头,“我没怎么读明白。”   梅老师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从红橡木书桌里起身,在书架里徘徊,抽了几本书后走到柯简面前,声音好听的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感觉,“那要不要先读一些通俗类的小说?”   柯简很难说不。   她又借了一本书,很厚,封页似乎已经被水潮虫蛀的掉了原色,书角也损失了一大片,翻起页来有种不太顺畅的脆响。   是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传》。   “很多人说,香港四大才子的武侠耽误了中国人太多的时间,是一种浪费。”梅老师整理好其余的书,看向柯简手里的那一本,问道:“你觉得呢?”   柯简摇了摇头,并没有直接说什么肯定或否定的话。   “我还没真正看过,没法从自己的角度去给一个准确的答案。”柯简顿了顿,“不过,开卷有益,要是一本书畅销了几十年,衍生作品还经久不衰,应该也会有他的过人之处吧。”   梅老师脸上带着欣赏的笑意,像之前一样拿出本子让柯简填写。   -   柯简手捏着柿饼,慢吞吞地回了寝室。考试期间的寝室会形成一种天然屏障,仿佛各忙各的互不搭理也有着天然的正当理由。   而这种屏障一旦消失,315寝室就像陷入一滩坍塌的泥浆。   柯简推开了门,一眼就瞧见张艳脖间挂着的一只鲜橙色的头戴式耳机。而张艳闻声也转过头来,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后利落地用双手取过耳机戴上了。   柯简也没显露什么情绪地将书包放下,利索地去往阳台上洗漱。   “明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社团招新诶,你想去参加什么团呀?”李萍问道。为了陪柯简洗漱,她捡来寝室抹布在洗。   溪楠中学里高一高二的学生都可以参加每周一次的社团活动,学校美其名曰是丰富学生课外活动,拓展学生综合素质。但大多数人其实也就新鲜个几天,等劲儿一过,谁都不想去了,宁愿待在教室里,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闲暇。   柯简嘴里含着清冽的薄荷味泡沫,含糊道:“不知道,明天去看看呢。   “好,你去哪儿我就跟你一起。”李萍小声道。   她看人的眼神一向是怯怯的,带点诚惶诚恐的小心翼翼,总让柯简有种很不忍的感觉。   柯简本来想说,你其实可以选择你喜欢的,不要为了我下决定。   到了嘴边,却变成了简单的“好”。   反正自己也没什么喜欢的。换句话说,她可以陪李萍一起。   -   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随着科任老师全开会去了,治学楼里高一学生都有点摩拳擦掌的意思,咋咋乎乎的仿佛一袋散落的跳跳糖。   柯简把老师评讲过的试卷折叠收好,去一楼找李萍。   到社团摊点的时候已经人山人海了,身穿奇装异服的学生们正卖力地吆喝着周围来往的新生。   没有任何文艺或艺术细胞的柯简和李萍俩人,路过了一茬又一茬的人流,似乎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去哪儿呢?”李萍问。   十分钟快过去了,而她们依旧像俩呆头鹅似的站在空地,看着街舞社的女孩子们自信地随著录音机里的音乐而动作。   “你有什么感兴趣的吗?”柯简随口问道,“动漫社?”   李萍摇了摇头,但又旋即想起什么似的,急忙补充道:“你要是喜欢我们就一起去啊,只是……”   柯简:“只是怎么了?”   李萍声若细蚊地解释:“只是我几乎没看过动漫,最多就是以前回家路过小卖部,站在别人门口看了一段时间的动画片。”   柯简嘴唇轻动,一下子说不出话。   “其实,我挺羡慕你们的,真的。”李萍勉强笑着,垂头低声道,“你们都好厉害啊。跳舞,绘画,书法、弹琴…好像所有人都会一项才艺。说起话来也落落大方,不像我,念个课文都会紧张地磕磕巴巴……”   柯简用力地揉了揉女生的头发,叹了口气,“说什么呐傻瓜,那我也什么才艺都不会,是不是也该羡慕别人?”   李萍摇了摇头,怕柯简误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你知道,比起所谓的才艺,更难得是什么吗?”   李萍疑惑地看着她。   柯简轻敛眼皮,神情端正:“才艺可以学,见识可以涨。”她道。   “但是对人欣赏的坦诚,赞扬的勇气,在羞于说爱与肯定的环境下,是像水晶般的真心一样弥足珍贵。”   “在我这里,你弥足珍贵。”   李萍看向柯简认真地望着自己的双眼——漆黑明亮,真诚平和,像浸过温水的墨玉。   她没忍住,一下子眼睛红了。   -   磨了快半节课,她们终于站在棋牌社的摊位前。一个高个子男生立马凑了上来,很热情地道:“学妹学妹!加入我们棋牌社啊!我们棋牌社里象棋、军旗、围棋、五子棋、飞行棋……什么棋都有啊,每个月还会有专业老师来指导的。”   柯简默了片刻,很疑惑地接了句:“哦,棋有了,那…有牌吗?”   饶是比他们高一级的学生也蒙了。   “不是棋牌社吗,我以为有棋又有牌,像什么扑克啊麻将什么的。”柯简摸了摸鼻子,解释。   “…学妹,那个,我们这儿没有牌,有学校也不会让玩呀。”学长脸上有点尴尬。   “别人这是正经社团。”不知何时,宁寒柯莫名其妙地从某个旮旯里冒了出来,冷声朝她嗤道。   柯简一下子明白过来,她好像把棋牌室和棋牌社弄混了。   柯简没搭理宁寒柯,反朝左边的李萍问道:“以前下过象棋吗?”李萍点了点头。   学长有些高兴地接话道:“我们学校的朱老师象棋下的特好,他没事就会过来教大家两招。”   “学妹,你象棋下的怎么样?”他脸上带点得意的神色,却故作谦虚道:“我技术还行,但全社团也没几个人能下的过我,到时候我可以带大家交流切磋下。”   柯简点了点头,“我下的挺不错。”   学长:“……”   “那我们加入这个?”李萍偷看了眼柯简右边站着的高大俊朗的男生,朝着神色坦荡的柯简小声问道。   柯简应好。正准备往登记册上写上名字,只见一只纤长有力的手提前捞过了登记册,在上面用黑色水笔龙飞凤舞地写着——   宁、寒、柯。   高一12班。   “忘了说,鄙人曾经随便玩玩,有幸得过溪城区象棋大赛小学组的第一。”宁寒柯漫不经心地填完后,拖着腔调懒声道。   学长:“……”   作者有话说:   学长:真是服了你们两个逼王了!!   【宁大少爷装x语录】   1.物理,随便学学   2.笔记,随便写写   3.象棋,随便玩玩   大噶学废了吗?= =   这章评论随机掉红包哦~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TvT 第19章 坏骨   凌晨六点半,天色还是一片灰蒙,湖边有云雀正垂头饮水,发黄的芦苇叶被冷风吹得微颤,牛乳色的轻雾也渐渐褪去。   柯简手捧着食堂里打包的还热乎着的馒头,不徐不慢地走在去往教室的路上。   对于许多人来说,大考之后总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多少从心理来说会有点懈怠。但是柯简没有,毕竟她需要补的东西太多了。   今天下午就会出年级大榜了,周老师说。   尽管已经告诉自己好几遍,没关系,自己差了进度,没有考好也不代表什么。   但是当看见物理老师连上学校新引进的考试系统,一列列地拉着学习成绩的时候,柯简还是难以抑制的有些羞惭。   他们班物理平均分81.4分,而自己…68分,位列倒数。   其实老师已经很照顾学生面子了,后面的约拉越快,几乎快得辨不清。   李老师声音含糊地总结:“这次试卷虽然不算简单,但也绝对不难,而你们平均分比隔壁班低了不止1分。”   他站在讲台上,俯瞰着下面的学生。   “有些同学好像还没从初中学习思维转化过来,学起来很被动。我想说的是,初中物理比较简单,听听课做做题,就没什么大的问题。”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是高中不一样。高中所有的基础建立在你真正的理解上,就算你做了再多的题,考了再多的试,要是没能理解,不能举一反三,你将学的越来越吃力。”   “学习中最难的,不是大家以为的花很多时间去做作业刷题。”   “而是独立思考的能力,以及不畏难的精神。”   “……”   柯简默默聆听着老师的话,眼睛望向机器投映后的荧屏。   被拉过的蓝色窗帘遮住了明亮的日光,讲台上一片黯淡。有细小的灰尘在光柱照射下显出形状,不规则的点点光斑与暗影也变得朦胧起来——   “不过,值得肯定地是,我们班有位同学依旧考了第一,大家多向他学习。”   荧屏中,首页第一排。   宁寒柯,100分。   -   溪楠中学的办事效率很快,当天出成绩的下午,工人就把红榜做好了。   第一次的月考,教导主任和老师们都很看重,不仅把年级所有人按分数排了名单出来,连各科科目的前三也分别整理了出来,挨个贴到红榜上。   柯简等到人潮散去,只剩零零星星几个的时候,才走到跟前,一排排地看下去。   林紫涵,年级第5。   冷玉,年级16。   宁寒柯,年级27。   ……   柯简,总分852,年级1800余人,第198名。   其实并不能算特别差,毕竟她语文考了120多,英语还是第二名呢。   只不过语文英语一般拉不开特别大的差距,而她其余几门科目都没有到班上的平均分,所以综合下在12班上也算是吊车尾了。   “吊车尾”本人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心理负担,而康潜却不这么想。   康潜是最早那波挤进人群里挨着看成绩的,只是他并非是去找自己的名字,而是从头到尾地搜索着柯简的排名。   看见结果时他有些惊诧,略加思索后,很好心地去柯简班上去给她“送温暖”了。   康潜提着一带零食去了12班,他站在后门,因为人本来就比较高,而且还没压住嗓门,在很多人的注目礼下把一脸莫名其妙的柯简叫了出来。   “给你的。”康潜道。   柯简疑惑地没有接。   “就是…你别不开心,我们知道你是缺了课才没发挥出应有水平的。”康潜将手里的零食袋子朝她挪动示意,“等你调整好状态后,肯定能考过他们的。”   康潜把在肚子里琢磨的安慰说了出来,对面女生的眉头却轻皱了起来。   柯简有些为难地回绝道:“谢谢你,但我不能收。”   康潜反问为什么。   为什么。柯简想说,她发挥的就是她现今的应有水平,而别人考多少也是别人的应有水平。并不是因为仗着自己缺课,所以别人才考得好,这说法有点胜之不武的味道。   而且,她一直都很欣赏自信和勇于挑战的人。   但他们的出发点应该是“我很好”,而非“我比你好”。   只是康潜确实是好意,柯简觉得那些话可能会伤人,干脆缄口沉默。俩人就在过道上僵持着,有些人甚至把脖子伸出来看。   “…那我拿一包吧。”柯简勉强道。她挑了包草莓味泡芙,想起来兜里还有颗牛奶糖,递给康潜,“给,谢谢你的零食。你也早点回教室吧,等会儿上课了。”   康潜拿着牛奶糖笑着点了点头,提着剩余的东西走了。   柯简揉了揉眉心,身后有人轻咳出声。   “物理老师找你,在办公室。”宁寒柯道。   ·   办公室门口,柯简有些拘谨地敲了敲门后走了进去。   “柯简,来了。”李老师有些谢顶的头颅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有点反光,他点开了办公桌上的台式电脑,朝她招了招手。   柯简识趣地弯了弯腰,与电脑屏幕齐平。   “我看了你几次物理考试的成绩,觉得你应该基础不差,之前自主招生考试物理只扣了两分。”   李老师的口音在柯简的习惯已经变得不是那么难以辨认。   “但是好像上高中以来,就没有学的很好,怎么回事呢?是因为缺太多课还是怎么?”他电脑光标点着排名倒数第三列的“68分”。   柯简琢磨了下,缓声回答:“有缺课的原因。但是主要可能还是您说的‘理解’上面的问题,我很多地方自以为学懂了,但是考试的时候才发现并没有。”   李老师点了点头,“发现问题是好事,之后才有明确的方向去修正。”   这时,周老师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带了一包茶叶扔在物理老师的桌上,“老李,喝茶,我女儿刚给我寄的。”   “谢咯谢咯。”李老师将茶叶放到抽屉里,才接着说,“那你要是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就多学多问。如果不好意思问我,也可以找同学。”   “比如,我们物理课代表。”   宁寒柯一直闲适地站在一旁,此刻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开口拖着腔调,带着点揶揄的味道:“对,柯简同学别不好意思啊。我物理学得还行,平时最爱帮助有问题的同学了。”   “……”柯简默不作声。   对面的周老师像是听到什么重要的话似的,突然抬头看向他们俩人,若有所思。   “突然想起来,今天本来是要安排大家换位置的,刚忙着去收邮件,都给忘了。”周老师拿出了写有密密麻麻笔记的本子。   周老师提笔画了画,突然朝俩人道:“既然宁寒柯想帮助同学,那这样,你以后就挨着柯简一起坐。”   他顿了顿,有点嫌弃的意思:“反正你语文和英语学得跟狗屎一样,正好让柯简也教教你。”   宁寒柯:“……”   柯简:“……”   ·   整个班级在周老师的安排下突然变得鸡飞狗跳,所有人都在拖拉桌椅。   柯简一米六八的个子,其实在女生堆里已经算小高个了,但和旁边那个腿都搁不下的人相比,还是显得很小只。   两人坐在最后一排,很安静地听周老师在上面训话。   周老师说本次考试很不理想,年级前四名都在隔壁班了,给大家重新排了位置后,希望大家彼此“正向影响”。   宁寒柯单手支颐,漫不经心地在草稿本上胡乱涂画。   柯简则是认真地摊开物理书,从第一章第一节开始,毫不错过一个字,安静又耐心地揣摩着每条定义、公式、实验等的意义。   被安排坐在柯简前面的女生是章橘,之前因为倒垃圾的事跟她莫名熟了起来,下课后很热情地转过身来,将手中的陈皮干给柯简分。   “谢谢…但是我长了口腔溃疡。”柯简有些牙酸。   “啊,好惨,你是不是辣的吃多了,还是水果吃少了呀?”章橘关切地问。   “…都、都有吧。”柯简捂脸。   章橘又从书包里捣鼓了两下,摸摸索索地抽出了一袋芒果干,“这个甜,吃这个。”   却没想被旁边的陈科一下子抢了过去,“好你个黄橘子,带这么多吃的不跟我们兄弟分点?”他二话不说地将一片芒果干放到嘴里。   章橘皮肤有些黄,这是她从小到大非常在意的点。   “黄尼玛的橘子,给老子死开点——”   章橘非常彪悍地给了陈科一拳,然后把芒果片抢了过去,递给后排的柯简。   “啧啧啧,现在的女生一个个跟夜叉一样,还得是我们柯总的同桌好,美丽文静又温柔。”   陈科其实对于柯简脚受伤的事一直有些愧疚,尽管柯简已经反反复复多次跟他提过没关系,他也不是故意的,运动时受伤是很正常的事……   他能感受出来柯简对这个班的陌生和游离,尤其是缺了好几周的课后。   “对不对啊,柯总。”陈科背脊撞了撞后面人的桌子。   宁寒柯没搭理他,只是纡尊降贵地抬起腿,直接给前面的人踹了一脚。   “…咳。”柯简看了陈科两眼,清了清嗓子,“有个事我得先说说。”   三人一起望向她。   “因为我姓柯,所以有人也叫我柯总,这个大家能理解吧。”柯简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然后,宁寒柯以前也承认过,我是柯总,他是小柯总,所以我一直以为你刚在叫我。”   “最后,回答下,如果真的是叫我,那我同桌是不是美丽文静又温柔的事——”   柯简模样一本正经,在宁寒柯的脸上端详了两眼,看得对方喉结轻滑了一下,才声线沉稳又清冽地道:   “挺美的,其他不作评价。”   宁寒柯:“……”   而前面两个人愣了两秒后更是噗的一下笑出来。   “神他妈的其他不作评价!”   “美人,快快快,给爷们笑一个!”   “哈哈哈!柯简你一本正经讲冷笑话真的好好笑哦——”   宁美人气抖冷,坨子硬了又硬。   气得偏过脸的那刻,一团红云却悄生于颊。   仿佛是暮鸦背驮着的一轮将歇落日,沉默、热烈、无人知晓。   作者有话说:   宁美人,站起来!   光被小女朋友反撩算怎么回事啊!!   宁美人:是我不行吗?是你他么不写好吗?!!   某作者:......溜了溜了 第20章 坏骨   柯简已经习惯于抓住最后十五分钟回寝, 一来是可以腾出更多时间去学习,二来是可以提高洗漱整理的效率,减少与室友交往的频率。   重要的是这二来。   柯简并没有很高超的逢迎取巧的伎俩, 也学不来八面玲珑的圆滑, 吞声忍气或故作大方虽然可能会维持表明的平和,但没必要。   柯简回到寝室楼已经是22:50了, 距离熄灯只有十分钟。   爬到三楼,却看见一个拿着白色登记表的短发宿管阿姨在清点人数, 林紫涵甜美的声音适时地响起:“阿姨, 她回来了。”   宿管阿姨转过头来,很不耐烦地说:“你怎么才回来,我点名都点完一圈了。”话毕, 在登记表上打钩。   柯简朝阿姨低声道了道歉。   “就你们315寝室问题最多!”阿姨走进她们寝室, 拿着笔指指点点, “卫生完全不过关。被子没叠整齐,牙刷杯没摆在一条线上,地上还有水渍, 垃圾每天都要扔不能残留, 你们这每次倒了又不倒干净是什么意思?”   她们寝室没人搭话。   “反正我已经扣分了, 这个分数你们班主任也可以看到,跟你们班级考核挂钩的, 至于你们班主任怎么处罚你们我就管不了了。”她冷声道。   “阿姨, 这周又不是我和林紫涵做卫生, 为什么要扣我们的分啊?”张艳跟宿管阿姨据理力争,“她们没做好就扣她们的分啊, 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 你要跟老师说清楚。”   宿管阿姨面色不耐:“你们不是一个寝室?没做好又不是一两个人的事。你们自己好好把卫生做了, 不然以后照样扣分。”话毕,匆匆走了。   柯简速度很快地放下书包去洗漱,趁着还剩最后几分钟拿着拖把地面拖干净,李萍则在阳台上重新整理洗漱物品。   当柯简靠近张艳的那一侧时,对方毫无挪位的意思,还直直站起身来,哼声讽道:“分都扣了,你现在又知道拖地了?”   柯简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绕过她,把寝室其他旮旯清理干净。   张艳看她这幅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直接踩到了柯简拽的拖把上,怒道:“凭什么你们做卫生没做好,还要扣我们的分?你算什么东西啊,老子跟你说话还装聋。”   林紫涵有点和事佬的模样,拉着张艳,劝道:“艳艳,别这样,好好说嘛,她们也不是故意的。”   “老子就不想惯她这样。”   柯简冷冷地抬起眼皮。   “说够了吗?”她道。   “扣分的事,你心里没点数?”   “这周我和李萍哪天没有做卫生?哪次不是我们做好了先走了,你又弄脏的?”柯简连声发问,“是谁被子没叠整齐?是谁每天最后一个起床东西乱放乱扔?你洗漱洗衣服把地弄湿后不管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吧?”   柯简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冷感,像冬季沿岸礁石上扑打的海浪。   “哟,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轮到你们做卫生了,其他人就不能产生一点垃圾?只要你们做了卫生,别人再产生一点垃圾就是犯死罪了呗?”   这么多年来,柯简从没有遇见过说话这么夹缠不清的人,不分青红皂白还总是振振有词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这吵架毫无意义,因为根本没有辨清的可能。   “你先厘清你语言的基本逻辑再说吧。”柯简道,彻底丧失争论的欲望了。   可一脸怒气的张艳听了这句话后反倒笑了,尖利嘲道:“基本逻辑?你个考了200名的人好意思这么优越地跟别人提逻辑?”   “不知道地以为你像紫涵一样第5名呢,红榜一看,怎么才200?我以为A+班都是学霸呢,原来这么好进的啊。”   “十、二、班、之、耻,”她一字一顿地讥道,“是你吗?”   “啪——”整个寝室暗了下来。   柯简摇了摇头,淡声道:“拿着别人的成绩像自己的一样来炫耀和比较,你不觉得耻辱反觉得光荣,倒也算一种本领了。”   “这我确实比不了。”   之后,柯简再没理张艳的言语攻击,安静地上床睡觉。   -   早晨六点十分,柯简披着冷月的清光在校园行走。   她起的越来越早,昨天的吵架让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段话——   “这个世界上存在不同维度的人。   二维生物想象不出三维生物的模样,因为没见过,而三维生物却能看清二维生物的肌理构造。   虽然三维生物可以向二维生物描述所看到的事物,但感同始终不及身受。   于是三维生物向着二维生物歇斯底里地喊:那是个球啊!   而二维生物很疑惑地回道:可我现在能看见的只有圆啊!”   倒不是说谁二维三维谁比谁更高级的意思,而是不同的人被环境打磨成不同的形状,对同一事物的看法观点总是有所差别。   这种差别甚至不全是个体与个体之间的,还可以是自身之间的。   16岁的柯简并不会比26岁的自己更清醒更睿智更全面,也没有面对矛盾很好化解的能力。   她现在能做到的,无非是不受干扰地先做好应该做的事。   ·   到教室的时候柯简依旧还是第一个,她例行打开日光灯,然后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认真地看书。   早上她一般是不会做题的,而是把之前学的内容以及做过的错题再重新复习一遍。   时间过得很快,教室里的学生陆陆续续地都来了,卡着最后五分钟,宁寒柯才不慌不忙地从后门溜进来。   这人像是熬夜过度了似的,两只手支住下颚闭目养神,等英语课代表上台领读了才揉了揉眼睛,勉强地从桌肚里掏出英语必修一。   他们跟着电脑音频里的示例跟读着附录单词,柯简按照发音以及括号里的音标在脑海里进行拼写记忆。   宁寒柯有一搭没一搭地读着,眼睛盯著书,余光却瞥向旁边的女生。   他们被安排的座位靠窗,窗外有一颗高过屋檐的大榕树,叶片稀薄处漏下了几束浅黄的日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了旁边人的身上。   柯简穿着蓝白校服,阔大的袖口漏出的一段细瘦白皙的手臂,光照下隐约可见蓝绿色的血管。她脊背挺直,双手端正地捧著书,目不转睛地看著书页,嘴里念念有词。   为什么有人连读单词都会这么认真呢,宁寒柯想。   他自小就享受着智商上的便利,别人拼死拼活想不出来的难题,他却觉得轻而易举,做出来似乎理所当然。   而对于背诵课文、记忆诗词这类琐事,却像是浪费生命一样无聊,他总是敬谢不敏。   他一贯抱着“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的态度,只有遇见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才愿意花时间琢磨下,而对待其余的事情总是漫不经心。   “没必要”让他抛去了很多烦恼。   但此刻,他也说不明白,自己近乎鬼使神差地拿起课本,并开始集中精力看书是受了什么影响。   -   数学课上,周老师在黑板上用粉笔出了一道题。   【在三角形ABC中,已知sinA=cosB+cosC,试证明上述三角形是直角三角形。】   “给你们5分钟,等下抽个人起来说思路。”   话落,所有人都开始埋头苦思,教室里针落可闻。柯简看着式子默了三秒,没有动笔,想了想和差化积与积化和差的公式,试着带入。   “时间到了,我来随便点个人。”周老师道。   轻飘飘的一句话,对大多数人来说却与催命符没什么分别。   “都把头埋着干嘛?地上有钱等着捡?”他道,眼睛循着教室内绕了一圈,宣判似的:“来吧,还是班长先来说下。”   林紫涵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声音有点结巴,“应、应该要用到和差化积公式?”   “嗯。”周老师应,“然后呢?”   “然后……”林紫涵垂头盯着草稿纸上化简的乱七八糟的式子,没了声音。   周老师叹了声,也不勉强,手掌扬下:“好了好了,坐下吧。”他又看了看,寻找下一个受害者。   他叫了章橘的名字,在对方非常豪爽的“老师,我真不会”下气笑了。   “柯简。”他点道。   柯简起身,望着黑板上的题,“还没证明出来,但是有一点思路,不确定对不对。”她道。   周老师点了点头,“说下你的思路。”   “若要证明一个三角形是直角三角形,我首先想到的是直角三角形在三角函数里的特征,比如说上述某个角它的正弦为1或余弦为零。”   “但是题目中给的条件明显不能化解成关于一个角的公式。于是我想到的第二点——直角三角形的某个角为90°,等于剩下两个角之和。”   “所以我将右项与左项挪作一边,右项就变为零了。初步设想的是,左项根据和差化积等方式进行化简,试试能不能提取出公因式。若能且当公因式不可能为零的时候,括号内的减项式子则必为零。”   周老师不置可否,只是朝她递出粉笔,招呼道:“上来写吧,看看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柯简拿着自己的草稿本上台,接过老师的粉笔,认真地答着题。   宁寒柯转了转手里的水笔,单手支颐望着女生写字的模样。   他小时候不学好,写字敷衍得像是喝醉酒了般歪歪倒倒,被他妈架着去少年宫里随老师学了一段时间的毛笔。   一是改改他狗爬的字体,二是磨磨他骄纵的性子。   结果他两不沾,除了应付式地把自己的名字写得好看外,在连续三四次不是将墨水蘸在老师身上就是洒到同学衣服上后,被他妈拎着后领滚蛋了。   学是没怎么学好,但倒也多少会看出点东西来。   比如,柯简的字是少见的柳体,棱角峻厉,一笔一划隐隐带着点刀剑出鞘的凌厉味道,很有意思。   柯简答题很流畅,当她落笔写完“∴ B=2/π”后,周老师赞赏地点了点头,让她回了原位。   “柯简同学的答题过程很完整,字迹也很清晰美观,大家都学习下。”他道,望着下面的人,“你们知道为什么我是让你们说思路,而不是让你们直接给答案吗?”   “因为思路才是做题中最重要的。”他说,“有些人死记硬背了一些公式就开始做题,做对的大多靠的是一种感觉,或猜或试,即使解出来了也并没有想明白为什么这样解题。”   “这是很危险的。”   “……”   林紫涵抬头看了眼黑板上可以称作完美无误的解答,握笔的指节有些泛青。 第21章 坏骨   “简宝, 你好棒啊。”下课后,章橘转过身来,在柯简桌上放了一小袋饼干, “给, 能不能给我讲讲这道题呀?”   柯简已经习惯于章橘的热情与大方,甚至很喜欢这么豪爽可爱的女生, 但无论对方第几次叫自己“简宝”,她还是会起一身鸡皮疙瘩。   “…可以。”柯简拿过书, 看了眼题。   “我草, 你们女生就爱肉麻。”陈科喝着水,听到章橘叫柯简的称呼,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章橘回怼:“你不知道吗?!爱翻白眼的男生非gay即娘!”   陈科闻言差点儿喷了, 下意识地把眼珠子牢牢锁在眼眶中央。   “宁哥, ”他惹不起, 换了个人搭话,“哥们儿几个准备下周五一起送你个大礼!猜猜是什么。”   宁寒柯昨晚熬夜打游戏,好不容易逮住点儿空闲小憩, 被叽叽喳喳地吵得心烦, 声音又闷又懒, “不猜,不问, 别说。”   “啧, 算了。”陈科自寻无趣, 又开始找斜对角的柯简唠嗑,“柯总, 你这次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什么礼物?”柯简疑惑地看着他。   “哦, 简宝之前回家养病了不知道。”章芸解释, “就是之前周老师在副班主任的撺掇下,让班委统计了班上同学的出生时间,说按照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把大家的生日做成表,然后每个季度过一次生日会。”   “今天晚上最后一节班会课,就是我们第一次的秋季生日会。”   “每个人都可以提前准备一个小礼物,做了游戏后大家随机抽取。”   “……”柯简揉了揉额角,反问他们,“那你们准备了什么礼物?”   章橘耸了耸肩,“我就送吃的呀,老师说了不用特意准备的,一个小礼物就好了,我打算送一盒手指饼干。”   柯简点了点头,又听陈科吐槽章橘道,“一点儿创意都没有,乏味的女人。”   “你有趣!你送什么!”   “爷送的当然与众不同,不过无可奉告,怕你抄袭。”   “呵,傻逼。”   “……”柯简已经习惯于他们的斗嘴,心想着自己好像没什么能送的,只好在晚饭时回了一趟宿舍,将书架上养着的一小盆虎尾兰端去了教室。   ·   晚上九点二十,治学楼灯火通明。   教语文的杨老师,也即他们的副班主任,逮了两个壮丁从她车上提出来两个大蛋糕。   座位已经重新摆过,在中心空出一片地。   “欢迎各位同学来到溪楠中学2013级12班的第一次生日会现场。”主持人捏着卡牌,声音喜庆,“今天我们的嘉宾有,12班的全体同学,以及,我们最可爱最温柔最美丽的杨老师,大家欢迎!”   热烈的掌声响起,有些男生还很搞怪地吼了两嗓子,被杨老师嗔怪地瞪了两眼,所有人都在笑。   “好了,下面进行第一个环节,由我们秋季的寿星们一起唱生日歌。”   “他们分别是王渝、林紫涵、阮星月、陈予棋、邓秋雨……宁寒柯。”主持人道,“请各位寿星一起上前台来,齐唱生日歌。”   杨老师从袋子里拿出纸质的生日帽,挨个给寿星们带上。   宁寒柯坐在最右边迟迟不挪步,头颅轻垂,狭长的眼睛敛合,试图装作不存在似的蒙混过关。   仿佛他上去不是寿星,而是受刑。   毕竟宁大少爷从五岁起被大人起哄着表演节目时,就会撂挑子跑路了。   杨老师手里还剩着一个生日帽,眼睛巡视一圈儿,“哎哟,我们班某个大帅哥还不好意思了,”她打趣道,“大家快给点鼓励。”   “宁哥,别怂啊。”   “宁哥勇敢飞,唱歌自己背。”   “利索点啊,兄弟们等着给你伴奏呢!”   “……”   全是一堆男生在起哄,宁寒柯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桌位上挪步,过程中还伸手指虚点了几个人。   “给我等着。”   宁寒柯很高,他弯腰了好一截杨老师才能亲自把生日帽给他带上。   站在讲台上,宁寒柯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地样子,被安排站在林紫涵背后,只勉强地动了动嘴皮子,其实根本没出声。   滥竽充数地得心应手。   没关严实的窗户被夜风潜入,室内灯光全灭,微弱的烛火被打的轻颤。   宁寒柯眼神飘忽,了无生趣。好不容易熬到了歌唱完,忙不迭地回到了位置上,连蛋糕都没领一份,却不想又被一群吃里扒外的玩意儿给拖上了空地中央,去做那个巨他妈傻的你做我猜游戏。   “……”   “过了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宁寒柯放狠话。   “别啊哥,我们这是积极参加班级活动,提高集体凝聚力。”陈科贱笑。   同他们一组的还有林紫涵和王渝。2v2,先答对五个词的组获胜,奖品是一支镂空的团扇书签,输的人还要被罚表演节目。   当主持人给班上同学及做动作的人展示了“杨贵妃”三个字后,大家都在想他们会怎么做动作,毕竟这个词不好做更不好猜。   左边的女生组着急的红了脸,高高扬起之前发的一颗荔枝给对面人看,见对方没什么反应,甚至还跳起了舞。   右边的男生组也不遑多让。陈科先点了点杨老师,然后突然莫名其妙地朝宁寒柯跪下,又秒的站起来双手扑腾,装作鸡飞蛋打的样子。   宁寒柯:“……”   柯简忍不住地和班上人一起笑了,这什么脑回路啊。   杨、跪、飞???   陈科看人不上道,又急忙伸出3根指节,在宁寒柯问“3个字么?”的时候重重地点了个头,继续重复“指杨老师-跪下-起飞”的一整套动作。   宁寒柯略一沉思,然后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朝主持人道,“我知道了。”   所有人都在等他的回答,陈科眼睛亮晶晶的。   “考、语、文。”宁寒柯自信地答,“是不是?”   陈科:“……”   杨老师:“………”   班上同学:“…………”   杨老师笑骂:“好啊宁寒柯,拖班级平均分我没找你算账,你还反倒污蔑语文考试。语文让你双膝跪地又让你原地飞升了?”   宁寒柯甚至还小幅度地点了个头。   几乎所有人都在捧腹狂笑,尤其是在之后猜词时陈科与宁寒柯双奇葩的脑回路碰撞下,喜剧效果堪称一绝。   理所当然的,女生组获得了胜利。   宁寒柯脸上没什么意外,也没什么输了的尴尬。   “宁哥,您故意的吧?”陈科问道,和宁寒柯一起站在教室门外,“我都做的那么明显了,你还乱猜,戏太假了啊。”   “输不起?”宁寒柯摩挲了下刚从书包里掏出的布鲁斯口琴,“我还没计较被你拉上台呢。准备节目了,少废话。”   陈科愤愤,但却又偏知宁寒柯的性格。   宁寒柯虽然常常表现得吊儿郎当,眉眼生的都带着点薄凉的锋利,但却总有着一点仿佛与生俱来的绅士感。   这词说起来略矫情,却实实在在地有迹可循。   比如初中时他就会不动声色又很维护人面子的拒绝表白,给班上同学捐款时不当人面而是私下转给老师,抑或是被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结结巴巴缠着问路时的耐心。   不可思议,又理所当然。   “切。”陈科喃道,“我输不起?赢了那书签大老爷们我还不好意思要呢!”   “好了,下面请欣赏宁寒柯同学给大家带来的表演。”   宁寒柯坐在空地中心的一根椅子上,踩着浅口帆布鞋的一双长腿随意敞着,校服袖子别到手肘,露出清瘦的小臂,骨节明晰的手指把住一只黑色口琴。   “献个丑。”他道,头轻垂了下去。   那时候的柯简并不知道一把小小的口琴为什么会吹出那么悠扬的声音,空气里仿佛震颤着颗粒状的音符,起起伏伏曲折连转,沙沙的磨耳朵。   她更不知晓关于什么蓝调、跨孔、压音等专有名词,不知道原来这么一把口琴居然可以卖到五位数。   她能感受到的,只是少年的专注认真,以及拳拳真心。   “Every Sha-la-la-la,Every Wo-o-wo-o,Still shines……”   曲调熟稔动人,像一坛陈置良久的老酒。   而一直垂头吹奏的人却于某个瞬间,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蓦地抬头——   “Every shing a ling a ling,that they're starting to sing,so fine……”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他在柯简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颜色。   -   大家的礼物被打乱贴了号,由每个人从纸团里随意抓阄后领取。   陈科捧着一盆虎皮兰样子有点为难。   “柯总,您这植物娇不娇贵啊,我怕给它养死了。”他道,用手指戳了戳盆栽里的泥土。   柯简正在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做化学题,闻言抬头答道:“还好,这种植物抗旱耐阴,一个月浇一次水不管就好了。”   “那就行。”   往右一看,宁寒柯对着桌上的手指饼干脸色有点一言难尽。   “哈哈哈,原来是你抽到了黄橘子的破饼干!”他捧着盆栽大笑,“看你这么为难的样子,要不要哥们儿帮你解决啊? ”   “啪”的一声,一本书朝陈科的脸飞来,于千钧一发之际被他躲开。   “打人不打脸不知道吗?!”陈科怒,“最重要的是,把柯总的小盆栽打翻了怎么办?这是条活生生的命!”   “对不起简宝。”章橘快速朝柯简道了歉,然后一巴掌定点给到了陈科脑袋上。   “……”   宁寒柯懒得搭理他们,只是撕开了手指饼袋子的一角,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啃起了饼干。勉强地吃完了,他觉得自己快被噎死。   活动结束后已近快到放学的点儿,柯简被章橘拉着一起去上厕所。   去的路上,章橘压了压声音问:“你知道宁寒柯那把琴多少钱吗?”得到对方摇了摇头后,又紧接着道,“起码得好几千吧,我猜。”   章橘:“他命可太好了吧。人聪明又好看,家里还有钱,来报名那天我亲眼看见有一辆黑色宾利在校门口没多远,他就从那下来的。”   柯简没有说话。   “问题是这种人一般又拽又横的,可他人感觉还挺好,我估计应该有不少女生喜欢他。平时你有注意到吗,好多人路过我们班过还探头看呢。”章橘八卦道,旋即一想又补充了句,“不过,也不一定。”   柯简抬睫,“什么不一定?”   章橘坦然地摊了摊手,“你想啊,大多数人看见这种男生都会觉得很遥远,为了自尊心或者怕受伤什么的,一开始就会主动划清界限,当朋友、当陌生人…就算最初有点好感,也会及时止损的吧。”   柯简望着漫天的夜色,晚香玉的花期在十月天里已至末尾。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杨、跪、飞......   杨贵妃看了都直摇头。   喜欢的小伙伴拜托点个收藏吧,爱大家>3< 第22章 坏骨(二更)   天气越来越冷, 下过雨的空气像混了冰碴子般冷硬。所有人都开始添衣,连校园里的梧桐树也被工人添了层白漆。   柯简勉强地喝了一口热水,有点难受地趴在了桌子上。   倒不是生理期, 而是...牙疼。   虽然不算特别剧烈的锐痛, 但依旧难以消受,柯简感觉自己的大脑神经都因为右边的牙疼而被割裂成了两半。   从昨晚就开始了, 她好一阵子没睡着,在夜里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疼痛却与早晨一同清醒过来。   终于挨到大课间, 柯简才得空去医务室拿了包布洛芬和消炎药。   可药效太慢了,她偏着头想。   宁寒柯一早上就注意到旁边人的不对。没精打采的脸色,脊背弯折地趴着, 最重要的是, 根本不像之前一样如入无人之境般地学习。   他似乎猜到发生了什么, 尤其是当柯简提了一袋子药,从透明袋子里隐约可见“芬”、“缓释”、“胶囊”的字,更印证了他的想法。   宁寒柯清了清嗓子, 看了眼桌上余量不多的玻璃杯, 压着声音在柯简耳边道:“那个...你要不舒服的话, 我去给你接点热水?”   话毕,他将柯简的玻璃杯拿起, 还没等人反应, 就非常自觉地去开水房去接水了。   只是他这水接得半天不见人影。   “给。”好一会儿, 宁寒柯才从外面回来,气还有点喘。   他默了下, 看着柯简轻闭的睫翼有些颤, 眼睑下有着淡青的阴影, 蹙眉补了句:“要是实在不舒服,就不要强撑。我等会儿跟老师说声,你先回寝室休息。”   柯简抬眼看他,大脑被疼痛拉锯地有些迟钝,竟反过来发问:“怎么了吗?”   “.......”宁寒柯像拿出什么烫手山芋似的,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红色包装的袋子,动作硬邦邦地递到了柯简手上。   “刚去超市买的,听说有用。要不...你试试?”   柯简拿着手里的暖宝宝贴,再愚钝,此刻也算明白了过来。   “不是,”她忍不住笑了,“你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看着对方几近羞怒的模样下又接着道:“先不说有没有用。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是我犯牙疼了...”   “我都看见你买的药了。”宁寒柯不服气地低声辩道。   柯简忍着笑将布洛芬从抽屉里拿出来,递给宁寒柯,“那你再看看它功能主治的最后一排字是什么。”   【功能主治:关节肌肉痛、神经痛、头痛、痛经、牙痛】   牙痛......   我艹。   或许是缓解胶囊终于起了药效,又或是被宁寒柯搞的乌龙分去了精力,柯简觉得整个人变轻松了点。   在旁边人支着个红耳朵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下,半忍俊不禁半诚恳道:“没想到,你懂挺多的。”   “......”宁寒柯暗骂自己傻逼,想着等会儿一定要把那破百度里第一条搜索记录删去!   柯简:“暖宝宝还要吗?”   宁寒柯:“...我留着干嘛。”   柯简点了点头,朝宁寒柯道了谢,将暖宝宝揣进了校服兜里。   宁寒柯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柯简侧过头,看向宁寒柯的眼睛,痛意散去后她的眉眼间全是畅然温和的笑意,“我说真的,虽然有些好笑...但还是谢谢你的热水和暖宝宝。”   宁寒柯硬巴巴地答道:“知道了——”   干嘛啊,道个谢也要这么认真,跟背单词一样。宁寒柯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   午间休息,宁寒柯拉着汪宇等一帮狐朋狗友去篮球场打球。   “打兴奋剂了吧他?”汪宇瘫在球场上直喘气,望着还在兴致勃勃过人投篮的宁寒柯,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感觉宁哥今天心情很不错啊。”   “起来,中午没吃饭?”宁寒柯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踹了汪宇一脚。   “不来了,你他妈的跟畜生一样精力没处放。”汪宇累得不行,非常后悔刚才兴致勃勃答应宁寒柯打球的自己。   “滚。”宁寒柯笑骂,“走吧,请你们喝水。”   “宁哥,什么事今天这么开心啊,给哥几个也分享下。”一旁有个男生问,撩了下衣服的角擦汗。   宁寒柯敛了敛眼睛,轻抬下颚,随意道:“虐你们太爽,给点安慰,怕你们以后不来了。”   汪宇嘿了一声,胳膊肘挂在宁寒柯脖子上,“放屁,那上周三下午叫你去打球你还不去,非要去参加什么狗屁棋牌社。”   旋即又想起自己满身的汗,怕被这少爷嫌弃,又立马放了下来。   宁寒柯倒是没什么表示,在超市里兜了一口袋的水,打量了下他,才悠闲地补了句:“总不能像你一样天天四肢发达,还头脑简单吧。”   “......”汪宇气的直咧嘴。   周三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棋牌社的第一次社团活动借来了音乐阶梯教室,在学校侧边的独栋艺术楼里。   柯简和李萍一起顺着人群到了一楼,之前在摊点前接待她们的学长站在讲台上,在黑板处挂上棋牌社的旗帜。   “欢迎各位新同学加入我们棋牌社,我姓齐,是棋牌社的社长,”齐溪语道,“我们棋牌社主要是由学生处的朱老师负责啊,我们活动要用到的物品也是在朱老师办公室拿的。”   “虽然东西都不贵,但是还是希望大家妥善保管。”他嘱咐道,“好了,大家现在可以按各自的喜好上来领棋了。”   各种棋很快被领一空,齐溪语师兄拿了一盘象棋向柯简她们走来。   看他气势非凡的架势,仿佛是要和之前大放厥词的柯简一决高下。李萍摇了摇旁边写数学题的人,小声提醒道:“柯简,师兄好像要找我们下棋了。”   柯简手中的笔一滞,点了点头,将作业收到了书包里。   岂料齐师兄直接略过了她们,在她们斜后方两排的宁寒柯面前坐下。   “这位师弟,听说你是象棋小学组冠军,有没有兴趣跟我下一局。”齐溪语挑眉道,心里想的却是当时宁寒柯报名时的样子。   很拽很大佬,尤其是配上那张脸,就贼欠。   “......”宁寒柯不动声色地默了一下。   有没有人来告诉他,象棋为他妈啥仅指中、国、象、棋啊?   而作为“溪岭杯”小学组国、际、象、棋的冠军选手,此刻依旧显示出了他优秀的心理素质。宁寒柯点了点头,颇有种大义凛然的样子。   “行。”   摆完棋,红方被齐师兄谦让给宁寒柯,一场一人剑拔弩张一人安静如鸡的对局就开始了。   宁寒柯其实会下象棋,但也就局限于知道行棋规则罢了。   不过尽管平时没怎么下过,但国际象棋、中国象棋作为一种谋略性的游戏,有着相通的特性,例如都需要瞻前顾后,不仅只讲进攻,还得保证防守。   宁寒柯虽为红方,但其实他更明白自己的重心应该放在防守上。如若防守得当,再看对方会不会因为急于进攻而露出破绽,抓住对方破绽再进行反攻也不是不可。   但他毕竟只算得上是个新手,勉强支撑了二三十个来回后,被对方接连的进招杀得吃紧,折兵又损将,最终在一车一炮一马的围攻下,宣告失败。   “承让了啊师弟,”齐溪语洒然道,“你这防守做的还是挺到位的,不过棋差一招,还得继续练练。”   颇有种高手指点江山的潇洒。   宁寒柯也不恼,别人赢得光明正大,自己也不是输不起的人。于是,他抬手叫道——   “柯简,过来,快给你同桌报仇。”   ·   柯简坐在齐溪语的对面,像宁寒柯一样被让了先手。   小姑娘长得一脸清秀,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像极了隐世高手。但有宁寒柯大言不惭的先例,齐溪语觉得这猜测得打个折扣。   倒也不是小觑谁,毕竟自己作为社长的实力在这里,就连朱老师也曾夸他“下的还不错”。   柯简的起着平平无奇,支了个“相”到棋阵中央,跟公园大爷们的开局并无二致。   齐溪语已经猜到她下一步或出兵或飞马,果不其然,在他挪炮后柯简将兵向前推,进入相的保护区,但也因此失去了进攻的先机。   宁失一棋,不慢一步。   齐溪语觉得已大致摸清了柯简的水平,决定走快攻的路子,将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设了个局,想用车控制住对方相的活动,以压住相眼的方式来控制双相的活动,等他架起双炮,与对方的帅棋位于一列,相仕不能起到保护的作用,反而只会让帅的挪动受限。   一个快准狠的必杀招。   柯简抬头看了他一眼。   设局的人总有种悬而未决的担忧,齐溪语被柯简这么一看,更是有一种心慌的感觉。但他毕竟是掌握先机的人,就算柯简不中套,他也不会损失什么。   柯简在宁寒柯、李萍等人的围观下,不慌不忙地行棋。   她提前两步将帅移了出来,下一步又挪动了边缘的车,放置于对方前炮的同一列上,迫使齐溪语不得不移动炮或用车保下。   而这是个选择题——   要不丧失先前架炮威胁的优势,要不就会被柯简的一车牵制两棋。   走至这,齐溪语就知道柯简已经完全看明白了自己的设局。他呼了口气,倒也没什么气馁的感觉,只是得重新估算下残局形式。   目前他还剩下一车一炮与一只刚过河的小卒可以进攻。   俗话讲,单车挂炮瞎胡闹。   意思是说,若只剩下炮、车两枚可以进攻的棋子,尽管还可以选择将帅不得对弈的办法,但也是无法将死对方的,只能成为平局。   所以关键点就在这个过河小卒上。   柯简摩挲着木质棋子的边缘,垂眼安静思考,左手曲拳轻放于唇下。从宁寒柯的角度看,刚好能看见女生纤长的睫毛,立体的眉骨以及被头发掩住一半的耳朵。   他觉得柯简一定不会输,但自己又说不明白这种自信来源于哪里,仿佛只是一种直觉。   柯简将落到脸庞的碎发拂回耳边,顿了顿,先用车架在了小卒行进的同一排,稳定了它进攻的道路,齐溪语立马回车防守。   两人抬头相视一笑。   他俩都明白,要是柯简非要以车换卒,这局也就没有再下的必要了。   但是柯简却并没有这样做,反而是将自己的单炮放在齐溪语老巢的最后一排最后一列。   “将军。”她淡声道。   齐溪语不慌不忙地将士划到了上方。   柯简这样又将不死他,只是用此缓解他进攻的节奏罢了。他依旧在留有余地地思考着自己棋子的下着。   只是柯简又全然不管齐溪语的小卒了般,火力全开地将车放置单炮的同排,以“炮-车-将”的方式再次将军。   不痛不痒地将军与自己想向前进攻的矛盾让齐溪语像隔靴搔痒般不太耐烦,他毫不思索地又将士移了回来作挡。   柯简抿了下唇,移开车至齐溪语的没有防守的炮旁。而最后,却还以“炮-士-将”的方式处于一列。   她轻轻一笑:“将军。”   她的目标从来不是过了楚河汉界后身价骤翻的小卒身上。   她真正想吃掉的——是齐溪语不作防的炮。   至此,齐溪语拿着车、卒两枚棋子再没有了进攻的能力,所有人都明白。而柯简无非也只剩一车一炮的残将,亦没有反攻的机会。   最终,归于了流局。   齐溪语看着棋局摇了摇头,又笑着朝柯简伸出了手,以示对对弈的满意和尊重。   却没想,被另一只瘦削有力的手给回握住了。   宁寒柯斜坐在他一旁,一副混不吝模样,半真半假道:“齐师兄真厉害,连我同桌都下不过,以后还望多指导下我。”   作者有话说:   临时二更一下。   象棋部分是硬掰的,作者只是个象棋渣渣,欢迎大佬批评指正。   ps:   下周一到周五三次元的事情很多,没法保证日更,只能尽量隔日更了,希望到下周周末能缓过来,非常抱歉。   依旧很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个读者。   爱你们,么么哒~ 第23章 坏骨   周五的天气明媚的不可思议, 云朵绵软,碎金的阳光没过梧桐叶顶,校园里的学生三三两两相伴行走。   今天是宁寒柯的生日。   从早上开始, 就有很多人朝他道喜, 本班的、外班的,甚至还有个说是别校让人给他带的, 不过大多数还是男生。   男生心并不细,也没有很多互相送礼的习惯, 陈科和他们几个玩的最好的也不过是大家一起凑钱, 给宁寒柯买了个黑色的卡西欧运动手表。   宁寒柯倒也乐在轻松。   大课间的铃声刚响,英语韩老师发了两张试卷作为月假的作业,她提了下归假回来又会月考, 叫大家别太疯玩, 要做好考试准备。   “假期是弯道超车的最好时机。”每个老师都这么说。   柯简接过卷子, 翻到作文上面的改错题,一眼扫去,随手就改了几个错。无非就是些冠词搭配、单复数、主被动、时态、连词、介词等每次都会出现的问题。   她还没写完, 就听见教室门前传来一把和今天天气一样明媚的女声。   “表哥, 快出来一下。”有个女生提着东西站在她们班前门口, 另一只手冲着宁寒柯扬,“快, 我把礼物给你, 等会儿上课了。”   所有人都在望着宁寒柯, 等待他的反应。   只见他轻“啧”了一声,被催的急了, 才不急不缓地挪着步子出了教室。   周围传来细小说话的声音, 有人提到这就是隔壁班上次考年级第二的宋雨蕊。   成绩巨好, 但又不是那种传统的乖学生,不仅人漂亮爱打扮,甚至还会跟老师勾肩搭背的一起吃饭。   有人问为什么叫她叫宁寒柯表哥,难不成俩人是亲戚?   紧接着有个男生打趣到,也不一定是有血缘的亲戚啊,仙剑一里林月如不也有个儒雅深情的晋元表哥?这郎才女貌的站一起,倒也还挺般配。   甚至开起了让宁寒柯忍辱负重为班级发展,出去霍霍人小姑娘的玩笑。   柯简轻皱眉,前排的陈科也从桌位上站起来,朝适才开玩笑的男生不太高兴地道:   “张云迪,不会开玩笑就别乱说话,那你他妈咋不出去霍霍隔壁第一呢?是害怕长得不行还是人看不上啊?”   只有章橘一本正经地疑惑:“难道不是因为隔壁第一是男生,他想霍霍也做不到吗?”   “…哦,对哈。”气不择言的陈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个什么玩意儿,气鼓鼓地又坐下了。   周围人都笑个不停。   叫张云迪的男生也有些后知后觉自己的玩笑开得过了,恰逢宁寒柯提着一口袋的巧克力从外面回来,他主动招呼道:“宁哥,刚那女生是你亲戚吗?她还叫你表哥。”   宁寒柯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看着手里的巧克力有些烦躁。   太重不想提回家,也不喜欢这种黏黏糊糊很甜很腻的东西。他索性把盒子拆开,把一整盒巧克力分给了周围的人。   一盒整整96粒,一下子被瓜分完。   吃人的嘴短,周围立马有男生带头起哄,说宁寒柯是当今鲜有的绝世好帅哥,左打尊龙,右赛胡歌。   甚至有些人拖着腔调搞怪地叫着“谢谢表哥的巧克力——”   宁寒柯笑骂了两句,坐回位置上,将最后一枚放在柯简桌上。   一直在写英语题的柯简停了动作,望向他,脑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像短路了般,把“谢谢你”也跟着别人一样说成了“谢谢表哥。”   宁寒柯:“......”   “谁啊你?想跟我攀关系?我没有你这么不孝的表妹。”宁寒柯声音冷了下去,“不许叫。”   “...哦。”柯简道。一个绰号而已不至于这么较真吧?别人也叫了也没见他这么不愿意啊。   柯简摸了摸下颚,继续做题了。   -   宁寒柯的生日向来盛大又热闹,家里总是会宴请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络绎不绝,门庭若市。   连一向很忙碌的父亲也会在当天抽出一整天时间。   十里碧墅里,车水马龙的私家车从外面驶入,草坪里摆满了鲜花气球,搭好的白木长桌上齐放着新鲜美观的糕点。   宁寒柯漫不经心地陪着他妈祁诗衣站在门口,迎接过一茬又一茬的客人。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分裂的两半。   一半是在随妈妈嘴里“这是你王叔叔,这是你陈阿姨”地叫人,一半又在端详他们脸孔下的纹路。   是真的会这么开心吗?比他过生日还开心。   宁寒柯早不会像小时候那般不留情面地跑路,或哭或闹,叫嚣着要离开,全身细胞都在抗拒着被当做一个任人观赏的精致摆件儿。   只是实在无聊,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手机的边角,心里想到的却是放学时的事情。   当时是早上的最后一节课,上完就要放月假了,所有人都在吵吵闹闹。   他的同桌收拾好了作业书本,转过来看他。两人大眼瞪小眼没说话,磨了好一阵,柯简才从桌子里掏出个东西给他。   “送你,希望对你有用。”柯简道。   宁寒柯看着手里的《高考满分作文》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柯简看他一言难尽的脸色,忍不住笑了,“不要吗?我觉得可能对你有用才送的。”只是看对面人迟迟没动作,她又准备重新塞回桌肚里了。   宁寒柯:“……等等,留着。”   后来他私下翻了翻,发现柯简其实并不是故意整蛊或折腾他的——   她不仅用便签纸将书做好了各种题材的分类,甚至还将一些典型题目进行了个人解读,用铅笔写下了一些自己对题眼的把握、切题的角度、素材的运用……   一看就知道花了不少时间。   想到这,宁寒柯的嘴角就忍不住的向上翘了翘,弯成一个轻微的弧度。   “在乐什么呢?儿子。”祁诗衣问道。   其实她明白宁寒柯并不喜欢站在这里,从小就是。   但以后出入社会靠的又不只是自己的能力,关系、资源、背景,哪样不是重要因素。   别人又不会像父母一样惯着你的脾性。   宁寒柯生来就备受宠爱,尽管幼年时夫妻俩因为工作给他的陪伴偏少,但物质方面从来没有亏待过他。而且随着家里公司业务的稳定,她也逐渐回归家庭,亲力亲为地照顾着他。   只是这孩子从小就养成了漫不经心骄矜肆意的性子,做什么事情总像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这让她非常郁闷且着急。   孩子的年龄局限着他们的眼界和思想,进而影响着他们的选择。大人若不给予及时的辅佐与矫正,长大后的某一天,反被质问着为什么不再多做一些多严格一些,而非放任不管以致痛苦的结果,那她该多失败多难过。   “没什么。”宁寒柯淡道,收回了笑。   祁诗衣点了点头,明明是笑着招揽着周围来往的人,语调却像叹气,“为什么妈妈觉得你好像从没什么想跟我们分享的呢?”   宁寒柯默了半晌,看向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女人。   祁诗衣一向姣好的面容也开始出现细查可见的皱纹,像是逐渐龟裂的漂亮瓷器。束腰的裙子显得她瘦的过分,仿佛一朵会被风吹折的、开始衰老又依旧美丽的花。   宁寒柯的眼睛望向别处,缓声道:“刚才在想同学送的生日礼物。”   “是吗?他们送的你什么,下次有机会的话可以把他们请到家里的。”祁诗衣笑道,“如果你喜欢的话。”   宁寒柯摇了摇头,“有送手表的,有送巧克力的,还有个…送作文书的。”   祁诗衣“啊”了一声,笑容全不似之前的之前,眼睛都弯了起来,语气难得有点亲昵:“谁会送你作文书啊?怎么感觉有点损呢,明明我和爸爸给你买那么多书你也没看。”   宁寒柯点头:“是挺损的。”   但也很用心。这句话他默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切完蛋糕唱完歌已经快11点了,总算是送走了几乎所有的客人,宁寒柯呈大字型地瘫在了床上,脑袋埋到了枕头里。   好无聊,想找人说说话。   他看见那个叫江上清风游的ID头像明明是黑的,却还是忍不住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August:【作文书我看了,看不懂。你是不是故意损我的啊?】   他把手机扔到了枕边,虚着眼睛直视水晶灯灯光。直到眼睛开始渐渐被光源晃得花白,手机突然发出“叮”的一声。   是条垃圾短信。   宁寒柯刚支着的半个身体一下子又躺了回去,默默地删掉了垃圾短信,再次将手机扔到了一旁。   他把书包里的作文书又翻出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学学语文不也挺好吗?要是杨老师在场的话,都得被他的努力感动。   宁寒柯第一次看作文书入了迷,仿佛一脚踏入了个光怪陆离的迷阵,兜兜转转如坠云雾。而有个人却用着爽利挺秀的笔记,像是破开迷雾口子的利刃般带着他畅游。   宁寒柯甚至没听见手机传来的提示音。   笔记主人说,哪里没看懂?有可能也是我没写清楚,下周一来可以跟你再讲讲。   太晚了,早点休息吧。   对了,宁寒柯,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不太定时。   依旧谢谢大家的支持,这章评论随即掉红包哦。   爱你们QvQ 第24章 坏骨   周一清晨, 气温骤降。   柯简将桌子里的资料收拾干净后,按老师的安排将多的桌椅移到了教室后的小黑屋。   只是手刚碰到了桌子,就被旁边人拿了过去。   “你移得也太磨叽了, 挡着前面的人了。”宁寒柯道。校服袖子挽到了小臂, 露出清瘦的肌肉线条,两下就将桌椅放到了后面。   前排的章橘瞧见后, 侧过头看向还在抓紧最后一点时间背语文的陈科。   陈科仿被盯得意有所感,也侧过头来, 很欣喜地朝章橘道:“橘姐, 您这是要帮我搬桌子吗?谢谢谢谢了,我这几篇文言文还没背熟,马上就考语文了我好紧张。”   “……”章橘抽走了他的书, 啪叽一下敲他头上, “搬你的桌子, 搬完后滚去考场看。”   陈科揉了揉脑袋,一边念道女人真是不可理喻,一边收拾东西。   柯简按着讲台墙壁上贴的座位表准备找教室。   溪楠中学的考场设置和大多数学校一样, 按考试名次划分, 一个教室三十位学生, 往后依次顺延。   她上次考了198名,所以在第七考场, 治学楼二楼。   他们班几乎所有人都在一楼, 大家成群结伴, 齐刷刷地往楼下赶,仿佛一群兴高采烈迁徙的动物, 一路上享受着别班同学的注目礼。   只有宁寒柯悠悠哉哉地待小黑屋里继续翻看《高考满分作文》, 离开考不到10分钟时甚至还慢条斯理地去盥洗室洗了个手。   柯简到7班的时候, 教室里已经很多人坐下了,但还有之前本班的学生没收拾完,一边闲聊一边整理。   “我座位上贴的是12班的人诶,居然还有12班的人考到我们班。”一个矮个子女生道。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总有人是塞钱进去的呗,一考试就露馅了。”旁边女生将数学书揣进包里。   “那好不公平啊,好的教学资源都让这种人占了,人隔壁B班还有个考进一考场的呢。”   “没事,反正下学期还要按成绩再分班,到时候他要还好意思待A+班,我都替他害臊。”   “……”柯简像是没听见般,找到了贴有她班级、姓名、考号及座位号的纸条,安静地站在一边儿,等她们收拾完。   矮个子女生一下子哑了声音,急匆匆地将东西直接塞进了包里,拉着旁边人一起走了。   有些早坐好的人甚至从前排转过来打量了她一眼。   柯简倒没什么所谓,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是他们的事。   她看了眼石英表里的指针,双手交叠地摩挲了下,冰凉的手指微微升温。   窗内外因为温差,形成了一层氤氲的白雾,有人用指尖划过一些不成形状的线条,窗外被冻湿的树木透过玻璃窗露出皲裂的枝丫。   手被冻得有些红,还隐隐发痒,柯简在心里叹了口气。   冬天是真的要到了。   雪白的试卷从前往后传,柯简拿出了只笔,安静地俯身做题。   -   考试的时候总觉得时间难挨,可考完后却像是大梦一场。   晚上被安排了英语课,韩老师也知道学生没什么学习的心情,于是将试卷答案做成一页PPT,投影到黑板上。   “自己先对答案,算算分,等明天出成绩我们再评讲。”她道。   柯简目光在荧屏上和试卷上来回切换,笔没动几次,而旁边人的卷面已经断断续续划拉出响声了。   “……”倒也不至于错这么多吧。   柯简忍不住地侧过头偷看了眼宁寒柯的试卷,结果这哥又在一个选择题下,划了个颜色鲜红的、弧度完整的勾。   “干嘛。”宁寒柯问。   “…没事。”柯简道。   宁寒柯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轻哼一声,“人还不能给自己一点儿自我鼓励和肯定了?”   柯简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章橘从前面转了过来,有些郁闷:“简宝,D篇阅读的最后一个选最符合文章主旨的标题,为什么选B不选A啊?”   柯简解释了下自己的想法,但补充道自己主要还是靠对文章通读后的大致感觉,可以明天先听听老师的说法。   “好吧,这次英语好难啊,我不加作文都扣了25分了,都不知道能不能上120。”章橘拧着眉头,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你扣了多少呀?要是没到十分就别跟我说啦!”   柯简笑了笑,没有说话。   章橘嗷了一声,模样惨兮兮地转了过去。   对完答案还剩十五分钟,韩老师见大家的心思都飘到了教室外,索性让大家以四人小组为单位,以“my childhood fun facts”为主题,用英语跟彼此聊天。   章橘和陈科领命从前面转过头来。   只是天高皇帝远,韩老师在讲台上,哪里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   陈科肩膀轻撞了下后边人的桌子:“表哥,明天打球不?”   宁寒柯的红笔在他的食指上转悠,连着考试让人精力耗尽,他嗓音比平时更为散漫低沉,“打啊。”   似乎毫不在意别人叫自己表哥了。   柯简被章橘拉着说了一些琐碎的八卦,像食堂二楼本来被承包了出去,现在又被学校收了回来,饭菜做的贼难吃。   还有啊,下周就是艺术节和运动会了,每个班都要以方针为单位表演节目的,还不知道他们班干嘛呢。   柯简大多时候都是认真地听她说,偶尔才接上一两句话。她自己并不讨厌话密的人,反而会为她们充沛而生动的表达欲而感到高兴。   “...咳。”柯简突然清了下嗓子,朝旁边人低声道:“韩老师来了。”   前排两人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只有宁寒柯还松松垮垮地用手臂抵墙支着脑袋。   像是掐好了时间点一样,当韩老师刚走到他们这里时,他看着柯简,眼尾低垂,轻飘飘地道:“It’s your time to share us.”   柯简:“......”   大家都在划水各聊各的,怎么就轮到她来分享了?   被四个人同时望着,柯简硬着头皮讲了个自己童年干的傻事。   无非就是小学时家门口有条河,好像叫清源河,但并不长,没什么人知道他的名字。而且这河跟名字完全不一样,并不清澈,反而浑浊发黄,有个邻居还老是还往里面倒剩菜剩饭。   小柯简当时正好受了保护环境,从小事做起的教育,于是凑了两三天的零花钱买了一版薄荷糖,是很早那种很大一整块的薄荷糖,她剥了糖衣后就直接往河里扔。   “Why you do that?”陈科用自己蹩脚的口语还试着跟柯简互动。   柯简:“因为我以为,河水被薄荷糖泡过后就可以变干净了.......”   话毕,又像是在总结什么经验般的补了句,“要是当时学了化学,就会知道扔薄荷糖没用,扔明矾估计还能管用点。”   语气里似乎还透着点遗憾和跃跃欲试。   韩老师被逗笑了,拍了拍她的肩,留下一句“so cute”后往旁边一桌去了。   当她一走,章橘就忍不住地道:“简宝,你口语发音好好听啊,是专门上课学过吗?”   柯简摇了摇头,“不是,以前街上有家卖碟片的店,他家会放各种影片电视剧,我和朋友经常去那儿蹭。有一段时间老板女儿迷恋英美剧,放了很多像老友记、生活大爆炸、神探夏洛克这样的剧。”   “然后你就学着他们那样说话吗?”   柯简点了点头,“也没有刻意训练,只是看多了或多或少会有点影响吧。”   ·   各科老师都在评讲卷子,只有数学周老师依旧照常上课。   “这次数学考试不难,等成绩出来了,我看下大家错题情况再决定讲几道题。”他道,“这是数学组老师自己写的解题步骤和答案,发下去大家对照着改,还不会的就问下同学。”   周老师将三角函数里的诱导公式部分收了个尾,下课铃声响起时,他还补充了一句:   “对了,有要申请国家助学金的同学,要填下家庭经济困难认定表,表格在我办公室里自己来取,填完铱誮后周五前交给我。”   柯简没有第一时间去周老师的办公室。   尽管她其实并不算太在意别人对自己家境的评价,每个人生来是穷是富,都是既定事实,倒也没有必要过度担忧或自卑什么的。   但人和人之间,总会需要一层矫饰完好的遮罩。   将心比心,被知道后不在意与完全不知道相比,总会多余下些让人喘息的间隙。   柯简打定明天晚上再去拿的主意后,就从抽屉里拿出《射雕英雄传》,手指划过响脆泛黄的纸页,趁着最后一点儿还没上课的闲暇想将最后几章看完。   当她刚看到一灯大师神色慈祥地朝久违不见的洪七公道:“七兄,故人无恙,英风胜昔。“   柯简也说不出为什么,竟然被感动地有了一种落泪的冲动。   就仿佛两位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跨过波云诡谲的派系斗争和磨炼,依旧站在这里,同过去般云淡风轻地寒暄,像是一个巨大的着力点最终落到了一个简单的句号上。   如果过往能具象,他们的故事将充满褶皱和凹凸不平的伤痕。   而如果灵魂有形状,他们却依旧坚韧鲜活,像出生伊始的婴儿般干净美好。   “故人无恙,英风胜昔。”柯简低声喃喃道。宁寒柯在一旁喝水,周围人吵闹异常,他却捕捉到了她细小的声音,疑道:“什么迎风深吸?吸什么东西?”   “......”柯简抬眼看他。   女生的眼尾有些红,漆黑的眼瞳泛着点水光,难得带点脆弱模样。但此刻硬生生地又被她压了回去。   “不是吧,你看个武侠小说还看哭了?”宁寒柯疑惑,他虽然没看过原着,但好歹也看过电视剧,里面有这么感人的剧情吗?   柯简被打断后一下子与先前满腔的情愫脱了节,她轻叹了口气,对宁寒柯万分诚恳地建议了下。   “下次别人再看书,请你先别说话了。” 第25章 坏骨(二更)   昨夜下了雨, 按食堂阿姨的说法,还是雨夹雪,阴冷的风仿佛直往骨头里钻, 吹得人刺疼。   “姑娘, 又起这么早啊,阿姨这回给你多装个鸡蛋。”食堂阿姨已经认识了这个每天几乎第一个来食堂, 要一个鸡蛋、一个馒头和一个烧麦的小姑娘。   小姑娘人长得白净秀丽,说话轻言细语, 每次递给她的时候还会认真道谢, 一看就是很招长辈喜欢的模样。   “谢谢阿姨,不用了。”柯简怕麻烦人,急忙拦下。   阿姨动作十分麻利地从盆里抄起了两个鸡蛋, 嗓门不小:“没事的, 这个鸡蛋煮破了, 阿姨不收你钱的。”   柯简拿着装好的白色塑料袋,一边刷卡一边朝阿姨道谢。   “谢啥,你多吃点, 长这么瘦。”   柯简手里捧着刚出炉的早点, 心里也暖洋洋的。她没耽误多久, 快步在一片昏黑的天色下匆匆行走。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冰冷的空气, 吹来也越让人清醒。   柯简将手揣入兜里, 冰凉而红肿的指节和去年一样, 意味着今年她也依旧会得冻疮。在春天到来前,她将会一直忍受指节的胀痛、瘙痒, 甚至于流血、溃烂与结痂。   美不美观倒是其次, 让人分神和不便才是真的为难。   柯简在兜里将手指蜷曲又伸直, 一边活动手指,一边回忆着离子键与共价键的区别。   今天应该会出月考成绩了,说不在意是假的。柯简直觉自己应该有一点进步,尽管她的物理只能在班上勉强算平均水平。   不过在没有取得最终结果之前,一切的幻想都是虚无。柯简加紧了脚步,在尚未醒来的学校里行走。   大课间,有同学从教室前门冲进来,嗓声很大,像是个移动的人形喇叭——   “诶!快快快,出成绩了,我刚听周老师这次我们班有五个进前十的!”   “哇,真的吗,那这次第一是谁啊?走走走,张云迪,干脆我们自己去看。”   “有什么好看的,反正等会儿老师都会来说,急个几把啊。”   ......   柯简还在写地理老师刚布置的作业,闻言笔一滞。但她没有抬头,而是继续完成地球自转和公转比较的表格。   “现在人多也挤不进去,要不你去帮我看看我排多少?我不敢自己去......”章橘怂恿着陈科,用手戳了下他的肩膀。   “早知道晚知道都要知道,淡定一点,你看柯总就不急。”他道,还在因为默写诗词错了三个而被杨老师罚抄,“啧,表哥还去操场打篮球了,明明也跟我一样要抄十遍。”   “简宝,你为什么淡定还在做题,我好焦虑。”章橘转过身来,神情有些担忧。   “没有,我其实也好奇。”柯简道,“但是现在人多,再等下也没关系,放宽心。”她在书包里摸出了一包柠檬味的彩虹糖递给她。   “唔,这糖好酸。”章橘眉毛都皱到了一起,挤出一个“川”字。   “等会儿会变甜的。”柯简安慰她,“好点了吗?”   “有诶。”章橘道,“我感觉自己又行了!我决定,我要亲自去看成绩,顺便帮你们一起看了!”   柯简:“......”   陈科:“......”   宁寒柯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上课了。教室的门窗都被人关的很紧,所有人都在叽叽喳喳地说着成绩的事情。   宁寒柯将校服脱掉,只剩下一件黑色卫衣,他被不流通的空气闷得难受,拎着衣服领口来回给自己扇风,前襟处露出了一段嶙峋的锁骨。   “要不我给你开个缝儿?”陈科瞧他热的,就要打开窗户。   “别。”宁寒柯道,“等会儿你被人群殴还赖我身上。”   瞧瞧这一屋子的林黛玉,弱柳扶风的温室花朵们。尤其是他旁边坐着的那个,被冻得脸蛋儿都发白。   “行吧。对了,表哥,你准备下。”   宁寒柯看了他一眼,从抽屉里拿出物理书,“干嘛?”   “准备请我们吃饭啊!你他妈的考了年级第十!卧槽,你知不知道你语文这回居然上一百了!语文老师还说,要不是你默写五个错了四个,就110了,而且你作文居然是49分!”   宁寒柯偷瞄了一眼某人,心里有点儿小得意,“语文嘛,又不是多难,随便认真点就行了。”   柯简:“......”   “哦,说到默写,差点儿忘了问,语文老师让罚抄你写完没?今晚就要交。”陈科提醒道。   “.......”宁寒柯刚孔雀开屏到一半,这下子一瞬间整个闭住了。   听到旁边传来低低的笑声,宁寒柯一巴掌招呼到陈科的背上,“哪壶不开提哪壶,转过去。”   “宁寒柯,下节课李老师有事不能来,让我们先去他办公室一趟,给我们安排一下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林紫涵站在了他们旁边。   “哦,行。”   -   林紫涵和宁寒柯一起出了教室。冬天里的风很冷,零星的树叶被吹得发出簌簌颤声,仿佛下一刻就会坠落。   “你好厉害啊,听李老师说你这次物理还是考了第一。这么难的题,还考了98分。”林紫涵说话时一直没看他,说完后才快速地抬了下眼,又在对方的注视下瞬间垂下了头。   “运气吧。”宁寒柯道。   “是吗?那我可能只有第一次章末小测的时候运气比较好吧。”林紫涵声音有些小,脖子被冷的缩到围巾里。   宁寒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但又不可能让别人冷场,只能硬巴巴地万金油式鼓励:“好好学,下次会考好的。”   林紫涵笑了起来,“希望吧,不过像你一样肯定是做不到啦。”   俩人走进了李老师办公室,李老师还在跟别人讲电话,扬了扬手让他们稍作等待。   宁寒柯左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地面上画半圆。自己考了第十,那她呢?明明上次说的跟自己讲语文也没讲,幸亏得是自己聪明,不然怎么考了106。   要是她物理还是没考好的话,让自己帮忙多讲讲也不是不可以,反正物理老师也这样说。   但这人怎么回事?老师的话也不听,一天天地闷头学,年级第一坐她旁边都不知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吗?真是笨死了!   他想的太入神,以至于李老师招呼他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林紫涵从背后轻扯了下他的衣角。   “...然后你们就把这套选择题发下去给他们做,定个时间,大概20分钟。等他们对完答案后,宁寒柯你就负责讲讲最后两个选择题。我要去开市里的物理研讨会了,你们帮忙看着点。”   林紫涵和宁寒柯分别抱了一沓卷子,从办公室出来。   “刚才你在走神吗?老师叫了你好久都没反应。”林紫涵人不高还瘦,抱着一堆厚厚的纸张很是吃力的样子。   “...想别的事情去了没注意,谢谢你啊。”宁寒柯将卷子移至左手,朝林紫涵伸手,“给我吧,我来拿。”   “不不不,我拿得动的,没事儿。”林紫涵跟逞强似的,明明拿得脸都涨红了,却还是执拗地自己往前走。   “对了,”她转过头,半张脸陷入柔软的围巾里,眼睛在笑,“等会儿就拜托你守下纪律再讲下题啦,我就先偷个懒,下次我们再轮换。”   作者有话说:   嗯,二更了,虽然很短小啦。   明天一天的课,不确定能不能更新,只能尽量。   依旧是感谢看到这里的你~么 第26章 坏骨   物理课完, 周老师就拿着新鲜出炉的成绩单来到了教室,他用透明胶把它粘在了后面黑板上,所有人都可以看到。   这次他们班考的比上次好很多, 年级前十有5个, 跟隔壁班几乎各占了半壁江山。宁寒柯因为很高的数学与理综成绩,还摸了个尾巴。   柯简排36名。   她认真地看了看自己所有科目的成绩。语数外考得都很好, 文综不错,理综稍逊一筹, 物理考了79。   年级第一还是隔壁班的男生, 总分比自己多了快80分。   柯简倒也没什么很恼很无力的感觉,只觉得内心一片平静。平静过后,心里反而涌生了像热潮一样源源不断的能量。   她还有很多进步空间。   -   晚上, 柯简依旧学到了10:30, 她收拾完东西, 准备去楼下找做卫生的李萍。   “诶,我还没扫完,你先别忙着倒垃圾啊。”李萍的声音在走廊处就能听见。   “你太慢了, 我要走了, 不等你了。”文渠的声音也带着点故意捉弄人的促狭。   “别啊, 等等我——”   柯简背著书包站在5班教室门口,双手环抱, 好整以暇地看向正抬着垃圾桶往外走的文渠。   “哟,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文渠问。   “老天爷说有人正在为非作歹, 特地派我前来捉拿妖人。”柯简挑眉道。   妖人抬着桶:“……”   他们三个一起回宿舍,路上只剩三三两两个学生了。冬夜的路寂静无声, 有浅白的霜花附在常青树叶上。   “你们班下周艺术节表演什么啊?”文渠问。   柯简摇了摇头, 眼睛望向李萍, “最近刚月考完,老师还没安排,等他们决定吧。你们呢?”   “我们是齐唱,会加点动作的那种。”李萍回答。   “下周运动会是周五周六,刚好完了还会放一天假,算是连着放三天了。”文渠掰着手指乐道。   “不如周日我们一起去哪玩吧?”他提议。   柯简应好。   来溪城这么久,除了周末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她和李萍好像还真没去过哪。   “...我,我不确定到时候有没有事。”李萍垂下了头。   “没事儿,我们就出去转转到处看看,我听说有家兰州拉面特别好吃,就在城中心。”柯简笑了笑,也没有勉强,“要是真有事,也没关系。”   “好...”李萍道。   和文渠简单地道了个别,柯简和李萍一起回了315。   还剩不到十分钟的洗漱时间,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将书包放下后去往洗漱台,柯简刷牙,李萍上厕所。   柯简含了口水又吐掉,泡沫顺着水流漩成涡一块向下透,混杂着宿舍内窸窸窣窣翻找东西的声音。   “我就放在这里的啊,为什么不见了。”林紫涵道,又将抽屉哗地拉开。   “你再找找呢,会不会是记错了。”王艳道。   “不会的,我就是把钱塞进钱包然后一起放到柜子里的。但是现在钱包还在,钱不见了。”林紫涵又从书桌前起身,再次走到衣柜处,将所有衣服都拿了出来。   柯简还接去开水房接了满盆水,搁在阳台上将手整个泡下。滚烫的热水盖过皮肤,刺痛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皱眉。   虽然每年都用热水泡手,但该长的冻疮却依旧少不了。   水温渐凉,柯简用毛巾擦了擦手,准备拿抽屉里的药膏再涂下。希望今年能好一点吧,她想。   只是人刚进屋,就发现自己的座位桌面被人弄乱了。   摆放整齐的书被推得歪歪扭扭,用过的纸巾横在正中间,水杯在桌角处就要掉下来——   而始作俑者,还在继续翻找她旁边李萍座位的抽屉,一边挑挑拣拣一边出声嘲笑。   柯简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怒火,直冲脑门,清瘦的身体仿佛都承载不住般让她轻微战栗,“你在干什么?”   她的声音甚至有点撕裂的干哑。   “林紫涵钱掉了,我在帮她找。”王艳根本没看她,还将从李萍抽屉里找到的一张彩色糖果纸鄙夷地丢掉。   柯简附身一把推回了李萍的抽屉,由于用力,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你他妈有病吗?老子翻别人东西管你屁事?”王艳站了起来,差点儿被夹到手让她愤怒,“你这么紧张,是害怕被人发现你偷人钱吧?”   林紫涵拉过王艳,挽住她的胳膊肘,温言软语地道:“柯简对不起啊,她也是着急帮我找东西,没有别的意思。”   柯简:“没别的意思就能随便翻别人的东西吗?”   林紫涵倒没想到一向寡言少语的柯简居然会这么强硬地跟自己说话,一下子没什么反应。   王艳看林紫涵吃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那你要怎么样?刚才自己又不在,现在还拦着别人找,凭什么要人觉得不是你拿的?”   “你掉了东西,就别人必须先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就是心虚?那我请问——”   柯简嗓子像咽了口冬雪,“你怎么证明外面的杀人、放火、盗窃不是你王艳、不是你林紫涵,不是你们俩任何其中一个做的?”   “你脑子没问题吧,这些事关我们屁事啊?谁没事会去杀人放火的。”王艳翻了个白眼。   柯简点了个头,“证据呢?”   “我都没干过我拿什么证据?”   柯简:“因为没有证据,所以那些受害者、受害者家属也可以去你家里,去你的房间里随意翻找,是吗?”   “如果找不到,也不能证明你没有做,是吗?”   俩人被柯简连声问得一瞬间接不上话,王艳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般跳脚,“你傻逼吗!杀人放火跟掉钱能一样吗?紫涵的钱就放在寝室里,寝室里就我们四个人,不是你和李萍还会是谁?”   林紫涵将王艳拽住,还在劝:“算了算了,当我没掉钱吧!你们先别吵了。”   柯简却全然不理会,反问道:“那你呢?你怎么证明自己没拿过呢?”   王艳:“我?!我他妈又不是你们两个穷逼,老子犯不着干这么恶心的事情。”   柯简在这一刻体会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像是烧着的一把烈火,周遭蔓延着令人窒息的烟雾。   但随即而来的却是满满的憋屈与无奈。   当她甚至无法用最基本的逻辑,以及对人最基本的尊重为前提,去试图与对方解释、探讨一件事,柯简只觉得这个世界是多么光怪陆离,荒诞又可笑。   “好了,算了。”她摇了摇头,“不与傻逼论短长。”   灯暗了下来,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我艹,你他妈骂谁啊?”王艳彻底怒了,就要冲过来。   柯简穿着棉鞋,站在冷月下的门口,手支着把手。   “我说,”柯简淡道,“你是傻逼。听到了么——”   伴随着关门声响。   ·   柯简穿着一件单衣找来了宿管阿姨,值班阿姨拿着手电跟在柯简背后。   “阿姨,我们寝室有问题靠自己解决不了。但今晚如果不解决,大家都没法睡觉也没法生活。”柯简找到她时这么说道。   柯简领来了老师后,才发觉李萍一直没见着人。   她在阳台的角落发现有个窝着环抱自己的影子,还在轻轻颤抖。   “对不起,”女生仰起头,脸被冻得通红,和眼底一样,“我不敢出去和她们吵架,对不起......”   柯简摇了摇头,将人扶起,冰凉的手指碰到了比她更冰凉的存在。   “...对不起,”李萍哭着说,“我真不是故意的。”   宿管阿姨从几个人嘴里了解个大致,她叹了口气,靠着最传统的各打五十大板的方法解决问题:   “你的钱自己放在寝室就要好好保管,这下子不见了,闹出个这个事,只有自己吃亏自己受了。”   “你,就算别人钱掉了也不能没经过同意随便翻她们东西啊,别人又不是罪犯。要是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手脚不干净呢,这也不好说哈。”   “至于你,”阿姨望向柯简,思考了下,“下次有问题好好解决,不许骂同学。”   阿姨手电挨个在她们脸上晃了一圈儿,最后照到了个半垂下脸依稀可见泪痕的女生,“好了好了,哎哟,都啥事啊,你们快去睡觉了。”   她光束随意一打,人站在李萍的床下,就要出去了。   “等下阿姨。”王艳眼尖,好像靠着光照看见了什么东西,“我想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她从李萍的枕头下,拽出了个露出半个角、有明显使用痕迹的、黑色NOKIA智能手机。   李萍整个人一下子往后蹲了下去。   -   “这是你的手机?”阿姨捏着手机的边角问。   李萍没有说话,王艳替她答:“不可能的阿姨,她买不起手机的,更何况是这种智能手机。她以前都是用的学校公用电话。”   王艳嫌恶地看着地上蹲着的人一眼,推测补充道:   “阿姨,我知道我们学校北冬路外边儿就有卖二手手机的店,几百块就能买一个。我猜,要不是她拿了什么不属于她的钱去买的,要不就是不知道从哪偷偷顺来的,反正不可能是她自己的。”   柯简冷冷地看向她,反唇相讥:“你看什么东西都这么黑暗,是因为你自己内心实在过于恶心吗?”   王艳被她一再激怒,两人下一秒就要真打起来了——   李萍伸手轻轻拽住柯简的衣角,声音细的像根快要断掉的稻草,“我,我没有,我没偷东西,你相信我......”   话毕,人猛地往后倒去。   作者有话说:   更新啦——   嗷嗷嗷嗷!我居然赶出来了【叉腰   顺便祝读者小天使们国庆快乐~ 第27章 坏骨   宿管阿姨和柯简一起把李萍扶到了值班室里, 阿姨还找来了糖水,让柯简给李萍喂了下去。   “这姑娘八成低血糖犯了,先喝点糖水看有没有用。”她道, “现在医务室都关门了, 送去外面医院还得有走程序。”   李萍渐渐清醒了过来,从阿姨的凳子上起身。她好像想说什么, 但还没开口时却已经哽咽了。   柯简拉住了她的手,声音轻柔, “没事的, 不急。”阿姨叹了口气,从她的桌上抽出了几张纸,朝柯简努了努嘴。   柯简接过后给李萍拭泪, 又从饮水机里接了点温水, “再喝点水吧。”   李萍眼里蓄着泪, 看了眼柯简,又咽了几口水,“我, 我没有偷东西。”她终于开口, 说了第一句话。   柯简点了点头, “我知道。”   “那个手机......是我上次月假出校门,在溪楠公园路边草丛捡到的。”她道, “我不知道该交给谁, 想拿手机给通讯录里的人打电话, 但是没能打出去,手机停机了。”   “我捡到的时候已经不剩几格电了, ”她道, “我也没有充电器...所以就带了回来。”   李萍低头, “我真的,没有偷东西,也没有想过...要据为己有......”   柯简双手搭在李萍的肩上,在对方胆怯如怕被人抛弃的小猫似的眼睛对视中,轻轻拢了下女孩子单薄的肩。   “我都明白的,”柯简道。   她们最终将那个黑色手机交给了宿管阿姨,让阿姨处理。阿姨掂量了下手机的重量,又看了下值班室里“0:50”的钟表时间,皱了皱眉。   “你们两个,”她指着值班室的床铺,“今晚先在这里睡了,都这么晚了。”   柯简和李萍有些惊诧。   “你们现在回寝室,室友都睡觉了,就别去打扰了。”她解释,“要是等会儿说不到两句话又打起来,搞得我今晚都别睡了。”   阿姨的嗓音听起来挺不耐烦,柯简和李萍也自觉有些愧疚。   “那您去哪里休息呢?”柯简问。   “我跟对面寝室的阿姨挤一下,你们就别管了。”话毕,她拉过插着电源的橙色取暖器,对着床褥,“快点躺下,几点了都,明天还读不读书了?”   阿姨裹了裹自己毛茸茸的睡衣,掩上了门。   柯简和李萍对视了几眼,两人先后小心地躺上了床铺,柯简睡在外边,支起半个身子,“我关灯了?”   李萍嗯了一声。   陌生的房间、从未和别人一同入睡的经历、今晚上发生的一切......   俩人都没法很快入睡,柯简想着明天一早的正课,还是强迫自己闭目养神。只是眼睛闭上了,听觉却变得更灵敏起来。   取暖器发出滋滋的声音,仿佛连声音都冒着热气。而旁边的女孩的呼吸像是被刻意压过,轻的像羽毛一样,带着点儿紧张和难以适从。   柯简从被窝里摸到了她的手。尽管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但她仿佛也能看见女生突然睁开的眼睛。   “我也没跟别人一起睡过觉,”她道,“不过我觉得,我好像、可能、应该不打呼?”   柯简继续道:“但磨不磨牙的就不知道了,要是真磨牙了,到时候你就一巴掌给我扇过来吧。”   李萍从枕边发出了一声轻笑,声音小小的:“你不打呼,也不磨牙,我知道的。”   柯简嗯了一声,“那我睡眠习惯还不错,明天可以奖励自己多吃个馒头。”   李萍没有接话,当柯简误以为她要睡着了,她却突然道:“...柯简,你会讨厌我吗?”   柯简睁眼:“为什么讨厌你?”   李萍的另一手捏住被角,“因为我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从最开始,要不是我踩了林紫涵的鞋,把王艳的纸弄坏,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你脾气这么好,肯定能跟她们好好相处的,就算不能,也不至于现在这么难堪。”   柯简叹了一口气,握李萍的手更用力了,“为什么你做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责呢?”   “自省是件好事,但前提是与正常人相处。就算没有踩鞋、没有弄坏纸,也会有下一个得罪她们的理由。”   “就算不是你李萍,也会有下一个王萍、张萍。”   “你还没发现吗?当你越是爱责怪自己,别人也越是理所当然地把一切原因归咎于你。可是,你扪心自问,真的是你完全做错了吗?”   “......”李萍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思考。   柯简从被窝里拿出自己的手,她伸出自己的大拇指,朝向李萍。   “我们做个约定吧,”柯简道,“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我们的出发点,都是——‘爱自己’。好么?”   李萍默了半晌,也伸出了自己的手,和柯简的拇指相贴。   “好了,明天我去找老师,看看能不能申请换寝室。”柯简道,“已经很晚了,我们快睡吧。”   柯简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盖过李萍刚因伸手露出的小半边肩膀。   旁边渐渐传来了均匀绵长的呼吸,而李萍却失眠了个透彻。   她满脑子都是,爱自己。   -   艺术节和运动会就要到了,他们班前一阵子忙着月考和排名的事,现在总算抽出空来。几个班干部围在一起,讨论着表演节目、服装和运动会名单等事宜。   几个人争论不下,谁都没能说服谁。   于是,周老师大手一挥,他们班的开幕式汇报表演就变成了——跳全国中学生第三套广播体操之舞动青春。   按他的原话说:简单、青春、又活力。   ......   大家谁也不敢说不好,只是这节目表演起来着实有些尴尬,只能在服装上下点功夫了。   他们几个班委打定好主意,就跟下面的同学说,他们打算大家一起订卡通连体睡衣。   穿最呆萌慵懒的睡衣,跳最青春正气的体操,不仅有与众不同的观赏效果,还给人出乎意料的反差感。   柯简觉得确实挺有观赏效果的。   尤其是在大部分人同意后,旁边人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黑,像个不断换色的水彩调色盘。   “表哥,你选择哪个?恐龙、史迪奇、独角兽还是米奇啊?”陈科问。   宁寒柯:“我选择去死。”   “......”陈科噗地一声笑了,“不至于吧?不还挺有趣的吗?”   宁寒柯把头趴了下去,自闭地很完全。   柯简写着物理题,悠闲地补了句:“他偶像包袱太重了。”   宁寒柯偏过头,凉悠悠地看了她一眼,狭长的眼裂下缀着一颗黑痣。   柯简:“不是吗?”   宁寒柯正要说话,就被外面人打断了:“表哥表哥,走,打球——”   汪宇拿着篮球,站在12班外,后面还跟了两三个男生。   宁寒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起哄着拉走了。柯简摇了摇头,继续写自己的题。   ·   今天晚上最后一节课是班会课,周老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隔壁11班早在上周就选好了开幕式表演内容,还训练好几次了。   整个班级的人都被周老师这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所感染,第三节 课刚下课,几个男生就在治学楼后边找了片空闲地。在周老师的带领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一楼赶。   期间甚至还跟姗姗来迟的11班面红耳赤地争抢了下地盘。   “好了,大家先按体育课上课的队形站一下。”周老师扶了下眼镜,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眼神来回巡视,对队伍的排列方式皱了皱眉。   他们班有42个人,就算按照4x10的队形站,也得多出两个。   学数学的强迫症大概就在于此了,一看见不对称、不规则的图形,心里面跟猫挠似的。   他摸了摸下巴,点了第四排的排头,又叫了班长林紫涵的名字,“你们两个人来领操。”他道。   宁寒柯:“......”   如果刚穿睡衣去跳广播操他觉得丢人,但帽子一带谁也不认识谁也就罢了。现在要他去领操,那跟全世界宣告自己是整个操场最傻缺的存在有什么区别?   他朝周老师伸了伸手,朝他扬起了食指,“老师,我受伤了,我下午打篮球把手给杵了,领不了操。”   周老师:“手杵了跟不能领操有什么充分必要关系?”   宁寒柯默了一秒,张嘴胡说八道:“手杵了肿了,医务室阿姨让我好生修养,尤其是心态方面,不能情绪激动。”   “我看见下面看的人那么多,容易紧张,一紧张还容易做错动作,丢我们12班的脸。”   周老师懒得听他胡扯,但也知道这兔崽子不愿意,于是,他道:“那柯简,你和体育委员差不多高,你俩去领操。”   柯简:“......”   她慢吞吞地磨着步子到了队伍前列,抬头就看见在最后一排幸灾乐祸的宁寒柯。   “好了,你们先练着,明天晚自习上课前再来练一下,一直练到比赛前。”周老师吩咐任务,“王渝也统计下参加各个项目的同学,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候也组织大家练一下。”   话毕,赶着上楼去开数学组的会了。   柯简站在队伍前列,面对着全班同学。   王渝拍了拍手,很有老师模样地道:“这样,我们先集体做几遍,尽量做整齐一点,到时候再一排一排的过。我明天找韩老师借一下录音机,配上音乐,可能效果更好一些。”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   只是天色昏幽,治学楼背后灯光黯淡,周遭仿佛罩了一层磨砂。一群人没了老师的监视,再加上没有音乐,整个就像是一场怪诞的群魔乱舞。   隔壁11班的人甚至笑出了声。   “我靠,他们班有毒!居然跳广播体操——”   “哈哈哈,笑死了,好傻啊。”   “到时候怎么好意思上台表演啊。”   12班的人听见了也不服气,接连反击:   “看你们跳个小苹果可把人骄傲的。”   “小苹果早烂大街了,狗都不听。”   “就是,low死了——”   一群人歪歪咧咧的,谁都不服谁,但依旧各自跳着各自的,仿佛是在比赛尬舞。   宁寒柯没眼看,懒懒散散地随意动了两下。他站在最右边的角落里,谁也瞧不着,右手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   队伍最前列,有个女生背影清瘦,动作流畅干净,尽管是做最无聊的事情,却依旧透出她那股子仿佛深入骨髓的认真特质。   他摁了下手机边沿解锁。   无人知晓的那一刻,相机聚焦在那抹背影上。   然后。   12班的所有人都被他的闪光灯亮瞎了眼。   宁寒柯:“......”   “好啊,有人偷偷带了手机,是谁我不说。”   “哎呀,大概是个姓宁的大帅哥吧。”   “啧啧啧,网管,加钱!”   “傻逼,喊错了,是老师,报告——”   宁寒柯笑骂了两句,清了清嗓子,“干嘛?我给我们班同学难得的一次集体跳操拍照,你们嚷嚷个屁。”   “来来来,那就拍。”   “靠近点,你他妈脸太大了,挡着老子了。”   “你才脸大,你全家都脸大!”   “......”   宁寒柯拿着手机,他调出自拍模式,身后挤挤攘攘地站了一大堆人,有的还在互相推搡。   “咔”的一声。   时间定格在了这个冬天。   作者有话说:   小苹果,时代的眼泪了= =   写到最后,某作者突然也有亿点点怀念起了高中时光。   呜呜呜,青春真美好TwT 第28章 坏骨   运动会要求班里同学除特殊情况外, 每个人都至少参加一个项目。柯简之前因为骨折的事,王渝只给她安排了个跳长绳接力的团体项目。   虽然柯简早就恢复好了,甚至觉得自己多运动一些也不是件坏事, 但她还是没有意见地听从了班委的安排。   运动会之前, 他们班还在不断地练习。   体育课上,王渝从体育老师处借来了长绳, 组织班上同学训练。宁寒柯和陈科因为长得高,被安排摇绳。其余的二十个人则接力跳绳, 每个人跳三个。   柯简是女生组的最后一个。   最开始, 她那组是对着陈科跳的,宁寒柯只能看见她起伏的背影。   柯简跳的毫不费劲,仿佛每次都是擦着绳险过, 但神奇的是绳又从没断过。   她这样其实会给摇绳的人减少一些负担。有些人跳的幅度过大, 会让摇绳的人估摸不了他的运动轨迹, 还需要额外去适应他的动作。   他们班上就有个男生每次都掌握不了进绳的技巧,脑袋随着长绳点了好久,但就是不进去。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入了绳, 却因没掌握好节奏被绳砸了脑袋, 他捂住头龇牙咧嘴地说什么也不愿意再跳了。   宁寒柯双手的袖子被撸到了肘腕, 由于用劲,他的手臂上凸起一道道清晰纤长的青筋。   他啧了一声, 问道:“赵宇坤, 还行不行。”   叫赵宇坤的男生嗷了一声, 声音惨兮兮的,“表哥, 我真跳不好绳啊。”   陈科指着女生组刚跳完的最后一个人, “要不, 柯总你来示范一下,让这孙子好好学学。”   柯简应好。   只是刚才对着陈科跳完,现在得转过身来。柯简看着绳的摆动弧度,挽了下袖口。   她没什么犹豫地就进了绳,身姿轻盈如燕,脚部一点一落,轻而易举地就连着跳了好几个,赵宇坤在一旁观看学习。   “你看,柯简就跳的很轻松。你进去的时候不要紧张,找好节奏,不用非常用力地往上蹦,要不然我们摇绳都兜不住你。”陈科还在给他讲解。   只是陈科话刚落,不知道为什么,宁寒柯突然将绳摇快了起来,另一边的陈科被动地为了跟上他,也不得不把绳摇快起来。   “诶,你...”柯简刚轻松自如的模样一扫而去,因为跳起来时头发被绳打到,她还将校服里连帽卫衣的帽子抽空盖到了头上。   “陈科说得对。赵宇坤,当这种节奏变快的时候,你也要像柯简同学一样,嗯,不慌不忙,游刃有余,挥洒自如地去适应。”宁寒柯整蛊人还说的一本正经,但尾音却带着点捉弄的笑意,闷闷地从喉咙里传出。   柯简:“......”   她抬眼瞪着宁寒柯,动作却不得停歇。   宁寒柯看着这个表情难得生动的“小红帽”,还是受气版的,一上一下窜的像个生气的跳跳糖。他禁不住偏头笑了,摇绳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柯简似乎也觉得自己现在的动作比较滑稽,也忍不住地扬起了唇角。   像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化学反应,两人各自笑自己的也就罢了,可当视线一汇集,就同加了某种催化剂般。   两人跟中了邪一样,笑意蔓延至全身,收都收不住。   柯简想侧过头压住笑意,上齿轻咬住下唇。可脖颈却全然不受控,她又转过头,再次与宁寒柯的视线相交,刚做的努力全然付之一炬。   宁寒柯笑得有点直不起身,他干脆把长绳一扔,对大家说:“不好意思,我有点儿没劲儿了,等会儿再来。”   受气版跳跳糖也终于得了空,在一侧扶着双膝轻微喘气。   宁寒柯用手背擦了下额角,他正要打算柯简说什么,只见对方突然抬起了头,先发制人:“别笑。”   宁寒柯哦了一声。   然后他看见柯简不知道是跳绳跳的还是刚才笑的,脸蛋红的像初春生长的桃花,她用手掌半盖在了脸上,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想再笑了,肚子有点疼。”   宁寒柯受不住地侧过头,手指曲拳地压着嘴唇,盖住自己嘴角的弧度。   只有赵宇坤摸了摸头,有些疑惑地朝旁边的陈科问:“不是说要教我吗?他们到底在笑什么啊?”   陈科看他的眼神像个无知的傻子。   -   周五,艺术节和运动会一同到来。   溪楠中学的进程安排地很严实。周五上午开幕式,各个班级展示集体节目,然后是由老师挑选出来的十几个单独节目上场。这之后才开始正式比赛,从集体项目到个人项目,依次进行。   柯简在一片雾色中和章橘一起抬着凳子,前往操场。冷锋过境,气温骤降,冬湖在铅云下泛出轻微波茫,瘦弱枯黄的芦苇叶被白霜压得垂头。   柯简呵了呵手,变得肿胀的手指起了一层层红斑一样的东西,在冷风中更加刺痛。   章橘看了眼,大惊失色,“简宝,你的手长冻疮了吗,怎么这么红?”   柯简点了点头,还有心情取笑,“是不是有点像胡萝卜?”   章橘放下凳子,从书包外侧兜里摸出了一支护手霜,递给柯简,“你是手太干了,得经常涂护手霜滋润一下。”   柯简接过,挤了一小截,摸匀后还给了她。   在被划分好的区域内就坐后,体育老师还在组织别班的纪律,柯简看了眼溪楠中学第三十六届田径综合运动会的红幅后,安静地从书包里拿出了物理练习册在做。   能力不够,练习来凑。   总算等全校的学生,哦不,只有高一高二的学生集齐就坐后,一男一女主持人盛装出席,站在可以俯瞰整个操场的主席台上,宣布本次艺术节&运动会正式开始。   他们先是介绍了本次出席的领导,又讲了一些学校自建设以来取得的伟大成就,最后落到了本次活动上,寄望溪中学生们能发挥出青春里勇于拼搏的姿态。   终于,在全校一同起立升了国旗后,从高一一班开始,以班级为方阵,一个接一个地开始表演。   柯简所在的12班座位被分到了后面。前面班有的人探头,有的人起身,导致后面的人要么只能站起来,要不只能见缝插针地找新视角。   柯简被挡得完全看不着,虽然觉得有点不太好,但她还是只能继续埋头写题。   直到隔壁11班的人被体育老师通知,王渝也站在12班两列队伍前面,扬手让全班同学起立,带上服装,准备主席台侧候场。   柯简将外套脱下搁在凳子上,从书包里拿出了奶牛睡衣,自己给自己套上了。   隔壁班穿的是同款的加绒卫衣,清一色的白,跟他们班花花绿绿奇形怪状的模样对比起来非常醒目。   而其他班的也无非是些学院服、民国装、棒球服...最多不过是额外披着一个黑色斗篷。   所以当他们班一出场,立即引得操场上的人纷纷侧目,高坐在主席台上的有些老师甚至掏出手机在给他们拍照。   11班表演完后,一位老师对着话筒象征性地评价了两句,就轮到了他们。   王渝双手高举着个“高一 12班”的牌子,跟随着《运动员进行曲》整齐地向前走,站定后,音响里传来了非常熟悉的“第三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舞动青春”。   柯简和王渝站在最前面,她俩因为领操,所以统一都是奶牛装。   但由于睡衣本来就偏宽松,她们订的又是170cm的款,所以裆部非常奇怪地吊着一截,做起操来非常好笑。尤其是做到跳跃部分,摇摇晃晃的,视觉效果更是一绝。   他们班彼此知根知底,也练过好多回,此刻都有些忍不住的低声笑了,更何况后面观看的学生。   总算到了最后的整理部分,动作幅度随着音乐节奏慢了下来,所有人都像即将完成一场战斗似的,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   音乐一关,这次点评轮到了主席台中央坐着的刘校长。   刘校长拍了两下话筒,音响里传来“噗噗”的闷声。   “你们哪个班的?”他道,声音冷硬又威严。   王渝高声抬头回道:“我们是12班。”   “12班,溪楠中学的A+班。”刘校长默了一下,继续道,“你们告诉我,你们表演的都是个什么东西?”   此话经音响里一传,原本整个沸腾嬉笑的操场此刻都安静了下来。   “你们穿的是什么衣服?花里胡哨、乱七八糟,跳广播体操有些人动作歪歪扭扭,还在下面边跳边笑,是不是当我都看不见?”   刘校长看得下面的人都半垂下了头,又接着厉声训斥:“你们现在还有没有丝毫像学生的样子?一个个毫不着调、浮皮潦草,跳个操心不在焉,懒懒散散。就你们这,还好意思在我们溪中读A+班?”   整个人操场都响着刘校长的话,伴随着滋啦的电流声,耳边再没有多余的声响。   刘校长本来就对之前班级跳一些奇奇怪怪的舞蹈所不满,那些无聊低俗的音乐听得他双眉紧蹙。而12班的节目,更是在他的雷区里踩了个遍。   “下去。我再说一句,后面要还有班级再表演这样的节目,那你们可以不用上台了,直接跳过。”   “......”王渝拾起刚搁在地上的木牌,强忍着情绪喊了声口号,带着12班的人离场。   回了座位后,有部分女生甚至红了眼睛,男生们也脸色不虞。   对于尖子生来说,从小顺风顺水惯了,谁不是好言好语夸着长大的,却没想第一次挨训就这么严厉,还是当着全校的面。   他们的副班主任杨老师从后排往前依次安慰,给几个女生递了面巾纸,温言软语地道:   “刘校长就是这样的,并不是针对我们班,大家别太难过。而且啊,他就是那种老派的人,欣赏不来潮流。我们年轻老师都觉得挺好的,大家超可爱,真的。”   有些人本来没多委屈,她这一说,还哭上了。   周老师在队伍的最后,对班上一群被霜打了的茄子们叹了口气。像是作出什么决定似的,他拍了拍队伍末尾的俩人肩膀。   “陈科、宁寒柯,跟我过来。”   作者有话说:   更啦。   晚上还有一章,不过应该比较晚QvQ 第29章 坏骨(二更)   柯简有点做不下去铺在腿上的习题。   她以前并没有很强的班集体概念, 一直觉得大家只是因为学校安排而聚集在一起,而一旦到了毕业这种临界点,除了玩的最好的一两个朋友, 谁还会联系谁呢。   可此刻, 她也能非常明显地感受到自己胸腔里那团被强行压下去的、又涩又闷却形容不出的东西。   因为刘校长的发怒,后面班级表演时都有些战战兢兢, 披着黑色斗篷的那个班甚至在上台前将斗篷都摘掉,只穿着校服上场了。   当高一高二所有班级都表演完, 轮着后面的单独节目上场, 有两个男生报了个说唱的节目。   他们的背景音乐原本是很有节奏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很小,完完全全地被他们的话筒音给压了过去。   说唱主题是校园生活, 包括一些上课学习、吃饭排队、宿舍生活等日常生活。为了有趣, 歌词写了很多吐槽或玩笑的内容, 其实都无伤大雅,甚至很能引人共鸣。   但由于刘校长在场,他们唱得心惊胆战, 原本已经练习过无数次烂熟于心的歌曲, 却唱得上句不接下句, 嘴里仿佛含着黏合剂。   没背景音乐带动、没有提词板、没有观众响应,他俩像是在台上演了一台默剧, 断断续续, 将自尊心和勇气一点点与光照出现后的白雾一同撕裂。   “好了, ”刘校长的语气仿佛已经疲惫了,“你们两个先别唱了, 下去吧。”   音乐瞬间中止, 两个男生垂下了头, 将手中的黑色话筒递回给了工作人员。   柯简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什么碎掉的声音。   -   节目也表演完了,最后是由高一高二年级的所有老师登场,每一级拍一张集体照。   轮到高一年级的老师拍照时,几乎所有人都聚齐了,却迟迟不见12班的班主任。   几个老师都在左右张望,有人说明明刚才还在,自家班级表演节目的时候还看见他拍照呢,怎么一转眼人不见了,该不会去上厕所了吧。   直到听见了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响——   “等下等下,我在这儿。”   周老师被一个穿着史迪奇的男生,用一辆破烂的三轮车,从主席台候场的地方,歪歪扭扭地骑着带了过来。   “小兔崽子,你行不行。”周老师问。   宁寒柯穿着史迪奇睡衣,长腿使劲蹬着脚踏板,用力地额头青筋都暴起。   妈的,这破三轮咋这难骑。   但是他还是非常自信地朝后面被载着的周老师道:“没问题,一定将您完完整整地带过去。”   周老师点了点头,在几乎所有人都在探头看他们的时候,手上拿着白色喇叭对着主席台喊:   “是这样,刘校长,我觉得您老对我们班学生的批评非常中肯,简直一针见血。但是呢,俗话也说,‘不教而诛谓之虐’,这帮孩子们错是错了,但他们也需要一个反省和补过的机会。”   “所以,我想在这里申请一下,我们12班的孩子们再跳一次操,再给大家展示一次。”   “您觉得成不成?”   刘校长从主席台桌位上站了起来,将放置在桌面上的话筒提了起来,有些怒道:“周玉海,你搞什么?拿着个喇叭站在三轮车上说话像个什么样子?”   周老师却笑了起来,“这难得不像我们以前知青下乡的时候,在村里骑三轮,挨家挨户讲卫生知识的样子?我还以为我在重温青春呢。”   “哎呀,一句话,成不成。”周玉海问道。   而刘老师却像是在追忆什么似的,眼神飘得有些远,一下子没说话。周玉海蹬鼻子上脸,喇叭冲着下面的同学喊:“好了,刘校长默认了,12班的同学都给我上台来重新跳一次!搞快!”   12班的人,没有一个落下,都风驰电掣地火速换上服装,再次排成队到主席台下面,向所有人展示。   背景音乐是三轮车上、由陈科提着的、刚从英语老师办公室里借来的黑色录音机。   这次再没有人带操,没有人嬉笑、也没有人偷懒。所有12班的人,都像在证明什么似的,动作整齐划一,甚至还有种用力过度的认真。   他们眼睛大多红红的,却很明亮,不约而同地平望前方。   伴随着“伍六七停——”的尾音,整个操场零星地响起了掌声,然后像滚雪球般越来越响。周玉海也笑了,眼角的皱纹历历乱乱,“看来全校同学都认可你们了,不错,有我们12班的精神。”   他拿着喇叭,大喊一声:“好了,就这样,撤标——”   宁寒柯再次骑上三轮车,载着周老师和陈科打头阵。陈科穿着长颈鹿睡衣,像是获得了什么重大胜利一般,在三轮车经过之前取掉了黑色斗篷的班级时,拿着个不知道从哪顺来的扫帚,站了起来。   “喂!我说,你们班的斗篷超帅的啊!跟我这个飞天扫帚一配,跟哈利波特里的魔法师一样!真的,你们要不等他们走了,也重新再去表演一次吧!”为了鼓励,他甚至把着扫帚头,倒过来,用力地来回晃。   宁寒柯:“......”   周老师却一巴掌拍到了他长颈鹿腿上,怒道:“你个戳锅漏东西,灰尘扑到老子嘴里面了。”   陈科一边哈腰对周老师道歉,一边又向那个班级的人竖起大拇指,又指了指主席台下面的那篇空地。   宁寒柯技术本就生疏,还载着两个一百多斤的人,再加上陈科还在那拿着扫帚晃来晃去,差点儿连人带车一起翻了,气的周老师吹胡子瞪眼。   披上黑斗篷的那个班都笑得歪歪扭扭。   宁寒柯边骑车,边问道:“周老师,我们这样,刘校长不会生气吧?”   周老师哼了一声,“他肯定生气啊,从小到大就是个古板无聊的人。”   陈科放下扫帚,有点儿担心:“那怎么办啊,他不会迁怒您吗?”   周老师呵了一声,轮流拍了拍俩小兔崽子的脑袋瓜,语气有些骄傲:“迁怒我?你们懂不懂什么叫做特、级、教、师啊。”   宁寒柯与陈科齐声喊道:“周老师牛逼——”   ·   第一天上午的风波就此别去,下午就是所有班级的团体比赛项目了。12班的人跟打了鸡血一样,在各种项目里浴血奋战,有个女生甚至在50米接力赛中因为跑太快没稳住重心,把膝盖给磕破血了。   他们班的总分居高不下,牢牢锁在高一年级的第一名。   第二天,是个人项目的比赛。由于是周六,老师发了手机,所以到处都有人在拍照录像。   柯简也不例外,她本来想去给参加三级跳的文渠加油,但却被班上同学拉去救急。之前那个跑步摔破膝盖的女生还报了个立定跳远的比赛,但现在膝盖上涂了碘伏绑着纱布,只好找人顶替一下。   柯简今天只穿了双帆布鞋,不好起跳,索性时间还来得及,她准备回到寝室换一双运动鞋。   刚打开315的门,就见王艳坐在座位上,正驼着背放松地跟人讲电话。柯简一进来,她猛地坐直,还将电话秒的摁断。   “你干嘛?”王艳竟开口先问了她一句。   柯简莫名其妙,冷言一句“换鞋”后,就没搭理她了,反正自己和李萍这周天就要搬寝室了。   她从宿舍楼出来,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没能容她想太久,广播里就传来“请高一12班柯简同学快到跳远处进行检录,请高二13班陈云雨同学快到跳远处进行检录...”   柯简这一组有十个人,每个人分别跳两次,按最好成绩计入。   周围聚了一圈黑压压的人群,但柯简倒也没多紧张。她第一跳比较保守,只跳了1.98米。临时上阵,她自己也很久没跳过了,怕一下子太用力把脚又崴了。   但第二下却没什么负担,提气,摆手,起跳,收腿,落地。她跳了2.19米。   虽然并不是多高的成绩,但也排到了所有参赛选手的第八,小拿了个奖状,还给班级集体分加了5分。   人潮涌动,有人道喜,有人道歉,而康潜也从人群中挣脱出来,笑着给柯简递了杯水。   而站在角落处,刚为了给柯简拍照的宁寒柯,望着另一只手里握着的矿泉水瓶,有些自嘲的勾了勾嘴角。   “下午3点我们要比跳高了,你有空吗?要不去看看,还挺好玩的。”康潜道。   “...不确定等会儿有没有事,如果没事的话我就来。”柯简回。   她从刚才开始,心里就一直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但说不上来为什么。   章橘叫她一同将凳子搬回教室,反正下午除了个别比赛也没什么活动了,到时候一起搬的话人还多。   柯简点了点头。   她在教室里待了一会儿,像往常般没有回寝室午休,拿着一本英语题集在做。平时她做英语总是一气呵成,但此刻看了一篇阅读,下句看完就忘了上句,十分钟连一段话都没读完。   柯简叹了口气,把英语题集闭上。   她在宁寒柯抽屉里放了个东西,还是打算回寝室一趟。   作者有话说:   前半部分码字的时候,某作者的音乐bgm都是:第三套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舞动青春......   依旧感谢大家的阅读,么~ 第30章 坏骨   回寝室之前, 她先去找了楼下的文渠,问他今天有没有看见李萍。   文渠也皱眉,说今天一早上都没看见她人, 教室里也没人, 还以为她俩待在一起。   柯简总算察觉到哪里不对了——她之前回寝室换鞋的时候,为什么王艳那么紧张?   一般来说, 要是王艳看见是她开门,会像往常那样不搭理自己, 或翻白眼, 或不屑,而非主动地问她要干嘛。   这反而像是一种心虚下的先发制人。   柯简一下子整个心都沉了下去。文渠看见她难看的脸色,一时间也仿佛知道应该是出了什么事情。   柯简看着文渠, 思索片刻后冷静道:“你能不能先把手机借我一下, 我先回寝室里找找人, 你在学校里到处找一下,要是找到了,你就借下别人手机给我发个短信。”   文渠没有犹疑地将手机给了柯简, 自己先去操场找人去了。   柯简左手捏着文渠的黑色手机, 面色苍白地回了宿舍。   ·   315寝室, 柯简用钥匙拧开了这个她马上就要告别且再也不想踏入的地方。   王艳正惬意地躺在床上,被突然的开门声惊得坐起, 她下意识地虚了虚眼, 看见来人后没有说话, 躺下转过身用背面对着她。   柯简坐在自己的凳子上,也没说话, 只是轻声打开了自己的抽屉, 拿起之前李萍送给自己的一张漂亮的彩色糖果纸。   柯简又整理了下自己书架上的书, 将它们码齐。   整个寝室里只有她和王艳两个人,没有人说话,安静地仿佛陷入了被抽取气体后的真空。   “王艳,”柯简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她的床下,声音冷清:“你跟李萍一个班,你知道今天她去哪了吗?”   王艳没有办法,只得转过身来,面色不耐烦,“不知道,她长了脚爱去哪去哪。”   柯简点了点头,继续道:“她今天答应我跟我一起吃午饭,但是我一直都没等到她,你说,她会去哪呢?”   王艳:“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话毕,又转过背去,仿佛不想与她再交谈了。   柯简音色低沉,眼睛望着李萍的床铺,“明天我和李萍就会搬走了,虽然大家住在一起闹过很多不愉快,但好歹也算没做多过分的事,以后遇见当作不认识大家都轻松。”   她垂下眼睫,“但谁要是做了太过分的事,那就不好处理了,对吗?”   王艳转过来看她,满脸厉色:“你什么意思?”   柯简摇了摇头,平视着对方的眼睛,在王艳有些躲闪下缓声道:“你知道现在校园欺凌快入刑了么?”   “而且,只要满了14岁,就是少年犯,不会不追究责任,反而被送入管教所改造。”   “李萍性格软,受了欺负也愿意息事宁人,但我不一样。”柯简目光冰冷地看向她,“谁要是欺负我,欺负我身边的人,我一定以牙还牙,让她付出代价。”   王艳起身,依旧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你意思是说我欺负她?我今天一整天都待在宿舍里,我要怎么欺负她?!”   柯简轻呵了一声,没有反驳,反而点了个头,“你说的对,你的不在场证据非常完美。不过说来也是奇怪,今天大家都这么兴奋,你这么爱热闹的人居然愿意一个人待在寝室里。”   还没等对方解释,柯简转身,边朝门口走边道:“更奇怪的是,往常要是我这样跟你说话,你早就冲过来骂我甚至要跟我打一架了,今天居然这么有兴致还跟我聊这么久。”   “......”   柯简拉上门,宿舍从归于宁静。   王艳躺在床上,听着柯简的脚步声渐去,她才有些着急地从上铺起身下床。   她拉开窗帘看见柯简拿着个白色手机,仿佛在跟谁说话般搁在耳边,快步离开了宿舍楼。   王艳忙不迭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给通话记录里的第一个号码拨去——   “喂,你们搞好了没?没让她看见你们的样子吧?”王艳道,“另一个傻逼刚还在威胁老子,你们先别在学校里到处窜,也别出现在有监控的地方,等会儿别被她看见了。”   那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王艳哼了一声,“她活该,上次老子就给过她教训了,她以为抱个大腿搬出寝室就万事大吉了,呵,我让她看看惹怒老子的下场。”   “......”   柯简刚出了宿舍楼,文渠就用另一个人的手机给自己发了个短信。   【艺术楼二楼,速来,文渠。】   柯简一路跑着到了艺术楼,这楼四五层是溪楠中学国际部经常上课的地方,但人并不多。柯简刚到了艺术楼楼下,文渠就站在楼下向她招手。   柯简爬到了二楼,文渠旁边还站着个相貌极为出色的男生。   那男生留着偏长的栗色头发,皮肤白皙的过分,鼻梁和下颚线利落的像是刀削斧凿。他抬头看了柯简一眼,细长的瑞凤眼轻描淡写地一瞥,音质低沉:“上午听见有人好像在这儿拉扯,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话毕,他就转身离开了,像一阵来去自由的冷风。   柯简和文渠对望一眼,文渠说,他们班有个同学说上午好像在路上看见过李萍,李萍一个人慌慌忙忙地往艺术楼那边赶。   柯简站在二楼男厕所门口,文渠本来想说让他先一个人进去,但在文渠问了两句有没有人而没得到回应后,柯简同他一起走了进去。   第一眼,他们就看见那个被一根拖把棒从外别着的、像储物室一样的最后一个隔间。   柯简帮拖把挪开,轻轻地敲了敲门,却并没有声音。   文渠手掌一推。   有个女生披散着头发,双手死死抱膝地坐在地面上,头深深埋下,安静地像个假人。   “李萍...”柯简低低地唤了一声。   女生像是没听见一般,在文渠又喊了一声后,才慢慢地抬起头来。   她的脸上有两个指痕明显的巴掌印,目光呆滞,但眼睛里却没有泪水。柯简突然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在重合——   那天林紫涵掉钱,她们三个在寝室里争执,而李萍也和现在一模一样的姿势,蹲在阳台上不敢出来。   唯一不同的是,当时的女生哭得眼睛都红了,嗫嚅着跟她道歉。但现在,她几乎没有什么情感波动,更没有只言片语。   柯简觉得自己胃里翻滚着一团酸水,难受地像是在痉挛,她和文渠将人从地上扶起来,柯简喉咙涩的像是洒了一把盐。   “宝宝,别怕。”她道。   李萍终于像是被唤醒了过来,她盯着柯简的脸,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死死地抓住柯简的袖子,眼泪一滴一滴地垂直砸下来。   -   教务主任办公室内。   王艳抬手,敲了敲门,在一声沉闷的“进来”后拉开了厚重的红橡木门。   房间里坐着5班的班主任、教导主任秦老师、站着一干学生。   王艳的心突然悬到了嗓子眼。   秦老师抬眼看她,锐利的目光从镜片穿过,“找你来,是为了我们校园里一起欺凌事件。”他道。   “12班的柯简说,你们同班的李萍同学受到了同学间的校园暴力,我们也看了,她脸上确实有明显被人掌掴过的伤痕。而柯简说,你们之前有过比较严重的过节,所以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王艳并没有看见李萍,只有站在一旁的柯简,此刻正用一种仿佛看什么恶心生物般的冰冷眼神看她。   她被激的一怒。   “我没做过,秦老师。”王艳道,“我今天一直都待在寝室里,都没出去过。”   “我没时间去做这些,不信您可以去查宿舍走廊外的监控。”她补充。   柯简:“你不亲自去做,难道就不能找别人帮助吗?”   王艳却看着秦老师,没看柯简,她坚持道:“我没做过,老师,柯简她本来一直对我都不满,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秦老师看向柯简,静默须臾,还是问道:“王艳说的也没有问题,柯简,你不能纯凭猜测来怀疑同学。”   柯简点了点头,“那这个够吗?”   她从校服兜里拿出了一部白色手机,她解开锁屏,点开录音。   “滋...王艳,你跟李萍一个班,你知道今天她去哪了吗?”   “不知道,她长了脚爱去哪去哪。”   “......”柯简和王艳的对话在手机最大格音量下被听的很清晰。   随着一声关门声响,大概安静了几分钟,又断断续续传出了王艳的声音——   “沙沙...喂,你们搞好了没?没让她看见你们的样子吧?另一个傻逼刚还在威胁老子,你们先别在学校里到处窜,也别出现在有监控的地方,等会儿别被她看见了。”   “哼,她活该,上次老子就给过她教训了,她以为抱个大腿搬出寝室就万事大吉了,呵,我让她看看惹怒老子的下场。”   王艳难以置信地看着柯简。   她脸上的惊恐一览无余,嘴里反复重复着“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吗?”柯简冷道,“你现在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柯简垂下眼睫,冷静地朝秦老师解释:“我今天借了另一位同学的手机,在跟王艳说话前和自己的手机连通了线,这录音就是从通话中保存的。”   “我将另一支手机放在了宿舍的书架上,您可以回去看通话记录,或者直接看我这边的,中午1点21分,至1点35分。”   柯简将自己的白色按键手机递给了秦老师。   终于,王艳再不似之前底气十足的模样,在办公室内所有人的目光下,魂惭色褫地瘫坐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坏骨   宁寒柯比完跳高后就直接回了教室。   他拿了个第三名, 虽然在领奖状的时候也笑了笑,却并没有多欣喜的感觉。检录、准备比赛、赛后领奖,他的视线总是不经意地在人潮中打转, 但始终没能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孔。   说不定别人根本不记着, 自己也没什么比赛早回教室学习了,人连着凳子都一块儿离开了。   宁寒柯依旧同那一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彼时冬日晴好, 午后阳光一点点地从乌泱泱的密云中渗出,园圃里的红梅傲立枝头, 暗香疏影, 开得一片灿烂。   他在一片打闹声中垂了垂眼。   ·   回到教室已经是下午三点过的事了,班上绝大多数的同学已经回了班级,将桌椅重新归位, 有些人甚至收拾好东西准备放假离校了。   旁边的位置却空着。   陈科摸了摸自己跑1000米得了第七而发的奖品, 有些兴奋地道:“表哥, 等会儿就放假了!”   后面人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我靠,放假了你都兴奋不起来?”陈科道,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 “唉, 就放一天作业还这么多, 确实也兴奋不起来。”   陈科还找他要了物理老师周四发的两张物理试卷。   宁寒柯随手从抽屉里摸了摸,手指却触到了一片凉意。   他有些诧异, 身子往后仰, 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瓶全新未开封的矿泉水。   抽出矿泉水后还有一页随之掉落的白色便利贴, 宁寒柯拾起,上面写到:“班委发的水, 我没用着, 本着不浪费的精神, 等你比赛完了可以喝。”   字迹熟悉的不能再熟。   宁寒柯“啧”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拧开了瓶盖。   “你找半天试卷就摸出了瓶破水儿?”陈科手往后伸了半天,毛都没摸到一根,“物理卷子呢?”   宁寒柯懒洋洋地回道:“自己写。”   “为毛啊?!”   宁寒柯瞥了他一眼,“你的儿化音太难听了。”   陈科:“......?”   -   教务主任办公室里,柯简收回了自己的手机。   五班的班主任指着王艳,声音严厉:“你居然真的找人欺负本班的同学?你跟李萍有什么过节不能找老师解决吗?你怎么敢的?!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是严重触犯我们校规的啊?!”   王艳这回是真慌了,一直朝教务主任和班主任鞠躬:“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你最该道歉的,不应该是被你欺负的人么?”柯简冷道。   王艳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唇轻张。   秦老师在座位上蹙眉思考,过了好片刻,他才沉声道:“这样,柯简,你先回去,看看能不能安抚下受伤的同学,我找几个老师商量下后续问题怎么处理。”   柯简点了点头,带上了门。   文渠把李萍送到了医务室,有专门的老师给李萍诊断涂药,他还去食堂里买了几个煮鸡蛋,想让李萍敷一下脸。   但李萍却像被抽了魂似的,不怎么说话,也不搭理他。   文渠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等到柯简来了,他急忙地迎上来:“怎么样了,老师怎么说?”   柯简摇了摇头,“已经确定是王艳做的,但教务主任说要跟几个老师商量下怎么处罚她。”   文渠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一种非常戾气的表情,“她要不是个女的,老子一定跟她打一架。”   柯简沉默片刻,道:“听老师安排吧,先进去看看李萍怎么样了。”   之前处理她们寝室纠纷的阿姨,一同帮着柯简和李萍搬了寝室。阿姨看着一言不发却执拗着自己搬东西的李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最后一趟,柯简落在李萍身后。她站在没有灯光的门口朝里望了望,由于放假,林紫涵也回了家,现在寝室没有人。   木门嘎吱一声,门上印着红漆的315数字也仿佛被震地一颤。   柯简想起来自己领了钥匙第一次推开这扇门的样子——   带着点初识的不好意思,却也有结交到不同朋友的新鲜感,她虽言语不多,但依旧保持着最平和的善意。从我是谁谁这句话开始,她以为会是个美好的故事。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子的呢。   -   周一晚修时间,柯简再次被叫到了教务主任的办公室。   秦老师、五班班主任、王艳、李萍、还有两三个不认识的男生都在里面,柯简朝老师分别点头致意。   “柯简,找你过来,是我们校方已经商量好了,要怎么处理王艳和李萍同学之前的冲突事件。”   柯简听了“冲突事件”的用词后眉头微拧。   “是这样,王艳同学是我们学校特招的体育生,虽然此次她的行为极其恶劣,但之前的表现一直是很不错的,在多次体育竞赛中都有着不俗的成绩。”   柯简抬头,怔怔地看向秦老师。   “当然,老师们也知道她这次犯了很大的错误,尤其对李萍同学的伤害更是不能弥补。所以,我们已经要求王艳对李萍同学亲自道歉了。”   “道歉......?”柯简重复。   “对,李萍同学也接受了。”秦老师补充道。   柯简难以置信地看着垂下头的李萍。   “是这样,我们了解了下你们寝室的情况,觉得你们之前都存在没好好沟通的问题,才导致了此次的恶性.事件。当然,主要还是王艳的错,这个是不能否认的。”   “我向其他几个老师也了解过你和李萍家里的情况,”他道,“老师们知道你们在这次冲突事件里都受到了不小的伤害,所以我特意向学校财务处的老师申请,给五班和十二班分别多增加个一等国家补助金名额。”   柯简感觉自己四肢八骸都在被一种绝望又愤怒的东西撕扯开来。   “老师,所以,您所谓的处理方式,就是让王艳道歉,然后给我和李萍一人一份补偿金,最后大家都闭嘴,是吗?”柯简扬起脖颈,问道。   “柯简同学,你别这么偏激嘛。”五班班主任道,“王艳虽然做错了,但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大家都还很小很年轻,不要因为这个事就断送了彼此的前程,不是吗?要是闹大了,谁都不好过。”   “老师,您有自己的儿女吗?”柯简问,“要有的话,她如果也受到一样的对待,您到时候还可以原封不动地说出这句话吗?”   “咳...”五班班主任用手掩了掩自己的嘴。   “柯简,你得明白,这是校方的处理决定。更何况,真正受到伤害的李萍同学已经同意了,你没有必要再跟老师置气。”秦老师扶了扶眼眶,不悦道。   柯简点了点头,“所以,校方都决定好了?大家重修旧好,跟没发生过一样。”   秦老师:“还有一件事,你的录音——得删掉。”   柯简很干脆地说,行。   而秦老师不知道从哪拿到了她昨天晚上上交给班长,由班长保管锁在老师办公室里的白色手机。   “删吧。”秦老师道。   柯简解开了自己的手机锁屏。熟悉的屏幕内容,不知为何却一直看不清。她扬起脖颈,深深吸了口气。   调到录音文件的界面。   “老师,您知道,我第一次见到溪楠中学,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吗?”   柯简问,选定了【MP3 01】。   “不是别人口中的,这是个多厉害的学校——师资力量强,教学设备好,进了就等于半只脚踏入了名牌大学。”   “我印象最深的,是校门口那个汉白玉石上,由以前迟校长刻上去的,‘止于至善’四个大字。”   【是否删除?】   “我当时就想,止于至善,应该不只是说我们在学习上要有‘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的拼搏态度,更重要是。”   “在作为人这一基本前提下,我们也可以去追寻更美好、更真诚、也更广阔的品行。”   “您告诉我,我理解的,是错的吗?”   【确认】   作者有话说:   有点短小嗷。   在没写完之前,请大家不要轻易攻击角色哦,谢谢。   依旧感谢大家的阅读TvT 第32章 坏骨   对面的老师没有答话, 屋内的白炽灯明亮的刺眼。柯简眼睛都快睁不开,她将手机拿上,自己先离开了。   十二月中旬, 最后一轮寒潮自北席卷而来, 温度降到了历史最低点。冬夜里,万物衰颓, 连月光都浸着清冽的白,洒在植被上, 像一层纤薄冰凉的雪。   长风呜咽, 如刀割似的穿堂而过,柯简却没什么感觉。   她站在学校正门中央升旗台的侧边,从内望外看。   有一次周末, 她坐704路公交车回学校, 公交车上几乎都是学生, 靠着一身蓝和一身红划开了阵营。   溪楠中学附近还有个溪城艺体中学,和溪楠中学一样,被划到了这条公交路线上。但他们学校大多是走艺术和体育的特长生, 穿着打扮都比他们要青春靓丽些。   而当时车上还有位搂着小孩的阿姨, 在自家孙子问着哪个学校更好一些时, 她毫不犹豫地道:   “当然是溪楠中学了,你瞧, 他们学校从外面看都这么气派。”   “圆圆今后也要好好读书, 争取考到这里哦, 这样就能上个好大学了!“   柯简坐在最后一排,能清晰地看见有穿着红色校服的学生, 闻言后转过身去, 冲着他们翻了几个白眼, 然后又不屑地转过头。   而和她同校的学生们,虽然没什么表情,甚至跟往常一样跟周围人谈笑,但柯简似乎也能感受到那流淌在青稚脸庞下,彼此心照不宣的小小虚荣感。   ......   铃声响起,最后一节自习课。   柯简在治学楼楼下深呼了口气,指甲陷入手心,她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宁寒柯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问了一句去哪了,柯简摇了摇头。   柯简跟没事人一样,依旧拿出了作业,心无旁骛地继续做自己的试卷。   天寒地冻,柯简的手被冻得被往年还厉害些,尤其是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节被冻得褪了皮,溃烂后露出鲜血模糊的一片。   周三班级大扫除,他们小组领到了拖地的任务。周围人还在打打闹闹,聊着即将到来的月考以及不久后的期末考试安排。   柯简做完了手里的生物试卷后,拿着教室后拖把到盥洗室清洗,因为光靠冲水拖把洗不干净,她甚至打算用手拧。   柯简打开水流,提着拖把头捣了好几下,然后将双手放进去,用力拧干。   她的手突然被人从冷水里拉了起来。   “你他妈的,疯了?!”宁寒柯问,他一只手抱着篮球,另一只手从柯简手里抢过拖把。   “不脏的,”柯简淡道,“不用手搓拧不干净。”   宁寒柯脸色奇差无比,咄咄逼人:“我跟你说这个?你不知道自己手有伤口还流着血?你他妈的放到冷水里冲?!”   柯简因为洗拖把,袖子挽高了一截,被宁寒柯拉起后,露出一段被冻得青紫的手腕。   柯简没有说话。   宁寒柯刚和朋友从操场打球回来,刚在楼梯口分别,想去洗个手,就看见柯简俯身在盥洗室用手拧拖把。他早发现了柯简这几天的不对劲,虽然也像往常一样寡言少语,但现在似乎将自身从周围环境抽离了一样,像一台没什么情绪的学习机器。   不歇片刻地刷题做题,从早到晚,皮肤被冻得皲裂,手指淌出脓血,却同没发现一般。   宁寒柯非常强硬地把柯简拉到了一旁,叫她等着。   他从教室里带了一瓶热水,让柯简把袖子挽起来。   “怎么了?”柯简问。   “洗手!”宁寒柯语气很糟糕,但还是先用水在自己手背上试了下温,他一脸郁色地看着柯简。   柯简耐不过他的坚持,将双手伸出。   宁寒柯看着她又红又肿的手指脸色更差,“烫了说声。”   热水从高处淋下,柯简被冻得没什么知觉的双手像是苏醒了过来,有了痛感,还痒痒的,但更多的,是鲜活而滚烫的暖意。   宁寒柯从校服兜里抽出了张面巾纸,“自己擦干。”他道。   柯简接了过去,道了声谢。   宁寒柯本来已经消下去的怒意又被纸巾上淡淡的血丝给一刺,他忍了又忍,还是将兜里的一支美加净护手霜拿了出来。   “你还是不是个女的?自己手都被冻成这样了,还不懂爱惜,流血很好看是吧?”宁寒柯臭着脸,态度很强势地将护手霜塞到柯简手里。   被兄弟嘲笑在超市买护手霜像个娘们一样保养的宁寒柯,在对方有些迟疑的目光里解释道:“我妈给装的,我又用不着。”   柯简点了点头,将护手霜在手面上缓缓推开摸匀。   “你手套呢?”宁寒柯不满意。   柯简解释:“手流血了不能戴手套,不然会和皮肤黏在一起,不容易脱下来。”   宁寒柯烦躁地拧着眉头,“那你没流血前怎么不戴?”   还没等柯简解释,就见一个眼熟的男生从远处走过来,急匆匆地拉住柯简。   “那天到底是怎么处理的啊?为什么我没听见王艳的什么处分,反而是吴老师说李萍要转学了?”   柯简愣住,重复:“李萍要转学了?”   文渠急道:“对,这次月考完就要转学了,吴老师说,她跟不上我们班的学习进度,主动申请要回老家那边读书了。”   柯简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上次搬寝室,她们一人搬进了个新寝室,并没有跟之前那样住在一起,而柯简这几天也没能和李萍说的上话。   却不想,李萍居然要离开了。   施暴者不改名不换姓,光明正大地继续快乐生活,受害人却躲得远远的,余生在角落里反复舔舐自己的伤口。   多可笑。   “为什么啊?”文渠问她。   为什么啊。   柯简也想问。   她垂下眼,跟文渠解释:“校方不打算追究王艳校园霸凌的责任,说她已经跟李萍道歉了,而且学校愿意给李萍经济补偿,李萍同意了。之后,秦老师让我把录音给删了。”   文渠一下子垂下了拽着柯简袖子的手。   “所以,就这么放过她了吗?”文渠问。   柯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李萍如果自己都不愿意追究,我们还有什么立场去帮助她呢?”   “我现在就去亲自问她到底怎么想的!我不信,她就这么愿意地吃哑巴亏!”文渠气冲冲地就要走。   柯简本来想拉他,但却被宁寒柯劝住了。   三言两语后,宁寒柯总算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明白为什么最近柯简总是怪怪的。   “你先等他去问问,如果那个李萍愿意说,那我们再根据她的意愿做决定。”宁寒柯道。   他想了想,又接着问:“你说你录音删掉了?我有认识的修电脑和手机的人,看看他能不能帮你找回来。”   柯简摇了摇头,“原录音删是删了,但我有备份。”她道,“我不可能只存一份的,要是失手删了或出现什么意外,就完全没有证据了。”   柯简早在去教务主任办公室前,就提前发给了文渠一份,还额外放在Q.Q收藏夹里保存。   不仅如此,她还保留下了医务室就诊的记录、拿药的证明,其中最有力的,不正好是学校额外给她俩的、刚审核通过的补助名额吗?   宁寒柯听了她的话,本来还有些担心,现不禁也有些为柯简的心细所动容。   “好了,”他道,“回去了,你先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好好看你的书,学你的习,要是那个李萍想追究,这事就交我来做。”   柯简诧异地看着他。   “看什么看!”宁寒柯凶道,“物理考79的人,本少爷天资聪慧、正直博爱,不学习也是98,还容你在这叽叽歪歪。”   明明全程没怎么说话却被称做叽叽歪歪的柯简被他捎带回了教室,连带着那个倒霉催的还在淌水的拖把。   -   李萍坐在座位上,像往常那样,安静地看了眼地理书中关于海陆间循环、陆地内循环以及海上内循环的区别。   王艳在跟人打闹玩笑,看见李萍安静怯懦的模样,不由地鄙视一笑。跟旁边人聊天,声音很响:“你说,我们这种不学的也就罢了,为什么有些人看起来多努力,却还是考倒数呢。”   旁边人回:“脑子太笨了,这是天生的,没办法。”   王艳朗声一笑,接着道:“可人家好歹也是从偏远农村来的我们学校,还是厉害的。这下回去了,不也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回去他们老师都得揣兜里热乎着。”   “那也不一定,老师看她那哆哆嗦嗦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也指不定觉得她是被之前学校给退回来的。”   “你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哈哈。”   李萍仿佛充耳不闻,眼睛看着纸页上水循环的示意图,手却在桌里握成拳,没修剪的指甲掐着皮肉,让她疼痛又清醒。   忍着吧,马上就要走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马上都要走了,却还不愿意放过她呢...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会被他们这么讨厌。就连自己的妈妈也说,生下她是倒血霉了。既然不想要,那为什么还要生她呢。   为什么别人家孩子在外受了伤害,第一时间是找家人哭着安慰,而自己从小到大却只敢瞒着,被发现后反倒会被打骂。   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读QVQ 第33章 坏骨   王艳还在一旁明嘲暗讽, 有人听着虽然不满她的刻薄,但却也没吭声。   直到有个男生非常愤怒地用手撞到了王艳的桌子,并将她桌子上晾着的热水给打翻后, 王艳尖叫了声, 从座位上弹起来。   “我艹,文渠,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她道,找来纸巾擦自己的裤子。   文渠一向像个开心傻大哥的脸上却充满了戾气, 神情阴鸷, 朝王艳道:“做人别太贱,老子不想打女的,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   王艳一向嚣张跋扈惯了, 尤其是在周围人的围观下, 更是怒火中烧。她虽然也有些害怕文渠现在的模样, 但她相信这么多人在,他肯定也不敢动手。   “老子说的就是她,你想怎么样?”王艳指着的一脸又惊又恐的李萍, 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说话愈加难听, “怎么?你要帮她出头,她是你马子还是上过床的情人啊?”   文渠一脚踹到了她刚立稳的桌子上。   文渠眼睛热的像是要喷出火, 他一拳头猛地砸到离王艳只有不到一尺的桌角上, 发出剧烈的响声, 周围人都被吓得一惊。   “你、找、死——”   周围人都在拉住他,王艳也被吓得往后退。   “文渠, 你别...这样...”有人轻轻拉住了他的袖口, 文渠看见了弯着腰一脸痛苦的李萍。   李萍渐渐蜷缩起来, 蹲在地上,却还是坚持着拉着文渠的衣袖,“别...打架。”她道,脸色白的像张纸。   文渠第一次想问这世界为什么这么操蛋。   -   “你为什么要原谅她?”文渠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被欺负的不够惨啊?”   他将李萍送到医务室,拿了点葡萄糖液。   而李萍却只是摇头,头垂着。   文渠难以理解,被她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气的口不择言:“你在怕什么?自己被欺负了还要忍着受着,你是什么受气包吗?”   李萍小声道:“对不起...”   文渠更气,“你跟我道什么歉?你怎么跟谁都在道歉?”   李萍将头垂得更低,文渠说了句他刚说完都想抽自己的话:“难道你就为了学校给的那一点儿钱?给你一点补偿就可以让人随便欺辱了是吗?!”   李萍猛地抬起头来看他,眼睛红的不像话。   文渠“啪”的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嘴上,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是傻逼。”   李萍声音有些嘶哑:“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当时,办公室里几乎所有老师都在围着我,跟我说,就算追究了又怎么样呢,王艳不会被开除,她体育成绩好,就算退学了也会有下一个好学校要她。而我呢?要众叛亲离把学校名声搞坏吗?到时候谁会真正高兴呢?那我还要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吗?”   “我...那,你干嘛非要转学啊?”文渠有些语序不清。   “我妈妈要去更远一点的地方打工了,很忙,我回老家走读上学,能跟弟弟有个照应。”   “你妈妈怎么想的?明明你上学才是正经事啊!”文渠皱眉。   “我跟你们不一样。”李萍道,嘴角有些苦涩地自嘲,“我爸爸去世的很早,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工作了,她虽然脾气不好,但也算养大了我和我弟弟,让我有书读。”   “我们家没有像你们那样的条件,所以也没有轻易喊疼的资格。”   “你明白吗?”李萍垂眼缓声问道。   文渠一下子想起来了以前柯简跟他说的话——   不是她奇怪,是你不明白。   文渠觉得自己像是个巨大的傻逼。因为自小活在温暖的阳光下,享受着长辈细心的疼爱,所以这么轻易地、甚至理所当然地不允许阴影以及懦弱的存在。   他拿出了校服兜里的一个蓝色的礼物盒,将它递到了李萍手里。   “对不起,”他道,“是我没想过......这是我和柯总本来打算周末出去玩送你的礼物。”   “对不起,以及,迟到的生日快乐。”文渠道,失魂落魄地一个人先走了。   李萍将蓝色礼盒打开,看见里面安然躺着一只非常漂亮的玉石手链。青翠的玉石缀在精致的黑色绳编上,在阳光下温润剔透,像一颗颗被泪洗过后的良心。   李萍从衣服领口里拿出一只项链。黑色的编织绳,一颗青翠的玉佛吊坠,带着她的体温,在过去十几年里无时无刻陪伴着自己。   这是爸爸生前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跟礼盒里的手链相似地仿佛一套。   李萍忍不住偏过头拭了拭眼睛。   -   十二月底,枯叶被冬风裹挟,跌落在干裂的冻土上。   这学期的最后一次月考结束了,元旦假期紧接而来。所有人都在忙碌地赶着回家,校园里不断响起咕噜咕噜的轮子磨过柏油路面的声音。   李萍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将他们放到红色塑料蛇皮袋里。她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漂亮方便的行李箱,只好自己亲自提着出去。   柯简帮她一起搬到了宿舍门口,文渠紧跟着接过,三人在校园对面的公交车站台等车。   “谢谢你们。”李萍道,“真的对不起,给你们填了很多麻烦。”   柯简摇了摇头,文渠眼睛一直盯着车开来的前路。   刚考完第二天的晚上,柯简和文渠陪她一起吃了顿饭,他们不知道怎么神通广大地拿到了从校外拿进来的兰州牛肉拉面,三人一起坐到了食堂二楼,点了半桌子的菜。   能说的话都说了,到了真正离别的时候,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车来了。”文渠道。   柯简朝李萍笑了笑,跟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羞赧地说“我知道你”时一样。   “抱一下吧。”柯简道。   两个女孩穿着同一套蓝白校服在冬日里轻轻相拥。   李萍看着缓缓后退的枯败景色,以及两个站在原地不动却愈发模糊的黑点,深深吸了口气。她将书包取下放在膝盖上抱着,红色编织袋安然地躺在她的脚边。   手臂突然被书包边缘的硬物给咯了下。   李萍从网状侧兜中,抽出了一张她也有的银行卡。   上面写着:   【持卡人签名:柯简】   还有一排用铅笔写上去的小字:   【你的生日】   “因为有个人全心全意地待你,甚至有时候忘了自己...”她耳边又响起了这句话。   她懦弱又无能,爱逃避又只会哭,连自己的妈妈也嫌弃她没骨气。可是为什么,这么受人讨厌的自己,也会有人愿意这样对她呢?   李萍在最后一排突然哭得昏天黑地,泣不成声,把旁边乘客吓了一跳。   老奶奶以为她压力大,直劝道:“哎哟,姑娘,是考试没考好还是咋滴啊?哭这么凶,你看你都是溪楠中学的学生了,已经比很多学生强太多啦!别哭了啊——”   李萍直摇头,“不是...不是了...”   她断断续续地哭了全程,冬风一吹,起皱的脸紧绷又刺痛。   她最后借了老奶奶的手机,按照着一张纸条上的号码发了条短信。   ·   宁寒柯收到短信的时候有些诧异。   一个陌生号码,给自己发的:   【对不起,如果不算晚,请帮帮我,谢谢你。李萍。】   宁寒柯扬了扬眉,朝另一个ID叫江上清风游的人发消息。   August:【成了】   江上清风游:【什么成了?】   August:【元旦回来等着看】   August:【对了,为了买那几碗拉面,我书包里都被泼了油,你说怎么办?】   江上清风游:【...要不等周一回校拿来我给您洗?大善人您辛苦了。[鞠躬]】   宁寒柯轻啧了声,笑着把手机搁到了一旁。   之前,他单独找了下那个叫李萍的女生。   对方显然也是认识自己的,在他三言两语说明来意后沉默了下来。   宁寒柯道,柯简手里还存有可以证明王艳欺负她的录音,她备份了,不仅如此,还有一系列就诊记录、开药证明等证据,为的就是等她哪天想通时,以做不备之需。   他道,如果她是怕惹麻烦的话,他可以帮她兜底,绝对不会让校方或王艳再找上她。   要是她转学后有一天想明白了,就跟自己说。   李萍只问了他一句,为什么帮自己。   宁寒柯垂睫思索了片刻,回道:“因为有个人全心全意地待你,甚至有时候忘了自己。”   -   周一清晨,新一年的开端,溪楠中学正热烈举办升旗仪式的时候,有一个保安突然朝升旗台这边赶来。   “刘校长,秦老师,我们学校外面突然围了好多记者,说要采访什么校园霸凌事件,我们先拦着没让进,你们快去看看吧。”   几个老师急匆匆地赶到校门口,被一阵阵的闪光灯给刺了眼。   “您就是刘校长吧?听说你们学校有恶性校园霸凌事件,但霸凌者没被处罚,反而受害人被转学了,请问是真的吗?”   “请问,有传闻你们校方为了将事情压下来,还威逼利诱受害人,用补助金封住学生的嘴,请问是否属实?”   “请问一向以良好校风出名的溪楠中学,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恶性.事件?老师们的处理依据在哪里呢?请正面回答——”   “......”   话筒、灯光、不断的提问让这一群体面惯了的老师一下子也慌了神。最后,刘校长婉拒了所有记者的邀请,重复了两遍“我们会立即处理,请稍加等待”后,黑着脸集齐了老师紧急开了个会。   “啪。”刘校长将手机上扔在桌上,一则《惊!百年名校,为了声誉,竟公然捂嘴被霸凌学生》的加热帖子在屏幕中央。   “秦老师,你说说吧,我不在学校的时候,你是怎么处理的这件事?”刘校长脸色阴沉,盯着斜对面的人。   秦老师拿起手机,点开热帖,先是看了大概的事件描述,往后滑,是一条条的证据证明,从录音,到学校就诊记录,开药证明,到最后的补助金名额单。   隐私信息被打了码,只能看得出是一个姓李的学生。   而最后,帖子主人仿佛辞泪俱下地控诉:   【一个被校园霸凌的学生得不到任何学校的帮助,反因利益问题被捂嘴被抹去痕迹。   试问,这就是溪某中学百年名校的教育理念吗?   试问,这就是我们学生和家长信任与托付的学习圣地吗?   试问,受害人在阴影下长大而那些位居高位的领导真的能安心升官发财吗?】   【我们不是李某。但安静下去,我们都是李某。】   秦老师结结巴巴,擦了擦额头的汗,进行了一段勉强解释后,被刘校长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几分钟后,刘校长回来,脸色更加难看:“不用说了,市教育局已经派人来彻查此事,等着处理吧。”   秦老师和五班班主任一起重重地瘫坐在了座位上。   -   柯简和宁寒柯与周围人凑在一起看着学校告示栏上新贴的通告。   通告先是通报了下12月17日学校发生的恶性校园霸凌事件,又介绍到几位老师的解决方式,最后进行了综合评价与处理。   【王艳同学行为恶劣,严重违反我校校规,给予开除学籍处理,行为记入个人档案。】   【秦明君、吴宇南等相关责任人员处理不当,有违师德,给予降低岗位等级处分,调离教师岗位,并给予党内警告处分。】   而李萍那一周收到了两条消息。   一条是文渠发给她的照片。   另一条,是柯简发的信息——   宝宝,好好读书,以后我们高处相见。   作者有话说:   终于把这个事件收了尾。   某作者自己写的也挺难受的。   这个假期几乎没断更过,但是某柿现在的学业比较繁重,作业也很多,没有了像国庆节一样大把大把空闲的时间,很难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日更。所以暂定隔日更,大概一周4~5更的样子。   抱歉抱歉,   谢谢你们看我写的文字。 第34章 坏骨   溪城遭遇了近十年来最强的冷空气, 自昨夜到白天,整个城市被阵风八级左右的朔风给刮得左右颠倒。   所有人都裹紧了自己的棉服,在冷风艰难行步, 脖子紧紧缩进领口中。   柯简听食堂阿姨闲聊, 说天气预报说今天气温会降到零度以下,甚至有可能下雪。   她有些新奇, 毕竟溪城已经连着好多年没下过雪了。记忆里,还是五六年前的一个早晨, 文渠来找她, 说外面下大雪了。   所谓大雪,其实也不过是薄薄一层能积有一截拇指长罢了。但柯简当时贪睡,醒来时已经快十点了, 雪层在光照下一点点的融化, 变成一团团的冰渣子和细小的水流。   她当时很遗憾, 这些年,也再没见过真正的下雪。   听着阿姨的话,柯简的心情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期待给捕获了。   12班的同学都在安静地俯首学习, 刚结束的月考并不是终点, 十天后的期末考试才是。所有老师的教学进度已经完成, 除了不断地发卷子与课堂小测,好像也没什么特殊安排了。   柯简做了一天的题, 有点儿头昏脑涨。老师们都不在, 任由他们自己安排, 毕竟他们也不是需要监视着才会学习的初中生了。   教室里的所有窗户及门都紧闭着,高浓度的二氧化碳, 没有杂音的安静环境, 同一位置长时间的端坐, 都让人愈发想要昏睡。   柯简觉得自己的头脑都有些不太新鲜了。她想起来,下节课,就是棋牌社的最后一次活动。   说来果然如当初所想,大家都只是图一时新鲜,参加个三四次就丧失了兴趣。反正社团又没有什么强制力,连老师们都会暗暗鼓吹着同学们抓紧时间学习,不要浪费在没用的事情上。   柯简决定善始善终,还是跟之前一样去了艺术楼。   路上,风割着她裸露出来的皮肤,冻成青紫的颜色。柯简醒了醒鼻子,被冻得有些倒吸气,她将驼色针织围巾拉得更紧了些。   宁寒柯出去接了个水,回来旁边人就不见了,只是抽屉边缘还卷着一本书,有一句什么“他以无与伦比的雄辩毫不留情地锯断了自己坐着的树枝。”   “……”他看见这种文字就头痛。   宁寒柯一边喝水,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黑板最右侧值日生写的课程安排。   -   柯简走到了艺术楼,她轻轻地推开了后门。   齐溪语坐在第一排,面前搁着一堆棋,一个人安静地拿着本练习题在刷。   “哟,”他听到声响,转过背来,有些惊喜,“居然还有人来。”   柯简踱步走到了第一排,在他隔了个座位的旁边坐下。   “社长,没人了你为什么还没走?”柯简问。   “你这不是来了?而且,在这学习跟教室一样,这里还更安静些。”齐溪语道,兴冲冲地拿起一盒象棋,在他们面前摆开。   “来来来,女士优先。”他话音刚落,就有人又拉开了前门,只是腿刚迈进,身后的风就猛地帮他掩上了门。   宁寒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领,风吹得他脸色有些僵,原本利落的五官线条更加冷峻了。他不觉尴尬,反而抬睫问道:“看我干嘛?今天不下棋?”   齐溪语:“...不是,我没想到居然还来了两个。”   作为师兄,还是一社之长,谦让的品格还是有的。齐溪语主动招呼着宁寒柯,让他坐自己的位置,让柯简和他先来一把。   只是宁寒柯却坐在了比柯简高一级阶梯的后面,柯简只好转过背。   宁寒柯拿着黑子,就要往棋盘上摆。   柯简抬眼看他。   她的眼睛并不算大,但弧度流畅,眼尾有些圆钝,明明是有些偏幼态的形状,但因为纤长分明的睫毛以及漆黑的瞳色让她看起来冷清又沉静。   宁寒柯反应慢了一拍,喉结轻滑,“怎么?”他问。   柯简看着他手中的棋,好心问了句:“你真的要拿黑色吗?”   “......”宁寒柯感觉自己受到了某种智商上的挑衅。   “看不起谁?”宁寒柯哼了声,“虽然作为小学组国、际、象、棋的第一名,没有像你一样下了很多的中、国、象、棋,但我也不一定会输,OK?”   对面人附和地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唇角不明显地弯了弯。   柯简执红子,宁寒柯执黑子,一场对弈就此开始。   柯简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宁寒柯的进步,不仅是在防御上,更在于进攻。他落子虽快,但显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各个棋子互相照应,俨然形成了一个严密的保护网。   柯简思索须臾,将炮移在宁寒柯的一只马旁边,让这只走日字的活马顿时变成了蹩脚马。她的炮隔着象打着宁寒柯的另一只马,而他这只跳不动的马也成了她车的瓮中之鳖。   宁寒柯皱了皱眉。   要如何取舍?有什么可以两全的走法?   他还没得及落棋,就听见齐溪语坐在一旁,明明一直颇有风度地观棋不语,却突然“哇”了一声。柯简和宁寒柯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窗外似乎有什么白色的细小物体在坠落。   下雪了!   鹅毛似的雪花从天空飘下,旋转纷飞,一片片轻盈的雪落,都随着习习风声吹散开来,铺在裂口横生的土色大地上。   柯简起身,很兴奋地跑了出去,站在艺术楼的楼角,靠近学校边界的侧路上。   她摊开手,看着手掌里躺着一片片的细小晶莹的雪花,像是得到了什么纳罕的珍宝,饶是一向口齿清晰的她都组织不出来完整的语言,只是不断地重复:“下雪了,真的下雪了...”   宁寒柯却破坏气氛地来了句:“就这点不痛不痒的小雪也值得你这么兴奋?”   柯简没跟他计较,仍然沉浸在无法言喻的惊喜和快乐中,她解下了自己的驼色围巾团成个碗状,居然想靠这个来盛满一层雪。   柯简认真地看雪,宁寒柯漫不经心地看她。   齐溪语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福至心灵地看了眼宁寒柯的后脑勺,很自觉地先走掉了,收拾好了还没下完的象棋准备还到朱老师办公室里。   柯简都快被冻得都快没知觉了,却仍想将附在灌木丛上的一小层雪捧起来放到围巾里,只是甫一伸出手,就被宁寒柯“喂”的一声给打断了。   “等会儿真冻成猪蹄了。”他道,垂眼看她的手。   柯简笑了笑,有些异想天开:“我想堆个小雪人。”   宁寒柯轻嗤一声,用脚尖点了点地上的雪,“你等一晚上也堆不成,就这么点雪粒子,就把你高兴的。”   柯简倒也不恼,抬头看着变得高远清朗的天空,“因为没见过下雪啊,你在溪城这么多年也没怎么见过吧?”   宁寒柯眼睑轻敛,瞥了她一眼,“我奶奶是东北人,我小时候每年春节都会回去过年。这里跟那边的雪比,就是爷爷给孙子开门,小的到家了。”   “......”柯简被他自创的歇后语给雷了下。   柯简还想继续待会儿,但无奈下课铃响起,放松的时间总是有限,她得回去继续按安排写题了。   两人一起回教室,柯简还想再淋淋雪,于是打算从侧路边绕着艺术楼走。宁寒柯也难得安静地和她并肩走,俩人都没说话。   直到两人都听到了艺术楼一楼,有个角落里传出了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柯简有些犹疑,她刚侧过头,想要找到声源,突然被身后人温热的手掌给捂住了眼睛。   但柯简清晰地看见了。   有人在接吻。   有个很眼熟的漂亮女生,垫着脚尖主动亲吻着一个神情淡漠又阴郁的少年。宋雨蕊单手挂在他的肩上,眼睛紧闭,脸上绯红一片。   那男生又像是没什么耐心似的,反过来一手将宋雨蕊揽过后靠着墙。   “...别眨,我手痒。”身后人压着声音,气流传到柯简耳廓。   柯简觉得自己的耳朵脆弱的像是被火把烧着了。   她整个人有种被雪冻过后的僵硬,直到宁寒柯轻拽了下她的衣袖,有些呆滞的柯简这才颤着羽睫看他。   睫毛上还缀着一片未落的雪。   宁寒柯突然有些想骂脏话。   “走了,”他道,“还是你想留这再仔细看看?”   柯简摇了摇头,跟他一起悄声离开了。   直到两人快走到治学楼了,柯简都还没彻底反应过来。旁边人却淡定的不成样子,仿佛刚才在艺术楼角落跟人接吻的不是他表妹似的。   柯简清了清喉咙,像在确定什么:“你刚...看...”   却也不知该怎样才能把话组织顺畅一些。   宁寒柯声音有些沉闷地回她,“看见了。”   还是没能惹住,他抬手轻轻摘掉了她睫毛上的雪花。   “那...”柯简的话顿住。   “虽然她是我表妹,但她首先是她自己。16、17岁的年纪,总会有比较出格的想法和追求,这个很正常。”宁寒柯像是在闲聊什么似的,语气很随意。   柯简嗯了声,将驼色围巾理了理。   她其实没再想宋雨蕊的事,而是......   为什么总觉得宁寒柯的话意有所指? 16、17岁的人总会有些比较出格的想法和追求,这个很正常。   柯简没太想明白,只是不留痕迹地深呼吸了下,压住了自己方才比较快的心跳,落在了宁寒柯身后。   她完全没留意。   刚才宁寒柯帮自己摘雪的时候,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事情。   而最重要的是,她也完全没有觉得被冒犯。   作者有话说:   更啦~   宋雨蕊和那个冷淡帅哥的故事应该会放在番外里写(但也不一定)。   【明媚张扬太阳花x阴郁冷漠艺术生】   初步想的是这个设定。   感谢阅读么~ 第35章 坏骨   一月中旬, 期末考试来临。   这次不再是溪楠中学自己出题,而是全市的一次统考。   像这种大型考试的时间安排总会比较充裕,连着考三天, 一天三科, 不像他们之前那样全压缩到两天里。   昨天已经考完了语文、化学和地理,今天接着考英语、生物和历史。   柯简早早地到了教室, 放下书包后朝外望了眼。窗外的榕树仍然矗立地笔直,尽管霜冻缠在树枝上, 生长出了一圈毛茸茸的冰晶。   她取下了耳机, 搁在桌面上。   黑色的MP3精致小巧,刻着“Sony”的字体有点被磨得掉漆,边角也有些被磕绊的凹痕。这是上次放假回家婆婆给的, 说是公司里老板女儿买新款后本来想扔, 被她瞧见后送的。   文渠家有电脑, 给她下了很多音频,有流行歌曲,但更多的是英语听力, 像什么新概念英语第二册 、CNN和一些夜读美文等。   她习惯一个人走, 在路上无聊时, 总会拿出来随便听听,磨磨耳朵。   柯简拿出抽屉里的高考词汇3500, 已经完整看过一两遍的她依旧拿着铅笔在词汇旁边空白处抄写一遍。   她每次都用不一样颜色, 或黑或蓝, 这次是铅笔。   虽然是抄写,柯简却仍然做的很用心。她将单词释义后的一些拓展词组也记忆下来, 想着在什么情况下可以组成一句话, 又能运用到哪些不同主题的作文里。   直到宁寒柯携着一股凛然的冷风从外而入, 柯简抬头,才发现外面的天色放亮了。只是仍然灰蒙蒙的,像是冰箱里的照明灯,虽然明亮,但没有温度。   柯简双手交叉轻轻呵了口气,宁寒柯却像是没什么精神似的,倦倦地单手支颐,眼睛轻闭着补眠。   柯简好心地提醒了声,“还有不到40分钟就考英语了。”   旁边人闷闷地嗯了下。   “韩老师上次说,要是你再考不上130,寒假就要写十篇作文,一本字帖,还得提前做完下学期必修二的五三......”   宁寒柯秒的睁开眼,神色清明。   柯简莞尔,继续看手中的词汇书。   宁寒柯翻了翻以前考过的试卷,看着一排排的小字眼睛都快对成斗鸡眼了。最他么离谱的就是那种不在同一页的阅读或完形填空,本来就长篇大论的,还被断开,翻来覆去看得人心烦。   他把卷子一扬,打算认命。   柯简转过脸看他,“怎么了?”   “学不进去。”   柯简还没来得及说话,前面吃包子的陈科突然也转过身来。一边囫囵吞枣,一边含糊地说话:“表哥,我也是——”   “要是我能有柯总一半的英语好就行了,”他道,又咬了一口,看见柯简放在桌上的MP3,有些新奇地问:“你这放的啥呀,我想听听可以吗?”   柯简应好。   陈科说着就要拿起来看了,直到宁寒柯幽幽地朝他道了句:“你门牙上粘菜了。”   陈科被吓得一惊,急忙将嘴唇紧闭,舌头在上齿扫荡。但感觉了半天,也好像没什么异物啊。于是只好转过身,找自己的同桌要下小镜子。   章橘没借他镜子,反而一巴掌拍他头上:“你他妈的在教室里吃包子吃鸡蛋,味道闻着跟吃屎一样。”   “......”陈科默,动作迟滞,一下子没了食欲。   柯简听了也笑,比起章橘和宁寒柯,用物理上的位移来说,她受的毒气攻击确实小了点。   宁寒柯垂眼看着桌面上的MP3,也悠闲地问了句:“放的什么?”   柯简:“有一些英语听力和歌,你要是看不进去英语,可以听听,考前保持下语感。”   宁寒柯不咸不淡地哦了声,瘦削的手指滑过黑色屏幕。   柯简没看见,塞进耳机的人嘴角轻轻翘了起来,只是刚听了几秒钟,又刷的黑了下去。   宁寒柯随便点了下,继续听刚才柯简听的内容,是一篇夜读美文。   耳机里的男声低沉磁性,满满的播音腔,读到情至深时,甚至还有些像叹气一样的语气词。   因为有专业的话筒设备,收音清晰无比,颗粒状的音质像海里的气泡一样不断升起。   就仿佛贴在耳边跟人调情一样。   柯简被旁边人的手肘推了下,宁寒柯嗓音漠道:“我刚不小心删掉了你这个夜读音频,没什么关系吧?”   柯简毫不在意:“没事,下次再下就好了,正好他应该也更新了。”   宁寒柯:“......”   -   柯简和宁寒柯都在一考室,不仅如此,两人还都在最后一排,柯简在他右边。   开考前十五分钟,老师让想上厕所的快去,其余人把书包放在前台上。宁寒柯放了书包后,依旧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林紫涵在柯简那一列的最前面。   她从座位上起身,径直走到柯简和宁寒柯俩人中间的过道。   宁寒柯右边的袖子被人扯了下,他有些倦怠地睁开眼,连同右眼角下的黑痣也恹恹的。   林紫涵蹲在他的桌位旁边,声音压着,却依旧很甜:“都要考试了你还睡呀?”虽然是问句,但是亲昵的仿佛是一句熟人间的打趣。   宁寒柯有点不习惯俯视女生的角度,有些没反应过来地说:“嗯...有什么事吗?”   林紫涵笑着摇了摇头,“就是李老师说上次发了物理的寒假作业,但是又多印了一些卷子,让我们考完后去办公室领了发给大家。”   宁寒柯:“好。”   林紫涵起身,走之前还回头温声提醒了句:“别睡啦,不然等会儿考试时脑子一下子清醒不过来。”   宁寒柯点了点头,也没了困意,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pilot黑笔。   他余光瞥了下。   旁边人两只手搁放在桌面上,脊背挺直,双眼清明地目视前方,一副沉静安详又视若无睹的等待模样。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她偏过头,看了他一眼,分不清表情。   考试铃声响起,卷子自后往前传,柯简收拾很快,几乎是前几个就出了教室,而第一排的林紫涵还在收拾这一排的试卷。   她趁着台上老师没注意,将一沓试卷翻了过来。她快速地看了眼这一列最后一个人的作文。   这次的作文主题是向外国友人介绍中国的烟花。   而那篇作文,开篇第一句是:   “Fireworks never fail to fascinate people......”   林紫涵用指甲抠了抠雪白的纸页,手里的笔突然有些握不稳,在这清爽美观的纸面上划了道痕。   ·   一连三天,总算结束了考试。   考完后每个班都要进行大扫除,12班在周老师的组织下已经各就各位。大家都压不住兴奋,有人竟斗胆在周老师眼皮子下打开多媒体,放起了一些流行歌曲。   “A-ha!listen boy......my sunshine,oh`oh`let’s go......Gee Gee Gee baby baby baby.”   周老师明明一脸淡定地在指挥着一个男生用鸡毛掸子扫蛛网,一首歌听的他脸都快绿了。他绷着张脸,在班上同学的偷窥中走到讲台。   “放的都什么东西......”他皱眉嘀咕了句,也难得打开了红色的音乐软件,不熟练地敲着键盘。   还是五笔输入法。   他一词一顿地在搜索里输入:“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   歌声响起,下面做扫除的人憋笑都快憋疯了。   宁寒柯和林紫涵一起去了李老师的办公室,桌面上放了一沓的试卷,宁寒柯先进去,抱了大多数,给林紫涵留了一小叠。   俩人在走廊上闲聊。   “终于放假啦。”林紫涵主动起了个头。   宁寒柯淡淡的点了个头,接话:“可以天天睡懒觉了。”   林紫涵扑哧一笑,眼睛飞快地瞥他一眼后又垂下,“你这么贪睡,为什么成绩还这么好啊?”   宁寒柯有点尴尬。如果是很熟的人,他肯定孔雀尾巴摇到天上去了,若无其事地装一顿逼:“随便学学。”   他清了清嗓子,主动自嘲:“是英语班上倒数,语文及格边缘的成绩好吗?”   林紫涵笑得眼睛都快合成一条缝。   她又跟宁寒柯断断续续说了些话,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回了教室。林紫涵正回头跟宁寒柯说着一件趣事,男生却突然喊了句:“小心——”   林紫涵被瞬的拉过。   宁寒柯看见有男生背对着刚进门的他们打扫卫生,而林紫涵回头也没看路,马上就要撞在一起了。   间不容发之际,他想的却是,之前有个倒霉蛋也是这样,结果把自己脚都崴瘸了。   他自己和对面男生撞了个结实,脖子被对方的玻璃眼镜架的锐利角划过,擦出一条血痕。一滴滴血珠的从他白皙的脖颈渗出,径直地落进了衣领。   宁寒柯只轻“嘶”了声,眉头都没皱,不以为意地用拇指擦去。   而周围人都像被吓到了,尤其是后面的林紫涵。林紫涵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她不断地跟宁寒柯说对不起。   宁寒柯笑了笑,“没事,又不痛。”   男生也道:“表哥对不住了。”   宁寒柯微微颔首,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差点儿让大爷我破相,下次打球你小心点,到时候难免我公报私仇。”   谁都知道他是开玩笑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打扫完毕,周老师坐在讲台上,进行寒假前的最后一点讲话。   “下学期要分文理科,趁这个寒假,大家可以回去和自己的家长好好商量下,根据自己的爱好、学习成绩、发展前景等因素综合考虑下,开学的时候把志愿交到我这里。”   “寒假里也不要太放纵自己了,作业一定要按时完成,该抽抽空看下书,背会儿单词也是好的。”   “大家也是十六十七岁的人了,能为父母分担一点家务就多做点。”   “......”   话毕,他大手一挥:“好了,提前祝各位同学寒假愉快!回家路上注意安全,散会!”   所有人都使劲地鼓了鼓掌,有的人还直接站起来吼了两嗓子。周老师锐利的眼神一望,一边念叨:“一帮兔崽子”,一边也笑着出了教室。   “简宝,这个寒假都不能见你了。”章橘收拾好书,转过头有点儿遗憾地对柯简道。   柯简笑了笑,背着手在书包内层的小包里摸索着什么东西,“没事啊,到时候线上联系。”   “对啦,你选文科还是理科呀?我感觉你好像大多数科目都挺好的,只是物理相对来说差一点,会不会选文科呢?”章橘问。   柯简也思索了下,“这个,我可能得回去好好想想,我现在也不确定。”她在便利贴旁边摸到了一个有些粗糙质感的东西。   “好吧,我多半选文科了,理科确实有点跟不上。”章橘叹了口气,“不过我感觉我们班大多数人都会选理科吧,到时候就要跟大家分开了。”   柯简正想安慰下她,陈科把抽屉里最后一点的书抽出来摞成一叠,闻言嘲道:“啊,黄橘子你要去学文?学文是笨人才学的!”   陈科靠着嘴贱,在学期尾巴里依旧收到了一拳熟悉的爆栗。陈科被揍得不服:“你问表哥是不是!要是能学理谁去学文啊。”   宁寒柯懒得滩浑水,将一些书揣进了书包。   “宁寒柯。”林紫涵低声喊道,在柯简的身后,“我刚从书包里找了张创可贴,你快贴上吧,不处理好的话伤口可能会发炎的。”   一枚卡通的创可贴躺在她柔白的手心中。   宁寒柯本来觉得破个口子也要贴创可贴很矫情,尤其是这种可爱卡通款式的,更是无福消受了。   有人还在打量着他们这边,宁寒柯没有当面拂女生面子的习惯,只好道谢后收了。   “没事,”林紫涵笑,“祝你寒假快乐。”   “你也是。”   柯简收拾好了所有东西,本来想跟他们再说句话。但看有人相聊甚欢,不想打扰,于是默不作声地将多余的书放在小黑屋的私人柜子里。   柯简默默地出了教室。寒露盈枝,松涛海浪似的冷风卷起了地上的枯叶,校园也告别了这一年末的热闹。   柯简冰冷的手放入衣兜。   她摸到了一枚安然躺着的,淡黄色创可贴。   作者有话说:   过完国庆后的某柿也想大声喊一句:   给俺放寒假!!   hhhh   感谢宝贝们的阅读。 第36章 坏骨   柯简回家生了一场小病。   不轻不重地连着咳嗽了好几天, 喝了好几瓶的枇杷露,总算喉咙没那么干痛了。   柯宏道,奶奶要出院了。明天大伙儿都要去接她。   柯简这才知道, 在她要期末的时候, 奶奶因为冠心病和高血压又住进了医院,只是怕她担心, 每次打电话都说自己在家,身体很好。   听说, 老人在冬天总是难熬的。   柯简醒了醒鼻子, 嗓音涩道:“好。”   周五,医院门口人群涌动。奶奶脸色青灰,眼睛也似没什么神采一般, 勉强笑起来对着儿女子孙们说了两句话。   然后被扶着坐进了大伯家的车, 其余人跟着, 一起去了奶奶之前独居的住处。   爷爷去的早,两人在平城的郊外有一间老破小,还在三楼。奶奶走不动路, 完全是被大伯和二伯两人搂着上去, 大娘和二姨用手掩了掩鼻子, 在柯简他们后面跟着。   奶奶被扶着躺在了沙发上,其余的人或坐或站, 屋里黑压压的一片。柯简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生病, 还是房子实在太久没人住, 闷得她换不上气来。   屋里都静默着,大家不约而同地没说话。直到奶奶呼了一声, 挣扎着起身, 声音含混地说自己想上厕所。   但她偏偏没了力气, 颤巍巍地站不起来。   大伯向大娘喊了声,“你快扶妈去上个厕所。”   大娘虽不太乐意,但还是去了,但路过柯简时,嘀咕了句:“自己的妈,还使唤我。亲女儿都不回来,把我当牛使。”   奶奶被她不耐烦地扶到了厕所边,房间里大家彼此相望,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脱口而出。   而厕所边却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喊——   “哎呀!你咋尿裤子上了啊先人!裤子都没给你脱干净,你急个啥呀!简直是臭死人了!”大娘的声音又急又气,仿佛是平白无故地沾到了什么晦气东西。   家里的所有男性都默不作声,垂下头。   柯简怔怔地望着厕所的方向。   似乎,他们都默认,有一种叫做尊严的东西在老人身上不存在。柯简瞬的红了眼睛,在大娘气的跺脚时,安静地走了过去。   “我来吧。”她道。   大娘从没像那样满意地正视柯简,“对对对,你孙女来帮你。”她冲着坐在马桶上一脸愧色的老人道,“不愧是亲自带着长大的,就是孝顺。”   走之前,还欣慰而轻松地拍了拍柯简的肩。   柯简冲着奶奶温和地笑了笑:“听我妈说,我以前没满周岁,经常在你身上撒尿来着。”   “也不知道你这风湿,是不是被我当时淋得。”   奶奶浑噩无光的眼睛也笑的眯了起来,像柯简婴儿时睡得刚睁开眼冲她乐似的。   柯简从衣柜里给奶奶拿了新的衣裤,又开了热水器和灯暖,给她简单地洗了个澡。收拾好的老人模样也变得清爽了些。   但依旧是一副病容,像是失去了光泽的珍珠,只剩下干脆枯黄的齑粉。   终于,有人望着在沙发上闭眼沉沉呼吸的老人开了口:“妈这样子,肯定不能一个人住了。”   有人附和:“对,医生也说,妈现在需要人帮着看着。”   大伯的脖颈很厚,围着一圈肉。他声音低沉,手握拳放在嘴上,颇有些家中长子的威严模样:“妈年纪大了,不能自理,确实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我和你们大嫂初步的意见是,大家要不先轮着照顾一个月,看妈能不能慢慢好起来。”他道。   刚才被打发着伺候老人解手的大娘本来就不高兴了,现在并没经过自己的意见就说要轮着照顾这半截入土的人,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柯勇!你好的很啊!你孝顺的很啊!”她道,手指指着大伯,怒气十足,“你要把她弄回家,你是她亲儿子,你就给我照顾好了!不要好面子把人弄回去了,又直接丢给我!”   大伯脸色不虞,呵斥道:“你乱说什么...”   大娘冷呵一声:“是不是你心里清楚。”   旁边的二姨在劝,而这一干人等也拉住了想夺门而去的大娘,好说歹说,大娘波动的胸脯总算平息了下来。   “那大家说,咋处理嘛。”大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时间,大家又都没了好的主意。   直到二姨涂着蜜色指甲的手若无其事地划过自己iphone 5s的手机壳,像是跟大伙闲聊似的无意提起:“诶,你们都记得以前住妈楼下的那个张婆婆不。”   大娘接话道:“知道啊,之前人看起来多硬朗的,但好一段时间都没看见了。”   二姨道:“就是说,人生病做了手术后一下子身体垮了,她还好几个儿女的,但大家都忙着上班带娃,没办法,就只能她送去养老院了。”   “我上次逛街遇见她小女儿,还说那个养老院现在修的多好,又宽敞又干净,里面老人又多,每次看她,都跟周围的老人家聊得开开心心。”   “就是,她们年纪都差不多,都是搭话的伴儿。”   “......”   柯简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冷冷地打量着所有人的脸色。   “...咳,养老院也不是不可以。”二伯道,望着沙发上病恹恹的老人一眼。   大伯紧紧蹙眉,“我们这么多个子女,还把人送养老院,别人知道了包准要笑。”   大姨不高兴:“哪个笑?我看就你爱面子,喊你来照顾你一天都不干。一天天说的好听,人家张婆婆被送进去了哪个又笑她了?现在那么多老人住养老院,明明人家都是专业的,你以为。”   大伯似乎也被大娘的话说动了,低头思考了会儿,又问了问其余人:“你们觉得把妈送到养老院妥不妥?”   没有人吭声,像是一次约定的默认。   “好吧,”他疲惫道,“妈先还是在家住几天,大家每天轮着给她送下饭,明天我去问一下养老院还收不收老人。”   “那这几天谁来守夜呢?”   又陷入了难题。   大娘想起刚才的事情,满脸微笑地对着柯简道:“小简,你这放了寒假没事,你们婷婷姐姐都还在上班,没空。能不能辛苦你这个孙女守奶奶几天夜,就平时有时候扶着她解个手啥的,不麻烦。”   怕人不愿意,还接着补充:“我们到时候做好了饭,一起跟你和奶奶端过来,你啥都不用做的。”   柯简很想笑,非常想,只是喉咙哑得发不出音来。   有的人,奉献一生,熬皱了脸,最终却像一张破抹布般被人推脱着丢掉。   她眼角隐隐有着水光,垂眼敛去,声音冷的像一把刀子——   “好啊。”   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污浊混沌快让他们窒息的空气终于被一扫而清。   大伯蹲在奶奶跟前,很温和地说了句:“柯简这几天放假了来照顾你,我们给你们带饭,你要有啥事就跟我们打电话。”   老人不知道听没听清,胡乱地点了个头。   人群散去,大娘站在门口,不耐烦地等着大伯。   柯宏全程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女儿的头,说回去做饭,等会儿过来看她。   脚步声渐去,柯简站在门口摸着冰冷的把手,听到了楼梯旋角的低声交谈。   “你还是那个性格,两句话都说不得。”大伯道。   “我啥性格?!你跟我商量过了?!就说要你妈搞回家。我跟你讲,你要是敢带回来,我就直接去婷婷那儿住,你好好跟你妈住一起,当你的大孝子!”   大伯憨厚地笑了两声,“怎么会。”   柯简都不敢细想。   “我和你们大嫂的初步意见......”   “你还是那个性格......”   “怎么会。”   她掩上了门。放眼望去,这破败又陈旧仿佛长着腐虫的房屋黯不透光,还有一位呼吸气紧昏沉睡去的老人。   柯简摩挲下墙壁上用黑色蜡笔画了一道痕的墙壁,高度只抵她腰部。上面有清隽的字迹,写着:   “2006年1月测。”   那是奶奶给她量的身高。   她是第一个告诉自己,“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人。在柯简那个无知混沌又贪玩放纵的年纪。   她也是第一个会带着自己走一小时路,只为自己饭后提了句,想把吃剩的骨头带去喂以前租房地小黄狗的人。   她还是第一个在冬夜自己手脚冰凉时,将她的双脚放在自己肚子上取暖,并在睡熟时拽下她往上窜的睡裤的人。   她更是这个孱弱躯体里,永远温暖、永远美好的灵魂。   柯简深深地呼了口气,给奶奶掩了掩被角后,将窗帘拉开。   冬日阳光一点点透入。   她拿起扫帚抹布,扫去一室的污秽。   肮脏的脚印,未熄的烟灰,和吵人的喧闹。   作者有话说:   下章才有宁大少爷啦。 第37章 坏骨   柯简里里外外打扫完整个房子, 已经快十二点了,柯宏给她送来了饭。   清淡的番茄炒蛋、水煮白菜还有带着一点荤腥的肉末茄子。柯简先给睡回床的奶奶端了进去,但老人摇头说不吃, 只一个劲儿的想喝水。   她只好拿过饭盒, 草草地扒拉了几口。   老柯站在阳台上,拉开了纱窗, 一个人安静地抽烟。   柯简食不知味地吃完了饭,到厨房里洗净沥干后, 站在了老柯身旁。   老柯转头看了眼她, 用手将烟掐掉了。他道:“你病还没好,晚上先回去,我来守夜。”   柯简摇了摇头, 同他一样眼睛望向窗外的树木。冬裘夏葛, 树木也从郁郁葱色变成了凋零荒芜的模样。   “真的要把奶奶送去养老院吗?”柯简问。   老柯神色颇为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粗粝的手伸向外套衣兜的烟,只是刚摸到了纸质硬壳,就又倏地抽回了手。   “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双手伸直把住窗沿。   “那能怎么办呢?”他问。   柯简垂下了头, 对啊, 那能怎么办呢。   奶奶的几个儿女根本不想轮着亲自照顾,宁愿花点钱把人送去养老院。等别人提起, 好歹也有自己出了钱的说法。   “能不能请人来照顾她?”柯简又问。   老柯鼻子里呼出沉重的气流, 脸上有点愧色, “现在请人照顾一个月得六七千,平摊下来, 一个人差不多要2千。”   “而且, 现在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他道。   “可是奶奶有社保。”柯简道, “她一个月有两千多,你们平摊下来,只需要一千多。”   老柯粗糙的手心摸了摸柯简的头,嘴角有些苦涩:“傻丫头,奶奶天天吃药,医药费都不够,更何况请人来家里照顾,还要交水电气,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啊。”   柯简垂下了头。   她知道老柯的难处。一个月快三千的房贷、养一家三口的开销、还有偶尔对亲戚朋友的随礼......这还是在没出现任何疾病等意外情况下。   而且,老柯以前就提过,她还有两年就要上大学了。   可奶奶其他的儿子呢......不是经常小赚百万吗?难道真的完全是站在老柯角度上为他考虑吗?   冬日暖阳,天朗气清,柯简却总觉得照不进心里。   要是自己早出生五六年就好了。要是自己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就好了。柯简抿着嘴唇,心里催生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欲望。   像是巉岩上的一轮悬瀑,朝着地心轰然坠落。   -   柯简早上给奶奶熬了粥。老柯之前带了一些鸡蛋和牛奶来,但老人家不想吃,柯简只好煮熟鸡蛋,将蛋白一点一点剥下切碎,放进了白粥里。   等会儿他们就要来了。   柯简这几天睡在沙发上,一直没有真正睡熟,怕奶奶呼唤她时自己没听见。她手掬起一捧清水,洗了洗眼睛。   镜前的人,脸色苍白,眼底青灰。   直到一群喧闹的脚步声自门外传入,柯简擦过脸出来开门,却没如同之前那样主动问好。   “奶奶刚吃了早饭。”她道。   大伯点了下头,领着后面的人径直地往奶奶房间里去,二爸跟在后面,手里还提了个可折叠的轮椅。   袁阿姨今天休假,也跟着来了,在柯宏后面问了句:“咳嗽好了吗?”   柯简应了声,和他们一起最后进了奶奶的房间。   床上的老人很虚弱,呼吸全不同之前的急促,反而微弱的不易察觉。大伯附身摇了摇她,喊道:“妈,妈。”   奶奶眼睛睁开了一道缝。   他同往常那样问了些身体如何的话,但不到三句,就开始直入主题:“妈,我跟大伙儿商量了下,大家现在工作都很忙,都抽不开空来照顾你。”   奶奶气息不稳,断断续续地说:“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我,过几天好了,没事。”   大伯叹了口气:“妈,人家医生都说你现在必须要人看着,你这个病也不是一两天了。”   奶奶没说话。   “咳...我们问了平城那家夕阳红养老院,人家现在搞得多专业,你之前楼下的张婆婆也是住那里面的。”   “我们打算,先把你带过去感受下,住几个月,等你身体好点了,又接回来继续住,你觉得可以不?”大伯问。   大家的视线都汇集到了她的脸上,仿佛在等她的同意,二爸在角落处将折叠轮椅打开。   奶奶双眼无光,艰难地开口:“不,不去...我要住我自己的房子。”   众人一下子炸开了锅,一个个化成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客。   “你一个人住,大家又没有时间来照顾你。”   “是嘛。”   “你咋想不通呢,人家养老院现在服务多到位,都是专业的。”   “张婆婆都去了,人家过得开开心心的。”   “......”   奶奶眼睛浑浊,却依旧坚持着:“不去,不去,我,住我自己,房子。”   大娘和二姨还在旁边小声的抱怨着。   “死老太婆就是麻烦。”   “就是,非要犟,讨厌得很。”   “跟她说那么多,先送去养老院看下不就行了。”   柯简偏过头握住拳,一阵恶心又愤怒的电流在身体里肆意流窜,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说出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二爸将折叠轮椅推到了床边,很强硬地道:“妈,你别倔,我们先去看看,你要觉得不可以我们再商量嘛。”   说着,就要和大伯一起把人扶起来。   但不知道老人突然从哪里突然来了力气,被两个成年男人拉着都扶不起来,重重地往床上瘫去。   “不,不去...”   柯简受不了了,站在奶奶跟前,拽开他们的手,冷道:“她不想去,你们没看见吗?”   大伯本来就不高兴,被一个晚辈插嘴更是气恼,横眉怒目地指着她就要破口大骂。柯宏突然把柯简掩在身后,声音很低。   “哥,小孩子不懂事,别跟她计较。”   柯勇冷哼了声,不高兴地看着床上的老人。   “妈,你再犟,搞得大家都不高兴,以后没人来看你你就高兴了!”二爸道,手里依旧撑着折叠轮椅。   “你,你们,都让我,在里面老死,”奶奶道,眼角滑过一滴泪,落入了枕头,“你们,不想管我,也不用把我,送进去。我一个人,也可以。”   看见老人流泪,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平和了下来。   “哎哟,妈,你哭啥嘛,只是去看一下,谁说不管你嘛。”   “......”奶奶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流眼泪。   柯简也忍不住地偏过头。   “哥。”柯宏低低地叫了句。   一向不会说话的他,却破天荒地开了口:“大家有什么事,一向都是听你的安排。但现在妈这个事大家都没办法,所以我跟小袁商量了,我们想...”   他眼睛看向袁阿姨。   “我们觉得,要是妈实在不愿意去养老院,也找不到好照顾的人,可以去我们那先住一段时间。”袁阿姨道,“哥,嫂子,我现在排班还比较空闲,平时大多时间都在家,而小简现在也正好放假,可以帮忙看下。”   “我们想的是,先照顾妈一个月,看看有没有好转。”她道,声音温和。   柯简倏地看向柯宏和袁阿姨。   老柯只是用他宽厚的手掌摸了摸她的头。风吹日晒的脸庞黝黑又粗粝,却带着一点微笑。   ·   柯简自寒假放假开始,几乎每天都和奶奶住,有时候柯宏来跟她换班,袁阿姨每天都会过来给他们带饭。   大伯二伯他们,也不好意思让家里老幺把所有事都揽过,非要一人塞给袁阿姨五百块钱,说是辛苦她了。   袁阿姨倒也没推诿地收下了。   柯简给奶奶喂完饭,坐在沙发上,将手机点开。   文渠给她发了条□□消息,说是出期末成绩了,要登一个网站,才可以看见自己的总分。   柯简还没用文渠给她的链接点进网站,就看见12班的班群里已经上传了个excel的表格。   是班级排名。   最后一列,还是对应的年级排名。   柯简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名字,在第三排。   【柯简,总分911,班级第3,年级第9】   她下面紧接着跟的就是宁寒柯的名字。   【宁寒柯,总分903,班级第4,年级第11】   柯简看了眼物理成绩,85分,差强人意,前面都是90出头的,而下面那个人更是百年不变的100分。   柯简奇怪的是自己的英语成绩,不知道为什么才136分。她感觉这次的题并不难,自己做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但感觉本来就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她倒也没多往心里去。   文渠还问,你过年前还要去灵慈寺吗?   柯简回了个“对”。   她已经跟老柯和袁阿姨说了,自己在过年前几天,会像往常那样跟着婆婆去灵慈寺外兜售香蜡钱纸。   不过,她的“主业”还是去卖孔明灯。   一个进价仅一两块,但在除夕前几夜能卖到十到十五块的肥差。   柯简回完文渠的话,就看见消息列表的第一页。有一个灰色的、也很久没跳动过的头像。   从放假那天开始,柯简一直沉浸在一种颓丧又悲愤的情绪里,她没怎么登过社交软件,更别说找谁聊天了。   而且,又能聊什么呢。   他们连面对面地说一句寒假快乐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宁大少爷下一章会出现!   应该还比较甜>3<   某柿发4,这次是真的!! 第38章 坏骨   灵慈寺建于唐朝年间, 佛音悠远,青烟环绕。到了清朝,经过集资修葺一新后, 更是雕栏画栋, 鎏金铜瓦,香火不绝。   而灵慈寺并非深山古刹, 反建于闹市深处。以灵慈寺为中心,周围建起了纵横交错、青砖黛瓦的街坊小巷。   柯简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幼年时代, 她就跟着婆婆来过这里祈福上香。   从初二开始, 婆婆发现了寺外有许多人在兜售香蜡钱纸。虽然只能是抵着过年那段时间才有生意,但短短时间,却收入不菲。   而她更是观察着街坊小巷人来人往, 有一些老板会专门趁这个时间招聘大量临时工。沿街林立着茶楼饭馆, 手工作坊, 卖艺的,摆摊的,热闹非凡。   还有年轻妇女带着自家小孩在街巷口卖孔明灯, 一个要价十到十五块不等。   她留了个心眼, 去香蜡钱纸批发地方的老板好生询问, 才得知这种纸糊的天灯成本价不到两块,净利润简直可怕。   而自己实在无暇兼顾两项生意, 所以跟简珍她们聊天时提了一嘴。本来只是随便说说, 但没想到柯简说自己想去。   天色灰蒙, 冬夜降临。灵慈寺外的街坊小巷接连点了灯,五光十色, 仿佛明亮又流淌着的暖色河道, 编织成了这个城市里四通发达的路网。   柯简呵了呵手。   这是她第二天来, 昨天从七点开始售卖,到晚上十一点,卖出去了近百只孔明灯。直到深夜,她与婆婆一同离去,住在婆婆公司临时搭建的工地活动房里。   今天气温比之昨天更低,白天时还下了一场冷雨。   虽然到晚上已经放晴,但路面有些湿滑,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擦肩接踵的人潮,柯简倒落了个清闲。   但总会有人反其道而行之,觉得这天气反冲去了喧闹,是个烧香礼佛的好时机。   有个穿着粉棉袄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大袋烧烤,一口咬下了个冰糖葫芦,向柯简跑来。   她回头,朝着身后的大人喊道:“爸爸,我想要买姐姐的这个孔明灯,我们等会儿去放好不好?”   面容儒雅,形相清啜的男人看了眼手里都快提不动的糕点小吃,有点儿头痛:“不行,你今天买的东西太多了,等会儿买了也不好放。”   小女孩声音软软地撒娇,而大人显然已经不吃她这一套。她心一横,居然就要坐在地上不走了。   “诶,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不讲道理啊。”男人失笑。看着地上用了小块塑料油布覆地,上面整齐地摞着的孔明灯,小老板自己还是一副清秀又稚嫩的样子,突然来了兴致。   “好吧,这样。我问你个问题,要是你能给我说出两种以上的解决方法,我就给你买孔明灯。”他道。   “好呀好呀!你说!”   “现在我们有一个苹果,只值5块钱,但正好遇见了像春节这样的节假日。你觉得,我们怎么可以让这个苹果卖出超过本身价值的价格,比如10块、20块,甚至100块?”   粉棉袄小女孩有些肉嘟嘟的手戳了戳下巴,偏头思考。   “想到了!”她道,“我把苹果包成很漂亮的样子不就有人想买了吗?我就卖10块!”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好吧,也算。那还有一个。”   小女孩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一时间还想不出来。   柯简安静地听着他们的聊天,对那位青年父亲的问题也思索了起来。   “想不出来?”男人笑了,“那我们得走了哦。”   小女孩不干,直接抱住了柯简地上摆着的孔明灯,耍赖不走,“我要找帮手!这个姐姐肯定会!你没说不能找人帮忙!”   青年父亲哑然失笑,柯简也是。   她对上女孩父亲询问又带着一点笑意的目光,清了清嗓子,“我想了几种比较理想化的情况。”   “愿听其详。”   “其实这是个让产品增值的问题吧,”她道,“要让产品增值,我想到了几种方式。”   “包括说,进行外观装饰、创造新的功能价值、再加工、寻找恰当时机等方式。”柯简总结了下。   “外观装饰,就像是妹妹刚说的进行包装,用好看的外观对物品进行升值。”   “创造新的功能价值,比如说,声称这个苹果是美容养、清肺利喉的,对病人尤其适用。”   “再加工,多增加一些人力成本,比如做成苹果派、榨成苹果汁,这样就不同于简单的苹果了。”   “时机的话,如果现在是春节或是平安夜,我相信苹果都会比一般时候卖的贵。”   “最后......”   青年父亲眼里带笑,重复她的话:“最后?”   柯简看着粉衣小女孩明明娇横却又可爱的模样,垂眼轻笑了下,“如果是自己的子女实在想要,作为父母的,为了孩子开心,100块买个苹果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青年男人被她的话里有话给逗乐了。   “小老板很聪明啊,”他道,从地上拿起了三个粉色孔明灯,“那就请小老板卖三个天灯给我们吧。”   柯简应好。   小女孩高兴地直蹦,“爸爸等下!我不要粉色,我要蓝色的!等会儿我放一个,爸爸你放一个,留回去明天再放一个!”   青年男人答好,给了五十块钱,却收到了四十块的找零。   他抬头疑惑地看着柯简。   女孩脸庞清秀,皮肤白皙,在蒙着一层轻烟一样的雾后,被阑珊灯火照得温润又宁和。   她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清澈:“小老板很聪明,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青年男人莞尔,扶了扶镜框,轻推了下女儿:“快跟姐姐说谢谢。”   粉棉袄小女孩声音很甜,尾音拉得又软又糯:“谢谢姐姐——”   柯简摸了摸她的头,“不客气。”   父女俩刚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柯简身后的一条街巷里,突然传来一道低哑又懒散的声音。   “这位聪明的小老板,”他道,右眼下的黑痣带着点痞色,“给我也来三个孔明灯呗。”   来人丰姿隽爽,五官俊朗,外套就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内搭着一件驼色羊绒衫,连围巾都没围。   柯简面无表情地哦了声,收了他五十块,又递给他三个粉色的孔明灯。   宁寒柯:“......”   “我找零呢?”他问。   柯简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找零?这个孔明灯二十块一个,你买三个,所以我给你便宜十块钱,不用谢了。”   “?”宁寒柯气笑了,“我刚才明明看见你卖别人十块钱三个!”   柯简:“是吗?可能你隔太远眼神不好,看错了吧。”   宁寒柯暗骂了句:“奸商!”   柯简点了点头,欣然地接受了这个称谓,“奸商,听起来就很聪明的样子。”   “.......”宁寒柯默了两秒,双手抱拳,少爷似的打量起了柯简的小摊,开始找新角度刁难人:“你营业执照呢?摆摊经过批准了?东西有产品质量保障么?”   柯简刚要开口,却被一阵喧闹声给打断了。   三三两两个摆摊的人,有人骑着小电瓶,有人跑,有人大喊:“城管来了!城管来了!兄弟们快跑啊——”   柯简一愣,对面的人也是。   “靠,我这么乌鸦嘴的吗?”宁寒柯暗骂自己一句,瞥见旁边人还没什么反应,连忙卷起地上的孔明灯抱在怀里,拉着人就开跑。   风声呼啸,街景一闪而过。宁寒柯的步子迈地很大,尽管柯简的身体素质都算不错的了,却还是跟不上他的节奏。   “等,等下...跑不动了。”柯简道,有点喘气。   宁寒柯这才发现自己还拽着柯简的手腕,连忙松了手,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弯腰按膝的人。   “缺乏锻炼。”他总结道。   柯简抬头看他。被冷风吹过的眼睛带着水光,一向白皙的脸缠着两团红晕,声音断断续续:“才,才不是。”   宁寒柯偏开了脸,似乎在看有没有人追来,声音冷冷地:“哦。”   总算缓了过来,柯简直起身来,拿过宁寒柯手里包成一团的孔明灯,正想跟婆婆打个电话,却没想对方先打过来了。   “小简,你们那边听说城管来了啊?”   柯简应了声:“对。”   “我今天都没在原来那个地方卖香了,都是去了比较偏的地方卖的,”她道,“那你要不要先回去了,我把钥匙给你?”   “不了,婆婆,我在其他地方卖,等会儿我们一起回去吧。”   柯简挂了电话,宁寒柯还在往后看。   “没人追了,”他道。   柯简也往后看了眼,转过头对他说:“刚才谢谢你呀。”   宁寒柯却不轻易接受,下颚一抬,“你还要继续卖这个灯?”   “对。”她道,开始往回走,思索着哪里的人流量比较大,又不会像灵慈寺周围那样有城管巡逻。   “你要是有事,就先过去吧。”柯简回头看了宁寒柯一眼。   “小老板,”宁寒柯声音懒撒,带着一点促狭的味道:“要是我给你打个临时工,你准备给我多少啊?”   柯简从上到下打量了下他,有点诧异:“你干嘛给我打工?”   宁寒柯信口胡诌:“钱刚被你骗完了,现在回不了家。”   柯简:“......”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宁寒柯竖了竖自己的衣领,像增加认可度一样地向柯简继续推销自己:“不是吹牛,要有我形象这么好的帮手,不出一会儿就给你全卖光。”   柯简失笑。   “行。”她道,思索了下,“这样,给你时薪10块,卖5个再给你提成10块。但你要是连1个都没卖出去,就轻提前给老板我滚蛋。”   柯简说到最后自己都在笑。   “好啊!还没看出来,你这个万恶的资本主义!”宁寒柯上去,轻轻在身后掐住了女生的脖子。   在对方缩脖子求饶的时候,也忍不住地偏头笑了。   作者有话说:   牵手牵手是牵手!!   嗷嗷嗷嗷嗷——   btw,那个苹果增值是个很经典的市场营销问题,与之相关的,还有比如说给寺庙里和尚推销梳子的问题。   有人会以【和尚心善,帮我买一把吧】这样卖出去。   也有人会以【香客们蓬头垢面,不能真心礼佛,给香客们买一把】这样卖出去。   还有人会以【卖给香客们平安梳、积善梳】这样卖出去。   甚至还有以【卖香火捐功德款时附赠出去】这样卖出去...   甚至有更多的办法,你们能想到啥?hhh   总之某柿觉得还挺有趣的,所以写了进去。   宝贝们周末快乐!!   明天来看双柯cp在线卖灯!! 第39章 坏骨   柯简和宁寒柯走到了一颗老柏树下。   柏树枝干勾曲, 枝叶浓密,有祈福的红布条挂在树身,像是平白添了件喜庆的冬衣。   这里离灵慈寺不远, 且为经过灵慈寺前门的必经点。   柯简打定主意, 和宁寒柯就地摆开,两人还一人手拿一叠, 柯简给宁寒柯分的还是粉色。   “......”宁寒柯黑了脸,“你就不能给我白色的或是蓝色的?”   柯简摇了摇头, 一本正经:“不行。作为形象良好的员工, 一般吸引的都是异性,粉色正好比较符合异性的审美。”   宁寒柯总算尝到了什么是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刚摆完摊,还没什么人来, 柯简弯腰整理了下塑料封装的边角, 跟站在一旁的宁寒柯闲聊:“你怎么今天会在这?”   宁寒柯脸色一下子沉下去, 几句话简单带过:“家里人到这来拜佛,他们在附近吃饭,我溜了出来。”   柯简听懂了他话里的回避, 很识趣地换了话题。   俩人断断续续地聊天了会儿, 第一个客人朝他们走来。   “你们这个孔明灯咋卖?”他问。   宁寒柯看着柯简, 女生很淡定地回道:“15元一个。”   ......靠,自己果然是被坑了。   那客人不是很满意, 试图杀价:“老板, 便宜点, 我买两个。”   柯简思索片刻,回道:“行, 给你少5块, 两个25, 成吗?”   客人很干脆地掏了钱。   宁寒柯:“......”   妈的,被坑大发了。   等客人前脚一走,他还没来得及找柯简算账,对方反而指挥起了自己:“你去那边,看看能不能主动招揽下客人。”   “第一次问一般就说十五,砍价的你就酌情少一点,买的多的话,五块钱一个也给卖。”柯简吩咐道,自己朝着旁边的人流过去。   宁寒柯被气笑了。   但还记得自己现在“包身工”的身份,手里抱着二三十个折叠的孔明灯,朝另一边走去。   宁寒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情,还挺新鲜。   他相貌出众,身姿落拓挺拔,即便周围人来人往,却仍是非常出挑的那个。陆续有客人找他买孔明灯,女性顾客尤其多。   而有一对小情侣也来找他买灯。   “刚看见有人在放孔明灯,到处都没看见有卖的,总算是找着了。”女孩道,松开了男朋友的手。   “帅哥,你这孔明灯咋卖啊?”她直直地看向宁寒柯的脸,笑着问道。   “15块一个。”宁寒柯回。   “啊...有点贵哦。”女生声音有点嗲嗲的,带着点刻意,“帅哥,能不能便宜点嘛。”   宁寒柯很干脆:“25卖你两个。”   女生还不满意,嘟起嘴,还想继续砍价,而一直被她忽视在旁的男朋友,一下子不高兴了。   “你钱多的很是吧?25块买两个破灯。”他道,语气有点凶。   女生也不高兴了,“干嘛啊?一年才放那么一两次,你至于这么小气吗?”她拿起了宁寒柯手里的两只粉色天灯,还在翻来覆去地打量着。   被自己的女朋友当着别的男人面前骂小气,尤其是这男的看起来就让他相形见绌,旁边人还一副刻意逢迎的样子,让他莫名冒起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你他妈是为了买这破灯,还是自己犯骚为了勾引这小白脸啊?!”他愤怒地问,使劲扯过了女孩的手。   宁寒柯蹙眉,黑夜里,他锋利的五官冷郁又漠然。   “你是不是有病啊!”女生死命甩过他的手,赌气似的,从手提包里拿出钱,塞到宁寒柯的手里,就要买下灯。   而她男朋友又抓住她的手,两人纠缠在一起。   要是宁寒柯只是自己一个人,他早就一走了之,懒得搭理他们。   可是他之前无意往另一边看。女孩面带笑容,向陌生的行人推销着自己的天灯。即使被人冷冷拒绝,也依旧是那副淡然温和的模样。   甚至连一丝不堪都没有。   他看了眼这对情侣,确认了下:“还要灯么?”   本来男人的火气就越积越大,但还没朝宁寒柯发作的意思,这下子跟点了炮仗似的开始骂这个罪魁祸首。   “你他妈一个破灯卖15,你怎么不去抢?”他道。   宁寒柯心里暗骂了句傻逼,但人没发作,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男人本来被他瞅的有点怕,但见他连还嘴都没有,一下子像站到某种胜利高地般,对宁寒柯开始评头论足。   “年纪轻轻不学好,当小白脸到处出来勾搭人。”他啐了口唾沫。   旁边的女朋友却没对宁寒柯有一点歉意或不好意思的表示,反而笑着站在一旁,观看这场两男为自己争执的戏码。   “呵。”宁寒柯耐心告罄,烦躁地快按捺不住。   “宁寒柯,你把钱退给他们吧。”柯简站在他身后,声音清晰又温和。她刚得空,就看见宁寒柯这边像是有人在闹。   宁寒柯侧目,看了她一眼。   “明码标价,爱买不买,我以为这是正常人都知道的常识。”柯简道,把宁寒柯还挡在自己身后,朝那对情侣道:“其实你们不乐意买,我们也不乐意卖。”   她难得有些轻讽的表情,“拿着二十几块钱就来消遣人,是不是有点太无聊、太低级了?”   她拿过宁寒柯手里的钱,塞回女孩手里。对身后人轻声道:“走吧。”   宁寒柯哦了声,跟着人走了。   那对小情侣还想闹,宁寒柯转过头,神色无比戾气地警告了他们一眼。   俩人一下子哑了火。   -   宁寒柯第一次被一个女生护着,这滋味实在有点描述不清。   别扭、奇特,好像还有点...高兴。   他压了压自己嘴角的笑意,打趣地问:“老板,我以为你作为资本家,不会体察我们员工的心情和感受。”   柯简理了下手中的天灯,摇了摇头:“别搭理他们,总会遇见这种人的。但是无论卖与不卖,卖家和买家都是平等的。”   宁寒柯一本正经:“我们卖艺不卖身。”   柯简笑,“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两人倒是没再分开卖了,一起站在老柏树下,等着客户上门。有一个男顾客刚买完没到两分钟,又朝两人走回来,有点尴尬地问:“你们这卖打火机吗?”   柯简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之前有打火机,借给顾客用了,但他放完灯忘还我了,所以我这也没有。”   男顾客朝宁寒柯问道:“小伙子,你有吗?”   宁寒柯摇了摇头,“没。”   男顾客只好去别的地方看看哪里能买打火机了。   柯简却转过头来看他。   “怎么?”他问。   柯简思索了下,摇了摇头。   “有话就说。”   柯简斟酌了下用词,“自主招生那次,我看见保安把你拦了下来......”她指的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当时宁寒柯兜里揣着烟,被守门的保安看到后被迫扔掉了。   宁寒柯想了起来,眉峰轻抬,语气变得有些揶揄:“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关注我了啊。”   “......”你这不被人关注到都难好吧。   宁寒柯扬了扬眉,失笑道:“所以,你以为我抽烟,所以应该有打火机啊?”   柯简不置可否。   “在你眼里,我有这么混?”宁寒柯问,声音低了下去,只有自己可以听见,“我要这么混的话,我早就...”   宁寒柯清了清嗓子,懒散地跟她解释:“要是我说,那烟是汪宇那孙子买的玩的,结果他妈突然杀出来逮他,他就塞进我口袋里了,你信么?”   柯简嗯了声,但宁寒柯反而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你每次露出这表情就跟哄小孩一样。”宁寒柯不高兴道。柯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没哄你。我说的是真的。”   刚认识宁寒柯的人也许会觉得他顽劣肆意又漫不经心,干什么都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渐渐地,会发现他身上纯净又干冽的部分。   像是阳光下的雪松。   柯简和宁寒柯卖得还剩三只天灯的时候,已经九点过了。   柯简道:“卖的差不多了,走吧。”   宁寒柯收了东西,被她领着路,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麻辣香锅门店前停下了。   “老板决定,给员工一点加班福利。”她笑了笑,眼睛弯成温和明亮的模样,“主要是,老板自己也有点饿了。”   柯简回头:“吃吗?”   宁寒柯摆了个“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表情,比她还先推开了门。   “欢迎光临”的声音瞬间响起。此时恰逢夜生活的开始,虽然先前的雨天让人出行不易,但始终抵不住人们对烟火气的热情。   小小的门店,却也宾客盈门。食物的味道充斥着雨后的冷空气里,辛香浓郁,颇为诱人。柯简和宁寒柯找了个角落坐下,桌上还余有老板来不及收拾的碗碟。   柯简领着宁寒柯去冷柜选菜,让后厨阿姨先行打扫。   “你不吃什么菜?”柯简问。   宁寒柯扬眉:“为什么你不问我想吃什么菜。”   柯简略一思索,解释道:“因为一般人都会说,自己不挑食,什么都可以。”   宁寒柯切了声,拖着调子懒声道:“大爷我不是一般人,所以不吃番茄、苦瓜、茄子、黄瓜、豆角、油麦菜、菠菜、香菜、动物内脏....”   “停停停。”柯简头痛地打断道,“请大爷您拿自己想吃的,别念经了。”   宁寒柯轻哼了下,手里被柯简递过了玻璃盆。   “我是一般人,我不挑食,你看着选吧。”柯简主动声明,去前台挑了两杯饮料。   “小伙子,你们的味道要啥?微辣、中辣还是重辣?”阿姨问,递过他们一个圆形号码牌。   宁寒柯朝前台“喂”了声,趁柯简转头,向她重复了遍。   “你吃得了辣吗?”柯简拿过两杯玻璃瓶豆奶,走过来问他。   其实只是句好心的关怀,但落在宁寒柯的耳中却莫名像一种挑衅。   “重、辣。”他道,“谢谢阿姨。”   作者有话说:   是的,宁大少爷又开、始、作、了。   明天见。 第40章 坏骨   麻辣香锅刚端上餐桌, 滚烫的辛辣味直冲鼻息。   柯简盛了两碗白米饭,和宁寒柯对坐。   “你期末考试考?婲得不错嘛。”宁寒柯挑起了个话头,“排名比我都高。”   柯简附和:“确实。”   “......”宁寒柯被噎了下。   柯简看见对面人一言难尽的模样, 有点想笑, 还主动帮人找场子:“但物理还是得向您请教。”   宁寒柯有些受用地轻抬下颚,但又想起来什么似的, “你什么时候找我请教过?”   说来奇怪,柯简确实知道宁寒柯的物理很好, 班上也有很多人找他问题。   宁寒柯讲题时从来没显露过什么不耐烦的表情, 反而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直到给别人讲清楚。   很多时候,倒还是别人怕他不耐烦而装作懂了。   但柯简确实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很想找他问题, 也许是一种自我较劲吧。看看要是真的只凭自己的领悟, 到底能达到什么水准。   重要的是, 害怕自己养成一种一不会就去问人,反而怠于思考和勉强自己的习惯。   “下次找您赐教。”柯简道。   宁寒柯夹了块香豆腐,哦了声, “所以你要学理?”他问。   柯简愣了下, 坦言道:“我还没想好, 得等开学再作决定吧。”   宁寒柯眼睫轻垂,嗯了声。俩人都没有说话, 宁寒柯安静地咬了口豆腐。   我他妈......怎么这么辣!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燃烧了起来, 嗓子眼跟塞了团火进去一样。但他又不想显得自己很菜, 于是强忍着,面不改色地往嘴里送了口米饭。   离谱的是, 这个破豆腐的辣味后劲还十足, 宁寒柯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食道里有个滚烫的东西落了进去。   实在有点受不了了, 他压过气息,咬着吸管,喝了口豆奶。   缓了好一阵,才有点降火的感觉。他鼓起勇气,又夹了个看起来没那么辣的木耳,勉强塞进了嘴里。   ......我日。   他觉得自己现在站起来可以串演个奥特曼里的喷火怪兽,然后把这间房子和这锅子破菜给全他妈烧干净了。   对面的人突然噗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柯简有点忍不住,左手掩住了自己的半张脸,“你快喝点水。”   宁寒柯还以为自己掩饰地很好,殊不知自己半张脸都被辣红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本人已濒临死亡”的气息。   柯简笑得不行,尤其是对面人自作聪明的欲盖弥彰。   宁寒柯一口气狠狠将豆奶喝的见底,歇了好几分钟,才愤愤开口:“不、许、笑!”   柯简点头,贝齿咬住嘴唇,但眼睛依旧在笑。   “好了好了,”她破功,“我去盛碗清水来。”   柯简从消毒柜里拿出个白瓷碗,在旁边接了大半碗的热水,搁在了麻辣香锅旁边。   宁寒柯梗住脖子,还想着说什么硬气的话,却见柯简夹了片肥牛,往清水里搅了搅,然后放回了自己的碗里。   “......”   柯简抬头看向对面凝滞的人,眉眼有些无辜:“我是给自己倒的。”   宁寒柯轻嗤了声,“你就演吧你。”   宁寒柯第一次带柯简去陈老面馆吃饭,也是这样忽悠人,接了碗水,在对方道谢时又自己喝了。   太记仇了!这人!   宁寒柯没水喝,只好将白米饭刨的干净,柯简逗够了他,又去前台要了杯纯牛奶。   “喝这个吧,”她道,“喝牛奶比较解辣。”   宁寒柯却没有要接过的意思,柯简闷头一笑,亲自将吸管拆下撕开,插到牛奶里,递给他,“来来来,您今天辛苦了。”   宁寒柯这才纡尊降贵地抬手接过。   吃完饭,已经快十点了,柯简在前台付了钱,还递给了宁寒柯一百块。   “干嘛?”宁寒柯回忆了下刚自己无意在玻璃柜里看见的影子。嘴外一圈又麻又辣,马上就要肿的像个香肠嘴了,妈的。   离谱的是结账的人却跟他刚好相反,整个人像个被刚剥过壳的荔枝般莹莹发光。   柯简:“给你的工资啊。”   宁寒柯看着这笔靠自己挣来的“巨款”,有点儿新奇,哂道:“跟你开玩笑的,不用给我,反正你也请我吃饭了。”   柯简却很认真地看着他,坚持道:“这是你自己赚的。”   宁寒柯扬了扬眉,收下了这张不算很新的纸币。   -   “不早了,你还不回去吗?”柯简问,和宁寒柯一起出了门。   宁寒柯不答反问:“你怎么还不回去?”   柯简用鞋尖轻踹了下路边的小石子,声音轻和,“我婆婆要卖香卖到十一点过,我等她一起回去。”   宁寒柯哦了声,“巧了,他们在吃饭,不玩到凌晨不会散场。”   柯简抬头看他。   男生长得很高,站在浓郁的夜色里。身后的仿清建筑檐牙高啄,挂着一只精致的六角宫灯,朦胧的灯火,勾勒出他五官的线条。   “那,要不要再去逛逛?”柯简鬼使神差地道。   宁寒柯很爽快:“走啊。”   柯简任由着他带路,结果他站在了一家24小时不关门的便利店门前,还让柯简等着。   宁寒柯拿出来了两只蓝色口罩。   他递给柯简一只,声音在她耳边压低:“大爷带你夜游灵慈寺。”   ·   柯简学着宁寒柯,做贼似的带上了口罩,但仍有点不放心:“真的可以去吗?灵慈寺不是七八点就关门了吗?”   宁寒柯轻抬眉沿,“我有办法。”   其实柯简很想问,为什么要戴口罩,带上口罩不是更显眼了吗...但她看宁寒柯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一下子也忘了问。   俩人站在了灵慈寺的一道很偏僻的朱门外,柯简往后看了看。   “真的可以进去吗,不会被人赶出来吧?”她再次问道。   宁寒柯轻声推开了门。   他跨过高阶门槛,朝柯简轻轻挥了下手。   两人都没说话,静静地打量这个沉睡下来的寺庙。虽然是浓稠的化不开的夜色里,柯简仍然可以看见黛色参天的苍绿古树,曲径幽深的青砖小道,以及意蕴深远的楹联匾额。   空气里还漂浮着袅袅青烟,像是宝殿里刚散开的香火。   柯简的心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轻步在各个庙宇的前殿掠过,细细观赏着。宁寒柯远远看见有个小僧从鱼池处走来,他拉过了柯简的手臂,一起躲在了一扇木雕门后。   木雕门有镂空的复杂花纹,但藏不住人,他们只好悄声挪步,一起躲在一根木柱子后蹲下。   柯简有些紧张,心跳的很快,毕竟她鲜有做这么出格的事情。   而宁寒柯在她身后,心跳的比她还快。   柯简细碎的头发有意无意地擦过自己的脖颈,全然没注意到后背已经贴到了他的胸膛。两人刻意地压下了呼吸,黑夜里,心如擂鼓。   好不容易等着小僧离去,柯简才缓缓地呼了口气,   她转过头,在宁寒柯耳边轻声道:“要不我们还是先出去吧,等会儿被抓住了。”   宁寒柯沉闷地嗯了声。   只是刚起身后,柯简却直直地往他们待的偏殿里走。她站在一座慈眉善目的佛像前,颇为虔诚地双手合十,在佛像前浅浅地作了个揖。   “打扰您清净了。”她道。   她回头,就要走,宁寒柯却站在一旁突然开口道:“你心不诚。”   “?”柯简疑惑。   “人家见佛祖都是下跪的,你鞠个躬也太敷衍了。”他道,轻挑了下眉。   “但我又没求这位佛祖什么啊...”柯简有点哭笑不得。   “那你完了。”宁寒柯道,一脸煞有其事的模样,“这个佛祖管姻缘的,你这样不敬,以后多半嫁不出去了。”   “......”柯简咋这么不信呢。   但无论这是位掌管什么的佛祖,拜拜也总是好的。柯简将地上的蒲团摆好,摘掉了自己的口罩,缓缓跪在蒲团上,还没来及俯身,旁边却传来衣料摩擦过编织物的声音。   宁寒柯跪在了另一边,对望着他的人道:“看什么看,我给我自己未来求姻缘。”   柯简:“......”   你这年纪就求姻缘,多少有点着急了吧。   灯火如豆,被窜入的冷风吹得有些摇晃,明灭的光照在他们脸上。   两个青涩的少年少女,虔诚地向一位根本不知道叫什么,也不知道管什么的佛像叩首祈福。   柯简默默心念。   一愿,家人平安,奶奶早日康健。   二愿,学业顺利,考上理想大学。   三愿,人生无悔,时常满意自己。   宁寒柯打量着女生闭眼细思的模样,轻啧了声。许的什么啊,这么认真,还说没什么所求,该不会真的在思考以后找什么对象吧?   柯简和宁寒柯起身,往木雕门外走。   只是还没迈出门,一位剃度了的和尚站在门外,双手合十,朝他们微微作揖。   “施主,夜深了,早些回家歇息吧。”他道。   柯简回鞠了个躬,有些歉意:“对不起大师,打扰你们清修了,我们这就离开。”   和尚只是微笑,陪着他们一同往正门走。   “宁施主,下次来,还是走正门吧。”和尚依旧是那副和蔼的模样,朝宁寒柯说到。   宁寒柯哦了声,反向他伸出手:“老余,有火柴或者打火机吗,借个火。”   被称为“老余”的和尚笑着摇了摇头,从僧衣里递给他一盒纸壳火柴,在灵慈寺大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   “...你们怎么会认识呢?”柯简很好奇。   宁寒柯拉开了火柴盒,捡起其中一根,漫不经心地回她:“听过禅修营没?”   柯简摇了摇头。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小时候我脾气很倔,还多动症,我妈觉得管不住我,就让我来这体验了七天七夜的禅修生活,希望让我能静下心来。”   “效果怎么样?”柯简问。   宁寒柯轻嗤了声,反问她:“我们刚才怎么进去的?”   “......”   “太无聊了。诵经、礼拜、听讲座、坐禅...还天天吃没什么鸟味儿的素斋!”宁寒柯道,有点不爽,“所以我到处找机会,趁别人不注意就窜出去玩。主要是......一到晚上我他么饿的想啃床。”   柯简有点想笑,似乎都可以看见宁寒柯当时张牙舞爪的模样。   “那你回去你妈妈怎么说?”   “怎么说?能怎么说,当然是第二年继续送进去了。”宁寒柯黑着脸,从先前装有最后三个天灯的收纳袋里拿出一个来。   “...好吧。”柯简道,“你要放天灯?”   宁寒柯嗯了声。   街道上人群散去,城市重归宁静。偶有呼啸而过的车辆,却显得更加静谧。   柯简托着天灯的外笼,等着宁寒柯用火柴点蜡。   刺啦声响起,天灯渐渐被气体充鼓,马上就要脱手而去。   “柯简。”宁寒柯喊了声,低头看她。   “你刚刚,在寺庙里许了什么愿?”他问道。   柯简很坦诚:“家人平安、学业顺利、人生无悔。”   宁寒柯哦了声。   “怎么了?”天灯里的蜡烛烧的热烈,明亮了她柔和清丽的脸。   “没什么。”宁寒柯托着天灯的底部,眼睛轻垂。良久,才缓声道:   “但你现在可以再贪心一点。”   天灯冉冉升入夜空,越来越小,变成了一个愈发虚幻迷离的点。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宁大少爷要戴口罩呢...有没有宝子知道哈哈哈哈   and,宁寒柯是有点心机在身上的吧!   胡诌两句就骗的柯总和他一起拜天地了(某种意义上   宝贝周末快乐!!   今天的某柿好早!! 第41章 坏骨   柯简被宁寒柯送到了尾巷口。   柯简朝他点头致意, 两人就此分别。她双手交叉摩挲了下,朝婆婆的小三轮车跑去。   “婆婆,要收拾了吗?”柯简问。   婆婆从黑布裤子里掏出了老年手机, 屏幕中有个无比大的“23:12”。她笑道:“走吧, 今天估计也没啥人来了。”   柯简帮她将东西放回小车上,婆婆载着她往住处赶。   子夜十二点, 柯简从被窝里起身。她披了件羽绒服,去上了个厕所。洗完手, 却全然没了睡意, 干脆站在窗户前,看外面荒芜一片的沙地。   “但你现在可以再贪心一点。”   柯简往窗户呵了口气,在一片薄雾中写下了这排字。   可人太贪心总会变得患得患失的。最可怕的是, 任由这种缥缈而落不到实地的感觉牵动自己的喜怒哀乐, 变得不冷静, 开始失控......   一切都变得天翻地覆。   在尚未有成熟心智和足够能力的前提下,她得先学会忍耐与等待。   道理都明白。   但人总是这样。从各种角度出发,劝解开导自己, 却总忍不住胡思乱想。一边自我和解, 一边钻牛角尖, 永远心易足,永远意难平。   就如同她其实都懂, 却依旧站在这里。再怎么放大自己的钝感, 模糊掉自己的即时感受, 都不可能真正地无动于衷。   柯简叹了口气,用掌心拂去了窗户上的水雾。   玻璃窗上映着一张模糊的脸。苍白消瘦, 是最乏味而平凡的长相, 没有一点属于青春女孩的明媚与活力。   不过自己还挺喜欢。   就这样挺好。自己满意自己就很好了。明白自己是谁已经很好了。   -   除夕前夜, 柯简和婆婆总算收了工,准备去简珍家吃顿饭。   前几天晚上,自己站在窗户前有点儿着凉,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咳嗽了起来。柯简也觉得奇怪,自己以前的身体从没这么差过。   这读书半年来,又是骨裂又是牙疼又是感冒咳嗽的,大大小小的病痛不断,十分扰人。   回去得好好锻炼下,她想。   她和婆婆一起落座,简珍在她对面,陈欣在她侧边,而叔叔却不在。   听妈妈向婆婆解释道,说他回老家了,好像在修缮什么老家房子之类的。   柯简心里松了口气。   一顿饭吃的大家都挺开心,柯简虽然像往常那样,几乎是她们问一句,自己才说一句,但也算得上其乐融融。   “小简,你还有点咳嗽,得少吃点腌卤的菜。”简珍道。   柯简点了点头,夹了一筷子糯米鸡。   饭后,柯简本来想帮着简珍洗碗,却被她微笑着拦过,说让她休息,等半个小时后再吃点药,多喝些热水。   柯简和陈欣一起坐在沙发上,她看手机,陈欣看电视。   August:【图片】   August:【看到没?】   柯简点了进去,是一大片的雪景。盖过了家家户户的屋脊,厚厚一层,绵软又厚实。房檐处还倒挂着晶莹的冰锥,仿佛长出了自己的牙齿。整个天地都是雪白的一片,像是一场干冽纯净的美梦。   江上清风游:【好漂亮】   江上清风游:【你回东北了吗?】   August:【这不是重点】   August:【重点是,让你见识下爷爷。】   柯简想起上次溪城初雪,她兴奋地无以复加,而旁边的宁寒柯却意兴阑珊,说这雪跟他们那边的比,是爷爷给孙子开门,小的到家了。   江上清风游:【那你们那边可以堆个比人还高的雪人了!】   江上清风游:【好羡慕TvT】   宁寒柯回消息的手都顿了下。   第一次看见这人发感叹号,还加了个卖萌的颜文字。   他轻啧了声,真没见过世面,至于么。   反正在房间里闲来无事,他干脆穿上了毛衣和外套,又从书桌上捞起手套。   “奶奶,我出去下。”宁寒柯道,拉开了门。   “外面下大雪,冷得很!你出去干啥呢。”老人问,还从衣帽间上取了跟羊绒围巾递给他。   “堆雪人。”宁寒柯道,围上了黑色围巾。   奶奶有点放心不下地站在玄关处看了眼。   真是奇了怪了,也就小时候有点堆雪人的兴致,这几年都是待家里吹暖气,哪愿意去冰天雪地里挨冻啊。   ·   柯简从帆布袋里拿出了个粉色的盒子。   陈欣在一旁看《猪猪侠》看得无比认真。柯简犹豫了下,还是将东西收了回去。等着明天走的时候给吧,她想。   吃了药后,柯简睡得很早。   她完全没看见,那位ID叫做August的人,又给自己发了条新信息,依旧是一张图片。   图片里,有个半树高的雪人。很圆润的脑袋上,安有像奥利奥一样的饼干制成的眼睛嘴巴,以及一只胡萝卜做成的鼻子。   两只粗细相似的断树杈斜插在下半身处,两颗雪球的交汇处,是一只黑色的围巾。   她第二天才看见,回消息过去后,对方却不理她了。   柯简有些奇怪,但也没特别放在心上,只是和老柯袁阿姨一起,到唯一还开着的大超市里买了些生鲜和蔬菜。   他们要在家里煮火锅。   奶奶也被接来和他们一起住,但因为一套二的面积始终有限,柯简只得睡沙发。   老柯总觉得有些不好,柯简倒不觉得。以前她跟奶奶住的时候,初三学习的晚,也睡了将近一年的沙发。   下了底料的火锅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气泡,在电磁炉的加热下,锅底的颜色渐渐变得红火。   窗外传来了接连不断的烟火声,所有人的电视里都演着春节联欢晚会。   奶奶也难得精神地上了桌子,在一旁吃了好几口专门为她做的清淡小菜,笑呵呵地又在沙发上坐了会,但总归精力不济,还是先躺回床上睡下了。   柯简的手机界面一直在断断续续、安静地亮。   不时地有人在跟自己发新年祝福,群聊消息也是一片99+,但宁寒柯却还没回自己。   柯简给李萍也回了个新年快乐。   李萍回老家后,虽然两人联系不多,但每逢节假日,却还是会聊上两句。李萍说,她在新学校里过得挺好的。   虽然很明显地能感觉到教育资源的差距,但对她来说,反而压力没那么大了,上课也能跟上了。   柯简也为她高兴。   文渠道,柯总,新年快乐,明天还出来放鞭炮吗?   夜越来越深,外面的天空却被绚烂的烟火照得宛如白昼,柯简突然有些想守岁。她几乎没有有超过12点睡觉,也算难得的体验了。   十一点半,老柯和袁阿姨也睡觉去了。柯简将电视的音量调至一格,却没有看,只是当做一种热闹的背景音。   August:【哦】   她的手机页面突然弹出这样一条消息。叮咚一声,像是一只小石子被抛进了水中。   柯简弯了弯唇角。   江上清风游:【真的很好看,我都没真正见过】   宁寒柯却愣了。昨天突然心血来潮地去堆雪人,在零下二十几度的夜晚冻了一两个小时,回来鼻子就堵住了。   早上起来,本来要回柯简消息的,但突然也有点儿记仇,想让对方试试等半天消息的滋味,想着中午再回。结果脑袋越来越沉,整个人软绵无力,吃了奶奶拿过的药后,一觉直接睡到了刚才。   倒没想到柯简现在还没睡。   他随意吃了点奶奶热过的饭菜,一边敲字,一边打开了电脑。   August:【你还没睡?】   江上清风游:【不是很困,今天想守岁】   August:【哦】   August:【那有没有兴趣,跟我下局象棋?】   柯简迟疑了下,在浏览器里下了个手机Q.Q游戏大厅。   江上清风游:【来吧。】   August:【先说好,输的人有惩罚】   江上清风游:【你要跟自己过不去?】   江上清风游:【我倒是没问题】   宁寒柯轻呵了声。   他和柯简联机,在线对弈。   宁寒柯一边拿着手机,一边在电脑上点了个人机模式。   【普通、困难、大师模式?】   宁寒柯还谦让着选了黑子。他一边等着柯简出手,一边点了下鼠标。   【大师模式】   柯简这次输的很惨。   她连20分钟都没拖够,就被宁寒柯的杀了个干净,四五个零碎的棋子摇摇欲坠,终于在对方的围剿下回天乏术。   柯简还沉浸在刚才的棋局里,有点儿难以置信。   August:【中国象棋,也就这样】   August:【随便研究半个月,不就信手拈来?】   江上清风游:【...行吧,什么惩罚?】   August:【没想好,你先欠着我】   十二点,新的一年。   柯简背上了一笔债。   -   自那天开始,宁寒柯随时有空没空地找她下棋,跟每日例行事件似的。   柯简有赢有输,但输的时间偏多,赢也是险赢。   大概真的有这样的人吧。当他想做成一件事时,就会立刻认真地去钻研,不研究透彻不达到目标就不停歇。   柯简倒也没什么多难堪的心情。   对她来说,下象棋不过是种消遣方式。因为小时候放学家里没人,她就经常去路边瞎逛。有一次看见有两位老人在下象棋,他们一旦想好怎么下,就会将手中的棋子狠狠地拍在棋盘上,仿佛真在沙场上大刀阔斧地对峙厮杀。   柯简就是被那清脆又响亮的声音给吸引去了目光。   但宁寒柯却沉溺于此,还以各种不留痕迹地自夸和捉弄她为乐。更过分的一次,在柯简输的时候,让她发一句“我是猪”的语音给他。   柯简:“......”   但自己也不是输不起的人,拿定注意,打算发一条“我是宁寒柯”的语音过去。   猪=宁寒柯。   同义替换,也没什么问题吧?   想法很好,但自己却一个手误,将语音输入点成了语音通话。   对面人虽然愣了一秒,却也马上接起。   “这么真诚?还要跟我连线说?”宁寒柯的声音有些沉闷,却依旧可以听出他心情很好。   柯简默了下,倒也没挂,缓缓开口:“嗯。”   “说吧。”   “我是宁寒柯。”   “......”   柯简以为对面人被气的没说话,而宁寒柯却一直在重复对面人的叫自己名字的声音。   宁寒柯。清越的开始,收敛的尾音。   没有一点勾人的意味,落在他耳边,却痒的像猫挠一样。   良久,他才愤愤地说道:“你才是猪!”柯简失笑,有点儿没缓过气来,忍不住地又咳嗽了两下。   “...又生病了?你怎么这么菜啊。”宁寒柯起身,将窗户开了条缝儿。冷风送雪,飘到了窗沿上,他的视线望向南方。   柯简:“我也不想,已经喝了很多枇杷露了,但是好像没什么用。”   宁寒柯轻嗤了声,“真菜。”   他主动地挂掉了语音通话。   ·   晚上九点过,柯简收到了宁寒柯的一条消息。   August:【记得你还欠我笔债没还吧?】   江上清风游:【怎么了?】   August:【要债】   江上清风游:【...行吧,你说】   August:【下楼】   柯简很懵,下楼干什么?她回了个问号过去,而宁寒柯的语音通话却在另一端同时响起。   “怎么,你想耍赖?”他的声音伴着呼啸的风声。   柯简呆呆地道:“不是...但是...你让我下楼干什么?”   “哦。”他道,“那是因为——”   “我耍赖了。”   ·   清源河,以前有家卖碟片的店。   宁寒柯站在冷风里,垂眼看着在治理后已经变清澈的水流。   他没有戴手套的双手抱了个泡沫箱。泡沫箱底部盛满了冰与雪,旁边还塞有一颗乌黑的冻梨。   最中间的,是今天刚堆成的,一只小雪人。   作者有话说:   宁大少爷好骚啊(不是   怎么能干这种骗人的买卖呢!【做得好   感谢阅读 第42章 坏骨   柯简早不住在清源河边上了, 但却也离得不远,只需要不到十五分钟的脚程。   她提着客厅的垃圾口袋,跟老柯说了句, 自己出去转转。老柯说太晚了, 记得早点回来,注意安全。出门把红围巾给围上, 小心着凉。   柯简应好。   她走在路上,越来越觉得宁寒柯是不是又在捉弄自己?谁会昨天人还好好地在祖国北部过年, 今天就回南方小城了。   大年初五, 大晚上的,还不是回自己家。   想通此节,她散开了轻微蜷缩的手指, 将围的有些紧的红围巾给散开。   清源河的河道并不宽, 水流舒缓, 在月光下泛着浅浅的波纹。她看见了清源河边上,伫立着一道熟悉的挺拔背影。   大概她习惯了这样。在没出现最终结果时,总是先预设困难, 降低期待, 等到真正实现的时候, 就变成了一场天降惊喜。颇有些取巧意味。   他真的在这里。   他为什么在这里。   柯简突然有点儿不太敢往前踏步了。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恢复成了同往常一样的淡然模样。像是寻常寒暄般, 她在宁寒柯的背后轻声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宁寒柯转过来看她。   他像是挨了酷刑似的, 脸色都快被冻青了, 整个人五官都有点儿僵硬。   “你...”   宁寒柯却二话不说将手里的泡沫箱递给她,“快快快, 等会儿化了。”   柯简接过时无意间碰到了他的手, 冷的她倒吸气, 仿佛一块坚冰。   她在宁寒柯的注视下将泡沫箱打开,袅袅白雾随之升起。柯简难以置信地看着箱子里的小雪人。   雪人周围垒了厚厚一圈的碎冰块,像是建立起的一座城堡。   “怎么...怎么会有雪人,还没化掉。”柯简呆呆地道,用指尖碰了碰雪人的身躯。润过雪水的绿枝都变得鲜亮了起来,仿佛初春里刚抽的芽。   宁寒柯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拭过开始淌水的泡沫箱底部,“只要本大爷想,当然有办法做到。”   他还从箱子的侧边,拿出了一只乌黑的冻梨。   “等会儿你把这个拎回去,放到冷水里解冻,等化透了就可以吃了。”他道,提了下梨梗,“润嗓子的。”   柯简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眼看向雪人,声音闷闷地:“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宁寒柯将双手塞进兜里,好整以暇地道:“前几天跟你下棋,我一边用手机,一边开了电脑,电脑里我选了大师级的人机模式。”   “你每走一步,我就在电脑上按你的走法点一次,再根据电脑给的反应在手机上跟你下棋。”   “......”柯简忍不住笑了。   真不愧是他能做出来的事,亏得她还以为宁寒柯是在认真钻研。   “以前听有个土包子说,她从没见过真正的雪人。”宁寒柯伸出了手,扶着清溪河旁的石栏,“而我多少有点仁慈之心,想着骗人不好,回家路上就顺道带来给土包子见见世面。”   “土包子”本人却没有像之前一样或嗔或笑。   她就一直安静注视着宁寒柯,看他发乌的手指,被冻白的嘴唇,以及明澈的眼睛。在对方都有些招架不住她的对视而偏头时,才缓声道:   “可是,你这样,‘土包子’却觉得惶恐。”   宁寒柯转过来凝视她,“惶恐什么?”   “你听过‘奥德修斯’和‘海妖塞壬’的故事吗?”柯简问。   在对方摇头时她又接着道:   “《荷马史诗》里,大英雄奥德修斯在特洛伊战争后凯旋而归,率领船队回国,但在经过墨西拿海峡时,受到了海妖塞壬歌声的诱惑。塞壬的歌声宛如魔音,闻者失神,虽然奥德修斯让船员们将耳朵捂住,但却依旧改变不了轮船触礁、海员沉眠的下场。而只有他,靠着把自己拴在桅杆上,才侥幸活了下来。”   宁寒柯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反问她:“你想说,我在勾引你?”   “......”柯简默。   用词倒也不必这么直接。   宁寒柯呵了声,问她:“先理理逻辑,你说,一个人会受勾引的前提是什么?”   柯简被迫抬头看他,干巴巴地回道:“因为她自己...也心神不定了,抵不住诱惑。”   宁寒柯长长地哦了声。   他无声轻笑了下,又接着道:“也不全对。”   “你应该说——这个诱惑人的海妖也很有魅力。懂么?”他双眼轻敛,俯瞰她,带着一点儿得意和笑意。   他自己说完都有些脸热。   “...可是人们都说,奥德修斯战胜的不是塞壬,而是他自己。”柯简道,第一次在宁寒柯面前露出自己的不自信,“但奥德修斯只有一个,大多数人,只是书里连名字都没有的、一名普通船员。”   “这样啊...”宁寒柯仰头思索了下。   下一秒却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道:“那你以前还说你有男朋友了,还很帅?”   柯简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的思维怎么这么跳脱。她叹了口气,解释道:“是啊,我从五年级开始,男朋友就是胡歌了,不帅么?”   “......”宁寒柯其实早就猜到了。八班的那男的,一看就是单相思,还不知廉耻地天天纠缠他同桌。   但亲耳听到毕竟是另一回事,他使劲压下自己往上翘的嘴角,故作冷淡:“无聊。”   柯简看了眼怀里开始化掉的雪人,摁了下手机边沿的键,一看都快十点了,不仅有些担忧地道:“这么晚了,你等会儿怎么回去?”   “这个你不用担心,有人接。”宁寒柯道,从衣兜里摸索了下,“给。”   他帮柯简拿过泡沫箱,而柯简手里被塞过了,一整块半手掌大的薄荷糖。   “你想做奥德修斯,就去做吧。”宁寒柯道,“我不当诱惑人的海妖。”   “我也可以当她船后的守护神。”   柯简眼睛有些热。手里被塞过的薄荷糖被冻得坚硬,她使了半天劲都没有掰断。   宁寒柯将泡沫箱搁地上,从她手里拿过,嘎擦两下,将薄荷糖从中折断。他们一人一半,站在石栏外,分别掷入水中,像柯简六岁时那样。   月光如洗,在河面打水漂,会让糖果长出翅膀。   -   宁寒柯一直将柯简送到小区门口。   等到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楼宇里,他才转身,回到一辆不远处的SUV上。   “我他妈,你泡妞泡的老子快被冻死。”宁昱晓道,又狠狠吸了口手里的烟。   “辛苦了哥,改天请您吃饭。”宁寒柯道,将脖子上的红围巾取下,仔仔细细地叠好,闻着围巾上淡淡的皂荚香,突然开口道:“你先别抽了。”   宁昱晓怒道:“为了让你那什么破雪人不化,老子连续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你还不让老子开空调!现在还不让老子抽烟?!好啊,我现在就给姑妈打电话,我告你早恋!”   宁寒柯淡道:“早恋个屁。”   宁昱晓疑惑:“那女生拒绝你了?不能吧,你好歹也长得一副人模狗样的。而且,你他妈哪里窜出来的红围巾?”   宁寒柯懒洋洋地:“无、可、奉、告。”   宁昱晓:“???”   这狗东西到底搞什么玩意儿啊。没谈恋爱,又没失恋的样子,还一副八百年没见过红围巾的嘚瑟样。   他无语,却还是将导航打开,准备从平城导到溪城。但一看到之前的导航记录,就更气了。   这少爷说非要去什么清源河,结果地图上根本就没有!   到处找人问,用各种搜索引擎,才在平城清源河和以前附近开过一家卖碟片的店的双重条件下,确定了位置。   而少爷其人,正好整以暇地落座在副驾,拿着手机跟人聊天,全然没感受到他怨怼的眼神。   August:【到家没?】   江上清风游:【到了】   August:【哦】   August:【对了,你到底选文选理?】   江上清风游:【先保密。开学见QvQ】   切。   还开学见,说个话都要弯弯绕绕。   又发颜文字。   卖什么萌,无聊。   宁昱晓将车打燃火,又掉了个头,余光一瞥,这臭小子的嘴角就没有下来过,都快他妈的跟太阳肩并肩了。   他幽幽道:“你再说一遍——”   “你真的没有在谈恋爱吗?”   ·   柯简回家,将泡沫箱里已经化掉的雪人一点点移出,又把春节亲戚送的装糖的玻璃盒洗过,一点点地将残雪给放进去。   她强行把跨越了大半个中国的雪给冻进了冰箱。   老柯还乐呵着给她腾位置。   “你这个同学人不错嘛。”老柯说,“从那么远的地方回家,还记得给你带特产。”   柯简也笑。她把冻梨泡入了冷水中,一点一点地等它化开,敲掉冰块后,才放进盘子里。   老柯还从牛奶上给她掰来了根吸管。   绵密甘甜的梨汁一点点地滑入食道,像小时候看《西游记》里齐天大圣闯入蟠桃会,她馋了很久的玉露琼浆。   柯简牙齿都有些被冰的打颤了,但脸却红的不行。   怎么一激动。   把围巾都给人戴上了...   作者有话说:   大声告诉某柿甜不甜!!   哈哈哈,感谢阅读 第43章 坏骨   初春已至, 乍暖还寒。   柯简收拾好了行李和家人道别,站在小区门口,等着文渠和文叔叔。   闲来无事, 她捏着白色手机, 想到昨晚的事。   宁寒柯给她发消息,问英语作业写完没, 能不能借他“借鉴”下。柯简铁面无私,让他自行开夜车。   随后, 还附了句, 以后在学校里,他们还是少交流,当那种不太熟的同班同学。   柯简虽然并不太在乎别人对她的看法, 但人总免不了会被别人的闲言碎语所困扰。最重要的是, 空穴来风至多让人无奈气恼, 半真半假却易让人草木皆兵。   这样太累了。   而宁寒柯却很久都没回她的消息。当柯简以为他去补作业了,跟他发了句明天见时,这人却秒回了句:“跟不太熟的同班同学也要发明天见吗?”   “......”柯简默。“跟不太熟的同班同学聊天, 都是这样表面寒暄的。”   宁寒柯发了个哦。   柯简失笑, 这个人啊。   一辆黑色轿车直直地朝她的方向开来, 并在离她不远处停了下来。   文渠过了个年,整个人焕然一新, 变化大到让柯简都吃了一惊。他不仅个子窜了一截, 人还瘦了一大圈, 最重要的,他脸上的那种神情。   文渠拿过柯简的行李, 给她塞到后备箱里, 都没怎么跟她说话。不是往常那样被柯简的冷笑话给搞沉默, 而是一种真正的安静。   柯简第一次在文渠脸上看见成熟。   他们不咸不淡地聊了会儿天,而文叔叔也难得没有话里话外的找文渠的刺儿,反而用一种有些复杂的表情偷偷打量着自家儿子。   越靠近溪楠中学就越堵,柯简和文渠只好跟以前一样在学校不远处下车。   文叔叔抓住机会,有些担忧地问了下柯简:“小简,你跟文渠玩的好,你知道他这寒假是不是受了啥刺激?”   柯简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之前说去看一个同学,玩了两天才回来,回来人就变了。不爱说话,还主动开始打扫卫生,洗菜洗碗,一到晚上就出去跑步。”   文叔叔有些怅然地望着文渠的背影,“以前总盼望他懂事,等他好像真的懂事了,我和他妈也没有很开心。”   他笑了下,“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啥。好了好了,你们快去报名吧。”   柯简朝文叔叔点了点头,“不管之前还是现在,文渠被叔叔和阿姨都教的很好。”她道,拉过行李箱,去追文渠的脚步。   她拍了下文渠的肩膀,对方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怎么,”柯简道,“变帅了之后就不理人是吧?以前的你我爱理不理,现在的你我高攀不起?”   “去。”文渠被逗笑了。   “你寒假里...去找李萍了吗?”柯简问。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问了出来。   文渠嗯了声。   “她还好吗?”   文渠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视线放在远处,缓了会儿才道:“挺好的吧。”   柯简不再追问。   比如为什么不叫上她。   比如为什么他的变化这么大。   比如为什么要加一个不那么肯定的语气词。   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即使离得再近,彼此不断重叠,也会有交汇后分离的片刻。   ·   宁寒柯时不时地看着旁边还空着的座位。   这位不太熟的“同班同学”,不至于走错班了吧?难道昨晚不是给自己暗示,以后要少交流?   她不会跑去文科班了吧?   那就不用少交流了,直接埋土后黄泉见吧。   怎么还不来啊。   靠。   他和陈科一样,都少了个同桌,两人像是在相亲角看别人热热闹闹而自己形影相吊的旁观者。   宁寒柯无聊,懒洋洋地找陈科搭话:“你同桌呢?”   陈科转头:“表哥,你不知道?黄橘子去文科班了啊。听周老师说,我们班有八个去文科班的。”   “哎,以后都没有零食可以顺了,也没人像黄橘子那样一点就炸,好玩的不行。”陈科叹气,突然有些怀念。   “诶?”他这才发现宁寒柯旁边的位置也空着,“不是吧?难道柯总也去学文科了?“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宁寒柯一下子黑了的脸,反而有理有据地分析道:“不过她语数外那么强,文综也好,学文科估计直接都年级第一第二了,挺好。”   他用一种同病相怜的眼神看向宁寒柯,却被人直接用巴掌将脸推开。   “转回去。”   “我靠?”陈科不服,“表哥你是不是还因为昨晚我没给你抄英语作业不高兴?我那是不想吗?我那是自己也没做啊!”   陈科还在逼逼赖赖,而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请问,你旁边有人吗?”问话的女生长得挺好看,眉眼明亮,鼻骨高挺,看人的时候落落大方。   她问宁寒柯。   宁寒柯看了她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有人,等会儿就来。”   女生说了句不好意思,宁寒柯摇了摇头,“没事”。   陈科等那女生走了后才压低声音道:“哇!这是别班转到我们班来的吗?长得还挺漂亮的。对了,你知道柯总没读文还是留在我们12班吗?”   我知道个屁。   宁寒柯没接话。   柯简拖行李箱时,一只车轱辘莫名卡在了下水道间隔,文渠还以为她又在恶搞,在一旁冷眼看她演戏。结果柯简拽了半天着急的不行,他才走过去,发现是真卡住了。   于是,他上手直接一个蛮力,轻而易举地把行李箱扯了出来。   当然,少了个轮子。   两人沉默地对望着......   柯简哭笑不得,只好将瘸了腿的行李箱提着走,文渠有些尴尬地帮她拎过。就这样磨磨蹭蹭,柯简跑着去教室的时候他们都开始发新书了。   “呼——”柯简从后门猫着腰,轻轻落座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她跑的急,一下子没能缓过劲,只得压下声音不断地调整呼吸。   她来得晚,坐的又是最后一排,所以发到她这里的书都是经过前面人挑选过的,有几本书不是封面有折痕,就是内页有破损。   化学书有两页还连在了一起,没被裁开。   柯简从笔袋里拿出尺子,将纸张分开。当她刚将多余的部分沿着尺子边缘给撕掉,一摞书就被旁边人给拿了去。   宁寒柯将那一摞书挨个龙飞凤舞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自己的新书都扔给了柯简。   “不用谢。”他拖着腔调,慢悠悠道:“这是不太熟的同班同学应该做的。”   柯简:“......”   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吧。   周老师站在讲台上,趁学生发完书,顺道讲了两句:“从今天开始,大家都是12班的学生了,有几位同学是刚转来的,来给大家介绍下。”   有几位面孔不熟的同学依次站到讲台上,说了些大差不差的自我介绍,最后,是位长得很明艳漂亮的女生上台。   “我叫陈灵珏,灵秀的灵,珏是一个王一个玉的珏,和春眠不觉晓的觉字同音。我是从B班升上来的。大家都很聪明,学习也很好,但我也不笨,不然也不能和大家一个班了。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多切磋交流。”她道,轻微鞠了个躬。   大家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   这其实并不是个很讨好的自我介绍。   虽然大家面上都不说,但都不会太喜欢这种锋芒毕露又充满硝烟味的自我介绍。但柯简却从心底地敬佩这个女生。   毕竟私下里暗暗树敌,在各科成绩上锱铢必较的人太多,敢当面直说的人却太少。   “好了,”周老师道,“无论大家以前是怎么样,现在进入了新学期,就是新的开始。”他挥了挥手——   “我们把座位重新调一下。”   ·   柯简下课后找周老师换了下座位。   周老师把之前的四个大组全部分开,每个人单独位于一列,没有同桌。其实对柯简和宁寒柯来说,无非是中间空了个过道。   但柯简却找老师换到了前面一些的位置,说自己在最后一排有点看不清。   周老师很爽快,让第四排的一个男生跟她换了座位。   柯简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很明显地看到宁寒柯的脸色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宁寒柯真正生气的时候,反而并不像平时那样吹胡子瞪眼。   他只在柯简耳边轻飘飘地落了句话——   “满意了?”   声音低沉磁性,却没什么情绪。   柯简默默地叹了口气。理智告诉她,还是离宁寒柯远一点比较好,毕竟人的精力有限,不要太过于相信自己的自制力。但从情感上来说......   柯简把新书摊开,先看起了物理必修二。寒假的时候她提前预习了下,刚好学到了匀速圆周运动。   还是先好好学习吧。   -   周二下午最后一节是音乐课,在艺术楼二楼。六面体凳跟原来教室布置的一样,老师干脆让大家按以前的位置坐,新同学随意穿插或坐后面就行。   这种课早被学生定义为放松课,很多人带了作业去写,老师在上面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宁寒柯坐在柯简右边,没跟她搭话。   柯简捏了下音乐书的书角,想了想,还是主动跟他搭话:“你...”   但看宁寒柯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柯简缄口,干脆从书包里掏出了生物练习册,写了下孟德尔豌豆杂交的预习提要。   正当她写下性状和相对性状的语义概念后,旁边人却不知道从哪拿出支笔在转。宁寒柯左手转完右手转,拇指和食指转完,拇指和中指又一起配合转。   柯简余光一直被他笔的残影所占据,忍不住又开口:“你......”   宁寒柯还是没理她,又从书包里拿了草稿本,不知道在上面写写画画什么东西。   柯简再次缄口,重新看向手里的题。在旁边人有些烦闷地“哗啦”翻过新页时,柯简总算朝他完整地说完了一句话:“宁寒柯...”   低声柔和,尾音拖得有些长,透露出一点委屈和求和的让步。   宁寒柯在心里轻啧了下,总算愿意搭理她,纡尊降贵地瞥了她一眼,“干嘛?”   柯简看了眼手里的生物练习册,默道:“你吵着我写作业了。”   “......”宁寒柯脸上的颜色精彩纷呈,差点儿没把手里的笔杆子给撅断了。   柯简云淡风轻,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她忍着笑继续埋头刷题,写着写着,突然有个纸团一样的东西被扔到了她摊开的书上。   纸团都带着点生气的劲儿,还连着弹跳了两下。   柯简将纸团打开——   上面用黑笔画了三只猪,而三只猪的下面是一排很小的字。   【四、只、猪、疯、狂、对、视。】   柯简:“......”   她转过脸,有些无语地看向宁寒柯,而对方轻抬下颚,似乎在等她的观后感。   “你真的很...”柯简想了想,把幼稚两个字吞掉,“很,不错。”   她哄孩子似的,在生物练习册后拿出了张物理试卷,是她昨天在学校超市里买的天利38套。   “您没事干,不如,赐教下?”柯简道,将试卷往他那边挪。   她语气诚恳,态度谦和,一副真心向人请教的谦逊模样。宁寒柯懒洋洋地伸过手,看了几眼题目,然后大佬般四两拨千斤地随意点拨了几句。   柯简看他随手圈下的几个词,和几排字迹,很配合地点头。   讲完了,柯简还很狗腿地道:“明白了,你讲的很清楚。”   宁寒柯又恢复成那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   柯简暗暗有种预感,抿了下嘴,尝试着开口:“以后,我上音乐课可以找你问物理题吗?”抢在他还没开口的当儿,她还补充道:“不会耽误你很久的。”   宁寒柯哦了声,语气疏离又冷淡。   “不太熟的同班同学,也会经常找人问题吗?”他问。   柯简:“......”   虽然宁寒柯没再说什么,但柯简却有种莫名其妙哄好了人的感觉。   作者有话说:   宁大少爷真的好傲娇一男的啊。 第44章 坏骨   柯简在寒假的时候, 梅老师借了她三本书。其中两本都是金庸的武侠,还有本,是费孝通先生的《乡土中国》。   柯简返校的第一天估计老师比较忙, 所以今天才想起来去找梅老师。   图书室依旧是那副干净明亮的样子, 柯简揣着边缘贴着条形码的书,轻声敲了敲敞开了的门。   梅老师抬头看她, 温柔地笑道:“来了。”   柯简弯了弯唇,轻轻颔首, “梅老师, 我来还书。”   梅老师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她的借阅信息。柯简看见,这一页纸的第一排是她的名字,而第五排, 也依旧是她的名字。   看来, 也许很多人并不知道这个阅览室的存在。   梅老师察觉到她的目光, 朝她解释:“学校图书室太小了,书也比较破旧。而且现在学生的学习时间都比较紧张,所以没什么同学来借书。”   柯简点了下头, 将手里最后一本《乡土中国》递给梅老师。   “读了这么久的武侠小说, 突然读一本社科文学是什么感觉?”梅老师柔声问道, 在笔记本上摘抄下书的编码。   柯简认真想了想,接话道:“感觉...很震撼。”   梅老师给从红橡木桌下抽出了把小凳子, 安静地看向她的眼睛。   “我感觉这本比起之前陀式的书, 能看得更懂一些, 也许是因为有本土背景的原因吧。”柯简缓声道,坐在小凳子上, “这本书被划分成社会科学著作, 但是我搜了些资料, 发现其实社会科学在大家的眼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有一个原因,是因为社会科学......他的研究对象是非常广泛和复杂的,和政治、经济、人类、心理、历史等等学科都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但又没能达到为所有学者所共同接受的明白领域。”   “而且很多社会研究内容,包括他的基础概念、理论、调查方式、结论...可能都是国外移植而来的。是我们没在本土的深入调查后,直接搬来用的。所以,大家都觉得这种学科很生硬,并没有什么实际价值。”   梅老师不时地点头,眼睛一直看向她。   “但是这本书...费先生是真正地从本土化出发,根植在我们真实的社会环境下所做的调查和分析。比如说其中的‘文字下乡’、‘差序格局’、‘长老政治’、或‘无讼’等等...”   “我以前根本没想过,为什么我们会有国家、政.府、社团、家族...这些概念,就像是一种默认,觉得他的存在是一种天然。我从来没去思考过他的成因、发展和作用。但是这本书,仿佛是对我过去的生活进行抽丝剥茧。”   “他说的每部分内容,都可以在我的现实生活中得到印证、解释。但这本书的写作时间,却是惊人的70多年前。”   “所以,我真的感到很...”柯简眯了眯眼睛,“...震撼。”   梅老师看着对面女生仿佛陷入了一种自我世界里,甚至有些不忍心打扰。她轻轻眨了眨眼,似乎在回忆什么,低喃道:“大概,这就是我和这个阅览室存在的意义吧。”   -   柯简借完新书,又回到教室上课。   分科后,他们明明只有六门主课,但却明显地感觉学习压力比之前还大一些。   每科老师都在提进度,经常几节课下来后,一个章节就讲完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一整节的作业、章末测试、考试。老师说,他们会争取在高二下学期刚开学没多久,就结束所有的知识点学习。   然后余下的时间,全都是复习与考试。   柯简从早到晚,几乎片刻不离桌,连午觉都是在桌上小憩半小时。   虽然节省出了大片的空闲时间,但柯简也明显地发现自己肢体的僵硬。尤其是在午休后起身,那种四肢麻痹的不适感。   柯简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在寒假里给自己在新学期提的要求:   多运动。   有这样一种说法。   在有限的时间里,人们总会预先安排,但却往往高估自己,留下很多做不完的事情。等着别人追问或自己主动解释时,总会道,实在太多事情了、太忙了、没时间。   但时间总是24小时,谁也不会比谁更多。完不完成,只是因为“优先级”的考虑。   你的娱乐需求是优先的,所以你不会那么着急地完成作业。   你的学习需求是优先的,所以你不会那么恳切地想去运动。   你的健康需求是优先的,所以你不会那么焦虑地只想工作。   ......   不是没时间,只是没那么重要而已。   没有重要到,你觉得自己现在这一秒不去做、下一秒不去做,就会立刻感到痛苦或难过。   人的努力总让人感叹像老龟爬上山,而失意包裹渐成的生命却挡不住那如同雪球滚下坡的、岁月的流逝。   柯简伸了下懒腰,在一片数学公式的草稿纸上,认真地写下了一排字: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   柯简吃完晚饭,在洗手池洗了下手。   她不徐不慢地走到了操场的入口,稍微拉伸了下,又从校服兜里掏出MP3,随意点了个音频。   春风拂面,柯简的身体在缓慢移动,耳朵听着不太能听清的声音,脑子却想着...匀速圆周运动。   她一心三用,所以自然没能听见后面人叫自己的名字。   “嘿。”后面有人拍了下柯简的肩。   柯简停下脚步,一边摘掉耳机,一边回头回应康潜的招呼。   “好巧。”她道。   康潜却笑着用左手轻推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继续跑:“好巧。”   两人并肩,在操场上一同慢跑,柯简将耳机重新放入校服兜中,康潜和她断断续续地在聊天。   “你怎么来跑步了?”康潜问。   “想着锻炼下身体,也放松会儿。”柯简回。   “我也是。”康潜在她右侧,脚边滚来了一只篮球,“你每天都这个点跑吗?”他停下来,把脚边的篮球朝篮球场那边扔过去。   柯简想了想,“不确定,可能想起来跑两下吧,正好这学期要体测了。”   康潜笑:“是啊,那我们再跑会儿吧。”   康潜长得很高,挡住了柯简的视线,而她也没留心注意。在他们经过右边的篮球场时,有人眼睛径直地望向他们。   汪宇围观了宁寒柯上一秒还神采飞扬,下一秒就面无表情的全过程。福至心灵,他朝篮球场上的其他兄弟说了句,自己有事就先撤了,祝他们玩得尽兴。   宁寒柯抬头斜斜地瞥了他一眼。   “......”汪宇回头,认命道:“好像也不是很急,来继续打会儿。”   当汪宇数不清多少次被人正面突破,累得跟狗似的在篮球场上跑来跑去,却连个球皮都没摸到后,他半瘫坐在地面上。   靠。   要不是宁寒柯是个男的,他都怀疑这少爷是不是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不舒服,应激区域还特么从停车坪扩大到操场了。   -   柯简跑完步后有些渴,拿起杯子到开水房接水。   她还没来得及拧住杯盖,西天温和的夕阳被来人高挺的身躯遮挡,投下一片阴影。   柯简抬睫,看着宁寒柯的额头微湿,阔大的衣袖挽至肘部,露出一段修长骨感的小臂。   “你不知道么。”宁寒柯开口。   柯简:“?”   “刚吃完饭就跑步,会胃下垂,以后说不定还得割阑尾。”他漫不经心地拧开水阀,也接了杯水。   “...那我晚上下课去跑。”   “不正确的运动姿势,会损害关节,以后小心变成萝卜腿。”   “......”柯简默,“照你这样说,那全天下不运动的人最健康?”   宁寒柯用一种“你怎么这么不上道”的不满眼神看向她,幽幽道:“别人有专业的指导,当然不一样。不过,既然你诚心诚意地求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指点下。”   “明晚见。”宁寒柯道,给她留下个潇洒不羁的背影。   “......”柯简哭笑不得,自己什么时候求他了?   就他这每天刚吃完晚饭就跟朋友打篮球的人,好意思说自己专业?怕不是已经在医院里割过十几个阑尾了...   但柯简还是如期赴了约。   最后一节课是22:10下课,离寝室熄灯只剩50分钟,柯简往常会学到10:30,再回去洗漱。但自从给自己定了每天锻炼的目标,她只得把这二十分钟从别的地方抽出来。   比如,再早起二十分钟。   柯简磨蹭到了10:15,才从座位上起身,收拾了书包往楼下走。这个时间点学生多,成群结伴,柯简没和宁寒柯一同走。   她穿过人群,披着光影,望向初春夜里开始复苏生长的丛林。莫名地,右手袖子被人从后边扯了下。   “这里。”有人压着声音附在她耳边道。   柯简跟在那颀长的背影后。   操场建在宿舍楼后面,是标准的400米一圈,而旁边也有相应的篮球场、乒乓球台和羽毛球场。   柯简将书包放在紫藤长廊的木凳上,还将压在她书包上的另一个黑色书包给挪到了下面。   穹庐似盖,深邃高远。操场没有开灯,三三两两的学生或跑或走,看不清面孔。   “跑几圈?”柯简转了转脚腕。   “随你。”宁寒柯道,“要不,先跑两圈试试?”   柯简点了点头。她施开拳脚,全身放松,幻想自己是一粒自由的尘埃,偶尔换出的气流都变成薄薄的一层雾。   旁边人明显因为她而慢下了脚步,节奏都是一模一样的三步一换气。   晚风呼啸,温柔拂面,一天的疲惫都在此消解。   刚跑完半圈,柯简就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体温升高,心率渐快。   到了第二圈最后的直道,宁寒柯突然在旁边,让她提速。不仅如此,还以身作则,仿佛一只大草原里的猎豹般冲了出去,疾风灌满了他的后衣。   柯简自诩身体素质不差,但之前的一圈半速度并不慢,已经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最后的直道没减速已经不易,她只是按着之前的速度跑到了终点。   宁寒柯站在白线处,双手环抱,像支挺拔的标杆似的,等她一点一点的跑向终点。   柯简弯腰扶膝,有些急促地喘息,而旁边人却如同从没跑过般好整以暇地俯看她。   “还说不是缺乏锻炼。”宁寒柯道。   柯简脸被热的有些红,“确实,初中体考完就没好好运动过了。”   “没好好锻炼是一方面。”宁寒柯声音低沉,很自然地拽过她的手腕,带着她慢慢走动,“你没有合理地分配体力又是另一方面。”   柯简跑完本就热,肌肤相触,被拽过的手腕更是热的快发烫了。   “你刚开始跑太快,后面体力跟不上,会越来越慢。”宁寒柯道,拉着她的手重新站在了起跑线。   “其实,正确的方法应该是,刚开始抢位跑,跑到队伍前几个去,然后放松跑,跑完大半圈,再逐渐加速,保持,最后冲刺。”   宁寒柯是在认真地在教她。   柯简也在认真地听。   只是......   “你...是不是故意的?”柯简垂头低声问了句。   “嗯?”他声音低哑,却没有一丝疑惑的语气。   柯简抿了下唇,摇了下自己还被拽住的手腕,没有说话。   “哦,这个啊——”宁寒柯道,“只是让你别站着休息,跑完要走动,不然血液不循环。”   “你不说,都忘了。”他松开手,语气欠欠的,“你还在占我便宜。”   柯简:“......”   作者有话说:   割阑尾,   萝卜腿。   宁大少爷唬人的嘴。   单押,skr~skr~ 第45章 坏骨   柯简和宁寒柯连着夜跑了好几天。   说来也神奇, 柯简其实入睡并不容易,最快也要十几分钟,一般需要半小时。可是这样运动下来, 回去一洗漱, 倒也入睡的更快了。   而且,她愈发享受那种疾风呼啸而过, 在风里奔跑的感觉。   宁寒柯甚至后来还胆大包天地掏出手机给她计时。   “3分21秒。”宁寒柯道,将手机屏幕摁熄, “比昨天快了几秒。”   柯简点了点头, 还是有点喘不过来气来,倒也记得自己跑完后慢走。她刚才在最后半圈一鼓作气地冲刺了下,只是冲到一半又没了力气, 但还是比平常快许多。   宁寒柯走到她旁边。   夜风猎猎, 红旗被吹得发出彻彻声响, 即便是晚上,抬头也能看见大片鱼鳞状的云朵。宁寒柯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回去了?”   柯简应好, 只是脸上有着畅快的笑意, 颇为豪情壮志道:“我感觉自己现在还可以再跑个50圈!”   宁寒柯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下柯简。就她那细胳膊细腿, 仿佛稍微一用力仿佛都可以给她嘎巴折了。他眼皮微敛,轻嗤了声, “跑个800米给你能的。”   柯简也不恼, 依旧在笑:“真的, 我感觉我说不一定真的能跑完50圈。”   宁寒柯给她算了笔账,“50圈, 一圈400米, 你一口气跑得完20公里?”   柯简认真地思考了下, “要是慢跑,不求速度,也许真的可以。”   她看了眼石英表里时间,和宁寒柯一同走向紫藤长廊,“你不觉得吗?有时候,做成一件难事,靠的就是提着一口气。”   “以前看本书了叫《牧羊少年奇幻之旅》,里面有个炼金术师就说过,‘当你想要去追寻一件东西,整个宇宙都会合力祝你实现。’”   “那世界上所有人都想当首富,宇宙忙得过来?”宁寒柯拽起被柯简压着的书包,开始找茬。   “......”柯简默,“前提当然是得设定合理的目标。很多时候,选择大于努力。”   -   宁寒柯在停车坪处取了自己的自行车,他将书包单肩挂着,模样散漫地骑出了校门。   刚给门口保安展示了下自己走读生的校牌,就被熟悉的一道声音给唤住了。   是家里的司机张叔叔。   宁寒柯将车停在了路边,看见祁诗衣打开了车门,一支红底高跟鞋落在了地面上。祁诗衣在夜风中拢了拢自己驼色的大衣,精致的妆容下有些疲倦。   “妈,你怎么来了?”宁寒柯道。   “我在想,你这几天每天回来这么晚,到底在做什么。”她轻言细语,没有一点责备的意思,“我让你张叔叔去教室里看,但教室里早没人了。”   “放学这么久了,你去哪里了呢?”她抬头问道。   “跑步。”宁寒柯道,划过书包的另一只肩带,将书包背好,“在操场。”   祁诗衣温和地点了点头,“一个人吗?”   宁寒柯迟滞一秒,眼睛看向她:“和班上同学。”   祁诗衣一脸娴适,挽了下披散着的长发,问题就此打住,“回家吧。”   宁寒柯的车被张叔叔塞进了后备箱,他坐在祁诗衣旁边,俩人没怎么搭话。   一个红绿灯路口,车速降了下来,有阔大的行道树树影投进了车厢。祁诗衣缓声道:“以后还是让张叔叔送你上下学吧。”   宁寒柯皱了皱眉:“我喜欢自己骑车。”   祁诗衣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自己骑车不安全也不方便。还有,你要是想跑步,在小区里跑,在家里跑步机上跑,都可以。”   宁寒柯还想说什么,却被祁诗衣的手机铃声打断。   “喂,嗯。不回来吗?行,那你别熬太晚,少喝点酒。”祁诗衣漂亮的眼睛看了眼宁寒柯,“我接儿子放学...好。”   “爸爸今天还有应酬,我们先回去吧。”祁诗衣道,“已经很晚了,这个时间骑车,虽然你不是女孩子,但也不安全。”   “妈妈不想每天一个人在家里担心你。”祁诗衣柔声道,“听妈妈的话,好吗?”   宁寒柯没有说话,但祁诗衣知道,他已经同意了。虽然自己儿子有时候表面表现地很冷硬,但每当自己像这样跟他说话时,他总会心软。   ·   宁寒柯跟柯简说自己以后晚上没办法跟她一起去跑步了,对面的女生并没有露出遗憾的表情,反而安慰道,那也挺好,他早点回去不会让家人担心。   话说的没错,但宁寒柯咋那么不爽呢。   体育课上,在操场上的班级都在体测,男女因为项目不同,所以是分为两队各自进行。   当宁寒柯测出了个“-1cm”的坐位体前屈成绩时,周围的男生都笑疯了。   “表哥,要不是计入成绩,我还以为你是演的哈哈哈。”   “你这韧带得是钢筋做的。”   “你只知道笑,你有看见表哥有多努力吗?汗都出来了!”   宁寒柯从泡沫垫上起身,笑骂了句:“滚,老子腿长,你们腿短的体会不了。”   他们被体育老师带着去足球场上的球门杆处做引体向上,足球的球网破成一块一块,没来得及修理。   老师拿着成绩表和计时器点名的时候,宁寒柯看见12班的女生在对角线的起点,纷纷套上了红色的球衣,还有其他班的女生,穿着黄色的球衣,前前后后站成了一团。   虽然离得远,但宁寒柯似乎也能体会到她们后撤步等待老师吹哨的紧张。   “咻——”   两边的老师同时吹起了哨子,女生开始起跑,男生开始做引体向上。   宁寒柯长得高,能看见全场的情况。   柯简果然很快地冲到了前面,是队伍里的第三个。她的脚步迈地很大,但步幅并不快,远远不如第一名那样风驰电挚,却也没拉开很长的身位。   在经过弯道的时候,他们班的男生还在起哄。   “加油!加油!跑快点,后面有狗!”   “兄弟姐妹们快跑,张云迪在后面追!哎——”   “班长加油!”   柯简像是察觉到什么目光似的,还有空往他们这边望了眼。宁寒柯明显地看见她抿了下嘴,然后轻微弯了弯唇。   笑什么笑。   跑个步还有力气冲他笑。   宁寒柯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被旁边的陈科推了下,“表哥,老师喊你半天了,你还在这乐啥呢?”   话毕,还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了下。   宁寒柯拧过他的头,走到球门杆下,却还转头望了眼操场的另一端。   柯简超过了前面的那个人。离速度慢下来的第一名,只差了不到十米。   男老师再度吹哨,宁寒柯轻轻一跳,双手抓住了栏杆。   他只单穿了件黑色卫衣,衣袖挽至肘部,刚轻微调整了下位置,手臂顿时凸起大片的青筋。他整个人被手臂力量所带动,腰腹猛地用力,身体像是一张拉满的弯弓。   衣角被动作所拉高,遮不住他瘦削有力的小腹。而下落时,宁寒柯两只修长的腿打出笔直的斜线。   她会超过前面的那个女生么。   下面的男生在帮老师一起数数。   “卧槽,表哥,好腰力啊!以后表嫂...”   “傻逼,老师还在。”   “12、13、14...”   “表哥牛逼——”   宁寒柯最后有些勉强地做了两个,就跳了下来。他拍了拍手,拨开了前来挡住他的人。   柯简已经超过第一名了,而且离终点就差最后一个直道。   他明显地看见女生铆足了劲,在大家都疲累地拖着身子挪到终点时,像一只轻灵的箭矢一样冲了过去。   头颅轻扬,脖颈修长,一副将世界都抛在了身后的潇洒模样。   宁寒柯轻啧了声。   -   回去接水的时候,柯简被人插了队。   “瞪我干嘛?”宁寒柯声音有些哑,垂眼望她,“徒弟跑了第一,就敢给师傅甩脸色看了?”   徒弟失笑,“不敢,师傅先请。”   “对了,”宁寒柯低声道,在快有人来时,附在她耳边说了句,“下周周五去春游,你要不要跟我一组?”   柯简愣了下。   还没来得及回复,后面就有人也来到开水房,柯简不动声色地和宁寒柯拉开了距离,一个人默默地接水,没有看他。   宁寒柯先回教室了。   只是一拉开门,全班的人都转过来看他,仿佛共享了同一副意味深长的面孔。   “表哥!”陈科叫了声。   “干嘛。”宁寒柯还在为柯简那种仿佛本能性的疏远动作而烦躁,就见陈科朝他递过一张粉色的信封。   他几乎是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不搞基,你别来这套。”他缓声道,把水杯塞回桌肚里。   全班都在笑。   “我他妈是直的!这是别人!写给你的!!!”陈科嚎,“刚在你桌子里掉出来的,我以为不是你的东西,所以...就看了眼。”   “哦。”宁寒柯收过信封,看了眼封面上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宁寒柯收”。   他没当大家面看情书的习惯,直接重新塞回了抽屉里。   “那个...”陈科有些吞吞吐吐,往前排的某个女生看了眼,“其实,刚才有很多人跟我一起看了。”   宁寒柯抬过头,瞥了他一眼。   “我错了表哥。”陈科弱弱道,但却还是那副暧昧的模样,“但你真的不打开看看吗?”   柯简接完水,从后门进入,看见有一群女生围着林紫涵转,而宁寒柯也走到了她的旁边。   林紫涵埋着头轻声抽泣,旁边的女生都在安慰她。   “别哭啦,紫涵。”   “别人恶搞的,你别生气。”   “我们都相信不是你写的......”   林紫涵却不听,依旧趴在桌上不停地哭。   宁寒柯缓步走到她旁边,弯下腰,轻声地朝林紫涵道:“别哭了。”   林紫涵抬头,泪眼模糊地看向他。   他拿起那封落款写了林紫涵名字的信封,声音低沉而坦荡:“大家别起哄了,这应该是跟我玩得好的朋友写来捉弄人的。”   他从校服兜里抽出了面巾纸,放在林紫涵的桌上。   “而且,班长人这么好,肯定是看不上我的。”他笑了下,下颚轻抬,“陈科,说吧,你是不是为了吸引我注意,故意搞这一茬?字这么丑,一看就是你写的。都跟你说了——”   “我、们、不、可、能。”他一字一顿道。   大家看着陈科上蹿下跳的反驳模样大笑不止,连林紫涵都被他的话逗的破涕而笑。   但宁寒柯注意到。   第四排的女生,像是外界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垂头安静地写着自己的题。   作者有话说:   那啥,某作者感觉两个书包放在一起好那啥,hhh   (就很暧昧...   这章写了七八个小时,但还是觉得不满意。   可能会修吧= =   感谢阅读。 第46章 坏骨   一连好几天, 宁寒柯都没能和柯简说上一句话。   他之前老会在开水房堵她,但现在她像是学聪明了似的,专挑刚下课人多的时候去接水。   即使偶尔在过道上相遇, 也是一副目不斜视的疏远模样。   总算等到周二音乐课, 柯简坐在宁寒柯旁边,被他沉默地看了很久, 却同丝毫没察觉似的,行笔流畅地写着自己手里的作业。   宁寒柯等了半节课, 总算忍不住, 声音低沉:“...你到底怎么了?”   柯简抬头,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写题:“什么怎么了?”   宁寒柯默了几秒, 掩过眼睛里的情绪, “干嘛故意避开我?”   柯简摇头, 淡道:“我只是在准备周四周五的月考。”话毕,丝毫没有再交流的意思,认真学习的样子都令人不好意思打扰。   有时候, 专注自我是一种对他人无声的拒绝。   宁寒柯明白柯简现在是真的不想跟自己搭话。磨到快下课, 在所有人都在兴奋地收拾东西, 等着下课铃一响就去抢饭时,他将书塞进了包里, 倏地起身, 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   “你就仗着我那什么你。”他道, 语气有些憋屈。大拇指摁了下手心,“算了...考完再说。”   柯简看着他先行离开的背影, 有些怔愣, 垂眸看了眼先前他坐的位置。   突然想起, 小时候跟奶奶在一起生活,奶奶每逢十五都会给菩萨和先祖烧香,嘴里念念有词。无非是些祝福和祈愿的话,而她总会提起,保佑孙女学业顺利、长命百岁。   小柯简当时正受了“反对封建迷信”的教育,对这种行为不太理解,还故意搞怪地跟奶奶唱反调,说自己活到二三十岁就好啦,太老了会变丑的。   奶奶总是立马“呸呸呸”地捂过她的嘴,跟菩萨道歉般不断地说,小孩儿不懂事,尽瞎说,菩萨别当真。   但柯简却每次都提。   其实真的只想活二三十岁吗?并不是,她不过是很喜欢那种被人在乎和坚定选择的感觉罢了。   柯简叹了口气。   终于还是变成了这样既矫情又矛盾的存在。   -   柯简应了宁寒柯的愿,到考试之前,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两人在同一个考室,还是同一列,只隔着一个人。   宁寒柯可以清晰地看见柯简垂头后,被马尾擦过的白皙后颈,以及一小段隆起的棘突。   低头又看了眼试卷上的文言文翻译。   ...草,这他娘的说什么鬼话呢?   从没这么烦躁地考完六门考试,宁寒柯总算歇了口气。下周一,某人总算可以理他了吧?   周末两天,各科老师倒也没闲,马不停蹄地把试卷给改了出来,周老师还将成绩排名给贴到了教室后面的墙上。   宁寒柯看了眼成绩单,脸黑的都快滴水了。   他自以为柯简在莫名其妙地跟自己在闹别扭,结果人家还真的考了年级第四。   而自己...都他妈的差点儿掉出一考室了。   “完了,表哥你完了。”陈科点了点他语文成绩栏的“89”,幸灾乐祸道:“你现在去杨老师办公室里负荆请罪估计也来不及了。”   宁寒柯沉着脸,冷声道:“要你说?你考个90分很了不起?”   陈科乐道:“咱这虽然不是柯总那牛逼的127,但好歹也及格了啊。1分之差,干掉几千人呐。表哥,你不懂。”   宁寒柯确实不懂。   他看见柯简拿着杯子起身,忙不迭地拨开陈科,也从桌肚里拿出水杯。现在是大课间,又刚出成绩,大家都围着老师和排名转。   他到了开水房。春日降临,阳光晴朗,一只杏花从窗外探入。   “考完了,你现在可以说了吧。”宁寒柯站在她身后。   柯简接水,反过来看他一眼,“说什么?”   宁寒柯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柯简疑惑:“我生什么气?”   “...就情书那事。”宁寒柯幽幽道,“反正从那天开始你就不对劲。那又不是我让别人给我写的,你不能迁怒我!”   柯简哭笑不得:“你想多了。我真的只是在准备考试,而且,这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反正你还替人解释过了。”   宁寒柯站在离她两米外,他看柯简的眼神,仿佛是诈尸归来的果郡王。而柯简下一句,就该顺着接道:“我本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女子!”   “......”柯简有些想笑,但看见有人来,又转过头将装满的热水倒掉了些许,拧住了杯盖。   宁寒柯连水都没接,就先走了。   ·   清晨,柯简等着宿舍的阿姨开门。   她只塞了右侧的耳机,今天突然想听中文歌。但MP3里翻来覆去,总算找到了首《恶作剧》。   小学的时候,台剧席卷大陆,柯简跟着碟片老板家的姐姐可没少看。   冷脸天才美少年和笨蛋迷糊小太阳的设定,是多少人的美好回忆。而男主江直树默默地付出和嘴硬心软的爱,更是许多女生魂牵梦萦的心动对象。   但柯简却无法抑制地更喜欢可爱直接的袁湘琴。   有一句话叫做,智者千虑,聪明人往往更爱自己。现实中,谁会不断地放下自尊,妄图去捂热一颗缥缈而冰冷的真心。   她果然还是个心口不一的胆小鬼。   明明介意宁寒柯和林紫涵的名字一连起来,周围人所发出的那种意味深长的声音,还偏偏要用不在乎的样子去应付。   除去介意,她也会想,如果名字变成了她自己,在别人的起哄中,又会多么为难和尴尬。随时随地,都变成了别人云淡风轻而自己雷霆万钧的试炼靶。百发百中。   柯简用指甲掐了掐掌心。   如果早出生几年就好了,如果是个很有能力的人就好了。她还没忘记,当初自己是怎样暗暗下的决心。   “我想我会开始想念你,可是我刚刚才遇见了你...”   6:20,柯简打开了教室门,里面灯光如昼。   -   宁寒柯趴在桌面的脑袋倦倦地支了起来。   他动了动脖子,发出了轻微“咔”的声音。   “你...”柯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以及他眼睑下的淡淡阴影。   宁寒柯慢慢地走到前门,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柯简的反应。在对方良久盯着他都没出声后,倏地打了个响指。   “没睡醒?”他的胸腔漫出几声笑。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柯简顿顿地问道,在对方有些炙热的眼神下躲闪了下。   宁寒柯声音倦哑,“因为某人不想让别人看见,我只能找个没人的时间跟她说话了。”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宁寒柯从兜里摸出一个黄色信封,“之前那封不知道是谁写的,但这封可以肯定——是我写的。”   信封是最老式的那种中式牛皮,封口处贴了枚红漆。   “看看?”他问。   柯简白皙的脸上浮上一团红晕,她慢吞吞地拿过信纸,抬睫看了宁寒柯一眼,被纸张咯到的手心滚烫。   封面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着:   【高一12班柯简收】   “你不打开看?”宁寒柯挑了挑眉,“不敢?还是害羞了?”   柯简心一横,当他的面把信封拆了,展开里面的信纸。   只见,上面的一排歪歪扭扭的小字,写着熟悉的话:   四、只、猪、疯、狂、对、视。   有折痕的纸页下方,依旧是三只简笔画就而成小猪,正咧着牙齿冲人笑。   柯简:“......”   宁寒柯笑得直弯下腰,柯简脸红一阵白一阵,忍不住伸手拧他的手背。   “哎哎哎,怎么还恼羞成怒呢。”宁寒柯躲闪,语气揶揄:“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是不是我写的你不太满意啊?”   “你真的很无聊。”柯简道,拨开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将练习册来了出来。   宁寒柯在她前面那个座位坐下,转过来,单手支颐,看她写题。   “喂。”他收去顽劣的模样,“你以后要是真的不高兴,或者有什么介意的事情,就跟我说行么?”   “别这样一声不吭的。”他道。   柯简抬头,和他对视。   少年的一双桃花眼轻敛,明明是偏清锐而傲气的长相,此刻却温和清澈,像雨后的湖面。   “好。”柯简垂眼。   宁寒柯嗯了声,“还有一件事。”   柯简捏了捏手里的笔,“什么?”   宁寒柯默了两秒。在柯简有些疑惑地抬头时,他轻笑了下,嗓音懒散:“也没什么,就是...”   他站起身来,在柯简耳畔低声说了句。   “你脸好红啊。”   柯简把笔一扔,生气地推了他一把,往后门方向,“去看你的书,语文考及格了?文言文背完了?”   而自己则从书包侧兜拿出水杯,像是在躲什么瘟疫似的,有些匆忙地从教室前门出去接水。   -   早春晴朗,天光大亮。   园圃里的树枝抽了新芽,淡淡的花香随风萦绕在柯简的鼻尖。   后面的歌词怎么说来着。   “我想我已经慢慢喜欢你,因为我拥有爱情的勇气,我任性投入你给的恶作剧...”   作者有话说:   嗷。   小情侣吵架也是可可爱爱@_@ 第47章 坏骨   周五清晨, 一辆辆的旅行大巴陆续停在学校外。   溪楠中学每一届的高一新生,都会在3、4月份的时候到莲凤寺和当地博物馆参观。当然,观后感的作业是少不了的。   莲凤寺不同于灵慈寺, 是一座真正的深山古刹, 前临浣江,后枕青山。   柯简背好了书包, 踏过大巴车的踩梯,站在前门望了下。她来的并不早, 位置也被三三两两成群结伴的人给瓜分完毕。   她看见一个漂亮的女生, 单独地坐在后车厢侧边,视线朝着窗外。柯简慢步走了过去,在她的旁边坐下。   陈灵珏转过头来, 看了她一眼。   柯简缓声道:“请问这个座位有人吗?”   陈灵珏翻了个白眼:“你都坐下了, 还问我。”   柯简笑了笑, 在书包里翻找了下,“别人要是占了位置会在座位上放东西,或者在我还没坐下时就告知我。但你没有, 所以我猜应该没人。”   “问你, 只是出于礼节性的礼貌。”她摸到了个果冻, “吃吗?”   她看陈灵珏没说话,又重复了遍, “出于礼节性的礼貌。”   陈灵珏不太高兴地拿过她手里的果冻, 又从自己的书包里找出了个牛肉干, 硬邦邦地塞到柯简的手里。   柯简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   从某种角度来说,陈灵珏和宁寒柯还挺像的。   学生陆续都上了车, 周老师坐在最前面, 清点完人数后, 在等待开车中和司机师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宁寒柯坐在后车厢的最后一排,望了眼柯简的位置。他塞了耳机,修长的手指流畅地敲着屏幕。   周老师今早就把手机发给了住校的同学,好让学生能拍照留念,到时候自由活动时间结束了也好联系。   柯简坐在座位上,听着歌,翻了翻书包里唯一带着的本物理的《学霸笔记》。这本书的排版美观简洁,知识梳理脉络清晰,重点突出,称得上是一本好书。   她当初还会为了冷玉全面而详尽的笔记而佩服,甚至羞愧,但如今终于也能在认清自己的情况下,有所取舍地去不断完善。   想来也算是一种进步。   宁寒柯看那个叫【江上清风游】的ID迟迟没回复,有些烦躁地抓了下前额的头发,准备干脆闭眼睡觉。   前面突然传来了轻柔的女声:“宁寒柯。”   他睁眼,回了林紫涵一句:“嗯,怎么了?”   林紫涵拿着一个玻璃保鲜盒,已经打开了盖子,露出里面已经剥好的柚子。“你要吃吗?我妈妈给我带的。”   宁寒柯取掉耳机,淡声道:“谢谢,我刚吃了早饭吃不下。”   “那我给你留着。”林紫涵笑道。   宁寒柯周围的男生像被捅了窝般一齐开始嘘声,“哇哦——”。   “为什么只问我们表哥吃不吃啊?班长,我也想吃啊。”   “你滚去吃你的狗粮吧。”   “表哥,我们班长还给你留柚子,你不给班长点别的?”   “......”   他们在后面哄笑,只是人多嘴杂,听不真切,前面的周老师权当他们是过于兴奋地在胡闹。   柯简被他们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转过头看了眼,正好与宁寒柯有些紧张的眼神对撞。   她秒的回过了头。   “真虚伪。”旁边的女生突然恶恶地吐了句话。   “...?”柯简有些迷惑。   陈灵珏有些不爽地看了她一眼,“你们班的人都喜欢这样?自以为别人看不出来那些暗流涌动的小心思?”   柯简抿了抿唇。   “你也是吧?坐过来,是害怕我被大家孤立所以伤心,顺便满足一下自己内心对弱者怜悯的高尚情怀?”   陈灵珏词锋犀利,和她的五官一样充满了攻击性。   “不是。”柯简垂下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第一眼真没有看见其余空的位置,就随便坐了。”   “坐哪对我来说都差不多。”柯简轻描淡写道。   “哦?那你为什么不坐在宁寒柯旁边?他刚刚旁边的位置也是空的。”陈灵珏不依不饶。   柯简叹了口气,“因为我不想经历林紫涵现在的经历。”   旁边的女生冷哼了下,“她其实享受的很。”   柯简不置可否,继续看着圆周运动的临界问题。   “喂。”过了会儿,陈灵珏又唤了她一声,声音干巴巴地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情商很低?”   柯简看了她一眼,斟酌了下用词:“确实有点儿。”   女生冷硬的脸却突然明媚地笑了起来,虽然只是一两秒。“你倒还算真诚。”她道。   柯简点了点头,没有看她,“是吧,真诚有时候就是最高的情商。”   “别以为拐着弯夸我,我就会对你印象变好。”女生又冷冷地转过了头。   柯简无奈地摇头笑了笑。   和煦的阳光从窗外渗入,光影在玻璃窗上跳跃,一帧帧的撩人春景快速掠过。柯简看书看到一半,旁边的女生突然躬起了身体,把自己缩成一团,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   “你晕车了吗?”她问。   女生脸色有些苍白,眼神有些锐利地看了她一眼,“不是。”   柯简想了想,“你是不是...生理期来了?”   陈灵珏没有回话。   柯简起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你是不是没带...?我帮你问问班上其他的女生。”陈灵珏抓住了她的手。   “不、用。”陈灵珏道,“我不想欠她们的。等会儿到了,我再买。”   柯简拧了拧眉,“莲凤寺建在郊外,那里最多也就是卖香火和小吃,应该没有卖卫生用品的。”   “那我就垫纸。”陈灵珏坚持道。   柯简见她执拗,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摁亮了手机,发现有人给自己发了二十几条的消息。   August:【坐车看书,你也不怕吐。】   August:【??人呢】   August:【我他妈拒绝了!我拒绝了的!!】   August:【不许生气。】   August:【...生气也行,反正不能不理我。】   ......   柯简回他:“没生气。”   对面的人秒回。   August:【那等会儿我们一起走?】   江上清风游:【恐怕不行】   August:【?为什么不行】   江上清风游:【我有急事】   一下车,柯简就陪着陈灵珏去了最近的卫生间。   “那你先垫一下。”柯简把一小包纸巾递给她,“我先去附近看一下有没有卖的。”她甚至都没给陈灵珏拒绝的机会,整个人就往大巴车来时的方向走。   其余人都在兴高采烈地爬山,只有柯简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山脚下到处转。   “你去哪?”身后,有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作者有话说:   某柿赶作业......   所以有些短小。   请大家见谅,   么~ 第48章 坏骨   柯简不知道他是什么出现的, 但他的的确确地站在了那里。   远处青山隐隐,林立起连绵不断的参天古树,浅绿深绿重叠交映, 都被淡色雾霭所掩。宁寒柯五官清锐冷淡, 一派闲散地站在青葱的枝丫下。   “我...”柯简一下子有些失语。   该怎么说呢?   “我去找找有没有卖东西的超市。”柯简道。   宁寒柯嗯了声,没有追问, “那我陪你去。”   柯简有些犹疑:“你不和其他人一起去爬山吗?”   宁寒柯眼皮微阖,清透的眼睛倏地瞥了她一眼, 低闷的声音从胸腔逸出, 带了点嘲弄,“别装了。”   “......”柯简默。   是啊。   不然她干嘛要发我有急事。   明明可以直接说,不用了、你跟朋友去吧、我和别人约好了......   可是都没有。   柯简闭了闭眼。这些莫名其妙的小心思跟源源不断的气泡一样, 让她变得迟疑又多思。怪不得陈灵珏说, 大家都虚伪。   柯简闷头自行走了几步。   宁寒柯在她后面轻笑出声, “又开始恼羞成怒了。”   但看人走的越来越快,迈了几步,把人截下。   “好了。”他道, 不知道从哪摘了朵野雏菊, 手指捻了下花茎, 垂眼看她:“其实你不说,我也会来找你的。”   柯简抿了抿唇。   两人并肩走在碎叶铺陈的青砖小路上, 阳光擦过密集的树叶, 轻吻行人的鞋尖。大地哑静, 有轻微的钟磬音从山顶传来。   “那里好像是个店。”柯简有些兴奋道,脚步渐快, 走进了一家像是扑了灰的小店。   “你...”柯简思忖片刻, “可以在外面等我一下吗?”   宁寒柯瞥了她一眼, 懒声应好。   柯简走进小店,一眼就扫过了屋内所有的陈设。一张年旧泛黄的玻璃橱,零零散散地装了些烟盒,打火机,花生瓜子,胡豆辣条...但一包饼干和薯片也没看见。   玻璃橱后,歪坐着位打盹的老太太。   “婆婆,请问你们这里卖卫生巾吗?”柯简站在玻璃橱外,轻声问了句。老人睁眼,眼神在她脸上来回巡视几圈,声音略微冷硬:“没有。”   柯简有些失望。   她转身,脚底却踩了个硬物,抬脚后才发现是一颗玻璃珠。而玻璃珠的主人,正隐着半张蜡黄的脸,在侧房间的门框后偷看她。   柯简将玻璃珠从泥土里抠出,随手擦了擦,放在了玻璃橱上。   “婆婆,帮我把这包花生、瓜子还有那边的胡豆一起装一下吧。”柯简道。   她从书包内兜里拿出零钱,而老奶奶却慢悠悠地起身,让她等一下。   柯简应好,侧过头,冲还在偷看自己的小孩儿微笑了下。小男孩被惊了下,将脸完全藏在了门槛后。   老奶奶从后门拿了根黑色的塑料袋,将东西一一给她装全。   “你要的东西我没卖的,要是不嫌弃,我给你放了张他妈没用过的。”老人道,仍旧是那副冷硬的嗓音。   柯简递过纸币,弯了弯腰,有些感动地道:“谢谢婆婆。”   -   “走吧。”柯简将东西塞入书包,柔白的掌心摊着个果冻。宁寒柯也不客气,拿过她手里的果冻,撕开封面后两口吃掉。   “现在去哪?”宁寒柯随手将垃圾扔进了木桩做成的垃圾桶里。柯简在班群里找了半天陈灵珏的头像,才发现她根本都没加进来。   柯简想了想,“去刚刚下车的地方吧。”   俩人一到了停车点的空地,就看见陈灵珏坐在一张木凳上,翘着个二郎腿。   “你俩偷偷跑去谈恋爱了?”她瞧见来人,悠闲地问了句。   “...不是,”柯简解释,“我去买东西了。”   “给我买的?”她问,看柯简没否认,直接道:“谢了。给我吧,我等会儿给你转钱。”   宁寒柯站在一边,柯简本来想说一起去上厕所时递给她的,结果......她抿了下唇,“不用转钱给我,这是有个婆婆送的。”   陈灵珏哦了声,从黑色塑料袋里拿出粉色的一小叠,直接手拿着,去卫生间之前还抽空拍了拍她的肩,“不用月经羞耻。”   柯简:“......”   其实她并没有羞耻,陈灵珏可能不知道,她甚至曾“大方”到给旁边站着的人给了一张。只是大部分女生,还是有些脸皮薄,生理期并不想让异性知道。   柯简明显还是对陈灵珏有些误判。   宁寒柯站在旁边,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地在手机屏幕上敲打,给陈科说了下自己没爬山,只是找了个地方休息。   陈灵珏出来,甩了甩手,大爷一样地看了他们一眼,“走吧。”   柯简站在他俩中间,感觉有些奇怪,“我们现在去山顶吗?”   “现在去了也没时间爬下来,”陈灵珏毫不遮掩道,“而且我要爬上去,估计得血崩。”柯简闷头笑了下,陈灵珏坦诚地简直可爱。   “喂,刚才还没说,”陈灵珏和他们一起踩着石梯,“你俩什么情况?”   柯简默了半晌。   她其实并不担心陈灵珏会出去跟人乱讲。所以,她和宁寒柯到底是什么情况呢?   宁寒柯却有些冷淡地接话:“没什么情况。”   陈灵珏嫌弃地撇了下嘴,看着柯简,郑重地道:“我给你讲,这种长得还行又沾花惹草的男的,十个九个都是渣男,你最好离远点。”   宁寒柯:“???”   他气笑了,自己还没介意她亮着这么大个瓦数,她还跟柯简说自己是渣男?他长这么大,在汪宇还傻兮兮地去拽女生辫子惹别人哭来争取注意时,他就懂得保持距离、明哲保身了。   不说守身如玉,好歹也算清清白白。   宁寒柯轻蔑地敛了敛眼皮,但也没想跟女生计较。柯简张了张口,在宁寒柯以为她会为自己辩解时,旁边人却笑了下,“好的。”   然后挪了挪脚步,往陈灵珏那边靠了下。   真他么,离远点。   宁寒柯:“......”   “长得还行又沾花惹草”的“宁渣男”坐实了罪名,一下子脸黑了。他抬了抬眼皮,散漫地重复了句之前的话:“我俩什么情况?”   他轻呵了声,突然很强硬地拽过柯简露出来的白皙手腕,把她往中间带了下,“就是你看见的这个情况,懂了么?”   柯简一个不设防,就往他那边倒。   陈灵珏在两人脸上来回巡视几圈,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她扬头轻哼了声,自己先行启步,往石梯上爬去。   柯简声音有些闷,垂下头道:“...你先放开。”   宁寒柯手指一根根松开,“不是说我是渣男?”   柯简:“我开玩笑的。”   宁寒柯哦了声,一副不好糊弄地难哄模样,“但我当真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其实应该和上一章一起的,被迫断开了= =   因为某作者有点子卡文,呜呜呜。   读者大宝贝们周末快乐鸭~ 第49章 坏骨   “那...”柯简想了想, 十分公平地道,“要不你骂回来?”   “......”宁寒柯用手掌胡乱地揉了下她的头,“你想当渣女?你可能没这个机会。”   这话就有点像否认自己异性缘的意思了, 但柯简倒也觉得没错。   从小到大, 自己的确没什么多的异性朋友。她性格比较沉闷,也不是什么很健谈的人, 最多和男生说上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宁寒柯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轻哼一句, 眼睛瞥她:“主要是, 你以后应该没有地方发挥。”   “......”柯简默。   她本来想追上前面的陈灵珏,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走的很快,隐没在山谷里, 几下就看不见人影了。   柯简找不到人, 但却发现了个摆摊的道士。   道士悠闲地坐在一根木椅上, 一张画有黑白八卦阵图的黄布铺在桌面,走近一看,还写有“道法自然”四个字。   她好奇地往那边凑了凑。   “姑娘, 算命吗?”道士捻了捻胡须。   柯简讪讪地摆了摆手。   “姑娘, 我看你面相, 是个有缘人,今天老夫本来打算不来的, 天机泄露多了, 总是要折寿的。”他道, “但我还是来了,这世界这么多人, 我俩遇见了, 就是一种缘分。”   “这样, 我先给你随便算算,要是你觉得老夫是唬人的、不满意,大可以直接走人。”道士微笑,很自信地说道。   宁寒柯懒懒地打量了道士一眼。   这老头的话术老套,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他抬脚就要走。   而女生却直直地往前凑,“好啊。”   “?!”宁寒柯扯了下她的袖子,“你还是不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了?这种骗人的东西你也信?”   柯简却冲他笑了笑:“不信。不过老爷爷一般都是夸人的,我想听听他要怎么有理有据地夸我。”   宁寒柯:“......”   道士:“......”   道士:“姑娘,我这是根据算法推出来的,不是随便说说而已,你不要妄论我的职业。”   柯简收敛了笑,正色道:“不敢,那就请您推吧。”   道士让她伸手,柯简应允。他左手翻着一本古书,右手捏着她的手指,往下按住,露出凸起的掌心。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却突然抓过了柯简的手腕。   “你算命就算命,还必须牵着别人的手算?”柯简斜上方传来了冷冷的声音,宁寒柯脸色有些难看。   道士有些尴尬:“我这样是为了好看清楚这姑娘的掌纹。”   “哦。”宁寒柯道,牵过柯简的手指,轻轻捏住,凑在道士眼前,“那你看吧。”   柯简:“......”   道士:“......”   她轻推了下宁寒柯,“你别捣乱。”   宁寒柯不太满意地松开了手。   道士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轻咳了下,倒也没再碰柯简的手,只是拿了根质地奇怪的棍子在柯简的手心里画来画去。   他用棍子在柯简手心中央竖直地按住,顺着几根掌纹,在线条交汇处按了按。   “姑娘慧根深厚,人很聪明,学习成绩应该不错,不知道老夫说的对不对?”道士微笑,一副看透世事的达观模样。   “成绩还行。”柯简回道。   道士点了点头,“但看姑娘你的地纹,前面曲折模糊,估计人生起步阶段并不容易。虽然有些冒犯,但是老夫猜,你的性子沉静内敛,估计也有受到家庭方面的影响?”   柯简不置可否,宁寒柯却拧起了眉头。   “但是你放心,你的地线之后明晰干净,一看就是突破了困难,是个有福之人啊。”道士安慰道。   他又继续在几根线纹上看来看去,得出了些不好的猜测,但随即又安慰,说她是个厚积薄发、有韧性的人,将来一定会前途光明。   宁寒柯黑着脸听了大半截,总算按捺不住,“你说半天,还没说她的姻缘。”   道士却一派严谨地摇了摇头,“姑娘,你的姻缘线比较曲折。老夫觉得你之后可能会处于长期矛盾和痛苦的状态,建议你最好近七八年内都不要谈恋爱,不仅耽误自身,还不会长久。”   七八年...   宁寒柯气笑了,“你怎么不建议她干脆去尼姑庵出家?”   道士没有理会,反而郑重地朝柯简建议:“姑娘,人生的风景无限,不要为了短暂的欢愉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好事多磨,沉得住气,才能看见更好的风光啊。”   柯简都没听到道士又说了什么话,就被人强硬地拉走了。   宁寒柯从兜里掏了钱放在道士的桌上,连找零都没要,头也不回地拽着柯简的衣袖离开。   “你信他的鬼话?”宁寒柯问。   柯简笑了,“还好。其实他给的都是些中规中矩不怎么容易出错的说法,愿意相信的人,总会千方百计地靠近,甚至给自己积极暗示,将自己日后的行为主动解释。”   “我还是比较相信‘事在人为、人定胜天’的说法。”柯简道,伸了个懒腰。   宁寒柯哦了声,冷利的五官变得软化了些。   -   两人就在山脚处悠闲地转悠,偶有从高处垂落的水流,沿着嶙峋的石壁,坠入河道,溅起轻细的水沫。   柯简寻到了一个良好的休憩处。   有一根乌黑硕大的断木横放于地面,而断木上方五六米处,被一块镶嵌在石壁上的巨石挡过日光,形成了一种天然的遮罩。   最妙的是,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对面一道奔涌而下的瀑布。   柯简指了指断木:“我们要去坐会儿吗?”   宁寒柯抬了抬下颚,翻找了下纸巾,随意擦了下,就坐了上去。柯简离他半个身位,双手把住乌木,悠哉乐哉地微晃了下双脚。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柯简对着山谷,突然吐出一句诗。   宁寒柯安静地看向她。   “我做语文试卷的古诗鉴赏,好像已经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式——确定主题、抓词眼、捕捉意象、分析表达技巧......”   “比如,要是在试卷上看见这句诗,我会像完成一系列工序般想到,这是个写景的句子,泉声、危石、日色、青松等意象,加上‘冷’字一词使用通感的写作技巧,描绘出了幽深安谧的山谷风景,形象生动地表现了作者超凡脱俗的心境…”   “但其实...等我真正坐在这里,想不了这么多这么全面,只会觉得——太绝妙了。”   “泉水咽危石,这个‘咽’字,大家都说是形容石头过于嶙峋,阻隔泉水流动,所以发出像呜咽一样的声音。但现在我在想,有没有可能,也是因为泉水流速很快,真有吞噬下危石的气势呢?”   柯简笑了下,发现自己正对着一个对语文敬谢不敏的人讲了这么久,人家可能根本就不想听。   但宁寒柯却很认真地思考了下,垂眼看她:“你可以这样想。毕竟应试做题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得到分数,但并不妨碍你去细心欣赏、重新解读、赋予意义。”   柯简点了点头,有些感慨:“但有时候,没能在合适的时间读合适的诗、看合适的书,总觉得亵渎了作者的灵气,浪费了初见的深刻体会。”   宁寒柯一反常态,眼睛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脊:   “不一定这么悲观。可能你刚开始是囫囵吞枣,但总有像现在这样的时候,让你醍醐灌顶,觉得很有趣味。如果真的连读都没读过,也就没感受的前提了,比如我。”   他的音质一向是偏冷调的,带着一点儿慵懒,总让人觉得漫不经心。但此刻却温润干净,淙淙水流般清澈明朗。   柯简说不清楚为什么,内心竟有些感动。像是她天马行空又毫无意义的琐碎想法,都得到了郑重的回应。   宁寒柯掏出耳机,给了她一只,“要听歌吗?”   柯简点了点头。   -   耳机里的音乐有些沙沙的杂音,能听见清脆明亮的钢琴声,但总觉得离得有些远。   柯简知道这首曲子,“flower dance”。   但是没有开头的男女对话,却有清脆的鸟鸣声,是她从来没听过的版本。   柯简没说话,认真地聆听着耳机传来的音符。这首曲子原本空灵唯美,轻快、愉悦却也温柔,但此刻却似乎加快了节奏,变成了另一种演绎。   没有那么多似有若无的婉转与柔弱,反而饱满热情,每一个节奏起伏都果决有力,仿佛狂风里展翅的鲲鹏,曲到低处,又似轻快灵巧的雨燕。   没有什么柔情,甚至略有些冷硬,但透露出难以言喻的蓬勃生命力。   柯简笑了笑,俩人都没说话。   石壁上方设有木栅栏的走道却突然传来了踩过叶片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几个人的交谈。虽然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山谷里也能被听的一清二楚。   “上次,我去办公室亲眼看见的,她写的贫困申请书里,说她父母在她小学就离异了,家里还有个老人,很穷。估计过得不容易吧。”   是林紫涵的声音。   “但这种单亲家庭长出来的人,几乎都有性格缺陷吧,我遇见的几乎都是。”   “啊...我觉得她人挺好的呀,有次还借我笔记。”   “不不不,像她们这样的人,平时伪装地很好,但一旦戳到痛点,说不一定怎样自私可怕呢。”   “怪不得她刚和陈灵珏一起走。”   “物以类聚呗。”   ......   宁寒柯的脸色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倏地就要起身,柯简抓住他的衣袖,脸色平和地朝他摇了摇头。   等人终于散去,柯简摘下耳机,温声朝宁寒柯道:“这个曲子是你自己弹得吧,挺好听的。”   宁寒柯烦闷地点了点头,刚宁静而惬意的脸色现在还阴沉着,“你不去......?”   柯简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摇了摇头,“跟她们理论?说我不是这种人,我没有什么性格缺陷,你们在背后嚼人舌根很无聊很恶心?”   “没用的。”柯简起身,拍了拍衣裤上的碎屑,“大家都活在偏见里,靠自己赋予现实的意义来感受、解释现实。”   “而且,比这更难听的我听得也多了去了。”柯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拎起了书包,甚至还跟宁寒柯讨论起了刚才的歌曲,“你是不是改了旋律?感觉节奏变快了许多。”   “嗯。”宁寒柯闷声道,“本来想多弹几首录下来,再发给你听的。”   柯简笑了笑,“那我可以再期待一下。” 第50章 坏骨   回到大巴车上, 宁寒柯将卫衣的帽子盖上,直接偏过头闭眼睡了。   陈科本来想找后面的人一起组队玩狼人杀,但看宁寒柯一脸冷郁, 竟难得没有打搅, 甚至有意地压了压声音。   前座的林紫涵偶尔转过头,似乎在好奇他们在玩什么。   “班长, 你来吗?”有人问。   林紫涵微笑着摇了摇头。   总算回了溪城,大巴在市中心的博物馆门口, 即将停下, 柯简拍了拍旁边打盹的女生。   “到了,”她道,“这附近好像有超市, 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陈灵珏倦倦地揉了下眼睛, “怎么, 不去谈恋爱了?怕人多?”   柯简摇头,有些无奈:“我没谈恋爱。刚师傅开车过,我看见那边有个便利店, 就在博物馆斜对面。”   柯简给她指了指方向, 解开安全带。   陈灵珏有些不自然地“喂”了声, “不是说跟我一起去?”   在柯简转过头看她的时候,陈灵珏胡乱地捞起扔在腿上的衣服, 草率粗暴地塞进书包里, “走吧。”   宁寒柯被林紫涵唤了声。   “柚子差点儿都被他们抢完了, 我给你还留了点,吃吗?”林紫涵笑着问, 朝他递过放有几瓣果肉的玻璃盒, 车上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宁寒柯抬眼, 声音有些冷:“谢谢,我不吃。我不爱吃水果。”   林紫涵的笑容有些僵硬。   宁寒柯生的就是薄利的眉眼,只是平时会收敛,从没给谁摆过脸色,对女生更是很有分寸地让步或帮助着。   但此刻,却从未那么严肃且认真地看向林紫涵:“情书那事,我相信不是你写的,大家一直起哄可能也给你带来了很多困扰,这个我先道歉。”   “只是,虽然我们是出于正常朋友的关系相处,但免不了大家会有些想法。所以,为了不影响彼此,以后我们还是少交往一些吧。”   宁寒柯的声音不徐不慢,而林紫涵握着玻璃盒的手指冰凉异常。   他抬眼,郑重而认真:“最重要的是——”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林紫涵脸色惨白地眨眼看向他,“是、是吗......”   宁寒柯点了点头,“我很喜欢她。即使我们并没有在一起,但是我也不想她误会。其实她很善解人意,脾气也很好,但我不想她有一点点的不开心。”   话毕,他微微颔首,先行下了车。   林紫涵用指甲刮擦着玻璃盒的边沿,眼睛很红。她最难过的,不是宁寒柯说他有喜欢的人,而是他对自己形容着喜欢女生的模样。   那种坚定而近乎偏执的认真、怜惜以及珍重。   ·   柯简在便利店门口等着陈灵珏。   说起来奇怪,明明今天之前,她还是个和陈灵珏没说过话的陌生同学,但两人一旦单独地凑在一起了后,仿佛是结交了很久的朋友。   很久以后,陈灵珏说,连她妈都觉得以她的臭脾气,不招惹人就算好了,从没指望过结交到什么多好的朋友。   但她们的确在之后的时间内,不断参与到彼此的人生。   陈灵珏回忆,大概就是柯简在大家都兴奋地准备出游,她还安静地、当着所有人面地在车上看书的那个瞬间,觉得她是个难得对自己胃口的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此刻,她们在大厅里,正犹豫着往哪个展厅走。   “诶,你俩没谈恋爱,那他还当着我的面牵你手?”陈灵珏纠结着这个问题不放,柯简有些头疼地看着第一展厅的简单介绍。   “...那是他在开玩笑。”柯简道,往第一展厅里走。   “不像,”陈灵珏撇了撇嘴,“他肯定喜欢你。上午我和你们一起走,他看我的眼神,嫌弃地跟我妈有时候恨不得把我扔出家门时一模一样。”   柯简:“......”   “你也喜欢他吧?”陈灵珏连嗓门都没压。但在拥挤的人潮里,大家都围着去听讲解员的话了,几乎没人听见。   柯简眼睛清凌凌地看向远处黑色幕布后的光灯。   然后,轻轻地嗯了声。   她走马观花地随着人流看了一些玉琮、玉戈、玉斧等文物,视线从立牌的文字简介上匆匆滑过。   大概人总会有这样的一种感觉。   也许你想见到的人并不在,但你却执拗地觉得,他一定在,随时随地,从某个角落里先发现你,然后走出来,与你相遇。   连自己都说不清这种想法的来由,但身体似乎陷入了一张密实又柔软的网里。会期待、会紧张,也会按捺住自己略微快速的心跳,让自己显得同往常一样从容。   柯简抿了抿唇。   但这次,是她先发现的宁寒柯。   男生的个子很高,在人群里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展厅里空调开得很足,再加上人多,会有些闷热,他把校服外套脱了,随意搭在左肩上。卫衣的领口有些大,露出一段嶙峋的锁骨。   柯简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他,在对方突然似有所感地朝这边转过头来时,她却倏地蹲下身来,将绑好的鞋带散开。   “干嘛?”陈灵珏问。   柯简摇了摇头,“这个展厅人太多,要不我们去上面那个吧。”   陈灵珏倒是没什么所谓。   她的手机亮了一瞬,有人给她发消息。   August:【你在哪?】   柯简回:【怎么了?】   August:【我来找你】   江上清风游:【没事,你先自己逛逛吧】   她后来在想,当时自己为什么不能充满勇气地,像宁寒柯那样,反过去跟他说。   “我看见你了,我来找你。”   她想的复杂,担心太多,距离过近总会觉得惶恐而不真实。所以,有时候隔着人群眺望,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更加踏实的快乐。   喜欢也许会赋予人前所未有的勇气,却也会让人见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怯懦。   柯简再没遇见宁寒柯,路过最后一个展厅出口旁的文创店时,却被一串项链夺去了目光。   她半认真半走神地浏览过了博物馆里所有的文物,印象最深的,是一块四分之一手掌大的玉璧。   玉璧晶莹剔透,并未像其他的文物般陈放在展柜里,而是单独放在一个竖立的玻璃柜里,玉璧下放有枚檀木底座,能让人看见它的两面。   玉璧的第一面,是近乎绿玉髓的翠色,清透又干净。而另一面,一半是温润的瓷白色,一半艳丽的血色,流畅的红丝,像根茎一样清晰地在玉河里蜿蜒生长。   讲解员说,这块玉璧是考古学家在十二年前挖掘而出的。当时被发现时,可算是轰动一时,尤其是大家都以为这是一枚翠色玉璧后,另一面却是惊人的半血色。   当时,为了挖出这枚玉璧,防止它被空气氧化,工作人员甚至还搭了个专门的工作台,用玻璃罩隔断,历时一周,才完整地将玉璧取出。   当然,讲解员说,这并不是像大家相传的,死人落葬时衔于口中,进入喉管后被血染透后形成的血玉,而是受地表土壤等微生物以及矿物质的作用,最终形成的奇特颜色。   由于玉璧的两面所受的影响不同,所以形成了如今独一无二又精妙绝伦的玉璧。   那个文创品,显然并不是自然形成的玉璧,但他掺入了玉璧的特色,只做了指甲盖的大小,然后用黑色编织绳串过。   玉璧上,还以镂空的方式,雕刻出博物馆代表文物标志的凤尾花纹。   虽然应该不是非常珍贵的质地,但却依旧精致漂亮,所以要299块,搁在橱窗里的黑色绒布上,只剩下最后一根。   柯简的手伸到半空,又轻轻地放了回去。旁边一个女生显然也是喜欢的,正招呼着自己的同伴来看。柯简知趣地让了让位置,朝另一边要买一个造型奇特漆黑又沉重的青铜人的陈灵珏走去。   “你没要买的东西?”陈灵珏结账。   柯简摇了摇头。   “走吧。”   -   返校之后,柯简每天早上都会遇见宁寒柯,有时候他比自己早,有时候比自己晚。   某天早晨,宁寒柯问了她一个问题。   语文杨老师会在课上默写古诗词和文言文,并且错一个就要求重新去课下找她默写,直到全对了为止。   很不巧,他自己刚好是那种每次都会去单独开小灶的人。   但柯简却从没错过一个字。   “这么无聊的默写,你是怎么一直全对的?”宁寒柯郁闷地问,看了眼柯简默写本上从头到尾的“pass”。   再想想自己今天晚饭后又要去办公室报告,脑袋瞬间胀了一圈。   柯简从书包里拿出草稿本,随手翻了翻,上面从头到尾,密密麻麻的小字,都是课本上要求背诵的内容。   “每次默写前,自己提前准备一下,控制在错一两个范围内,到要默写的时候,再针对性地看两眼,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宁寒柯没说话。   “你可能会觉得这样耽误时间?但其实,默写不过,单独去找老师,你花掉的时间会更多啊。”   宁寒柯有些不太理解杨老师的做法:“默写就6分,天天写天天背的,这性价比也太低了吧。”   柯简将翻开的默写本给关上,“是不高。可能你聪明觉得不以为意,但对我来说,每一分都是需要争取的。”   “主要是,背诵默写其实算是比较简单的事情吧。如果这都做不好、不想做,那我很容易形成一种放弃的惯性。最可怕的是,放弃后还觉得自己是在做聪明的取舍,理所当然又心安理得。”   宁寒柯安静地看了眼柯简。   他哦了声,回到座位上,破天荒地不是学物化生,而是摊开语文书,尝试着从头到尾背诵诗词,甚至还拿笔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   作者有话说:   估计还有一章就要开始放刀子了叭@_@   十一月快乐~   感谢阅读! 第51章 坏骨   白昼拉长, 气温越来越高,潜伏在树枝上的知了又开始不知疲倦地嘶叫起来。早晨工人修剪过绿植,空气里还漂浮着清晰的青草味。   柯简做完了一套数学题, 有些困倦。   她从后门出去接水, 习惯性地看了眼那个空缺的位置。   宁寒柯自4月初就开始学习物理竞赛了,但由于溪楠中学主要以高考为主, 这种走竞赛的学生并不多,所以也没有分成专门的竞赛班来培训。   宁寒柯获批后, 每天晚饭后都会去找老师单独上课, 直到晚上最后一节课才回来。但平时作业并不会因为他搞竞赛而变少,反而会要求他在更少的时间里完成和大家一样的任务。   柯简每天早上都会看见他在补作业。   “化学布置的是15练,不是16练。”有天柯简从小黑屋里拿完书, 经过他时忍不住说道。   宁寒柯挑了挑眉, “我知道。今天老师讲的时候我边听边写, 下一节她说要收上去看。”   “......”柯简点了点头,“那你快写吧。”   宁寒柯漫不经心地嗯了声,转了转笔, 有点儿邀赏似的跟柯简说:“我连着三次语文默写全对了。”   柯简有些想笑, “那杨老师应该在你脑门上画个红点, 手上绑朵小花,再给你颁个奖?”   宁寒柯切了声, 转了转笔, “又不是因为杨老师。”   他的视线像火苗似的灼烧她, 柯简不自在地轻咳了下,然后说了句自己说完马上就想吞回去的话——   “知识是给自己学的, 好的知识能让你受益终身。”   硬邦邦的, 带着点好为人师的古板和刻意, 又像小学生意志高昂却干瘪无聊的发言稿。   宁寒柯忍不住地勾起唇,利落的肩颈线轻微抖落了下,声音气流顺着胸腔溢出,笑得仿佛连周围空气都在震颤。   柯简用掌心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抬脚就要走。   “好的,柯老师,受教了。”宁寒柯嗓音有些促狭,他起身,在女生有些屏住呼吸地后退时,忍不住地伸手,但却只是重重地揉了下她的头。   “去学习吧。”宁寒柯道。   ·   夏日拖着明亮的光影降临,一切都被镀上了金色的绒边。   一考室,今年夏初才装好的空调却突然不制冷,让人像浸泡在蒸笼里,头顶上呜啦呜啦疲惫打转的电风扇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柯简抬头,看了眼窗外因曝光过度而瞧不清的景色,她用纸巾擦了擦鬓角的汗,又开始俯身做题。   时间如流水。   也许某一刻不觉得,可一旦用具体的时间点进行对比,就发觉缥缈地仿佛南柯一梦。   傍晚,六科考完,柯简难得没及时收拾东西,而是坐在走廊处的椅子上,越过半腰高的瓷墙往外眺望。   桌椅是因为排考试座位而被移到了教室外,一旦到了晚上没了光线,大家都会回寝室学习,或到教室里抬根凳子和别人分享同一张桌子。   柯简每次一考完就回寝室,室友都会安静地自己复习,柯简也许平时会跟她们一样,等宿管阿姨打着手电巡逻完毕后偷摸着点台灯再开会儿夜车。   但考试期间却不会,一到点就准时入睡。   一直都没机会专注地看一次落日。   玫瑰金的晚霞逐渐隐没在一片墨蓝色里,像是被人徒手揉合过的深色颜料,浓郁、深厚、层次分明。   淡积云绵软地流动,房屋的背脊,远方的草地,婆娑的树影,一切都沉静下来,拉长了呼吸。   柯简单手撑脸,等待最后一抹光亮散去。   宁寒柯看见她的侧影。   纤长的睫毛,漆黑的瞳色,秀挺的鼻梁,以及落入白皙脖颈的碎发。本来想突然吓她一跳,但却不知怎的,敛去了声音,站在走廊外,同她一起安静地看起了落日。   突然,一束光打断了他们。   “哇。”杨老师看了眼手机里的成像,忍不住道,“这就是青春啊。”   柯简这才发现自己身后站有两个人,从座位上起身,叫了句“杨老师”。宁寒柯扬了扬眉,却道:“老师,你怎么偷拍啊,好歹给我说一声,拍得好看点儿。”   “本来就不想拍你。”杨老师嫌弃道,“人家柯简坐这拍得多好看,你非要凑个大脸盘子在旁边。”   柯简偏头笑了下。   话是这么说,但杨老师还是没忍住将照片传到了Q.Q空间里,还配了个“16岁的少年与晚霞”的文案。   一瞬间,评论区就被已毕业的老油条们所攻占。   【哇!好美啊,景色和人都是】   【想高中了呜呜呜...】   【绝了,好像电影海报啊。】   【杨老师偏心啊,明明还坐了个漂亮师妹,怎么就少年了?】   【这张照片真的好有氛围感啊。专注的少男少女,和即将隐入地平线的灿烂夕阳,像是渐渐逝去的青春,却又依旧等待着黎明的升起。】   杨老师难得兴致好,还回复了几个人。   【想就回来,欢迎慰问我们孤寡中老年人】   【毕业了就把语文丢给我了?谁告诉你少年仅指男生?】   【还得是我们语文课代表有文采啊】   柯简有些脸热,抬手将座椅移回教室里。   宁寒柯却语词不清地缠着杨老师,陪着她一起回了办公室,路上还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杨老师,我觉得我这次肯定能考及格。”   “?”杨老师气笑了,“那你还挺骄傲。”   宁寒柯摇了摇头,态度诚恳:“虽然拖了大家的后腿,但我已经进行深刻反思了。”   “这次我六句默写全都写完了。”他道。   杨老师点了点头,像敷衍小孩玩闹的长辈:“知道了。确实有进步,不过,暑假作业该有的你一样也少不了。”   “......”宁寒柯:“没事,老师都是为了我好。”   他还十分懂事地为老师拧开了门把上,高高的个子站在一侧,让她先进。   杨老师奇怪地打望了他一眼,悠闲地拧开瓶盖喝了口枸杞茶,“你有什么事,快说,别耽误我下班。”   宁寒柯思索片刻,又环视了一圈空旷无人的办公室,有些迟疑地开口:“老师,要不你把刚拍的照片发我份?”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但宁寒柯这奇怪的态度却让她有些生疑,“你要照片干什么?”   宁寒柯看着杨老师,一本正经:“我以后有可能会去当明星,怕不好看的照片流露出来以后有黑粉诋毁我,所以,未雨绸缪,我得先检查下。”   “......”杨老师忍不住啐他,“滚蛋!”   说着就要推他出办公室门。   “诶诶诶,”宁寒柯叫,“好了好了,老师是我偶像包袱重,我好奇行了吧!”   杨老师忍不住笑骂了句,“我早发空间了,自己去看。”   ·   放了暑假后,奶奶的身体逐渐变得硬朗起来,基本自理已经不成问题,甚至每天饭后还在小区里溜达好一阵。   柯简怕她累,还是推着轮椅,跟在她身后。   有时候有认识的朋友跟她打招呼,老人总会眯眼笑,招手让自己叫人,然后跟别人介绍自己。   “都长成大姑娘了。”   “张开了,漂亮了。”   “成绩好啊,以后读书出来当大官。”   老人们表扬起人从来不吝啬语言,柯简每次都是腼腆地笑笑。害羞否认不是,眉开眼笑也不是,而是瞧见奶奶脸上隐隐的骄傲后,柯简只觉得可爱。   “你明天要去你妈那边吧?”老人坐在轮椅上,跟她闲谈。   柯简轻轻嗯了声。   “多去看看吧,你妈妈也不容易。”老人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最亲的人。”   “好。”   -   柯简同简珍、继父陈建桦和陈欣一同在客厅里吃饭。   还有最后一道粉蒸肉没上桌,柯简坐在陈欣旁边,没有说话。而叔叔有一搭没一搭地单脚晃着拖鞋,无所事事地玩着搁在桌上的手机。   “嘶。”简珍用湿抹布包着盘子的边沿,却还是不小心地被烫了下,差点儿将盘子打翻。   柯简起身,叔叔没有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简珍笑道:“没事,我去用冷水冲下就行。”   简珍落座在她斜对面,给柯简夹菜,“多吃点这个,明目的,你平时学习用眼多。”柯简没有拒绝,将碗轻轻推前。   “欣欣,”简珍又叫道,“吃饭把脚放下去,你这样不礼貌。”   陈欣脱掉拖鞋后,赤着双脚,盘腿坐在凳子上。她稚气的脸上有些不开心,下意识地往餐桌主位看去,爸爸不也是脱了鞋两只脚踩在凳子上吃饭吗,妈妈只知道说她。   她不乐意地将脚放了下去,轻声嘀咕了两句。   柯简没有吭声,安静地吃饭。   “等会儿我要出去一趟。”叔叔道,用筷子在粉蒸肉里挑选,扒拉过一些纯瘦的粉蒸肉,终于找到块肥的,不满道:“你这做的什么,全是瘦肉,还怎么吃。”   “几十岁了,饭都做不好。”他嫌恶道,用纸巾擦了下嘴。   简珍没有反驳,只是跟他轻声提议:“你等会儿出去要不骑电瓶车吧?我放楼下的,充满电了。”   陈建桦冷笑了声,“你管老子开啥车,又没喊你充油费。”   简珍没再说话,陈建桦把筷子随意地扔在餐桌上,回房间去了。   柯简垂睫,眼里不着痕迹地划过一丝厌恶。   那天晚上,简珍接到个电话,是陈建桦的,声音有些模糊。他断断续续地道,晚上跟朋友喝了点酒,开车被警察逮了,现在在派出所,让她带钱和身份证来一趟。   简珍有些着急地打了车往派出所赶,柯简只好留在家里照看着陈欣。   “姐姐,你还不睡觉吗?”陈欣洗漱完,换了睡衣,朝还在沙发上坐着的柯简问道。   柯简摇了摇头,看了眼时间,“不知道他们多久才回来,你困了你就先睡吧。”   “应该会很晚的。”陈欣拽了下自己的小枕头,“那我先去睡了。”   柯简嗯了声,“去睡吧。”   柯简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酒驾会怎样处理,简珍要多久回来,这么晚了她一个人打车去那么远的地方会不会不安全。   她丝毫没注意到,为什么不到8岁的陈欣会这么习以为常。毫不着急,甚至连好奇都没有,真完全出于小孩天真无虑的心性么。   后来柯简实在熬不过,先去房间睡了。   -   8月24号,柯简满17岁的前一天。   宁寒柯之前就跟她说,他在外地和别人一起上某个物理协会组织的竞赛培训班,有个名校巨佬还偶尔过来给他们讲课。   柯简因为自学下一册的物理书,有时候也会跟他聊两句。宁寒柯已经把高中物理的所有知识学完了,昨天还跟她说了下伏安特性曲线。   “明天下午结业测试,最后一次了,终于要解放了。”宁寒柯道。   当天晚上,柯简收到了由文渠的礼物。他非常直男地送了她一个半人高的毛绒玩具,柯简抱起毛绒小熊有些哭笑不得。   “你明天生日还和以前一样过?”文渠问。柯简几乎不过生日,周围也甚少有人知道她的生日。   柯简点了点头,“就和家人吃个饭。”   “行。”   柯简和家人吃完晚饭又散了个步,已经快九点了。估计宁寒柯刚考完考试,在收拾东西赶着回家,俩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早上。   柯简站在阳台上,双手随意地叠放在窗框上,看向今晚的月亮。   “嘭——”   突然,漆黑的天空被绚烂的烟花所点亮,滋啦的声音像开了一束束火树银花,掩去了月光。   “寿星,睡了没?”   有人在给她发消息。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   还有人在吗hhh 第52章 坏骨   柯简能听见楼下的邻居也到了阳台, 跟人兴奋地讨论今天谁家有喜事,还放烟花。   August:【寿星,睡了没?】   柯简看了眼消息, 心跳的有些快。   江上清风游:【没】   对方只是简单地回了个哦。柯简抿了下唇, 问了句怎么了。   August:【没什么,就是想问你。】   August:【烟花好看吗?】   柯简有一瞬间觉得, 整个黑夜都亮如白昼,一切的感官知觉都在消融, 她的四肢僵硬, 但血流滚烫,心狂跳的就要蹦出嗓子眼。   江上清风游:【?】   August:【?】   August:【我靠,你们这儿蚊子是不是八百年没见过活人了, 跟发疯了一样逮着爷咬】   柯简手指轻颤, 跟老柯说了句, 自己下楼丢个垃圾,再转悠一下。   八月盛夏,空气炽热又粘稠, 柯简刚洗完澡, 却也被热的沁了一层薄汗。   她找到了烟花的声源处。   男生背对着她, 穿了身简单的白T,一条及膝黑色运动裤, 脚踩一双低帮板鞋, 露出了清瘦的脚踝。   黑夜里虽然只看得清轮廓, 但柯简知道,那就是宁寒柯。   “你今天不是结业考试吗?”柯简问, 看了下自己的鞋尖。   宁寒柯转过头, 看向柯简。他嗓音有些倦, 轻描淡写地道:“考完了就回来了。”   丝毫不提自己是如何拒绝了和同学聚会的邀请,又马不停蹄从临市赶回来,瞒过他妈跑到这里来。   “找个地方?”宁寒柯道。   柯简领着他到了个不远处的六角凉亭。   她这才注意到,宁寒柯捧着燃放过的纸质烟花筒,扔在凉亭旁的蓝色塑料垃圾桶里。而手里却莫名多了两个袋子,被搁在石桌上。   “你还没回答我。”宁寒柯对坐在她旁边,单手支颐,眼睛直直看向她。   “什么?”柯简问。   “烟花好看吗?”   柯简点了点头,“挺好看的。”   宁寒柯长长地哦了声,“我也觉得,主要是自己结业考试考了满分,是得好好庆祝下。”   “?”柯简道,“你考了满分,所以跑到我家楼下放烟花庆祝?”   “对啊。”宁寒柯理直气壮,过了会儿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对了,你应该不会以为我是给你放的吧?”   柯简冷笑了声,将一瓶宝宝金水扔给他,起身就要走。后面有人将她拉住,笑意在嘴角都快压不住:“你干嘛?”   柯简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接着庆祝,我回家睡觉了。”   宁寒柯轻啧了声,低声道:“小白眼儿狼。”   他把人重新拉回石凳坐下,还将一个袋子推到柯简面前,“打开看看。”   柯简顺着他的话,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四寸大小的盒子。   是草莓雪人蛋糕。两个戴红帽的雪人被放在中间,缠着红围巾和外衣,周围还立有几株翠绿色的小草,样式简单却精致。   柯简手指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下,嗓音有些干,“这也是为了庆祝你考满分?”   宁寒柯:“......”   他从裤兜里拿出了打火机,点燃了一根金色蜡烛,然后插在蛋糕上。明明是无奈的语气,却温和地不可思议。   “许愿吧,小白眼儿狼。”   柯简眼睛一下子红了。   “不是...我开玩笑的,你别哭啊!”宁寒柯一下子慌了神,从石凳上起身,“烟火是放给你看的,蛋糕也是给你买的,这个...也是想送给你的。”   那是另一个袋子里装着的,一根项链。   一枚双面异色玉璧。   他吹灭了燃着蜡烛,唯一的光源灭去,凉亭陷入了一片昏暗。   “...你什么时候买的。”柯简的声音低的快辨不清。   宁寒柯轻笑了下,“不是说好了么。有人想做奥德修斯,所以我就守在身后。”   “你不需要有什么负担,”他道,又重新点燃了蜡烛,“这都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某种意义上来说,因为做这些我自己会开心,所以我在取悦我自己。”   他将蛋糕轻轻推到柯简的面前,“寿星,给个面子?不想点第三遍了啊。”   柯简双手合十,轻阖双眼。   老天爷。   对不起了。   大概,我还是想做个贪心的人。   吹灭灯火的前一刻,柯简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父母闹着离婚的时候,正是夏天。他们吵架、和好、又吵架,家里的瓷器、攻击的话语、以及头顶的灯光,都变成了碎片,在房屋里尖锐地分裂。   她变成了角落里一个瑟瑟发抖却不引人注意的存在,他们彼此置气,接连摔门出去,把她遗忘。   她一个人一待就是五天。   楼下卖早饭的阿姨看她可怜,让她帮助洗碗拖地后,会给她做些面条和饺子给她吃。   温饱后,柯简总是开着灯光窝在床上睡觉。有一天深夜,电灯却“滋”的一声灭掉,整个房屋陷入冰冷的黑暗。她尖叫了一声。   却没有任何回应。   整个房屋都是吃人的怪物。他们会从窗外进入,从床底爬出,从天花板渗入,也许就在她的背后......   柯简全身冷汗,脸上的皮肤被泪水冲的刺痛,却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只要她一动,怪物就会发现她。   没有人出来。只有偶尔从路面呼啸而过,映在窗户上一闪而过的光,但这也变成了另一种变化多端的恐吓。   柯简在那天满了7岁。   ·   蜡烛吹灭,暑气拂面,远处的角落由远及近地传来蝉鸣。   柯简今天17岁。   “...你。”柯简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一滴滴眼泪不受控地接连砸落,旁边人被吓得手足无措,到处胡乱地翻找纸巾。而她却伸手,轻轻环住了他的双肩。   柯简断断续续,但组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她在跟他解释,跟他道歉,说她有些失控,她为什么失控......   回应她的,是一个更加用力的拥抱。   作者有话说:   本来下半段的情节就是刀子,但实在不忍心,就断在这里吧。   这一章的回忆,可以结合第六章柯总给贺峻讲鬼故事时说的话一起看看。   周末快乐~ 第53章 坏骨   盛夏刚过, 中秋将至,溪中高二年级组织了班级间的友谊篮球赛。   柯简所在的12班,抽到的对手正好是11班。   两个班成绩上较量久了, 在运动场上也依旧争锋相对地要分个高低。柯简和班上的女生一样, 站在篮球场外,给本班的同学加油。   有高年级的同学充当裁判, 跟着他们跑,嘴里含了个哨子。   “7号, 打手犯规, 罚球两次。”裁判在一群人扑腾着抢球时吹了声哨子,他将篮球捡起,在所有人都围着投篮区时, 抛给了宁寒柯。   宁寒柯拍了拍球, 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轻身一跳,就将球送进了篮球框。   “表哥,牛逼!”   “卧槽!”   “啊啊啊——”   “还有一次, ”裁判说, 将球又抛给宁寒柯, “其他人注意篮板。”   时值晚饭时间,大家都没上课, 操场上已经围上了一圈旁观的人。   宁寒柯接了球, 却不像之前那样果决地投篮, 反而在大家都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的那刻,很快地偏头, 往某个方向看了下。   没有停留一秒, 却和柯简的视线直直相撞。   他瞄准篮筐, 戴着护腕的手臂轻轻一托,篮球“刷”的一声,顺着篮网垂落。   周围又爆发出激烈的喝彩声,柯简什么都听不真切。   “这个球,是送给你的。”   这个人啊......   害怕她去学习不来看比赛,或者看一会儿就跑了,所以故意用模糊的话术来诓人。   柯简捏了下校服兜里的纸条。   送你一个球?   怎么这么奇怪,柯简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这个25号好帅,救命!”   “对啊,他投篮好准。”   “快快快,帮我看着点,我拍两张。”   柯简盖过心里的情绪,脸上云淡风轻。   “啧啧啧,打个篮球都这么骚,亏我之前还以为他是那种带劲的冷系帅哥。”陈灵珏吐槽,无语地看了柯简一眼,“想笑就笑,憋多了对乳腺不好。”   “......”柯简默。   “你不去给人送水?”陈灵珏问。中场休息,两边的运动员都下场,被大家围着送水送纸巾。   柯简摇了摇头,看见宁寒柯已经拿过班上一个男生递的水。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热情。”陈灵珏批评她,“小心被人撬墙角。”   柯简当时笑了一下,但却没想到,“撬墙角”来的这么快。   -   篮球比赛之后,有一个高一的学妹非常高调地向所有人表示,自己看上宁寒柯了。   最开始,表白墙刚兴起,很多人都在上面乱七八糟地投稿。暗戳戳地表达爱慕、赞扬或吐槽学校、寻物启事......   但那一篇稿子非常与众不同。   它不仅附录图片,坦诚而直率地表达自己的好感,问大家是否知道照片本人的信息,甚至在最下面还附录了自己的信息,和一张很好看的艺术照。   那个稿子一下子在他们学校里爆了,下面的评论接近五百条。   “是我们表哥!!高二(12)班的大帅比!!”   “我单方面同意这门亲事。”   “男俊女靓,绝配!”   “妹妹好猛我好爱...”   柯简也看到了那一条投稿。是很多人都看过后的一段时间,马上要放中秋假,有人拿了手机在教室里背地调侃宁寒柯时,无意间被她撞见的。   宁寒柯那段时间刚过了全国物竞的初赛,中秋节一收假回来就要去参加复赛了,事情很多也很忙。再加上大家步入高二,努力的人越来越多,她到教室的时候经常已经有两三个人坐下刷题了。   细想来,他们其实挺久都没单独说过话了。   表白墙上的照片是上次宁寒柯打篮球被人偷拍的,角度很好,能完全展示男生帅气利落的模样。巧的是,柯简恰好也在其中。   但被打了马赛克。   女生非常明媚可爱,坐在钢琴前面,双手按着黑白琴键,冲着镜头甜甜地笑。是她自己都很喜欢的类型。   她向来很喜欢这类女孩,耀眼、自信、让人一看见就会觉得心情好。   相形见绌倒也没有,只是她看见了下面的一句评论,顺着思考了一个问题。   椰奶三分甜:【这种勇敢直接又真诚热烈的女孩子真的好难得啊,就算最后没在一起,回忆起来也是让人无法忘怀的吧。】   ·   她早就收拾好了东西,行李箱和大家一样放在小黑屋里。   宁寒柯估计是被老师叫去说了些复赛的事,半天没回来。当柯简正拖着行李箱走在教室走廊的时候,有人在她背后清脆地喊了声“宁寒柯”。   她微微转头,发现投稿的小姑娘一脸笑容地站在刚回来的宁寒柯旁边。   “你给我个Q.Q号呗,我放假了好联系你。”她道。   宁寒柯往走廊处看了一眼,朝女生说道:“我没Q.Q号,电话号码也没有,我妈不给我买手机。”   “你是在拒绝我吗?还是说,你有喜欢的人了?”女孩丝毫没有一点被敷衍后的不悦或尴尬,反而十分耐心和坚持。   还没走的人接连探出脑袋,光明正大地听着墙角。   宁寒柯毫不犹豫地嗯了声。   “...是谁?”女生问。   宁寒柯却没说话。柯简看了眼鞋尖,单手拉着行李箱走,将身后的哄闹声轻轻抛在身后。   “你不说,是不是因为其实根本没有,只是你现在不喜欢我所以找的借口。”女生有点难过,声音都变得委屈了些。   “哎!表哥,人小姑娘这么好,你可别唬人啊。”   “表哥根本没喜欢的人!我们都知道。”   “来来来,学妹,我把表哥的联系方式推给你。”   “......”   柯简坐着704公交车,到了溪城总汽车客运站。今天是周五,还逢中秋节,估计够堵。   她坐在回平城的客车上,从书包里翻出化学选修三的教材,垂头靠在窗边慢条斯理地看着。   客运司机一般要等差不多拉满客,才会启动。   司机环顾了下车厢,虽然零零星星还差几个座位,但已经到最迟的发车时间了,他按下关门键的那一瞬。   一个年轻小伙子突然像箭矢般窜进来,吓他一跳。   小伙子给售票员交了钱,径直地往后走。   客车关门,发动机启动时宛如一只垂老而大喘气的耕牛,拖着车辆摇摇晃晃地前行。车厢的窗户被人提前关了,空气不太流通,柯简稍稍拉开了领口,继续垂头看书。   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以前宁寒柯跟她说过的话。   “有时候,学习是可以相互串通的。”他道,“就像物理上的楞次定律,其实也可以体现在化学上的勒夏特列原理上。‘来拒去留’,其实都是一种能量守恒,一种惯性定律。”   “你化学这么好,可以尝试下不再割裂地各自学习,而是把二者联系起来,也许更好理解一些。”   柯简把书合上,觉得自己有点看不下去了。她索性掏出MP3,听了些英文歌曲。   想给老柯发个短信,让他们别等自己回去吃晚饭,因为路上已经有堵车的前兆了。但却发现主屏幕上有提示的未读Q.Q消息,大概是放学没多久的时候发的。   August:【放假了】   August:【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柯简看了眼消息,不知为什么,给老柯发了条短信后直接摁熄了屏幕,然后轻闭上双眼。   睡得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刚才像牙膏一样行进的客车直接停了下来。   原来是堵得根本无法动弹了。   柯简看了眼手机时间,19:49。   窗外天色沉闷又昏暗,仿佛就要拧出乌黑的水。这条回平城的路是条老路,多年来被无数运货的大卡车碾压,早变成砂石与灰尘齐飞的模样。   周围的住户也接连被拆迁,搬走后变成了一片片的断壁残垣。   August:【不是说好了么。】   August:【介意的事跟我说】   August:【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时间是一分钟前。柯简避无可避,回复他。   江上清风游:【没介意什么】   江上清风游:【坐车回家,刚看见消息】   江上清风游:【中秋快乐】   August:【?】   August:【[微笑]】   柯简觉得有一点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硬着头皮问了句怎么了。   August:【没怎么。】   August:【就是,你要不回头一下?】   柯简整个人一激灵,往车厢后猛地看去。   宁寒柯安安稳稳地坐在最后一排,校服拉链散开,袖口拎到肘臂,眼皮微敛,脸色有些冷白,一双漆黑的眼睛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小、骗、子。”他的口型说道。   柯简耳朵有些烧,仿佛在别人面前表演了场自以为天衣无缝却拙劣无比的戏码。但索性没能让她太尴尬,司机从座位上起身,朝所有人招呼。   “太堵了,前面好像有交通事故实在开不过去,要是谁着急,沿这条路下车走半小时就可以到地铁站,坐车打车都方便的多。”他道,“不着急的,最快也要九、十点才能到了。”   柯简想了想,干脆起身。   宁寒柯家离这儿不近,太晚了估计很难回去,而且也不安全。   她拖着行李箱,排在几个人身后下了车。宁寒柯跟在她背后,和她一起。   俩人顺着长龙般停滞的车辆往前走,宁寒柯拿过她手里捏着的行李箱,把她挤到路内侧。   晦暗的天光下,他的身形落拓又挺拔。   “你什么时候跟着上车了,”柯简垂下头,“我都没发现。”   宁寒柯叹了口气,“你眼睛都粘书上去了,我刚上车的时候那司机还骂我来着,你头都不带抬一下的。”   “...对不起。”柯简道歉。   宁寒柯停下脚步,“为什么道歉?”   “要是我早点回你消息,你也不会担心,跟着我上车,现在这么晚了还被迫跟我一起走路。”柯简道。   “错了。”宁寒柯的声音有些沉闷,“就算你不回我消息,我本来也想和你一起走。”   “但是,不是说好了么,你要是介意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他的嗓音干涩。车厢里空气浑浊,司机开车起起停停,颠得他有些反胃。   “我神经比较粗......有时候想不全面...也做不全面。”他断断续续地道,忍下了想要干呕的欲望。   柯简发现他好像不太对,站定脚步,借着车辆的灯光看他。宁寒柯的脸色苍白,额发隐隐湿润。   “你是不是晕车了?”柯简皱眉,有些着急地问。   “还好,下来就好多了。”宁寒柯深呼吸了几口气,稍减了些胸口的烦闷。   柯简想拉着他走快点,好去最近的超市买瓶水,或吃些酸甜的东西缓解下晕车的不适感。   她刚走快,手机却震动起来,她接听后跟柯宏解释了下。塞回衣兜的瞬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反反复复地翻开衣服口袋。   “你东西掉了?”   柯简又翻了下书包,“好像MP3掉车上了。”   宁寒柯松开了行李箱,“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找一下。”   “算了,别找了。你不舒服,也可能是掉其他地方了。”柯简拽了下他的衣袖,但没拉住。   “等我。”宁寒柯往他们走过的路跑去。   柯简将书包放在行李箱上,一同搁在路旁,野草割着她的脚踝。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没有路灯的地面像一片漆黑的荒野。而前方的道路像是突然疏通了似的,车辆又开始行进,在她面前快速而过。   柯简又往后退了步。她蹙眉,有些担忧地望着宁寒柯离开的方向,身后却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她一转头,被人用手猛地砍过脖颈。   来不及发声,整个人被捂着嘴拖往一栋拆迁过的房屋后。柯简挣扎时小腿被碎石划破,在泥土上留下一道细小的血迹。   柯简像泥一样被扔在地面上。   她抬头,看见了他的脸。但下一秒,被狠狠地甩了个耳光。   “臭婊.子,没想到吧,”男人狞笑着,“这也能遇见你。”   是一年前,她在游泳池遇见的那个男人。其实后来也遇见过,她骨裂去医院拍片时,他在一楼大厅大声打电话。   刘家富本来堵车被堵的烦,想着下车去荒地里撒个尿,回来就看见有个穿校服的女学生一个人站在路旁。   好巧不巧,借着车的灯光,他还认出这是之前在酒店拂了自己面子的臭婊.子。   柯简被打的偏过了头,耳朵嗡嗡作响,口腔蔓延着浓烈的铁锈味道,尖锐地疼痛在身体各处炸开。   除了痛觉,她更多的是害怕。心像坠入了冰窖,忍不住地往后退。   “你...你不知道吗,你这是犯罪。”柯简狠狠地掐了下自己手心,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老子不收拾你才是犯罪。”他居高临下地走了过来,欣赏柯简跟死狗一样往后退,他慢慢蹲下来,不重不轻地又扇了她几个耳光。   “老子说过吧,以后给我小心点。”他很高兴地看着柯简脸上的掌印,捏过她的下巴。   “你要什么,要钱吗,我可以给你钱。”柯简的嘴角渗出几丝血,还在勉强地拖延时间。   刘家富阴恻恻地笑,“现在老子比较想干你。”   话毕,油腻的手就往她身体探去。柯简猛地从地上爬起,使劲儿用手边捡到的一块石头砸到他脑袋上。   “宁......!”   她疯了一样的跑,但立刻被人从后面死命拽过,然后狠狠地扔到了一堵墙上。   脑袋磕在墙面的那一瞬间,柯简觉得自己很清楚地看见了乌云后的月光。   皎洁明亮,也冷白冰凉。   作者有话说:   坏人不会得逞啦,作者没这么狠。   不然还写个溜溜球啊(不是 第54章 坏骨   柯简在男人扑上来的时候, 用尽最后力气,死死咬住他的肩膀。   “操!”刘家富被彻底激怒,推开柯简后反用手使劲掐住她的脖子, 力道重的仿佛要捏碎她的喉骨。   快窒息的感觉就像人被拽进了深水, 两眼所见全是昏黑一片,她的脑袋放空, 不断下坠,再没有一丝挣扎的力气。   “砰——”   柯简脖子上的手突然松开, 新鲜的空气悉数灌入, 她被呛的咳嗽不止,生理性眼泪不断淌出,躯体弯曲成一团。   宁寒柯眼睛红的仿佛快要滴血, 将男人生生踹出五米远。   柯简从没看见过这样的他, 地狱修罗般, 浑身充满了暴戾之气,拳脚并用,不要命地和男人扭打起来。   “咳咳咳...”柯简颤颤巍巍地扶着墙站起来, 喉道锐痛, 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宁寒柯再一次用拳头狠狠砸过刘家富的面颊, 又踹了两脚,将人打倒在地面挣扎地爬不起来。   他往柯简这边赶的时候, 女生却声带撕裂, 尖锐又痛苦地喊道——   “小心!”   宁寒柯转头, 急速地后退了一步,但脸却被锐利的东西猛地划过, 温热的液体自右眼开始源源不断地流淌。   宁寒柯痛苦地皱眉, 闷哼了声。   那是一把和钥匙挂一起的小刀, 刘国富本来想一把扎进他的喉管,但却被宁寒柯躲过,甚至扑过来跟他争夺。   刘国富明明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却也梗着脖颈不认输。   两人在荒地上厮打,他的腹部被踢的锐痛不止,而宁寒柯的手臂也因抢刀被划了密密麻麻的伤口。   “你最好杀了老子,”刘家富恶狠狠地说,“要不然老子一定会整死那个婊.子,先奸后杀!”   他刚说完,就被一个拳头打中了下颚,肥腻的脸紧贴泥土。宁寒柯用腿抵住他的脖子,让他根本无法爬起。   “你他妈有胆再说一遍!”宁寒柯厉声道。   “你不知道吧,老子刚已经把她摸了个遍了,”他含着血沫冷笑,继续激怒宁寒柯,“那滋味销魂的很啊。”   “砰。”刘国富的一颗牙齿滚落进荒草里。   宁寒柯的脸冷戾的像刀锋,理智出笼,他已经感觉不到痛,只觉得整个人在燃烧,血脉逆流,四肢百骸里全爬着蚂蚁。   他没注意到,身下的男人已经不再挑衅,连被揍的反应都微弱了下去。   “宁寒柯...”他的手被人从后面抱住,柯简的嗓音嘶哑,泪流不止,“别打了......”   宁寒柯愣了一瞬,放下了手。他轻轻擦了下柯简嘴角的血丝,“嗯。别哭。”   强烈如白昼的光束朝他们这边打了过来。   -   柯简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是光洁的天花板。   她在医院住了一晚,护士说她有些轻微脑震荡,需要观察一下。   虽然脖颈还隐隐作痛,但没什么大碍,柯简问护士跟她一起来的男生怎么样了。   “那小伙子运气真好,就差一点儿就划到眼睛了。”护士抱着值班表,给她调了下点滴的速度,“不过还是缝了针,多俊的脸啊,以后就要留疤了。”   柯简沉默地看了眼手背的针管。   “但那个男的就比较严重了。”护士压低声音,“好像肋骨断了三根,脾脏破裂,昨晚就做切除手术了。”   “等会儿下午2点,警察会来问话,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护士走后,老柯打开了门。他担忧地看了柯简一眼,但却没说什么,只是拿着一个塑料盒,从盒子下掏出一枚勺子,递给了柯简:“吃早饭吧。”   柯简接过,安静地将粥喂进嘴里。   “你先什么都别想,”老柯道,“有什么事爸爸在。”   柯简闷闷地嗯了声,眼底湿润。   柯宏守着她把粥喝完,又说中午给她带饭过来。柯简问了句,奶奶呢。   “奶奶在家,没跟她说。”柯宏整理好塑料袋,轻掩上门,“再睡会儿吧,医生说晚上就可以出院了。”   柯简摸了一圈,没找到自己的手机。看输液瓶里的液体已经没剩多少,她伸手拔掉了针头。   起身的那一刻,有人敲了下门,然后轻轻推开。   “抱歉,不请自来,打扰你了。”她温声道,在柯简的床头放了一束新鲜的百合。   柯简很久之后都会记得与祁诗衣的初见。   女人站在床边,慢条斯理地理了下花束的叶片,微微转过头来。五官精致的无懈可击,皮肤白皙通透,一双秋水明眸平和地注视着自己。   漂亮的仿佛画中人。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的气质,美的没有一丝攻击性,反而温润通和,像一颗光照下的美玉,空气里都弥漫着清雅恬淡的木质暗香。   “请问您是?”柯简缓声问道。   “祁诗衣,”她回道,“我是宁寒柯的妈妈。”   柯简不着痕迹地抓了下被子下的床单。她坐起身,将被角移开,露出空位,“祁阿姨,请坐。”   祁诗衣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就是来跟你说几句话的,没事。”   “柯简,我听周老师说起过,你是个很优秀的学生。”祁诗衣拨弄了下头发,闲聊般的开口道。   柯简那时候甚至不知道该如何直面这种称赞,只是木讷又安静地看向她。   “正是因为觉得你很优秀,所以你和寒柯之间的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太想干涉。”祁诗衣缓声道。   “这孩子仗着自己有些天赋,向来做事懒散敷衍没个正形,但他现在居然每天6点起床去学校,说自己要‘改过自新’。”   “我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你对他影响的缘故,所以还是很感谢你。”   柯简垂睫,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等着一句“但是”的宣判。   “我明白你们现在身处青春期,对异性有着朦胧的好奇和冲动,这很正常。”祁诗衣音色温柔而舒缓,“我并不是不开明的家长,但开明的前提,我首先是一个很普通的母亲。”   “他之前为了和你一起跑步,每天晚上快十一点才到家。后来上完物理培训班,哄我说他们同学聚会,半夜一两点才回来。”   “这些都算了。”祁诗衣叹了口气,“他这次被人一共划了十三个伤口。脸上的那条,只差一毫米就划到了眼睛。五厘米的伤口,被缝了三针。”   柯简的指甲陷入了掌心,她涩然开口:“对不起......”   祁诗衣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错,但的确也是由你引起的。如果你能体谅一个母亲的心情,应该明白我来的初衷。”   柯简沉默了很久,“我知道了。”   祁诗衣点了点头,“还有一件事。”   “刘家富那边,我已经打算找律师走诉前和解了,希望你到时候能配合一下。”   柯简难以置信地抬头,“可是他!是他先!”   “你有证据吗?”祁诗衣难得打断她,“那个地方没有监控。没有人证、没有物证,你怎么证明是他先动手,以及动手的原因是什么,仅靠你的言词证据吗?”   “可以验伤,是他先动手的,我们是正当防卫......”柯简脸色苍白,勉力解释。   “正当防卫?”祁诗衣反问了句,“首先你不能证明是他先动手,其次你受到了什么不法侵害?你确定要当着法庭告诉所有人吗?就算你很勇敢,不怕大家的议论,那最后一个问题。”   “正当防卫是有限度和时间要求的。”她道,“你们俩最多被认定为轻伤,你知道刘家富昨晚就被摘了脾肝吗?这是八级以上的伤残、绝对的重伤。”   “你我都清楚,刘家富被压制到不能反抗的时候,他是不是还动手了。”   柯简想起宁寒柯当时用腿压住男人的脖子,一拳接着一拳,要不是她拦着,刘家富也许真的会被打死......   “退一万步说,法院最终支持你们,一切皆大欢喜,你们耗得起去应诉和等待裁决的时间吗?更不用说,一旦被判定防卫过当,你也许没事,但他呢?”   柯简被问的哑口无言。   “柯简,你知道吗,有一句话叫做,‘所有事情的解决都有唯一的结果,但没有唯一正确的结果。’”   祁诗衣的声音温婉动听:“我和他爸爸当然不会让你们吃亏,想让一个人伏法的办法多的是,但绝对不是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柯简依旧沉默着。   “我等下会让律师来告诉你一些被询问时说话的技巧,希望你考虑到我做家长的为难之处,以及你们未来的前程,能配合一下。”   祁诗衣看这个女孩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色,忍不住地劝了一句:“其实,我从周老师那里了解过你的情况。就像我之前说的,你很优秀很不容易,你也应该知道,对于家境普通的女生来说,每一个决定也许都会决定她的人生。”   “如果你愿意转学,我以后可以资助你的学业。”   柯简抬头,艰难地回道:“谢谢您,我...”   “不急,你可以考虑一下,想好了我会找律师拟合同。”祁诗衣走了,带着温和好闻的木质香味一起。   作者有话说:   改一下专业术语。   那个几级伤残查了有说七级也有说八级,还有说二级的...作者也不太确定。 第55章 坏骨   柯简接受完警察的问话后, 在病房里安静地坐了很久。   彼时太阳渐渐散去温度,光照变暗,树木被拉出狭长的阴影。她起身, 拉上窗帘, 收拾完东西后和老柯一起离开。   -   宁寒柯照了三遍镜子,瞧见自己脸上的纱布眉皱的快拧成“川”型。索性戴上口罩又盖了个鸭舌帽, 这才慢条斯理地去往医院二楼。   敲门没人应,他推开房门, 里面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像是从来没住过人一样。   宁寒柯掏出手机直接给人打电话, 机械的女声却一直重复道:“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发Q.Q消息更是不回。   他郁闷地出了病房,又确定了下房间号。最后干脆跑去二楼值班室, 问一位护士小姐姐, 208的病人去哪了。   “那个小姑娘啊, 下午5点多的时候就办出院了吧,跟她爸一起。”   宁寒柯想了想,没可能啊, 这人不至于走之前来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吧。刚思及此, 手机就“叮”的一声, 显示他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我是柯简,手机掉了联系不上。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   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宁寒柯微勾了下唇角, 一字一顿地回复道:   【本、大、爷、明、天、没、空】   那边却迟迟没回复, 他忍不住地一遍遍点进信箱。   他轻啧了声。   这个小气的人。   【好了, 明天上午要体检,警察还要来问话, 其他时间都有空】   那边的消息回的很快:【好】   宁寒柯回病房, 对着镜子又倒腾了下自己脸上的纱布, 越看越不爽。   靠,要不明天中午出去买个墨镜遮一下?   算了。   太傻逼了。   病房门被打开,祁诗衣和一个提着公文包的西装男人一起走了进来。   -   柯简坐在医院一楼花园的凉亭里。秋风萧瑟,有细小的雨滴顺着屋檐坠落,掉入泛起波纹的湖面上。   一双深灰色板鞋出现在她眼前。   “为什么说是民间纠纷?”宁寒柯问。   柯简没有看他,低声解释道:“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那天的细节,害怕他们议论和评价。”   “刘家富已经同意和解,我也不想追究了。”柯简道,声音轻柔却疲惫。   “你是真的觉得,这样的解决方式,你就能得到解脱吗?”宁寒柯的声音含着怒气,词锋锐利,“他是施暴人,你作为被伤害的人去取得他的原谅?你疯了吗?”   柯简站了起来,眼底隐隐有水光,反问他:“我疯了?”   宁寒柯轻张了下嘴唇,下意识地反驳,“不、我不是...”   “所以,我就应该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大家,我那天是怎么被他羞辱,怎么被他侵犯,然后不断地应诉,去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   柯简的声音有些颤。   “你不要太天真了。”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像是细喃,“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而且,他伤的更重。”   “他伤的再重也是我打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宁寒柯的额头青筋隐现。   柯简摇了摇头,没想再跟他争论,“已经不重要了。”   “宁寒柯,我要转学了。”   ·   宁寒柯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我要转学了,”柯简又重复了遍,“已经在办手续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她抬睫,最后温和地对他笑了下,像一朵在山崖被烈风吹过的白茶花,“谢谢你,一直没机会跟你说,我很感激你。从头到尾,其实都是你在照顾我,从自主招生考试替我解围开始......”   “对不起...原来已经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了。”她轻声道,将生日时宁寒柯送她的项链完璧归赵,放回男生迟钝而僵直的手心。   然后面对面地、朝他鞠了个躬。   柯简转身的那刻,却被人从背后使劲拽了回去。   “你说清楚。”宁寒柯脸色绷直的像冰冷的线,较真地用力箍着她的手腕。   “你很感激我......”他道,“然后呢?”   柯简摇了摇头,“没有然后了。”   她话语轻淡的仿佛天空漂浮的白云。   宁寒柯听懂了。   她被少年的力度捏得生疼,却没有皱眉,也没有讨饶,只是平直地望入他的眼睛,像是在坚持什么。   两人在沉默地对峙。   “为什么?”宁寒柯终于松开手,眼睛有些红,不死心地问了遍。   柯简的胸腔像是被巨石压住,一呼一吸都在割裂她的身体。她好讨厌这样,那么骄傲的人,在别人面前永远朝气、永远少年的存在。   现在却放低姿态,把自己放在被践踏的地面。   柯简听见自己说:“因为,太烦了。”   “其实,我从来都没说过吧,我不喜欢你。”柯简道,声音清冽温和,“所以我说的是,我一直都很感激你。”   “林紫涵说的没错,像我这样的人,性格有缺陷,自私冷漠,做什么事情先考虑的都是自己。”她字字清晰,攻击对方的时候,也在凌迟自己。   她甚至感受到一种剜肉剔骨、痛到极致的快感。   “你以为你每天早上来,跟我说话,和我一起接水,我会很开心很喜欢吗?”柯简问,“不是,我只觉得很烦、很焦虑,为什么我的时间要浪费在这上面。”   “你老问我,为什么生气不理你、为什么躲着人不理你、为什么有话不能直说......因为你做的那些事,最多让我感动,却没有什么用。我很烦,但我不想伤害你。”   是了,怪不得在他以为俩人在闹别扭时,柯简可以依旧考得很好。   宁寒柯死死地捏住项链,自我凌虐般最后问了句:“所以,你从来都是感激我,从来都没有对我有一点点的好感,是么?”   柯简垂睫,“也许也不全是吧。”   宁寒柯急速抬头看向她,刚冒出水面的气泡却被巨浪卷过,他听见柯简跟他说——   “如果对你有好感,也仅是因为,那么多女生喜欢你暗恋你,但你只在乎我。我喜欢的是那种虚荣的感觉,或者,我喜欢的是‘你眼里的我自己’。”   “像是对我的一种认可。”她总结。   宁寒柯听完,先是良久的沉默,随后轻笑了起来,“对啊,你多优秀多好啊,那么多人喜欢我,我却只在乎你。”   他又看了眼手里的项链,自嘲地勾了下唇角,然后倏地抬手扔进了凉亭外的湖水里。   柯简朝外看了一眼,“咚”的一声轻响,连着她的心脏一起不受控地抽了下。   宁寒柯当着她的面,仿佛毫不知痛地徒手撕开了右眼旁的纱布。   “你......!”柯简慌忙地喊道。   有鲜血自他的右眼角泊泊流淌,那个一向傲气又轻佻的黑痣被刀口划破,像是他现在的模样。   宁寒柯指了下自己缝着针线的丑陋伤口,“这也是我这种自作多情的人对你的认可。”   他冷冽的声音仿佛锐利的冰峰,带着鄙夷和恨意。   “看清楚了么,好学生。”   宁寒柯看都没看她一眼,在秋雨里冷峻而决绝地离开了。   ·   柯简慢慢地蹲下,双手抱膝。不断地咬着牙槽,不断地做深呼吸。   整个深秋的风都钻入了她空荡荡的身体。   “这种勇敢直接又真诚热烈的女孩子真的好难得啊,就算最后没在一起,回忆起来也是让人无法忘怀的吧。”   是啊,他多骄傲的一个少年,值得所有人放在心口喜欢。   比如那个勇敢直接又真诚热烈的师妹。   不像自己,拧巴敏感、患得患失、不懂付出还永远用着迂回的方式让别人来主动照顾自己的感受。   斜风细雨,枫叶离枝。柯简的心口有毒蛇在撕咬,她还是忍不住。   安静地任眼泪肆意坠落,   同她一起。   作者有话说:   解释一下那个【和解】的设定:   宁大少爷因为防卫过当或许面临不利审判的可能性,但他本来就是未成年,先不说会不会考虑案件性质给予他很低的惩罚,比如社区管教、进少年所,只是因为宁大少爷的妈妈不想她儿子有这种不好的人生经历,才提前想走和解。   和解本来就包括自诉案件(告诉才处理)以及公诉案件(检察机关介入),公诉案件里,因民间纠纷引起的、侵犯公民人身权利的、可能判处三年有期以下的刑罚,就可以取得当事人原谅后和解,宁大少爷这种情况肯定是适用的。   最重要的是,像刘家富这种qj甚至谋杀的行为,别人防卫时导致他死亡或者重伤的结果都是法律允许的防卫范围内,只是苦于他们没有证据。   嗯,以上资料查自网络。   ·   分开这个设定也可以跟大家说一下。   个人认为,以他们现在的年龄,不允许做的很理想化的事情,比如奋力反抗、积极参与、去完成一次漂亮的胜出。而且前面也提到了,宁大少爷的妈妈本来就是那种温柔的强势者,出于成年人的想法,会去给自己的儿子规划人生、规避风险。如果出现了阻碍自己儿子前途或带来不良影响的事,作为一个母亲肯定是会忍不住出手的。   某柿设定破镜的这个点,其实就是因为受他们的年龄影响,眼界、处事能力没有办法像成年后那么高。而我理解的励志人生,并不是每个部分都是高光,反而细水流长不断进步,才会有更好的未来。   嗯,当然是会重圆的啦。   感谢阅读,爱大家 第56章 坏骨   柯简听见老师说宁寒柯转学的事, 是中秋节收假后的第二天早上。   后来他们上物理课,柯简从抽屉里拿出书。李老师站在讲台上,说今天是物竞复赛, 溪中所有年级共有二十个学生参加, 不知道会考成什么样。   他叹了口气,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大家都明白他在遗憾什么。   柯简垂眼, 脑海里浮现起当初宁寒柯鼓励她去参加初赛的模样。   “试一试,说不定有什么意外收获。”他道, 推着人去办公室报名。   考完后, 柯简跟他说,除了几道关于比热容、万有引力和力学的题目百分百确定,后面什么刚体运动的连听都没听过, 只能听天由命了......   高深的物理果然不是她这种凡人可以染指的。   宁寒柯眉毛微扬, “那当然, 不然怎么区分出我们这些天才。”   柯简满脸黑线瞪他,抬脚就要走。后面的人轻笑出声,“好了, 逗你的。”   “竞赛和高考本来就不是一回事。”他道, “你不用以竞赛的条件来要求自己, 那是极少数人走的路。”   “别人不仅有天赋,更是付出了无法估量的努力, 所以做得来、有成绩很正常。”   柯简被他少有的认真态度所打动, 问了句:“你也是这样?”   宁寒柯一秒恢复成他那副欠欠的模样, “当然不是,爷纯靠聪明。”   柯简:“......”   但是柯简知道, 他是真的喜欢物理, 也是真的愿意在上面花时间。   他可以熬到凌晨二三点去解决一个没想明白的问题, 一本接一本地做完厚重的题集,和她说在培训班遇见个少有跟他高频率契合的男生,俩人聊了一下午的物理,天马行空、天花乱坠......   为什么他会转学呢。   明明说要离开、也该离开的是自己。   柯简想起那天祁诗衣给自己打的电话。   她说,自己可以不用转学了,就留在溪中好好学吧。因为,她儿子说,他想换个新环境。   柯简握着手机半天没说话。   “当然,我之前说要资助你的学业不会变,我会一直资助到你读大学的...”动听温柔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不用了,”柯简说,“谢谢阿姨。”   “你想清楚?”   柯简低头,“嗯,想清楚了。”   从一开始,她就想的很清楚。   -   柯简曾听说,人这一辈子,漂浮起落,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的锚点。要不然,太容易被风浪盖过,最后迷失在人生的幻光里。   宁寒柯离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柯简都忙得不行,捉襟见肘、焦头烂额。有时候,她发现自己都想不起来这个人。   一年四季,昼夜交替,物转星移。   她生活规律,该做的题依旧得做,该考的试一样不差,该失眠的夜也毫不落下。   她的锚点清晰,时常在生活莫名脱缰的时候拴住自己,告诉她是谁、该做什么。   陈灵珏说,没看出来,原来她才是个渣女,人走了都没看她难过一次。   柯简只是轻轻摇头,笑了下。   确实没有很难过。   最多最多,只是在阳光晴朗的日子里,她同往常一样和别人聊天开玩笑,心情不错。突然下一秒,心里像莫名其妙地在下雨。   像那场泡的枝叶发胀的潮湿秋雨。   最多最多,只是再也不会主动往篮球场走过,不再放任自己的眼睛往青春活力的少年们身上放去。   像她过去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最多最多,也只是不再想听熟悉的歌曲,有时候连同学在多媒体上随意播放到,她都会猛地怔愣失神,然后立刻起身接水。   像她曾经迂回地想让宁寒柯找自己说话一样。   她的不佳情绪总是走的很快,就算上一秒再怎么想歇斯底里,下一秒也会立刻变回那个温和又平静的人。   老师眼里的好学生。   ·   柯简在洗手间洗了个手,准备下一场的物理考试,林紫涵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宁寒柯是因为你走的吧。”林紫涵道,拧开了水龙头。   柯简看了她一眼。   “我在周老师办公室都听到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嫌恶,“他以前跟我说,他喜欢的那个女生,性格很好又善解人意。”   “你觉得,你配吗?”她说道,翻了个白眼。   你配吗?   配得上他对你的形容,配的上他对你的喜欢吗?   柯简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她平静地望向镜子里的另一个人,嗓音清冽:“那你配吗?”   “故意在他抽屉里塞情书,让别人发现起哄,让他安慰关照。”柯简垂眼,不再看她,“也许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计较。”   林紫涵的脸色一下子变的煞白。   柯简出洗手间的那一瞬间,后面的女生喊道:“起码我不像你这样自私恶心,别人都欠你,所有人都该围着你转!”   柯简没有回头,只是安静地回到一考室的座位上。   出成绩后,她发挥得前所未有的好,是年级第二。   其中,物理第一。   -   天气热的不像话,暴烈的光照滚烫又黏腻地贴着考生的皮肤。   柯简拿着由周老师发的准考证,再次抬头看了眼溪楠中学大门正对的旗台,鲜红的旗帜在湛蓝的天空下被风吹彻。   治学楼上还挂着“沉着应对,冷静应考,预祝所有考生取得好成绩”的横幅,她收回视线,坐上了前往另一个高考考点的大巴。   “大家不要紧张,按平时模拟的状态发挥就行了哈,放轻松。考完切忌不要对答案,出考场就把准考证交给我,我和杨老师都在校门口等大家!”周老师在前座,依旧放心不下地千叮咛万嘱咐。   “周老师!切忌不balabala是病句!”有人应道。   “对,切忌包含‘不’的意思了!”   杨老师笑,“不错不错,语文病句练习的很好,到时候看看有没有人给我考个语文单科状元。”   大家都略略略地直吐舌头。   柯简在座位上阖眼小憩。   她眼睛干涩,脑袋有点儿胀痛。   昨天寝室里有室友因为太紧张没睡着,担心自己精神不好影响考试从而焦虑地想让自己快些入睡,却因此更加睡不着最后精神奔溃躲进卫生间嚎啕大哭。   大家其实都在一个情绪紧绷的临界点,虽然开始有人好心劝她,但逐渐也被搞得不耐烦,甚至隐隐责怪,将被子使劲蒙住头。   柯简的睡眠向来浅,她从床上起身,拿起书桌上的一本作文书,往洗手间走去。   “要是你实在睡不着,要不我们一起再看会儿书?”   柯简陪她一起蹲在地面,“反正现在蹲在这里什么不干花时间,多看会儿书多复习会儿也花时间。”   女生依旧低声呜咽,抱着双膝在地面上蹲着。柯简掩住阳台和卫生间的门,从《高考满分作文》的第一页开始,轻声给女生念着。   柯简念得腿都麻了,后来索性直接坐下了。   旁边的女生的情绪总算渐渐平静了下来,红着眼睛看她,“你不睡觉不怕明天精神不好吗?”   柯简摇了摇头,“不会。”   “为什么?”   “你听过情绪抽离吗?”柯简垂头,摸了下作文书的封面,“就是,将你的所有情绪都像放在盒子里。你去控制它,而不是让它来主宰你。”   “只要你不刻意放大自己的痛苦,然后预设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的困难,反而忽略它、悄无声息地抹去它,你就可以做到你想做到的事。”   “有时候,你的身体耐受力和精神力,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惊人。”柯简缓声道。   “真的吗?”女生抽噎着问了句。   柯简笑了,“是啊。比如......我现在不也好好地在这里吗?”   女生虽然没太听懂她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是觉得心里平和了下来。起码,万千考生又不止她一个人失眠,不是吗?   -   高考在最后的铃声中结束,她们绚烂多姿又苦涩多愁的少年时代也戛然而止。   考完英语的当天,他们12班和一直视为死敌的11班凑在了一起,吃完烧烤后一起转移阵地,往KTV里走。   没了竞争,两个班级的人对彼此剥去了排名定位的外衣,发现原来大家都是普通人。互相敬酒的敬酒,K歌的K歌,颇有一笑泯恩仇的滋味。   柯简拗不过陈灵珏,被迫喝掉了大半瓶啤酒。   “反正你都要去我家睡,怕什么,大不了醉了我把你抬回去。”陈灵珏说。   “可明天还要考英语口语...”柯简被酒精刺的满脸通红,却还挂念着明天的安排。   “没事儿,那个下午才考。”陈灵珏自己也很干脆地抡了瓶啤酒直接怼嘴喝,“我会叫你,而且只要你不是学外语什么的,那成绩又不重要。”   柯简点了点头,没被催,自己很自觉地就把手里的那瓶倒进玻璃瓶里。   也太难喝了。   辣口、反胃、恶心......什么借酒消愁都是骗人的。   柯简一边腹诽,一边听别人鬼哭狼嚎。   趁老师走后,有人玩起了KTV桌上的转盘,嚷嚷着什么真心话大冒险。柯简被陈灵珏拉着在角落里对吹,没有参与。   她喝的迷迷糊糊,陈灵珏也没好到哪去。   有人输了,被嚷到做什么事情,柯简疲倦地抬了一眼,没听清楚。   “班长,原来你喜欢......”   “不如,我们给他打电话。”   “算了算了,他好久都联系不上了,人家说不一定也在班级聚餐呢。”   “嘟——”   柯简起身想去上厕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陈科那帮人都非常兴奋,仿佛在等待惊喜。   她只当他们玩游戏玩的太尽兴。   柯简摇了摇自己昏沉的脑袋,从厕所里出来后,跟陈灵珏说了声,自己在KTV外的江边站会儿。   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流波被映上一层冷白的粼光。夜风送来江流的味道,有些咸润,让她忍不住偏头打了个喷嚏。   有个男生站在她的身后。   -   “柯简,我...”男生脸色腼腆,“我想跟你说,我其实喜欢你很久了。”   柯简点了点头,还算不太醉,“谢谢你。你人很好,但我对你没有超过朋友的感情,抱歉。”   被发红人卡的男生倒也不恼,只是有些失落:“好吧,其实我也猜到了,你好像一心都在学习上,从没喜欢过谁一样。”   柯简摇了摇头,无奈地笑:“祝你未来顺利。”   男生走后,柯简坐到了江边的背椅上。   她轻轻闭上眼,想听一听万物生长的声音,却有些像睡了过去。   旁边有人落座。   一个带着黑色鸭舌帽的男生,沉默地看着她明显带着醉意的脸。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周末快乐~ 第57章 坏骨   柯简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个短暂的梦。   梦里, 她好像见到了宁寒柯。虽然只是个模糊的轮廓,但她知道,那就是他, 一如在人潮里她会第一眼看到他的存在。   她想跟他说, 对不起。   还有,我......想见你。   情绪可以抽离, 但并不会消失。   那些所有被她强行压制的感受,此刻都像充满怒气和力度的弹簧, 借着酒精的催化, 终于毫不留情地回弹。   宁寒柯看见女生脸上的两行清泪怔愣了片刻,眉头微皱,下意识地用手指给她轻轻抹去。   当他收回手的时候, 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不由得自嘲一笑。   她可能是难过自己没考得特别好, 也可能是遗憾自己的中学时代结束了,或者要跟熟悉要好的同学老师分别......   那么多理由,反正不会是为他这个消失的人。   高三的寒假, 汪宇到他家玩, 无意间提到学校和成绩。   他说, 12班的那个柯简现在可厉害了,几乎霸榜在年级前三, 甚至有次考过了11班的万年第一, 简直活久见。   宁寒柯嗯了声。   “真没看出来啊, 之前还听说她物理不算很好,现在也经常考前几了。”汪宇唏嘘了句, 继续拿着手柄打游戏。   旁边的人却突然将手柄一扔, 嗓音淡漠地道:“你继续玩, 我困了,睡会儿。”   汪宇拿着手柄呆站起来。   卧槽,不是吧?刚不还血腥地大杀四方,下一秒就困了?   过了这么久了。   他心里升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   宁寒柯觉得自己最好笑的,不是下意识的动作。   而是当他赶到这来,第一眼就看见有人跟柯简告白。   他心里有很多情绪快速掠过,在意、生气、别扭、自嘲、无能为力......他想把人拉走,却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立场。   而其中最清楚的,无非是——他怕柯简会答应。   当听到女生拒绝时,他发觉自己紧绷起来的肌肉立刻得到放松。而这一讯号,毫不留情地指出他这一年半以来的自欺欺人。   当宁寒柯甚至有些愤怒地看着沉睡的女生时,对方却轻轻张口,开始混乱地说话。   “陈灵珏,我不想喝了,别给我倒......”柯简轻声嘀咕道。   不想喝还喝这么多,当自己酒仙转世?   喝这么多还一个人跑出来,真觉得现在治安过于太平是吧。   “我好难受...”话毕,柯简轻轻拱起背,低喃着重复,“难受......”   宁寒柯本来想去买蜂蜜,但又放心不下让她一个人待着,只好敛着脾气顺了下女生的背。   柯简觉得背部有温暖的热源传来,带着十足的耐心和安慰,让她忍不住地往那边挪了下。   宁寒柯宽阔的手掌碰到了女生清晰的脊椎骨,明明冷峻的脸色此刻也像染了酒一样,他有点不太自在地偏了下头。   而柯简现在直接凑过来,腿挨着腿。   “你...”宁寒柯瞪着得寸进尺的某人。   算了,不跟醉鬼计较。   柯简被顺毛顺的舒服,梦呓声低了下去。下一秒却像是察觉哪里不对,突然往靠椅的最边上坐去,警惕地问:“你是谁?”   宁寒柯的手僵在半空,冷笑道:“你说我是谁?”   柯简抬头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他的脸,好像看清楚了,好像又看不清楚。   她垂下头,声音很低:“我不知道。但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谁?”   “一个...”她的声音更低了,“讨厌我的人。”   宁寒柯说不清楚此刻心里复杂的感受。   自己讨厌她吗?那他现在在做什么?而为什么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这么委屈。   “他为什么讨厌你?”宁寒柯也想不明白自己干嘛要跟一个醉鬼对话,但心里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因为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柯简好像说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绪突然变得非常低落,“但是,我没办法。”   宁寒柯皱眉,“什么叫没办法?”   她只是摇摇头不说话,安静地坐着,双手放在大腿上。   又委屈又端正。   宁寒柯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道:“也许他并不讨厌你。”   女生疑惑地望他:“真的吗?”   “嗯。”   女生点了点丽嘉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像想到什么似的,开口道:“我不信。”   宁寒柯:“......”   宁寒柯被气笑了,起身站在她前面,居高临下地看她,冷嗤了声:“你不信?我其实也不信。”   把他的心意当做垃圾一样对待,让他自作多情那么久,然后说,她其实很烦自己。   想到这,他就忍不住地生气又失落,转身就要走。   柯简明明迷迷糊糊的,但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尤其是生气转身的模样...太熟悉了。一想到他要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难过的像刀割似的。   身体的动作比自己想象中还快一步,她抓住了他的手。   宁寒柯一个没留神,直接被拽回到靠椅上坐下。   宁寒柯:......?   喝醉酒的人力气就可以这么大了吗?经过他同意了吗??   柯简被瞪得毫无知觉,反而非常强硬地拽着他的手不放,跟狗屁膏药似的。   宁寒柯冷笑:“现在知道不让我走了?”   柯简:“对不起......”   但还是不松手。   虽然她的力气比平时大,但毕竟是个女生,再怎么使劲儿宁寒柯也可以强行给她扯下来。   但他只是冷哼了声,“你到底要干嘛?”   柯简改用双手拴住他的手臂,给他一种自己下一秒就要飞了的感觉。她轻声道:“你别生气......”   “我就生气!”宁寒柯听见自己说出这句话后,都忍不住地想向自己翻个白眼。   柯简轻眯双眼,似乎在思考什么。   宁寒柯清了清嗓子,“行了,你...”   他话还没说完,冷硬的脸就被一双温热腻白的手给轻轻贴住,他的话头一下子梗住。   女生好像有些犹豫,但还是慢慢地朝他靠近。纤长的睫毛垂落,看不清她的眼睛。   他的嘴角被人轻轻地碰了下。   蜻蜓点水般,倏忽而逝。   “别生气了......”她轻声喃喃道,还用额头贴住他的。   带着酒气、江风和热意。   宁寒柯整个人轰隆一声,像是被一道雷给劈中了。他全身僵硬,浑身滚烫,手指都抬不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始作俑者。   喉结不收控地滑动了下,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口。下一秒,他突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   我草。   来一把火把全世界的酒给烧了!!一喝醉就亲人是什么毛病啊!!!   宁寒柯看着在旁边睡得安稳的女生,忍不住地叹了口气。   然后他缓缓凑上前,眼睛晦暗地看着女生微张的嘴唇。   “是你先耍流氓的。”   -   柯简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脑袋很沉很胀,胸口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似的呼吸不过来。   她一看,原来是陈灵珏的胳膊。   柯简轻轻挪过,起身想找水喝。但这毕竟不是她的房间,自己也不好到处翻找,索性坐在床上,整理下自己的思绪。   她到底是喝了多少。   记忆追溯到有人跟自己告白,但她拒绝了,然后坐在凳子上想眯一会儿......   她好像跟谁说话来着。   对方还很生气的样子。   柯简掀开被角的那一瞬间,意识到这个人给自己的感觉非常熟悉,所以她当时很心安,没有一点点防备。   但是......不可能。   她摇了摇头,陈灵珏也醒来,打了个哈欠看她。   “醒了?”她问。   “嗯,我想喝水。”柯简道。   陈灵珏指了指床头柜上的蜂蜜,又虚指了下门,“我妈不在,客厅饮水机下面有纸杯,你泡点蜂蜜喝,解酒的。”   柯简点了点头,穿上拖鞋的时候随意问了句:“蜂蜜解酒吗?”   陈灵珏“啊”了声,然后非常暧昧地朝她笑,“对啊,有人告诉我的。”   柯简本来没兴趣追问,但看她的脸色,只好配合地问了句:“谁啊?”   “也没谁,”陈灵珏继续笑,“宁、寒、柯而已。”   柯简手一顿,嘴唇翕张地看向她。   “没猜错,你手里的这瓶就是他买的。”陈灵珏继续刺激她,“你知道我一出KTV看见什么了吗?!”   “好啊!原来你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抱在那旁若无人地亲嘴!什么时候的事,都不告诉我!”   柯简差点儿没把手里的蜂蜜罐给砸了,反驳道:“...不可能!”   陈灵珏“哎”了声,“好吧。其实我好像只看见他抱了下你,怕你喝醉走路摔了。然后就买了这个,后来打车把我们送回来了。”   “你们到底什么情况啊?”她问。   柯简心里乱成一团麻。   所以,她的感觉其实并没有出错。   宁寒柯......他到底在做什么。   自从她上个手机掉了之后,她连同联系方式什么的都换了。   也就是说,就算她现在多好奇多忐忑,也联系不上对方。而且,柯简猜,宁寒柯可能也早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给删了。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   没能让她思考太久,陈灵珏说,宁寒柯存了她的电话,刚给自己发了条短信。   “他问我们醒了没有,我说醒了,然后他说......”陈灵珏抬头看了眼柯简。   “他想单独找你谈一下。”   作者有话说:   啊...没想到初吻居然是柯总主动的。   某人是真不行:D   啧啧啧   -   后面要赶个作业,非常多,一直到下周五前。   所以这几天就缘更了哦!   感谢阅读。   给宝子们随机发红包啦~ 第58章 坏骨   柯简考完了口语后, 和陈灵珏最后一次以一个溪楠中学学生的身份逛起了校园。   因为高考的安排,其他学生放假,操场上只有十几个少年聚在一起, 计划着打最后一场篮球。   夏天的风闷热的与往常并无二致, 连操场浓烈又滚烫的橡胶味也未曾改变。   校园里又响起了熟悉的打铃声,但这次提醒的并不是让上下课, 而是清晰地告知他们——你们的旅程,到此已经结束了。   直到这个点, 柯简还不能确信, 他们是真的毕业了。   就像在以往的无数时刻,她预设过,想象过, 在茫茫的黑夜里祈祷过, 靠着前人的讲述和铅字的记录, 在脑海里构建起一张张宏伟又精彩的蓝图。   从来到这个地方失眠的第一夜开始,到考前的最后一刻。   蓝图逐步被具象化的枯燥生活所填满,所有的发展脉络都清晰无比, 不约而同地改变她、塑造她、融为她。   总归还是有遗憾的。   遗憾大概是, 没能和在写菌落分布特征时填成“大杂居、小聚居、交错杂居”的有趣同学多开两句玩笑, 没能和朋友放肆又任性地偷跑到艺术楼看别人青涩却真诚的表演汇报,没能在阳光灿烂的日子毫无顾虑地躺在操场上看闲书睡觉......   数不胜数。   但其中最遗憾的, 柯简想起来的, 是某个人。   -   柯简和陈灵珏穿过长势惊人的紫藤长廊, 她轻轻拨开垂落的花穗,将书包搁在木凳上。   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她从侧兜里掏出了两瓶藿香口服液。   “喝吗?”柯简问陈灵珏。   “你中暑了?”她问。   柯简摇了摇头, “预防中暑。”   话毕, 埋头一口喝下了棕色的液体。柯简望了眼空旷的操场,没来由地道:“我想去跑步。”   陈灵珏几乎是翻白眼地瞪她:“宁寒柯说要来找你,你激动地要跑圈发泄一下?”   柯简笑了:“我只是想跑而已。”   “行,那我坐在这等你。”陈灵珏道,“你跑几圈?”   柯简:“50圈。”   刚开始陈灵珏以为她在说笑,但看柯简慢慢悠悠地跑完一圈又一圈,她立马坐不住了。   “卧槽,你这跑了多少圈了?”陈灵珏也跟着柯简跑,“别跑了,等会儿跑晕了,校医院都没开门。”   柯简已经热的满脸通红,汗水顺着脸颊不断地滴落,睫毛濡湿地前路都快看不清了,却还有力气冲她笑:“13圈。”   柯简用手背抹去了额头的汗水,“再跑两圈休息会儿。”   陈灵珏很快地在校园超市里买来水,把人拉回阴凉的长廊上坐下,“你他妈疯了?大热天跑什么步。”   柯简咕噜咕噜地喝完了半瓶水,又灌了瓶藿香口服液,缓了好一阵,才道:“没疯,只是想跑而已.....”   “为什么?”   “因为,我想试试。”   柯简并不是什么超凡的运动健将,最长一次也只是跑过五六公里。二十公里对她来说,太困难了。   再次踏上跑道,她回味起刚才最后一两圈那种心脏快跳出来,呼吸紧促地都快窒息的滋味。   思想在做激烈的斗争,身体也本能性地想退缩。   【有时候,做成一件难事,靠的就是提着一口气。】   柯简转了下脚踝,又开始奔跑。   有人曾告诉过她800米应该怎么节省体力,怎么取得好成绩。但他从没教过自己,20公里应该怎么跑下来,怎么中途不放弃。   骄阳似火,燃烧大地。   柯简觉得喉管里渐渐冒出无法忽视的铁锈味,肢体变得异常沉重,每一步的动作都吃力无比,每一次呼吸换气都被热风割得喉咙生痛。   汗水跟瓢泼大雨般落的没个间隙,她视线里全是红白相间的塑胶跑道,却开始浮离地面,变成交错横亘在空中的怪异景色。   脚步虚浮地快要踏空的那一刻,有人拽住了她。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中暑了,不然为什么看见了穿着溪中校服的宁寒柯。   是了。   为什么想跑步,不就是想确定一件事么。   能支撑到她到达身体极限的念头。   到底会是什么。   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头脑发热,还是莫名其妙的中二魂、胜负欲。   脑袋混乱,四肢无力,视线昏黑......但尽管如此,她还是清晰地看见了——   是人。   ·   柯简被人半扶着坐回了木凳,难受地闭上双眼的时候,旁边人却温和地问了句:“还差多少?”   不是责备,也不是无法理解的质疑。   “你要干嘛?”陈灵珏戒备地问。   柯简勉强地笑了下,唇色惨白,“还剩一半。”   宁寒柯点了点头,仰头喝完了一整瓶矿泉水,“等我。”   【当你想要去追寻一件东西,整个宇宙都会合力祝你实现。】   宇宙的另一个别名。   也许叫做,宁寒柯。   -   柯简收拾完所有东西,又洗了个澡,被打车而来的老柯接走了。   走之前,她和宁寒柯对坐在紫藤长廊的木凳上,陈灵珏识趣地溜开了。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重逢场景,两人都汗津津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   “你...怎么穿着溪中的校服。”柯简开口问。   宁寒柯低头看了眼,“不然保安不放我进来。”   柯简笑了下,“确实。”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   宁寒柯慢悠悠地又喝了口水,总算主动问了句:“考得还行吧?”   柯简点了点头。   毫无托词,坦诚的一如既往。   “准备去哪?”他问。   柯简想了想,“等分数出来才能确定。”   宁寒柯不冷不淡地嗯了声。   柯简发觉自己的聊天技巧好像变差了,她抿了下嘴,“那你呢?”   “申请了英国那边的大学。”他说。   柯简手指蜷缩了下,嘴角微弯,“真好。”她由衷地道。   但不知道为什么宁寒柯的眼睛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哪里好?”   柯简想了下,“可以提升眼界,感受完全不同的文化习俗......反正,有无限的可能性吧。”   宁寒柯又嗯了声。   柯简从没发现自己和宁寒柯之间的交流会这么困难,她有些无奈,索性直接问了:“你之前跟陈灵珏说,要找我谈一下......”   宁寒柯眼里的自嘲和难过一闪而逝。   “在这之前,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他问。   柯简垂眼。说什么,说其实我从没讨厌过你,说那天说的话都是骗你,说其实我很想你......   她轻轻开口:“对不起。”   宁寒柯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还不至于小气到让别人说实话都道歉。”   柯简摇了摇头。   “行了。”宁寒柯道,站起身来,“我只是想再最后确认一件事。”   柯简抬睫:“什么?”   宁寒柯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柯简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绷直到极致的状态。   她那时候不知道,原来这是少年刚折到快碎掉的骄傲。   “你那次说,你烦我,从没喜欢过我。”宁寒柯望着她的眼睛,“到现在,也完全没改变过,是么?”   “……”柯简没办法回应。   宁寒柯的神态、眼睛、语气,让她没办法像上次一样顺畅地撒谎。   宁寒柯没等她回答:“我的联系方式从没变过。”   “如果…如果你现在没有那么强的学业压力,没有那么多烦恼的事情,如果…你的答案不一样。”   “你能不能,大后天早上,来机场亲自告诉我。”   宁寒柯在赌。   赌他后知后觉察觉到柯简话里的不对劲,赌他觉得柯简对自己的感情不一样,赌她那些害羞、开心和感动的情态都不是作伪。   他笑了下,语气从未那么郑重,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涩:“我好像也从来没说过吧。”   “我喜欢你。这么三年,只喜欢你。”   柯简忍住自己想要落泪的冲动,她用手指掐着掌心,努力像平常一样温和地说了句:“好。”   宁寒柯先离开了。   拥有着颀长而清爽的背影的少年,像永不落幕的夏天一样,热烈又美好。   柯简最后望了眼刻有“止于至善”的汉白玉石,她关上车窗。   夜色降临。   作者有话说:   文案的内容要来了,   校园篇大概下一章就结束了。 第59章 坏骨【校园篇完】   柯简回到家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路上婆婆给自己打了个电话。   她问柯简考得如何,她笑了下,“考得挺好。”   老柯也被柯简这种毫不谦虚地态度给逗乐了, 直说都没出成绩就知道自己考得挺好?但下一秒又接着道, 不管考多少,都是最棒的。   婆婆还说, 给她提前封了个红包,等简珍办升学宴的时候再交给她。   柯简犹疑了下:“要不还是不办升学宴了, 一起吃个饭就行。”   “那可不行!我们简家好不容易出个大学生, 我跟你妈说了,一定要办的风风火火!”婆婆道。   柯简想起陈建桦的模样,声音低了下去, “到时候说吧。”   ·   柯简收拾行李, 本想把不需要的书本一起摞好, 改天运去废品站一起卖了。但收拾中,一本很久之前的高二物理练习册里,却掉出来了张黄色的草稿纸。   她疑惑地从地面上捡起来, 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唉, 某人说,   她想做奥德修斯,   我说我就做后面的守护神。   但我现在后悔了,   我想, 我该做个船员、水手、大副。   就算死的快、悄无声息、无人知晓,   但起码一起同她淋过风雨。   所以所以,   这位未来的奥德修斯朋友,   请告诉我,   什么时候能我在你身边。”   柯简手指迟滞地往练习册的后面继续翻, 一页页边缘泛黄的草稿纸安稳地夹在书页里。   “今天天晴,宜出去玩耍。   好的,自习课居然被占用了。   我很好,好到去他妈。   对不起,不够文雅,重来一遍。   吾甚好,好至去他娘。   唉,为什么第四排的某人这么淡定,   能不能有点反抗精神啊...   算了,先写这倒霉语文作业吧。”   ......   “这本练习册,你真惨。   看看把你画的乱七八糟的人,   用过你,就把你忘了,   放在这不见天日的小黑屋里。   也只有我来偶尔看看你,   没啥说的了,咱们算同病相怜。   看在我大度又帅气的颜面上,   还是请你,   保佑这个人下次物理考好点。”   ......   柯简忍不住地笑,眼泪却也一起掉了下来。看着这些从未蒙面的悄悄话,她的心脏搅合地抽痛。   因为不能当面告诉她,所以他选择用这样隐秘又孤独的方式。   在那些披星戴月的日子,那些不能耳语的时刻。   宁寒柯都在认真又笨拙地,   喜欢她。   -   凌晨六点,柯简的生物钟让她睁眼。   她像往常那样洗漱,袁阿姨起床后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小简,放假你不多睡会儿吗?”   柯简笑了:“不了,等会儿要出门一趟。”   她难得穿了件过膝的连衣裙,是去年夏季简珍给她买的,藕粉色、荷边叶,简洁又清新的款式。   柯简照了下镜子,甚至有点儿不好意思。   要不还是换成T恤牛仔裤吧......   “这样好看,”奶奶也醒了,坐在沙发上笑,“这样打扮才像个姑娘嘛。”   柯简脸上快速地掠过一片绯红。   她闭了闭眼,算了,就这样吧。要是某人敢笑,大不了她就直接走人。   “奶奶,我出门一趟,见个...同学。”柯简道。   溪城的机场建在郊区,柯简查过路线,坐地铁、倒公交,最快也要两个半小时,怕来不及,她打算在地铁出口直接打车。   柯简挤上地铁,在人群里勉强地拉了个扶手。   夏天的地铁里空调开得太足,银色的扶手也凉地沁人,柯简被冷的指尖泛白,手臂也轻微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胃隐隐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不知道是因为没胃口吃早饭,还是因为受凉后肚子疼。   柯简轻微皱眉,点开手机,又看了眼时间,7:33。   柯简出地铁站的时候,滚烫的热风袭面,却让她冰凉的手脚变得暖和了点,胃也没那么不难受了。   她随手拦了辆出租车,甫一落座,司机就问她去哪。   “溪城国际机场,麻烦师傅了。”柯简道,给自己绑好了安全带。   “姑娘,去机场接人呀?”司机很热情地跟她闲聊,随便打了个转向灯。   “不是,”柯简回道,“去送人。”   司机难得见独自前往送别人的,还是这么个不施粉黛的姑娘。像是一种很自然的猜测,他笑道:“送男朋友呀?”   男朋友......   柯简被他直率的用词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都有些迟钝,尾指轻擦过皮质后座。片刻,她听见自己有些小声地说:“还不是。”   不是就不是,加了个“还”字就很意味深长了。   司机了然地朗声笑道:“也许很快就是了。”   柯简看了眼后视镜里的自己,又像不能直视般忍不住地垂头笑了。   -   高架桥上车水马龙,阳光垂直地穿过玻璃窗,照在柯简手背青紫的血管上。   司机瞧后座的女孩明显地看了几次时间,不由地叹了口气,“哎,姑娘这个点车多就是堵,我这儿确实也没办法提速。”   柯简倒也不恼,“没事师傅,您不用急。”   话虽这样说,但还是打开了手机,再一次地点到通话的页面。   毫不犹疑地输入了十一位数字,却没有按下去。   下一秒,手机有新的电话拨入。   后来柯简无数次地预想,要是,要是慢了一秒,会变成什么样。   她甚至会自虐般地回味,总觉得这时间带着点怪诞笑话的冷酷。   赤手空拳的人总是无惧无畏,但像她这样的胆小鬼,被命运鞭打时发出的第一声惨叫,下意识的反应,居然是默不作声地咽进肚子里。   “你好,请问你是简珍的女儿柯简吗?是这样的,我是平城公安分局的交警队。   有个很遗憾的事情要告诉你。   简珍和副驾驶的陈建桦,昨晚开车时撞上了桥墩的围栏。   医生已经尽全力抢救了。   但是,抱歉......”   柯简眨了眨眼睛,平和地打断了下:“抱歉是什么意思?”   陈黎警官拿着手里的纸质文档,看了眼女生的资料,忍不住地有些心酸道:“抢救无效,他们今早凌晨01:32分已经去世了。”   “我已经通知了其余家属,但这边查到家里还有个未成年的女孩,叫陈欣,现在在我们备勤楼休息,我想......她现在可能比较需要你。”   “如果你方便,请来一趟,我们在这等...”   柯简没等他们说完,粗鲁地直接挂了电话。   车流如梭,被疏通了的道路又恢复成往常快捷的模样。司机也提了速,侧旁的桥梁花箱在不断地后退,马鞍花被风刮得左右颠倒。   一切都在向前奔跑。   除了她。   因为,有人在等她。   -   柯简对司机说,师傅,先不去了,请你送我去另一个地方吧。   她那时候的大脑明明是空白一片,却有闲暇思考,先不去了是不对的说法。   没有什么先不先,只有不去了。   对了,还有个人在等她。   柯简摁了下门窗的按钮,炙热滚烫的夏风轰然窜入,柯简冰凉的手脚却没有暖和一点。   她都没发现,自己冷的有些抖。   “嘟——”   “喂。”对面的男声惊喜的声音顺着电流传入柯简的耳朵里。   宁寒柯听到了风声和喇叭声,“你别急,我这边快中午才起飞,时间还...”   柯简打断了他,“宁寒柯。”   “你走我就不送你了。”柯简几近透明的手指握着电话,青紫色血管孱弱地贴在皮肤上。   窗外的日光充沛明亮。她明明说着祝福的话,却更像一种偏执的要求——   “请你一定,未来光明灿烂。”   *   柯简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她没吃东西,胃里排山倒海,只能扶着洗手台的水池干呕。   空白的一切,第一滴眼泪居然是因为想吐吐不出来。   婆婆已经去备勤楼里领走了陈欣,又托人照顾了下。一向豪放不羁浑身精神气的乐天派,原来也不过是个背脊佝偻头发花白的老人。   她们俩见面什么都没说,就被警察带着进了殓房,去作所谓的家属验尸。   警察说,程序必须得提上来,毕竟是夏天,肉身腐烂的快。又说了些什么希望他们节哀顺变,今早安排后事。   柯简其实什么都听不太真切。   并没有电视剧里演的,歇斯底里的呐吼,哭泣,疯狂又扭曲。她只是觉得,不是,不对,这事情不应该是这样。   那个白色裹尸袋拉开后,熟悉的脸孔也不是简珍。   她爱好整洁,不会像这样任由自己乌黑的头发凝着血块。   她虽然安静,但会温柔地冲她笑,招呼她多吃些菜。   她的身体很柔软,尽管她们拥抱已经是7岁时简珍哄她马上会来接她的时候了。   柯简走上前,碰了下简珍的脸。   陈黎有些看不下去,“丫头,你...”   柯简的手指滑到了简珍的眼睛。   “叔叔,”陈黎听见女孩低低地唤了他一声,“我以前听说,人死了,眼睛的瞳孔会扩散。”   “是真的吗?”   陈黎觉得自己的心里倒了满盆的酸水,他拍了拍柯简的肩膀,想说什么,却只叹了句:“哎。”   柯简执拗又不敬,居然真的用拇指食指轻轻撑开了简珍的眼睛。   望着她笑、对着她哭、有些内疚、带着补偿性质......所有在那双眼睛里暗流而过的情绪,现在就如这混为一片的瞳孔般,变得模糊不清。   “原来...是真的啊。”柯简放下了手。   -   柯简浑浑噩噩地过了好几天,那个叫陈黎的警官每天都会上门,朝他们说一下事件的跟进进度。   有一天下午,他发现这姑娘居然在大夏天的时候喝着沸腾的开水,忍不住地伸手拿过。   “丫头,你别这样。”他道。   柯简坐在凳子上,轻声解释了下,“我只是有些冷。”   陈黎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握了握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对柯简说,“你这样你妈妈知道了估计也不好受。”   对面的女孩没什么反应,只是用手环住纸杯。   “你...还没问过我们,为什么会产生车祸。”陈黎警官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这个女孩从没追究过车祸起因。   柯简还是垂了垂睫,没有说话。   “其实,并不是意外事件。”陈黎道。   柯简瞬的抬起了头,“什么意思?”   “行车记录仪显示,简珍在开车的时候,跟副驾的陈建桦吵了一架,还动了手,好像是为了房子的事。”   “你应该知道,陈建桦并不是什么好人。我们查了他的档案,他不仅赌博醉驾等违法记录,还涉嫌金融诈骗......”   “他想卖房子,但你妈妈不同意。”   “而且......”陈黎看见女生捏的纸杯都有些变形,“以前有邻居报过警,说好像听见这个房子里有人在打架,有女人在痛苦的呻.吟。”   “根据各方的资料和证据显示,我们猜测,”陈黎突然有些不忍心地说下去,“陈建桦威胁她,要是敢报警或是离婚,会杀了她身边的所有亲人......”   所有亲人。   那自然,也包括她。   “她应该也忍了很久吧。”陈黎道,“为了你和妹妹的将来,为了让你们还有读书和安家立命的钱,采取了这种...”   “鱼死网破的方式。”   是啊。   她应该忍了很久吧,忍到自己女儿结束了高考。   可是为什么。   不能再等一会儿,等她发现一切,等她真正能够安身立命,等她有能力把她们都接走。   为什么啊。   -   陈黎走后,柯简怔愣地打开了很久之前就关机了的手机,无数个未接电话弹出,她毫不理会地划过。   文渠中途来看过她,还带来了很久不见的贺峻。   长高后的贺峻变得懂事了些,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将一些东西交给了她。   “柯姐姐。”他叫道,“我听说陈欣生病了,这是我买的零食,还有我以前拿过她的一些东西。”   他在桌上放了一大袋零食,全是热量很高的甜点。   “请你告诉她一声,”贺峻低了下头,“对不起。还有,希望她早点康复。”   ......   柯简提了零食,想起来婆婆嘱咐她去给陈欣带些衣物。   陈欣发烧发的很厉害,还在医院打点滴。   柯简搁下零食的瞬间,看见另一个纸质牛皮袋里装有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半只铅笔、一块缺了角的橡皮,还有一个作文本。   柯简将杂物拎到了陈欣的房间,翻找衣物的时候,却发现了小女孩装在衣柜最底层的收纳盒。   是一个装糖果的大铁盒子。   柯简揭开,发现里面躺着一些零零碎碎的杂物。像是从哪里摘下的粉色小兔子,背部还粘着一些白色的胶。   还有美泰芭比娃娃、鲜艳可爱的头绳、玻璃做的“水晶手链”......   被搁在床边的作文本被风吹起了一个角,柯简看见了女孩稚嫩的字迹写过的一篇小作文。   题目是:《我的姐姐》。   “我的姐姐非常聪明,成绩很好,虽然她从来没教过我学习,但我知道,要是我问的话,她也一定会nai心地给我讲。   但我当然不干啦,我不想她觉得自己的妹妹是个笨蛋。   我的姐姐话不多,也不是很爱笑,但其实她很温柔,老是给我买东西,送礼物。虽然我从来没说过,但每次她买的我都很喜欢。   真神奇,大概姐姐真是太聪明了,什么都能猜到。   虽然我的姐姐很聪明、很温柔对我也很好,但她也是有que点的!   她唯一的que点啊,就是不会老在我身边。”   ......   作者有话说:   校园篇完。   这章内容太多了,情绪起伏很大,作者本人写的很困难,很痛苦...   其实不管是简珍被家暴威胁还是陈建桦违法犯罪,某柿觉得前面也是埋下了伏笔的,尽量让他不突兀,这是这篇文下笔前就想好的构思。   陈欣的粉色小兔子是第八章提到的春节礼物,芭比娃娃是柯简上高一时送的生日礼物...其余的都是有提到的,不知道有没有读者发现哈哈哈。   感谢大家的阅读。   爱大家~ 第60章 坏骨   六月初, 气温疯了似的一下子窜到了32度。   夏天就是这样,尤其是夜晚,总让人觉得一切精彩的事情都应该在这个时候上演, 并且难以尽兴。   柯简和陈灵珏对坐在一家露天烧烤摊外, 俩人在一片喧哗中默契地碰了下杯。   旁边的树上挂满了一串串的星星灯,蓝绿色还在不断地跳跃。店主用酱料刷轻轻涂过食物, 生蚝被炭火烫出滋啦的溅油声,仿佛轻声爆开的烟花。   高耸入云的连绵建筑下, 也有这样平凡又烟火味的去处。   “买了多久的票?”陈灵珏咬了口骨肉相连, 问柯简。   “后天下午。”柯简给她递了张纸。   “哦。”陈灵珏接过擦了下嘴,“以后我们柯大律师就要去建设溪城的法治了。”   柯简轻轻笑了,很自然地接道:“对啊, 我还要率领它发扬光大, 走向全国顶峰。”   陈灵珏给她竖了个拇指:“牛逼。”   两个青春漂亮的女生总是惹人注目的, 只是柯简不同于五官攻击性很强的陈灵珏,她长得柔和清丽,整个人温润地仿佛泛着光洁的瓷色。   有个年轻的男生在一片起哄声中朝她们走来, 明明一脸尴尬, 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 朝柯简问道:“你好,请问可以加个微信吗?”   柯简愣了下, 在陈灵珏有些促狭的眼神下回复道:“可以。”   柯简点出二维码, 对面男生手指有些颤, 扫了两次才扫上。当听见“滴”的一声,男生飞快地说了句“谢谢”, 然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柯简看着手机上弹出的新朋友提示, 垂了垂眸, 却没有点通过。   “啧。”陈灵珏像是很熟悉这一套,“你不如直接当面拒绝。”   柯简摇头。   陈灵珏明白,她这是为了男生不受朋友的嘲笑,使人陷入尴尬的境地。   “哎,真奇怪,”陈灵珏摸了下自己的脸,“为什么我长得这么好看,但没什么人找我要微信呢?”   柯简没忍住地笑了出来,“因为,太漂亮的人反而令人觉得遥远。”   “阿谀奉承。”   “实话实说。”   俩人又对碰了下装有啤酒的玻璃杯。   柯简放在桌角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一看,有人给自己拨了语音电话。   “喂,师兄。”柯简将手机搁在耳边。   “小柯,你现在在宿舍吗?”对面的人声音温和,隐隐带着笑意,“我回家带了些特产来,想分给大家。”   柯简朝外看了眼,“不好意思师兄,我在外面和朋友吃饭。”   “哦,没事。”温麓然道,“那你方便吗,方便的话要不我给你送过来,是一些吃的,怕放不了会坏。”   柯简有些犹豫,“这里离学校不算近,你过来估计有点麻烦。要不...你先分给其他人吧。谢谢师兄了,改天请你吃饭。”   温麓然的声音依旧温和有礼:“好,那我不打扰你了,跟朋友玩的尽心。”   “对了,”他补充道:“离学校远的话还是早点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晚上还是不安全。”   柯简笑着回了句:“嗯。谢谢师兄。”对面的男生没有挂断,柯简只好自己先点了红色的电话键。   陈灵珏像是非常了然般自然地问了句,“温麓然?”   柯简嗯了声,将手机叩在桌面。   温麓然是她本科大一时就认识的学长,比她大一届,俩人做科研项目的时候在一个团队,自然而然的熟了起来。   尤其是之后柯简读了专硕,和学硕的温麓然居然是一对夫妻的学生,俩人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门。   “别人追了你这么久,你还这么冷淡啊。”陈灵珏都有些看不下去。   柯简摇头:“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陈灵珏切了声,“你拿他当朋友,他可不是,你又不是不知道。”   柯简又喝了口啤酒,“这也不能改变什么。”   陈灵珏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高了,突然大脑抽了似的地问了句:“你不会,还放不下那个人吧?”   她一向直来直语惯了,但哪怕是冲动的现在,却还是隐晦地说,那个人。   柯简握着玻璃杯的手指有些迟滞,她放下杯子,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陈灵珏没说完。   柯简看向她的眼睛,“因为爱情这个东西,它不是必需品。”   “我现在有更想做的事情。”柯简道,“而且,在没有真正很喜欢一个人的情况下贸然跟他在一起,大概更是一种伤害。对别人,对自己。”   “啧,算了。”陈灵珏道,往柯简的杯子里倒满啤酒,又拿起自己的,“毕业了,敬我们未来操蛋又精彩的生活。”   柯简笑了,与她对碰:“Welcome to the real world.”   It’s suck,but you gonna love it.   陈灵珏的学校离柯简不远,都在一条地铁线上。她喝的有些嗨,柯简有些费力地拖着她赶车,速度很快,生怕地铁安检员觉得她们是什么不法分子。   陈灵珏被拽的不太高兴,加上艺高人胆大,赶在两人分别的时候直接就问了:   “你当时为什么不跟宁寒柯说啊,他要是知道了,就算......但你俩说不一定早在一起了。”   柯简已经快五六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乍一听,还有种陌生的感觉。   柯简沉默了很久,她将陈灵珏送到学校门口。草坪灯将矗在地面的石碑点亮,下半截却又隐在浓绿的阴影里。   “因为,他本来就应该没有负担地往前飞。”   -   溪城,在这五六年的时间里赶上经济发展的快班车,龙头企业不断入驻,已经成为年轻人竞相涌入的新天地。   柯简想去茶水间给自己倒点热水,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正看见许小意皱着眉动作快速地刷着网页。   许小意是今年刚毕业的本科大学生,和柯简是华印律所里唯一的二人团队。   “小意,怎么了?”柯简拿着水杯,走在她办公位前问了句。   “姐。”小意叫了声,“有个客户找我咨询,我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建议。”   柯简推来旁边空着的凳子坐下,“说来听听。”   “就是这个原告他和被告是邻居,两人交恶很久了。被告趁着原告一家出门旅行,居然把空调外机安在原告家阳台,而且说了还不搬。”   “他们打算走诉讼,但被告说,就算法院判了他们也不改,除非执行局自己来搬。”   柯简点了点头:“罚钱容易解决,行为却难执行。”   “原告实在气得不行。”小意眉毛拧在一起,“执行局他们又不是专业的,估计还要找人,要是中途弄坏了什么东西,被告说还要找他们。”   “真几百年没见过这么嚣张这么不讲理的人!”小意愤愤道。   柯简笑了,“你以后会遇见更多千奇百怪的人。大家的利益出发点不一样,很正常。”   “姐,”小意挠了下头发,“他这种还是该走诉讼吗?”   柯简看着她笑,但也没有直接回答:“你说,安装在原告家阳台外面的空调,为什么是被告的?”   “啊...”小意有些懵,“因为那是被告买的啊......”   “嗯。”柯简点了点头,“那怎么证明是他买的?”   小意:“有□□、订单什么证据的吧。”   柯简:“那如果我把他的空调外机线剪了,连在自己家,我可以说是我自己的吗?”   小意:“不行吧,你没证据是你买的呀。”   柯简又笑了下,“为什么不行?按照物权公示原则,我才最应该是这个连在我家阳台上空调的所有权人。”   “但是......”小意迟疑道。   “但是,这个空调的确是被告买的。”柯简道,“所以,我等他来起诉我。”   许小意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很激动地道:“所以!被告想要回空调,必须走诉讼找法官判决,但是他们反而要举证!”   “原告不用费力举证去告他们,反而举证倒置,等被告来告他们!然后被告为了解决,还得自己搬回去!”   许小意高兴地蹦起来,“姐!你真聪明!”   被后辈夸奖,柯简忍不住地笑出来,“不是我聪明,只是我做的实案比你多,有些经验而已。”   “你做的多了,思考多了,自然也可以想出来。”   许小意重重地点了个头,又很有干劲地投入工作。柯简将凳子轻轻推回原位,去茶水间接水。   茶叶渐渐舒卷,漂浮,根根清明地立在水面。   柯简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之前代理过的一个客户李总拨了电话。   “柯律,好久不见。我有个朋友,他们公司想走债权融资,你看你那边方不方便帮他搞个法律意见书,按x金所那边的审核标准。”   柯简很公务地道:“李总,您知道的,这个得先看他们公司的规模够不够x金所融资的要求。”   李总爽朗地道:“那当然没问题,但是具体的细节还是得你们面谈。这周五我们组了个饭局,有公司里的几个董事,还有会计所他们那边的人一起,你看你有时间吗?”   柯简翻了下自己的工作备忘录,思索了片刻,回答他:“行,那周五见。”   作者有话说:   Welcome to the real world.   It’s suck,but you gonna love it.   ——摘自《老友记》第一季 第61章 坏骨   周五下午三点, 柯简坐在阳光充盈的办公室里,正抓紧时间写着一份案子的起诉状。   她今天生理期第二天,虽然不算很难受, 但小腹隐隐有下坠的不适感。   反反复复地斟酌过用词后, 她总算敲定了终版,给许小意发了条微信。   Schnappi:【小意, 起诉状已写完。烦请你打印出来去前台盖章,一式两份。一份寄给x法院的聂法官, 一份留存。】   Joey:【好的, 姐】   柯简写完起诉状,看着工作安排,又快速投入到下一个案子。   工作了后才发现, 事情从来都不是等你准备好才开始, 反而永远措手不及, 且多线程进行。   许小意打印完资料,还是慎重地敲了下办公室门,让柯简再检查一遍。   柯简翻阅了下, 推过一个凳子让她坐, 然后点开电脑, 新建了个文档。   “小意,下次寄起诉材料的时候, 你可以先做个文书材料清单的表格。”柯简温声道, 给许小意让了半个身位。   她将表格拉开——   横的一排写着:文书名称、原件/复印件、份数。   竖的一列又分别填到:1.民事起诉状、2.原被告主体资格证明材料、3.委托代理材料......   柯简一行一列地确认填满, “法院是很忙的。你把这个材料清单放在第一页,后面的资料就按照表格的顺序放置, 他们拿到材料就会非常清晰。”   “换位思考下, 比起混乱的资料, 他们也许会更有好感地帮你尽快立案。”   小意不断地点头,“好的,姐。”   柯简笑了笑,又拿起被订书机钉过的资料翻了下,“资料装订其实也有一些细节。比如这个订书钉,你要是钉在最顶端和最低端,其实不好翻的。”   她用起钉器将两枚钉子拔出,拿起自己办公桌上的订书机,压在一叠纸页靠近中间的上下部分钉过。   因为用力,她纤长的手指被压得泛白。   她哗啦地翻了下纸页,冲小意笑:“你看这样是不是好翻一些?”   小意附和地点了点头。   柯简把资料递给她,“其实都是些小细节,但是很重要。”   许小意很认真地记下了柯简跟她说的话。   她刚入行的时候就听过,比起什么大公司或者高薪资,能遇见一个愿意带你的前辈才是最重要的。   比起她那些在群里天天骂工作骂领导的同学,她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柯姐不仅人漂亮能力强,而且耐心又温柔。虽然要求严格,但不是故意挑刺,而是真的愿意手把手地教她。   柯简看了眼时间,已经4点了,她笑道:“把资料寄出去就下班吧,今天也没啥事了,早点回去休息,周五容易堵。”   许小意开心地差点儿要过来抱她,“谢谢姐!”   对于一个社畜来说,再没什么比今天提前下班快乐了。   -   柯简换了一身相对休闲些的衣服,看了眼李总刚发她的定位。   皇冠假日酒店。   离上次去这个地方,好像已经快十年了。   不知道酒店的变化大不大,她明明觉得已经记不清了,但一想起一个人,好像又开始清晰了起来......   算了,柯简收回了思绪。   初秋的溪城还带着一点尾夏的燥热,风里裹挟着清浅的凉气,有年轻的情侣手牵手地从她面前走过。   柯简将挽起的衣袖放下,走进了酒店。   还没跟前台确认下预约,就被一把豪放的男声给招呼到:“柯律柯律,这边儿!”   柯简跟前台小姐轻声道谢,往那边赶。   李总站在门口,很热情地带着她往里边儿带。柯简脸上带笑,微微颔首:“谢谢李总了。”   李总是一个近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长得其貌不扬,但人很豪迈,摆手道:“这有什么,接我们柯律是应该的。”   话刚落,就推开了一扇门,里面的人有些站起来,有些坐在位置上,但都不约而同地将眼神放在他们身上。   “来,给大家介绍下,这个就是我跟大家说的,我们华印律所的柯律师。”李总朗声笑道。   “这个是公司的黄董,这位是严董,旁边的那个是我们刘经理,这位是邱监事......”李总跟柯简一一介绍道,“旁边的是余乐会计所的两位会计师,王姐和张哥。”   柯简欠身,笑着伸出了手,依次跟他们打招呼。   挨得近的有人回握她,刘经理还笑着用另一只手拍了下她的手背,“柯律师年轻有为啊!”   柯简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淡笑着道:“哪里,还得向在场的前辈们多学习。”   大家被哄得乐,直道:“美女律师能向我们一帮半截入土的人学习什么啊。我们这次融资能不能行,还得看柯律呢。”   柯简被李总安排就坐在刘经理和王姐座位的中间。   饭桌上,大家还在热烈地聊天,柯简都是听他们天南地北的说,只有在被call到的时候才讲一两句。   她望着对面的空位有些走神。   这酒店的布局好像变化不大,但仔细说来,每个细节却又都变了。   饭菜总算上了,但还没来得及动筷,一排整齐的酒杯就被黄董依次倒满,他高声道:“今天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不喝高兴不能走人啊!”   大家都在打趣,“不得行哦,我们几个加在一起都喝不过黄董。”   黄董被捧的笑,又倒了一杯,“喝酒嘛,都是练出来的。来,刘经理,我们好久都没好生喝过了,今天不醉不归!”   刘经理笑得接过:“诶,那我今天只有等着被抬出去了。”   柯简趁着黄董还在倒酒,拿起刚坐下时说自己口渴倒的半杯果汁,主动站了起来,笑道:“黄董,实在不好意思了,我容易酒精过敏,实在喝不了酒。”   她的手握着高脚杯,态度很诚恳:“给大家扫兴了。这样,我这先干了,您意思一下就行。”   柯简都没等他反应,就直接将果汁一饮而尽。   “小柯,你这光喝饮料算啥,是不是不给我们面子?”黄董将脸孔板起,严厉的五官默默在给她施压。   要是抹不开面子或是稍微胆小一点的女孩子可能就只能硬着头皮喝了,但柯简还是笑,又欠了下身,给自己倒满果汁。   “瞧您说的,我怎么敢不给黄董面子,黄董请我们来,是给我面子。”柯简道,又将果汁一饮而尽,将空杯对着他,“我还得谢谢黄总。”   李总也主动替柯简解释道:“柯律确实喝不得。”   柯简的坚持,李总的解围,大家都在圆场,哄哄闹闹地也算过去了。柯简听他们从军事聊到政治,从历史聊到金融...话题不断地在变,他们说话越来越大声。   总算是聊到了这次的债权融资。   柯简被问了几个法律问题,她一一耐心地跟他们解释。   过了会儿,柯简也像事先准备了似的,问旁边的刘经理:“刘经理,我看贵公司的工商信息,好像持股人有变化?”   “但是不是还没去工商局登记?我这边要写融资人主体资格的话,可能得加上公司股权变更的情况。”   刘经理高兴地拍了下柯简的肩膀:“柯律真心细,我们公司确实有新股东加入了,还还没来得及去工商局更新信息。”   柯简往旁边不露痕迹地侧了下身,淡笑着道:“哦,是吗?新股东是....”   她话还没说,刘经理就指着门口站着的人道:“瞧,这不,新股东来了。”   -   柯简迟钝地看着来人。   他长得很高,五官利落分明,一身白色华夫格Polo衫,浅灰色西裤,安静又淡然地站在那里。   “柯律,来给你介绍下,”刘经理站起来,“这就是我们公司的新股东,小宁总。”   其余人都起身朝他点头寒暄,但柯简却像是初入职场的新人,一时间连话都不会说了。   宁寒柯的五官比以前变得更加锋利,往座位上一坐,有种冷淡又游刃有余的矜傲。   连眼角淡去的疤痕都充斥着一种别样的疏离味道。   当他抬眼以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看着对面的人,但下一秒又倏地移开,柯简到嘴边的话又安静地咽了回去。   也许他根本不想和自己表现出熟悉。   因为,毕竟......他们也不算熟悉。   刘经理毫无察觉到柯简的异样,还主动打趣道:“小宁,来这么迟,是不是得自罚一杯?”   宁寒柯轻声一笑,嗓音懒散:“行。”   柯简看着他毫不犹疑地喝了半杯酒,忍不住地皱眉。不吃东西就喝酒是最伤胃的,但是......她有什么立场去劝别人。   刘经理朝他挨个介绍饭局上的新面孔,从张哥,到王姐,最后是她。   “坐我旁边的这位美女,是华印律所的律师,这次我们公司融资,还得让柯律给我们多费心。”   柯简勉强地浅笑着,拇指指甲划过手心。   “柯律师。”宁寒柯低声重复了一遍。   柯简从没有那样被人深思细究般叫过称呼,她忍下脊背传来的刺感,干巴巴地开口:“你好。”   对面的人却起身,嘴角挂着一丝轻讽的笑:“你好?怎么,柯律师功成名就,原来已经不记得高中同学了。”   这句话一出,周围人一下子来劲了:   “你们原来还是高中同学啊!”   “对啊,小宁和柯律好像确实差不多大。”   “今天遇见了,缘分啊!”   黄总一副主持公道的样子,朝柯简发话:“老同学都不记得了,柯律师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该罚!”   大家都在附和:“就是!难得我们宁总这么帅,柯律师你都忘了。”   “罚你敬老同学一杯。”   柯简垂眸,安静地又给自己添上果汁。   她刚抬手,对面的人却很淡然地道:“喝果汁?那算了吧。”   话毕,拿起酒杯朝她旁边的王姐敬到。   柯简被晾在一旁,她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将果汁一饮而尽,“给大家扫兴了,抱歉。”   本来生理期就不宜吃生冷,尽管是常温的果汁,但柯简连着喝了几杯,腹部也不太舒服。   她找了个说辞去了洗手间。   -   柯简对着镜子整理了下仪表,她深呼吸了几口气。   一想到对面坐着的人,柯简就忍不住地精神紧绷。宁寒柯淡漠的表情,轻讽的话,不会给她多余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晚降温,她一出洗手间,被迎面而来的风吹拂,她又忍不住地犯冷。   角落盆栽处,有个高挺的男人正背着她打电话,声音低沉温和。   “知道了,小祖宗,会给你带饭回家的。”他道。   听筒里还传出女生仿佛撒娇一样的话:“我不要黄瓜!不吃番茄,不要肥肉,听到没!”   男人无奈中透出一点宠溺:“嗯。”   宁寒柯挂断电话,一转身,就看见杵在原地的柯简。   她穿着浅杏色木耳边绸面衬衫,衬衫尾被收入黑色休闲裤,被秋风掐过的腰身纤细又修长。   已经全不同高中时代的简约,打扮得当的模样带着一点初熟的婉约与韵味,但那份沉着静笃的感觉却丝毫没变。   柯简朝他轻轻点头致意,垂下眼睛正要离开的时候,后面的人却冷声道:“等一下。”   作者有话说:   呀,重逢啦= =   请记住现在嘴硬冷漠的宁大少爷,毕竟这样的好日子也不多了(吧 第62章 坏骨   柯简转过头看他, “有什么事吗?”   宁寒柯慢步走来,挺拔的身量站在她面前,有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柯简不由地偏了下头, 往后稍微退了半步。   “柯律师, 好久不见。”他说。   虽然是寒暄的话,但那语调却有说不出的嘲弄, 仿佛每个字都裹着刺。   柯简安静了两秒,低声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快六年了。   但其实去掉在校园的那次短暂相遇, 细细算来,已经差不多八年了。   宁寒柯居高临下地俯瞰她,打量着她脸上毫无波动的神态, 笑意更冷:“像柯律师这么优秀的人才, 怎么回到溪城了?这地方怕是不够柯律师发展的吧。”   “...家人在这边。”柯简垂着眼睫解释, 没有看他。   宁寒柯又笑了,“看不出来柯律师还是个顾家的人。”   柯简不想跟他绵里藏针般的聊天,于是道:“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 我先进去了。”   宁寒柯敛回了笑意, 提步往房间走, “柯律师不愧是柯律师,跟老同学说废话的功夫都没有。”   柯简被他远远扔在身后。   回到房间, 宁寒柯再也没看她一眼, 只跟饭桌上的几个人喝酒, 且来者不拒。   “没看出来,小宁总的酒量这么好!”刘经理道, 又朝他敬了一杯。   宁寒柯的酒杯比他低了三分之一, 两人对碰, 他一饮而尽,笑道:“喝不了也不可能拂了刘哥的面子。”   柯简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他。   成熟稳重,说话得体,仿佛当年那个顽劣傲娇的男生已经褪去了青涩的模样,变成了如今的青年才俊。   是啊,八年了。   就像这所酒店,虽然总体布局没变,但每一个细节已经焕然一新。人又何尝不是?   柯简突然有些累了,她看了眼手表,起身朝饭桌上的人歉声道:“抱歉啊,黄总、严总......我明天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之后要是有什么工作上的安排,到时候我们再联系。”   黄董拦了下:“诶,怎么回事啊柯律,酒也不喝,还要提前退场,我刚还跟李总说,我们打算去KTV唱会儿歌,你怎么就要走了?”   柯简笑了笑,正要解释,对面的人冷冷开口:“兴许柯律师不想见老同学吧。而且,像柯律师这种日进斗金的人才,肯定很忙的,周末也不能休息。”   柯简勉强地勾了下唇角,“怎么会,宁总说笑了。”   她又坐回了座位,安静的听他们聊天喝酒。   总算挨到了快十点,饭局才结束,他们一群人转移阵地,往酒店不远处的KTV赶。   前台热情地迎过,带着他们去了四楼的一个大包间。   铺着羊绒地毯的电梯里,灯光昏黄又黯淡,有种纸醉金迷的侈靡,柯简看向前人宽厚又落拓的背影。   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高一自己骨折时坐电梯,宁寒柯面对面地微微伸出双臂,想给她腾出一片安全的空地。   两人青涩又不好意思,连对视都不敢,不约而同地将眼神放在别处。   柯简没意识到自己走神,只管跟着前面的人走,在某个瞬间一没留意直接就撞了上去。   宁寒柯转过身来,想起自己还没给赖在他家嗷嗷待哺的小侄女点晚饭,本来想说自己要下去一趟,但话一出口却变成了:“你怎么了,撞痛了?”   柯简的眼睛有些红,摇头笑了笑,自己先走开了。   -   柯简坐在了大包间三个沙发最边缘的那个,宁寒柯还没进来。   几个老总都在互相推脱着谁先唱,李总看柯简有些沉默地缩在角落,怕冷落了人,大声招呼道:“肯定还是让我们柯律先唱啊!”   “对对对,女士优先,美女先唱!”   “来,小柯,我给你点歌。”   “你唱什么?”   柯简手里被塞了话筒,没有办法推脱,她只好说道:“那麻烦李总帮我点首《停格》吧。”   宁寒柯点完外卖,想推开门,却听见了女生有些沙哑的歌声。   他放下手,认真地靠墙听着歌。   ‘无奈我们看懂彼此是彼此的过客啊/爱情是个轮廓不可能私有’   ‘花儿枯了/时间走了/没有不舍得’   ‘心脏停了/空气死了/爱从此停格’   ......   柯简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声乐训练,只能算音色不错。她的唱功稚嫩平凡,毫无技巧,但这首歌却唱得非常动人。   连几个老总都道:“原来柯律唱歌这么好听啊。”   “小姑娘唱歌好有感情。”   “柯律这不是受过什么情伤吧?唱得这么缠绵悱恻。”刘经理笑,“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男人伤过我们柯律师?”   柯简只是笑,将话筒重新归还,让他们点自己喜欢的歌。   宁寒柯突然有些不想打开这扇门。   她唱得这么难过,是因为自己在明里暗里地刁难她,还是因为,她在这五六年的时间里,也有了像歌词里那般难以割舍的人......   宁寒柯想起柯简跟自己在走廊处对话时毫无波澜的样子,不由得自嘲一笑,推开了门。   第一眼就看见五彩的射灯在房间里不断变换角度与颜色,映在人的脸上,仿佛一个灯红酒绿的名利场。   柯简安静地格格不入。   他刚进去,就被人招呼着继续喝酒,刘经理将话筒递给他时,宁寒柯抬手推脱:“我唱歌不好听,就不给大家献丑了。”   严总和黄总是□□爱好者,唱得慷慨激昂,红光满面,仿佛下一秒就要为国出征。   他们连着唱了好几首,总算觉得有些累了,把话筒递给了刘经理,而刘经理却点了一首《因为爱情》。   几个人立刻起哄了起来。   “哎呀,这个歌好听的。”   “来来来,这个得男女对唱啊。”   “王姐刚出去上厕所了,只有小柯在了。”   柯简被强行塞了话筒,她眉头轻拧,刚想找什么说辞,刘经理却笑着道:“柯律应该会唱这首歌吧,能不能给我个面子?”   她有那么一瞬间,很想去看宁寒柯的脸。   但是她却不敢。   因为怕灯光太暗看不清,因为怕他还是那种轻讽的神色,因为她这个动作可以被解读出太多......   前奏响起的时候,柯简用力地抠了下手心。   宁寒柯冷着脸,伸手正打算拿起搁在他面前的第三个备用话筒时,柯简的手机铃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她微微松了口气,拿起手机后朝人道歉:“不好意思啊刘经理,我接个电话。”   柯简推开了门,总算呼吸了口新鲜空气。   “喂,师兄?”   温麓然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柔和,“小柯,下班了吗?”   柯简笑了下,“没,还跟客户一起。”   “唱歌?”他明显地听见了背景音。   “嗯。”   温麓然看了眼时间,“这么晚了,你跟同事一起吗?”   柯简:“没,但是我们应该快散场了吧。”   温麓然有些迟疑:“你一个人?都十点了,要不,你就接着电话,跟他们说有人来接你,现在不得不走了?”   柯简想了想,她的确不太想呆在那了。   “好。”她道,“谢谢师兄。”   柯简一边接着电话,一边走进了包厢。   仿佛知道她有什么话要说,李总很体谅地按掉了声音。   “不好意思了,黄总、严总、刘经理....”她挨个叫著名字,“有人来接我,我可能得先走了,下次再跟大家赔罪。”   她手机里还传出明显的男声:“小柯,我已经到楼下了,你大概多久能下来?”   柯简轻声说了句:“马上。”   饭也吃了,歌也唱了,还有人来接,大家确实留不住人。   只是不得不打趣道:“柯律这是男朋友来接你了?”   “年轻小情侣就是这样,粘的不行,下班了还要来亲自接人。”   “哈哈哈,小柯快去吧,别让男朋友等久了。”   柯简笑着不置可否,微微欠身先走了。   她走得急,都没发现自己刚才拿手机,将一枚有两颗柿子挂饰的钥匙给遗落到了沙发上。   宁寒柯脸色晦暗地看向她刚才坐过的位置,然后捡起了钥匙。   冰凉的齿面磨着手心,他自虐般地也出了门。   他在干什么?   看别人你侬我侬,柔情蜜意,然后还当雷锋的给他们递上钥匙?   宁寒柯的心脏像是在撕裂,每往外走一步,血液就疯狂地流窜。他站在阴暗的角落里,像个下作的窥探者。   但远处的女生却只是挂断了电话,站在路旁,随手拦了辆出租车。   ·   宁寒柯给人打电话,声音很沉,“哥,有空吗,出来喝两杯?”   宁昱晓好久没听见这小子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行啊,去哪喝?”   宁寒柯报了个地址。   和公司里的几个人散伙后,宁寒柯也照着柯简之前的位置,站在路边,随手拦了辆出租车。   宁昱晓看对面沉默的人,忍不住地拦下他又抬起的手,“行了,你刚来就一身酒气,到底还要喝多少,把自己喝吐喝进医院?”   宁寒柯只是摇头,但不说话。   宁昱晓觉得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宁寒柯出国那天,姑妈祁诗衣给自己打电话,说她儿子怎么劝都不走,非要待在候机厅里。   他赶去已经是快是晚上了,他走到宁寒柯面前,甚至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那个一向骄傲又神气的弟弟。   他似乎很久没喝过水没吃过东西,脸色苍白,嘴巴干的起皮。抬头看见了他,也只是红着眼睛说了句,哥。   那一次,宁昱晓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真的可以一瞬间变得那么落魄,像是被活生生地抽去了筋骨。   他满心不忍,却没有逼他,只是把他接到自己家多住了几天,然后重新改了机票时间。   ......   “你是又遇见了她吗?”宁昱晓问。   宁寒柯又倒了半杯酒,嗯了一声。   “你非要留在溪城,就应该知道,你也许有一天会碰见她。”宁昱晓说完,但又有些不忍,“哎,算了。那你打算现在怎么办?”   宁寒柯胃隐隐有些灼烧的疼痛,他声音低沉地道:“我不知道......”   宁昱晓皱眉:“你还要去重新挽回?”   宁寒柯自讽地勾了下唇角:“挽回?其实,我们都没开始过。”   他们的关系,甚至称不上一句分手过的恋人。   作者有话说:   抗锅盖准备跑路的某柿:会甜回来的!   别打我= =   作者是无辜的! 第63章 坏骨   柯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她站在门口来回摸了几遍随身提的包,却没找到钥匙。   可能走得急放办公室了吧,她想。   柯简抬手敲了敲门, 兴奋的女声从屋内传来。   “姐。”陈欣打开门, 将她迎入,“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陈欣给她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拖鞋。   “加班。”柯简笑了下, “放假了?”   这些年过得流水一般,陈欣不知不觉已经是个十五岁的少女了, 抽条后窜得都齐她眉骨高。   “对啊, 放月假嘛。”陈欣道,又去给她接了杯水,脸上总有种说不出的兴奋, 但却还是记得压住声音。   “婆婆已经睡了。”   柯简接过水杯, 一边喝水一边笑着朝她比了个“OK”。   陈欣从书包里抽出一本杂志一样的东西, 鬼灵精怪地凑在柯简面前,像是要朝她展示什么宝贝似的。   “姐,猜猜我在学校杂志上看见了什么?!”陈欣有些得意地卖弄关子。   柯简好奇地往她手上的杂志瞧去。   那是溪楠中学自己出的一本校内杂志, 叫做《溪中日志》。   之前出了第一期的时候陈欣就拿给自己看了, 里面是一些溪中大事记、老师的采访、学霸的学习经验分享、毕业校友的祝福...最后是同学或教职工拍的一些影片集锦。   柯简笑了下:“是你在里面吗?”   陈欣:“不是!是你!!!”   柯简的手里被强行塞过卷起的书。杂志的纸张有些略硬, 但质感却是极好的。   那是最后几页的影集,主题叫做《时间》。   几乎都是同一个地点拍的照片——   初长成与茂盛到遮天蔽日的紫藤长廊, 破破烂烂和全新完好的足球球网, 夏天清澈和冬日灰蒙的人工湖面......   最后一组, 是治学楼二楼走廊处的学生。   左边的在迎接朝阳,右边的在眺望夕阳。   “姐, 站在你身后的这个男生是谁啊?”陈欣问, “是你同班同学吗?”   她姐却沉默了很久, 望着照片没说话。   半晌,她像是才听见,声音很低:“对,他是我...高中同学。”   陈欣都还没来得及追问这位同学她熟不熟,班上同学还打趣说这位学长侧影好帅,当年在学校里是不是很受欢迎......   柯简已经将手中的杂志重新归还给陈欣,面容疲倦地说:“欣欣,我有些累了,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陈欣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轻声应好。   -   柯简简单地洗了个澡换了身睡衣,这才将身上被迫沾染的酒气洗漱褪去。   她整个人陷入了柔软的被子里,神经却一直紧绷不下。   时间。   一个充满魔力又残忍的词语。   照片里16岁的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已经完全记不清了,但却很容易猜。无非是一些很积极而奋进的念头,在不断地构想着自己的未来。   而后面的他呢,那时那刻,又在想什么?   时间的魔力大概在于,人可以对自己感到陌生。   仿佛这些被记录下的女孩并不是她本人,但又似乎可以从记忆里抠出一些细枝末节,去组成当时的“她”。   就如从天空往下俯视,看见一棵树已经有了躯干,却在不同的时间点里长出了自由而新鲜的枝丫。   而它的残忍又在于,那些枝丫有些被定型,有些已经被折断。而折断的那部分,有时候甚至忘记了它的存在。   年少最美妙的事情,莫过于无限的可能性。对于失去时间的人来说,那不可战胜。   她再也不是16岁的柯简。   身后的男生又何尝不是。   柯简伸手关掉了床边的台灯,一捧从窗帘间隙逃窜的月光印在她轻微皱眉的脸上。   ·   柯简周六早上本来想去趟办公室,但难得陈欣一个月才放一次月假,她打算带她去商场买些衣服。   柯简跟她一起去了陈欣馋很久的BURGER KING,两人点了满满一桌。   “姐,你什么时候给我领个姐夫回来啊?”陈欣舀了勺脆皮坚果新地,放入口中。   柯简单手支颐,看向她:“怎么?你也要学婆婆催我?”   陈欣摇了摇头,“不是催你,是好奇。像我姐这么漂亮又优秀的人,不知道会领个怎么样的姐夫回来。”   柯简笑了下,“领回来难道你还要帮我把把关?”   “那当然不是。”陈欣咽下冰淇淋,“能当我姐夫的,肯定不是善茬。”   柯简被她的用词逗笑了,“你说的像骂人一样。”   “要是你以后有男朋友了,结婚了,会搬走不跟我们住一起了吗?”陈欣却突然很正经地问道,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柯简温和地拿纸擦了下女孩的嘴,“你想太远了。”   陈欣却很认真地说:“我不是想让你一直留在我身边,而是...如果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会很开心,只要你偶尔来看看我们就好了。”   “你自己开心最重要。”   柯简微微牵起唇角,摸了摸陈欣的头,“傻丫头。”   吃完饭,陈欣去试衣间换衣服,柯简坐在沙发上,查看手机的新消息。   微信里有十几条未读消息,而柯简第一眼就看见了有几个头像拼在一起的新微信群,群名叫做“启真科技法律服务”。   有人已经在里面聊了很久的天了。   柯简有被人艾特过的记录,她往上翻,发现是刘经理在cue她。   “柯律,这是我们新建的群,以后有什么工作上的事就发里面了啊。”   柯简立刻回道:“好的,刘经理。我是华印律所的柯简,电话:18xxxxxxxx,邮箱:jian.ke@xxxxxxxxxxxx. c om,很高兴为本项目提供法律服务,希望与各位前辈合作愉快[握手]。”   之后也陆续有人回道消息,还附上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柯简看着群头像的六个方框,忍不住地点进了右上角的三个点。   她几乎是有些手指带颤地看见了那个没发过言的头像。   是一片苍白又沉默的雪景。   而昵称,也不再是那个熟悉的,August。   *   柯简回家前去了趟律所。   一来是找钥匙,二来是她得拿一份之前搁卷宗里的证据。她下周一早上要去临市开庭,这个周末得再准备下资料。   只是柯简反反复复地翻找了抽屉,包括翻了挂在落地衣架上职业西装的内兜,都没有找到。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手机清晰地传出“叮”的一声。   柯简关上抽屉,有些无奈地想,什么时候离线权立法才能提上日程啊。   她点开手机,却是一道验证消息。   新的朋友:NHK。   柯简心脏不受控地加速跳了两下。按理说,就算他们有工作交集,但在一个群里已经可以完全应付。   他为什么还要来单独加自己?   柯简五味杂陈地点了接受。   【你已添加了NHK,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他们的对话页里,这句话下面,却是长久的沉默。   柯简等了十几分钟,想发一句有什么事吗,但又觉得很奇怪,索性直接关了手机。   但下一秒,新消息弹入。   NHK:【你的?】   NHK:【图片】   柯简看见那串挂有两颗小柿子装饰的钥匙,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如释重负,还是怅然若失。   原来在他那。   原来,加自己是为了还她东西。   柯简回到:【是的,谢谢。你在哪找到的?】   NHK:【KTV】   Schnappi:【好的,你看你什么时候比较方便?我好过来领。】   NHK:【周一上午,我会来珠泰一趟。】   珠泰是柯简律所所在的园区,周围写字楼林立,是溪城许多生意落成的枢纽地。   但她下周一要出差。   柯简回道:【行。只是我下周一不在律所,只好麻烦你放在前台了。或者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好自己来拿?】   她的措辞礼貌又体谅,就差没把你换成您了。   宁寒柯却没回消息了。   柯简都拿不准他到底是给她放前台,还是要重新约个时间,只能尴尬地任由自己的问号放在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排。   作者有话说:   某人加上了老婆的联系方式却见面被拒。   非常生气╰_╯ 第64章 坏骨   柯简开完庭已经接近中午, 她草草地吃了顿午饭,赶回律所前顺道去法院交了份强制执行申请。   她乘着电梯到了六楼前台,问了句:“青玉, 今天有没有一位姓宁的...客户给我留了东西?”   青玉回想了下:“没有呀, 柯律。”   但她还是翻找了下桌子,再次确认, “真没有。”   柯简点了点头,“好的, 麻烦你了。”   宁寒柯没来吗?   柯简走到办公室, 许小意侧头还问了句:“姐,今天开庭顺利吗?”   柯简笑着嗯了声,“债融的尽调资料清单写的怎么样了?”   小意:“写完了, 已经发你邮箱啦。”   柯简给她比了OK, 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柯简放下东西, 从外套兜里翻出了手机。她犹疑着,但还是点开了和宁寒柯的聊天。   Schnappi:【你今天下午有空吗?】   发过去的消息却很久没有人回,柯简只好打开电脑, 修改着小意发给自己的尽调清单。   “叮”的一声, 手机在白色木桌上震动。   NHK:【?】   柯简垂眼, 打字速度有些慢。   Schnappi:【你是不是不太方便?要不还是我自己过来拿钥匙吧。】   NHK:【嗯】   柯简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从前那个打字迅速话语嚣张的August。   柯简揉了下太阳穴,再次确定了下时间。   Schnappi:【那我六点过来可以吗?】   NHK:【嗯】   Schnappi:【要是你不方便, 放前台就好】   宁寒柯没有再回她。   柯简似乎都可以想到对面冷淡又不耐烦的样子。也许他工作很忙吧, 她想。   柯简写完了尽调清单, 给许小意说了下起草法律意见书的初步框架,“这个先不急, 有什么拿不准的问题可以问我。”   5:30, 柯简收拾好东西, 打车去了启真科技。   她这些年寒暑假里大多都是在实习打工,读书时也很忙,抽不出大量的空闲去学车,因此去年才拿到驾照,现在都还没过实习期。   她计划着刚过完这段日子,还是得买辆车,一直打车确实有些不便。   -   启真科技,柯简站在有个巨大QIZhen字形的logo前,往上抬了下头。   纯色玻璃倒映着天空的蓝,仿佛是另一种更加透明而冰凉的晴朗。   柯简看了眼手表,5:55。   她给宁寒柯发消息。   Schnappi:【我到楼下了。】   NHK:【上来,六楼】   NHK:【等会儿】   Schnappi:【好,不急。】   但柯简确实没想到,宁寒柯是真的“不急”。   她被人迎到了休息室,秘书给她倒了杯茶,让她稍等片刻。   但柯简等了十几分钟都没等到人,她闲来无事,只好打开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又修改了下文书资料。   宁寒柯推开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柯简安静工作的模样。   她的头发有些长,被轻微勾在耳后,露出一张清淡温和的脸。外面是一件chic薄荷绿西装外套,内搭着一条及膝长的香槟吊带裙,裙摆而下是一段洁白纤细的小腿。   银色锁骨链随着她手的动作轻轻摇晃。   “你工作完了吗?”柯简看见来人,将笔记本收入包,站了起来。   宁寒柯很冷淡地嗯了声,看了眼手机时间,6:47。   “吃饭了么?”他问。   柯简摇了下头。本来想说耽误你时间了,把钥匙给她就好,但对方却提前迈了步,往电梯走去。   “你等会儿有事?”宁寒柯俯瞰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因为电梯空间狭小,还是因为他长得太高,柯简总觉得有些说不出的紧张。   “没事。”柯简轻声道。   “哦。”宁寒柯又提前出了电梯,“吃饭吗?”   柯简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但随即道:“我请你吃吧,谢谢你帮我捡到钥匙。”   她没听清对方是不是嗯了一声,但却听清了他说的:“等着。”   柯简站在绿化带旁边。此时傍晚降临,写字楼的玻璃又变成黯淡的茶色,还在加班的工位则明亮通透。   每扇小小的窗户都是一个微缩的人生。   柯简正发着呆,就被一声短促轻微的鸣笛给打断,她看见宁寒柯降下了车窗,轻瞥了她一眼,嗓音低沉:“上车。”   柯简的动作有些迟钝,但还是坐上了副驾。   她拴好安全带,看见宁寒柯正漫不经心地浏览了下手机页面,骨感纤长的手指把住了方向盘。   “吃什么?”他问。   柯简的头轻垂着,没有看他,“我都可以。”   “中餐?”   “好。”   两人一路无言,沿路的灯光不断地投入车厢,像个沉默又多彩的水晶球。   宁寒柯最终停在了一家叫做“沛源”的中餐店门口,但服务员说这里不能停车,得去前面。   宁寒柯按照指示停了车,和她一起走到了沛源的店前。柯简之前来这里和客户一起吃过,环境和味道都还不错,只是菜上的有些慢。   她和宁寒柯被迎入了一间小的包间。   其实......吃个晚饭这样好像太正式了,她以为宁寒柯会带她去像雨陵路那条巷子的面馆。   意识到自己又在跟过去作比较,柯简有些泄气地垂下了眼。   “这几个。”宁寒柯拿着菜单随意点了几道菜,然后递给她,“你还要吃点什么?”   柯简看了眼服务员本子上的记录,没怎么思索地说:“这道酸菜鱼有点辣。”   出口的那刻,她明显地察觉到旁边的人愣了两秒。   有那么一瞬间,柯简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以前的宁寒柯。明明被辣的难受还在挽尊地强忍着,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紧绷。   宁寒柯抬眼看她,“哦,所以呢?”   “......”柯简默道,“挺好的。”   柯简又点了道小炒菜,跟旁边的服务员道:“先上这些吧,麻烦了。”   服务员走后,那种安静又诡异的氛围又浮出水面,柯简预感自己这顿饭会吃的有些艰难。   “那个,我的钥匙...”柯简喝了第二口苦荞茶后,忍不住地打破沉默。   宁寒柯从外套兜里掏出了一把有两颗小柿子挂饰的钥匙给她。   柯简接过,钥匙温热,明显地带有他的体温。   “你换锁了吗?”旁边的人突然问道。   柯简抬睫:“没有,钥匙不是在你那吗,我就没换锁。”   宁寒柯轻嗤了声,“那我要是重新配一把怎么办?”   “......”柯简觉得他可能在开玩笑,索性硬着头皮说道:“不至于吧,我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宁寒柯眼尾扫过她,“坏人不是只会劫财。”   “.......”柯简觉得宁寒柯的冷笑话段位修炼地比自己还高,只能故作冷静地又喝了一口茶。   “以后你钥匙掉了,直接换锁吧。”他道。   柯简轻轻嗯了声。   一道一道的菜慢慢上了,总算把她从那种脚不沾地的吊诡感觉里拯救出来,她夹了一道菜放入口中。   虽然刚才因为上菜太慢已经把这家店列入了黑名单,但有些饿了的柯简此刻还是由衷地感觉到菜品的美味。   宁寒柯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能吃辣了,而且不是强忍和伪装,他的眉头舒展而平和,慢条斯理地剔着鱼刺。   柯简本想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和他说一些寒暄的话,但她发现说了之后,他们只会陷入更加奇怪的境地。   就像他们现在的状态。   不是朋友,也不是单纯的工作伙伴,更不是有过亲密关系的恋人。   柯简很难找到一个准确的词去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如同她也没想清楚该如何与宁寒柯继续相处。   只好安静地吃饭。   饭后,柯简本来想去结账,但宁寒柯却直接把钱付了。她不太好意思,有些急地跟在宁寒柯身后,想说把钱转给他。   脚上的凉鞋带此刻却突然断开了。   柯简震惊地难以置信,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社死。   宁寒柯察觉到身后的人没跟上,回头看她,第一眼就瞧见柯简的眼睛瞪得有些圆,死死垂头看着脚背。   “怎么了?”他问。   柯简扬起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呃...鞋坏了。”   宁寒柯看她的左脚,第一眼没察觉到奇怪,但当柯简轻轻抬了下脚背,前面的鞋带就脱散开来。   白皙骨瘦的左脚有些尴尬地杵在原地。   柯简听见前面的人笑了下,虽然很轻,但还是很清楚。她的耳朵如同火烧一样,恨不得钻入地面。   “那怎么办?”宁寒柯忍下笑意问道。   柯简使劲按下自己的羞耻,强装淡定,“没事,你先走吧。我点个外卖,让骑手送双拖鞋来......”   宁寒柯长长地哦了声,“然后你要一直站在别人店门口?”   柯简:“......”   宁寒柯的眼睛在她有些绯红的脸上扫过,声音低沉悦耳:“有个办法。”   柯简疑惑地看向他,宁寒柯眼睛望向之前停车的地方,“我背你。”   “......”   柯简和宁寒柯都是长相出挑的人,站在店门口僵持,已经有不少路人在打量他们了。   柯简还没来得及说话,宁寒柯又低声问了句:   “还是说,你想我抱你过去?”   作者有话说:   什么是经典复刻啊(战术后仰   小宁现在在极力扮演着冷淡霸总,大家别笑他。 第65章 坏骨   柯简的大脑有些宕机, 明知宁寒柯很可能是在开玩笑,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心脏加速。   柯简嗓音钝钝的:“呃...没事,我试试还能不能走。”   反正已经不能再尴尬了,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 右脚拖着左脚慢慢挪动,活脱脱地像个釜山行里被感染后动作迟缓的女僵尸。   “......”给宁寒柯都看沉默了。   柯简听见身后的人轻啧了声, 然后下一秒,整个人腾空而起。   宁寒柯从后面扶住了她的侧腰, 另一只手臂抄起了她的膝弯, 将人顺势抱了起来。柯简惊吓中将手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全身僵硬的一动都不敢动。   有滚烫的体温从后背源源不断地传来,坚实的肌肉仿佛贴着她的皮肤, 柯简连呼吸都快不会了, 只能单手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宁寒柯也没舒服到哪去。柯简的头发不断地扫过他的眼睛, 裙摆擦着他的手臂,温热细微的呼吸和夜风一同落在了颈肩。   痒得难受。   过了这么久,这人还是这么轻。   周围路过的人都纷纷侧目, 以为有人在拍什么偶像剧, 或是小情侣秀恩爱, 但定眼一看,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这女生为什么鞋一晃一晃的......脚受伤了吗?   柯简羞愤欲死, 临终前还颤声着发表了句遗言:“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   宁寒柯垂眼看了下她, 声音很沉:“嗯, 然后别人以为丧尸瘟疫爆发了,下一个变异对象就是我。”   柯简把头埋的更低了, 像只不愿见人的鸵鸟。   殊不知抱着她的人, 却因为她这个缩动的动作被搞得心神荡漾。   柯简被放在了副驾门前, 趁宁寒柯摁亮了门锁的时候,她从包的外兜里翻找出一根黑色的发绳,弯腰给自己的脚掌和鞋之间缠了两圈。   宁寒柯转过头的时候,就看见明明她红着脸,神情却写满了坚定的“我可以”。   “......”行吧。   宁寒柯给她打开了车门,自己从车后绕过,坐上了主驾。   柯简坐上副驾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以后打死也不穿细带凉鞋了!再也......   “住哪?”宁寒柯的声音打断了她。   柯简有些迟钝,宁寒柯...是要送她回家吗?   宁寒柯没得到回应,像是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的声音变得又像之前那般冷淡:“还是说,你有什么夜间活动?”   话毕,还很快地瞥了她左腿一眼,那眼神里分明写着“都这样了还能蹦跶?”   “.......”柯简沉默了下,“没。北新湖苑,世纪新城旁边,麻烦你了。”   宁寒柯嗯了声,都没有开导航,顺畅地转了下方向盘,掉了个头。   柯简想起刚才那顿饭,虽然这样直说不好,但还是开口道:“那个...要不我把钱转你?本来也是说我请你。”   宁寒柯专心地开车,晦暗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利落明晰的线条。他没有看她,喉结轻滑:“不用。”   柯简:“但是...”   “先欠着。”宁寒柯道。   柯简的手捏了下裙子,“好。”   柯简被他放在了小区门口,她解开安全带的时候,声音有些迟疑:“那,今晚谢谢你了...我先走了。”   宁寒柯扫过她的脸,又看了眼她的脚,嗓音懒散地嗯了声。   柯简的头发被夜风吹得飘摇,她轻拢了下自己的外套,慢步地走进了小区。   宁寒柯没有开灯,眼皮微敛,一直安静地目送她消失在楼宇间。   ·   柯简睡觉前脸上的温度直降不下,她打开台灯,去卫生间又洗了一把冷水脸。   好了,快睡,明天还要上班。   但眼睛一闭,全是宁寒柯。   宁寒柯的侧脸,宁寒柯的手臂,宁寒柯的呼吸......   她难得像个多愁又纠结的少女,在床上裹着被子轻轻打了两个滚。   一直睡不着,柯简干脆从床上起身,将电脑抱上床。她打开文件,继续将尽调资料清单完善。   刘经理说尽量在十五天后就能通过x金所的申请,在这小半月的时间里,她得加快资料审核,然后出具一份详尽的法律意见书。   柯简一直没问,宁寒柯在大学里学的是什么,为什么会去科技公司,又为什么会留在溪城。   她仔细地看着启真科技近三年的审计报告,发现这家公司及其子公司的主要业务是在无人机应用、航测、信息集成方面,而报告里的合并资产负债和合并利润表等,又显示他们公司的营收不错。   但柯简却觉得,宁寒柯其实应该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   柯简将尽调资料清单写完已经快一点了,她脑子有些胀痛,反而更好入眠了。   第二天,柯简将清单表格发给刘经理,让他按表格填写,她之后会进行审核。   “小意,刘经理把资料的扫描件发我了,麻烦你先帮我分个类。”柯简给许小意发消息,自己也打开了各种相关网站,进行网络核查。   她这几天有些忙,都没和宁寒柯说上话,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柯简去公司找他。   她后知后觉地想,宁寒柯明明是讨厌她的,从第一天相遇后就各种找茬讽刺。但是为什么那天又和她一起吃饭,还送她回家。   那天和他在酒店打电话的女生又是谁.......   柯简想,也许这应该才是宁寒柯吧。   再怎么讨厌她,也不会让自己掉价地一直为难一个女生。吃饭送她回家,也不过是突然兴起或举手之劳。   两人之间的那种若有若无的暧昧,左右也不过是因为以前的事。   但谁不是在向前走。   这些年,他的变化这么多,怎么还可能像之前一样。   柯简又滑到他们的聊天页面上,她垂下眼,看见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消息:好,不急。   -   柯简将刘经理发给她电子档的资料审查完后,发现有一些细节问题需要线下核对。   正好也可以将律所财务处刚开的发.票给他们带过去。   柯简快到启真科技楼下时,刘经理说他正在会见一位客户,拜托她再等一下。柯简倒也不急,去他们公司旁边的咖啡馆里坐下,将电脑打开认真地工作。   柯简点了杯馥芮白,刚喝了一口,右肩却被人轻拍了下。   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性。   柯简微笑了下,很温和地问:“Hello,what can I do for you?”   不料那五官立体深邃的男生却用中文说到:“我认习你!”   虽然发音略微蹩脚,但柯简还是听明白了,她笑着说:“真的吗?可是我们好像没见过。”   那男生哈哈一笑,将手机打开,找了很久才挑出一张照片递给她看。   他的语气很得意:“It feels like you all look the same in Asia,but I think I should be right!”   他的发音是非常纯正的英音。   照片里,是柯简大学时参加英语BP辩论赛时获奖的照片,她当时的搭档正好是温麓然。   柯简有些疑惑:“sorry,but...why do you have this photo?”   那男生手指往左边划动,手机上的另一张照片,是一个人的背影,他正在用电脑浏览网页。   网页非常熟悉,正红色的一片,正好是柯简大学学院的官方网站。那么...那张照片其实是点入了学院新闻后,附录在最低端的素材。   “August always visits this page,so I noticed.”他解释。   August......   柯简的手指一直在颤,她听见自己在问,谁是August?   那男生索性将自己的咖啡搁在柯简桌上,拉开了凳子,兴高采烈地跟她一点一点的,用大段的英语夹杂着奇怪的中文,说起了这位“August”——   “August是个很厉害的人!他很聪明,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第一,而且还辅修了物理!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时间。但其实他刚来的时候人很冷漠,不爱说话,也不爱学习,大家都觉得他有些奇怪。”   “他很爱看书,经常捧着一些中文书在看,虽然我们都看不太懂,问了他他试着跟我们解释我们也听不懂,中文真的好难!”   “哦,对了,他的味蕾非常奇葩,不爱吃甜的不爱吃酸的,就爱吃辣的,但他自己也会被辣的流汗哈哈!我还以为你们中国人都喜欢吃辣,但来这之后好像也不是。”   “我昨天还给他发消息呢,他说要带我去尝试一下你们中国正宗的川菜!你跟他认识吧?要不我们一起去?”   柯简的眼睛很红,她用指甲死死地扣着桌面。   咖啡馆的门被人拉开,风铃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声响。   背景音是一片混杂。客人的点单,服务员的叫号,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低声交谈,而坐她旁边的男生则紧张地不断确认她的状态,“sorry?”   柯简看着宁寒柯冷着一张脸从外面走入,就如曾经无数次推开清晨的教室门那般。   宁寒柯看见了她。旁边的男生也站起来高声叫道:“Hi!August!”   柯简想张口说些什么,但宁寒柯却仿佛知道了一切。他阴郁又沉默地看了他们两眼,没有说话,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   害。   小宁的霸道总裁梦被漏勺朋友卖了个干净= = 第66章 坏骨   柯简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 电脑都没拿的就追了出去。   但宁寒柯昂首阔步走的很快,柯简小跑了一段路才追上他。   “呼...”柯简拉住他的衣袖,“等一下。”   宁寒柯之前的冷淡可以说是拒人之外, 但现在却脸色却像淬了冰般, 有种锋利的咄咄逼人。他甚至轻微勾了下嘴角,讽刺道:“怎么?不继续听了?”   “听我在异国他乡像个傻逼似的恋恋不忘, 变态一样打听你的近况,跳梁小丑地学着你的习惯。很难以置信也很好笑吧?我也觉得, 这么自作多情的人真是太好笑了。”宁寒柯拽下了她的手指, 冷呵了声。   柯简皱眉:“我从来没觉得好笑,你...”   宁寒柯打断了她:“你从来没觉得好笑。是啊,你以前只是觉得麻烦和困扰, 现在也是吧?”   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放心, 我还没那么贱,不会缠着你。”   “我也不需要你施舍性地给我道歉。”   柯简追不上他,而身后刚赶来的男生也很吃惊地看着宁寒柯疾步离开。   “What happened?Why August so mad?”他问, 又把桌上收拾好的东西递给了柯简, “yours.”   柯简道了谢, 拿起手机给宁寒柯打语音电话,却被挂了。而刘经理的消息也同时发了过来, “柯律, 我这边好了, 你来了吗?”   柯简焦急地抬头看了眼宁寒柯离开的地方,她叹了口气。   “马上就到, 抱歉。”   -   柯简跟刘经理核对完纸质资料的时候, 已经下午六点半了。她和刘经理一起乘着电梯下楼, 但却按了个“6”。   “柯律这是去哪?”刘经理有些好奇地问。   柯简勉强笑了下:“找宁总,有点事。”   刘经理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柯简到了之前那个休息室,她找到宁寒柯的秘书问了句宁寒柯去哪了。秘书很礼貌地道,宁总有事出去了。   柯简垂眼,“这样啊。那拜托你跟他说一句我找他有事,方便的话...回我个电话。”   对方笑着应好。   柯简给宁寒柯发了一条微信,但还没等到他的回复,就收到了另一条短信——   溪楠中学以前图书室的梅老师,癌症复发,前天夜里去世了。她的亲属说,如果柯简方便,欢迎明天来送她最后一程。   柯简这些年每次都会捐一些图书给母校,虽然并不是很贵重,但总归是一些心意。   梅老师全名叫做梅恋迟,柯简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就觉得非常别致。   仿佛都可以想象得出她父母的恩爱。   柯简收到消息的时候,有些难过。在她那些懵懂又无知的年岁里,梅老师就像一束柔和又温暖的光,不断地用书籍带着她走过人生和思想的迷雾。   柯简回复:好的,抱歉,请节哀顺变。   她穿着一身黑衣,按照梅老师家属给的信息,去往了一所很素净的灵堂前悼唁。   柯简捧了一束灿烂的菊花,在梅老师的寿棺前放下,深深地鞠了三个躬。有亲属在不断地低声啜泣,有人红着眼睛接受着别人的安慰。   柯简想起了高考完的那个暑假,她的头上缠着白巾,也是这样被人拍肩,被人欲言又止地宽慰。   但其实那个时候,柯简并没怎么哭,甚至连细节都不甚记得。   好像身体里有这样一种机制,当你不愿意面对的时候,所有的感官都会变得很钝,像一片模糊的黑白噪点。   她恍恍惚惚地跟着大人的安排,跪拜、守灵、下葬、办宴席...公式化的完成后,她的身体感觉很累,但灵魂好像还是醒着的。   一直到所有人散去的那天,她去御景佳苑的那套房子给生病的陈欣带衣服,她在房间里收拾,却似乎听见了一句声调微扬的“吃饭啦。”   她随口应了句,好。   然后下一秒,柯简沉默了。她走出房间,发现并没有人叫她吃饭,声源应该是隔壁的邻居。   直到那个时候,她才觉得那些缠绕不去的黑白噪点被擦了个干净,用她大颗大颗的眼泪。   ......   柯简走之前,梅老师的家属递给了她一封信,说是梅老师在化疗的最后阶段给部分人留的。   柯简一边道谢,一边接过。   她趁着坐车回家的时候,将信纸打开——   “小柯同学,展信安。   上次你寄来的书籍很好,我断断续续地看了几本,但总归精力不太够,看不太完了,抱歉。   虽然人到了终年,但不知怎的,记忆却变得清晰起来。   在小小的图书室里与你一见,便知你是个敏感多思的女孩。兴许你不知,因为你的存在,让我这暗淡又扑满灰尘的屋子有了光照的出现。   独自坚持这么多年,也算不愧对他对教育的夙愿。   大概你会问我,他是谁?   容我有些腼腆地道,他是我的爱人,迟遇,也是溪楠中学第一任校长。   他平生所愿,便是能让学生自由地阅读书籍,拥有自主发展的权利,而非趋同化竞争的一枚齿轮。   但总归有些困难,分数大概就是这个时代压在学生身上的大山。教育很难分个高低,只是各自理念不同罢了。   所以我只能做到这里了。   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在我进行一些不算清醒的思考后,总觉得,有一件事得告诉你。   有个男生,他每次都会在周末的夜晚,来到图书室找我看借书记录。只是他之后又很长时间不见,这让我有些疑惑。   直到你们离开校园的那天,这个男生湿漉漉地来到图书室。   他找我借了过去一年半的所有借书记录,然后一本本地,将你看过的书给记录了下来。   他很恳切地让我别告诉你,走的时候,红着脸朝我鞠了个躬。   也许你现在已有佳人相伴,但我依旧记得他的模样。   所以冒着失信的风险,我希望你能知晓,在那些平淡又繁芜的岁月里,有人这样青涩又认真地看着你、追寻你。   我与我的爱人中途蹉跎多年,再次相遇,已到知天命的年纪。相伴三年,相濡以沫,却总觉得遗憾。   临书仓促,不尽欲言。唯愿你珍惜眼前,身体康健。   梅恋迟留。”   所以,梅恋迟的意思是...   柯简重新回到很久不见的溪楠中学门口。夜幕降临,治学楼明亮一片,旗台前的红旗依旧被来往的风不断吹彻。   汉白玉石上,还是那熟悉的四个大字,止于至善。   那是由第一任迟校长亲自刻上去的。   梅恋迟。   恋迟。   ......   柯简的左手捏着信纸,右手颤抖地点开了微信。她将昵称改成了:江上清风游。   然后给宁寒柯拨了过去。   她以为会拨不通,但对面的人却接了。秋风习习,从听筒里传出。   宁寒柯僵持着没说话,他只听见对面的女生声音有些哽咽。   她道:“宁寒柯......”   “我想跟你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这次,换我先喜欢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明天请个假嗷,身体不太舒服,调下作息。   感谢大家的阅读。 第67章 坏骨   柯简说完这句话的时候, 明显地感觉到对面人的怔愣。   宁寒柯:“什么意思?”   柯简笑了下,清了清嗓子,“意思就是, 我打算开始追你。”   她自己说完这句话, 都有些不好意思,但对面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柯简也没给他过多思考的时间, 轻咳了下,“没事, 你不用紧张。”   宁寒柯:“......?”   柯简:“我就是通知你一下。”   宁寒柯的嗓音很冷:“你要是因为什么无聊的心里过意不去, 勉强自己做这些事......”   柯简打断了他:“不是。”   “我就是单纯的喜欢你。”   “所以,想追你。不行么?”   宁寒柯:“......”   柯简捏着信封,还很有道理地跟他商量:“你不同意吗?但是你不同意我也没办法, 因为这个事情好像也不需要经过你的批准。”   “在我这里, 程序已经合法合规了。”   宁寒柯居然从她声音里听到了小女孩般的不讲道理, 明明也有点害羞,但却执着地不行。   我喜欢你。   所以,想追你。   这几个字就像钉子一样, 用她清澈干净的声音, 一个个地敲入他的骨头。从尾椎骨处往上不断攀升起酥麻的电流, 宁寒柯强忍住内心翻腾的感觉。   他道:“随便你。”   柯简笑了下,从他故作冷淡的声音里听到了不易察觉的轻颤, 但她没揭穿。   柯简的嗓音很甜, “那...请问, 如果我要追你的话,有什么流程或者考核标准可以透露下吗?”   宁寒柯:“......”   这他妈是你追我还是我教你追我?   他冷笑了下, “柯简。”   被点名的女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在。”   “不会追人就少惦记我。”声音寡淡又冷漠。   柯简憋住笑:“好吧。那我努努力, 然后......”   宁寒柯:“?”   “争取多惦记点。”   “......”   -   宁寒柯看着语音通话记录, 低声说了句莫名其妙,嘴角却只扬不下。   “小舅!”有女生在喊。   宁栀语看着宁寒柯坐在餐桌的吧台处喝水,将一个黑色盒子递给他。   “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不用客气。”她笑道。   宁寒柯冷呵了下,“你可真孝顺,生日礼物送的真及时。”   直接提前了整整两个月。   宁栀语讪笑中摸了摸鼻子。这礼物她深夜网购点错了,将一个运动手表买成了黑色的男款,本来想退货,但赖在小舅家住了快一个月了,还是多少得意思一下。   “你快拆开看看喜不喜欢。”宁栀语催他。   宁寒柯慢条斯理地打开了黑子,发现是一个全黑色的Apple watch。没什么特别的,但某人好像戴的是白色的同款。   “你不知道,像你这种上了年纪又成天久坐的人,就是需要无时无刻地关注自己的身体情况。”宁栀语还一项一项地跟他展示功能。   血氧含量、睡眠检测、体能训练......   宁寒柯却只听见了那句“上了年纪...”   他点开了电话通讯录,喉结轻滑:“确实。像我这种上了年纪的人,不适合跟你这样的年轻人一起待着。”   宁栀语眼看他就要拨她妈的电话,猛地跳起来:“不是!像我小舅这么帅的人,根本不存在年纪不年纪的问题!”   宁栀语去抢他的手机,还放出了一招杀手锏——   “你要是给我妈打电话,我就劝祁姨让你去相亲!”   宁寒柯看着被人抢走的手机,冷不丁地轻嗤了下:“相亲?我需要相亲?”   “但是你不是一直没有女朋友吗?都快25了,还没谈过恋爱...”宁栀语低声吐槽他。   宁寒柯将手摊开,宁栀语不情不愿地将手机递给他。   只是她小舅并非如她所想的那般给她妈打电话,而是点开了微信,指着第一个聊天框,“看见没?”   “什么?”宁栀语看了眼那个ID,江上清风游。   “追我的人。”宁寒柯又喝了口冰水,“想跟我谈恋爱的,从英国排到中国。”   宁栀语:“但是你还是没谈啊,难道是因为...你原来是个gay?”   宁寒柯:“......”   宁栀语当晚被她小舅打包送回了大学寝室。   -   宁寒柯工作了一天,有些疲倦。   他乘着电梯到了负一楼,刚把车的发动机打燃,有人就给他发了条微信。   江上清风游:【下班了吗?】   江上清风游:【TvT】   又来了。   那年下雪,这人也是这样,给自己发了很多卖萌的颜文字。   他坐在驾驶座上,还没琢磨出该怎么“高贵冷艳”的回复一下,对面又发了一条过来。   江上清风游:【忙了一天好饿啊,你大概还要多久呀?没有催你的意思,我就是预计一下。】   宁寒柯直接一个电话给她拨了过去。   他的嗓音有些倦:“你在哪?”   对面的声音带笑:“我在你公司楼下。”   宁寒柯:“我有说过要跟你一起吃晚饭吗?”   柯简还是笑:“没有啊,所以我这不是来亲自问一下嘛。你要是忙或者有事就算了,我自己一个人挤地铁回家,煮了再吃也行的。”   一个人,挤地铁,回家煮...   说的好像挺可怜的样子。   宁大善人思考了一秒,纡尊降贵地哦了声,“等着。”   宁寒柯将车开到了公司楼下,远远地就看见了柯简也在往这边瞧,然后脚步轻快地朝他走过来。   已经是入秋的季节,她却穿了件浅咖色的格纹连衣裙,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绸缎的蝴蝶结腰带。偏长的栗色头发被随意盘了起来,微卷的碎发被风吹得轻扬。   明明是清丽温和的脸,但临近对他一笑,才发现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称不上娇媚,但是微扬的眼尾和流转的眼波...有种介于清纯和魅惑的动人。   宁寒柯绷着一张脸,头往右边的位置轻偏了下。   柯简坐上车后,笑着问:“去哪吃饭?”   她刚凑过来,宁寒柯就闻到空气里盈满的一种小苍兰与橙花的香味......他面无表情地调了下车载空调,然后看向前路,声音有些硬邦邦的:“随便。”   柯简想了下,“晚上吃太多也不好,要不我们去吃面条吧?”   宁寒柯:“嗯。”   “去哪家面馆呢?”   “随便。”   “我搜索下。”   “嗯。”   “这家‘许记面馆’好像评分还挺高的,去吗?”   “嗯。”   “.......”柯简收回了手机,忍不住笑了,“你除了‘嗯’和“随便”外可以说出第三个句子吗?”   宁寒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道——   “不、可、以。”   柯简很想笑出声,但是迫于这位仿佛是重新窜出地面并有疯狂生长趋势的少爷面子,她闷声道:“您开心就好。”   沉默了一小会儿。柯简摁亮手机,问了下冷面驾驶人:“可以放音乐吗?”   宁寒柯:“嗯。”   柯简点开了下手机蓝牙,和车的蓝牙配对后,在自己的歌单里仿佛随机放了一首。   歌名叫做《crush》。   “Uh,alright,   哦,对了   I can\'t focus on what needs to get done,   我做正事心不在焉的   I\'m on notice hoping that you don\'t run,   我的注意力都在你的身上,希望你不要避开   You think I\'m tepid but I\'m misdiagnosed,   你觉得我不温不热,但你误会了   cause I\'m a stalker I seen all of your posts.”   其实我是个跟踪狂,我看过你所有动态   ......   旁边的人仿佛光听还不够,还要让自己发表一下听后感。   柯简:“好听吗?”   宁寒柯嘴唇微扯,“就那样。”   柯简点了点头,声音很诚恳:“但是这首歌歌词写的很好,感觉和我今天的状态好像。”   宁寒柯:“......”   他的手指像是无法忍受一般,有些僵硬地蜷缩了下。   宁寒柯:“柯简。”   “嗯?”   “闭嘴。”   再任由她说下去,他可以给她表演个在线追尾。   旁边人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还装作有拉链般划了一条线关住了自己的嘴。   但是闭嘴可以,又不是不能继续放歌。   柯简又点了首《I really like you》。   “I really really really really really really like you,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你   and I want you,do you want me,do you want me too?   也真的好像把你这样占据你是否与我有一样的心情   oh,did I say too much?   噢我是不是有点多话了   I\'m so in my head,   但我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when we\'re out of touch.”   尤其是当我们没有联络的时候   ......   一个红灯,宁寒柯刹车的声音有点大。   他缓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冷硬的话。   右手的运动手表却突然嗡地震动了下。   页面显示:高心率!   “您似乎处于非活跃状态,但从下午6:33起的10分钟内,您的心率一直高于120次/分。”   宁寒柯:“......”   旁边人显然也是看见了的,像是实在忍不了地偏头笑了下。   柯简回过头,在宁寒柯黑的快滴水的脸色下收了表情,很正经地道:“没事的。”   “我当初练科三路考的时候也会紧张,怕踩刹车熄火,怕越线,怕没把握好红灯转绿的时间,怕和突然窜出来的车相撞......”   “没事的,你别紧张,放轻松。”柯简十分体谅地道。   拿了六年驾照却因为上路开车紧张到心率飙至120的宁寒柯:“.......”   作者有话说:   宁大少爷:表面我八风不动。   心里一直:wocwocwocwoc 第68章 坏骨   九月的溪城浮着一层湿润的水汽, 比雾色更淡。路的两旁矗立着阔大的银杏,叠翠流金般,空气里却沁着木樨花的香软。   柯简等宁寒柯停好车, 两人一同走路去往许记面馆。   刚才在车里还不觉得, 但一下来,柯简还是被迎面的秋风给吹得有些发抖, 她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宁寒柯明明长手长脚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走的有些慢, 拎着外套模样闲散地跟在她的身后。   柯简想着他工作了一天又开车, 可能比较累,于是放慢脚步和他并排走。   宁寒柯偏头快速地瞥了她一眼。   柯简:“?”   但看着宁寒柯突然又转过去的脸,柯简有些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有什么脏东西吗?   过了一分钟, 宁寒柯又偏过头来, 眼皮轻垂地扫过她。   柯简:“??”   她没忍住,有些迟疑地开口:“怎么了吗?”   但旁边人却轻扯了下嘴角,音质偏冷:“没事。”   柯简:“???”   “就是, 你还挺会追人的啊, 眼神儿也挺好。”宁寒柯的语气里却带着很好辨别的嘲弄, 说的柯简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是在夸把他作为追求对象自己很有眼光吗?   宁寒柯的脚步却变快了,俩人没两下地就走到了面馆前。   许记面馆的生意很好, 一眼望过去全是人, 服务员称二楼还有空位。   二楼似乎是老板改了屋子布局后自行搭建起来的, 楼梯横在最里面,很窄, 台阶也有些陡。柯简走在前面, 宁寒柯跟在她身后。   刚在路上还没发觉, 但一进入这个逼仄的环境,柯简就发觉自己很难忽视身后人的存在。   仿佛铺天盖地的气息从后背汹涌而来,她被罩在一个名为“宁寒柯”的盒子里。   人对自己的后背总是敏感的,所以才会有信任谁才会将后背交予谁的说法。但柯简并非害怕,而是......紧张。紧张到每个细胞都像在被人细细考究一般。   又想起那天宁寒柯抱她时,那种强烈的身体滞涩感,好像血液都难以流动。   她这么一不留神,居然真就踩空了!前脚掌从台阶倏地滑下,整个人往后栽。宁寒柯眼疾手快,撑着扶梯,从后单手搂住她。   柯简顺势地抓住了他的臂膀,掌心传来了坚硬又结实的触感。她站稳后,有些惊魂未定地倒吸气。   “还能不能好好走路?”宁寒柯松开了手,眉头微皱。   不知道自己以前脚掌骨裂过?   柯简站在前面没看他,只是有些垂头,闷闷地嗯了声。   你只要别离我那么近,我就可以好好走。   虽然柯简大言不惭地说要追人,最多也只是限于言语上的。要是让她真对宁寒柯做点什么...她可能还没出发就紧张地把自己先崴瘸了。   追人追的外强中干。   柯简在心里叹了口气,在宁寒柯的对面坐下。   上面虽然有空位,但离天花板却有些近。头顶的日光灯明亮的几乎刺眼,投映出对面人高挺的身影,将她的上半身几乎完全覆盖。   柯简整理好心理状态,状似无意地问:“你吃什么?”   宁寒柯随意地扫了扫压在玻璃桌下的菜单,声音懒懒的:“牛肉面。”   柯简:“好。”   她朝最外一桌收拾餐桌的服务员走过去,声音有些轻:“你好,我们这桌要一份二两排骨面,一份三两牛肉面。”   刚说完,又想了想,“有酱香鸡丝和泡菜吗?有的话,麻烦也上一份吧,谢谢。”   宁寒柯好像在处理什么公务上的事,右耳带着蓝牙耳机,正在跟人通话。   柯简也不吵他,只是安静地听他不徐不慢地说话。   宁寒柯的声线比高中的时候更加低沉,偏冷的音色一旦放松下来,就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和性...   柯简一想到那个词,脑子嗡了下。   大脑还跟故意捣乱似的浮现起刚宁寒柯搂过自己的手臂线条。   喝水喝水喝水喝水,   冷静冷静冷静冷静。   宁寒柯挂了电话,眉头微皱,“你很热?”   柯简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这里面太热了。”   有么?   刚不还冷的不行,但还挺能忍。外套就快没给她递眼皮下面了。   宁寒柯的面比她先上,但他却没动筷,只是拿了水杯喝水。   柯简好心提醒道:“你不吃等下面坨了。”   宁寒柯:“嗯。”   但还是没动筷。   等柯简的面和剩下的菜一同上了,宁寒柯看了两眼,这才拿起筷子随意地搅了搅。   两人吃饭的时候没什么交流。柯简全程垂着头,脑子里对自己做着全方位地批评。   人不应该,至少不可以。   这么......   宁寒柯幽幽道:“你是没吃饱打算再吃点空气?”   柯简“啊”了下,发现自己撩完面条,还在无意识地用筷子划着汤。她放下筷子,找了个理由:“没有,刚才在想工作的事。”   “你工作很忙?”宁寒柯问。   柯简轻咳了下,“分时间吧。有时候事情凑在一起就很忙,还得出差,比如上周一。”   所以,上次还钥匙不是不想见他,是真的有事。   宁寒柯面无表情地哦了声,拿纸擦过嘴。他捏着手机准备下楼的时候,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下。   -   柯简下楼的时候,宁寒柯用手机扫码的时候还抽空抬眼看了她一下。   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不能自理的病人。   柯简心里默道: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她走的过于小心,所以花的时间有些长,但宁寒柯也没露出什么不耐烦的样子,反而表情还有点耐人寻味。柯简下完最后一个台阶,整个人都轻松了些,她笑道:“走吧。”   宁寒柯微点了个头,“学会了?”   柯简:“什么?”   宁寒柯轻呵一声,“我不在你后面就不摔了?”   言下之意,刚才她是故意的。   故意...朝他投、怀、送、抱。   柯简想解释,她那是因为紧张才踏空的,那至于为什么会紧张......   她的脸又开始泛红,憋住了话。   柯简看了眼表,才7点出头,她问旁边人:“你有时间吗,要不我们去那边散步消个食?”   她指向不远处的音乐广场。   宁寒柯:“嗯。”   柯简为了不再出现什么意外,主动和宁寒柯隔得有些远。   两人几乎差了一个人的距离,有个不长眼的哥们儿从对面走来,居然还真从他俩中间穿了过去!   宁寒柯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了那人的后脑勺一眼,都快被气笑了。   他轻抬了下眉,朝柯简嗤道:“我身上有刺是吧?”   借着路灯的光,他看见女生的脸还跟之前在面馆一样的红。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的声音揶揄:“还是说,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   柯简被cue到,面不改色地往他那边靠,斟酌了下:“没想什么,我就是有点紧张。”   宁寒柯:“?”   柯简看见有人在那边卖花,脑子转了下,顺着他之前的话道:“可能是因为你...”   “是一朵带刺的玫瑰?”   宁寒柯:“......”   脑子里还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之前宁栀语在客厅公放的歌。画画的baby,画画的baby,奔驰的小野马和带刺的玫瑰。   我他妈。   ·   宁玫瑰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俩性别颠倒了。   尤其是旁边人真的凑上去买了一捧鲜花,然后,递给自己。   宁寒柯忍住额头青筋微跳,用最平稳的声线问道:“你干嘛?”   柯简却笑道:“你请我吃饭,我送你花呀。”   宁寒柯看着手里一束白色的说不出来什么品种的花,还挂着一闪一闪的星星灯。他忍了又忍,尝试跟她讲道理:“你觉得我一个大老爷们被送花合适吗?”   柯简思考了下:“送花其实就是心意而已,表达下自己的感情,不分性别的。”   “你拿着花的生.殖.器想跟我表达什么感情?”宁寒柯冷笑道。   柯简默。   生.殖.器...怎么话题一下子就十八禁了?   “那你还要吗?”她按住害羞继续问道。   宁寒柯看她的脸,刚刚的笑容已经有点勉强,他突然很想收回刚才的话。   算了,生.殖.器就生.殖.器吧。   她开心就好。   像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宁寒柯抱着花,将自己的外套递给了她,“拿着。”   柯简以为他两只手都不得空,于是接过。   两人绕着音乐广场漫无目的地走着,音乐厅在夜晚像个璀璨的皇冠,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又像朵盛开的白玉兰。   河边总是有风的。   柯简被冷的不行,但还是很开心地看着路人脸上的闲适和笑容。   只是总觉得宁寒柯时不时地抽空瞥她,跟他们之前去面馆吃饭时一模一样。   某一刻,他像是终于忍不了似的,语气有些欠地道:“你身体还挺好。”   柯简被夸得懵,迟疑地回复:“啊。谢...谢?”   宁寒柯:“......”   他道:“回去了。”   柯简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   宁寒柯将花搁在后座,等柯简上了车后,又打开了车载空调。   柯简刚还不觉得,但直到温暖的气流吹过她冰凉的肩颈,再加上她手臂处搭着的衣服......   柯简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她很想笑,但看驾驶人一脸恹恹的,她只好憋着。   宁寒柯将车停在了她家小区门口,但柯简却没第一时间下去,她坐在副驾驶,转头看他。   柯简垂眼问道:“宁寒柯,刚刚...你是不是想把外套递给我穿?”   旁边人眼皮也不抬,沉默着不置可否。   柯简捏着衣角,自顾自地说着:“但是我怕没经过你允许穿你的衣服,你会觉得我在搞...”   宁寒柯转过来看她。   清锐又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窘迫的模样,“搞什么?”   柯简硬着头皮道:“性骚扰......”   宁寒柯被她的话逗乐了,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哦,穿个衣服就是性骚扰?”   “那你之前语、言、挑、逗就不是性骚扰了?”那四个字说的又慢又重。   语言挑逗。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的柯简都懵了,她红着脸小声抗辩:“我就是放个歌而已...”   “哦。”宁寒柯好整以暇地拿出手机,搜索了之前柯简放的歌。   “And I want you,do you want me,do you want me too......”宁寒柯的英文念得很好听,他道,“来,英译汉,翻译一下。”   “......”柯简去拧旁边的车门锁。   但宁寒柯并没有解开。   宽厚又温热的躯体朝她覆盖而来——   宁寒柯和她隔着一个将吻未吻的距离,柯简垂眼,睫毛颤抖的像一只将要飞出的蝶。   但他似乎只是细细观赏着她的神色,然后拿过她手上的衣服,抽身而去。   柯简抬头看他,宁寒柯的声音带笑:“怎么?你好像在期待什么,脸这么红?”   “......”柯简闷声强撑:“我没,我就是以为。”   宁寒柯:“?”   柯简:“你要帮我开车门。”   宁寒柯:“......”   柯简跟获赦般逃也似的从车上下来,疾步走回小区门口。   -   宁寒柯平稳了下自己的气息。   幸好她刚才垂眼,要不然,她可能就会发现他轻颤的手指和发红的耳尖。   唉。   这人过了这么久,怎么还是不上道啊。   难道非要他发一个“欢迎来性骚扰我”吗?   宁寒柯的手指轻敲着方向盘,安静地思索了下。   算了,他最多再忍她几天。   柯简睡前。   给宁寒柯发了一句晚安。   但没想到他礼尚往来,因为白天给他分享音乐,所以对方也甩给她一个音乐链接,歌名叫做——   《脸红的思春期》。   柯简捏着手机,将脑袋埋进了枕头。   作者有话说:   甜不甜!   大声告诉我!! 第69章 坏骨   柯简觉得自己的追人计划进行的有些偏离轨道, 需要适当地参考下别人的意见。   于是,她午饭后趁着有空,给陈灵珏发了条微信。   江上清风游:【咳。那什么...按照你以往的经验, 怎么去追自己喜欢的男生?】   宇宙第一美少女:【???】   宇宙第一美少女:【卧槽!】   宇宙第一美少女:【哪个男人被你看上了?!】   江上清风游:【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江上清风游:【但是。】   江上清风游:【宁寒柯...】   宇宙第一美少女:【???????】   即使隔着屏幕, 柯简仿佛也能感受到陈灵珏的震惊。   果不其然,下一个微信通话就直接拨了过来, 柯简接的时候抬头看了眼办公室门。   “卧槽!卧槽!!”陈灵珏在对面进行了半分钟的国骂,才抒发完心情, “你俩怎么搞到一起的!从实招来!”   搞在一起...   柯简被她露骨的词汇给噎了下, 大致解释道:“就是有工作交集,然后遇见了。”   “故人重逢,旧情复燃?!”陈灵珏自我总结到位, “那你喜欢他, 他对你是个什么态度?”   柯简想了想, “应该...也是喜欢的吧。”   “那这狗男人不就是在吊着你?”陈灵珏愤愤道。   柯简帮他解释:“不是,我们的事有点复杂。”   陈灵珏像是想到了什么,轻描淡写地哦了声, “所以你俩就是差个契机在一起呗?”   柯简:“差不多吧。”   陈灵珏切了声, “这还不简单?”   柯简将从座位上起身, 走到窗边,像是在聆听什么恋爱宝典一样谦虚又好学, “你说。”   “你霸王硬上弓, 逮着他睡一觉不就好了, 他还能拒绝你?”陈灵珏的声音狂野又潇洒。   柯简直接把电话掐了。   她又重新坐回座椅,将桌上的台式电脑打开, 试图用一些严谨晦涩的术语将刚才脑子接收的东西剔除出去。   但陈灵珏显然不想配合, “叮”的提示音不断在安静空旷的办公室里响起。   柯简红着脸将手机搁的有些远, 手指点开她的语音,却转换为文字。   宇宙第一美少女:【不是。】   宇宙第一美少女:【睡一觉怎么了?】   宇宙第一美少女:【没听过床头吵架床尾和?】   宇宙第一美少女:【成年人就该做成年人的事情,懂?别怂,站起来!】   柯简弱弱地打字,写了又删删了又写:   江上清风游:【难度太大了。】   江上清风游:【我还是按自己的节奏来吧...】   陈灵珏拿着手机轻嗤了下。   按她的节奏来,估计某人得郁闷死。   -   柯简将最后一版的法律意见书给刘经理发了过去。   隔日,刘经理就在合作群里晒了一张x金所接受备案的通知书。   刘经理:【x金所今早已经通过我们的债权融资申请了!感谢大家的付出,尤其感谢我们@柯律师[玫瑰][玫瑰]】   柯简在群里回复道:【应该的。恭喜启真科技,愿贵公司蓬勃发展,日盛一日!期待未来合作[握手]。】   下面的人也接连发了一些祝贺的话。   刘经理在晚上给柯简打了个电话,说他们明晚要举办个庆功宴。   到时候群里的人、发债的主承销商、一些合作单位都会来,其中有一两个似乎有意向和华印律所建立常年合作。   常年法律服务合作,是律所里除了专项法律服务,如具体的诉讼、非诉项目外,一项很重要的业务来源。   柯简礼貌地笑了笑:“那就先感谢刘经理了,这里面肯定有刘经理帮忙搭线。”   刘经理道:“柯律能力强,我就是多提一嘴而已,别人看重的还是您的能力啊。”   柯简向来不是很喜欢这类应酬,但这次于公于私,她其实都会去。   自上次和宁寒柯吃了晚饭,她这几天工作有些忙,每次下班都八点过了,所以没怎么见到人,只有在晚上跟他聊会儿天。   宁寒柯昨天晚上又给她发了一条熟悉的话——   “你还挺会追人的[微笑]。”   柯简有些羞愤,自己好像对追人的事确实有点没上心。但她没办法,虽然和宁寒柯在工作上有些交集,但并没有真正处于一个空间。   想到这,她拿出手机,点了下那个雪景头像。   江上清风游:【在吗QvQ】   江上清风游:【可以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周末一起看电影吗?】   NHK:【怎么?】   NHK:【票买多了,想起我了?】   柯简笑了笑。   江上清风游:【没】   江上清风游:【一直将您放在心上。】   宁寒柯冷嗤了下,放在心上?   约他吃一次饭就消失几天,她咋不把自己放在天上想起来再拿几炷香祭拜一下?   NHK:【多久?】   江上清风游:【周末下午三点,可以吗?】   NHK:【再说。】   一般人发这句话其实是婉拒或不确定的意思,但宁寒柯...   这么久过去了,   傲娇怪长大了还是傲娇怪。   ·   周五下午,柯简收拾完东西回家了一趟。   婆婆说要回老家,有亲戚邀请她去玩。   自简珍去世后,婆婆独自带大陈欣,总算熬到了柯简大学毕业,陈欣读到高中。辛苦劳累了大半辈子,几乎都没什么休闲时刻。   柯简很开心地帮她收拾行李,还兑换了些现金,偷偷塞进了她的兜里,就像小时候自己离家时她做的那样。   “婆婆,你这次不玩高兴不许回来哦!”柯简笑,“陈欣那边,放假了我会去接她的,放心吧。”   婆婆的皱纹更多了,临走前拍了拍她的手背,“平时出门要关电闸,睡前检查下燃气阀,晚上工作完就不要熬夜了,自己多注意点!”   柯简笑着应好,打车把她送到高铁站。   去庆功宴的时候,她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高挺的人,坐在靠门的地方,背对着自己。   “柯律来了!”刘经理起身招呼她。   柯简笑了下,感受到侧旁的眼光。但她没转过去,只是礼貌地点头,依次招呼着所有人。   “柯律,坐这边吧?”有人道。   柯简轻轻摇了下头,笑道:“我就不进去挤黄总,坐这儿好了。”   “诶哟!你那是上菜的地方,不方便呀。”   柯简直接坐下了,“没事儿。”   察觉到旁边的凳子有人落座,宁寒柯敲手机的动作慢了一拍,嘴角轻微翘了起来。   饭桌上,有不认识的人要灌柯简酒,正当大家以为她会像上次一样拒绝时,柯简浅抿了一口,有些抱歉地笑道:“不好意思啊廖总,我酒量不好,只能意思一下,您多包涵。”   辛辣的液体烫过喉管,柯简微皱了下眉。   以前她的导师就教过自己,女生在酒桌上,若没有自己完全信任的人,就不要开这个口子。   因为,当你喝下第一口,就会有第二口、第三口。   柯简并非不能喝,读书时和朋友也经常小酌几杯,但酒量确实有限。   已经分不清是谁又用什么理由劝她喝酒,柯简已经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脸在燃烧,头脑发昏,而旁边人的脸色也越来越沉。   “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你们吃好。”宁寒柯站了起来,朝他们说道。一一婉拒了大家的挽留,走之前,小腿还像不经意般撞了下柯简的膝盖。   趁着最后的一丝清醒,柯简笑着也站起来,“抱歉了大家,我有点不太舒服,先回去了,你们玩的开心。”   “诶,柯律你是不是醉了,要不要我们帮你喊车啊。”   “不用了——”   柯简步伐很快地走出酒店,眯了眯眼睛,但没看见人。她有些郁闷地往回走,但被人拽了下衣袖,脑袋直接磕在一个宽厚的胸膛上。   柯简揉了揉头。   宁寒柯的声音从上面落了下来,冰冷又不爽:“你喝这么多干嘛?酒量好?”   柯简的声音闷闷的,眼睛也不像之前那般平静笃定,反而有些直愣的呆。她道:“没有。你在旁边我才喝的。”   “你不在,我都不喝的。”她垂头细声解释道。   宁寒柯的脸色这才好一点,但还是有点不悦,五官有种棱角分明的冷俊。他拉了下她的手臂,“还能走吗?”   柯简:“可以呀~”   “......?”宁寒柯从来没听过她这样说话,有些想笑。   前面的女生还像在证明什么似的,一个劲儿地闷头走,宁寒柯手臂微伸地在后面扶住她。   他觉得自己的动作可能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但他也懒得管了。   某个时刻,柯简看见了绿化带旁有一个往上延伸的斜坡,她怔愣了很久,宁寒柯以为她在发呆。但下一秒,柯简直接踩上去,想要攀登。   宁寒柯看了下高度,皱了皱眉:“别爬,等会儿摔了。”   “不,我就要!”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还有种小女孩撒泼的野蛮。宁寒柯无奈地笑了下,“行,那你爬吧。”   反正自己在旁边,也不会摔着。   柯简抓着宁寒柯的手,脚步不太稳地踩着瓷砖,慢慢地往上攀,总算到达了最高点。   她的头发在夜风里吹拂,有些凌乱,眼尾也有种像被灼烧过的红。   宁寒柯说不出那种感觉...只觉得内心酸软一片。   “现在我比你高了。”柯简道,嘴角挂着一丝笑。   “嗯。”宁寒柯仰头看她。   下一秒——   柯简张开双手,从上面一跃而下。   宁寒柯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抱住了她。   “你接住我了。”她道,双手也环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处。   宁寒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的声音有种湿漉漉的雾气,让他觉得很难受。他温声道:“嗯,接住你了。”   脖颈处传来了冰冷的触感,一滴滴滑落。   “好想你啊。”柯简道,声音变得很小,还有一点颤,“妈妈。” 第70章 坏骨   宁寒柯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好笑, 她得是喝的有多醉,才能把性别都搞错。但下一秒却又叹了口气,心脏似乎被人轻轻捏了一把。   估计是她小时候也这样站在高处往下跳, 然后被妈妈接住了吧。   宁寒柯用手掌轻轻顺了下她的背, 用从未有过的腔调对她道:“想妈妈了就给她打电话。”   但女孩却轻轻摇头,发丝磨着他的耳朵, “她听不见的。”   听不见?   宁寒柯微微蹙眉,但也没太较真, “那等你有空了去看她?”   “嗯。”柯简松开了手, 从宁寒柯的怀里挣出,试图自己独自走路。   夜色摇摇晃晃,像一杯盛满的醇醪。   路上宁寒柯一直牵着她, 才不至于让她摔跤, 但不知道是不是被拽的多了, 柯简居然有些负气地扔开了手。   “1、2、3、4...”她的手指虚点着空气,语气郁闷又犹疑,“到底哪个是你?你能不能站好呀, 搞得我头好晕。”   宁寒柯:“......”   已经醉的开始重影了是吧?锅甩的还挺溜。   他也喝了点酒, 本来想着酒店离柯简家并不远, 两人走也走回去了。但照她这个德行,还是得早点送回去。   宁寒柯将人连哄带抱地挪到了路边, 站了好一会儿, 才拦到了一辆空的出租车。   一上车, 司机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情况,有些担忧地道:“先说好, 别吐车上了啊。”   宁寒柯把人塞到后座, 朝司机淡淡地嗯了声。   柯简坐好后脑袋抵着旁人的肩膀, 她的反射弧有点长,过了好一会儿才跟司机搭话:“师傅,不会吐的,您放心。”   师傅从后视镜里看了柯简酡红的脸一眼,心道我咋不那么放心呢,但还是勉强回复:“那就好。”   柯简有些不满意窗户被关:“师傅,您能把窗户打开一点吗?”   她还尝试用手去摁开关,但却被人捉了去,“别开,吹了风明天会头痛。”   柯简生气了,人从宁寒柯的肩膀处挪开,声音很委屈:“你为什么老和我作对?不让我爬坡,不好好走路,还不让我开窗?”   说到后面,都有点泫然欲泣的味道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宁寒柯:“......”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喝了酒就跟换了内芯一样,戏还挺多。   不对。   脑子里又浮现起高考完的那个晚上。   像是有什么预感似的,宁寒柯察觉到她的脸不断地朝自己靠近,他的喉结轻滚,上身微微抽离了下。   柯简皱眉,抓住他,然后非常强势地吻了他的唇角。说吻可能不合适,那动作更像是撞。   撞完还不算,脑袋埋在他的胸膛,像个小蛮牛一样左右乱拱,“我要开窗,我要开窗......”   操。宁寒柯服了,他把人固定住,“行行行,开窗开窗,你他妈先坐好!”他说到后面,已经有种降不下火的躁。   他给自己这边的窗户开了一个小缝,有凉风吹入,柯简总算安静了会儿。   但也就是一会儿。   柯简又开始向前面的司机发难:“师傅,您为什么不放歌呢?”   司机:“?”   宁寒柯:“?”   柯简:“我想听歌,您放首歌呗,我给你加钱!”   司机:“行...吧。”   他打开了车载播放器,然后随意点了首音乐。   但柯简似乎还是不满意,脑袋摇了又摇,“师傅,你这不是自己唱的,是别人的歌啊。”   司机:“?”   那不然呢。   柯简很严肃地皱眉:“你出于商业用途放别人的歌,是侵权的,别人著作权人可以起诉你!”   司机“pia”的把音乐关了。   柯简发觉车里的气氛又安静了下去,纳闷地问:“师傅,你怎么又不放了?是钱没给到位吗?”   司机:“.......”   那我要不要拿个麦克风和吉他再给你现场演唱一首?这世界毁灭吧,快点儿的。   宁寒柯用手揉了揉额角,整个人无奈又想笑。   总算把人运到了目的地,司机看着宁寒柯把人抱下去,语重心长地交代他:“小伙子,下次别让你女朋友喝酒了......”   -   宁寒柯把人按在超市门口的圆球石墩上坐着,低声嘱咐道:“我进去买个东西,你就坐这儿。”   柯简甜甜地嗯了声。   宁寒柯走了两步,又像是不放心般转回来看了她一眼,但柯简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等待家长领走的乖巧模样。   宁寒柯进了超市,直率地问营业员蜂蜜在哪,拿了一罐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货架上取了一瓶漱口水。   他结完账出超市门,但刚才坐在石墩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宁寒柯急忙地左右看,一个摇晃的人影在往行道树边上走。然后下一秒,砰的一声往草坪里直直摔去!   周围路人都惊了下,纷纷侧目。   宁寒柯冲过去把她扶起来,但这人仿佛一点儿都不知痛,反道:“我没事儿,我不疼。”   “......”宁寒柯将人直接背起来,一手护住她的腰,一手提着袋子。他太阳穴突突的直跳,尽量温和地问道:“你住哪?”   柯简准确地报了下自己的住址,他把人背到门口放下。   “家里有人吗?”宁寒柯问,她之前好像就说过,留在溪城是因为亲人在这儿。   柯简轻幅度地点了点头。   但宁寒柯敲了几分钟也没人应,柯简在旁边打了个哈欠,神情有些困倦:“你敲门干嘛?我家没人呀。”   宁寒柯:“......”   敢情刚才点头是困的。   “有钥匙吗?”他问。柯简嗯了下,从裤兜里摸了半天,才把一把有柿子挂饰的钥匙递给他。   宁寒柯拧开了门锁,将人扶进玄关处,柯简“啪”地一声顺手将灯打开。但马上就跟没了力气似的,直接坐下了,动作行云流水地看得宁寒柯都迟滞了一秒。   “去沙发上坐。”宁寒柯试图把她拉起来,但人不配合。   “你背我,我没劲儿了。”柯简将双手伸开,一副坚决不肯多走一步的耍赖样。   宁寒柯轻笑了下,“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爱撒娇呢?”   他把东西搁在柜子上,没找着合适的鞋,干脆赤脚踩在瓷砖上,把人抱到沙发上坐好。   “厨房在哪?”宁寒柯问,他将蜂蜜的盖子打开。   柯简抱了个抱枕,手指往一个位置虚点了下。   宁寒柯按她给的方向打开门,然后发现,是个卫生间。   “......”算了,他自己来吧。   等他去厨房兑好了蜂蜜水,沙发上的醉鬼已经睡得五迷三道了。   没办法,宁寒柯把人搞醒。但柯简就像没有骨头一样,上半身晃来晃去,一不留神就往后倒。   宁寒柯都快被磨得没了脾气了,一只手从后窟住她的肩,轻呵道:“别动!”   就跟小孩儿吃药一样喝喝停停,有些还洒在了他的前襟。宁寒柯将蜂蜜水给她灌完,拿茶几上的纸巾随意擦了擦。   刚才柯简倒在草坪上,虽然没摔到什么,但手背被划破了皮。   宁寒柯看见茶几下面的一个医药箱,将塑料盖子掀开,找到了酒精后用棉签给她轻轻地擦了下。   或许是感受到了疼痛,柯简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哭腔,似乎不能理解地问了句:“你为什么要打我?”   “......”宁寒柯冷笑了下,“你说我为什么要打你?”   柯简闭了闭眼,思考了下,然后轻声问道:“是因为我刚才亲你吗?”   宁寒柯没回话,拿创可贴给她贴住伤口。   柯简以为自己猜对了,还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就知道。我给你放首歌,你都说我,性骚扰,那我亲你一下,你肯定要打我的。”   “......”宁寒柯头有点痛。   像是想到了什么,柯简还轻声嘀咕着,“陈灵珏还说什么,让我睡你,那你肯定不得把我,送到监狱去...”   宁寒柯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你说什么?”   柯简仿佛在联想什么悲惨的事情,眼泪居然就掉下来了,但还在主动地为自己辩解:“但是,我是不会做的,你放心。”   接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很有素质的。”   “......”宁寒柯哭笑不得。他用指腹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忍去笑意问了句:“你有素质还强吻我?”   “那我不是没办法嘛。”柯简的嘴角往下撇,“我不舒服,你还不开窗。”   她扯了下宁寒柯的袖子,把脸强行凑在他跟前,一副很好商量的样子,“你实在气不过,也可以,亲回来。”   “同态复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柯简还在轻声嘀咕着,声音像被闷在瓶子里,白皙滑腻的肌肤一直蹭着他。   宁寒柯喉结重重地滚了下,他平复了下呼吸,心道自己不能做畜生。他轻捧起她的脸,隐忍又克制地碰了下她泛着水光的嘴唇。   “好了。”宁寒柯道,“漱个口回去睡觉了行不行?”   柯简以为他报完仇不生气了,整个人很配合地跟着他去洗手间。宁寒柯用热水冲了下毛巾,给她擦脸。   但不知道她眼睛上的是什么东西,一片黑的,越擦越糊。   柯简的皮肤都被擦的发红了,她又不高兴了,死活不肯再让他碰她的脸。宁寒柯将毛巾搁下,一副伺候祖宗的无奈样,“行行行,不擦了,漱个口回去睡觉。”   总算搞完了一切,宁寒柯将人弄回了床上,半垂着眼把她的外套脱了。   给柯简掩上被角后,他又重新去厨房接了杯水给她放在床头柜上。   临走前,宁寒柯看了她一眼。   他弯下腰,轻捏了下柯简的脸,低声道:“你就只会折腾我。”   作者有话说:   宁大少爷:酒是个好东西,下次别喝了。   某柿:(尖叫)(扭曲)(阴暗的爬行) (爬行)(扭动)(阴暗地蠕动)(翻滚)(激烈地爬动)(扭曲)(痉挛)(嘶吼)(蠕动)(阴森的低吼)(爬行)(分裂)(走上岸)(扭动)(痉挛)(蠕动)(扭曲的行走)(不分对象攻击)哈哈哈哈 第71章 坏骨   柯简是被渴醒的, 她揉了揉太阳穴,支起身来。   脑袋有些宿醉后的头晕,她正打算下床找水喝, 就发现床头柜上已经放好了一杯。大脑逐渐清明后, 她意识到自己在家里、没换睡衣、手上还贴了个创可贴......   脑子里划过不连贯的画面,应该是宁寒柯送她回来的。   她将水一饮而尽, 找到了手机后给他发了条消息。   江上清风游:【不好意思啊,昨天麻烦你了。】   那边的消息回的很快。   NHK:【醒了?】   江上清风游:【嗯】   柯简犹豫了下, 还是问了:   江上清风游:【我昨天...有点不太清醒, 所以记不到了】   江上清风游:【但是我想问下】   江上清风游:【我应该、也许、大概没做什么太过分的事吧?】   对方只回了她两个字。   NHK:【呵呵】   柯简被呵呵刺的浑身一激灵,她选取了个比较温和的话题。   江上清风游:【我手上的伤是你帮我处理的吧】   江上清风游:【谢谢了[鞠躬]】   NHK:【[微笑]】   NHK:【我活该的。】   柯简忍不住地笑了出来,起身去卫生间。一看镜子, 她发现自己的妆根本没卸掉, 东一坨西一团的, 眼睛更像被人打过似的。   但洗漱台上又放了瓶全新的漱口水,不用猜都是宁寒柯买的。   哎,这个细心又直男的人。   柯简简单地洗了个澡, 趁着还早, 又将家里打扫过一遍。扫帚扫过沙发的时候, 脑海里突然飘过一个画面。   宁寒柯...   好像。   亲了她......   柯简感觉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起火,烫的她的脸迅速绯红一片。但她又后知后觉地想, 他应该不会趁着自己喝醉了做这些吧...除非, 她做过更过分的事。   柯简反复地咀嚼了下“呵呵”两个字。   她打定主意, 要是宁寒柯不提,她就装死装到底。   -   周末中午, 柯简到了一家日式烤肉店, 给宁寒柯发了个定位, 还附加了条“要不要一起吃饭”的消息。   但宁寒柯好像有些事,直接给她拨了电话。   远远地听见人的交谈声,只是愈发遥远,他的声音又像压低了似的,“我这边有事儿,一时走不开。”   柯简笑了笑:“没事,本来我也没提前跟你说。那电影还看得了吗?”   宁寒柯看了眼时间:“应该可以。”   柯简的声音很轻松:“好。那你先回去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她主动地挂了电话。   宁寒柯之前确实发的是“再说”,只是自己以为他是在傲娇。大家都是有工作有社交的成年人,并不会像学生时代一般自由自在、不受约束。   是她没提前跟人沟通好。   柯简想好一切,和旁边等待点单的服务员勉强地笑了下,“真不好意思,我下次再来吧,抱歉。”   柯简也没听清楚服务员是说了句“没关系”,还是“好的”。   她在一二楼走走转转,也没什么购物的欲望,但碍于饰品店有个导购员一直跟着她转,同她不停地介绍产品,她挑了根水晶猫眼石手链。   应该是陈欣会喜欢的款式。   她结了账,正好也有点儿饿了,在旁边的一家快餐店随意点了份过桥米线。   米线刚上桌,她抽过木筷搅了搅,被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机却嗡嗡地震了起来。   柯简接过,宁寒柯的声音在听筒里很郁闷:“你人呢?”   她的反应慢了一拍,“怎么了?”   宁寒柯:“不是说要吃饭?你不会都吃完走了吧?”   柯简低声道:“没。我在一楼的快餐店,靠近一号门这边。”   宁寒柯:“哦,等着。”   宁寒柯长得很高,像是匆匆赶来,身上还是一套剪裁合身的米色西装外套,搭配着休闲的卡其裤。   模样已经不同于高中的恣意张扬,而是一种成熟而沉稳的硬朗。   但他走过来,语调和神情却同从前一模一样:“可以啊,我饿着肚子大老远跑来,结果你还真吃上了?”   “小白眼儿狼。”他道。   柯简几乎是瞪着他,眼睛却一寸一寸地红了。   宁寒柯像是没想到,他轻笑了下:“怎么了?”   柯简朝他走过去。   非常用力且强硬把他抱住了。   宁寒柯怔愣了片刻,尽管周围有人在看他们,但一向脸薄的柯简却不以为意。他笑着把人揽了下,“我说一时走不开,又不是一直走不开。”   柯简的声音很闷,“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   宁寒柯挑了挑眉,“我讨厌你还抱我?”   但柯简却把他抱得更紧了,宁寒柯似乎察觉到她的委屈,他揉了下柯简的头,声音无奈却温和:“好好好,我讨厌,是我没说清楚,行了吗?”   柯简缓了会儿,松开了手。   她刚才没控制好情绪,莫名其妙的委屈从看见宁寒柯那一秒开始,像一场滂沱的酸雨般将她淋了个透。   她以前觉得这些情绪会影响自己的判断,剥去自己的精力,让她变得飘离于地,一切理智都分崩离析......   可是。   他是宁寒柯啊。   柯简将人拉到木桌的对面坐下,给他也点了份米线。   像是回味过来,刚才那个勇敢直接的灵魂从身体里退场,在周围人若有若无的打量下她又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宁寒柯单手支颐,神情散漫:“之前放歌就算了,现在就直接上手了?没看出来,你还挺会的啊。”   像是想到什么,他轻啧了下,“怪不得别人说,男孩子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   柯简捏了下筷子,试图解释:“我那是......”   宁寒柯接话:“又喝醉了?”   柯简闷头,低声道:“没。”   宁寒柯长长地哦了一声,还帮她说话:“没事,我能理解。”   对面的人疑惑地看向他。   宁寒柯看向她手背上的创可贴,“你知道你这伤哪来的吗?”   柯简直觉他不会说什么好话,果不其然,宁寒柯轻抬下颚,神情戏谑:“你喝醉了后想强吻我,结果不小心自己摔得。”   “???”柯简出声反驳,“才不是,明明你还...”   宁寒柯:“明明我还什么?”   估计是猜到她记起来自己亲了她一下,宁寒柯漫不经心地笑了下,压低声音:“你可能记不住了,但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   “你喝醉了,想强吻我,但又觉得对我不公平。”   “所以、非要让我。”   “亲回去。”   柯简:“......”   “哦。”宁寒柯继续刺激她,“还说什么,陈灵珏让你,那‘什么’我,但你不敢,怕我把你送去监狱。”   柯简觉得自己身体里的一根弦断了。   她整个人就跟燃烧了一样,神经炸的稀巴烂,连抬头去看对面人表情的力气都没有。   宁寒柯不可能说假,因为陈灵珏给自己说的话,他没道理知道。   所以......   强吻是真的,让别人亲回来也是真的,口出狂言更是真的。   柯简没法一瞬间接受自己喝醉后摇身变欲女的事情,干脆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装死,沉默地数着木桌上的纹路。   宁寒柯又重复了遍:“哎。怪不得别人说,男孩子在外......”   柯简稳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抬头看他,声音平缓又淡定地接他的话:“嗯。”   “你在外,注意保护好自己。”   宁寒柯的话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过了这么久,自那次柯简夸他长得美后,他居然又有点儿脸红了。   ·   俩人奇奇怪怪地看了场无聊的电影,出放映厅后,在散场门口处柯简接到了个电话。   “小柯,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在溪城吧?”温麓然的声音有些疲惫,但却依旧温和。   柯简:“对的,师兄,怎么了?”   对面人笑了下,“我出差,刚下的飞机,晚上要一起吃个饭吗?”   今天是周末,而且温麓然在大学里对她照顾颇多,她不可能说不行,“好啊,那师兄要不我来安排吧?我对这边儿熟。”   温麓然笑:“行啊,那就麻烦你了。”   柯简刚挂电话,转身就看见刚从洗手间出来的人一脸阴沉地看向她。   他轻呵了下,“小柯?师兄?”   叫的还挺亲切。   想起上次在KTV,他还真以为电话里那男的是柯简的男朋友,而她也没否认。就算不是,晚上十点单独打电话,帮忙装男朋友来接人,这关系也不会差到哪去。   想到这,宁寒柯就更气了。   柯简无奈地笑了下:“大学里比我大一届的学长。”   “他没名字?”   “有。”柯简想了下,“叫师兄只是尊称和代号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宁寒柯冷飕飕地甩了个“哦”,反问她:“那你怎么不叫我师兄?”   天天连名带姓,宁寒柯、宁寒柯。   柯简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可是你跟我同级啊,而且......”   “我比你大,宁寒柯。”   宁寒柯的脸色更臭了。   他确实,他妈的,比柯简小2个月......   现在重新跑回娘胎里也不现实,虽然觉得这很幼稚,但年龄就像某种象征似的,意味着一种说不清的主导地位...?   宁寒柯冷笑了下,朝她宣布自己的决定,“我要去改名字。”   出生日期不能改,名字总能改吧?   柯简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道:“改成什么?”   “宁、师、兄。”   柯简:“.......”   作者有话说:   小宁这奇怪的醋点和胜负欲啊= = 第72章 坏骨   柯简走出商场的时候, 看见了有人推着流动餐车在售卖糕点。   她走过去,拿起了两盒龙须酥。   “你饿了?”宁寒柯问。   柯简扫码,“不是, 我记得师兄好像比较喜欢吃这个, 等会儿给他带两盒。”   宁寒柯:“......”   他冷呵了下,“可以啊。”   只是他声音有种说不出的酸不溜秋, 柯简给猫顺毛似的接着问道:“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宁寒柯眼睛半垂,瞥了餐车一眼, 语气称不上好:“不用了, 我又不是什么师兄。别人记不住,我还脸皮厚到主动跟人讲。”   柯简实在忍不住,偏头笑了, “宁寒柯。”   “干嘛?”   “我记得你不喜欢吃甜的。”柯简莞尔, “所以没问你。”   “你不吃苦瓜、番茄、黄瓜、豆角、茄子、菠菜、香菜、动物内脏......”柯简无奈, 还评价了下,“太挑食了。”   “你喜欢吃清淡一点,比较喜欢牛肉鸡肉鱼肉, 不太吃零食。原来吃不了辣, 现在...也可以吃辣了, 对吗?”柯简抬睫问他。   宁寒柯漆黑的眼睛直直地望她,面无表情地哦了声。   哦什么哦, 连自己的口味都记不清了?   柯简摇了摇头, 从售货员手里接过袋子的时候, 从小餐车的玻璃倒影上,看见了身后人微扬的嘴角。   她无声一笑。   炸毛傲娇猫的毛终于被顺好了。   赶在去见温麓然前, 柯简有些犹疑, 但还是问到旁边人:“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宁寒柯反而疑惑了。   不然呢?让她跟一个叫她“小柯”的男人晚上单独见面?   柯简捏了下手中的袋子, “那要是去了,我怎么跟他介绍你呢?”   宁寒柯反应了过来。   他轻笑了下,“你想怎么介绍?”   柯简试探地问了问:“高中同学?”   宁寒柯:“嗯,孤、男、寡、女一同去接人的高中同学。”   柯简:“......”   柯简被他噎了下,开始还击:“哦。一起拼桌的?”   宁寒柯:“......”   宁寒柯:“你怎么不说是路边随便抓来一起凑满减的?”   柯简笑了,倾斜着头看他:“那不然......”   她的语调轻扬,一缕被风吹过的发丝飘到了温和柔软的唇边,“我男朋友?”   宁寒柯忍住心脏的剧烈跳动,明明喉咙干涩发紧却还一副矜傲样——   “你想得美。”   柯简也不恼,点了点头:“好吧。那就是恰好在路边遇见的、可以一起拼桌或凑满减的、高中同学?”   宁寒柯:“......”   你的定语可以再长一点。   ·   柯简订了一家溪城很有名的火锅店。   温麓然来的时候,穿着薄款的衬衫外套,袖口挽至肘部,依旧是那副儒雅又随和的样子。   他笑了下,本来想跟柯简打招呼,但却发现她身后有人。   那人长得实在是令人过目不忘,从男性审美角度上来说也称得上一句俊美无俦。只是他身量高挺,看人时眼尾轻敛,有种说不清的冷淡和疏离。   “小柯,这位是?”他朝柯简问道。   柯简笑了笑,“这是我朋友,宁寒柯。”   她转过头,朝背后的人介绍道:“这位是我大学里的师兄,温麓然。”   温麓然。   和柯简许多次一同出现在学院新闻里的人。   宁寒柯轻微颔首,朝温麓然伸出手,“幸会。”   温麓然带笑地也伸出了手。   他们被服务员迎进了包厢。株株纤长的绿竹在角落挺立,有雅致镂空的窗棂透出淡淡月色,静心时依稀可以听见清泉的水流声。亭台水榭,诗情画意,却与烟火味极好的相容。   “师兄,你这次出差大概要在溪城待多久呢?”柯简坐在温麓然的斜对面,开口问道。   温麓然喝了一口大麦茶,缓缓开口:“一两周吧,这次的案子有点复杂。”   “还没上菜,你饿了的话可以先垫下肚子。”柯简给他递上了龙须酥,“你那案子怎么复杂了?”   温麓然笑着接过,拿起了其中的一个,“合同转让后管辖权有点纠纷,而且第三人一时间也联系不上。”   柯简点了点头,跟他聊了会儿天。   宁寒柯沉默地注视着他们。一方面他是得意的,柯简说话不徐不慢,虽然他听不太懂术语,但也能感受到她逻辑的清晰和语言的严密。   原来,他不在的时候,她是这样的。   自信却不锋芒毕露,伶俐却不咄咄逼人。   而另一方面,他又是不爽的。明明以前他们也有很多共同语言,明明也有可以探讨的问题,但现在他就跟个局外人一样,看别人谈笑风云、把盏言欢。   温麓然总感觉到柯简的朋友若有若无地瞥过自己,而且...有种说不清的敌意。   他回味过来,抛出了几个大家都能接的话题,还在服务员上菜的时候打断了柯简:“好了,好不容易休息,我们就不聊工作了。”   柯简点了点头,将一盘莴笋块下到清汤里,“我点的微辣,不知道师兄你能不能接受。”   温麓然轻声一笑,斯文又温和,“可能人能接受,但肠胃要唱反调。”   柯简笑道:“那我还是多给你加点菜到清汤里吧。”   温麓然抬手拦过,“不了不了,不能惯肠胃这毛病,是时候也得拎出来锻炼下。”   宁寒柯在心里冷呵一声。   长得文质彬彬、说话如沐春风、还会幽默开玩笑。而且温麓然看柯简的眼神,整个人呈现出来的状态......宁寒柯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他轻轻挑眉,身体里那股蚂蚁爬的不爽劲儿又出来了,但理智还是拉着他。   柯简又不喜欢他,只是当他是师兄。   宁寒柯也不知道自己从那得来的“正宫”的优越感,整个人锋芒一收,眉峰微抬:“这位兄弟能不能喝酒?”   温麓然点头,洒脱一笑:“跟宁兄弟初次见面,肯定是要喝的。”   柯简抬眼看他,宁寒柯先发制人:“你别喝。”   柯简:“......好。”   宁寒柯去前台取了一瓶白酒,服务员在后面跟着拿了两个土陶杯,还递给柯简一瓶玻璃瓶装的豆奶。   柯简一摸,还是热的。   她轻抿了一口,眉眼垂着,一派温和又愉悦的舒展。   温麓然突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一切。   但绝望痛苦倒也没有,只是多少有些失落。失落过后,又有一种长久悬浮的心终于坠地的释然。   宁寒柯给他倒满一杯,两人碰杯,果断地都一饮而尽。   看着他俩又要喝,柯简拦了下,“你们先吃点儿东西,别光顾着喝酒。”   温麓然应了声,夹了片雪花肥牛和脆皮毛肚。   但宁寒柯跟没听到般,还在那倒酒。柯简偏头轻微瞪了下他,见人不应,她笑了下,“宁寒柯,这酒是不是很好喝?”   她抬手:“要是好喝我也喝点儿。”   宁寒柯还在倒酒的手停顿了,他收了回去,虽然老实但又有一丝憋屈地夹了片土豆。   “算了。”他道。   总算吃了东西垫了垫肚子,柯简却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们交谈中的旁观者。   温麓然问了宁寒柯一些很通畅的问题,比如他和柯简是怎么认识的、大学时怎么没见过、他的大学在哪读的、又学的是什么,为什么从没听柯简提起过。   其实柯简也很好奇宁寒柯的答案。   温麓然显然是没有那么多的饮酒经验,毕竟他今年研三也刚毕业,听着宁寒柯的话,他不断地点头,居然有一些醉了。   宁寒柯说,他是柯简的高中同学,但认识是因为有人很笨考试不关闹钟,大学出国了,在腐国的某所大学里修金融......   至于为什么从没提起过。   宁寒柯望着柯简的眼睛,他下颚轻抬,语气散漫:“这个,我也想问。” 第73章 坏骨(一更)   柯简只是微微笑了下, 朝温麓然解释道:“当时他出国了,后来就没怎么联系了。”   温麓然了然地点了点头。   宁寒柯没有说话,将土陶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温麓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 他迟钝地揉了揉自己的颧骨, “不过,我好像记得......”他说了两句, 脑子里好像不经意间划过了一些画面,但似乎又记不清, “算了。”   他又断断续续聊了些大学里的事情, 像有他们共同认识的师兄师姐去了很牛的平台,南餐厅那家柯简喜欢的菠萝咕咾肉窗口被撤了,还有之前老在她宿舍楼下的一只小狸猫失踪了......   “有次我们打完辩论赛回去, 你蹲在草丛边喂它, 说自己有个什么梦想。”温麓然笑了笑, 看向柯简,“你还记得吗?”   柯简点头接道:“我说,下辈子我要做大学里的猫, 大学生都是我的玩物, 整个校园也都是我的猫砂盆。开心了可以去教室串串门, 老师都管不住我...”   温麓然失笑,“你这么喜欢猫, 现在有养猫吗?”   柯简摇了摇头:“家里有人对猫毛过敏。”   温麓然道:“那还挺可惜。”   他垂了垂头, 眼神有点涣散, 柯简看他这样子,有些担忧地问:“师兄, 你是不是喝醉了?”   温麓然轻声道:“还好。”   但脑袋却显得有些沉重地被手支着。   柯简用手肘撞了下旁边一脸清明的宁寒柯, “要不我们先把师兄送回去?”   宁寒柯听完了他们的叙旧, 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从座位上起身,先去前台把账结了。   出来的时候温麓然已经有些站不太稳了,柯简皱眉想去扶一下人,却被宁寒柯挤到一边儿:“就你那二两肉还能把他拉得住?”   柯简只好接过温麓然给她顺带的特产,还有一些其余杂物。   “师兄,你住哪?我们把你送回去吧?”柯简道。   温麓然不想麻烦他们,一直在推却:“不用了,我没醉,你们先走吧。”   柯简声音很温和,“没事,时间还早,我们顺便消个食。”   得知了温麓然所住的酒店,他们拦了辆出租车。柯简坐在副驾,朝后座的人道,“等会儿下车了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超市。”   宁寒柯嗯了声,打开了车窗缝儿。   温麓然不同于柯简,喝醉了人就老老实实地自己待着,也没什么奇怪的话或要求。下了车后,柯简在便利超市里像宁寒柯上次一样也买了蜂蜜和漱口水。   还多了几瓶矿泉水。   宁寒柯把人扶进房间,他看了眼柯简,这人居然像在思考要不要帮忙。他冷笑了声,下巴轻抬,“旁边待着去,不知道男女有别?”   柯简:“...好吧。”   宁寒柯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照顾某人也就算了,给醉酒的情敌洗漱估计全天下他独一份。   靠。他也喝酒了啊,怎么没人伺候他?   都是大老爷们儿,也没那么多讲究,宁寒柯不到十分钟就把温麓然给清理干净,正要将人挪出去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温麓然却突然开口说话了。   “宁...”他低声道,“好像是提起过的。”   宁寒柯抬他肩的动作停顿了下,“什么意思?”   “小柯,提过的。”温麓然的眼睛微闭,“她说,她有过喜欢的人,姓宁......”   宁寒柯的眉心猛跳,整个人血脉倒流,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什么叫做喜欢过?   他还没来得及追问,柯简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带着疑惑:“宁寒柯?”   他把温麓然扶了出去,然后两三步后直接丢到床上。   宁寒柯拍了拍手,看向她的眼神晦暗不明,“行了,走吧。”   柯简被他简单粗暴的动作给怔住了,心想上次她不会也是像一袋烂水泥般被他用砸的吧...她将一瓶矿泉水放在床头柜上,弯腰跟温麓然道:“师兄,给你床边放了水,你渴了可以喝,垃圾桶也给你搁旁边了。我们就先走了。”   温麓然勉强地睁开眼,“好。”   两人关上门,柯简按了电梯,但身后的人却迟迟不挪步。   “怎么了?”柯简回头看他。   宁寒柯抬眼看她,“我没劲儿了,你送我回家。”   柯简:“???”   -   柯简疑惑:“你不是刚还好好的吗?”   宁寒柯懒懒地靠在墙上,双手环抱,“刚才好好的,但现在就是没、力、气、了。”   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与商量的笃定。   柯简忍着笑,走过来抬头看他:“哦,那请问我要怎么送你回家呢?扶你、背你,还是...抱你?”   宁寒柯下颚一扬,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随便你。”   柯简却摇了摇头,状似思考:“恐怕不行。今天白天我问你是不是我男朋友,你说,我想得美。”   她顿了顿,又接道:“刚才你又说,男女有别。”   电梯门打开,柯简很遗憾地道:“可能还是得你自己走了。”   只是她还没走两步,却被人从后面拉了回去。俩人靠的很近,暗黄的灯光从头顶漫下,柯简的发丝擦过宁寒柯的脖颈。   “我刚喝酒了。”宁寒柯声音倦哑,气息从上方落下,“现在醉了,就是走不动。”   柯简笑了:“那你这酒的后劲还挺大。”   宁寒柯将脑袋轻轻搁在了她的肩膀上,“对啊。”   柯简也不知道为什么,明知宁寒柯是在耍赖,但却从他的语调里听到了一点波动的情绪。她伸出手,主动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她垂着头,羽睫微颤,“那我牵你走?”   “好。”   柯简拉着宁寒柯,缓缓地走进电梯。   宁寒柯看向旁边人发红的耳背,还有自己被手指轻环却握不全的腕骨,他无声轻笑,语气却不太满意:“你牵稳一点,等会儿别把我摔了。”   柯简偏过头。   呵,要求还挺多。   她松开手,只敷衍地拉了一根他的食指,些许挑衅的样子:“这样行了?”   宁寒柯的手指却划过她的手心,顺着下滑,撑开她微曲的手掌。   十指交握。   “行了。”他道。   柯简以前第一次听“十指连心”这一说法,是小时候跟着老柯看抗战神片,里面就有这种夹手指或用竹签扎手指的刑罚。受刑的人脸上豆大的汗珠和狰狞的表情,让她有种感同身受的疼痛,甚至都要半闭上眼睛去偷瞄。   而他的亲人也会有所感应似的,心脏抽痛。   但柯简现在觉得,也许可以作另外一种解释。   细腻的皮肤和指骨随着他们走路的动作不断的摩挲,柯简觉得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飘飘然的不太真切。   她的心脏已经不能跳的再快,当她甚至有点招架不住地想抽离时,却被人用力回握着捞了起来。   宁寒柯觉得他在给自己找罪受。   他全身就像是一台漏电的机器,器官和神经都接连罢工,灵魂在休克,唯独触觉却清明的一塌糊涂。柯简的手有些凉,纤细修长,柔软的仿佛没有骨头,他再用力点似乎都会化掉。   想起以前有男生凑在一起,问第一次牵女生手是什么感觉,有人暧昧地回答:人有206块骨头,当我牵她的手时,我就有了207块。   .......   宁寒柯看见草坪旁边有个休闲椅,他松了柯简的手后往那边坐过去。   柯简缓了缓心神,问他:“怎么了?”   宁寒柯的上半身微俯,手臂支在膝盖上没有看她,声音低沉:“没事,打车吧,我送你回去。”   柯简皱了皱眉:“你不舒服吗?”   原来刚才不是在开玩笑。   “没,你别凑过来。”宁寒柯偏头看了她一眼,又往旁边挪动了下。   柯简愣了下,是今天吃火锅所以身上味道太重了吗?她勉强地笑了笑,离宁寒柯远了些,在手机页面上找打车软件。   宁寒柯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失落,自暴自弃地叹了口气,“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柯简抬头:“那是什么意思?”   宁寒柯:“......”   宁寒柯解开外套搭在腿上,又用手撩了撩衣服前襟给自己扇风,“我太热了,你凑过来,我更热。”他解释道。   柯简迷惑了,今天明明还降温了,他有这么热吗?   “好吧。”柯简道,她站在一旁,等待着司机接单。   宁寒柯在大脑里给自己循环播放清心咒,坐了会儿好不容易有点儿平心静气的感觉,结果柯简突然走过来,在他旁边蹲下。   宁寒柯:“......”   她笑着抬头看他,一双杏眼漂亮又惊喜:“宁寒柯,这有一只猫。”   -   那是一只很瘦的橘猫,一些垃圾黏在皮毛上,结成一缕一道。它躲在草丛里,一双金黄色的眼睛戒备地看着她。   柯简想起师兄给的特产里有香蕉,她折了很小的一段,放在草丛边上。   “猫能吃香蕉?”宁寒柯也从椅子上起身,站在一旁。   柯简点了点头,“可以吃,但不能吃太多。”   那只橘猫看见有东西,但并没有凑前,只是“喵喵”的叫着。   柯简起身,拉着宁寒柯的手往后退,“我们离远点儿,别吓着它。”   果然等他们走远了些,那只小橘猫才动作迟疑地探出了头,用一只爪子刨了下香蕉。它闻了闻,似乎在确认这是什么、能不能吃,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叼起,躲进草丛里吃掉。   柯简笑了,继续折了一小段香蕉,又故技重施地放在地上。这次小橘猫没有等很久,主动出来叼了就跑。   手里的香蕉还剩一截,柯简似乎在疑惑还要不要喂它。但小橘猫这次居然自己缓缓地走了出来,对她“喵”了两声,还摇了摇尾巴。   柯简把最后的香蕉放在地上,站了起来,朝宁寒柯道:“走吧。”   宁寒柯看了眼小橘猫可怜的模样:“就走了?”   柯简点了点头,“如果不能带流浪猫去做绝育并且亲自领养,喂太多了它们容易过度繁殖。有些才4个月大的母猫会被迫怀孕,然后不断地陷入悲剧。”   柯简说完,叹了口气。   宁寒柯知道她在遗憾什么,“你家里谁对猫毛过敏?”   柯简看了眼小橘猫尖细的下颚,回道:“我婆婆。虽然她这段时间回老家了,但过段时间又会回来。”   “要是我养它一段时间又送走或者抛弃,对猫来说是更大的伤害。”   司机电话适时地拨了过来,柯简接起,朝打着双闪的汽车挥了挥手,“走吧。”   宁寒柯上车的时候,转身看了眼那只又缩回草丛的小橘猫。   作者有话说:   估计是晚上还有二更,感谢大家的支持,给留言的小天使们发红包啦~ 第74章 坏骨(二更)   到了工作日, 柯简的时间又被繁杂的事情划的七零八碎。好不容易忙到快1点,她总算可以歇会儿了。   趁着点的外卖还没到,柯简给宁寒柯发消息。   江上清风游:【吃饭了吗?】   NHK:【嗯】   江上清风游:【你有照片吗, 能不能发我一张?】   NHK:【?我都吃完了怎么发】   柯简笑了笑。   江上清风游:【那, 你就发你自己的呀TvT】   这话说得就很像陌生人网恋一样,还是那种很直接的, 上来就管别人要照片。   NHK:【?】   柯简忍着笑,一字一字地回复道:   江上清风游:【你不知道。】   江上清风游:【女孩子上班累了, 看了好看的照片以后心情会愉悦, 觉得有盼头了,工作更有劲了,国家经济发展才会越来越好。】   NHK:【......】   宁寒柯轻啧一声。   发个照片还能上升到国家经济的高度?挺能扯淡。但他手机里又没什么自己的照片, 总不能像个二逼一样在办公室里对着自己拍吧?   于是, 他回道:“没照片。”   柯简也没为难他, 她有些脸红,但还是找了个角度。   江上清风游:【好吧】   江上清风游:【[图片]】   江上清风游:【那我自己发一张(/▽\)】   宁寒柯看了一眼柯简发给自己的照片。图像里,她只露了半张脸, 还用头发遮住了部分, 眼睛弯成轻微的弧度。   窗外的阳光温暖明亮, 她皮肤白的像在发光。   NHK:【?】   NHK:【你是故意想发给我才问的吧】   NHK:【还挺臭美】   柯简也不恼,只是笑着回道:“那我撤回了?”   宁寒柯想都没想的立刻将照片保存好了。   口嫌体正直地非常彻底。   -   晚上八点半, 柯简还在做一份借款合同的本息清单, 这是她第一次接银行的业务。   越是融入这个社会, 就会发现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也就越多。人会不断地接受各种考验,知识面、社交、时间安排、精力、身体......但值得慰藉的, 大概是这份工作是自己真心喜欢的, 并能从中得到成就感。   柯简起身, 舒缓了下自己的筋骨,端着杯子去往茶水间。   小意最近一周因为家里有事请假了,所以她现在的工作量比之前的更大一些。律所里大多数人都走了,只有一两个办公室里透出光亮。   柯简将打印机里刚传输完打印好的资料拿起来,仔细地阅读着银行那边发来的还款明细,另一只手扶着杯沿。   她初步理了下利息、罚息、复利、逾期利息以及违约金的计算逻辑和公式,还没将每个时间阶段的数据算完,手机闹钟已经响了起来。   九点了。   柯简不是自己开车,而且这个点已经不早了,再忙她也得回家。   她收拾完东西,将笔记本塞入内胆包,拉上遮光帘后又关了灯。出律所时天色已经很黑了,浓稠的仿佛化不开。   快要十月的天,银杏被冷风吹地发出簌簌声响。   这个点儿还可以赶地铁,虽然有些绕路,但经济又环保。   地铁里人并不算少,柯简塞了蓝牙耳机后拉着扶手,耳机里放着舒缓的歌曲。   她旁边站着一对年轻情侣,两人似乎在讲什么笑话,彼此相视而笑,女生又像受不了似的,拍了两下男朋友的肩膀,又将脑袋埋在他的肩上。   不是亲密到令旁人尴尬的程度,反而非常自然、非常美好。   柯简微微一笑,怕自己的注视打扰到别人,索性打开手机刷了刷消息。   陈灵珏刚给她发了条微信。   宇宙第一美少女:【在干嘛?】   江上清风游:【刚下班,坐地铁】   宇宙第一美少女:【这个点儿了才下班,这就是成功人士吗?】   江上清风游:【对呀对呀[龇牙笑]】   陈灵珏被她这种直言直语地表达搞得噎了下,她轻呵一声,准备反将一军。   宇宙第一美少女:【你和宁寒柯怎么样了?】   江上清风游:【还是那样】   宇宙第一美少女:【呵呵,我就知道】   宇宙第一美少女:【所以】   宇宙第一美少女:【你俩】   宇宙第一美少女:【睡了吗?】   柯简:“......”   她摁了下手机的边沿键,准备装死。   宇宙第一美少女:【哎呀。】   宇宙第一美少女:【我们柯大律师就是逊啦~】   见柯简一直不回,陈灵珏接着刺激她。   宇宙第一美少女:【这个年纪了】   宇宙第一美少女:【不应该啊】   宇宙第一美少年:【你该不会以为我说的睡是盖着被子纯聊天吧。】   柯简见状态栏不断地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怕她又说些什么虎狼之词,干脆甩给了陈灵珏一张照片。   江上清风游:【[图片]】   江上清风游:【网络不是法外之地】   江上清风游:【请你好好学习一下】   江上清风游:【我们要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陈灵珏点开红色的《刑法》,笑了好一会儿。   *   柯简下了地铁,还得走一段路回家。   当时考虑到陈欣读书和自己的工作,她买的房子属于三环,并没有在溪城的市中心。最重要的是,她还完助学贷款后能凑到的首付也只有那么多了。   简珍给她们留的房子柯简并没有卖,也没有住,而是每年租了出去。她给陈欣单独开了个账户,每年下来也有小几万的进账。   十点过,路上的人几乎不见,只有一些车流呼啸而过。柯简拢了拢外套,脚步稍快。   一个窄小的红绿灯口子。   虽然并没有车辆,但柯简看见斑马线尽头的红灯,还是主动地等待着。过了几十秒,红灯转绿,柯简捏着手机抬脚。   只是她刚没走两步,一个从侧方开来的汽车却像失灵了般,传来了猛烈的摩擦声,然后直直地朝她而来!   柯简的瞳孔倏地放大,耳朵里有尖锐的刹车声在轰鸣。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掀翻,像抛物线般脱去,然后重重地撞在了侧旁的绿化带里。   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受了伤,求生本能让她抬起了手,她眼皮耷拉着,嘴里却轻呼:“救......”   肇事司机打开了车门,他满脸惊恐地看了柯简一眼,又巡视了下周围的环境和电子眼。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他一边道歉,一边却上了车。   然后扬长而去。   柯简感觉自己的身体很凉,有水流不断地从头部淌出,顺着脸颊滑落到地面。   大脑像一片金属板似的沉闷又厚重。   不,这不是水。   柯简很想爬起来,很想打电话,很想呼喊,但一点儿力气也提不起来。甚至已经没有了传说中光怪陆离的走马灯,她眼睛里的只有一片愈发昏暗的黑色天空。   好累。   好冷。   好困。   真的要死了吗?可是还有很多事没做啊。   怎么办啊......   柯简想不出来,四肢的知觉在慢慢褪去,连同疼痛一起。她不太甘心,但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听说。   人在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   太吵了,耳边的声响尖锐又喧闹。柯简已经累得没力气了,却还是很想把这恼人的声音关掉。   是什么在响。   柯简费力地眨了眨眼,眼皮沉重地让她尝试了好几次,才大概确定了声源的位置。   是她的手机。   有人在给她打电话。   柯简尝试地伸手,但却没有够到,她几乎是擦着地面,在刚碰上手机边沿的片刻,声音却断了。   她就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休息了好一阵。   手机又响了,只是不同于刚才的微信系统提示音,而是她的手机铃声。柯简缓了一口气,眼睛轻闭,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她颤抖地用指尖划开。   “你刚才怎么不接电话?”宁寒柯的声音有点不爽,“在干嘛?”   以往这个点儿柯简都会给他发消息,今天却从中午后一直都没搭理过他。   没等她回话,宁寒柯又接着道:“算了。这么晚了,你要是还在工作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早点...”   “宁...寒柯。”对面的声音微弱又细小,仿佛在悬崖处快被烈风折断的枯枝。   宁寒柯一下子从凳子上起来,“你怎么了?”   “...救我。”柯简低声道。   -   柯简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觉得自己睡睡醒醒,身体越来越冷。   剧烈的声响在寂静的街道炸开,有轮胎摩擦过地面。   宁寒柯看见柯简满脸是血的那刻,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死了。钻心的疼痛在身体里蔓延开来,拖着他往下疯狂坠落。   金属般的耳鸣声呼啸个没停。   他冲到绿化带里,那一瞬间,他甚至都不敢说话。   柯简却似有所感地睁了睁眼,被血染过的睫毛沉重的不行,她像是在叹气,又像是在宽慰。想开口说话,却没力气。   宁寒柯眼睛血红,声音哽咽:“别怕。”   他不敢动柯简,因为怕有骨折后搬动时二次损伤。他一直坐在柯简旁边,牵了她一根手指,试着跟她说话而不让她睡过去。   “你...”但宁寒柯一开口,声音却颤的不行,“你还没追到我呢,柯简。”   “你说你这次要先喜欢我,还要我当你男朋友,但你还没成功,不记得了吗?”   “你不能光说不做,也不准半途而废,听到没?”   “我可以给你降低难度的。”宁寒柯垂眼,“其实你一开口,你想我怎么样都可以......”   宁寒柯看见柯简的眼神在慢慢涣散,随时都会睡过去,他偏头使劲克制了下自己的情绪,又接着道:   “你不是喜欢猫吗,那只小橘猫我已经带它去宠物医院做了治疗,已经接到家里了,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带你去看。”   “你不是还想看大雪吗,我们都没一起去看雪景呢。”   “这么多年,你都没给我过过生日,但是我给你过了,你不能耍赖啊。”   “你不能耍赖......”宁寒柯又哽咽着重复了一遍。   柯简感觉宁寒柯好像很伤心,嘴一张一合不停地在说话,虽然她听不清楚,但很想安慰下他,只是她说不出话来。   太累了。   天空好像在下雨。   一滴一滴地砸在她的脸上,脖颈,冰凉的不行。   哎。   作者有话说:   “女孩子上班累了,看了好看的照片以后心情会愉悦,觉得有盼头了,工作更有劲了,国家经济发展才会越来越好。”这句话源自网络热评,有修改。 第75章 坏骨   救护车姗姗来迟, 医护人员的动作很利落,用夹板和颈托将柯简的身体固定住,又用担架将她抬到车内。   宁寒柯抹了一把脸, 跟着他们上车。   车里很狭小, 医护人员争分夺秒地在给柯简止血,当宁寒柯看见那些鲜血浸透的绷带, 以及她额角和手背处翻开的、混着泥沙的皮肉......   他看不下去了,上下排牙齿紧咬, 偏头忍了好一会儿, 才低声对医生说:“请你们...轻点儿...”   医生其实想说,病人现在已经处于昏厥状态,是不太感受得到疼痛的。但看这个样貌不俗的男人满脸痛苦和心疼, 她只好点了点头, 轻声应允。   到了医院后, 柯简很快地被送进了急症室。   急症室外,宁寒柯眼睛里只有一片白光。那光太刺眼了,尖锐的就像划入人身体里的手术刀, 泛着冰凉沁人的温度。   宁寒柯以前在英国的时候去过一些尖顶教堂, 里面作礼拜的人总是很多, 他们大多都一副虔诚的模样,不断地向上帝轻声祈祷。   不知道从那听到的一句话——医院的墙比教堂听过更多的祷告。   他这么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 小时候被家人带着去祭拜财神就会敷衍逃避, 去教堂更是只会欣赏建筑和风景, 此刻却像个手足无措的新人教徒。   宁寒柯的灵魂在地上匍匐,他那么骄傲的人, 居然脆弱而痛苦地伸出双手, 去祈求一个未知神灵的庇佑。   如果她没事、她一定没事、请保佑她没事......   流逝的时间一分一秒撕咬他的心脏, 他浑身僵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只是死死地望着那扇门。   那扇决定他生命的门。   她明明白天还在给自己发消息,明明照片里是那样温和含羞的模样,明明他们错过了这么久才刚开始。   他们才刚开始......   柯简那晚给自己打的那通电话,让他失眠了一整个夜晚。   他甚至都没去追问她,为什么又突然说喜欢自己,是听说他做的那些傻事所歉疚或是感动,还是,她是真的喜欢自己。   不是不想,是他不敢。   就像他无意从温麓然嘴里得知,原来柯简说过她喜欢过自己,而他也没想去追问一样。   他怕又是那样的回答,因为柯简害怕伤害他,或者,她喜欢的是他眼里的自己。抑或者,这么久了觉得自己也算是个可以排遣寂寞的人选。   其实那些都不重要了,她想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如果她还愿意在他身边,能让他看见就行了。   有时候,他甚至害怕她想清楚了,又抽身而退,又不告而别。   稀里糊涂了这么多年。   他已经不在乎了。   -   温麓然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他从陈灵珏那边得知,柯简好像出事了。   宁寒柯从听到“救我”那句话开始,整个人的理智就已经开始崩溃,他像发疯一样到处去问柯简的消息。   从空无一人的律所,到大街小巷,再到她家小区。   他不断地打电话,不断地发消息,不断地求人,陈灵珏从没听过宁寒柯那样的声音。   她说,刚才她还在跟柯简发消息,柯简说自己下班了在坐地铁,是出什么事了吗。但宁寒柯没有回她,只是将车速提的和他的心跳一样快,神经紧绷到身体都不受控地轻微颤栗。   ......   温麓然走过去,沉默地和宁寒柯并排着。   上次见他还是一副渊渟岳峙、神采奕奕的模样,面如冠玉的皮相和从容冷淡的气质,让他印象非常深刻。但现在,宁寒柯就像变了一个人,衣服上残留着干涸的血迹,眼睛里是大片的血丝。   脆弱、僵硬又害怕。   “她会没事的。”温麓然想了良久,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宁寒柯转过来看他,喉咙干涩地挤出一句:“你说什么?”   温麓然低声重复:“她一定没事的。”   “她是个很坚强的人,她一定没事的。”温麓然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是在宽慰人,还是在自我确认某种祈愿。   “柯简...她那么多事情都经历过来了,不会任由这种伤病打败自己的。”温麓然道。   宁寒柯:“什么叫怎么多事情都经历过来了?”   温麓然有些惊讶,他反问道:“她家里的事你不知道吗?”   她家里的事?   她父母离异了他是知道的,除了这个外,还有什么事?   温麓然有些犹豫,如果宁寒柯不知道,说明柯简并没有告诉他。温麓然不敢自我定夺地代替柯简去说,但宁寒柯显然没那个耐心。   他拉了自己的衣领一角,厉声问道:“什么叫她家里的事?”   温麓然叹了口气,“就是...刚高考完,她妈妈去世了。”   宁寒柯蓦地松开了手。   “我是后来听同学说的。”温麓然回忆,“那个时候,虽然我们在一个辩论队里,平时看她也是一副平静温和的样子,但是...其实柯简有过很强的、精神疾病。”   宁寒柯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脱力。   “她妈妈去世后,她就勉强自己做着很多近乎自虐的事情。”温麓然解释,“但是不是肉.体的那种自虐,而是精神上的。”   “她对自己严苛到,零下十度的天气,睡觉只盖一床薄被子,因为怕自己睡太久耽误时间.....明明不会游泳,但会为了一分的学分绩点,在十二三度的天气去露天泳池里练习,两天就学会了。”温麓然继续道,“期末考试的时候更是饭也不会吃,从早到晚待在自习室里,饿的不行的时候才去自动贩卖机里买一个面包。通宵熬夜对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   “我们当时还取笑,说她是卷王,她自己也跟着我们笑。”温麓然垂眼,“但其实不是的。”   “她只是有非常强的...焦虑症。”温麓然道,“特别严重的时候,她会连着两三天睡不着觉,然后不断干呕,浑身发抖,呼吸困难...”   “我同学正好是她们班的兼辅,她刚开始也以为这只是个很努力很安静的女孩子,但那次发病特别突然也特别吓人,被人送去了校医院后我们才知道原来她......”   温麓然:“但她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向我们道歉,说自己没控制好情绪,让大家担心了,之后她会去看心理医生的。”   宁寒柯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她其实...就是我们说的那种非常典型的付出型人格。害怕麻烦别人,只愿意自己付出,从自我牺牲中得到一定的满足感和踏实感。大概就是家庭的原因,她还有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在她刚高考完的时候,父母车祸双亡,柯简就把所有的事情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但她也不过是,”温麓然沉默了片刻,“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女孩子。”   宁寒柯脑子里的所有散乱的东西都悉数串连起来。   “像我这样的人,性格有缺陷,自私冷漠,做什么事情先考虑的都是自己。”   “宁寒柯,你走我就不送你了。”   “请你一定,未来光明灿烂。”   “我想跟你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这次,换我先喜欢你,好不好?”   “想妈妈了就给她打电话。”   “她听不见的。”   “......”   所以,一切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柯简会说,换她先喜欢自己。因为在她得知了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后,她确认了自己的心意,明明知道只要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他,他们其实就会和好。   但她没有。   因为,他这么无望又痛苦地喜欢了她这么多年,所以,她想换另一种方式,让自己感受她的爱与付出,让他成为选择和决定的那个人......   因为她曾经、被迫地伤害过自己。   宁寒柯用双手撑住自己的太阳穴,一向挺拔的脊背弯曲着。指缝间,泪水滚滚地掉落。   她只不过是个...那么瘦弱的女孩子。   这个傻瓜。   作者有话说:   两个人的爱情太苦了。   苦的某柿写的自己眼泪狂飙...... 第76章 坏骨   柯简醒来的时候是半夜两点, 她勉强地起了个身,旁边闭眼的宁寒柯立马察觉到她的动作,低声问了句:“渴了吗?”   柯简点了点头, “嗯。”   宁寒柯把她扶起来, 打开灯后倒水给她喝,柯简用左手接过。   她的右手前桡骨骨折, 关节面有些塌陷。身上大大小小有不少伤口,额角也被缝了两针。但医生说还算幸运, 摔倒在绿化带里, 有厚草坪做缓冲,才不至于特别严重。   但确实失血过多。柯简本身血小板偏低,凝血功能差, 自小就贫血, 所以她现在的脸色白的像一张纸。   柯简喝完水, 对宁寒柯说:“要不你回去休息吧,我真没什么事了,不用这么麻烦的。”   宁寒柯将杯子放在床头柜前, 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柯简继续道:“真的, 你白天还要上班,休息不好会没精神的。而且有护工阿姨照顾我, 你不用亲自...”   “啪”的一声, 房间陷入了黑暗, 宁寒柯将灯关了。   柯简疑惑地叫他:“宁寒柯?”   一只手臂轻轻搂过她的肩,柯简被带入一个的坚硬却温暖的怀里。   “手还疼吗?”宁寒柯问。   柯简其实并不是渴醒的, 她是疼醒的。裹了夹板的右手肿胀的不行, 怎么入睡都不太舒服, 总是醒醒睡睡。   她轻声道:“还好,没前两天疼了。”   宁寒柯嗯了声,在黑夜里就着这个拥抱的动作安静地没说话。   柯简怕宁寒柯担心,靠着他缓声道:“其实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就是普通的骨折而已,修养一段时间......”   没等她说完,冰凉而柔软的吻就从上方落下,柯简倏地睁大了眼睛,睫毛不断地扫过宁寒柯的脸。   这不同于之前的醉酒,他们此刻都无比清醒着。   柯简的脖颈被人用手指从后按住,没有任何脱身的余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下唇被轻咬了下,她才反应了过来。   脑海里想到的是夏夜的江流,清冽潮润的水波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粼光。她的唇齿微张,残留着新鲜春茶的余香。   茶叶根根净明,立悬水面,她对着江流轻闭上眼。   头顶是大片窜出枝头的花朵,拔高的枝节,新绿的叶片,都随风摇落着夏日的声响。   柯简的左手不受控地攥着宁寒柯的衣服,她有些招架不住地想讨饶,但宁寒柯温柔而强势,嘴唇不断碾过她的心理防线。   俩人呼吸交缠。   -   柯简的脸色通红,她像只受惊的鸵鸟般将下颚埋在宁寒柯的肩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宁寒柯用手搂过她,声音低沉:“我以前跟你说过一句话。”   柯简:“嗯?”   宁寒柯:“我说,我做什么都是我愿意的,因为我做这些事会让我高兴或心安,某种程度上,我是在取悦或满足我自己,所以你不用有负担。”   柯简想起来了,是17岁的那个夜晚,宁寒柯给她过生日时说的。   “现在也是这样。”他道。   柯简垂眼:“...但是,我不想你这么麻烦,这么辛苦。”   宁寒柯将人从肩上轻轻挪开,趁着窗外的一抔月光,和她对视。他的眉目俊朗而深刻,手指捏了下柯简的脸。   “照顾自己女朋友的事情,谈得上麻烦还是辛苦吗?”他问。   柯简呆呆的,有些没听明白。   良久,她才反应过来,羞赧而开心地确定着:“所以...你是意思是,我追到你了吗?”   宁寒柯摇头,“不是。”   柯简的嘴角凝滞,疑惑地望他。   他轻笑了下,“这是个问句。所以,我的意思是......”   “我喜欢你。你要和我在一起吗?”   柯简想到的,是那年她坐上出租车,准备去机场送宁寒柯。她又乐又傻又紧张,抬头看见后视镜里的自己都不能直视。   如果没有那通电话......   柯简笑着,眼睛却红了,她点头道:“好。”然后用手揽过宁寒柯的脖子,将脑袋靠着他的胸膛。   这一段对话,迟到了七年。   但终究,还是到来了。   ·   柯简本来想早点出院,她在医院待了五六天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骨折也完全可以回家修养,但宁寒柯就是不让。   不仅如此,每天还逼着她喝各种汤汤水水,喝得柯简都快反胃了。   她有次小声反抗了下,对宁寒柯道:“要是你再让我喝这个,我可能......”   宁寒柯抬眼看她。   “连着看你都要反胃了......”   宁寒柯轻嗤了声,捏着她的脸,“看我反胃?”   柯简摇头:“不不不。你不提这个来,我每天都敲锣打鼓地欢迎您。”   宁寒柯懒得跟她逼逼赖赖,直接捞过人亲了口,亲到柯简都快呼吸不上来。   宁寒柯:“喝不喝?”   柯简:“......我喝。”   下午六点半,宁寒柯下班来医院,又提了一桶骨头汤。只是当他打开房门,就看见某个病号又不老实休息,还断断续续用单手打字,仿佛杨过的亲传女弟子。   宁寒柯:“......”   他拿走柯简的电脑放在桌上,脸色不虞,“你干嘛?”   柯简自知理亏地笑了下,但理由给的却非常正当:“之前银行的业务还没做完,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了,我不能拖着别人。”   宁寒柯哦了声,将保温桶打开,倒入碗中,递给她。   柯简的脸色可以说有一些视死如归。她被人抓包,自知罪孽深重,所以喝的没有一句怨言。但当宁寒柯递给她第二碗的时候,她维持良好的、任劳任怨的、义不容辞的灵魂开始死去。   “我不喝了。”柯简直接开摆。   宁寒柯挑了挑眉。   “你养个猪也不是这个养法吧?”柯简愤愤然,“人家猪也是要膳食合理搭配的,今天吃点饲料,明天吃点剩菜剩饭,后天吃点猪草玉米皮...我为什么连猪都不如?天天都要喝一样的东西!”   宁寒柯被她的形容逗笑了,头颅垂着,笑声从喉咙里漫出。   “行。”宁寒柯道,“那今天就不喝了。”   柯简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是还没喜上眉梢,就听见宁大恶人宣判道:“明天再喝。”   柯简:“......”   宁寒柯把她的电脑抬上床,人坐在她旁边,“你那个银行的业务是哪个文件?”   柯简用左手指了下,疑惑道:“怎么了?”   宁寒柯打开文件夹,是本息清单、担保合同、催收什么的合并材料。他道:“你说,我给你打字。”   柯简扯了下他的衣角,“算了吧,你晚上又没休息好,刚下班就过来了,还是休息吧。”   宁寒柯轻呵一声,神情有些得意:“现在知道你男朋友有多好了?”   柯简点点头,顺着他的话道:“尤其是他不逼我喝汤的时候,简直就是天使降临。”   宁寒柯:“......”   喝个汤有这么大的怨念吗?   宁寒柯打开了一个excel表格,里面是柯简自己做的一份本息清单,应该是用来作为起诉的数额标准。   他看了会儿,感觉不太对,问道:“你这个不是固定利率,是LPR?”   柯简点了点头,“对,合同上写的是LPR浮动51.58%。我是各月分段的,然后挨着算的复利和罚息那些。”   宁寒柯皱了皱眉,重新建立了个新的表格,然后在借款合同里找了下具体条款。他的速度很快,几下就把逾期本金、天数、利率、逾期罚息什么的全写完了。   “你这个是1年期LPR,得按1年等于360天来算,不是365。”宁寒柯跟她解释,还将每个表格中的运行公式跟她讲了会儿。   “逾期利率是利率的1.5倍,所以逾期罚息是A3*F3/360*D3,那么复利就是G2*F3*D3/360......”   他说的很清楚,柯简却沉默了。   “宁寒柯,”柯简突然道,“你为什么大学去学金融了呢?”   宁寒柯敲键盘的手停了片刻。他轻声一笑,“没为什么。金融怎么了?不是很热门很有用么。”   柯简摇了摇头:“你为什么没有去学物理,而是辅修的物理呢?”   宁寒柯看了她一眼,柯简眼睛里写满了坚持和刨根问底。   像是某种妥协,他叹了口气道:“家里人给我选的,当时我没任何想法,觉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你同学说,你刚开始去那不学习也不跟他们交往。”柯简低声道,“为什么?”   宁寒柯看着她,回答:“因为...我就想自我放逐,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索性什么都不做。”   柯简心疼又难过。   她无法想象,那么意气风发又好人缘的少年,在异国他乡沉默地将自己放逐......   “那为什么后面......?”柯简又问。   宁寒柯知道她要问什么,为什么后来又开始学习了,辅修、看书、跟同学交往......   他笑了下,反问道:“不是你说的吗,自己都记不到了?”   “你让我——未来一定光明灿烂。”   宁寒柯想起自己那段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像蒙上了一层磨砂,他也没有任何兴趣和精力去靠近。   欧洲的酒很便宜,一两欧就可以买一瓶,在那里做个酒鬼实在太容易。   他醒醒睡睡,做事全看心情,萎靡颓丧的让人不想靠近。有一天他无意间看了眼镜子,沉默片刻,他转身就离开了。   自己都恶心自己。   只是有一天,他实在睡不着,就打开了电脑,大脑不受控地开始在浏览器里检索那个人的名字。   柯简。   柯简。   柯简。   ......   他输入了无数次,但却都检索不到。   因为,他根本没连网。   后来有一天,他妈跟他视频聊天,宁寒柯被骂的狗血淋头,祁诗衣从未那么愤怒又难过,红着眼睛不断地问,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宁寒柯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关掉视频后,手指却碰到了没关的网页,连了网的网页跟发疯了般挤成了一个个很小的格子。   他看见了那张照片。   x大学院新闻:恭喜我院法学专业学生温麓然、柯简在参加外某社x杯的比赛中夺得桂冠!   ......   记忆里的人丝毫未变,温和又平静地冲着镜头笑着。他不在的时候,她依旧是这样,积极、勤勉、认真地过着自己的人生。   他想起了她跟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请你一定,未来光明灿烂。   作者有话说:   后面应该都是甜甜甜不会虐了吧(应该)   (心虚)(搓手手)(心虚地走掉) 第77章 坏骨   出院那天, 宁寒柯陪柯简去复查。   医生拿着X光片说她的骨头长得不错,将石膏取了后换成了护具,嘱咐她下周五再来复检一次, 顺便又教了柯简一些康复训练。   秋日晴好。街道上是连片红橙交错的枫叶, 低矮的金桂被风吹得飘零,几株未经修剪过的灌木已经长得有些毛刺刺的糙。   柯简刚坐上副驾, 宁寒柯就凑过来,取过安全带给她系好。   当听到“噔”的一声后, 他并没有立刻移开, 而是低声问柯简:“要不要去我家一趟?”   柯简笑了下:“你家......?”   宁寒柯捏了下她的脸,“趁着家里没人,那只橘猫已经到处撒泼了, 要去看下吗?”   柯简开心地点头:“好。”   话毕, 又有些郁闷衤糀地问:“宁寒柯, 你为什么老捏我的脸?”她感觉自己的脸每天都会被他捏了好几遍,左边捏完捏右边。   “没为什么。”宁寒柯挑了挑眉,“单纯手欠。”   柯简:“......”   你还挺诚实。   但柯简也不是个好惹的主, 当下也礼尚往来地用左手捏了把他的脸, 捏完还评价了句:“手感不错。”   宁寒柯轻笑出声, 突然附身过来,亲了下她刚才被捏过的脸。   然后侧了侧身, 下颚轻抬地看着她。   柯简:“......”   她捂了捂眼睛, 细声道:“我们走吧。”   光天化日之下, 欠不过他。   宁寒柯轻嗤,将车发动, 往家的方向开去。   -   宁寒柯家在顶楼, 是个跃层公寓, 主色调是偏冷淡的灰,有些轻工业风格。   柯简随着他进屋,宁寒柯给她递了一双女士拖鞋。   “我侄女之前来这儿住过一段儿时间。”他道,“你以前见过。”   柯简点了点头,以前和贺峻去动物园时,就正好碰见宁寒柯带他侄女。   她好奇地问了句,“你侄女现在读大学了吗?”   宁寒柯嗯了声,“她天天逃课,要不全国各地到处乱跑,要不就待在房间里一个月都不想出来,饭都要我给她点。”   柯简笑了笑,“听上去还挺有个性。”   所以,之前在电话里跟宁寒柯说话的女孩是他侄女。   他们刚走进客厅,就看见了非常戏剧化的一幕——小橘猫踩在垃圾桶上想跳起来去够客厅的吊灯,结果没够着。它脚下的垃圾桶是摇盖式的,人往一侧顺着下压就可以丢垃圾。   而掉落下来的小橘猫直接“咚”的一声,将自己利落地送进了垃圾桶,桶盖摇了两下后还盖得死死地。   柯简“噗”地一下子笑了出来。   “.......”宁寒柯:“挺牛逼,还懂得自我归类。”   幸好垃圾桶里没留垃圾,宁寒柯直接上手将猫掏了出来,拎着它的后颈教训它:“你这么能蹦,怎么不去杂技团?”   小橘猫在空气里舞了两下,但爪子却是敛着的。   柯简凑过来,笑问道:“你给它取名了吗?”   宁寒柯将橘猫放下,看着它飞速溜走,“本来没取,但刚刚想好了。”   柯简:“什么?”   宁寒柯:“就叫rubbish。”   柯简:“......”我还garbage呢。   要是以后出门遛猫,遇见别人家的宠物,都招呼着乖乖、崽崽什么软萌的名字,然后宁寒柯就叫:垃圾,过来。   最多,亲昵的时候叫道:小垃圾,过来......   柯简无法直视地摇了摇头,“换个名字吧,这也太难听了。”   宁寒柯很好说话:“行,你是它妈,你决定。”   柯简一下子有些脸红,她想了想,“要不叫小桃吧,桃子的桃?”   宁寒柯:“嗯?”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柯简解释,“一个全新美好的开始。”   一个全新、美好的开始。   宁寒柯笑了下,觉得这名字挺不错,于是一手揽过蹦上餐桌的橘猫道:“rubbish,你妈给你取的中文名叫小桃,听到没?”   小桃像是受惊似的还“喵”了两声,仿佛某种附和。   柯简都快笑死,什么啊,取名还分中文名和英文名的,跟垃圾过不去了是吧。   宁寒柯在陶瓷碗里倒了猫粮,小桃差不多将整个脑袋都埋了进去,她蹲在一旁轻声道:“我可以摸它吗?”   宁寒柯直接牵过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掌附在了小桃的后背,“摸吧。”   小桃吃的很认真,丝毫不在意有人顺自己的毛,甚至因为舒服还摇了摇尾巴。   柯简感叹:“一般流浪猫的性格都偏野一点,不太好接近,但小桃还挺温和的。”   宁寒柯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轻呵一声,“温和?”   他捞起自己左手的袖子,结实的小臂上赤.裸裸地露出三条歪扭的伤痕,“那这个是给我温和的抚摸?”   “......”柯简:“你打针了吗?”   “嗯。”宁寒柯道:“刚开始天天挠我,挠沙发,挠纱窗......看见什么都想上两爪子,后来总算老实了点。”   柯简:“嗯?”   宁寒柯解释:“给它嘎蛋了就老实了。”   “......”柯简怜爱地又摸了摸小桃的脑袋。   小桃吃完了饭,又生龙活虎地到处窜,这回跳上了楼梯角落一台黑色的三角钢琴,四肢并用地踩着非常狂野而不成调的音乐。   宁寒柯:“......”   柯简想起以前宁寒柯给自己录的歌曲。   她走过去,看见钢琴中央刻着“SCHIMMEL”的字母,M字母的上端,还有个小皇冠。宁寒柯将猫搬走,偏头问她:“想弹吗?”   柯简点了点头:“但我没学过。”   宁寒柯:“我教你。”   柯简笑了下:“好。”   她坐在宁寒柯右边,像个谦虚有礼的学生般等待宁老师上课,只是宁老师迟迟没有动静。   “怎么了?”她问。   “是你让我教你的。”宁寒柯确认了下。   柯简:“对啊。”   他轻呵了声,手臂从后揽过柯简的腰,将人很轻松地抱了起来,然后放在自己的腿上。   “你坐我旁边怎么学?”他道,左手覆过她的手背,带着她断断续续地按着琴键。   柯简整个人像个僵硬的提线木偶,坐地挺直又端庄,但脸却红透了。   “宁寒柯。”她低声道,“我......能不能下次再学。”   身后的人却异常强硬,正气凛然地教育她:“不行,做人不能半途而废。”   柯简从没觉得弹一首曲子是那么漫长那么煎熬的事,她浑身的骨头都在冒泡泡,酥软地往下掉。   宁寒柯觉得从某一方面来说,自己也挺牛逼。这种时候脑子里居然还有琴谱,还能带着人弹完一整首。   总算弹完了,柯简从他腿上离开,还没来得及说句话,就见宁寒柯的嘴角勾着笑,朝她道:“这位同学,教完了该付学费了。”   柯简:“...你刚没说要收学费。”   宁寒柯:“我也没说我不收。”   柯简:“那你要怎么收费......”   宁寒柯:“很简单。”   他指了指自己的唇角,语气悠闲又散漫,“亲我一下。”   柯简:“......”   宁寒柯见人迟迟不动,挑了挑眉:“你要赖账?”   柯简默默道:“我不赖账...但我要准备一下。”   行。宁寒柯知道她害羞,气定神闲地给她时间做心理准备。   只见柯简捞起了茶几上的一个苹果,快步走过来,然后直直地怼在宁寒柯的嘴上。   “苹果亲你了。”她道,“学费付完了。”   宁寒柯:“......”   “你刚说‘亲你一下’,但没说谁亲你。”柯简抓住他的话语漏洞,“所以谁都可以亲你,小桃可以,香蕉可以,苹果也可以。”   宁寒柯轻啧了声,将这个叛逆的学生拦腰抱起,往旁边的卫生间带。   “......”柯简轻微挣扎了下,小声道:“我错了...你别。”   柯简听见门被宁寒柯伸手关住了,她的后脑勺被手垫过,整个人贴着瓷砖,脊背微弓地承受着铺天盖地的吻。   柯简的嘴唇被咬的生疼,她呼吸不畅,就快溺毙在宁寒柯的气息里。   “谁都可以亲我?”宁寒柯的声音低哑,眼睛看着她,“嗯?”   柯简的眼角泛着莹润的水光,她这次很识趣,摇了摇头,“不是......”   “只有...我...可以。”   ·   柯简被送回家的时候,她全程没跟宁寒柯说一句话。   一是在思考自己为什么学了那么多年的“威武不能屈”,却还是屈了。   二是思考为什么明明都是第一次谈恋爱,某人怎么就那么无师自通。   宁寒柯帮她把之前在医院里的东西都收拾好,看她家里空无一人,皱了皱眉:“你一个人住还怎么修养?”   柯简倒是觉得没什么所谓,“我的手没什么大问题了,而且洗衣服有洗衣机,吃饭可以点外卖或者做些简单的。”   “要不你去我家住吧。”宁寒柯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愣了下。   好像在邀请别人同居一样,这才在一起不到一个月。   柯简耳朵很红,低声道:“...我妹妹每个月会回家一趟,我要去接她。”   宁寒柯嗯了声,“那我以后经常过来看你。”   柯简点了点头,将宁寒柯送到小区门口,“你回去注意安全。”   宁寒柯:“好,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我不关机。”   宁寒柯到家的时候,左手摸了摸小桃的头。   耳边的电话通了。   “喂,哥,帮我查到了吗?”宁寒柯道。   作者有话说:   如果感到甜蜜你就拍拍手。   某柿:海豹鼓掌!把手拍烂!!! 第78章 坏骨   宁寒柯每天下班都会雷打不动地给柯简送汤, 有时候是骨头汤、鱼汤,有时候是党参汤、乌鸡汤......就连他们偶尔出去吃饭,吃的都是菌汤火锅。   按宁寒柯的意思, 柯简伤筋动骨还贫血, 没有任何正当理由拒绝。要是不想喝也行,等她先长到110斤再说。   柯简觉得那段日子自己仿佛是一只等待出栏的猪。   她手没好全, 大多时间都居家办公,只有偶尔会去亲自开庭。在家虽然方便, 但确实没有律所的环境让人专注而高效。   柯简看见堆积起来的工作难得有些烦躁, 虽然客户说理解她的情况,不用太赶,但她并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去拖延别人的进度。   宁寒柯的电话响了, 他周六上午说要去公司处理急事, 刚才才弄完, 现在正在来她家的路上。   柯简应好。今天要写的标书还剩一点就可以收尾,晚上回来再润润色就没什么问题了,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以前要是有什么负面情绪, 她总是习惯于先自我化解, 而非让别人受到自己的影响, 那近乎是一种她对自己的要求。   但宁寒柯却不一样,她能明显感受到自己不再是强迫地抽离、压抑, 而是天然地从听见他声音的那刻, 心情就会变好。   “工作处理完了吗?”柯简笑着问道。   宁寒柯嗯了声, 揉了下她的头,“我带你去个地方?”   柯简以为他又要带自己去完成什么饲养家猪出栏计划KPI, 她虽然无奈, 但也只好点点头。   只是没想到, 宁寒柯将车往派出所开。   -   柯简被车撞一事,虽然第二天宁寒柯就去找了警局,但却因为那段路上没摄像头而一时没抓到逃犯。   逃犯显然也是在努力隐藏自己的行踪,具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其实柯简并不算重伤,对事务繁忙的公安来说,并不会像其他诸如命案项目般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尤其是已经在快一个月都没任何进展的情况下。   但宁寒柯却没有放弃,他难得找了些关系给公安施压,总算摸到了些蛛丝马迹,在祖国的最南端将人揪了出来。   柯简看见坐在讯问室对面的中年男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宁寒柯握着她的手,从手心处源源不断地传出热量,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慰。他温声道:“别怕。”   柯简垂了垂眼,回握了下他的手。   警察将讯问笔录给她看,想从她这个被害人的陈述中对比下事件的发生经过。柯简一字不落地看完了,她还没得及说话,那个中年男人就已经开始声泪俱下。   他在求她。   他说,自己是一时糊涂地想节省时间,所以才闯红灯,他没看见柯简在过马路,他不是故意的。他家里还有个才读小学的女儿,没人照顾,他一定一定不能坐牢,不然他女儿怎么办。他愿意赔偿,他甚至愿意去卖肾,只要柯简不要追究自己的责任......   警察低声训斥让他保持安静,但他却不断地泣道:“我求求你...求求你,可怜下我的女儿,可怜下这个没妈的孩子,求求你了...”   柯简抬眼看他。   那是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明显的伤痕,也许是因为抗拒抓捕,也许是因为逃跑路上不经意受伤。他这段日子显然并不好过,眼底灰黑,嘴角干裂,泪水在粗糙的脸上蜿蜒而下。   柯简没来由地想到了老柯,他以前每次从工地上回来,也是这幅模样,只是泪水换成了汗水。   “您想让我原谅您?”柯简低声问了句。   那中年男人使劲点头,“求求你,求求你,我给你当牛做马...”   柯简摇了摇头,语调缓慢:“可是,您有女儿,我爸爸也有且只有我这个女儿。”   “也许您刚开始撞我的事情我可以原谅您,法律也是。”她道,“但从您明明听见我的呼救,但还是决定离开的那一瞬间,我就没法原谅您。”   “也许我的命在您眼里并不重要,”柯简道,“但对我的家人、对爱我的人来说,那非常重要。”   “我不是觉得你的命不重要!”那男人哭着辩解,“我是害怕!我害怕你出事,我害怕我女儿以后没人照顾,我害怕她以后被人嘲笑,说有个这样的爸爸......”   柯简还是摇了摇头,“不是。”   “您最害怕的,是担责。”她看着他的眼睛,“您怕我出事,是因为害怕负责任,怕影响到自己以后的生活。怕牢狱之灾,怕金钱赔偿,怕被人议论......”   “您逃了这么多天,难道您的女儿就受到您的照顾了吗?”她问道,“您害怕她被人嘲笑,可是您做了这样的事却选择逃避,她就不会被嘲笑吗?”   柯简垂眼道:“您只是心存侥幸罢了。”   而她,也只是在鬼门关前的侥幸罢了。   中年男人无力反驳,只是一个劲儿地求她,让她可怜下自己的女儿,说自己的女儿如何懂事,如何聪明,但生来就没了母亲,现在还要没了父亲。   柯简起身,没了和他对话的欲望,只是微微颔首,轻声道:   “对不起,但我没法原谅您。”   宁寒柯牵着她的手想要离开的时候,一直坐在讯问椅上的男人却像突然崩溃了般,咆哮着挣扎,试图强行起身。   警察纷纷过去按他,而他却破口大骂。   他龇牙咧嘴,恨不得咬上柯简的喉管,“老子当时就该撞死你!你怎么不去死!你个臭婊...”   他话还没得及说完,就被宁寒柯狠厉的声音盖了过去:“你他妈敢再说一遍!你再说一遍!”   那声音响的让人浑身一震,说到最后,甚至有些破音。宁寒柯满脸戾气,额上青筋爆起,整个人有种刀口舔血的可怖。   中年男人怔了片刻,像是被吓到般一下子又坐了回去。   柯简有些难过,她轻唤了声:“宁寒柯,我们走吧。”   宁寒柯这才从异常激烈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他牢牢握着她的手,像是在确认某种存在般。   刚出派出所没多远的时候,宁寒柯就一把将她抱住,用力地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   他又想起了那晚,柯简满脸是血,在他眼前不断地失去生机,渐渐闭眼...   那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   ......   柯简的声音闷在他的胸膛:“宁寒柯,我没事。”她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部。   现在想来,除了被车撞的那一瞬间她感到害怕外,这之后最强烈的无非是痛觉。她一醒来就接受了自己受伤的既定事实,但宁寒柯不是。   她有可能会死。   宁寒柯就算再怎么逃避这个想法,但内心深处的害怕也不断地从水面浮出,在他耳边疯狂呼啸。   那一晚的煎熬和悔恨,他这辈子也不想再经历了。   “以后我都陪着你。”宁寒柯将头埋入她的颈肩,“以后谁也不会伤害你。”   柯简笑了笑。   天灾人祸,谁说得清呢。但她只是坚定地“嗯”了声。   ·   柯简的手逐渐好转后,她重新回到律所上班。   许小意良久没见到她,趁着她复工的那天,还在她的桌上搁了束粉白的芍药。柯简拿起芍药,看见了花束上的便签纸。   “呜呜呜,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D   祝姐早日彻底康复~”   柯简笑了笑,她看着自己被打扫干净的屋子,窗外的阳光正一点一点地渗入,将她围住。   这些可爱的人啊。 第79章 坏骨   August:【还要多久下班?】   江上清风游:【大概二十分钟】   江上清风游:【你已经来了吗?】   August:【嗯】   August:【不急】   柯简收拾了下东西, 又和隔壁组的同事说了会儿话。   华印律所是以各自团队接业务的,柯简那组只有她和许小意两个人。上次她接了份银行的聘选,做的标书正好是针对那个项目的。只是因为她们团队人少, 所以与另一个三人团队一同合作去竞聘。   “x支行贷给了维昂地产3个亿, 结果他们一直还不上,拍卖也没人接手, 现在只能以资抵债了。”温律师摊手道,“结果绝了, 他们把自己酒店的一二三层和负一二层都抵给x支行了, 但维昂地产现在居然找他来收水电费、物业费,一个月就几十万。”   “而且他们自身的产权就贼复杂,跟那些入驻的商铺签的还都是5年、10年的租赁合同, 但租赁费都很低, 远远低于现在的一般水平。”温律师叹了口气, “这x支行真是......”   柯简笑了笑,她知道她想说什么。   真是......冤大头。   那几层楼远不值3个亿的本金和惊人的利息,现在每年居然还要倒贴他们几百万。   他们几个同事在电梯里聊了会儿天, 柯简大多时候都是听他们说, 偶尔会发表些自己的意见。   “叮”的一声, 一楼到了,他们接连出去。   “诶!”温律师看着手机里的消息惊了声, 表情非常喜悦:“柯律, 我们中标了!”   柯简笑了笑, “是吗?”   温律师把x支行负责人的消息递给她看,对方说, 希望他们能尽快给出解决方法, 毕竟这水电费和物业费什么的一天几万也遭不住。   柯简点了点头:“看来要出差了。”   “哎。”温律师开心却忧愁, 她叹了叹,“先去尽调吧,这次估计得跑很多地方。”   -   柯简出了律所,远远地就看见宁寒柯的车停在路边。   傍晚七点,秋深露重,太阳住进西山,天空是大片薄薄的淡色卷云。柯简裹了裹外套,小步朝他跑过去。   只是她却没立刻上车,而是曲着手指,轻轻敲了下他的窗。宁寒柯降下了车窗,有些疑惑:“怎么了?”   柯简冲他一笑,“我好冷,你能不能下来抱我一下?”   秋风吹过柯简鬓角的碎发,她的脸柔软干净,眼睛晶莹明亮,整个人像是一支被风吹颤的白色洋桔梗,脆弱又温柔。   “......”   宁寒柯第一个想法是,幸好没戴宁栀语送他的那个倒霉手表。   尽管心脏在剧烈跳动,但宁寒柯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他下车,一把将人拉了过来,牢牢锁在怀里。   “有这么冷?”他问。   柯简笑了:“还好。”   “就想我抱你是吧?”宁寒柯轻呵。   柯简点了个头。   时间已经不早了,柯简怕宁寒柯饿了,就直接带他去珠泰附近的餐馆吃饭了。园区里也有不少的互联网公司,许多还要加班的打工人也会下楼应付晚饭。   饭店内异常拥挤,柯简和宁寒柯坐在外面,她问道:“想吃什么?”   宁寒柯没看菜单,直接让她点。   点完了后,柯简单手支颐,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的人流,难得有些发呆。   宁寒柯也没打断她。   良久,她才像回味过来,朝对面的人开口道:“好神奇啊。”   “嗯?”   “以前我读书实习的时候,总有一种微妙的矛盾感。”柯简道,“我当时看着那些为生活奔波的人,总有一种感觉。”   “就是......我明知我将要成为他们,但我却不是他们。我自小渴望成为他们,但还庆幸着不是他们。”柯简道。   宁寒柯细品了下,“有点哲学的味道。”   柯简笑着摇了摇头,指了下远方像是刚放学没多久还穿着校服的学生,“以前总盼望着长大、变成熟,但真的长大了,又会羡慕起他们的年轻,甚至稚嫩。”   “就像丰子恺也说过,当他的儿女终于长大到能看懂他文章的时候,他才会感到真的悲伤。”   宁寒柯漆黑清锐的眼睛一直看着她。   他缓声道:“以前有个教物理的教授跟我们讲哲学......”   柯简忍不住莞尔,接话道:“是不是学物理的人到后面都喜欢研究哲学?”   宁寒柯轻轻勾了下嘴角,“也许吧。很多理工学科越研究到后面会越觉得世界的宏大和高深,所以需要一些精神上的寄托,或者其他视角的方法论。”   柯简点了点头,“那个教授跟你们讲的什么?”   宁寒柯道:“大概是说,这个社会需要不断的运行和平衡,就需要各种青年人和中年人去维持。我们从儿童、学生这一索取的一方,逐渐长大为年轻人,就应当付出多于自身所需的力量,去支持儿童和老年人。等到我们步入老年,又会反过来被下一代的年轻人所支持、庇护。”   “他说,这是个非常简单明晰的道理和规律。”   柯简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所谓“大人”,并不一定完全就像《小王子》里所形容的“奇怪”。   也许,他们也很了不起。   柯简的思绪又飘到了当年他们去莲凤寺,一向厌恶语文的宁寒柯,却和她聊了很久的诗词。   他一直都是这样。   认真而耐心地听她说着各种天马行空的闲话,不会有任何的敷衍,甚至,反过来安慰她。   -   吃完饭后,柯简牵着宁寒柯的手散了散步。   “后天我要出差了。”柯简道。   “嗯,出差多久?”宁寒柯问,他已经习惯她老是会到处跑。   “一两周吧......”柯简道。   “这么久?”宁寒柯还以为她是像之前那样,一两天就回来了。   柯简点了点头,难得主动地抱了下旁边的人。   “哎。”她叹道,“一个有点棘手的事情,没办法。”   宁寒柯:“很困难?”   “倒也不是。”柯简低声道,“就是有点......舍不得你。”   宁寒柯笑了笑,用手捏她的脸,“我发现你是不是偷偷背着我学了什么恋爱教程?”   柯简也笑:“没有啊。”   宁寒柯轻啧了声,“你以前跟个木头似的,现在天□□我撒娇。”   柯简脸色疑惑,“我这是撒娇吗?我还以为......”她顿了顿,“我这是实话实说。”   宁寒柯忍不住地低头亲了亲她。   出差那天,宁寒柯把柯简送到机场,还让她每天必须跟自己报备行程和饮食。   行程可以说是担心安全,饮食......   柯简在同事的打趣眼光下有些害羞,她低声道:“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嗯。”宁寒柯却一直等着她进了登机口。   “小柯,”旁边的温律师忍不住感叹道,“你男朋友真好,长那么帅,还大早上的来送你。我家那口,估计现在还在被窝里打呼吧。”   “就是,柯律,你男朋友真帅啊,以前好像都没见过。”   “你俩是怎么认识的呀......”   柯简一下子成了八卦的中心,她有些无奈,但还是一一回答了他们。   但她一点儿漂浮或难堪的情绪都没有。   学生时期,她总是克制着和宁寒柯过分接触,害怕别人的议论,担心别人的评价。但其实,坦诚果敢的爱意并不会使人心烦意乱。   反而非常、非常踏实美好。   ·   柯简和同事们跑了很多地方,政务服务中心、市场监督管理局、物价局、物业主管部门.....   白天到处跑路,晚上就整理消化资料,几乎片刻不沾地。   柯简去税务局之前,点开了手机,看了眼日历。   11月3日。   右边,是一个小红圈圈起来的“7”。   会不会赶不上?   越是这么想,柯简的脚步也就越快。   工作推进时总有碰壁的时候,毕竟其余人和柯简他们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为什么一定要帮他们?更不用提,作为当地的龙头企业,总会受到一些若有若无的地方保护......   柯简和同事们聊了很久,打算修改之前的项目计划,熬夜赶出一份新的工作安排。   柯简给宁寒柯发了酒店里的晚餐后,就立刻投入到工作中,一口气从晚上7点坐到了11点,但项目计划却只写了不到一半。   她眼睛干涩,疲惫席卷,像是实在受不了地起了起身,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   电话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还没休息吗?”柯简听见了宁寒柯的声音,她温声道:“对,还有点工作没结束。”   “还有多久?”   柯简想了想,“估计半个小时?”   宁寒柯嗯了声,“你把ipad打开。”   “怎么了?”柯简问。   宁寒柯居然让她开平板上的微信,跟他视频......   “太晚了吧。”柯简道,“这个点儿了,我工作完了就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那边的视频聊天直接弹了过来。   柯简接起:“怎么了?”   宁寒柯在家里,穿着深蓝色的睡衣,他捞起了小桃跟她看了眼,柯简笑着给小桃挥了挥手。   宁寒柯似乎在走路,画面有些抖,他进了书房。   “好了,你把视频开着吧。”他道,“我不打扰你。”   柯简:“......”   她想了想,笑道:“你这样我可能就无心工作了。”   “嗯?”   “我就会...忍不住地一直看你。”柯简的脸有些红。   宁寒柯轻呵一声,“大半夜迷恋我的美色?”   “......”柯简拿起旁边的纸巾遮住了摄像头。   “好了。”他道,将镜头对准著书桌上的电脑,“你工作吧,我也赶一个策划。”   柯简知道今天是瞒不了人了,只好主动坦白:“嗯...可能我会工作很久,今天得熬夜。”   宁寒柯像是早猜到了似的,只是单纯的“嗯”了声。   “你先去睡吧?”柯简劝道。   平板上只能看见宁寒柯的侧脸。他的鼻梁高挺,嘴唇偏薄,眼睛望着电脑荧屏,有冷白的光打在他的脸上。   柯简劝不动人,只好认真地开始捋自己的事。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窗外的颜色由深到浅,只有贴着墙根的树枝还在微颤。   万籁俱寂。   宁寒柯并不会强硬地让她去睡觉、去休息,或者像霸道总裁那般道,不用工作了,以后我养你......   他反而用这种方式和她一起。就像他说的那般,以后我都陪着你。   他明白工作对于柯简的意义。   那是她热爱、深耕且自我实现的领域,他不想打着爱的名义去做剥夺她精神独立和经济独立的事情。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陪着她。   清晨五点,柯简已经过了最困的那个点,大脑反而无比清晰。   当最后一个标点落在了句尾,柯简忍不住地松了口气,往旁边看。她的平板连着电,立起的屏幕里,宁寒柯只点了一盏台灯,他在敲字,偶尔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宁寒柯似有所感,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工作完了吗?”   “嗯。”柯简温和地笑了笑。   “去睡觉吧。”宁寒柯道,“几点起?”   “八点。”柯简看了眼时间,还可以眯三个小时。她本来想关掉视频,但宁寒柯说就放那儿吧。   柯简应好,简单洗漱后就躺入了身后的床铺。屏幕里的人似乎也去休息了,只剩着一盏孤独却明亮的台灯。   7:55,柯简的手机闹钟响起,她揉了揉自己干涩红肿的眼眶。   抬眼的那个瞬间。   宁寒柯疲惫的不像话,却对她道:“早安。”   外面是金黄的阳光,有清脆的鸟鸣和行人的话语,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开始苏醒,或者,活着。   柯简第一次想到了永远。   作者有话说:   一些平淡温馨的相处啦。   后面的章节估计也不太多了,感谢看到这里的宝贝们! 第80章 坏骨   柯简7号上午还在跟维昂地产的相关负责人洽谈执行和解, 尽管谈判过程比较艰难,但总算初步达成了共识。下午她又跟同事跑了当地的水电主管部门,询问并确认了水电分户的问题。   忙碌奔走了整个白天, 工作总算有了阶段性的收尾。   “哎, 小柯,我们准备等会儿聚餐庆祝下, 你去吗?”温律师伸了个懒腰,“来这儿这么久, 终于到周末能到处逛逛了。”   柯简笑着摇了摇头, “不了温姐,我得回溪城一趟,有点事情。你们玩好。”   柯简连酒店的行李都来不及收拾, 只带上了手机和证件, 马不停蹄地就往机场赶。她几乎是擦着点儿, 直到飞机起飞了都还有一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差点儿就没赶上。   她将手机关机前,给老板发了条消息。她说,自己会在十点前到, 拜托他多等待会儿。   到溪城已经是晚上九点二十了, 机场的人很多, 柯简一时之间竟没打到车。   手机订单上显示她排在第29位,请她继续耐心等待。   柯简皱了皱眉, 不断地看向手表里的指针, 而宁寒柯的微信消息也同时发了过来。   August:【?】   August:【刚才给你打电话怎么关机了。】   柯简回道:   江上清风游:【跟同事在外面跑, 没带充电器】   江上清风游:【现在好了】   August:【嗯,晚饭吃的什么】   江上清风游:【酒店里的饭, 手机没电了就没照。】   宁寒柯似乎还有些不放心, 一个电话给她打过来。   “喂。”柯简那边的声音有些喧闹, 有人在讲话,有车流呼啸而过,“我跟同事要出去一趟,等会儿回去再跟你说可以吗?”她道。   “嗯,好。”宁寒柯主动将电话挂掉了。   宁寒柯将已经长胖几圈的小桃抱了起来,他掂量了下它的重量,忍不住地叹道:“你怎么这么能吃?都快吃成猪了。”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拿了冻干喂它。   小桃吃的十分愉快,甚至高兴地有些谄媚,粉嫩的舌尖舔了舔宁寒柯的手,冲他“喵喵”的叫着。   “啧。”宁寒柯道,又像想起了什么事,居然朝一只猫开始问道:“你说,你妈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得到我,就不珍惜是吧。”他轻呵了声。   手机上又是一些人给他发的消息,这次还是宁栀语,说祝小舅成功进入了晚婚的年纪,希望他继续加油努力。   他白天回家吃了顿饭,祁诗衣一直旁敲侧击,想问问他的感情状况。   她破天荒地提了一嘴,说朋友家有个不错的姑娘,跟他一样是英国留学过的,问他有没有兴趣去交个朋友。坐在一旁的父亲居然也跟着看他,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不用了。”宁寒柯道。   “只是认识一下,不是非要...”祁诗衣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他儿子道。   “我有女朋友了。”他垂下眼睛,用纸巾擦了擦嘴。   祁诗衣一向温柔美丽的脸露出了惊喜,她笑道:“是吗?怎么都没跟妈说。”   宁寒柯摇了下头,“还没在一起多久。”   “那又没什么,”祁诗衣莞尔,“你下次有机会可以带小姑娘来家里玩,妈妈还挺想见她的。”   她还朝旁边人使了使眼色,他爸用手握拳轻咳了下,“嗯,有机会的话。”   宁寒柯道:“她工作很忙,以后再说吧。”   祁诗衣又断断续续地问了些问题,宁寒柯避重就轻地回答她。祁诗衣听后越来越觉得心里有一种预感,在宁寒柯开车离开的时候,她还是问了。   “你女朋友...是不是高中的那个女同学?”   宁寒柯:“嗯。”   祁诗衣勉强地笑了笑,有些感慨:“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挺好的。”   -   屋漏恰逢连夜雨。柯简打到车已经是快十点了,车才开到一半,前窗被迎面的雨珠砸了个响亮。   光照中,夜雨仿佛成了一团团毛球,跟着车辆在城市道路上不断地滚动。   老板人很好,多等了她二十分钟,柯简一边接过盒子一边弯腰朝他道谢。她将衣服外套解开,把盒子捂好后在雨幕中奔跑,飞快地回到对面的出租车上。   离十二点还剩一个小时,应该能赶得上。   ......   宁寒柯看着钟表里指针滑到的11点,人有些疲倦,但更多的,是失落。   尽管他从不爱过生日,但记得和不记得,却是两码事。   柯简估计还在和同事忙工作,她事情那么多,这周还天天熬夜,整个人疲惫的不行。   宁寒柯开始自我批评:大老爷们,搞这么矫情,丢不丢人。   他走到阳台上,微微开了个窗口,冰凉的风刮在脸上,雨也飘了进来。他俯瞰着城市,暖黄的灯火朦胧又温和,有户人家没拉窗帘,一对夫妻相互依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温暖又平凡的样子。   发呆的那一刻,手机响了。   宁寒柯以为柯简回到了酒店,他接起来,“回去了吗?”   但没想到,对面的女生的声音像是在颤抖,“没,但那不重要。”   “我就是想问问你。”她笑道。   “嗯?”   “寿星,溪城的雨下的大吗?”   “......”   宁寒柯的背脊有电流窜过,他大脑像是转不动地回了句:“什么?”   “哎。”柯简叹了口气,“你家这儿是不是八百年没下过雨了,跟发疯了一样逮着我淋。”   “寿星,烟花好看吗?”   “我靠,你们这儿蚊子是不是八百年没见过活人了,跟发疯了一样逮着爷咬。”   “......”   宁寒柯都没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睡衣,他甚至都忘了带伞,整个人就往小区门口冲去。   柯简站在树下,整个人被淋得像只惨兮兮的落汤鸡,但在见到他的那刻却笑了出来,唇齿打颤:“我没带伞就算了,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捞了过去。   “等等等等...!”柯简用手拦他,“小心挤坏了......”   她的衣服里,盖着一个六寸大的盒子,盒子中央安然地躺着一个蛋糕。   “宁寒柯。”柯简笑道,发丝贴在柔软白皙的额头上,“生日快乐。”   雨珠砸在地面上,声音又闷又沉。冰冷的空气里,他俩被淋的落魄又滑稽,却有东西在沸腾、喧嚣。   宁寒柯牵着她回去,一路上竟奇怪地沉默着。   柯简站在门口,看着他用指纹解了门锁。   她将东西放下,正觉得自己滴着水不方便往里走,刚转头想说话,就被身后的人一把压在了玄关处。   宁寒柯吻的又凶又重,仿佛要将人拆吃入腹,柯简完全没了力气,身体忍不住地往下滑。   混着雨水的吻咸润又潮湿,仿佛盛夏田野里晃落的稻草,雷电在不远处蛰伏,云层翻滚,风雨欲来。   没开灯的夜里,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与心跳。   柯简实在换不过气来,她伸手推他,但人却纹丝不动,甚至抓过她的手扣着。柯简没有办法,只好咬了他一下。   宁寒柯轻“嘶”了声,将头埋入她颈肩缓了很久,这才放过了她。   只是刚打开灯,就看见小桃站在五米开外,睁着一双金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柯简:“......”   宁寒柯:“......”   柯简看了始作俑者一眼,羞惭又赌气地道:“我要回去了......”   宁寒柯拉过她的手,声音低哑:“你送个蛋糕就跑?也太敷衍了,好歹得等我吃完了。”   柯简低头解释道:“等会儿把你家弄脏了。”   宁寒柯这才回味过来两人还淌着雨水,他没怎么思考就朝她道:“你去洗个澡,等会儿别感冒了。”   柯简的头垂的更低了,她的声音很轻:“我没带...换洗衣服。”   宁寒柯从柯简给自己打的那通电话就开始头脑发胀,干什么都不经过脑子,此刻才后知后觉,她赶着来给自己过生日,什么都没收拾。   他轻呵了声,“等着。”   柯简看着宁寒柯手上的长袖卫衣和灰色风衣,她的脸烧红一片,脚步往后退,“我还是回家吧...”   “快去洗,少废话。”宁寒柯将人塞进了卫生间。   柯简捂着脸在镜子前思考了五分钟,这才开始慢吞吞地洗头洗澡。   贴身穿的衣服并没有被打湿,洗完后,她将卫衣套上,齐她膝盖上方的卫衣反而像个裙子。   风衣更是抵她小腿肚长。   柯简整理好了衣服,深呼吸了几口气,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宁寒柯也换了身深色居家服,他望过来,皱了皱眉:“怎么没吹头发?”   柯简摇了摇头:“我没看见吹风机。”   宁寒柯这才想起来,一楼卫生间没放吹风机,之前的那个被宁栀语带回学校了。   “过来。”宁寒柯将旁边对蛋糕虎视眈眈的小桃放进了猫笼,领着她去他房间拿。柯简站在宁寒柯房门前愣了会儿,垂眼道:“我在这儿等你吧。”   宁寒柯反应过来,轻嗤一笑,居高临下地睥她:“你在想什么?我又不会怎么你,要怎么你还等得到现在?”   “......”柯简的声音很低:“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怕你觉得私人领域被打扰。”   但宁寒柯直接把人扯了进去,“这什么私人领域,这就是你男、朋、友的房间而已。”   柯简被他按在懒人沙发上坐下,他手里拿过吹风机,柯简正想接过的时候,宁寒柯却下颚微扬,“坐着。”   热流源源不断地传来,像个卷状热云,不断地烘干她。   某一刻,柯简的耳朵似乎无意地被宁寒柯冰凉的指尖碰了下,她手指蜷缩,指甲划了划手心。   “怎么了?耳朵和脸这么红?”宁寒柯轻笑道。   柯简忍了忍,低声辩解:“因为你技术太差了,被烫的。”   “我技术差?”宁寒柯挑眉道,“我怎么觉得我服务还挺好的,你刚不挺享受的么。”   柯简:“......”   宁寒柯回味过来,自己好像...无意间说了句隐晦的荤.话。 第81章 坏骨   房间里的氛围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空气似乎凝滞地难以流动,俩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只听得见浅浅的呼吸声。   柯简垂头裹了裹外套, “下去吗?”   “嗯。”宁寒柯喉结轻滑, 难得没去牵她的手。   到了楼下,宁寒柯看柯简露出的一小段腿, 怕人感冒,于是将中央空调打开了。   小桃见终于有人了, 在猫笼里疯狂扑腾撒泼, 爪子不断地挠锁,朝人吹胡子瞪眼地发出抗议。柯简笑着将小桃抱了出来,安慰似的摸了摸它的头。   “宝宝, 你怎么长这么胖了?”柯简温声道, 拿起了它的一只爪子呼了呼。   宝...宝?   正在拆蛋糕盒子的宁寒柯动作一顿。倒是没想到, 他居然活的不如一只猫。   “这不挺瘦的么?”宁寒柯幽幽道。   “啊?”柯简不解。   “你见过这么瘦的猪吗?”   柯简:“......”   柯简用手捂了捂小桃的耳朵,故意跟宁寒柯作对般哄道:“我们不听他乱说,小桃是世界上最可爱的橘猫。”   宁寒柯冷笑了声, “最可爱的猪猫。”   柯简抱着小桃坐在沙发上, 用手揉它的头颈, 揉的它舒服地眼睛都眯了起来,喉咙里发出闷闷的仿佛打呼的声音。   柯简笑得更开心了, 拎起小桃亲了下它的额头。   宁寒柯:“......”   如果没记错的话, 今天是他过生日吧?   蛋糕总算被完整地拿了出来, 宁寒柯眼神凉悠悠地看着一人一猫坐在沙发上快乐玩耍,虽然表面上是被气笑了, 但其实心里有一种......   说不上来的温馨和舒服。   兴许是开了空调热的, 或者刚才小桃在柯简身上踩奶, 她外面那件风衣下面的几颗扣子都散开了,而柯简也没注意,只是抱过猫走了过来。   宁寒柯看了眼她光洁纤细的双腿,在黑色卫衣的色差对比下白皙的不可思议,他忍不住地移过目光。   一晚上的,第几次了......   柯简看见宁寒柯直接要上手切蛋糕,连忙将小桃放下,着急地拦道:“诶!等下,你还没许愿呢。”   柯简从一侧的塑料袋里找到蜡烛,问道:“有打火机吗?”   宁寒柯轻笑了声:“你当我几岁小孩儿?还许愿。”   但耐不住有人异常执着,他在茶几柜里翻翻找找,总算找了个能用的。   柯简将金色蜡烛点燃,房间的灯也起身关掉。此时手机的时间正好是11月7日23:59分,她将蛋糕往前捧。   那是个非常简约的蛋糕,表面没有任何水果或装饰,薄荷绿的底色,上面用粉色的英文字写着:   “Forever,August.”   柯简对他笑道:“男朋友,最后一分钟,许个愿吧。”   宁寒柯一直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里有一束跳跃的小火花。波涛汹涌的情绪藏入夜色,他没有闭眼,只是道:“许好了。”   “这么快?”   “嗯。”   “那快吹吧。”   宁寒柯将蜡烛吹灭,整个房间陷入安静的昏黑里,只听见窗外掀屋倒树的厉声呼啸,还有轰然坠地的滂沱雨落。   “你还没问我许的什么。”   柯简没开灯,本来想说许的愿说出来就不灵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宁寒柯的声音那么低沉,她温声顺着他的话问道:“许的什么?”   “我想知道,”他缓声道,“你以前...喜欢过我吗?”   柯简沉默了会儿。黑夜里,她的眼睫垂落,呼吸很轻:“嗯。”   “什么时候?”   柯简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朝他道:“从16岁,到现在。”   “不是喜欢过。”柯简在黑夜里寻他的眼睛,“是这么多年...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她知道,是时候坦白了。   “我从来、从来没有厌烦过你。”柯简想起以前的事,已经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个时候,陈家富的那件事,我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所以只想着把你往外推。”   “我当时以为,那会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因为......”柯简顿了顿,“我觉得,你应该值得更好的风景。”   “或者更自私地说,我没有任何把握能走到哪一步...如果是戛然而止的故事,那至少回忆起来也是美好的。”   “但说到底,我...其实是自卑。”   那个时候的柯简,虽然在别人的眼里冷静又理性,不会为世俗的眼光所困扰,只一心往自己规划好的道路上行进。   但只有她知道,并不是的。   她只是一个很平凡的人,一个会对庞大世界迷茫而惶恐的普通女生。   信任并践行了那么多年的事,比如相信正义一定会到来,比如人人都应该平等,比如努力一定会得到回报。   后来的事,逐渐开始磨损她的信念,思想也开始起皱。   原来坏人不一定得到惩罚,美好单纯的感情会受到阶级的考验,所谓“正义”也逐渐成为成功者的胜利品。   她理解不同人有各种身不由己的原因,但她依旧很愤怒。   更多的,是绝望。   祁诗衣温柔善意地对她道:“作为普通家境的女生,每个决定都会决定她的人生。”   而非简单粗暴地对她讲:“你和我儿子不登对。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能带给他什么?”   那天下午,她列出了一系列宁寒柯会喜欢她的理由。   新鲜、有趣、突然而至的兴致......   但那些都太不可靠了。   在时间的海里,被风吹得什么都不剩。   她只剩下最后一些维系自己可笑自尊的力量。   但宁寒柯的那些悄悄话,近乎抛弃自尊地来追问一个答案......让她又开始摇摆不定,如果,她勇敢一次呢。   “其实,我来找过你。”柯简道,“在你走的那天。”   宁寒柯抬头看她,没说话。   “但是,我妈妈去世了。她带着几乎毁掉她人生的男人,用非常极端的方式,成全了我和我妹妹。”   “我当时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可越是难过,就越觉得......”柯简的睫毛有些湿润,“我们不是一类人。”   她家境平凡、家庭破碎、人生风雨飘摇。   宁寒柯家境优越、家庭和睦、人生前途无量。   “尤其是,你说你要去英国的那天.....”柯简顿了顿,“我查过的。”   “我查过,我能不能也去看看外面的风景,跟你一起。有没有适合我的学校,有没有奖学金覆盖的学校,有没有短时间能够申请到的学校......”   “但是......”一滴眼泪从脸颊滑落,“太难了。”   七年前那个平凡却燥热的夏夜——   宁寒柯在机场里绝望地等待,执拗地不肯走,甚至还朝祁诗衣扬言道,他那也不去了,他就留在这儿。   而柯简也在医院过道里的凳子上麻木地坐了一夜,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拿出手机,将搜索记录和备忘录一一删去。   -   眼泪被温热的指腹擦去,宁寒柯将她抱入自己的怀里。   他的眼眶生涩又通红,心脏像是残缺了一角,疼的他摧心剖肝。   他记忆里的柯简一向冷静又节制,总是做着最正确的决定,什么负面情绪都不会影响她。可是如果是人,谁不会有脆弱而迷茫的时候。   他无望又痛苦地爱了她那么多年,她又何尝不是。   甚至她连主动查询他近况的勇气都没有。   他终于厘清这么多年自己眼里只看得见她的原因了——她清瘦的身躯里,藏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倔强灵魂,以及近乎悲壮美的人格。   她的生命仿佛是粗粝乱石下生长的枝丫,峭拔的脊背如万仞山峰垂直向下。   “但是,但是...”柯简笑了下,伸出双臂回抱他,“我觉得我现在就很好。”   “那天给你打电话,不全是因为得知你做的那些事,”柯简解释道,“而是我觉得,不管别人怎么样,怎么看,如果你还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你的话,我就应该尝试一次。”   “因为,我也很好。”   “嗯。”宁寒柯捧着她的脸,“你是全世界最好。”   他温柔缱绻地吻她的唇角,怜惜地像是对待世界上最昂贵的珍宝。   柯简也难得青涩地回应他。   说不清是从哪个时候,这个吻在浓厚的夜里变成了另一种滋味,两人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冰川下的火种被点燃,炙热的温度从皮肤肌理中渗出,不断地灼烧着彼此。   不知不觉,那件灰色外套也掉落在了地上。   柯简的腰侧被一阵凉意冰的瑟缩了下,她推了推覆在自己身前的人,气息急促:“等、等一下。”   宁寒柯眉眼间的情意未褪,但他强行忍了下来,脖颈处的青筋隐现。   是他太突然了。   正当他抽身而退的时候,柯简却起身环住了他,脑袋埋在他的肩颈,声音又轻又细:“别在这儿......”   宁寒柯的心脏停了一刻,心里的巨石轰隆一声从山崖滚落,他低哑道:“...你想清楚。”   “嗯。”   “你手还没好完。”宁寒柯说。   “那你......”柯简的声音闷在了他的肩膀,几乎都要听不见,“轻点儿。”   ·   柯简睁眼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快十点了,她没看见旁边的人。   甫一起身,浑身的酸痛让她倒吸了口气。昨夜的回忆倒灌,她第一个念头是想把自己藏起来。   尤其是当她看见床头柜前宁寒柯重新给她拿的衣服,这种想法就更加强烈了。   有没有什么消失术,或是哆啦A梦的任意门啊......   不不不。   这是我男朋友、我们是成年人、没违法。   给自己做了十分钟的心理建设,柯简这才慢吞吞地穿上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她的眼皮很沉,昨晚被人折腾到大半夜,又加上断断续续地在哭,所以明明是双眼皮却敛成了一道褶。   柯简刚艰难地下了两个台阶,就看见宁寒柯已经在喂小桃了。   “醒了?”他抬头问,过来抱她,“眼睛怎么了?”   “...被你打的。”柯简没好气地道。   “我昨晚打你了?”宁寒柯轻声一笑,随即挑点了点头,“好像也算吧。”   “......”柯简张嘴咬了他脖子一口。   她被放在了凳子上,宁寒柯道:“吃早饭吧。”   柯简被他示意去揭开一个锅盖盖着的餐盘,她刚拿起,蒸腾潮湿的白雾就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些馒头、红糖饼和紫薯发糕。   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清晰地晃动。   “以前小时候,不是很多人都在问‘你觉得幸福是什么吗?’,我当时就想,幸福啊——就是天天早饭能吃到发糕、馒头、红糖饼啊这些面制品。”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每次看见一屉刚做好的馒头包子出炉,蒸盖打开的那一瞬间,我就会感到很开心。”   “......”   柯简刚还有些害羞,现在的心情却像倒了满盆的甜水般在轻轻摇晃,丁零当啷地,都快溢出来。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和宁寒柯一起安静地吃着早饭。   某一刻,宁寒柯轻咳了下,声音低沉:“还疼吗?”   “......”柯简的甜水一下子旱住了,她状似轻松地道:“还行。”   “嗯。”宁寒柯点了点头,“下次就不疼了。”   柯简:“......”   所以任意门到底哪里有卖啊!!!   作者有话说:   被遗忘的小桃:我没惹。 第82章 坏骨   柯简吃完饭后, 跟旁边人道:“宁寒柯,我要回家一趟。”   宁寒柯:“嗯?”   柯简:“...回去换衣服。”   宁寒柯看见她穿着自己的T恤,套着宽松的褐色毛衣以及睡裤, 领口有些大, 衣袖与裤脚还挽着几叠,有种说不出的俊逸和松弛感。   他声音带着散漫的笑意:“这不挺好看的么?别客气, 我送你了。”   “......”柯简低声重复:“我、要、换、衣、服。”   行吧。   宁寒柯不可能让别人看到她这幅模样,所以把昨晚她换下的衣服丢洗衣机里洗了后又烘干了, 在出门前递给她。   柯简沉默了会儿。   既然早可以烘干, 干嘛又拿自己的衣服给她穿......   俩人出门后,柯简先去自家小区楼底的快递柜里领了个包裹,她拧开锁, 给宁寒柯找了双拖鞋。   “你要喝水吗?”柯简转过身, 问坐在沙发上的人。   宁寒柯:“嗯。”   她找个干净的杯子递给他, 又将饮水机的烧水键打开,“等我会儿。”   她重新拿了套衣服,进了卧室的卫生间。之前在宁寒柯家的时候她总有一种脑袋麻木的感觉, 现在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 大脑才逐渐清明过来。   哎。   昨晚她是不是太冲动了。   宁寒柯让她想清楚, 还劝她说自己的手没好,结果她......都没犹豫过。   就搞得自己真像陈灵珏说的逮着人那什么一样。   心里有种自己是个采花大盗而宁寒柯是个被迫娇花的形象, 但当她看见自己满身青紫和绯红交替的痕迹后, 这种羞愧感顿时消失殆尽。   “......”他是人吗?   尤其是那种酸痛感随着她换裤子的动作又蔓延开来, 柯简出房间门后神情有种说不出的羞愤。   “?”宁寒柯漫不经心地抬眼,“怎么了。”   从今天早上开始, 他整个人就是这幅愉悦又轻松的样子, 眉梢里都写着浅淡的笑意。   反正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 柯简直接拉了拉衣服领口,漏出一大片肌肤。   “你亲这么重干嘛?”她红着脸问道。   哦。   看来是要秋后算账了。   宁寒柯挑了挑眉,看着她红痕遍布的雪白肌肤喉结轻滚了下。   他轻呵出声,慢慢悠悠地开始脱衣服。   柯简:“......?”   宁寒柯完全没有一丝害臊,甚至称得上气定神闲,他掀起自己衣服的一角,将宽厚的裸背对着柯简。   “那你呢?”他道,“你挠这么重干嘛?”   “......”柯简看着他身上的抓痕,沉默了会儿。   “疼吗?”她走过去,有些歉疚,从茶几下面拿出了医药箱,想用酒精给他涂一下。   但宁寒柯毫不在意地将衣服放下,还顺道给她提了下衣领,“还成。”   看着柯简羞愧的脸色,他觉得自己得安慰下人,于是语气欠欠地道:“没事,我当你是对我的认可。”   对、我、的、认、可。   柯简心里的那口气一下子快提不上来了。半天后,她才挤出句:“宁寒柯,我以前觉得你还挺...”   “...正人君子的。”   宁寒柯将人揽在自己的腿上坐着,他捏了捏柯简的脸,轻笑道:“嗯,遇见你以后变异了。”   “不过你放心。”他缓了缓,“我只对你一个人...”   他贴着柯简的耳朵,几乎是用气音道:“下、流。”   “......”   -   柯简将快递盒子用剪刀拆开,宁寒柯看了眼:“你买的什么?”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柯简笑了笑。   那是一本像书一样的本子,外壳精致而厚重,上面用镂空的方式刻着“My August”,宁寒柯几乎是立刻明白了过来。   “送我的?”他道。   之前那个蛋糕因为一些意外被搁在餐桌上还没来得及吃,结果被小桃的爪子踩塌,奶油脚印糊了半个客厅。   但那并不是柯简想送他唯一的生日礼物。   “给。”柯简递给宁寒柯。   不是日记本,是相册,又或者是夹杂了相片与文字的手账。   宁寒柯从第一页开始往后翻——   开始的照片像素都偏低,也没有任何的构图,有些角度更是非常刁钻。但宁寒柯看着自己从高一的军训、运动会、生日会...同学的合拍、被人的偷拍、自己和柯简唯一的合照。   上面有话批注:   “最初的傲娇鬼,但却是那个在人海里发现我并领走我的人。”   “大概是个笨蛋吧,想偷偷玩手机结果点成了拍照,还没关闪光灯。”   “某寿星,唱歌好敷衍啊。但不昧良心地说,吹的口琴挺好听的QvQ”   “嗯,有点小帅,just有点。”   “这张好丑啊哈哈哈你那是什么眼神。”   “你说的,送我一颗球,看到啦。”   “16岁的我和你。16岁喜欢你的我和喜欢我的你。”   “......”   宁寒柯心里的滋味无法形容,只觉得滔天的海浪朝他盖过,心脏仿佛是一艘小船,在洪流里摇晃、掀翻、倾覆。   “感动了?”柯简偏头笑了笑,用手指戳他的手背,“后面还有,先别急。”   后面的照片明显画质更加清晰,但却几乎没有他的正脸。   是他之后读的学校的照片,一个私立高中和他在英国读的大学。   他没什么表情地出入校门,一个人走路,偶尔孤单影只地在操场上打篮球,安静地做题看书,一个人吃饭,和一些朋友说话......   而每一张照片的旁边,都贴着她自己的照片。   她一个人在走路,在图书馆认真学习,在辩论场上争锋相对,偶尔一个人吃饭,和朋友一起聚餐,在操场上跑步,在草丛边逗猫......   每一组对比,下面都会写,“离我们再次相遇还有7年哦,开心一点。”   “离我们再次相遇还有6年哦,努力努力再努力。”   “离我们再次相遇还有5年哦,积极锻炼快乐生活~”   .......   “哪儿来的照片?”宁寒柯看着相册问道,声音没什么起伏。   “有一些是翻的学校贴吧,表白墙什么的...后面的是找你同学要的。”柯简回答。   “哦。”他道。   这之后是一片空白,上面写着:   我们又相遇了,故事以后就在此展开吧。   ......   宁寒柯的眼眶干涩发红,他缓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但柯简却打断了他,“还有还有!最后一页!”   相册的最后一页,是一幅简笔画:   三只小猪在龇牙咧嘴地笑,下面有一排小字:   【四只猪疯狂对视。】   “呵。”宁寒柯笑了出来,声调却往下沉,“就这么喜欢我?”   柯简点了点头,珍重又开心:“对啊。就这么喜欢你。”   宁寒柯沉默地看她。   “男朋友,不会是感动地想哭了吧?”她故意装怪,笑的露出牙齿,“那等会儿我得给店家评论下,让他们以后把商品标语改成——‘男朋友收到这个礼物都感动哭了!’”   “......”宁寒柯捏了捏她的脸。   “说句感言吧,收到礼物有什么想法?”柯简将手握拳,作出一个话筒样,凑在宁寒柯的下巴。   宁寒柯:“感言就是...”他掀了掀眼皮,垂眼看她。   “想把你拉到床上再睡一觉。”   柯简:“......”   这是什么鬼感言!!!   宁寒柯想,如果非要说一句话,那就是......就这样了。   这辈子,他就这样了,再也没其他可能性了。 第83章 坏骨   年末的最后一个月, 柯简忙成了陀螺,被一条叫做“生活”的小皮鞭狠狠抽打。   她每天下班已经很晚了,但同样很忙的宁寒柯却还是坚持着每天来接她下班, 出差时也要让她跟自己报备行程。   总算迎来了个短暂的休息日, 正好宁寒柯那天也放假,但柯简要去接陈欣, 陪她去医院看一下经期失调的问题。   为了平衡某人的“怨念”,她前一天晚上提前结束了工作, 到启真科技去接宁寒柯下班。   “男朋友?”柯简笑了笑, 主动去牵他的手,“今天累了吗?”   宁寒柯的脸色说不上难看,但眉眼总带着点“我不太高兴”的味道, 他声音散漫, 下颚微扬:“还行。”   “我不是故意的...”柯简无奈地解释, “我真不知道你明天也放假,你昨天才告诉我。”   那是他突然放假吗。   那不是他好不容易腾出时间想跟她一起待一天。   虽然知道自己不占理,他也没想要剥夺柯简和她妹妹相处的时间, 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细微的不爽。   他每天能见到人的时间就那么一点儿, 柯简和他还会相继出差, 谈个恋爱跟异地网恋似的。   “哦。”他没什么表情,手却回握她, “吃晚饭了么?”   柯简笑着摇摇头, “但是我已经点了外卖。”   宁寒柯:“?”   柯简从包里拿出了件红色的小衣服, 连塑料外套都没拆,“我想去看看小桃, 我给它买了件新衣服。”   宁寒柯“呵”了声。   所以看小桃才是目的, 来接他只是其中的手段?   宁寒柯打开门, 将从骑手那儿接过的晚饭搁在餐桌上,而柯简已经径直地往猫爬架处走去了。   “宝宝,”柯简声音温柔的不像话,她将小桃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要不要穿新衣服呀?”   小桃已经成了个11斤的小胖墩。所谓“心宽体胖”,在猫界似乎也同样适用,所以小桃的性格越来越温和,会撒娇,会耍赖,尤其黏柯简。   穿了红衣服的小桃变成一团圆润的球,富态贵气又带着一点臃肿,非常可爱。   柯简陪它坐在地毯上,用手摸了摸它的背,又轻拍了拍它的屁股。猫咪靠近屁股的地方比较敏感,所以当人轻拍时,它后背的肌肉会紧缩,整个身体都会很舒服。   小桃高兴地尾巴都竖了起来,冲她不断“喵喵”地叫,还往柯简身上靠。   宁寒柯刚从厨房拿完碗筷出来,就看见那猫已经踩过柯简的肚子,还往她胸上拱......而柯简也毫不在意,甚至垂头笑着亲它。   宁寒柯拎过小桃的后颈,仿佛无情铁手般将它重新搁回了猫爬架上,完全无视它的抗议。   “它只是只猫。”宁寒柯朝柯简幽幽道。   “啊?”柯简脸色疑惑。   “你要做什么,”宁寒柯居高临下地看她,从嘴里缓缓吐出:“冲、我、来。”   柯简:“......”   说的像他很忍辱负重地在维护小桃的清白一样。   柯简起身拍了拍手,她想了想,不甘示弱地指了下那件可爱的小外套,“那你也要穿这种衣服?”   宁寒柯挑了挑眉,“也不是不行——”   “但你得先帮我脱吧?”他问道。   “.......”柯简:“我饿了,吃饭了。”   柯简坐在宁寒柯的对面安静地吃饭,某一刻,陈灵珏给她发了条微信。   宇宙第一美少女:【年末了,柯大律师你还好吗?我已经快死了!】   江上清风游:【怎么了?】   陈灵珏跟她说起了工作上的糟心事,聊了会儿,又觉得自己吐槽过了,所以问她在干什么,是不是也还在加班。   江上清风游:【没,我在吃晚饭】   宇宙第一美少女:【一个人?】   江上清风游:【和宁寒柯】   宇宙第一美少女:【这个点儿?】   江上清风游:【对】   陈灵珏一下子有种心领神会的感觉,她给柯简发了句:多吃点。   柯简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回道:好。   宇宙第一美少女:【要不然等会儿可能会没力气。】   江上清风游:【嗯?】   宇宙第一美少女:【加油!努力!doi要用力!】   柯简秒的将手机叩在桌上。   上次她住院的时候陈灵珏打电话慰问,期间聊到她跟宁寒柯的关系,柯简毫不否认地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   陈灵珏欣慰又八卦,直言不讳地道:“这下终于名正言顺了。”   柯简都不用听她说名正言顺什么了。她这辈子、甚至下辈子也修炼不到陈灵珏那种坦然自若、狂放不羁的程度。   “怎么了?”宁寒柯看她。   柯简摇了摇头,随意找了个话题:“刚陈灵珏跟我聊工作。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休假了可以去玩。”   “你想去哪?”宁寒柯问。   柯简:“都可以,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宁寒柯漆黑又清锐的眼睛看她,他缓声道:“你还欠我一次看雪。”   “什么时候是欠你了?”柯简笑。   ·   吃完饭又陪小桃玩了会儿,婆婆给柯简打电话,问她怎么还没到家,是今天又加班吗。   柯简回道,一会儿就回来了,别担心。   宁寒柯看着柯简勾起了鞋跟后站起来,他忍了忍,还是没能忍住地将人怼在墙上。柯简的脖子被他的手从后捏着,她被迫地扬起头,嘴唇微张。   漂亮的眼睛里全是他。   宁寒柯垂头吻了她好一会儿,声音低哑,在她耳边道:“...不想你走。”   但还是松开了她,青筋遍布的手蜷成了一个隐忍的弧度。   宁寒柯打开门的时候,柯简垂了垂眼。   她看着鞋尖,耳朵里传来了自己很轻的声音:“那我...得先打个电话。”   ·   清晨五点半,天际刚露出一点鱼肚白。柯简揉了揉眼睛,她有些渴,于是将扣在自己腰上的手给轻轻挪开,起床去接水喝。   喝完水后柯简放下杯子,站在楼梯处往下看,正想观察下小桃睡得怎么样时,她突然被人从后面单手捞了起来。   柯简“啊”了一声,一只毛绒拖鞋顺着脚尖掉到了地面。   宁寒柯用手掩住了她的声音,轻笑了声:“大清早的,别扰民。”   “...你怎么醒了?”柯简怕掉下去,只能侧身被迫伸手抱他。   “你一起身我就醒了。”宁寒柯没穿鞋,赤脚踩在瓷砖上,他将人放在了柔软的被子上。   “你什么时候去接你妹妹?”宁寒柯垂眼看她。   “中午12点。”柯简回道。她有些受不了宁寒柯那种侵略性的眼光,她偏了偏头,低声道:“再睡会儿吧。”   “好。”宁寒柯道,凑过去吻她的脖颈,手也顺着衣摆覆在了她柔软的地方。   柯简推了推他,声若蚊蝇:“宁寒柯,我说的是......静态的睡法。”   宁寒柯理直气壮地道:“哦?那是你自己没说清楚,不怪我理解错了。”   “...等、等下。”柯简往后退,用手抵住他的胸膛,“你不累吗?”   她满脸绯红,很恳切地劝道:“你可以休息会儿...…你休息会儿...…呃。”   宁寒柯喑哑的声音从上面飘下,似乎带着点儿不满,“还怎么休息?都休息二十几年了。”   “......”柯简趁他去床头柜拿东西的时候,整个人近乎本能地往角落里缩去,却被人握着脚腕拉了回来。   听见塑料袋被撕开的声音后,柯简闭眼,咬了口宁寒柯的肩膀。   ·   元旦前夕,两人总算是凑到了一起的假,虽然只有两天。   宁寒柯当机立断,准备自驾和柯简去一个很有名的藏区境内看雪,顺带看日出。   刚开始的城市道路,宁寒柯让柯简开。   很久没摸车的柯简犹豫道:“...我很久没开车了,技术有些生疏。”   “没事儿,我在旁边给你看着。”宁寒柯道。   柯简定了定心神,“行。”   柯简在驾校时遇见的是个非常严格的教练,科三上路练习的时候,总是被他以各种角度批评着。   打灯不及时、没提前做好踩刹车准备、没观察好路面情况......   他虽然没有用侮辱性的词汇,但那种近乎无语的表情,以及不断地追问她在想什么时......柯简觉得还是有些难受。   尽管她是拿了全满分的一次性过了考试,但她依旧觉得自己的车技很一般,甚至一直在想自己真的敢上高速吗?   人很难在一个充满怀疑的氛围里建立起强大的信心。   柯简刚开始开得很慢,车速才50多码,有些着急的车辆不住地在她后边按喇叭。她面上不显,只是不断地抿了抿唇。   “不急。”宁寒柯道,“别管他们。”   柯简点了点头,继续按自己的节奏开着。   有个人也许是路怒症,贴着他们的车从右边过来,降下车窗后朝他们骂了声:“我操!我就说,开这么好的车结果技术这么几把烂,真不愧是个女司机!”   话毕,还将车速提起,很快地超过了他们。   柯简虽然生气,但也并不想跟人吵架,更何况这很危险。但宁寒柯声音温和地朝柯简道,“你提下速,别怕,你男朋友还在这儿。”   柯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安稳,速度也提了上去。   某一刻,两辆车在红灯前并排。   宁寒柯将车窗缓缓降了下来,他单手摘掉了墨镜,锐利的眼睛冰箭似的往旁边人射去。   “傻逼,超车不能从右边超不知道?你想找死,老子不想陪你。”宁寒柯朝旁边的车主冷声道,“骂我女人,你算老几。”   说完,还朝他伸出了中指。   然后关上了窗。   柯简:“......”   她从来没有见过宁寒柯这么...恶劣的一面,但她居然有些脸红了。   右边的车主虽然满腔怒火,但看这个相貌非凡的男人满身矜贵,也知道他应该不是好惹的。他只好憋着,在红灯转绿的时候飞速起步,自以为恶狠狠地回望了他们一眼。   柯简:“...宁寒柯,你自己开车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宁寒柯:“哪样?”   柯简:“就是...这么凶。”   宁寒柯挑了挑眉:“不是。”   “一般没有人会故意找骂。”他道。   柯简:“哦。”   “你别管他们,这些男的自己技术垃圾的要死还看不惯别人。”宁寒柯道,“他们就爱对别人指指点点,好像就能找到什么自信了一样,其实还是傻逼。”   “而且这种傻逼,最容易开情绪车。他们赶着投胎,我们可不是。”宁寒柯点开了车载音响,“我们是去旅行的。”   车厢里开始播放起轻松的音乐,柯简满腔负面的情绪一扫而过。   他们是去旅行的。   作者有话说:   宁大少爷开始变骚起来了()   加油、努力、拉屎要用力。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过那个爱心厕所的视频,哈哈哈哈因为巨好笑所以某柿改编了下。 正文大概还有两三章的样子啦~   感谢大家。 第84章 坏骨   出了环路之后, 宁寒柯就和柯简换了回来。   下了高速,他们沿着国道行驶,一路上有不少的私家车同他们一道出行。   柯简全程都没睡, 和宁寒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窗外的风景也让人完全不舍得闭眼。   随着纬度变高,气温不断降低, 景致也从盆地变成了丘陵,低山变成了高山, 远处连绵的黑瓦房也变成了伫立的古碉楼。   植被刚开始覆着轻薄的雪, 远远看去,像是罩着一层朦胧的白雾,但翠绿的颜色却让人的视觉都变得清澈起来。   温润, 平静, 植物在凛冽的空气里被沿路的车流刮得纠缠不休。   宁寒柯已经开了快四个小时的车了, 柯简见不远处有个服务区,温声对他道:“休息会儿吧?”   “行。”他道。   俩人简单的吃了个便饭,宁寒柯又去给车加了点油, 等他刚付完钱, 转身就看见柯简手里拿了根绵软的小熊围巾。   说围巾可能不合适, 那更像一个帽子、围巾和手套的合体。   “刚才我看见那个饰品店里有卖,”柯简笑道, “感觉好可爱啊。”   “嗯。”宁寒柯道:“你要戴?”   柯简指了指自己头上的针织帽子, “我已经有了啊。”   那就是买来玩或者带给她妹妹的吧, 宁寒柯想。   “我是给你买的。”柯简宣布答案。   “......”宁寒柯眼皮一跳,“我没听清, 你再说一遍?”   柯简笑着走过来, 她踮起脚尖用手勾了勾宁寒柯的脖子, 把他往下带,然后非常强硬地将小熊围巾给他怼到头上。   “真好看。”柯简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   宁寒柯黑着脸俯看她,等她欣赏了几秒,立刻就将脑袋上的倒霉帽子摘了下来。   柯简还想掏出手机给他拍两张,结果这偶像包袱十万吨的大少爷不乐意,说要走了,要不然等会儿赶不上时间。   “宁寒柯,你再戴会儿呗。”柯简好语气地商量道,“要是你不想被别人看见,等会儿开车的时候戴可以吗?”   宁寒柯:“......”   这他妈是开不开车的问题吗。   这他妈是他一个大老爷们戴这种东西很违和很奇怪好吗?   但柯简今天仿佛是铁了心般的非要让他戴这玩意儿,用手搂他的手臂,用脑袋蹭他的胸膛,帽子上那毛球摇得跟个地钻子似的。   宁寒柯将人拉开了点儿,正想跟她讲道理,柯简直接亲了口他冷硬的下颚线,她笑道:“戴给我看,好吗?”   “......”操。戴个帽子又死不了人,再被她这样搞下去可能才会死。   两者相较取其轻,宁寒柯面无表情地将帽子戴上,说戴可能不合适,那动作更像是胡乱扯了下。   等到旁边人落座,甚至掏出手机连续地拍了好几张,宁寒柯偏过头看她,眼尾稍斜,语气没什么情绪:“满意了?”   柯简笑得不行,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宁寒柯,你真的好可爱啊。”   “......”宁寒柯听见这句夸奖后脸色更臭了。   柯简凑过去,趁着还没出发,她给一脸苦大仇深的驾驶人理了理围巾,轻笑道:“不管怎么样,我男朋友全世界第一好看。”   好看?宁寒柯思考了下,她说的可爱是好看,但好看不也就是帅?   所以,她的意思是想说自己全世界第一帅。   那没毛病了。   宁寒柯又开始神色如常地开车。   -   到达神木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2点半了,宁寒柯将车停好后,和柯简一起开始往景区走。   此时阳光正盛,金黄的光线透过厚厚的云层,直直地从各个方向投在披着雪衣的密林中。   左边是昨夜的积雪,堆满了山坡,有活泼的小孩直冲冲地往上面爬,笑着滚落了一身的雪。右边是不断向上延伸的崎岖斜坡,枝繁叶茂的高挺红杉遮天蔽日,偶尔在冻土里伸展出盘根错节的树根。   宁寒柯牵着柯简的手走在青石台阶上,两人往上攀登。   栏杆处的彩色经幡在阳光里翻滚。   “宁寒柯,你看经幡有几种颜色?你猜是分别代表什么?”柯简露出来的鼻尖都被冻红了,像只兔子一样,但整个人都很兴奋。   宁寒柯往一旁看,蓝、白、红、绿、黄。   他随口猜道:“蓝是天空,白是雪,红是太阳,绿是树,黄是土地?”   柯简笑了笑:“差不多。但白是白云,不是雪。绿色有说是树林,也有的说是溪流的。这五种颜色,大概是与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相对应的。”   柯简的声音很轻柔,“经幡上印有佛经,对那些信徒来说,当风吹过一次经幡时,就相当于将上面的经文都念过了一遍,他们觉得,风会替他们向神传达愿望。”   宁寒柯点了点头,将那些经幡又仔细地看了看。   柯简又跟他聊起了沿路人为叠起的小石堆,以及一些岩石石缝里立着的断树枝,还有蓝绿色湖泊里的藻类植物。   他以前对有些风景看过也就看过了,除了非常震撼人心的,几乎什么都没在脑海里留存过。   但现在不一样。   柯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像用雪擦过的天空一般,他觉得那些东西突然变清晰了起来。   原来是这个样子。   原来是这个意思。   柯简和宁寒柯爬到了流星坡,又走过了高山草甸,最上面的终点是钙化流池。   宁寒柯看了眼时间,他想了想,还是对柯简道:“我们6点前得出去,现在应该爬不上顶了。”   柯简倒也没多遗憾,毕竟沿途的风景已经够他们回味很久了。   她笑着点了下头,指着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另一条路:“那我们走这边回去?”   “好。”宁寒柯牵着她,往另一条大道上走。   这条算是整个神木岭的大道,有一些运载物资的车辆从下往上费劲地开着,两人靠着边走。   某个时刻,柯简松开了宁寒柯的手,她看见一条从侧峰垂落下来的小溪流,穿过了薄薄的冰层,在暖融融的阳光下仿佛泛着流动的光。   柯简用指尖碰了碰,整个人被冰的一颤,她轻“嘶”了声。   宁寒柯略微皱眉:“别碰了,等会儿手被冻伤了。”   之前柯简堆雪人把手套打湿了,现在赤着手被冷风刮得又僵又红,而她见什么有趣的都想碰一碰,甚至刚还捏了坨冰在手里玩。   柯简也说不清自己哪来的孩子心性,或者是宁寒柯一路上让她别这样那样,她突然就想使坏,从雪山脚下用手掬了一捧厚厚的雪,全部往宁寒柯的脸上洒去。   “天女散花——”   柯简想起了儿时的游戏,将这可耻又好笑的台词念了出来,念完自己都在笑。   宁寒柯用手臂随意地擦了擦,有一些未落的雪还挂在他浓密的眉毛和睫毛上,他冷笑了声:“不听劝是吧?天女?”   他大步走过来,就要逮人。   柯简一急,转身就跑。   但大道的雪被车轮压过,又被人不断踩过,已经形成了冰层,柯简跑路中突然“咚”的一声直愣地摔地上了。   宁寒柯跑过来,将她扶起来,着急地问:“有没有摔倒哪?手有没有扭到?”   柯简笑着摇了摇头,她拍了拍屁股,“穿得厚,没事儿。”   宁寒柯紧蹙眉头:“上来,我背你。”   柯简摆了摆手:“不至于吧。你背着包还怎么背我?我自己能走的。”   宁寒柯只好牵着她的左手,带着她一起下山。   但柯简就跟中了邪似的,走了十分钟,滑了三四次,要不是宁寒柯拉着她的手,她肯定不知道要摔多少个屁股墩。   “看不出来,”柯简笑道,抬了抬鞋尖,“这还是一双溜冰鞋。”   前后的游客也有摔的,有个甚至拽着旁边人一起摔。   柯简听见他们“哎哟”的声音,虽然不太道德但还是笑了出来,“看来他们的溜冰鞋比我的还滑。”   宁寒柯看人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他声音低沉道:“你不要我背你是吧?”   “我自己能走的。”柯简坚持道。   “行。”宁寒柯松开手,微微挑眉:“那你等会儿摔哪儿了我就帮你揉哪儿。”   柯简:“......”   “反正我又不是没帮你揉过屁股是吧?”宁寒柯冷笑道。   哪能一样吗?!   现在是青天白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下!   柯简红着脸瞪他。沉默了两秒,她伸手,声音闷闷的:“宁寒柯。背我——”   柯简背包,宁寒柯背人,他们慢吞吞地沿着公路走了下去。   说来奇怪,柯简明明和自己最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还是害羞的不行。   而他大概也有点变态。有时候把人弄疼了,越看她哭却越想欺负她,她越害羞就越想把人弄崩溃。   “我重吗?”柯简将手挂在他脖子上,低声问道。   “你浑身几两肉自己不清楚?”宁寒柯回她。   “已经胖6斤了。”柯简默默心道,被你当猪一样喂出来的。   “有110?”   柯简想了想,“有。”   “加上包的重量是吧?”宁寒柯轻嗤了声。   “......”被抢了台词的柯简将脑袋埋在了他的肩窝。   -   晚上他们本来想连夜赶路去隔壁的雾台山看日出。但从下了神木岭后,柯简的脸色就有些冷白。   刚开始还不觉得,但宁寒柯碰到她手的时候就觉得她似乎浑身冰凉。   “怎么了?”宁寒柯问。   柯简摇了摇头,她经期刚走,身体防御力不太强,所以可能是下午被冻到了。   “我们找家酒店休息一下。”宁寒柯碰了碰她的额头,幸好还没有发烧。   “没事的。”柯简道,“不是说还要看日出吗?”   “日出下次还可以看。”宁寒柯直接搜索最近的酒店在哪,但查了半天发现离自己现在的位置都很远,开车起码也得好几个小时。   “但能和你看的每一次日出都很珍贵。”柯简笑了笑,“我想去看。而且,明天会是好天气的。”   宁寒柯揉了揉她的头。   “那我们去附近的地方先休息会儿,早上早点出发去看日出?”宁寒柯退了一步。   柯简点了点头,“好。”   附近没有酒店,只有一些简单的藏寨。   但因为在高原所以设施设备都很落后,连空调都没有,只有简单的电热毯,热水器也没有,喝水都要自己烧。   到了七点的时候,整座山似乎都不可思议般地静了下来,万物都开始陷入沉睡。   柯简和宁寒柯去的晚,已经没什么房了,有也只是很小的单人间。   那床大概就只比学校宿舍的宽了不到20cm,窄的离谱,所以他们订了两间,还在不同楼层。   宁寒柯将东西放下后,抱着坐在床边没什么精神的柯简道:“想吃什么,我去外面买点?”   柯简的声音很轻:“我跟你一起。”   俩人刚走到外面,刀割似的冷风卷过来,还裹着小雪,柯简偏头轻咳了下。   宁寒柯蹙眉道:“算了,别出去了。”   这家藏寨一楼在卖烤串,宁寒柯觉得柯简更应该喝点粥,但老板说这个点整个寨子的店基本都关门了,根本不可能有卖的。   宁寒柯问:“有面条吗?”   老板指了指:“有啊,但只有挂面了,那厨房可以借你煮。”   宁寒柯让柯简去餐桌那边坐着,等他一会儿,柯简想起身时被他按住,他捏了捏柯简的脸:“听你男朋友的话。”   柯简浑身发冷,尤其是脚,被冻得快没知觉了,整个人僵硬又冰凉。   这厨房实在谈不上干净,宁寒柯皱眉,看着那些油腻的厨具有些反胃。但他也只是继续走进去,用洗涤精就着冷水洗了三遍锅和碗筷,这才开始烧起了水。   “帅哥,有洁癖啊?”旁边有个女生拿着盘烤串,笑着问道。   宁寒柯抬眼看她。那算的上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女生,而且很知道怎么放大自己的美,眼神勾人,声音甜腻,喷了香水,这么冷的天还穿着裙子。   “还行。”宁寒柯道。   “哎。”那女生凑过来,“你是要煮什么东西吗?那也太慢了,不如我请你吃烧烤吧?”   宁寒柯摇了摇头,微微侧身:“谢了,但我得给我女朋友煮面。”   “哦——”那女生还只是笑,“你对你女朋友真好啊。”   宁寒柯没什么交谈的欲望,只是淡淡地“嗯”了声。他记得自己车里备着药,等会儿吃完饭了去拿点儿。   煮完了两碗面,宁寒柯端了出去。   但没想到桌上却已经放了一盘刚烤好还冒着热气的烧烤。   柯简解释道:“右边那个漂亮小姐姐非要给的,我想付钱来着,但她不让。”   宁寒柯嗯了声,“先吃饭。”   柯简点了点头,安静地吞咽面条。宁寒柯没放什么多的调料,但难得清淡入口,柯简吃着感觉四肢都微微暖和了起来。   “你不吃点儿吗?”柯简指了指那盘烧烤,“等下凉了。”   “不是很想吃。”宁寒柯道。   “但是...不太好吧。”柯简轻声道,“他们还在那边坐着呢。”   宁寒柯抬手随意地拣了几串吃了。   “你坐这儿等我一下,我去车里拿点儿东西。”宁寒柯道,将碗筷端进厨房里洗了。   宁寒柯从车里取了药,他刚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之前那女生正坐在柯简对面,还跟她很热情地交谈。   宁寒柯看出柯简已经有些疲倦了,但还是很认真很礼貌地听着别人说话,时不时笑着应两句。   “诶,你男朋友回来了。”那女生笑着看向宁寒柯。   柯简偏头,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上的雪,“冷吗?”她温声问道。   “不冷。”宁寒柯将手里的盒子拆开,“喝点儿药回去睡觉吗?”   “你生病啦?”那女生漂亮的脸孔上露出轻微的惊讶,“刚都没看出来。”   柯简笑了笑:“没有,就是有点儿感冒,没事的。”   “我还说想邀请你们跟我们一起玩会儿,”那女生指了指那边的一群人,“我和我男朋友还有其他几对还说凑一起打会儿牌呢,这边晚上的娱乐生活太无聊了。”   宁寒柯抬眼看她,“谢了,但她身体不舒服,我们就先回房间了。”   “对了。”他道,拿起了手机,“刚才那份烧烤我把钱转你吧?没道理让你请我们。”   “怎么没道理?”那女生笑着反问,人已经往右边那群人走过去了,“这不都是缘分嘛。”   柯简喝了冲剂后,坐在铺有电热毯的床上盖上了被子,宁寒柯又烧了一壶水,倒在保温杯里。   他坐在床侧,摸了摸她的额头,声音很低:“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柯简摇了摇头,她靠在宁寒柯的肩上,难得有些想笑:“感觉自己变矫情了,一点小感冒搞得跟得重病一样。”   宁寒柯捏了下她的后颈,“好好说话。”   柯简轻声道,“大概就是,以前怎么糙都没关系,也没觉得有什么,但现在你陪着我,就会让我变得很容易......依赖。”   宁寒柯挑了挑眉:“这不废话么。”   他将柯简的手塞回被子里,“你男朋友乐意让你依赖。你要是哪天真不需要我了,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要把我踹了。”   柯简抬眼瞪他。   “好了,”宁寒柯帮她把羽绒服外套的拉链拉下来,“躺下休息会儿?”   柯简应好,“你回去睡觉吧?”   宁寒柯给她掖了掖被角,“不急。”   晚上的藏区非常冷,空气仿佛都凝成冰,森森冒冷气。柯简又坐了起来,态度很坚决:“你回去睡觉,不然我也不睡。”   宁寒柯无奈道:“行。水给你放床头了,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他掩上门的时候回头道:“好好休息,明天我四点半来,我们去看日出。”   “好。”   -   宁寒柯回了三楼的房间,他打开了电热毯,简单地洗漱后刚准备躺下时,突然有人敲了敲他的门。   宁寒柯起身,声音很冷:“谁?”   但没人吭声。   宁寒柯的眼皮微敛,锐利地望着门缝的光:“不说话就滚远点儿。”   “这么凶啊。”外面的女生在笑,“你女朋友不是休息了吗,我只是想邀请你跟我们一起玩会儿。”   宁寒柯的脸色很难看:“没兴趣。”   “哎,别这么不解风情嘛。”那女生语气轻佻发腻,“这不是欠我一顿烧烤嘛,怎么,还没过几个小时就开始翻脸不认账了?”   宁寒柯将衣服穿上,“刷”地将门打开。   他的脸色冰冷,左手拿着手机,一个废字都不愿意多说:“收款码。”   那女生却还是笑,“不用打钱。”   她从头到尾地扫过宁寒柯,勾了勾眼波,暗示性地朝他道:“我是自愿的。”   宁寒柯抬手就要关门,却被那女生察觉到,伸出手卡在门缝间。   “你女朋友又不知道。”她笑道,“而且,她那么寡淡,应该很无聊吧?”   宁寒柯没关上门,那女生继续道,“我比她长得好看,身材比她好,最重要的是......”   她从门缝间寻觅宁寒柯的眼睛,声音柔媚又自信:“技术也比她好。”   宁寒柯冷笑了声,“你跟她比?”   “你也配?”   那女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但又的确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她手指扒着门槛道:“我又不要你负责,大家都是成年人,各取所需而已。”   “或者,要是你女朋友愿意,我也可以把我男朋友让她啊,我男朋友也不错的。”那女生耸了耸肩,“他刚还说,他挺喜欢你女朋友那种清纯款的。”   宁寒柯不是没听过“换.妻”的说法,但没想到居然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他被恶心的不行,再也不留情面地将她的手扒下,砰的将门关上。   “滚。”他道,“我不想动手。”   那女生用鞋尖踹了踹门,骂了两句走了。   宁寒柯在床边坐了会儿,一想到柯简一个人在那房间里睡,他就心慌。   索性回到了二楼,在门外给柯简发消息。   August:【睡着了吗?】   但没人回。   宁寒柯就站在门外,安静地翻阅着今天白天的相册。几乎都是柯简,爬坡的她、站在冰川下的她、堆雪人的她、鼻尖被冻得通红的她......   柯简睡得迷迷糊糊时睁了睁眼,她喉咙有些干,起身喝水。   顺道想看眼时间,估算下离早上4点半还剩多久,但没想到十五分钟前宁寒柯给自己发了条微信。   柯简回道:刚醒,怎么了。   宁寒柯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   柯简:“怎么了?”   宁寒柯的声音很冰:“想你了。我想见你。”   柯简笑了笑:“现在?”   宁寒柯:“嗯。”   柯简:“好。那我开视频?”   敲门声突然响起,视频里的人垂眼道:“衣服穿厚点儿。”   柯简握着比她更冰的手,难得朝宁寒柯发了脾气:“你干嘛啊你?站在外面挨冻很好玩是吗?”   说着说着,眼底泛起晶莹的水光,她继续咄咄逼人:“你干嘛不回去睡觉啊?要是想见我你给我打电话说不行吗?非要站在外面当门神吗?要是我睡着了没看到你准备待到什么时候?等到被冻傻吗?”   宁寒柯的喉结滑了滑,“柯...”   “别叫我!”柯简打断他,“你给我回去睡觉!你现在不许叫我!”   “我...”宁寒柯有些想笑,他很难看到这样鲜活又怒气满满的柯简,像个不讲道理只管自己撒泼的小女孩。柯简见他勾起唇角,更生气了,伸手将人往外推。   “好了。”宁寒柯回身抱住她,“我错了行不行?”   “我就是...不想跟你分开。”他低声道。   “刚才那女的敲我门,说了些很恶心的话,我怕你一个人待着不安全,所以在外面等着。”宁寒柯缓声道,“别生气了,行么?”   柯简眼睛通红地看向他。   其实宁寒柯本不用告诉她的,反正两人明天一早就走,但他不想瞒着柯简。   “过来。”柯简将宁寒柯按在床边,“那就睡觉吧。”   宁寒柯挑了挑眉,看向她。   “反正你说的......我浑身没有二两肉,挤不到你的。”柯简闷声解释。   -   宁寒柯将人抱在怀里,他回味了下刚才柯简生气的模样,实在觉得新鲜又好笑。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生起气来还挺凶的?”他低声道。   “是吗?”柯简回想了下。   是有点吧,好像只顾着自己说话,根本不想听宁寒柯解释。   宁寒柯捏了捏她的脸,“别叫我!你给我回去睡觉!你现在不许叫我!”他学着柯简说话。   柯简有些恼羞成怒,她转了转身,背对着宁寒柯。   宁寒柯轻呵了声,“不听我解释就骂我,现在还给你男朋友脸色看了?”   柯简继续闷声不说话,还往边上挪了挪。   宁寒柯将人捞过来,翻身覆过她。   “不出声儿是吧?”他用手箍住她的肩,“那你等会儿有本事别出声。”   柯简被吻的意乱神迷,她推了推宁寒柯,“别......”   “又不哑巴了?”宁寒柯笑了下,“别什么?别亲你、别抱你还是别...”   他在柯简耳边说了句很轻的话。   柯简面红耳赤地咬他脖子,手脚并用地想挣出他的禁锢,宁寒柯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沙哑,“别瞎动!”   柯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黑夜里睁着眼睛看他。   “好、好、睡、觉。”宁寒柯忍了忍,挪了挪身,让柯简睡在另一半床上。   他只是伸手环了环她的腰,语气疲惫又无奈:“病号,别折腾我了。”   ·   某一刻,柯简从睡梦中醒来,她看见窗外下着密实的大雪,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沉默而热烈。   她刚动了一下,就被人抱得更紧了些,两人肌肤相贴。   柯简觉得,那将是她记忆里最平静又温暖的时刻。   作者有话说:   大肥章,写的作者腰都快断了。   哭唧唧= = 第85章 坏骨【正文完】   手机闹钟蓦地响起, 柯简正准备伸手摸枕头底,但声音已经断掉了。   “4点半了吗?”她问道。   “嗯。”宁寒柯的声音很低沉,他用鼻尖蹭了蹭柯简细腻的后颈, “感觉好点儿没?”   “睡了一觉感觉好多了。”柯简温声回答, “那我们现在起床收拾东西吧?”   宁寒柯掀开了被子一角,又很快盖上, “你再睡会儿,我收拾好了叫你。”   “不用了。”柯简也跟着他起身, 笑道:“我不困, 我现在精神很好。”   宁寒柯轻啧了声,“你在暗示我?”   柯简迷惑:“什么?”   宁寒柯一边慢条斯理地穿衣服,一边悠悠哉哉地垂眼看她:“你不就是想说, 以后你不舒服了, 我抱着你睡一觉你就会变好么。”   “......”柯简低声吐槽:“你这理解能力, 怪不得当年语文没考及格。”   宁寒柯冷笑了下,抢走了她正准备套头穿的奶白色毛衣。   他把人重新塞进被子里,“我当年语文没考及格是因为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柯简想了想道:“是因为...老师题没出好?”   “......”宁寒柯捏了捏她的脸, “还不是因为你跟我闹别捏。不理我, 不跟我说话, 遇见我掉头就走。”   他说着说着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郁闷烦躁的时期,倒也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了, 自己还这么记仇。   “你倒好, ”他冷笑了声, “毫不受影响,考得比谁都好。挺行啊, 我都没发现我女朋友这么拎得清, 一点儿都不受干扰。”   柯简有些想笑, 明知说出这句话后果不太好,但还是说了:“要是我当时不跟你闹别扭,你就可以考好了吗?”   “......”宁寒柯沉默了两秒,但很快就一脸神色如常。   以前没办法治她,现在他还顾忌什么?   他将柯简的衣服挂在手臂上,“想起床是吧?”   柯简点了点头。   “呵,也行。”宁寒柯垂眼看她,“这样,你求我,求我我就把衣服给你,不然你今天就别想起床。”   “......”柯简:“你现在的这种行径,跟挟天子以令诸侯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宁寒柯很干脆地回她,“所以你要不要起?”   柯简在宁寒柯的注视下闭上眼,她慢吞吞又气鼓鼓地道:“求...你...”   宁寒柯垂头轻笑了下,柯简那挤出来的两个字像要她半条命一样,但他却不满于此:“没说完,你得加个前缀。”   柯简睁眼,“什么前缀?”   宁寒柯凑在她耳边道:“你得加个称呼......”   话毕,柯简整个脸都红了,她瞪了瞪一派闲适的宁寒柯,手指捏着被子的边沿,嘴唇紧闭着。   “不说是吧?”宁寒柯起身,挟着“人质”往门口走,“不说我就先回房间去收拾东西了。”   “等等...!”见他真的要出去,柯简有些着急地喊道。   宁寒柯转过头来看她。   柯简的下半张脸隐没在被子里,声音轻的不行,还有些闷,但在安静的空间里却又清晰的过分,她道:“哥哥......求你......”   说完后,羞耻地用被子将整张脸都捂住了。   宁寒柯先是浑身一颤,后背仿佛被电流给穿透了,整个人酥麻的近乎僵硬。他很快反应过来,走到床前去拉她的被子。   柯简负气地偏过头,不看他。   宁寒柯哑然失笑,将人抱起来,“行了,不欺负你了。”   话是这么说。   但当他拿过她的毛衣和外套时,声音又欠的不行:“来,哥哥帮你穿衣服。”   柯简:“......”   -   凌晨五点,两人收拾好东西准备退房。   宁寒柯摸了下喉结旁的一个新鲜的牙印,声音散漫地朝旁边人问道:“这么喜欢咬我?没看出来,我女朋友牙挺利啊。”   “...疼吗?”柯简偏头看他,语气放缓了些。   “就你这点儿挠痒痒的劲儿。”宁寒柯轻嗤,“要不你再重新咬一个?我怕别人看不出来。”   “算了。”柯简闷声道,别人都看得出来那得多疼。   “你不重新使劲咬个,那别人会不知道。”宁寒柯慢悠悠地道。   “?”柯简低声道:“我不家暴。”   宁寒柯被她的话逗乐了,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脸,“没说这个。我是说,别人会看不出来,本人已经名、草、有、主。”   “或者,你不家暴。”宁寒柯恶意地顿了顿,“给我亲一个也行。”   亲一个,那不就是种草莓吗......   柯简想了想,自己一直被宁寒柯逗的团团转,她胜负欲一下子就上来了:“古代有种刑法,叫做墨刑,或者黥面。”   “?”   “就是在脸上刻字。”柯简从兜里掏出了只口红,“男朋友,你看你这么受欢迎,我不得不想想办法。”   她踮起脚尖,左手捏了捏宁寒柯的下颚,这个动作带着些挑衅意味。   宁寒柯倒也不慌,眼皮敛着好整以暇地道,“写啊。你最好在我脸上写满:‘此人归柯简所有’。”   那可能,写不太下。   柯简端详着他的脸好一阵,还是没能下去手,但又不能前功尽弃,所以...口红抵在了宁寒柯的喉结旁。   宁寒柯垂眼看她。   柯简在宁寒柯的喉结滑动时,硬着头皮画了个...爱心。   “画好了,这是我的专属印记。”柯简弯唇,将口红收入兜里,“以后,你就归我所有了。”   “行。不过呢,老师以前教我们,”宁寒柯伸手固定住柯简的后颈,他扯松她的围巾,“做人要礼尚往来。”   “......”   ·   宁寒柯顺着崎岖的山路不断地往前开,远光灯在山谷里仿佛一轮银白的巨日,不断地撕开着黑夜的口子。   光线之外,或是荒芜一片,或是悬崖峭壁。   柯简坐在副驾,看着这恶劣险峻的路况,也不禁为他捏把汗。但她面上不显,甚至声音轻松地对宁寒柯道:“听说雾台山还可以坐缆车,我们可以到时候去看看。”   “好。”   宁寒柯其实在国外开过比这还恶劣还危险的山路,也是这样贴着悬崖,动不动就是180度的连续急转弯,路上说不一定还会突然窜出一两只野生动物。   而那个时候他并没丝毫紧张,甚至有种莫大的刺激和快感。   但现在不一样。   他害怕了,他不应该这个点带着柯简走这么险的路。   宁寒柯脊背挺直,肩部下沉,精力高度集中,锐利的视线不断向前。他没告诉柯简,当他终于开到目的地的时候,整个人的后背都有些湿了。   长长地舒了口气后,宁寒柯的声音松下来:“走吧。”   “你先喝口水。”柯简将保温杯的杯子打开,递给他。   到达雾台山腰已经是6点半了,天色已经微微放亮,但依旧十分黯淡。   柯简拉着宁寒柯的手,两人往山顶处攀登。   “好美啊!”柯简刚说完,温热的气息就在空气里变成白雾,又迅速被冷风吹散,“我好久没看见过这么多星星了!”   宁寒柯也随着她抬头。   满天星斗。   月亮如银盘般的挂在右上空,或明亮或微黯的星星布满了整个天空,银河一般瑰丽而灿烂。那一刻,人会不自觉地惊讶于大自然的神奇与魅力,而感叹自身的渺小。   宁寒柯:“要照吗?”   怕手机的像素达不到,他从背包里拿出了单反,递给柯简。   柯简捧着单反,不断地找着最好的角度,将这美妙的一刻记录下来。   她在拍星空。   宁寒柯在拍星空下的她。   路上也有行人停驻,感叹,赞美,琐聊,互相鼓劲,继续。   柯简也拍他们。   越往上的路越陡,空气里的氧气含量也越低,柯简的吐息微微沉重,但精神气依旧很足。   “累了可以休息会儿。”宁寒柯道。   “不累。”柯简笑道,头发被吹得飘摇,手指指向山顶,有种说不出来的意气风发:“男朋友!我们要一口气爬上去!”   宁寒柯轻笑了声,伸手拎了拎她帽子上的毛线球。   柯简就是这样。   你以为她很冷静,很平和,但其实她却也很朝气,很热烈,像源源不断散发热量的火种。   让靠近她的人都忍不住地期待向善。   两人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是7点15了,观景台上已经见缝插针地站了许多人,两人站在木栅栏的楼层处铱嬅。   “冷吗?”宁寒柯问,伸手给她缠紧了围巾。   “还好。”柯简回道,“你冷吗?”   其实爬山过程并不冷,因为人在运动,而只有到达顶峰等待日出时,最高的海拔加上站着不动才是最冷的。   柯简明明眼睛都快被冷风吹出泪水了,鼻子和脸也被冻的发红,但丝毫不提,还不断用眼睛寻找着更好的观赏位置。   一阵狂风过,大家都被吹得抖三抖。   “诶呀,这阴风吹的。”   “卧槽,老子的泪都飚出来了。”   “妈的!这太阳再不出来老子都快吹成人干儿了...”   柯简听着大家的交谈忍不住笑了。   观景台旁的一家小木屋里有卖东西的,正播着个大喇叭不断重复:“煮玉米15元、烤肠15元、泡面25元、香飘飘20元......”   那群人又开始打趣说笑。   “老板,给我来一杯‘一年绕地球两圈’的香飘飘。”   “老板,你明明可以直接抢的,还非要送我们吃的!”   “江南皮革厂倒!闭!了——”   “......”   柯简被他们逗的不行。   有时候遇见一群有趣的“同伴”,是一种缘分,也是一种幸运。   宁寒柯在她耳边轻声道:“等我一下。”   柯简看他往小木屋走去,片刻后,宁寒柯的左手拿着一杯优乐美向她走过来。   柯简:“......”   所以为什么明明卖的是优乐美喊的是香飘飘啊!   “给。”宁寒柯将奶茶递给她,“暖下手。”   柯简双手接过,“我还以为你让我喝呢。”   “这个香精太重了。”宁寒柯道,“你要是渴了,可以喝保温杯里的水。”   柯简却当着他面的喝了一口,香芋味的。她悠悠哉哉地摇头,对宁寒柯打趣道:“何不食肉糜啊~”   宁寒柯轻呵了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   “诶诶诶!太阳出来了!”人群中,有道声音非常响亮,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远处的天际线。   柯简忙不迭地将奶茶放在木栅栏的横杆上,她刚摆好想伸手,下一秒,宁寒柯就牵起了她的手。   柯简偏头一笑。   云层开始变色,由淡黄变橙,然后是红,最后是鲜亮的赤色。   太阳从赤色云层里探出小半弧形的脑袋,它很快地冉冉升起,变成半圆形,缺一个弧,最终从云层里脱颖而出,不断地攀升,发光,让人不能直视。   柯简没照相,宁寒柯也是。   因为他们一刻也不想错过,用心跳,用体温,用眼睛。   两人相握很久,旁边人又开始窸窸窣窣地说话,甚至大吼。   “哦——”   “喂——”   有人在笑,有人也开始效仿。   “太阳大人!明年我要升职加薪——”   “我要考上研究生——”   “我要一夜暴富——”   “我要身体健康——”   “我要瘦十斤——”   “......”   柯简松开了手。   她冲着太阳与云朵,湖泊与峡谷,群山和雾凇大喊一声:   “宁寒柯,我爱你——”   旁边的人怔愣地看着她,嘴唇微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个害羞的女孩,对他进行的一场史无前例又惊天动地的告白。   天空是什么颜色,大家又开始吼着什么内容,宁寒柯什么都不关心了。   他只看得见柯简。   宁寒柯将人拉入怀中,他捧着她的脸,毫不犹豫地、重重地吻了上去。   以他们为中心,四周爆发出激烈的喝彩。   云霞也被羞红了颜色。   若干前年,海洋侵蚀陆地,陆地又伸入大海。世间有不断的生长与消亡,痛苦也如西西弗斯般在巨石滚落中重复,我们沧海一粟。   但我们却成为彼此生命的全部。   地球的70%被水覆盖,而我的身心则100%被你占据。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就断在这里啦。   谢谢大家的一路支持!谢谢大家喜欢柯总和宁大少爷!爱你们!   大家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在评论里说说哦!某柿会尽量(吧)地写TvT   愿大家都平安,健康!么么啾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