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垂耳兔与窝边草》 第1节 《垂耳兔与窝边草》 作者：荣小轩 文案： 兔良是一只与众不同的兔子，因为她有一对垂下来的耳朵以及长不大的掌心体型。 兔良是一只特别乖的兔子，凡是娘亲教的东西每天都认真学习并且严格遵守。 于是，兔良认真挑选了“风水宝地”，认真挖自己的小窝，认真布置着自己的小家，认真养着窝边青草，以及认真牢记娘亲所说的，窝边草不能吃的话。 直到有一天，窝边草成精了，并且愉快的住进了兔子窝…… 兔良⊙ω⊙：“我是正经兔，不吃窝边草，谢谢！” 某颗草卷着草叶深思片刻，招摇摆动：“窝边牌磨牙草，q软不粘牙，耐咬有嚼劲，你值得拥有~” 兔良(*?▽?*) ：揪住！拖回窝！ 认真生活呆萌垂耳兔vs总以为自己被撩的窝边长生草 照例1v1，sc，he~~单元剧推理小副本~~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东方玄幻 主角：兔良，冷卿 ┃ 配角：还没取名 ┃ 其它：啥？ 第1章 兔良 题记：欲望！生而知之！从生命诞生开始，欲望便随之而来，甚至早于意识觉醒，食欲，爱欲，贪欲……欲望的交织引导了生灵的行为和举动，而这些行为也就造就了千千万万不同的个体，这就是生灵，他们生来一样，却绝不会有任何两个生灵走出相同的终结。 执念！死而终结！从执念诞生开始，就永不会消失，它或许会褪色，或许会被理智淹没深埋，但是却如同附骨刻魂，刮魂剔骨除了痛之外，再无成效。这也是生灵，他们生来一样，却因执念散发着不同的颜色。 正文： 仙果岭，听起来很随心的一个名字，坐落于仙灵大陆东北方向，北邻大陆天堑绝壁：临天。 临天是什么，有人说那是一座山，有人是悬崖，有人说是险峰，但最为普遍的一个说法则是，临天是天地的尽头，是凡人无法翻越的天地界限，传说，临天绝壁连通着天与地，支撑着天与地，是凡间与仙界的通道，传说如果登顶临天绝壁，就能看到邻立的仙阁，绝世之姿的仙人，以及触碰长生的秘密…… 关于临天绝壁的传说有很多，但是却从未有凡人能够验证真假，因为去了临天的人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不可能返回，所以传说也终究只能流传于说书人之口，随着“啪！”的一声清脆醒木，敲开一段段或真或假的历史。 “话说这仙果岭最初并不叫仙果岭，而是叫仙草岭，传说在三百年前，天际划过一道七彩之光，而这光正是一颗仙草所化，仙草坠落之所就被命名为仙草岭，后人纷纷前往山岭寻找仙草的踪迹，却没有人觅得仙草踪影，倒是各类野果极为丰富，这仙草岭也就渐渐成了仙果岭，仙草寻不得，然而这仙果岭上的故事却一个接着一个……” 说书人的声音浑厚而悠扬，似乎自带某种渲染力，吸引着周围听众的心神，随着说书人抑扬顿挫的讲述，在座听众的情绪也在故事中起起伏伏。 而故事中那充满神秘色彩的仙果岭也迎来了一天的黄昏。 夕阳之下，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天边日落透过如纱晚霞染成了暖橘色，温柔夕阳轻轻安落在山岭之上，没有重量，没有声音，只有淡淡的余温。 仙果岭山脉线和缓如波，此起彼伏仿佛动荡海波，此时一处面向夕阳的山坡上，一只巴掌大小的雪白毛团正努力的用自己的小胖爪捧着一小堆圆溜溜棕色果子艰难前行，葡萄大小的果子堆成小山状，将毛绒团子的视线遮挡的严严实实，团子摇摇晃晃完全凭借直觉向着自己的小窝走去，身后短短的毛绒尾巴也随着团子的动作一晃一晃。 一簇一簇青草将山坡上的地表覆盖，同时也掩盖了小窝的入口，一眼望过去，察觉不到丝毫异样。直到雪白色毛团在一丛青草前停了下来，几颗圆滚滚的果子也因这轻微的动作滚落而下，几颗滚入草丛不见踪影，还有一颗滚落在团子的脚边。 雪白的团子从余光中看到了脚下的果子，于是下意识的伸着自己的小短腿去够，结果小脚丫左探探，右探探始终没有摸索到果子的所在，正当团子准备费力扭头查看之际，脚边青草从中，一颗看起来极为普通的青草却在无风的情况下动了。 青草悄无声息的弯了草叶尖，叶片延伸至果子的旁边，灵活的卷住果子，然后摆动草叶，将果子放在了团子的爪子之下，结果却不曾想团子恰好移开了自己的爪子，青草于是又卷着果子，跟随着胖爪子的移动而移动，左晃晃，右晃晃，最终成功在没有引起怀疑的情况下让团子碰到了果子。 青草不动声色的缩回了自己的叶片，恢复如初，团子心满意足的轻轻一踢，果子便顺势滚入草丛之中，消失不见。白团子再次抬爪向前迈了两步，不大的小身影同样淹没在草丛之中。 被夕阳染成暖色的小山坡一时间只余青草被晚风轻抚摇晃，仿佛之前出现的雪白团子不过一个幻象。 另一边，青草从中，一个幽深的洞口完全被青草遮掩，从外界看不出任何痕迹，而毛绒团子早已熟练的钻进了洞穴之中，洞穴口看起来不过成人拳头大小，呈现略陡的斜向下趋势，里面无光，黝黑一片，顺着洞口向里约十余米，出现了三个岔路口，继续向里，可以发现岔路口越来越多，岔路之间错综复杂，有交汇，有相错，有死路，小小洞穴内部结构的复杂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若无人引导进入这如同迷宫的洞穴，后果可见一般，而此时的洞窟之中，雪白的毛绒团子正熟练的穿行其中，捧着的果子早已全部放了下来，此时的果子正先白团子一步，顺着斜向下的地势，滚入地穴深处。 团子跟着一溜圆溜溜的果子，时不时伸着胖爪掐个法诀，洞穴中的岔路竟然再次发生了变化，这小小的洞穴之中，不止迷宫洞窟如此简单，内里乾坤的复杂程度远超常人想象，加上法诀与阵法的辅助，恐怕除了洞穴的主人，再无人能进入其中。 有团子在后面跟着，一溜果子畅通无阻的直接滚入了目的地，一颗接着一颗滚落而下，通过繁复的洞穴迷宫，空间豁然开朗，与之前拳头大小的洞穴相比，这里的空间完全可以称得上开阔了，近百米的空间散乱点缀着发光的矿石，将整个地下空间照亮，错综复杂的洞穴将新鲜的空气输送进地下空间，因此，虽然身在数百米的地下，却丝毫没有闷热之感。 团子伸爪子拍拍自己身上的土，视野明亮加上没有了果子的遮挡，团子的全貌就清晰了起来，这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白兔，通体以白色为主，只有耳朵尖和尾巴尖上隐约可见暖橘色的绒毛，让雪白的一只毛团多了几分温柔和暖意，一双红色眼瞳宛如火焰，血色中浸染着点点橙色，格外引人注目，白兔两只长长的耳朵也并非直立，而是懒懒的搭在脑袋两侧，这是一只罕见的垂耳兔，而且还是一只掌心袖珍垂耳兔。 也许是诸多巧合才造就这一只小小的团子，也许在人类的欣赏观里，这样的团子可以称之为玉雪玲珑，娇小可爱，但是对于团子而言，这样的特殊却并不利于生存，在一次次的惊险和生死磨砺之中方才摸索出生存之道。 强者为道，强者为尊。 这是修行界的法则，也是生存的准则。这八个字兔良曾经咬着爪子学了很久，直到如今理解透彻。 毛绒团子，也就是兔良迈着轻快的小步子走到那一小堆运回来的棕色果子旁边。 “一颗棕棕果，两颗棕棕果，三颗棕棕果……”奶声奶气的声音在空间里回响，团子将果子一颗一颗捡起来，然后捧着果子向着右侧走去，绕过镶嵌着各种奇特物品的墙壁，眼前出现了另一处巨大的空间，这一处空间里分门别类的堆放着各种物资，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各类食物，以谷物，坚果这类易于保存的食物为主，还有一小部分新鲜水果和其他杂物。 看到这样庞大的物资储备，不禁让人怀疑正忙忙碌碌运送棕棕果的团子其实不是兔子，而是仓鼠。而这，其实也是兔良名字的由来。一只喜欢屯粮的兔子，因此得名：兔良。 第2章 太老了（捉虫） 兔良的出生地并不在这里，而且距离这里很远很远，兔良只记得，自己第一次脱离家人的那天，运气十分不好的被一只猛禽锁定为猎食目标，慌乱之下跌进了一条极为宽阔的河。 河水分叉，暗流，漩涡无数，水流流向十分奇特，甚至顺流逆流都经常混乱，借着河中飘过的浮木以及自己灵府中的食物，兔良存活了下来，就这样无目的，无方向的漂浮了数个月，兔良才再次成功踏上陆地。 上岸之后，兔良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想回家，但是陆地上危机重重，对于一只幼生期的兔子而言更是如此，兔良茫然的站在高耸入云的茂密丛林之前，大眼睛中除了惊叹还有畏惧。 兔良出生在一处祥和安逸的山谷，四野均是茂盛青草，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树木，在看到遮天蔽日的繁茂景色之际，兔良意识到，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把自己摊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晒干之后，兔良踏上了全新的未知旅程，兔良对外界的认知仅仅来自于听说，在一切都那么新奇的情况下，兔良只能一遍一遍回忆着母亲的教诲，什么样的爪印代表着危险，什么样的青草味道更好，什么样的土地适合挖洞…… 一点一点的累积，一次一次的奔命，兔良走走停停又是数年时光，直到她来到了仙果岭，在临天绝壁之下的绵延山岭之中，仙果岭只是其中一处，若说特别，大概就是山岭之中极为丰富的各类果子。 兔良到达仙果岭的那天恰逢暴雨，本来万里无云的天气瞬间黑云压岭，大雨倾盆，湿哒哒的兔良慌忙寻找避雨处，兜兜转转却始终没有找到一处既安全又舒适的去处，雨势越来越大，视野越来越模糊，结果脚下一绊，兔良啪叽一下拍在了地上，低头看去，发现是自己被一颗青草缠住了后爪，兔良蹬了蹬后腿，青草却依旧固执的缠绕在上面。 顺着视线望过去，兔良发现这簇青草上还覆盖着一片宽大肥厚的不知名叶子，似乎是被风卷到了这里，大小正适合藏身，兔良眼睛一亮，立刻爬进青草从中。 头顶有叶子遮风挡雨，身下有青草铺垫，被完全淋湿的兔良顿时心满意足，绊住后爪的青草似乎也因为刚刚的动作解开了，兔良甩了甩小脑袋，两只耳朵顿时一阵乱晃，水珠四溅，湿哒哒黏在皮肤上的毛发顿时脱离了皮肤，如同刺猬一样一簇一簇的立了起来，小小的一张脸看起来倒是大了几分。 这场暴雨直到夜晚方才停歇，天色已暗，陌生的环境下兔良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索性这处地势还不错，完全没有出现积水的现象，兔良将自己的脸埋进已经干了的绒毛之中，团成一颗球，窝在青草丛中，睡了过去。 熟睡中的兔良完全不知道，那颗绊住她的青草自从她窝进青草丛之后就直挺挺的僵成了一条线，如果不是狂风以及雨水影响了视线，这一颗直挺挺的青草还是十分醒目的。 这种状态持续到一阵强风吹过，覆盖在青草丛上的巨大叶片摇摇欲坠，险些要被席卷而去，那颗青草瞬间反应了过来，延伸叶片卷住巨大树叶，将树叶牢牢固定在青草丛上，直至雨后深夜，青草叶才悄悄松开了叶子，青草叶向草丛中探了探，不过每次都还未等靠近就慌忙退了出来，几次之后终于放弃，老老实实的耸拉着叶片立在青草从中。 第二日清晨。 几缕凉凉的晨光透过青草从间的缝隙投射在毛绒团子身上，团子却毫无清醒来的意思。清凉的晨风代替晨光压弯了草丛，轻轻骚动着草丛中的团子，团子终于有所感应，睁开迷蒙的红色眼瞳。 兔良并未有所动作，只是微微眯着眼睛望着外面倾泻而下的晨光，雨后清晨的山岭有着独有的湿润凉意，微凉中混杂的泥土气息随着温度升高慢慢蒸腾。 过了许久，凉意微微散去，窝在青草从中的兔良这才长长的打了个哈欠，从青草丛中跳了出来。白白的一团一屁股坐在青草丛边，两支前爪拢在一起，开始认认真真的洗脸，先是细细的舔湿胖爪子，然后仔细擦洗脸上的绒毛，最后连两只垂在脸庞的耳朵也顺势捋了一遍。 洗过脸之后，兔良的睡意终于完全消散，毛团子精神抖擞的站了起来，东张西望的打量起四周，透彻眼睛里满是好奇。 兔良发现自己在一处山坡的西面，背对朝阳，山坡和缓却极为绵长，低头望去，此时的山谷中还沉淀着乳白色的浓浓雾气，看不清具体的深度，但是直觉告诉兔良，这个山岭不会矮。 山坡上青草漫漫，零星几朵色彩各异的野花轻轻摇曳，放眼看去，很难见到裸露的地表，偶尔有几块凸起的岩石零散分布在绿色草坪上。四周的青草最高不过膝弯，大型猛兽无所隐藏，导致周围几乎没有大型掠食动物存在。 听着清脆的鸟鸣，沐浴着沁凉的晨风，望着眼前辽阔无边的绵延山岭，兔良顿感心胸开阔，心神清爽。 然后，准备继续踏上旅程的兔良气势十足的迈开小短腿，结果啪叽一下拍在了地上。兔良一脸懵的回头，就看到自己的脚上不知何时缠绕上了绿色的青草。 兔良扭过小身子，费了番力气才解开不知为什么打成死结的青草，解开束缚之后，兔良用爪子捏着青草翻来覆去的检查了一遍，确定这真的只是一颗再普通不过的青草，别说成精了，就是灵识都不可能开，缠绕到自己身上应该纯属偶然。 这样想着，兔良歪了歪小脑袋，又看了看爪子上的青草，然后低头，张嘴，啊呜一口咬住青草，咀嚼了仅仅两下，就将青草重新拿了出来，只见翠绿的青草叶上连一个牙印都没留下。 兔良随手扔掉青草叶，奶声奶气的嫌弃道。“看着挺嫩的，没想到这么老。” 说完，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蹦跶走了，雪白的身影很快隐没在茂盛的青草之间。 雪白团子离开良久，被嫌弃的青草还无声的伫立在那里，脑海中只有三个字在无限循环中：太老了！太老了！太老了…… 一阵清风拂过，青草仿佛大受打击，软趴趴的摊在地上，一副没精打采下一秒就要枯死的状态。 蹦跶走的兔良完全不知道自己打击了一颗老草，此时的兔良正怀揣新奇探索着这处山岭，深山丛林自然是不敢贸然前进的，因此兔良向着绵延山岭的外围而去。 走了很久很久，兔良终于站在了靠近山脉外围的山峦上，兔良回望身后的一片起伏山岭，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想要返回的冲动，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遗忘在了那里。 兔良甩甩头，甩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向着远方的平坦地势而去。 第3章 冷卿 转眼又是数天过去，兔良虽然遭遇了几次危机，不过都凭借自己的速度灵活躲避，这期间，兔良终于见到了人类。一种在妖精认知中神奇的生物，兔良也只是听说，听说凡人很弱小却也很强大，听说凡人很善良也很残忍，听说凡人很丑陋也很绝美…… 各种各样的传闻在妖精之间流传着，这些传闻彼此之间相差甚远，甚至自相矛盾，但是无论是哪个妖精，都有着统一的共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要轻易靠近人类。 兔良见到的第一个人类是在河水旁边，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女子，兔良躲在茂盛的草丛里，瞪着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自己遇到的第一个人类。 伸开胖爪子，兔良掰着自己的小爪子算了又算，觉得那个站在河边的女子最多不过十三四的年纪，女子一身大红色的衣服，肤若白雪，长发如墨，容貌长得十分好看，至少在兔良的审美里，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好吧，虽然在此之前兔良也确实没见过另外的人。 女子在河边站了一上午，望着河水对岸不知在看什么。轻风撩动她身后的发丝，长发随风漫舞，如同华丽而复杂的舞蹈，有一种即将翩然起舞的美。 兔良在草丛里看了一上午，其实兔良只是好奇平日里凡人是怎样生活的，于是看了一上午的兔良得出结论，凡人平日里也是要修行的，只是他们不是坐着，而是站着修行。 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人类虽然有修道者，但是显然河边的女子并不是其中之一，这个错误直到很久以后，兔良才会明白，而此时的河边女子在兔良的眼中充满着神秘和未知。 因为这样的好奇心，兔良难得有兴趣准备继续观察一段时间，于是兔良在河流附近暂时安了家，找了处合适的地方小爪子一阵乱刨，不用多时，就挖出了一个可以容身的洞穴。 附近茂盛的青草让兔良完全没有食物这方面的困扰，这样一住就是十多天。 这十多天里，兔良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观察着女子，兔良发现这附近只有女子一个人居住，女子除了日常劳作，每日都会穿着大红色的衣裳在河水边同一个地方站立，望着河水对岸，一站就是很久。 兔良甚至在女子离开河边的时候悄咪咪挪了过去，站在女子站立的地方屏息，凝神…… 片刻之后吐了口气，疑惑的歪了歪脑袋，她还以为这地方是什么风水宝地，但是修行下来，并没有感觉特殊之处，难道是人类和妖精的修行方式不同？想不通的兔良在原地转了两圈，仍旧没有什么发现之后就离开了河边。 第2节 女子几乎不怎么说话，她居住在一处小木屋里，兔良跟着她走过几次，发现那房屋附近居然有阵法存在，而且十分复杂，如果不是有女子在前面引导，很容易迷失方向，这更加肯定了兔良对于女子是在修行的推测。 女子每天都会侧身坐在临窗的梳妆台前，在眉间点上一点殷红的朱砂，每天都会将自己打扮的很漂亮，每天都会穿着大红色的衣服，日常劳作，河边站立修行，木屋小院中饮茶，看书，吃饭…… 日复一日的生活看起来单调而平淡，兔良觉得娘亲说的是对的：心性最忍是凡人。兔良觉得这个女子一定很厉害，所以一直远远的看着，避免自己被察觉到，结果却不曾想，有一日女子照旧站在河边之际，突然将视线从河对岸转移到了兔良藏身的草丛中。 兔良顿时一动不动，佯装自己是一颗石头，希望女子只是恰巧转移了视线，并不是发现了自己。 女子却缓步上前，走到了草丛数米远的位置蹲下了身子，一双乌黑的眼睛带着点点笑意看向草丛中的白团子。兔良吓得耳朵都要竖起来了，后腿施力，瞬间从草丛里窜了出来，向着远方奔去，白色的小身子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红衣女子无奈轻笑一声，并没有任何追赶的意思，只是摇了摇头，重新走回了河边，望着遥远宽阔的河水对岸。 跑出去很远，兔良确定身后没有危险追随之后方才跳进一处草丛里停了下来，又是许久之后，一颗雪白的毛茸茸小脑袋从青草丛中探了出来，小脑袋四处张望了一下，四周除了空灵的鸟鸣声听不到其他，远处也不见女子追来，青草丛前松软的土地上，一只黑的发亮的小甲虫正悠闲一顿一顿的爬过。 兔良这才从青草丛中跳了出来，佯装镇定的合拢胖爪捋了捋耳朵。 被女子发现之后，兔良自然没有再回到河边，而是挑了一个方向继续前行，这一次兔良并没有走很远就遇到了一个小村落，吸取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兔良躲得极远，并没有靠近观察，只知道村子里生活着很多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值得一提的是，兔良发现村落附近的山野经常会出现各种陷阱，甚至兔良还触发了两个，如果不是躲得快，兔良很可能会受伤，这让兔良顿时警觉，也及时抑制住了自己强烈的好奇心。 奔走了许多时日的兔良终于有了安定下来的念头，夜晚十分，兔良窝在青草丛里，仰着小脑袋望着头顶漆黑的夜空，天上弦月如钩，繁星似被人随手挥洒铺满夜空，虽不耀眼，却十分璀璨夺目。 兔良一个翻身，圆滚滚的小身子坐了起来，伸出胖爪，开始掰着手爪，运用自己算不上精通的五行方位推演合适的居所。两只胖爪子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终于确定了自己接下来的去向，而方向正是之前自己来的方向，那绵延不绝的山岭之间。 确定了目标之后，兔良顿时感觉解决一件大事，从离家之后一直缭绕在心头的迷茫感一瞬间也淡了下去，心情轻松之后，兔良很快钻回草丛中临时挖的小窝，片刻之后已经舒服的睡熟了，软软的小身子有规律的一起一伏，仔细听，似乎还能听到细细的呼吸声。 第二天，天色还未放亮，兔良已经精神抖擞的钻出了小窝，探着小脑袋张望了片刻，确定没有危险之后跳出了草丛，溜溜达达找了一处看起来十分鲜嫩的青草，两爪抱着青草叶就啃了起来。 等填饱了肚子，光线也清明了不少，兔良便动身向着山峦迭起的深处而去，再一次返回山岭，兔良换了一条路径，好让自己尽快熟悉这片区域，嗅着空气中的各种味道，两只小耳朵恨不得支起来不放过任何一点声音，四条小短腿动作却极快，借着青草的掩护，几乎发觉不了兔良的踪影。 次日傍晚十分，兔良终于到达了自己最初推算出来的方向，也就是最初她躲雨的那处山岭深处，山岭再向北就是高耸入云看不到顶端的悬崖绝壁，兔良仰着小脑袋只能看到上空的云雾，仿佛这绝壁真的是直接通往天上世界的。 天色渐渐昏暗，暖黄色的夕阳慢慢失去温度，夜色降临。 兜兜转转，兔良最终还是选择了唯一那一处熟悉的面向夕阳的山坡作为落脚点，凭借良好的记忆力，兔良甚至找到了躲雨那一夜的那处草丛，让兔粮大感意外的是，那草丛上面竟然还覆盖着一片宽大的叶子，大叶子看起来有点像荷叶，而且完全没有枯萎的迹象。 兔良蹦跶过去，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最终确定不是叶子不会枯萎，而是这片叶子并不是那一夜避雨的叶子，兔良疑惑的歪了歪脑袋，这么大的叶子看起来不像来自平缓的山坡，那就应该是来自高耸的悬崖绝壁或者其他遥远的地方，两片叶子飘落在同一地点的几率这么高吗？还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呢？ 捋了捋耳朵，兔良突然眼前一亮，掐着胖爪推算起来，又仰头看了看天空还不是很明亮的星辰，算来算去却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自己所站的这里完全没有任何特殊之处，最终，在两只长耳朵差点要打结之际，兔良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 在附近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危险，兔良一头扎进了青草丛中，因为头顶有一片叶子遮风，兔良甚至连窝都没有挖，懒懒的伸了个懒腰，舒缓了一下两日奔波的倦意，就安然的闭上了眼睛。两只长耳朵自动屏蔽掉聒噪的虫鸣声，呼吸渐渐平缓。 白团子睡熟之后，青草丛中一颗看起来极为普通的青草无声的延伸叶片，悄悄卷上覆盖在青草丛上的宽大叶子，拽着宽大叶子边缘调整了一下叶子的位置，让草丛中的团子既不会太闷也不会被凉凉的晚风吹到。 冷卿也就是正在拽大叶子的青草轻轻拍了拍调整好的宽大叶子，一副终于得偿所愿的样子。 第4章 桃之妖（捉虫） 片刻之后，正随着晚风摇摆的冷卿似乎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的向着远处延伸自己的叶子，细长的青草叶竟然眨眼间延伸出数百米之远。好在兔良已经睡熟，否则看到如此情景怕是会瞬间逃的无影无踪。 数百米之外一处略凹陷的山坡上，凌乱的堆放着许许多多荷叶状的大叶子，这些叶子有大有小，有已经枯萎的，也有还未枯萎的，看起来像是有人刻意收集来的。青草叶甩着自己的叶子一阵飞舞，将大叶子全部扬起甩入山谷深处，短短几息，堆得满满的大叶子已经一片都不剩了。 将大叶子毁尸灭迹之后，青草犹不满足，而是兴致勃勃的将团子附近方圆千米的范围仔细搜寻打扫了一遍，枯叶，碎石，甚至不平整的土壤，青草都一一整理，不能整理的就简单粗暴的甩入谷底，这样忙忙碌碌直到深夜，青草才消停下来，缩回叶子，再次变成了一颗普通的青草。 熟睡的兔良不知道，从她第一次踏入这片山岭开始，有些缘分已经悄悄运转，并且一发不可收拾的走向无法逆转的方向。也正是因为如此，在那样的狂风暴雨中，她才会被一颗青草绊倒，并且成功发现了避雨之处。 冷卿不记得自己具体在这片山岭生存了多久，只知道大概有三百多年了，三百年的时间里，他将自己能够到达的区域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熟悉这附近的每一株植物，看过无数四季更迭，也看过数不清的生死轮回，动物，植物，凡人，看着他们新生，成长，死亡，腐烂，消散…… 除了他，没有谁能在三百年的时间里逃脱生死，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经历。无悲，无喜，无念，无思，无嗔，无怒，三百年的时间里，似乎一切都理所当然的平淡。 直到那一日的倾盆大雨，一只湿答答的团子慌忙中闯入他的领地。冷卿难得的大发善心，善心？冷卿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善心这种东西。他捡来一片荷树叶盖在青草丛上，等待着湿答答的小兔子进来躲雨，结果却不曾想，兔子的眼神不太好，眼看就要错过之际，冷卿伸出叶片缠住了兔子的脚。 虽然小兔子因此拍在了地上，不过成功发现了避雨处，并且如同冷卿所想的那般在青草丛中过了一夜。当兔子窝进青草丛之后，冷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兔子是吃草的，三百年来，冷卿第一次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第二天起床的兔子给啃了。 结果证明，冷卿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但是三百年的青草不是一只幼生期的小兔妖能说啃就啃的，一夜难眠，最终得到“太老了”三个字的评价，冷卿觉得，善心这个东西还是不要随便乱发的好。 在冷卿失神的关头，没心没肺的小兔子已经蹦跶走了。冷卿觉得走了就走了，仿佛刚刚想要缠住兔子的人不是自己。冷卿觉得，自己生活又要恢复往日的宁静了。 但是一天，两天，十天，一个月…… 冷卿总会下意识的将落在周围宽大的荷树叶捡起来放在青草丛上，待大叶子枯萎立刻换上新的。冷卿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却又说不清原因，理智上，冷卿知道，大千世界，相遇和分离实属正常，也知道一别之后再难相遇，但是却从未控制自己莫名其妙养成的习惯和行为。冷卿觉得自己大概是生病了，而病，总有一天会好的，一天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一生…… 当再次看到那一抹雪白的小身影之际，冷卿第一次知道了幸运是什么意思，这种幸运是生为长生仙草的他也心潮澎湃，也心中暗道一句幸好。幸好，你回来了。 冷卿还无法判断自己情绪变化的原因，却并不妨碍他做下留住小兔子的决定。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开始运转，拨动了三千世界的轨迹。 兔良就这样安家落户在了这处面向夕阳的山坡之上，原因无他，兔良在山岭转了一圈又一圈，发现还是自己最初躲雨的地方最为干净舒适，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兔良发现那处青草丛中有一颗青草叶子上的朝露味道特别好。 这也导致兔良决定自己的小窝就挖在青草丛中。“虽然老是老了点，不过露珠很好喝。”小兔子一边用后爪刨土，一边碎碎念。 老草冷卿“……” 兔良不知道，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导致自此之后，每逢清晨落露水之际，某颗三百年的老草都会悄咪咪的分化出叶子打落周围青草上的朝露，只留下自己叶子上的露珠。 值得一提的是，在兔良决定安家落户在草丛的那一天夜晚，兔良在仙果岭上看到了一场盛世星雨，仿佛星河倾斜坠落，万星如雨，从遥远的墨色天空极速垂落，天地之间犹如挂上绝美的银色珠帘，让人有一种夜空从远处奔流而下的错觉，震撼到虚幻，唯美到惊魂。 兔良肉嘟嘟的一团坐在青草丛边，仰着小脑袋看了许久许久，流星雨持续了两个时辰方才彻底消失，似乎在流星坠落之后，本就沉沉的夜幕变得更加黯淡无光，兔良甩甩小脑袋，两只长耳朵也一同甩来甩去，又掰着胖爪推演计算，奈何脑袋实在不怎么聪明，兔良最终只得出了一个笼统的结论：星盘混沌，诸星入世，天下将乱。 所谓星盘推演，千变万化，若是精通之人甚至能推演到具体的时间和地点。兔良这方面为数不多的知识均来自娘亲的教导，虽然死记硬背了许多知识，但是想要消化这大量的知识，除了不断的实践，也需要时间，算不明白的兔粮也不强求，决定安定下来之后，便认认真真的做着规划：小窝怎么挖？哪里会有食物？还有多久要到冬天……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兔良的小窝挖的越来越深，山岭青草春生秋枯，往往复复十年时光。兔良长了十岁，体型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依旧巴掌大小，两只长长的耳朵垂在脸颊两侧，小小的一团依旧白白糯糯，软绵绵的看起来很好捏。 十年的时间对于妖精而言当真算不得长，至少兔良丝毫没有漫长的概念，十年也不过三千六百多个日夜，兔良每天都认认真真的生活，认认真真的洗脸，认认真真的掰着胖爪子推演洞穴方向和构造，认认真真的收集着食物…… 兔良不聪明，却异常执着，因为这份执着，十年中，兔良的速度更快，身法更为灵敏，警惕性更高，兔良独自学会了太多太多的知识和技能，不过无论大脑怎样充实，兔良始终牢牢记得未离家之前娘亲的每一句教诲，并且严格遵守着。 所以哪怕窝边有一颗青草看起来越来越可口，兔良始终没有吃掉，当然，兔良也啃不动就是了。 就如同现在，时间已近黄昏，天边残云稍稍泛着金边，初夏的夕阳温度刚刚温热，面向夕阳的山坡上，一只白白的团子四仰八叉的躺在一簇青草堆旁，两只长长的耳朵懒懒的散在脸侧，四条小短腿随意的摊在地上，三瓣小嘴正一动一动，嘴里赫然咬着一片青草叶。奇特的是，这青草叶的韧性看起来极强，没有丝毫被咬断的趋势。 白白的团子眯着眼睛，伴随着嘎吱嘎吱的磨牙声，小嘴巴一动一动看起来莫名的喜感。十年的时间足够兔良熟悉周围的一切，从一点一点的探索，到了如指掌，兔良知道了山岭北面的天堑绝壁叫临天，也知道了自己居住的这片山岭叫仙果岭。 像仙果岭这样的山岭多不胜数，无数山岭连接交替，在临天之下绵延数万里，放眼过去几乎看不到尽头。因为地势险要，环境清幽，临天下的山岭中隐藏着无数妖灵，他们深居山岭，很少入世。 绵延山岭向南方铺展，地势渐缓，也开始出现人烟，继续向南，就是凡人生活的主要区域，一般情况下，不会有妖灵生存在那里，当然，不排除小部分另类情况。 就像人类并不都是好人一样，妖灵也有善恶之分，也有另类一说。有一心深居山林，靠吸收灵气增长修为的清修妖灵，自然也有追求极端快速晋升方法的弑杀妖灵。 其实对于妖灵而言，修行方式的不同并不是善与恶的分界线，只是弑杀多牵扯因果，包括善缘和恶缘，你所付出的，你所亏欠的，都将成为牵绊，一笔一笔加诸在天道之上，轮回不止，因果不断。这个道理大部分修行生灵都懂得，但是不忘初心的坚持下去却并非易事。 就像人世间有那么严苛的律法刑罚，却依旧不断有人去触碰一样。知道是一个词，坚守却是另一个词汇，两个词语之间并不存在直接联系。 修行清苦，然而对于兔良而言，这样的小日子却依旧乐在其中，没有尝过繁华滋味，又怎知清淡苦愁。兔良只知道自己的小窝还可以再扩张几百米，只知道东面那片山岭经冬的雪果马上就可以采摘了，只知道天气渐渐回暖，只知道自己来到仙果岭之后，马上就要迎来第十一个初夏。 夕阳渐渐隐没，正在磨牙的兔良突然停下动作，小鼻子抽动了几下，然后警惕的瞬间站了起来，火红色的眼眸灵动的转着，小身子悄悄向着草丛中挪了挪。 用来磨牙的青草脱离了兔良的胖爪，随着弹性缓缓恢复原有的弧度，看起来倒是十分平常。实际上，青草的神识已经散发着一点被打扰的不愉。 第5章 机缘（捉虫） 兔良自草丛中探出头，大眼睛里划过一丝疑惑，兔良确定自己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而这花香的味道并不是这片山岭所具备的桃花香。兔良记得，距离仙果岭最近的桃花林也要两三天的路程，桃花香味根本不可能飘过来。 兔良后腿施力，拔高小身子，两只长长垂在地上的耳朵也因为兔良的动作堪堪脱离地面，兔良的视野稍稍高上了一点点，但是显然，就算直立起来依旧矮矮的一团，并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与兔良不同，青草已经通过铺展开的神识捕捉到了桃花香的源头，那是一只桃花妖，雄性，姿态容貌均是上等，一身桃色衣衫，看起来却颇有几分谦谦君子的气质，丝毫不觉得粉色穿在他的身上有什么不妥。桃花妖看起来化形不久，似乎慌忙逃命至此，因为身体受创，导致气息外露。冷卿微微卷了卷叶子，因为兔良在旁边，所以并没有轻举妄动。 仙果岭并非什么风水宝地，山岭中的灵力也处在一个很平常的浓度之下，除了山岭上相较与其他地方更为美味繁茂的各类果子，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所以无论岁月怎样更替，仙果岭始终处在一种十分平和的状态之下，没有大妖栖息其中，甚至连大型动物都很难见到，这突然造访的桃花妖虽然身受重伤，但已经化了人形，这说明他修为不低。就在冷卿想要不动声色的收回神识之际，桃花妖突然抬了抬眼睛，视线直直的望向冷卿所在的方向，眼中清明目光说明他已经察觉到了冷卿的试探。 冷卿的神识一顿，冷卿身为长生仙草，可以说从诞生就站在了众多生灵的顶端，尤其是由植物化形而来的妖灵而言，长生草生而为仙，只要时间足够，晋升只是迟早的事，是众多植物妖灵无法企及的存在。也正是凭借着这样的优势，冷卿才能在这片灵力并不充裕的山岭修行至今。 冷卿从开灵识的那天起一并开了神识，这也算得上天道对长生草的眷顾，神识的觉醒让冷卿能在不引起其他生灵察觉的情况下探查周围，只要妖灵的修为和血脉没有超过冷卿太多，通常而言妖灵不会有任何察觉，在此之前，冷卿的神识也是无往不利。 冷卿虽然只有三百年的修为，但血脉的优势完全碾压桃花妖灵，然而踏入山岭的那只桃花妖却察觉到了冷卿的神识，并且判断出了神识的方向来源，这就不得不让冷卿在意了。 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存在，冷卿和桃花妖便都没有继续隐藏，在兔良踮着小脚丫，挺着小身子东张西望之际，一抹淡绿色的光华从青草丛中极速飘出，眨眼不见了踪影。 小小的绿色光团气势十足的飘向了桃花妖所在的方向，桃花妖也一脸淡然的站在那里，等待山岭主人的到访。在逃进这里之后，身后穷追不舍的那个除妖师就没了踪影，桃花妖当然不会认为是那个除妖师放弃了，细细观察周围，桃妖很快发现，这山岭看似普通，其实每一寸都仿佛被人精心设计打扫，阵法更是不留痕迹，想必也是自己误打误撞进了这里，而那个除妖师则被阵法迷了方向，没能进来这山岭。 等待只短短几息，一团绿色的光芒带着至高无上的凌驾威压急速而来，桃妖呼吸微微一窒，流光溢彩的桃花眼中划过一丝凝重，因为某些意外得到的机缘，桃妖的血脉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这提升让他在妖灵之中鲜少遇到劲敌。 然后，在桃妖警惕的目光中，绿色的光芒安落在一片膝弯高的青草叶上，光芒散去，桃妖终于见到了这山岭的主人。 只见一个拳头大小的青衣小人站在不过两指宽的青草叶上，草叶因为青衣小人的重量微微被压弯了，青衣小人仰着脑袋，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长长的头发绑成一束束在脑后，一双眼眸沁染着墨绿颜色，如同上了年岁沉淀而成的古老墨翠，看不透，看不穿。小人肉肉的包子脸上带着满满的严肃和冷傲，小小的一团气势十足的站在那里，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身高有什么问题。 桃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终于确定，让自己倍感压力的威压确确实实来自这不足巴掌大小的小人身上，正诧异之际，青草叶上的小人却先一步开口说话了。 “汝是何人？来此何事？”奶声奶气的童音响起差点让桃妖冷漠的脸破功，实在是这小人说的话和声音格格不入，而且这说话方式为什么带着浓浓的上古味道？ 虽然感觉极为违和，但威压做不得假，桃妖并不敢有丝毫轻视，心思转了转，开口答道。“我本是一株生长在一个小村落的桃树，后得机缘开灵化形，不巧被除妖师发现，逃至此地并无冒犯之意。” 青衣小人似乎对这个答案并没有感到意外，或者说完全不在意，听完了之后也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让桃妖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化形还未熟练，所以才瘫着一张脸，正这样想着，奶声奶气的声音再次响起。 “既是无意，速速下山。”青衣小人站在青草叶上，一副没得商量的余地。 桃妖自然知道妖灵都有自己的领地意识，但奈何身受重伤，而且那个一根筋的除妖师必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守在山岭外的几率极高，为了安全着想，桃妖还是决定尝试一下。“不知可否……” “否。” 桃妖话未说完，已经被小奶音毫不犹豫的打断了。桃妖顿时噎住，权衡了一下，微微冷了眼神，这小人的血脉应该处在凌驾地位，但化形明显十分勉强，也就几百年的修为，若是采用强制手段，或有一线希望……然而这个想法刚刚升起，就听青草叶上一声冷哼。 凝神看去，只见青衣小人墨翠眼瞳微眯，一副睥睨之态。“不过是一缕龙气，当真心比天高！” 桃妖眼瞳剧烈一缩，那强硬的点点小心思顿时消散，这小小的一只究竟是什么？凌驾姿态的威压应该是植物无疑，然而却能察觉到他身上的龙气，甚至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没错，桃妖之所以能开灵化形，最大的机缘就是自己本体所在的小乡村竟受龙气守护眷顾，甚至曾经有一片龙鳞埋在他的树下，他的血脉也因此得到的极大改善，只是后来发生了变故…… “除妖师被困山岭外阵法，十二个时辰之内都无法离开，临天之下山岭无数，又岂无容身之地。”奶声奶气的声音接着响起，打断了桃妖的思绪。 活了上千年的桃妖也不是愚钝之人，瞬间明白了青衣小人的意思，除妖师此时被困，十二个时辰足够他离开这里，继续向北深入临天之下的绵延山岭之中，若是在此耽搁时间，反而不妙。“多谢，我叫灼华，若有幸逃脱，日后定报今日指引之恩。” 青草叶上的青衣小人依旧一副高冷之姿，听到灼华的话也只是瞥了他一眼。妖灵轻易不会许下报恩之说，而一旦承诺，就必须还愿，否则会被天道所罚，但因果之说向来千丝万缕难以理清，这也是妖灵不喜欢入世的原因之一。 名为灼华的桃妖也不介意冷卿的反应，道过谢之后不再多做停留，颀长的身影转眼消失在山岭之上，向着更北的山岭深处而去，那里地势险要，且有大量妖灵居住，危机是肯定存在的，但是生机也从不吝啬。 待桃妖的气息完全消失，青草叶上的小人这才抬手摸了摸自己肉肉的小下巴，一副沉思之态。一株普通的桃花妖真的可以单单凭借一缕龙气开灵化形，甚至提升血脉吗？看来，他有必要近期去一趟桃妖生长的小村落。 生为长生草就是冷卿最大的资本，在此之前，冷卿从不会刻意去收集天材地宝，但是在十年之前，兔良将小窝挖在青草丛中的那一刻开始，冷卿突然有了想要快速变强的念头，也开始留意周边天材地宝的信息，只要是对自己或者对兔良修行有利的，都会悄悄收集起来，然后在不引起兔良察觉的情况下利用阵法加以利用。 兔良资质并非上乘，只能勉强算是中上，血脉也并非稀有，更与上古，神兽一类不沾边。若无大机缘，此生晋升无望，甚至连渡百年劫难都九死一生，更谈不上飞升成仙。 第6章 雄性都得死 妖灵的生命并不是无限，修行之路艰险危机不断，除了各种劫难，还有寿数限制，人类生来就有百年寿命，而妖灵的寿命却是要靠自己修行增长的，但是这增长并非无限，甚至有瓶颈限制，也正是因为如此，开灵识的妖灵才会执着于修行之路，为的不过是求一长生，从此摆脱轮回之苦，超脱生死之外。 第3节 像冷卿这样生来就享有无限寿命的妖灵实属罕见，可以说除了极少数仙草级别灵植外，世间再无特例。既然决定前往山岭外一探，冷卿开始判断桃花妖来的方位。 片刻之后，冷卿摊开自己的小胖手，手掌心上赫然是一片桃花瓣，来源自不必说，定是刚刚从桃花妖身上得来的。冷卿就势盘膝坐在青草叶上，随手掐了几个法诀，动作十分熟稔。桃花瓣在法诀加持之下泛起淡淡的粉色光华，片刻之后细化成沙，消散在半空。 小人拍了拍自己的两只胖爪，显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绿色光华闪过，青草叶上的小人不见了踪影。 这边，冷卿已经悄无声息的回到了青草丛中，兔良依旧没有丝毫察觉，淡淡的桃花香消失之后，兔良也不再关注这个问题，转而关注起距离小窝不远处的一株茉莉花。 这株茉莉花是兔良安家在这里之后第二年生长在这里的，第一年花开的时候，兔良围着茉莉花转了好几圈，毛茸茸的脸颊蹭了又蹭，一副喜欢的不得了的模样。 秋冬来临，百草枯黄，十个年头过去了，窝边那颗茉莉花意外的存活了下来，甚至有聚灵化妖的征兆。兔良又凑着小鼻子闻了闻花香，觉得自己的小窝一定是块风水宝地，否则一颗普普通通的茉莉花又怎会有了开灵识的机缘。 兔良不知道的是，这块“风水宝地”只因为有一颗长生草在悄悄改变周围的格局，加上茉莉花自有一段自己的机缘，方才有了化妖的征兆。当然，这十年的期间，茉莉花也无数次的徘徊在生死线上，毕竟草丛里有一颗青草经常探着草叶暗戳戳的想要拔掉它，顺手丢入谷底。若不是兔良每天都会围着茉莉花转上两圈，这株茉莉花是绝对活不到现在的。 蹭完了茉莉花，兔良又在小窝附近溜达了片刻，这才心满意足的踩着最后一抹夕阳爬进了小窝里，穿过复杂的地下洞窟，兔良爬进自己用绒草铺的软软的小窝，小身子一团，闭上大眼睛，准备进入梦乡。 洞穴之外，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天空星辰渐渐隐没，墨云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的积压在头顶，直至一道电光贯彻天际，方才察觉暴雨已至。 小窝之中，兔良拉紧自己的长耳朵压在脸下，欲将震耳雷声阻挡在外，小胸膛起起伏伏，正要接近规律之际，突然一记惊雷仿佛在头顶炸裂，大地都开始微微颤抖。 窝里的兔良一瞬间弹了起来，即使有阵法加固，头顶的洞穴也因这震动摇落些许尘土。兔良呆呆站在绒草边，似乎被这一记惊雷吓到了，有些没回过神。 几息之后，兔良方才想起了什么，飞快向着洞穴外而去。 漆黑夜色之下，山岭的轮廓都被模糊，狂风骤雨仿佛用尽了全力吹打着大地，一颗白白的小脑袋顶着狂风探出了洞穴，脑袋刚刚露出地面，两只长耳朵已经被风吹起，飘荡在脑后。 兔良吓了一跳，强忍着缩回洞穴的冲动，眯着大眼睛想要看清发生了什么，刚刚那声惊雷绝不是普通的雷电，而且坠落地点就在头顶，似乎是谁的雷劫？即使疾风暴雨，空气中依旧能闻到草木燃烧的灰炭味道，借着天际不断绽放的电光，兔良看清了小窝之上的景象，一双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大。 小窝之上，本繁茂的植被早已狼狈斑驳，四处都有烧焦的青烟在缭绕，因为暴雨的关系，周围见不到明火，却已经是寸草不生。正上空墨色苍穹之上，卷成宏大漩涡状的雷云不断翻滚着电光，那巨大的威力让处在下方的兔粮有一种动也不敢动的心悸。 小窝不远处，一颗娇白的茉莉花正卓卓而立，娇嫩的花朵在黑夜之中宛如莹莹白玉，散发着莹白光泽，茉莉花周围已经一片焦土。 茉莉花要聚灵化妖了！ 但是一颗普通的茉莉花为什么会引来如此恐怖的雷劫，要知道，茉莉花即使成功渡劫也不过一只小花妖而已？然而这雷劫的威力似乎已经达到了生灵化妖的极限，天道究竟是如何衡量的？ 呆滞之际，一道灼眼的电光自头顶骤然亮起直坠而下，兔良吓得两爪捂住自己的脑袋，正要缩回洞穴，一片嫩绿色草叶随风卷到了兔良的脸上，恰好遮住了兔良的双眼，待兔良重新将草叶片扒拉下来之际，雷电光芒已经消失，只余下不断颤动的大地在说明它刚刚坠落过。 黑夜之中，那株茉莉花光芒暗淡了几分，却依旧迎着狂风傲然而立，无所畏惧，如果离得足够近，或者五感通透者就会发现，那莹白的花瓣上还裹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华，光华虽然微弱，却挡下了绝大部分的天劫。 冷卿不动声色的护着草丛中的小兔子，神识已然注意到了茉莉花上的金色光华，心神一凛，那是功德金光？！功德金光为什么会出现在一棵刚刚化妖的茉莉花上，难怪一棵普通茉莉花化妖却引来九数天劫！ 兔良将扒拉下来的青草叶紧紧的抱在怀中，似乎这样能给自己增加一点点安全感。 天际雷劫坠落九道之后方才慢慢消散，兔良就这样探着小脑袋在小窝入口看到雷劫结束，这是兔良第一次目睹雷劫的恐怖，以及天道的无情。茉莉花成功活了下来，在雷劫结束之后，伤痕累累仿佛即将枯死的茉莉花终于化妖，借助开灵的灵力，迅速修复了自己的躯体。茉莉花似乎也发现了兔良，摇晃着自己的叶子同兔良打了招呼，便很快陷入沉眠，想来不久之后，兔良就能真正意义的多一个小伙伴了。 天劫已经消散，风雨却并未结束，甚至都没有丝毫减弱之势。确定茉莉花没事之后，兔良自然也就没兴趣在洞口吹风，松开抱在怀里的青草叶，小脑袋瞬间缩回了小窝里，兔良一边捋着自己的耳朵，一边向着洞穴深处溜达回去。 离开的兔良自然没有看到，松开的青草叶还维持着被她抱在怀里的姿势，很久很久，直到风雨停歇，直到凌晨凝露，青草叶才一本正经的端正叶片，迎接露珠的降临。 朝阳初绽天边，如同一道并不明亮的线，将夜空割裂，夜幕顷刻瓦解，光明降临。 晨光洒在仙果岭上，四处可见未消的雨滴和凝聚饱满的露水，如同一颗颗晶莹透明的琉璃珠，散落在青翠山野之间，绚丽，唯美，配上几声婉转鸟鸣，瞬间叫醒了沉睡一夜的生灵。 兔良精神抖擞的爬出了洞穴，照例将青草叶上的露珠添完，肉嘟嘟的一团坐在青草丛中洗脸，脸洗到一半，兔良动作突然停住，看着眼前的荒芜，兔良才猛然想起来，经过昨夜的雷劫，山坡之上大片区域寸草不生，至少千米之内，除了小窝入口的青草，仅余下几处青色痕迹。 兔良扭头看了看醒目的青草丛陷入片刻沉思，似乎在在思考短时间自己是不是要换个地方居住，在兔粮思索之际，青草丛中的一颗青草也紧张等候，甚至也开始思考，如果兔子要搬家，自己是要跟着挪地方还是缠住她？ 日头渐渐高升，朝露消散，山岭多了几分干爽之意，被雷劫光顾过的山岭之上，时不时闪过一抹白色的身影，小小的一团忙碌不已。 在纠结了短短片刻之后，兔良两爪一拍，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兔良最终决定从别的山坡移植青草过来，如此，就能在短时间内将山坡恢复如初，想到自然一刻也不耽误的准备起来，兔良迅速爬回小窝挑了几块灵石，然后抱着灵石在仿佛严重脱发的山岭上布置简易的聚灵阵。 忙忙碌碌之后，终于布好了阵法，兔良歪了歪脑袋，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心满意足的蹦跶向其他山坡挖青草去了。 兔良离开之后，一颗青草探出了青草叶，看着摆的歪七扭八的阵法微微莞尔，这阵法也就刚刚维持运行，想要助生灵生长还真有些困难。青草叶延伸叶片，一块一块悄悄纠正兔子布下的灵石位置，对于冷卿而言，这种阵法显然手到擒来，不久之后，仅仅移动了几块灵石，聚灵阵瞬间从摇摇欲灭变成了灵气充裕。 处理完阵法的问题，冷卿延伸着叶子到了茉莉花面前转了转，一副思考从哪里下手把它拔掉的状态。茉莉花如果此时能表达情绪，想必已经满头冷汗了，然而现实是，刚刚聚灵化妖的它不过处在刚刚开了灵识，连话都不会讲的阶段，正当茉莉花瑟瑟发抖之际，一个奶声奶气却异常冰冷的声音响起。 “汝既已成妖，必化为雌，否则……” 否则的后面怎么样那人没说，不过茉莉花妖丝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照做，绝对无法活在这仙果岭，茉莉花刚刚开灵识，情爱对于它而言还太过遥远，完全不懂性别有何差别和影响，于是狂点花朵示意自己知道了。 青草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的收回了延伸的叶片，翘首等了片刻，就看到一只团子抱着满满一捧青草往回跑，动作极快，手中的青草却抱的很稳，一颗都没有掉下来。 第7章 安宁 等兔良跑回山坡之后，略微感觉似乎哪里有些不一样，不过最终没有找到根源，时间不等人，兔良开始着手挖坑，这对于常年挖洞的兔良而言并不难，四爪齐上阵。 于是痕迹斑驳的山坡上，到处可见到白白团子辛勤劳作的小身影，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在白兔子认真挖坑的时候，一簇青草丛中，一片青草叶也在悄悄的动作着，青草叶的动作极快，几乎眨眼就用自己的叶子凌厉挖出一个坑，只是当白兔子扭头之际，青草叶都会神速缩回自己的叶子，佯装随风轻轻摇摆。 挖了许久之后，兔良停下动作，踮着脚查了查山坡上的土坑，查了一遍之后，兔良疑惑的扯了扯自己的耳朵再次查了一遍，兔良拨弄着自己的小爪子，歪着脑袋算了又算，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不过土坑的数量已经足够了，兔良看了看还晾在一边的青草，决定还是先种草比较重要。 就这样，兔良将青草一簇一簇分别放入土坑，然后奔波在土坑之间，将土坑用土掩埋，山坡之上顿时尘土飞扬，白白的一团也染成了灰扑扑的颜色，兔良却全然不觉，接着又迅速往返了几次其他山岭搬运青草，其中最后一次，冷卿等了又等，终于远远的看到了兔良的踪影，小团子牢牢抱着青草一路狂奔回了山岭，速度快的甚至身后的烟尘都没来得及消散，兔良已经头也不回的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小窝里。 正佯装自己是一颗普通青草的冷卿？？？ 很快，冷卿就知道了原因，因为一只棕色的狼出现在了山坡之外，野狼显然开了灵识，否则不会追着兔良不放，即使化妖，生物链还是存在的，否则食肉动物怕是开了灵识就要饿死，不过为了避免牵扯善恶因果，大部分开了灵识的妖灵都不会捕食同样开了灵识的妖灵，只会选择普通生物为食。 但是像不远处的那只狼一样的弑杀妖灵也是存在的，他们通过吞噬妖灵来迅速提升自身实力，通常而言，这类妖灵的天劫更为危险，不过一旦渡过天劫，实力也是同阶妖灵中的绝对强者。 野狼在山岭外踌躇了片刻，它明显感觉到了山岭上除了那只兔子还存在一个极为棘手的家伙，野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爪，那里一道伤痕深可见骨，殷红的血液已经将脚下的一片土地染成了更深的颜色，这伤口正是刚刚它想要迈入山岭之际，突然被不知名的刀刃切过，若不是常年舔血生涯，反应不及之下它的爪子已经不保。 权衡之下，野狼明智的转身离去，离开之前看了一眼极为扎眼的山坡，眼神沉沉。 野狼虽然离开了，冷卿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轻松多少，仙果岭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这类猛兽了，野狼是为数不多即使开了灵识也会集体生活的妖灵种族，野狼群多深居临天山岭深处，是什么吸引它们来到山岭外围的？事物反常必有其因，看来山岭之外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正思考之际，草丛中悄悄探出了一个小脑袋，正是之前一头扎进去的兔粮，兔良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又谨慎的四处望了望，确定那只狼并没有追到山岭来之后爬出了洞穴，一屁股坐在青草丛旁长长的舒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抱着的青草，顿时低头用自己的脸蹭了蹭，这才跳起来继续将仅剩了一小片光秃秃的山岭种上青草。 正午十分，兔良终于将山岭上所有光秃秃的地方都重新种上了青草，团子累的直接往山坡上一摊，四只小胖爪随意散在身旁，两只长长的耳朵也懒懒的搭在草地上。 昨夜刚刚下过大雨，山坡的土壤虽然湿润，但是对于刚刚移植过来的青草而言还是不够，兔良摸了摸自己的小下巴，决定一会去运点水回来，现在就小小的休息一下，这样想着，兔良眯着大眼睛，晒着初夏的太阳，慢慢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兔良被脸上一阵凉意惊醒，睁开眼睛就发现万里无云的天空不知何时盈上了一层薄薄的云，正细细绵绵的下着小雨。 兔良瞬间从地上跳了起来，晃着脑袋抖了抖耳朵，自然而然的爬进小窝里躲雨，在团子的小尾巴即将消失在洞口的一瞬间，兔良猛地一个转身，火红色眼瞳中是从未有过的点点锐利，眼眸谨慎的略过青草丛，似乎在打量什么，目光最终落在那一颗看起来格外鲜嫩却一直咬不动的青草上微微眯了眯眼睛。 青草丛中的冷卿一僵，草叶看起来却依旧平常，甚至被微风吹过摇摆的弧度都与其他青草一般无二。 兔良盯了几秒钟，最终好似什么也没发觉，转身进了洞穴之中。 直到白色的小身影彻底消失在黑色的洞穴之中，冷卿这才悄悄松了口气，青草叶懒懒的往地上一搭，结果这个动作维持了仅仅几秒中，一道雪白的小身影就迅捷如电光一般从洞穴里蹿了出来。 冷卿暗道一声糟糕，草叶迅速抬起，继续伪装。青草叶的尖端却被小兔子一把揪住，两个就维持这个动作良久。 兔良眯了眯火红色的眼眸，另一只胖爪摸了摸自己的小下巴，一副思考之态。 如果不久之前离开的桃花妖在这里，一定会感叹，这兔子摸下巴思考的动作简直和那个青衣板着脸的团子思考的动作如出一辙。可见冷卿那摸下巴思考的习惯是学自哪里了。 揪着的青草叶没有丝毫动作，也不见一丝挣扎，兔良摸着下巴思索了很久，她记得这颗青草，一颗露水很好喝的青草，一颗用来磨牙也咬不动的老草，一颗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的青草。然而，兔良虽然资质不佳，却不是真的愚笨，十年之中，山坡的灵力渐渐浓郁，十年中都没有大型猛兽敢涉足山坡，甚至就像今天被狼妖追捕，狼妖也会放弃踏入山坡，移植青草前自己布下的聚灵阵莫名改变，种草的土坑莫名多了，想要灌溉天空就下起了小雨…… 这些点点滴滴的事情其实在十年中时有发生，一件两件或许是巧合，然而桩桩件件均是默默无声，却实实在在发生，哪怕是迟钝如兔良也意识到了什么，只是她还没有找到切实的证据。 火红色的眼眸转了转，想起曾经从娘亲那里听来的故事，兔良揪着青草叶，气势十足的大喝一声。“何方妖孽！从实招来！” 冷卿“……” 默默立在不远处目睹一切的茉莉花“……” 细雨轻轻的下，微风轻抚而过，山坡上寂静无声。 兔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翻来覆去的将青草叶检查了一遍，甚至顺着青草叶将整颗青草都检查了一遍，青草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一副任由她折腾的模样。 最终，兔良自然是没能如愿吓到青草，不过执着的兔良却不会就此死心，兔良松开了青草叶，也不回窝里，就在洞口一趴，小脑袋垫在洞口的土壤上盯着青草看。 被一眨不眨盯着的冷卿“……”虽然很是无言，不过心中却暗戳戳的感叹，兔子这么小就这么会撩人了，又是摸又是盯的，也就自己定力好，以后一定要万分注意，绝对不能让兔子去撩别人。 山岭微风浅浅，雾雨蒙蒙，刚刚重新种满青草的山坡渐渐被雨水浸湿，有生命在孜孜不倦的吸收着温柔坠落的甘露，扎根山岭。昨夜因为雷劫坠落而烧焦的灰烬尽数被翻新的泥土覆盖，在雨水中静静化成了春泥。 远处的茉莉花舒展了枝叶，迎接雨露滋养，同为灵植的茉莉花自然知道这雨水的珍贵，这雨水并非天地所化，而是那颗青草所召唤，雨水中蕴含着对灵植极为有益的灵露，对于开灵识的灵植而言，这雨水无异于灵泉甘露，难得那颗青草大方一回，茉莉花自然不会客气。 天空不见太阳，时间感弱化，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小窝洞穴入口，兔良听着细碎的刷刷雨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大眼睛挣扎了几次之后，终究安心的闭上陷入睡眠。洞穴的结构不会让雨水打落在兔粮的身上，细雨点点，敲打着青草叶。 青草丛中，一颗青草无声伫立，时不时探出青草叶拍拍白团子的脑袋，片刻之后，青草叶迅速延伸离开，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片荷树叶，将肥厚宽大如荷叶的叶子举在上空，挡住了零星几滴欲坠落在入口的雨滴。 伫立之中，冷卿却突然听到兔良用带着几分小得意的声音一声大喝。“我抓到你了！” 冷卿吓得一抖，差点把荷树叶扔出去，待定神看去，发现兔良咂咂嘴，分明是在说梦话，哪有一丝醒过来的迹象，倒是胖爪子似乎因为梦到什么，在做着抓东西的动作，十分的不安分。 冷卿“……”没想到兔子做梦都在惦记自己，冷卿颇为无奈的分化出一片青草叶，轻轻的放入兔良的胖爪中，胖爪子攥住青草叶，果然安静了下来。冷卿无奈叹息，我家兔子这么黏人可怎么办？ 山岭上依旧悠悠然，除却细雨坠落的声音，连风声都听不见，有生命在无声扎根，有花妖在慢慢成长，有青草纹丝不动的举着荷叶伞，有团子睡得毫无防备，时间静静的，静静的走过，除了这副山雨蒙蒙的画卷，什么也没留下。 第8章 招蜂引蝶 绵绵细雨似有似无的下了一整夜，兔良第二天还未睁开眼睛，就闻到了诱人的青草香，那是还带着晨露和泥土味道的清凉，兔良睁开眼睛，就被反射琉璃光彩的露珠晃了一下眼，小团子猛地翻身坐了起来，走出草丛，放眼整个山坡，昨日斑驳彻底没了踪影，新移植来的青草生机盎然，一副招摇雀跃姿态，青草叶上散落雨滴和露珠，光彩夺目。 饶是知道有阵法加持，移植的青草很难枯死，但是这仿佛天翻地覆的变化还是惊到了兔良，兔良轻轻迈开小步子，拖着长长的耳朵，在山坡上溜溜达达的走了一圈，终于确定，自己昨天移植过来的青草没有一颗枯死，全部活了，而且状态看起来比之前更好了。 茉莉花妖舒服的舒展着筋骨，看着在山坡上溜达的兔子默默吐槽，聚灵阵加甘露辅助，要是这些青草还半死不活，估计早就被那颗凶残的草拔掉随手扔进山谷里了。正吐槽之际，兔良已经溜达到了茉莉花旁边，习惯性的凑到近前，用自己的小胖脸蹭了蹭茉莉花。 茉莉花晃了晃纯白的花朵以示回应，突然似想起了什么，举着花朵在兔良的上空一阵猛晃，花朵里细细的花粉带着浓郁的茉莉花香就落到了兔良的身上。 兔良先是仰着小脑袋打了两个喷嚏，随后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上也占满了茉莉花香，顿时雀跃不已，抱着茉莉花又蹭了蹭，欢快的蹦跶走了。茉莉花化妖之后，花粉花香可以持续很久很久，甚至方法得当可以让生灵终生获得这种花香。 兔良身为一只美美哒雌性小白兔，爱美之心自是不用怀疑，是以对山坡上青草的诸多疑虑很快就被花香转移了注意力。几乎一整天的时间里，兔良都维持着高昂的情绪，甚至因为花香吸引了几只彩蝶，兔良追蝴蝶就追了一下午。 有人欣喜，有人却一整天都处在一点就要炸的状态，冷卿在兔良醒来之前扔掉了荷树叶，然后纹丝不动的用自己的叶子托举着露珠，等待兔良像每天那样喝露珠，结果小兔子却被山坡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冷卿依旧纹丝不动的等待，但紧接着，不过一株茉莉花妖的花香，就把小兔子勾引走了。 冷卿等啊等，结果等到托举的晨露都消失了，小兔子也没有丝毫回窝的趋势，而是欢快的在山岭中玩了一天，甚至连食物都没收集。直到天色暗沉，白白的一团才心满意足，哼哼呀呀唱着没有调的歌蹦跶了回来。 青草叶起起伏伏，最终还是不动声色的伪装成一颗普通青草，深夜，冷卿望了望漆黑的洞穴入口，觉得小兔子年纪还小，贪玩点也没什么，这样想着，冷卿也渐渐陷入沉睡。 结果第二天，冷卿就被打脸了，因为小兔子难得有一天起的比自己还早，而兔子一爬出小窝就直奔茉莉花而去，照旧蹭了一身花香之后，踏着微凉的朝阳就跑的不见了踪影。 晨风中托举着晨露的冷卿“……” 片刻之后，冷卿猛地甩落草叶上的露珠，青草丛中绿色光芒一亮，一个不足巴掌大的青衣小人就出现在了青草叶上，小人盘膝坐在两指宽的青草叶上，目光沉沉的望着兔良离开的方向，那里早已看不见兔良的踪影，沉沉的目光下移，转到了不远处那颗茉莉花上。 茉莉花“……” 青衣小人轻轻一跳，从青草叶上跳了下来，单手背在身后，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向着茉莉花走去。 茉莉花虽然恨不得将自己缩回土里，不过面上还是一动不动，小兔子喜欢花香，怪我喽？ 青衣小人围着茉莉花转了两圈，似乎在思考要不要直接拔掉这颗小妖。 茉莉花瑟瑟发抖，却毫无办法，完全想不懂自己又哪里惹到这颗凶残的草了。 最终，冷卿没有拔掉茉莉花，一是兔良很喜欢这颗花，另一个就是这株莫名生在仙果岭的茉莉花周身似乎环绕着功德金光，而且不弱，甚至连冷卿都无法判断，贸然进攻，自己会不会被功德金光反噬。 第4节 跑出去疯玩了一天的兔良再次踏着夕阳回到了小山坡，甚至回窝之前还蹭了蹭茉莉花，窝边青草丛中，冷静了一天的冷卿继续佯装自己是一颗普通的草。 第三天，兔良依旧早早起床，然后蹦跶到了茉莉花下面，结果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茉莉花摇晃花朵抖落花粉和花香，乖乖坐在花下的兔粮疑惑的扬起小脑袋，大眼睛里带着明显的疑惑，似乎在询问：你怎么不给我花粉了呢？你能给我点花粉吗？我还能香香的吗？ 茉莉花被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盯，瞬间将昨天冷卿的警告忘得一干二净，兴高采烈的举着花朵对着兔良就是一阵摇晃，结束之后还主动蹭了蹭白白软软的一团。 兔良心满意足的带着满身的茉莉花香离开了山岭，兔良的身后，茉莉花悠悠的摇晃着枝叶做告别状，直到兔良的身影淹没在绿色的山野间，茉莉花这才后知后觉的一僵，凝神看去，就看到一个一身青衣的小人黑着脸站在自己的旁边，茉莉花顿时如同被霜打过一般，蔫蔫的耸拉了叶子。 青衣小人两手环胸，一副冷漠姿态，一双墨翠眼瞳幽深无底，宛如碧波寒潭，没有一丝波纹。然而茉莉花却感觉自己的面前压了一座山，压得它不敢轻举妄动。 许久之后，身前的小人才收回目光，转身回了小兔子的窝边，就盘膝坐在小窝的入口，墨翠瞳孔依旧，不知在思索什么。茉莉花见状，自然不敢自己上前招惹，老老实实的伫立在那里。 冷卿盘着小短腿一本正经的坐在兔良的小窝入口处，经过两天时间，冷卿突然有了主动现身的想法，其实兔良已经对自己有了怀疑，只是没有找到切实证据。冷卿自然也没打算隐藏一辈子，只是他在等一个恰当的时机，而现在，似乎也不错。 这样想着，冷卿开始思索自己该选择一个怎样的现身方式，既不会吓到小兔子，最好还能让胆小的兔子印象深刻，留下一个包容又可靠的形象…… 冷卿就这样在兔子窝的入口坐了一天，思考了无数种出场方式，却始终觉得不完美，小人认真的摸着自己的小下巴，力求找一个最完美的方式，然而直到太阳西沉，金橘色的夕阳撒在山坡之上，冷卿还是没有找到心仪的出场方式。 眼看远处那白白的一团已经蹦跶了回来，紧急之下，绿色光华一闪，冷卿恢复了本体，一边佯装自己是一颗草，一边继续思索着方式。 结果，等兔良蹦跶到兔子窝旁，冷卿思索了一天的种种方案瞬间飞到九霄云外，因为与兔子一块回来的还有两只彩蝶，雄性的彩蝶！还有一只蜜蜂，雄性的蜜蜂！ 兔良对着两蝶一蜂挥了挥胖爪告别，三只才悠悠飞远，显然是开了灵识的妖灵。 看得出来，玩了一天的兔良心情十分的好，摇头晃脑的哼着小调，挥别三只小虫妖之后，就准备迈进草丛，钻进自己的小窝，结果一只爪子刚刚抬起，草丛里一片青草叶极速卷来，速度之快，兔良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捉住了后脖子。 兔良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之际，青草叶已经拎着她的后脖子将她拎了起来，白白的一团一脸懵的被提了起来，四只短短的小爪耸拉在身体两侧，长长的耳朵搭在脑袋两旁。 青草叶拎着兔良延伸出很远方才停了下来，然后青草又分化出数片叶子，对着白团子就是一阵拍拍打打，力道并不大，却将花粉尽数拍开随风飘散，茉莉花香也随之淡了下去。 此时的兔良对人类社会还全无了解，否则就会知道人类有一种清洁工具叫鸡毛掸子。 第9章 天生一对 后知后觉的兔粮两只前爪环胸而抱，任由自己随着青草拍打的力道在半空微微摇晃，懵懂的眼眸中滑过一丝狡黠，快的难以捕捉，奶声奶气的声音却怎么也掩不住得意。“终于现形了，哼，果然娘亲说的对，美人计最好用了！” 冷卿？？？ 美人计不是这么用的吧？一瞬间，冷卿对兔良口中的娘亲充满了好奇，不过很快，冷卿就拎着小兔子僵住了，看着在半空中微微摇晃，却抱胸仰着小脑袋看着他的兔子，冷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就这么暴露了。 青草叶僵了片刻，慢慢压低草叶，将白团子轻轻放在了地上，然后极为迅速的缩回青草叶，打算佯装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然而这一次，兔良却没给他逃脱的机会，白团子动作极快的向前一扑，两爪成功按住了即将逃走的青草叶。 抓住还不算，白团子明显怕青草缩回去，两爪紧紧抓住青草叶，小身体努力向后拔，一副奋力拔河的姿态。 虽然兔良把自己的小身子都挺出了一个斜角，但是这点力道对于冷卿根本无关痛痒，看着恨不得将两只耳朵都用上的兔粮，冷卿心中无奈一声轻叹，草叶延伸，拎起兔良，将白白的一团拎到了兔子窝的入口处。 兔良肉肉的一团蹲坐在小窝入口处，歪着脑袋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见青草叶已经不在隐藏，而是大方的延伸出来，用青草叶开始给自己顺刚刚因为拍打而凌乱的绒毛。 片刻之后，兔良乖乖的坐在那里，享受的眯起了大眼睛。 冷卿也是一副心满意足之态，其实很早很早之前，冷卿就想这么撸兔子了，只是怕吓跑某只胆小的兔子，一直没有动作，暴露之后，见兔子明显没有被吓到，也就是如愿以偿的撸到兔子。 顺完毛之后，兔良只见眼前绿色光华一闪，那颗青草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比自己还小上一些的青衣小人，兔良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眼前的青衣小人，青衣小人却一本正经的站在那里开口。“吾名冷卿，乃长生仙草，降生此地已有三百余年……” 冷卿话未说完，兔良已经好奇的压低了脑袋，伸出胖爪拍了拍冷卿的头，动作极轻，刚刚挨到冷卿的脑袋就谨慎的极速收回了爪子，兔良歪了歪脑袋，“好小只，三百年？难怪啃不动，好老，比爹爹和娘亲还老……” 冷卿看着眼前莫名显得有些巨大的脑袋额头一抽，暗暗决定自己要尽快掌握化形之法，然后选择性的忽视了关于老的话题。 冷卿其实最初并未想暴露长生草的身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兔良，一切都仿佛自然而然，就这么说出了口，而兔良的反应也极为平淡，除了感叹好老之外，也没有其他反应。“你不想吃仙草吗？” 兔良坐在小窝边，低头看着眼前的青衣小人，认真的答道。“你太老了，我啃不动。” 冷卿“……” 青衣小人冷哼一声，扭过身子不再对着兔良，而是盘膝坐在了兔良的旁边。 夕阳仅余一抹血红线条，山岭光线逐渐晦暗，茂盛的青草丛前，一只白白的肉肉的团子坐在那里望着遥远的日落之处，白色团子的旁边，一个精致的青衣小人同样面向夕阳盘膝而坐，轻风拂过，撩动了白团子的柔软绒毛，飞扬了青衣小人的墨色长发。 宁静之中，冷卿突然听到兔良认真的询问声。“仙草吃荤还是吃素？” 冷卿墨翠眼瞳划过一丝莞尔，声音却依旧冷冰冰的。“吃荤。” 小兔子没有动。“哦，那太好了，我吃素。” 冷卿“……” 短暂的沉默之后，冷卿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开口。“你吃素，我吃荤，正好，天生一对。” 兔良歪了歪脑袋，眼中带着疑惑。“天生一对是什么意思？” 冷卿“……” 继续沉默。 兔良。“你吃兔子吗？” 冷卿摸了摸自己的小下巴。“吃。” 兔良认真开口。“你看我的耳朵，我不是兔子。” 冷卿“……” 话题再次聊死，直到太阳彻底落山，山坡上都没有再响起说话声，冷卿僵着一张脸，觉得还是不暴露好一点。 夜幕降临，兔良难得没有钻回小窝，而是坐在小窝边，仰着脑袋看着夜空，今夜星辰寥寥，反而月圆如玉盘，如纱般的银色月光伴随晚风轻柔拂过面颊。 习惯了早睡的兔粮打了个哈欠，小身子左晃右晃，一副摇摇欲坠之态。 同样望着圆月的冷卿这才察觉，扭头看着东倒西歪昏昏欲睡的兔良默默无语，同时幻化出叶片拖住了白白软软的一团，轻轻的引导兔良趴在地上沉沉睡去。 冷卿收回青草叶，准备打坐修炼之际，却听到兔良低低的呢喃。 “这十年，谢谢你。” 冷卿勾唇一笑，轻轻回答。“不用谢。”我甘之如饴。 端正姿势，就要沉入识海之中，耳边的呢喃却再次响起。 “我真的不是兔子……” 冷卿“……” 兔良毫无说服力的狡辩就这样消散在了晚风之中，山坡上溢满了银色月光，宛如一片薄纱海洋，温柔包容了山坡上的生灵。兔子窝边，青衣小人静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晨雾化露之际，冷卿才睁开眼睛，小胖手灵活熟练的掐了个法诀，融合着精纯灵力的露珠就凝聚在了半空，冷卿从灵府中翻出一个碧玉小碗，将晨露转移到了里面。 自兔良喝露水开始，冷卿就会在凝聚的露珠中融入自己的灵力，通过这种温和的方法改善兔良的资质，方法虽然缓慢，却不会有任何负面影响，十年间，兔良的资质虽然没有发生巨大的变化，却在不知不觉中提升着。 兔良如往常一般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站着一个青衣小人，兔良一瞬间坐起来，方才反应过来，面前这小小的一只就是那颗啃不动的仙草。 正眨着眼睛呆愣，一个碧玉色的小碗就被推到了面前，里面轻轻动荡着被碧光染成碧色的露水，兔良抽了抽鼻子，低头喝了露水。 一切似乎同以往没什么差别，一切都自然而宁静。 喝过露水，兔良回了趟小窝，挑挑拣拣了一小堆果子，重新返回山坡，兔良将果子堆在小窝边，挑了一颗红艳艳的果子递给冷卿，冷卿伸手接过，抱着果子啃了一口，表情明显带上了几分愉悦。 两只就这样无所事事的一边吹着初夏的风，一边吃着仙果岭特产的各类果子。 虽然冷卿昨天说自己吃荤，还吃兔子，但是兔良却并没有感觉到一丝恶意，这也是兔良没有感到害怕的原因。兔良算不上聪明，却对善恶十分敏锐，否则幼生期的她也不会穿越大陆，顺流而下，在危机重重中来到了仙果岭，并且成功安家落户。 细细回想，兔良不难发现，自己能活的如此安然闲散，冷卿在其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兔良对仙草的概念仅限于听闻，但是冷卿对于兔良而言，首先是一颗窝边草，其次才是仙草，兔良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对冷卿的身份接受的如此自然，也许对于兔良而言，仙草那遥不可及的距离感在十年的朝夕相伴中慢慢消散，也许，在最初相遇，冷卿为她在暴雨夜晚撑起一个小小港湾之际，仙草的光环在那个漆黑电闪雷鸣的夜晚就被淡化了。 “桃花土？那是什么？”吃着果子吹着风，两只自然也在聊着天，虽然兔良时不时就会把天聊死，好在面瘫的冷卿也不在意，聊死就沉默片刻，接着继续聊。 冷卿简单说了桃花妖来仙果岭的事，兔良点点小脑袋，显然记得那莫名出现的桃花香。 “桃花土就是桃树妖的花瓣消融在泥土之中所形成，这样的土壤经年累月之后，不但自带桃花香气，而且对生长在上面的灵植有事半功倍的滋养功效，对灵兽也是如此。”冷卿细致的讲解着兔良的疑问，这些知识来自于传承，冷卿开灵识之后就知世事，兔良虽然也有一定的传承知识，却完全无法与仙草相比。 吐出一枚荔枝核，兔良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小下巴。“仙草也需要桃花土吗？” “一般的桃花土自是用不上，不过这株桃妖的桃花土却值得一探，真龙之息对世间万物都具有极强的增益功效，甚至可以逆天更改资质寿元等法则限制。”冷卿同样抱着一颗荔枝，剥好之后递给兔良，兔良两爪抱住，小嘴不客气的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继续询问。 “真龙之息？这世上真的有龙吗？我以为只是传说。”关于真龙的传闻，兔良也曾在父母那里有所听闻，但是这个大陆灵力算不得浓郁，上古血脉几乎全部飞升离去，各类神兽更是渐渐成了传说，甚至连冷卿这样的仙草，也是世间罕见，否则当初冷卿降落仙果岭之际，也不会引起那么大的动荡。 第10章 抱着还是驮着 冷卿沉默片刻，手中动作不停。“我也没见过，但那龙气是真实存在的。”说到这里，冷卿其实也有些疑惑，自己为什么会降生在一片灵力并不浓郁的大陆上，在他的传承记忆里，长生草也是气运逆天的存在，按常理而言，他应该会降生在至少上等灵力的修真大陆，而这片修真早已没落的仙灵大陆，不但灵力薄弱，甚至星盘混沌，有天地凋零之势，若不干涉，迟早要崩塌归于虚无。 冷卿皱了皱眉头，希望能想起些自己降生之前的事情，但是记忆却仿佛被封印了一般，只有那么两三个模糊的片段，冷卿依稀记得，自己的先祖是一个叫冷北的长生草，也隐约记得本源世界是一个几乎无所不能，无所不有的时空，至于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冷卿只记得似乎被一条小人鱼一尾巴拍到了什么地方，之后就记忆全无。 冷卿猜测，自己的记忆应该是受到了某种天地规则的制约，需要碰触某些条件才能解开，而这个条件，冷卿推测了无数种可能，觉得最有可能的条件就飞升，破碎虚空，不再受这个大陆规则限制的时候。 “那你要下山吗？”兔良的询问打断了冷卿的思绪，冷卿回过神，自己的面前已经堆了一小堆荔枝壳，而兔良的旁边则堆了一堆白嫩嫩的荔枝。 “嗯，去一趟桃花妖本体在的村子，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顺便收集桃花土。”冷卿啃了一口刚刚剥开的荔枝，感觉味道确实不错，不愧是我家兔子收集来的，绝对是仙果岭最好吃的荔枝。 冷卿一边吃着“仙果岭最好吃”的荔枝，一边同兔良讲解了一些凡人的事情。兔良抱着果子听的认真，冷卿的讲述完全称不上生动，但胜在客观详细，冷卿的传承要远远高于兔良的传承，所掌握的知识自然远远高于兔良。 “我能跟你一起去看看吗？”讲到最后，兔良的眼睛也越来越亮，显然被冷卿所说的凡人所吸引，兔良一个人不敢深入凡人聚集的区域，但是小小的冷卿却莫名的让兔粮感觉到安心。 冷卿讲话的声音卡了一下，摸着小下巴认真思索带着兔良进入凡人村落的可行性，可以看得出，兔良对凡人很好奇，这好奇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凡人七情六欲都比其他生灵要强，这也导致一旦与凡人有所牵扯就会陷入一定的因果。 但也正因为如此，可以接触很多妖灵无法体会之事，有些事情，不亲身经历，哪怕别人口中说的再身临其境，也终究无法体会其中滋味，而在体会这些经历的过程中，心神通透的妖灵可以获得更多的顿悟。除此之外，心性纯良的妖灵只要不被情丝困扰，大多可以结一些善缘，有利于日后渡劫。 冷卿知道自己一定会修得大道，而资质不佳的兔粮若想问鼎长生，光靠外物是远远不够的，兔良自己本身也必须有所感悟和认知方可得到天道认可。这些模糊的天地规则普通妖灵不知，但身为长生草的冷卿却可以碰触，天道不认可的生灵，即使修为到了，也会在天道的作用下经历各种劫难，若是无法历劫成功，同样会陨落。 既是如此，冷卿觉得，与其放任兔良日后经历各种未知劫难，不如自己加以引导，由简入难。这些权衡不多短短数秒，冷卿站了起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语气十分严肃认真的开口。“我抱着你去！一定会保护好你！” 兔良眨眨眼，看了看还没有自己大的小人疑惑的扯了扯耳朵。“你抱着我去？还是我驮着你去？” 冷卿“……” 话题瞬间聊死，冷卿沉默了几秒钟再度开口。“我可以化形成正常人类大小，只是每天能维持的时间有限，只要稍加注意，不让凡人发现异样，我们就可以在村落里自由活动。” 兔良听此，顿时目露向往。她现在还不能化成人形，即使化形，受本体体型限制，稳定状态的人形大小估计也和面前的青衣小人差不多，想要彻底化成正常大小的人形状态，如无特殊机缘，兔良至少要有百年修为才行。 商定了一同下山之后，兔良掐着胖爪子算了算，如果离开时间太久，东面山岭的雪果就来不及采摘了，于是决定在下山之前去把雪果采回来。 雪果是一种雪白色的仙果岭特有果子，夏季开花，秋季结果，经冬之后在夏初方才成熟。这种果子不足成人拳头大，通体白润如雪，外壳光滑如冰，里面的果肉晶莹剔透且带有沁凉温度，最适宜炎热夏季食用，采摘下来常温储存，果子的沁凉感可维持一年，一年后雪果就会如同白雪一样融化成水状，消失无踪。 所以每年的夏初，兔良都会将四周的雪果收集储存，待夏季炎热时吃。身为资深储存食物达人，兔良对这种珍稀食物尤为执着，说做就做，兔良看了看太阳，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中午，采摘雪果的好时机，兔良回了趟小窝，将自己灵府中的一些物品存入小窝，好空出一些空间储存雪果。 等兔良再次钻出小窝的时候，小窝周围的荔枝壳和荔枝核都已经不知所踪，想必是被冷卿收拾干净了，兔良伸爪拍了拍冷卿的脑袋，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态，心中思索，仙草也爱干净，收拾起来动作这么快。 冷卿被比自己还大的小兔子拍了头，感受到小兔子软软的小肉垫，竟然也不那么排斥了。冷卿自然知道兔良这几天都在计划采集雪果，所以整理好之后，无比自然的开口。“走吧，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回来。” 兔良认真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冷卿开口。“要不要我驮着你？” 冷卿“……” 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兔良的建议，冷卿表示自己完全可以跟得上兔良的速度。 第5节 于是一白一青两道身影便溜溜达达的出了仙果岭，直奔东方而去。山岭上的茉莉花妖晃着花朵与兔良打招呼，兔良挥着胖爪摇了摇作为回应。 离开仙果岭之后，兔良加快了速度，四条小短腿一跃就能跃出去很远，肉肉的小身子格外灵活，甚至连经过之处的青草叶都只是似被风吹了一下，轻微晃动。而兔良的身边，一个青衣小人也极速跳跃在青草叶间，借助青草落脚，身影快的几乎无法捕捉。 约两刻钟后，两只到达了目的地，一处极为陡峭的山岭。这里与仙果岭的安逸完全不同，山岭的坡度极陡，已经是初夏的季节却仍旧存有部分积雪，白雪与黑色的岩石就是这处陡峭山岭的全部颜色，绿色青草反而显得格外稀有。 兔良站在山岭顶端，面前是仿佛断崖一般的深谷，深谷之中白雾翻涌，显得磅礴而厚重，似乎这里就是东临海洋的海岸，站在这里，胸膛中就莫名升起豪迈和辽阔之感。望着远处在白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峰，兔良下意识的挺胸抬头，两只长长的耳朵搭在脑袋两侧，耳朵尖则因为耳朵太长拖在山峰的岩石上。 本应气势十足的画面瞬间换了画风，冷卿轻咳一声，掩饰自己即将控制不住的笑意。“走吧，我们下去。” “嗯，好。”兔良点点头，雪果在陡峭的山壁之上，还要继续向下数十米才能看得见，兔良采摘雪果的技术显然已经十分纯熟，率先寻了一处位置蹦跶了下去，山岭虽然险峻，但对于娇小又灵活的兔良而言并不是无法攀登。 冷卿紧随其后，两只就这样一前一后，踩着陡峭的岩石，跳跃在绝壁之上，片刻之后，雾气缭绕间，就看到下方隐隐有莹润冰泽在闪耀，兔良眼睛一亮，计算了一下距离，瞬间跳了下去。 站在一处巴掌宽凸起的山峰棱角上，雪果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之中，或许是因为雪果本身沁凉的特性，周围的积雪更为厚重，皑皑白雪之上，比苹果略小的圆润雪果一颗一颗镶嵌在白雪之中，有的被白雪完全掩埋，有的露出一半，有的已经完全暴露在外，犹如珍珠一般，挂在同样晶莹的藤蔓之上，正午的阳光微微透过浓雾均匀洒在山岭之上，一片璀璨夺目的晶莹之景。 兔良掰了掰胖爪子，粗略算了一下，今年的雪果可算是大丰收了。兔良撸了一遍自己的长耳朵，就冲着一颗雪果蹦跶了过去。 白色的小身影稳稳的落在了山峰积雪之上，两只小爪子熟练的避开了藤蔓，小爪子轻轻一掐，掐断了雪果的果柄，兔良举着雪果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确认完好无损，一颗雪果就成功收入灵府。另一边，冷卿也已经落在了积雪之上，开始熟练的采摘雪果。 看到冷卿熟练的动作，兔良歪了歪脑袋，随后忍不住感慨，不愧是仙草，简直无所不能。 而事实上，冷卿之所以动作如此熟练，只是因为兔良每年采摘雪果的时候，某颗老草都不放心的悄悄跟在身后，只是今年终于光明正大了。 陡峭的积雪山岭之上，雾气缭绕之间，两只小团子正辛勤的忙碌着，时而挖开积雪，搜寻埋在雪中的雪果，时而踮着脚，伸手去够挂在外面的雪果。本陡峭寂静的山岭上，这天中午到傍晚，都时不时回荡着奶声奶气的惊喜欢笑声。 生活是什么？冷卿曾经想了很久，觉得就是无止境的修炼，而今天，冷卿觉得，生活就是陪着自家兔子出一趟门，在这崇山峻岭中搜寻着果子，哪怕这果子品质不佳，却在翻开积雪时，每发现一颗都忍不住惊喜雀跃。 第11章 晕兔 临近傍晚的时候，两只可以说是满载而归，冷卿将自己收集的雪果转移给了兔良，兔良一并放入灵府之中，看着满满的灵府，兔良庆幸自己出门之前特意清理了空间，不然恐怕这雪果还真的装不下。 陡峭的山岭上，积雪依旧，只是掩埋和镶嵌其中的雪果不见了踪影，雪果并不依靠果实传承后代，毕竟雪果融化之后，并不会留下种子，雪果晶莹的藤蔓没有受到丝毫损伤，只需静待明年此时，丰硕果实还会悬挂其上。 洁白的冬雪还可以见到明显被人翻动的痕迹，不过最为显眼的，还是白雪之上并排的两串小脚印，浅浅的小坑蔓延出很远，直到积雪消失，脚印也就看不见了。 重新站在山峰顶端，兔良心满意足的鼓着脸，山岭上开始起风了，兔良和冷卿也很快离开了，想必用不了多久，两个人采摘雪果时留下的痕迹也会被拂过的风抹消。 夕阳渐沉，面向夕阳的仙果岭此时早已沉浸在金色的海洋之中，山岭上的茉莉花遥遥看到了两人归来的身影，兴奋的摇晃着花朵打招呼，结果只晃了两下就不动了，因为它“看”到，迎着夕阳走过来的，正是冷卿坐在毛茸茸的兔良身上，茉莉花愤愤不平，它也想趴在软绵绵的小兔子身上。 冷卿和兔良自然感觉不到茉莉花的情绪，两只不紧不慢的向着小窝而去。而冷卿为什么会被兔良驮着呢，原因很简单，冷卿帮助兔良采集了一下午的雪果，兔良为了表达感谢，主动表示想要驮着冷卿回家，而冷卿盯着毛茸茸的兔良看了很久，终究没有抵抗住诱惑，顺从的爬了上去，然后，然后小兔子一阵风驰电掣的飞奔，冷卿一阵头晕，惊悚的发现自己晕兔了。 冷卿“……” 细心的兔良发现了发现了冷卿的不适，制止了冷卿想要下来的举动，又看了看天边的夕阳估算时间，兔良减缓了速度，开始向着仙果岭漫步而去。“娘亲说，做事不能半途而废，我驮着你回去好不好？” 兔良特有的带着认真味道的小奶音传来，冷卿坐在软绵绵的团子上面。“好。” 于是夕阳西下，两只就这么不紧不慢的漫步在回家的路上，经常将话题聊死的兔良甚至主动找了话题与冷卿聊天，试图分散冷卿的不适感。 冷卿察觉到兔良的用意之后，嘴角无法控制的上扬，其实小兔子慢下来之后，不适感就已经没有了，不过小兔子这贴心温柔的举动想必没人会拒绝。 “仙草的灵府是不是很大？”兔良一边分出意识查看自己满满的灵府，一边好奇的询问道。 冷卿只稍加思索，就猜到了兔良在想什么，灵府在生灵化妖之后就会伴生而来，是妖灵用来储存物品的随身空间。灵府的品级会因为妖灵的血脉资质受到限制，像兔良这样普通的小兔妖，灵府通常不会具有特殊属性且不会太大，若是其他兔妖也就够用了，偏偏兔良酷爱收集储存，想来灵府早已堆满了。 冷卿摸着小下巴，一边回答兔良的问题，一边开始思索给兔良炼制一个储物灵器，炼制什么呢？储物戒指？冷卿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就看到因为走路时不时露出来的胖胖的爪子，想象了一下兔良举着胖爪戴着戒指的场景，冷卿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 炼制一个储物耳环？冷卿又低头去看，就看到兔良那长长的拖在地上的长耳朵，如果再加上耳环？ 冷卿“……” 那炼制一个储物项链？冷卿这边还在纠结，就听到兔良兴致勃勃的声音。 “如果有储物袋就好了！我们家乡，族长就有一只储物袋，可以放好多好多东西……”兔良这边巴拉巴拉的说起了家乡的事情。 冷卿这边眼睛一亮，继而有些无奈，在他的传承认知里，储物袋是储物灵器中炼制最简单的物品，不过小兔子喜欢，那他可以好好准备一下，炼制什么颜色的呢？什么款式的？大小呢？ 冷卿的思绪完全被储物袋吸引了，兔良这边已经说到了自己家附近，哪面的青草比较好吃。“南面三里的青草嫩的时候特别好吃，只是老了之后就不太好咬了，不过比你好咬，能咬的动，勉强能入口……” 冷卿“……”什么时候聊到这方面了？在兔良的认知里，难道咬不动等同于连勉强入口都不算？冷卿突然觉得，需要点什么来挽回自己的形象，于是开口说道。“我可以用来磨牙。” “对！我从来没见过可以用来磨牙的青草！”兔良语气充满倾佩。 冷卿顿时挺胸抬头，觉得自己有些扬眉吐气了。 “我收集的晨露也非常好喝。” 兔良连连点头。“特别好喝，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晨露！” “我还会打扫卫生。” “嗯嗯，临天之下，仙果岭最干净了。”兔良充满活力的应答声紧接着响起。 两只就这么一边走着，一边聊着没什么营养和智商的话题，然而两只却聊的津津有味，冷卿挺胸抬头的说着自己的优点，兔良认真的点着小脑袋表示赞同。 直到回了仙果岭，两只才意犹未尽的停止了这个话题，坐在小窝旁边，晒着已经没有什么温度的夕阳，兔良拿出了一堆灵果，其中自然也包括今天下午采摘的雪果。两只肩并肩而坐，一边看着夕阳，一边啃着果子。 兔良敲碎雪果的外壳，抱着雪果就啃了一口，然后整只团子从上到下绒毛依次竖了起来，并且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兔良咂咂嘴，感慨道。“好舒服！” 冷卿见状，也拿了一颗，然后啃了起来，不过显然并没有兔良那种强烈的反应，最多往兔良毛茸茸的身体上靠了靠，来获取更多的热量。 两只就这样吃着果子当晚餐，待天空洒满星辰之际，兔良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仰面躺在山坡上看星星，冷卿躺在兔良旁边，脑袋垫在兔良的一只耳朵上，同样仰望着夜空。 “星星上有什么呢？也有兔子吗？”兔良火红的眼眸中是璀璨星空的倒影，艳丽与璀璨交融，热烈如火，温暖绝美。 冷卿扭头看去，一眼就撞进了那双有星光闪耀的眼睛，冷卿第一次知道，原来眼睛里可以有万千宇宙，冷卿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嗯，星星上也有兔子。” 说话声随着晚风飘出去很远，不远处的茉莉花摇了摇花朵：骗人！星星上没有兔子！ 但是很快，茉莉花的动作顿住了，它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会知道星星上没有兔子？想了许久许久，久到兔良和冷卿都睡着了，也没有想到答案，茉莉花索性不再理会这个问题，摇了摇花朵，意识也陷入沉睡。 仙果岭的夜晚依旧如常，却又每天都不一样。这些稚嫩和温馨一点一点雕琢在时光的印记之中，如同经过岁月打磨的鹅卵石，哪怕时间长河慢慢流过，它依旧沉淀在河床，甚至变得更加华美醒目，一眼就能看得见，待捞起之际，不禁会心一笑，惊艳了自己和另一个人。 次日清晨，冷卿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面对面熟睡中的兔良，奇怪的是小兔子即使睡着也微微皱着眉头，看起来不是很舒适的模样。 不等疑惑，冷卿就感觉到了身体上轻轻的重量，凝神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枕着兔良的一只耳朵睡着了，而兔良的另一只耳朵则充当着小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看着即使微皱着眉头睡觉也依旧一动不动的兔良，冷卿瞬间心神动荡，只感觉心软的一塌糊涂。 第12章 桃染村 冷卿悄无声息的幻化出叶片，调整了一下兔良的姿势，兔良软绵绵的一团也格外顺从，翻过小身子，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 直到晨光渐温，兔良才睁开眼睛，一翻身坐了起来，顺势捋了一遍自己的长耳朵，捋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马上就可以下山了，去看一看凡人生活的地方，顿时兴奋的跳了起来，张望了一下，果然看到了不远处的冷卿。 兔良欢快的蹦跶了过去，将脸埋在冷卿递上来的小玉碗里，喝完了晨露，睁着一双大眼睛期待的望着冷卿。 冷卿勾了勾唇角，伸手拍了拍兔良的脑袋。“我们随时可以下山。” 兔良听此，顿时原地蹦跶了一圈，然后回身叼起冷卿就奔着山下而去。 被叼着衣领晃来晃去的冷卿“……” 虽然兔良对于凡人的生活充满好奇，但两人并不需要极速赶路，因此两人走到临天山脉外围已经是五天之后了，离开山脉之后，山下的地势逐渐平坦。 沿着那条宽阔的河流，兔良和冷卿向着桃花妖来的村庄而去，冷卿通过秘法追踪到了桃花妖本体的信息，说明了大概方位之后，兔良发现，自己十年之前曾经远远观察过的那个村子应该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努力回想那时的情景，兔良只隐约记得小村庄面积还算可以，有近百户人家，村子里的人每天都规律的早出晚归，耕田劳作，村庄周围的山野还存在许多陷阱，设置十分巧妙，差点捕到自己。 “啊！是那个人！”正努力回忆之际，兔良突然压低脑袋，对着走在旁边的冷卿悄声说道。 冷卿看去，就见河边伫立着一个红衣黑发的女子，年约二十三四，身影窈窕，容貌绝色，哪怕她只静静地站立，也难掩其由内而外的风华。女子静静地望着河水对岸，不知道在看什么，兔良的声音继续在耳边轻声响起。 “十年前我上山的时候她就在这里了，十年对于凡人来说应该已经很久了吧，她怎么还在这里？这里难道真的是什么风水宝地？” 冷卿大致扫了一眼周围，这里并无任何特殊之处，地势更无聚灵之象，视线拉长，冷卿顺着女子的目光望向河对岸，然而河水宽阔，根本无法看清对岸有什么，不过看对岸的山水走势，也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反倒是隐隐有凶兆黑云蒸腾。 兔良和冷卿并没有继续靠近女子，而是稍稍偏移了方向，绕开了女子所在的地方。 走出去很远，兔良还在回头张望，红衣女子毕竟是兔良遇到的第一个人类，所以印象深刻。“河水对岸是什么地方？” 冷卿摸了摸下巴。“似乎只是荒芜之地，并无人烟，若是好奇，我们回程的时候可以过河去看一看。” 听到过河两个字，曾经在河水上艰难求生的兔良瞬间将耳朵摇成了拨浪鼓。“那还是不要了！这条河很危险！” 冷卿差点被兔良的耳朵拍到，看到反应强烈的兔良，冷卿点点头。“好，我们不过河。” 兔良用力的点着小脑袋。“嗯！这条河水顺流逆流无常，暗流，漩涡极多，水的流速也不稳定，非常奇怪。” “这条河水名为逆水，也正是得名于奇特的水流状态，传说最初的逆水十分稳定乖顺，然而不知何时何因，逆水突然卷起滔天巨浪，河水泛滥，仿佛性情大变，再不见曾经温顺，逆水的名字也渐渐在大陆流传。”冷卿讲述着关于逆水的传说，兔良认真的听着，努力了解这条把她带出家乡的河流。 通过冷卿的讲述，兔良对逆水有了一个全面的认识。逆水呈现东北到西南走势，贯穿了整个仙灵大陆，甚至因为湍急且混乱的水流导致大陆两侧交流困难，世人一直在寻求安抚逆水的方法，却毫无成效，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逆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兔良歪着小脑袋听的认真，像这类久远的传说真实性很难考证，但是能流传至今的，必然有其道理。加上出自冷卿之口，兔良就更加信以为真。 两只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走着，沿途中遇到的事物，冷卿也会讲给兔良听，于是当两只走到村庄附近的时候，兔良仍旧意犹未尽。 站在村外山岭之上，借助树木的遮掩，无人发现兔良和冷卿的身影，兔良躲在树后，探头探脑的观察着村子里的情况。 此时正直中午，村子里炊烟袅袅，显然正是午饭十分，街面上穿着粗布衣裳的村民不断，匆匆而过，难掩惶恐神态，哪里有半分农家悠闲景象。 冷卿和兔良互相望了望，察觉到些许异样。兔良虽然没有在凡人村庄生活过，却也知道村中生活不应该是如此，而且十年前远远的观望，也能感受到小村落里百姓的悠然自得。 兔良甚至还记得，有两个女人在面红耳赤的吵架，虽然听不到她们在吵什么，但是兔良却能感觉到凡人那无限高涨的情绪和生命力。而现在的村落虽然行人依旧，却好像少了什么，别说高声的吆喝声，似乎连大声说话的人都寻不见。 正当兔良探着脑袋观察之际，旁边却光芒一亮，兔良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就见之前冷卿所在的位置突然多了一个山一样高大的人！ 兔良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阿兔，是我。”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从上空传来，兔良极力仰着小脑袋看去，这才看清面前这个高大的人十分眼熟，加上那人的称呼，兔良终于反应过来，这就是冷卿所说的，可以化形成正常人类大小的状态。 兔良围着冷卿转了一圈，摸了摸自己的小下巴。“人模人样的！完美！” 冷卿“……”这姑且算作夸奖吧。 兔良完全不知道自己用错了词，还在一脸羡慕的看着面前的冷卿。 茂密阴凉的山林之中，一个青衣男子卓然而立，长发只简单一束，高悬脑后，发丝随风飘扬，如缎如墨，一双本应十分清冷的墨翠眼瞳此时盛满无奈，堪称完美的容貌似乎让昏暗的树荫都亮了几分。 青衣男子弯腰，伸出如玉修长的手掌，不待他主动捧起地上白白软软的一团，小兔子已经灵活的一跃，轻盈跳入掌心。 冷卿两手捧着兔良，感觉到手掌上软塌塌的一团，唇角上扬，霎那岁月生花，惊艳时光。 兔良一瞬间看呆。“好好看！比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还好看！”兔良搜肠刮肚的找形容词，最终只能模糊想起，人类中有那么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兔良点点头，觉得，世无双三个字方才配得上冷卿的一笑。 听着兔良毫不加掩饰的赞美，冷卿抱着兔良揉了揉。“以后化形稳定，我就可以长时间维持这个状态了。” 第6节 冷卿虽然化形，却只是幼生期，像这种成年形态的化形需要消耗大量灵力来维持，而且强行化身成年状态，不但维持时间有限，实力也仍旧是幼生期的实力。 没错，在兔良认知中三百年的老草如今还在幼生期。在兔良甚至如今大陆绝大部分的生灵眼中，三百年很长，但在身为长生草的冷卿眼中，三百年却很短，短得不过眨眼瞬间。 如今的仙灵大陆，妖灵修行多靠时间累积，因此评价一个妖灵的强弱通常会用几百年的妖，几千年的大妖来形容。 灵力无法支撑修真，也就注定了修真时代的陨落，真正的修真在这里已经没落了，问鼎长生也就成了神话传说。如今的仙灵大陆，正处在动荡时期，无论是人类还是妖灵，都在自然而然的遵循自然规律，寻求稳定的新时代模式。这些寻求的举动或许生灵本身并无自主意识，却也推动着历史的进程，仙灵大陆究竟会走向怎样的未来？决定于如今会诞生怎样的传奇。 “你在想什么呢？”兔良已经转移到了冷卿的肩膀上，同冷卿说话却没有得到回应，扭头看去，才发冷卿似乎在走神，于是伸着爪子拍了拍冷卿的脸颊。 感觉到脸上兔良小肉垫的触感，冷卿摸了摸兔良的小脑袋。“没事，在想一些很远很远的事。” 兔良似懂非懂，也没有继续询问，而是气势十足的用胖爪一指不远处的村庄。“我们出发！” 肩膀上是活力满满的小兔子，冷卿被兔良感染，哈哈大笑，抬步向着村口迈去，大长腿两三步就跨出去很远，不足一刻钟，两人已经站在了村口那条被压的坚实的土路上。 村口东侧位置，伫立着一块粗糙打磨的大石，上面潦草的雕刻着三个字：桃染村。 第13章 除妖 初夏的桃染村带着蒙蒙的湿意，还未踏足村落，已经能嗅到空气中淡淡的桃花香味，按理来讲，这个季节桃花早已凋谢，但是这桃花香味却仿佛镌刻进了村落的每一寸土地，桃花香味浑然天成，早已与村落融为一体。 从村口望进去，依稀能看到村落中几乎每一户人家院子里都有一颗桃树成长，甚至街道小巷旁也有零散桃树分布，高大的桃树如同一个个忠诚的守卫，守护着树下那一栋栋简朴的民居。 桃染村的村口站着一个粗布衣衫的中年男人，虽然手里的蒲扇扇个不停，细密的汗珠还是逐渐扩大，然后顺着男人深麦色的脸颊滑落。男人看到一身清冷的冷卿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上上打量了冷卿一遍，面带迟疑的上前询问。“你也是来捉妖的？” 冷卿并未开口说话，只是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 也许是冷卿的气势着实有些吓人，虽然冷卿装束与他印象中的除妖法师装扮有些差别，男人也没敢再多嘴询问，直接指了一个方向说道。“族长的家就在那里，你直接过去就行。” 男人说完，还奇怪的看了一眼肉嘟嘟一团，老实坐在冷卿肩膀上的兔良，显然对于一个大男人养兔子这种事有些不理解，不过忌惮冷卿的身份，并没有多言。 冷卿带着兔良向着男人所指的方向走去，离开男人的视野范围，兔良悄悄凑到冷卿的耳朵边，轻声开口。“他没看出我是兔子对吗？听说凡人特别爱吃兔子。” 冷卿“……”他只是没看出来你是兔子妖，虽然这样想着，冷卿还是点头给了兔良肯定的答案。 兔良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询问。“他也看不出我们两个是妖精对吗？”兔良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和小兴奋，如同参加什么冒险的孩子，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冒了出来，兴奋的甚至小脚丫一直踩来踩去，片刻也不消停。 冷卿的脸颊被兔良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时不时还会被兔良转身时的小尾巴扫到，耳朵也感觉格外的痒，正要将兔良拎下来抱着之际，前方出现了人影，肩膀上的兔良顿时一屁股坐定，一动不动，乖巧的如同一个玩偶。 冷卿“……” 正午十分，村中百姓难得的有些许空闲时间，此时正三三两两在村中的树下纳凉，不过神色均带着几分凝重。此时看到陌生面孔的冷卿，说话声顿时打住，看着冷卿的目光有敬畏也有迟疑。 大人还有所顾忌，但是小孩子显然没那么多畏惧，虽然冷卿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冷的掉渣，但是他肩膀的兔良又实在可爱，惹人瞩目。 观望片刻，一个小女孩迎面走了上来，仰着头问道。“你是来捉桃花妖的吗？”小女孩虽然这样问着，眼睛却一直盯着冷卿肩膀上的兔良。 兔良挪了挪小屁股，毛茸茸的一团几乎挤到冷卿的脸上，一副她看不到我，她看不到我目不斜视的端正坐姿。 被挡住去路，冷卿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面前的人类小孩，凝视片刻，在小女孩期待的目光中抬手将兔良拎了下来，然后在小女孩骤然明亮的目光中将兔良塞进了自己的衣襟里，连根毛都没露在外面。 “嗯，来捉妖的。”塞完兔良，冷冷清清的声音才不紧不慢的应答，答完之后，直接迈着大长腿迅速绕过面前的小萝卜头，向着族长家的位置而去，速度之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小女孩明显有些傻，等反应过来之际冷卿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小女孩望着极速离开的人影挠了挠头，跑回不远处乘凉的母亲身边。“娘，那个人走的好快啊！除妖师都这么厉害吗？” 妇人沉默了一瞬，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 没等妇人给出答案，小女孩突然想起了什么，嘟着嘴问道。“可以不捉桃花妖吗？” 妇人一瞬间反应了过来。“不要乱说话，回家呆着去，别乱跑！” 女孩不高兴的哼了一声，慢腾腾的往不远处的房门挪去。 小女孩离开之后，妇人无奈的轻叹了一声，周围坐着的百姓也是一副愁眉不展之态。沉默片刻，终于有人忍不住低声询问。“桃妖真的杀人了吗？” 坐在树下纳凉的几人互相望了望，没人给出应答。 虽然走出去很远，但妖灵的五感远比凡人通透，冷卿和兔良显然都听到了小女孩和妇人的对话。 兔良在冷卿的衣襟里翻腾了片刻，终于从冷卿的衣领口拱出了毛茸茸的小脑袋，兔良伸爪子顺了顺自己凌乱的脑袋，然后捋了一遍耳朵，这才摸着小下巴思索。小女孩所说的桃花妖应该就是之前逃到仙果岭的那只，只是那只桃花妖严重受创，已经逃往临天山脉深处，那为什么这个桃染村还在捉桃花妖呢？ 兔良想到的问题，冷卿自然也想到了，冷卿更为在意的是，这个村子的人似乎并不厌恶桃花妖，甚至排斥捉桃妖。从刚刚众人的反应来看，似乎村中居民也默认了桃花妖的存在。 不等深思，冷卿已经怀揣兔子走到了族长家的位置，之所以如此轻易的辨认出来，倒不是族长的家与周围的民居有什么区别，而是宽阔的农家院子里站着几个衣着十分另类的人，而院子的周围还有许多桃染村的村民在驻足观望。 村中百姓看到面生的冷卿一瞬间就猜到了冷卿的身份，一个个神色都带着几分戒备和冷漠，悉悉索索的议论声四下里绵绵不绝。 “又来了一个。” “这个人也是除妖师？身上怎么什么法器都没带？不会是个骗子吧。” “他带了只兔子。” “是骗子才好，呸！我就不信是桃花妖杀人了。” “……” 兔良听到有人认出了自己，顿时缩了缩小身子，只瞪着一双大眼睛东张西望。两人均是不动声色的将周围的议论声收入耳中，而这也更加肯定了冷卿的猜测，桃染村的村民本身并不排斥桃花妖，甚至知道桃花妖的存在！ 这种情况还是十分罕见的，因为即使再绵软的生灵，一旦化妖，就意味着变得强大，而体魄脆弱的人类对强大的另类和未知都心存恐惧，因此极为排斥妖灵。加上有些弑杀妖灵作祟，所以在人世间，凡人多厌恶恐惧妖灵，而妖灵也会极力隐藏自己的身份，或者伪装成凡人的模样，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免引来捉妖师的捕杀。 而在这个桃染村，村中百姓面对到来的捉妖师却并无任何激动之态，甚至皱着眉头，一副戒备神色。显然桃花妖在他们的认知中属于正面形象。 村中居所虽然十分简单，但家家户户占地面积却是十分开阔，几乎每家每户都会用低矮的篱笆墙圈出一个小院子，虽然没有大户人家那种讲究的几进几庭，却自有一番悠然野趣。 此时族长家的院子里已经站了几个人，冷卿迈进院子之后，院中也不显得拥挤，因为冷卿的到来，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到了冷卿的身上，反应几乎一致，先是微微的惊艳，过后则是几分迟疑。显然冷卿的衣着和气质都与这里格格不入。 冷卿的目光扫过院子中的人，只瞬间就将院子中的形势分析的七七八八。院子里除了自己还有另外两股势力的除妖师，而且看起来主不同的除妖方式，一方站在院子的南边，一共两人，一男一女，年约二十，腰间系双剑和乾坤袋，周身凝满杀意。 一方站在院子的北边，也是两个人，均是男子，一老一少，长者白须飘飘，静立闭目，手拿招魂幡旗，腰间挂着边缘已经磨损的发亮的青铜铃，旁边年少的那人则背着行囊，身上同样挂着两三件法器。 院子的正前方则站着一个年长的老人，从服饰不难看出正是桃染村的村民，想必就是桃染村的村长，老人神色严肃，站在那里也没有说话。 族长的旁边则坐着一个人，一个发福的中年男子，身穿藏蓝色描金绣纹的绢丝衣袍，头冠也是毫无瑕疵的通透白玉，男子坐在一张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精致梨木雕花椅上，满身的肥肉仿佛堆在了椅子中一样，加上男子坐姿的懒散，即使再华美的服饰也无法抵消众人的不适，而椅子旁边还站着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在用扇子扇凉。 无人开口说话，冷卿这个冒牌的捉妖师也自然没有开口，只在院子中寻了一个位置站定。 时间慢慢推移，温度并没有随着正午过去而减弱，反而进入了一天中最热的未时，发福的中年男子不停的用绢帕擦着汗，情绪开始变得有些焦躁。 又过了一刻钟左右，中年男子终于有些受不了的开口。“族长，估计也就这几个人了，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男子一开口，兔良就不适的皱了皱眉，这人说话的声音怎么这么奇怪？尖锐又带着几分女气，语调还慢悠悠的似乎某种常年养成的习惯。 冷卿却只一瞬间就明白了，那个躺在椅子上的人是个太监！ 第14章 桃染酒 族长看了椅子上的人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太阳，正要开口说话，院子外却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众人扭头看去，就见一个光头的小和尚正匆匆赶来，众人心中了然，又来了一个除妖的。 小和尚显然是匆忙赶来，脸上满是汗水，脚步虽然仓促却十分稳健。在众人的注视下，小和尚平息了一下呼吸，从容走进院子，单手立在胸前，念了声阿弥陀佛。“小僧失礼，请施主继续。” 族长见此点了点头，也不再等待，苍老浑厚的声音在小院中响起。“诸位前来我桃染村，想必是已经看到了悬赏告示前来捉妖，不过我老头子有个规矩要提前说明，如果谁坏了规矩，即使捉了妖，悬赏就做不得数了。” 说到这里，族长一双浑浊的眼睛陡然变得锐利，苍老的眼睛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捉妖师，眼中的坚定说明了他的严肃认真，旁边椅子上的中年男子听到这话面容微微有些扭曲，似乎并不赞同族长的话，不过却没有出声辩驳，显然两人在此之前已经达成了协议。 族长确定每一个人都明白了他的态度之后才继续开口。“规矩就一个，不得损毁村中桃树，即使真的是桃树作祟，也要有确凿的证据，经过村民同意之后方可采取措施！” 族长的话音一落，院子中的几个捉妖师都有些愣神，显然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对于妖灵，畏惧的有之，憎恶的有之，这略带维护的情况倒是十分罕见。如果单单族长一人也就算了，偏偏在族长说完之后，村子里的百姓竟然无一人反对，看来这传说中的桃花妖与桃染村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当然，在此期间，桃染村的百姓也会竭力帮助各位，如果捉到害人的妖怪，庞富户也会支付承诺的酬劳，稍后会有人将村中所发生之事详细解释一遍，桃染村并没有什么忌讳场所，诸位可以在村中自由行动。” 族长说完之后，坐在椅子上的肥胖太监迫不及待的开口补充道，“捉妖期间，诸位的饮食起居都已经安排妥当，只要除掉在村中作祟的妖精，庞某必有重谢，何况这妖精已经连害两人性命，若能除掉它，不止大快人心，也是大功德一件……” 胖太监的情绪明显比族长高昂的多，说话期间仍旧不断地用绢帕擦着汗，显然热的不行，纵然如此，胖太监仍旧慷慨激昂，完全没有打住的架势。 兔良看着椅子上的人，有些怀疑这个人会不会因为太热而融化，季节刚到初夏，这个人已经热成这副模样了，到了暑伏天，该怎么活呢？这个人叫什么来着？庞富户？胖富户？难道人类的姓氏和体型也有关系吗？兔良的大眼睛转个不停，小脑袋里更是冒出一大堆千奇百怪的问题。 幸好坐在椅子上情绪激动的庞富户并不知道那只兔子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面前就站着两只妖怪，否则不知是惊吓更多还是愤怒更多。 “不必多言，死者在哪里？我们先去看一看。”持双刀的除妖师女子冷冷的打断滔滔不绝的庞富户，不耐烦的直奔主题。 庞富户被人打断，脸色一僵，神色有些不愉，不过忌惮女子的身份，也就没有多言，而是冲着旁边招了招手，一个同样穿着绸缎的男人微微弯着腰快步上前喊了声老爷。 “这是我庞府的管家，他会负责接下来的事，诸位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我就先行回府了，还望各位早日捉到妖怪，为民除害。” 庞富户说完之后也没有起身，而是走过去几个彪形大汉直接抬起梨木椅子风风火火的离开了院子。 庞府的管家上前，对着众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率先离开院落，引着众人向着事发地而去。 捉妖师都跟着庞府管家离开了院子，族长对着围在院子周围的百姓挥了挥手。“都散了吧。”苍老的手掌上布满明显的皱纹，然而衣袖摇动间隐约能看到小臂上一道长长的疤痕，伤痕切口整齐，似乎曾经被人砍了一刀在手臂上，伤疤已经有些年岁了，却依旧不难看出曾经的伤口有多么严重。 周围百姓慢慢离开了院子，族长的小院逐渐恢复了宁静，年迈的族长望着门口的方向轻叹一声，然后转回身走至院中桃树下，抬起手轻扶桃树粗糙的树干，低声说了什么。 另一边，冷卿怀揣着兔良跟着庞府管家前往死者的死亡地点，偶尔路过的村中百姓也纷纷侧目，只是眼中同样带着若有若无的排斥。 “庞施主，这桃染村的百姓为何这副姿态？似乎并不喜于我等的到来？”小和尚对着旁边的庞府管家询问道，显然对于这种情况也是第一次经历。 小和尚虽是一个佛修，却也见多了妖灵与凡人之间的纠葛，大多彼此厌恶排斥，极少数与妖灵交好的也是有特殊因果，而这一整个村子都是同样反应的到还是第一次见。 庞府管家本姓姓什么无人知道，但卖身进了庞府，得了庞富户的青眼提升至管家，也就得了赐名，因此别人称呼他庞姓不但不觉得抵触，甚至微微有几分得意，心情不错的庞管家便如同打开了话匣子，绘声绘色的讲述着自己知道的情况。 “这桃染村哪里都好，就是百姓太过迂腐，你们闻闻，有没有闻到桃花香味？” 小和尚点点头。“这季节桃花已落，然而这桃花香却是沁人心脾，也不知是何原因。” 庞管家摇了摇头。“大师你错了，这可不是桃花香，而是桃染酒的酒香！” “酒香！”这一下不止是小和尚，其他人也不禁面露诧异，下意识又仔细闻了闻空气中的香味。手拿招魂幡的白须老者顺了顺胡子，不住点头。“确实有酒香，而且越闻越浓烈。” “大师看来也是好酒之人，这品质越好的桃染酒酒味就越淡，常人很难闻到其中的酒气，而一旦品出酒味，酒味就越发浓郁香醇，加上这独有的桃花香味，说是琼浆玉液也不为过啊！”庞管家不着痕迹的讨好了一下那个年长的除妖师，又简单说了一下桃染酒的特性，这才接着说道。 “桃染村家家户户都酿酒，靠着酿酒为生，这桃染酒在太平年月里可是贡酒，进贡给北洲，中洲的王公贵族，寻常可是见不到的。只是如今时逢乱世，进贡也十分不便，这才有所缓和。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桃染村极为崇尚桃树，认为桃树是村庄的守护神，甚至发生妖魔害人性命之事，也不愿意请除妖师前来。好在我家老爷心善，不忍无辜百姓受害，愿意自花钱财，为百姓除害，于是各位才能在城中看到悬赏告示。”说完之后，庞管家还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看起来对桃染村的迂腐十分的不认同。 “庞管家不是本地人吧？”持双刀的除妖师男子突然问了一句。 庞管也没有否认，点头承认。“在下是我家老爷买来的，跟着老爷在外漂泊了许久，你们也知道，现在的北洲乱的不成样子，今天你还是座上王，明日就可能成为阶下囚，外面的日子实在不好过，于是跟着老爷在这偏远的桃染村落了户。” “那庞老爷来这桃染村多长时间了？”男子接着问道。 庞管家略微思考了片刻。“大概两年零上三个月左右。” “庞老爷出手倒是挺阔绰的，看来除妖之心颇为急切。” 听到男子这么说，庞管家眼中划过一丝不明显的戒备，语气却十分自然的接道。“可不是嘛，妖怪都杀了两个人了，继续拖延下去，谁知道还要死多少人，要我说啊，我家老爷就不该管这个事情，这不，桃染村也不见有人领我们老爷的人情，这年月啊，什么事都难说，我们到了，前面那家就是。” 庞管家指了指前面不远的一处人家，将话题就此打住。 第7节 第15章 兔子围脖 顺着庞管家所指的方向，众人看到了一栋破败的茅草房，神色微微诧异。这桃染村虽说位置偏远，根据庞管家所说，桃染村依赖桃染酒生存，生活并不困苦，村中民居虽说大多简约，却与简陋完全不沾边，这还是他们在村子里第一次见到茅草房。 似乎是感觉到了众人的疑惑，庞管家的声音响起，同时伸手推开了木板门，伴随着吱呀一声陈旧的开门声，院子里的情况也基本一目了然，院中空空荡荡，荒草丛生，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延伸向房门。 “这户人家也是外来人口，来的时间比我们老爷要久，不过并不会酿造桃染酒，生活也就难了点。家里就一个人，大家都叫他尤四元，三十余七，听说以前也是个体面人，战乱逃来了这里，死了两天才被人发现，本来是准备下葬的，可是死的实在有点吓人，我们老爷就给阻止了，打算等诸位到来，然后再下葬。”庞管家说着指了指正前方的房门。“尸体就在屋里，诸位可以进去看一下。” 庞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也不知是吓得还是热的，不过看他的样子，明显是不想进入屋内。 众人也没有为难，穿过简陋长着荒草的院子，直接走到门前推开了门，房门一开，一股腐臭味就迎面扑来，好在在场的人均有所准备，只是皱了皱眉。 冷卿怀里的兔良却一瞬间缩回了脑袋，鼓鼓的一团整个缩进了冷卿的怀里，嗅着熟悉的青草味道，兔良吐了吐小舌头，这味道实在难闻，可是她又十分想看外面发生了什么，顿时纠结了起来，犹豫了片刻，兔良突然眼睛一亮，于是很快，众人就看到，那个一直没什么表情的青衣男子怀里，白嫩嫩的小兔子重新拱了出来，只是小家伙用自己的两只小胖爪捂住了鼻子，两只长长的耳朵软哒哒的垂在脑袋两侧，只露出一双火红的无辜大眼。 这人性的举动让几人的动作微微一顿，却也没有多言，毕竟有本事做除妖师的，谁都会有一些自己的秘法，养灵物鬼物的事情虽然罕见，却也有所耳闻。 冷卿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兔子，两只胖爪紧紧的捂着鼻子，正探头探脑的想要看清棺材里的情况。周围人的反应冷卿自然也看在眼里，明白兔良的举动在他们的眼中虽然不常见，却在可接受和理解范围内。 冷卿不动声色的上前几步，让兔良也得以看清棺材里的情况。棺材里躺着一个男人，面色有些发青，双目大瞪，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嘴巴张的极大，仿佛要喊什么却没喊出来，否则也不会两天之后才被发现。即使遗容经过了整理，整张面孔还是说不出的扭曲吓人。 “师傅，人是吓死的，三魂七魄被打散，难再召回。”挂着铜铃的年轻除妖师简单查看过后对着白须老者说道。 听此，老者手持招魂幡在屋内转了一圈，眉头微皱。“屋内确有残魂，确实非凡人所能为，只是为什么？单单只打散了魂魄，却并未吞噬？” 妖灵弑杀其他生灵，通常只为吞噬或者炼化魂魄以提升修为或者续命，而凡人是所有生灵中最具慧根的，因此时常会成为某些弑杀妖灵的目标。但是这个尤四元的魂魄却只是被打散了，转世投胎几乎没什么可能，即使转世，无智无识，难再为人。 屋子外，仔细听着屋里谈话的庞管家不停的用衣袖擦着汗，屋内的除妖师女子见状，开口问道。“庞管家很热？” 庞管家听此不住点头。“这些天一入夏，就热的不行，大师有所不知，我和我们家老爷来自北洲雪原，虽然来桃染村两年，却还一直不适应这里的环境。” 想到那个躺在椅子上同样汗流不止的庞老爷，女子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众人又在屋内转了片刻，确定没有其他线索之后，小和尚念了一段经，那个年轻的除妖师也摇着铃铛做了段法事，然而这么做也无法起到什么实质的功效，三魂七魄已散多时，除非道行通天，否则无人能聚齐魂魄，这么做也不过是除妖师的习惯罢了。 询问了一下桃染村关于下葬的习俗，了解到并没有严苛的下葬时间，于是告知庞管家尽快将人下葬。庞管家点着头答应了，然后领着一行人离开了尤四元的住所，前往另一处死者的家里。 另一个死者是一个女子，昨夜死亡，今早被发现，十六岁，姓陈，正是待嫁的年纪。一行人到的时候，家里人正在守灵，只等下葬。这一女子死的更为惨烈，嘴巴被人掰开拔了舌头，流血而亡，同样眼睛大睁，死不瞑目，即使家里人努力让她走的体面，却无济于事，只好让她这么睁着眼躺在棺材里。 冷卿一行人的到来让陈女的母亲反应激烈，直求众人帮忙捉到凶手，无论是妖还是鬼，都要为她女儿报仇。而旁边陈女的父亲则反应冷淡，一句话也没有说，对众人的态度也十分微妙，不欢迎，不排斥。 确定陈女的魂魄也被打散之后，除妖师师徒做了场法事，因为散魂时间较短，法事结束，勉强聚齐了陈女的魂魄，却无法召回，自然也就不能从陈女那里得到其他信息。 离开陈家，时间已接近傍晚，白须老者突然问道。“庞管家，虽然这二人死状可怖，却也不一定就是妖灵所为，庞老爷又是如何判断出二人死于妖灵之手呢？老夫没有恶意，只是这件事十分棘手，想要多找一些线索，也好早日为民除害。” 事情确实如老者所说，单单从外表来看，尤四元和陈女只是死状恐怖，却无法肯定就是妖灵所为，他们一行也是通过二人被打散的魂魄判断出不是凡人所为，为什么庞老爷如此肯定二人死因，并且迅速在城中贴了告示，悬赏丰厚，只求迅速除妖。从陈女死亡到他们赶来，只用了一天时间，如此迅速，不得不说是庞老爷之功。 庞管家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大师不必如此，其实我家老爷早就料到大师会有此一问，我家老爷的身份想必诸位也猜到了一二，我们老爷曾经在北洲一个皇族王宫里当差，还是一国之主的宠臣，这王宫深院，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见的多了，也就有了一些了解。” 庞管家并没有细说庞老爷曾经在哪个国家当差，但如今这乱世，想来那个王朝已经覆灭了，否则一个得宠的宦官也不会来这里，对于这个解释也十分合理，众人也就没有再问。 众人在村中熟悉环境，庞管家也在旁边陪同，时不时回答一些问题。事情的进展似乎就这样进入了僵局，不过想到村长关于不准损伤村中桃树的规矩，众人又隐约明白了点什么。除妖师女子站在道旁一棵桃树下，伸手抚摸上桃树粗糙的树干。“庞老爷是否已有猜测了？” “正是！这村中若说有什么妖，那就是桃妖了，桃染村的桃树几乎都是百年老树，甚至有的已经不知多少年岁了，说不准就是桃妖作祟，害人性命。”庞管家的语气带着几分肯定之意。 看到盘管家神色如此肯定，女子一挑眉，声音轻了几分，语调都慢了下来。“庞管家是不是看到了些什么？” 庞管家见此迟疑了一瞬，随后也压低了声音。“这……其实也是我们老爷说的，不过老爷敢这么说必定有他的道理，老爷不说，我这做下人的也不好多问，而且在下也觉得，这村中的桃树都怪怪的，有时候独自走夜路，即使是熟悉的路也会迷路，要转上许久，甚至到了天亮才能转出去，这种情况其实不止我经历过，村里也有不少人经历过，总之不对劲。” 众人了然，这庞管家在桃染村亲身经历过一些与桃树有关的异事，本身就有怀疑，加上庞老爷的吩咐，自然也就认定了村中有桃树妖，而庞老爷将怀疑告诉了族长，族长和百姓却崇尚桃树，并不相信。不得已，庞老爷花重金悬赏，请他们来捉妖，而条件就是族长所说的不得损毁桃树。只是庞老爷怀疑桃树妖的依据呢？或许他们该去一趟庞府，找庞老爷了解一下情况。 目前没有其他更多的线索，众人的想法达成一致，看了看天色，就准备前往庞府，也就是他们在桃染村落脚的地方。 一行人向着村子的西面而去，走过其中一户人家时，意外发现了一棵还在开花的桃树，这株桃树开在一家人的院子里，长势极好，几乎遮了半个院子，桃树抽了新叶，花朵满枝，粉嫩的桃花瓣正随着初夏的风飘散挥洒，飞舞的花瓣被风卷出了院子，铺了一段锦绣花路。 这还仅仅只是一棵桃树盛开，众人不难想象，春季时节，桃染村万花飘香之时又会是怎样一副唯美景色。 庞管家见众人驻足，轻声解释着。“这户人家的桃树每年都开的比较晚，基本过了初夏，桃花才会完全落尽，这样的晚桃树在桃染村只有一棵。” 众人又看了几眼，发现开着桃花的人家房门紧闭，大概主人去了田间劳作，无人在家，也就不好进入院中，跟着庞管家向着庞府而去。 走出去很远，冷卿和兔良不禁回望那个院落，心中是同一个念头：没错，这院子里的桃花香与那只逃到仙果岭的桃妖同出一处，所以那就是桃妖的本体！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蕴含着真龙之息的桃花土。 兔良爬出冷卿的衣襟，揪着衣服爬到了冷卿的肩膀，背对着前进的方向坐定，挺着小脑袋望着渐渐远去的盛开桃树。恍惚之间，繁花飞扬之中，兔良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桃树上，人影隐藏在枝条阴影之中看不真切，偏偏一双桃色眼瞳格外醒目，静静的望着离开的他们。 兔良吓了一跳，凝神去看，树上之人又不见了踪影，似乎刚刚只是错觉，兔良悄悄往冷卿的脸上靠了靠，整只兔几乎都贴在了冷卿的脸上。 走在旁边的庞管家见状擦了擦汗，有些迟疑的问道。“这位，这位大师，你不热吗？” 兔良“……” 冷卿面无表情的看了庞管家一眼，庞管家顿时无言，一句话也不说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最不像除妖师的除妖师反而让他更畏惧，这人自打来了之后，一句话没说，一句话没问，一个表情也没有，偏偏衣着华贵，容貌俊美不似凡人，让人连猜测都不敢。 第16章 开饭开饭 庞府坐落在桃染村的边缘，一行人从村中穿行而过，日落时分，田间忙碌的百姓也陆续归来，看到冷卿一行人纷纷侧目，眼中依旧有着明显的戒备。 兔良转正了方向，坐在冷卿的肩膀上看着衣着简朴不断经过的人，每每有人擦肩而过，兔良都会慢慢转着小脑袋，用好奇的目光跟随，直到小脑袋扭到极限，看不到人方才罢休。 这副娇憨可爱的模样莫名有些好笑，却意外的让戒备的百姓眼中多了点温度。至于怀疑兔良这样是不是不对劲？开玩笑，除妖师养的兔子自然不是普通的兔子，哪怕开口说话也是有可能的。于是，除妖师这一行中，唯一不被桃染村百姓排斥的，就只有一只兔子了。 对于兔良而言，人类村庄的一切都充满着未知和新奇，如果不是怕有人吃兔子，兔良甚至想蹦跶下去尝一尝凡人村庄的青草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冷卿相比较兔良而言则要好很多，虽然这也是冷卿第一次下山，但脑海中极为丰富的传承知识足以弥补冷卿的不适，除了固有的传承，随着接触的事物越多，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传承被触发，因此冷卿并不担心自己和兔良会露出什么马脚。 其实如今的时代，对于生灵的分类已经有些混淆了，生灵归属最为明细的是上古，那时候远古神兽多不胜数，生灵种类繁多，各族之间极为看重血脉，即使是同族血脉，彼此之间仍旧存在不同划分，例如凤凰会有火凤，冰凤，白凤，黑凤等区别。人们会直接称呼火凤，而不是称呼其为凤凰。 上古时代没落之后，修真时代崛起，上古神兽锐减，划分变得笼统，例如人类大体分为了剑修，佛修，道修等，而妖灵则分为植物化形的灵修，动物化形的妖修。 直到如今，修真时代也已然成为传说，大陆生灵的分类更为简单，即人类，妖灵。 修真传承的没落导致很多秘法的遗失，因此如今的人类修道者判别妖灵的方法也已经有限。通常而言，只要有了一定的道行且不犯杀孽的妖灵是很难被察觉的，尤其是冷卿这样仍旧修真的灵修，本身气质通透，顺应天道法则的存在，除非请出什么上古神器或者世间大能，否则几乎不会被人察觉出妖灵的身份。 太阳堪堪落在地平线上的时候，一行人终于站在了庞府的门外，虽然庞府位置稍有偏僻，却建造的极为气派，至少让人有一种一瞬间从悠然乡野走进繁华街景的错觉。 朱红色的圆钉大门此时还大开着，同样朱红色的院墙高高伫立，将庞府保护的密不透风，远远看去，俨然一座贵气府邸。 门口的小厮见到庞管家自然是不敢阻拦，进入庞府之后，众人顿时有一种被繁华迷了眼的感觉，从脚下打磨平滑精致的石砖，到随处可见的极为考究的珍稀摆件，再到长长的蔓延整个府邸的回廊和华美朱亭。这庞府从头到脚都在诉说这一个词：雍容。 并非俗气的雍容，而是恰到好处大气，沉稳，庄重的雍容。 一瞬间，众人对于这个庞老爷的身份多了几分好奇，看来庞管家之前所说庞老爷曾经深受一国之主宠信的言辞是极为可信的，除了这让人惊叹的财富，还有庞老爷的品味，都在说明，庞老爷这个人不简单。 看着周围的布局和摆设，一行人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了然。 兔良悄悄掰了掰自己的胖爪子，确定这庞府的布局是有五行八卦在其中的，主聚财和旺气，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有高人指点，那就是这庞老爷本身掌握这方面的能力。 不止是兔良，其他几人也有所察觉，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人再开口询问，因为隐隐之中，几人都察觉到，这个不简单的庞老爷有事隐瞒。 “老爷早有吩咐，已经备好酒菜，诸位请跟我来。”一行人还未到主厅，就已经有人迎了上来，引导众人前去就餐。 听此，不知其他人什么反应，兔良的眼睛却是明显的一亮，甚至下意识的端正坐姿，一副我准备好去吃饭的模样。 冷卿见状，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脚步。于是本慢慢悠悠的青衣除妖师瞬间走在了最前面。 其余几人“……” 食欲是降低人戒备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庞老爷显然深谙此道，备下了满满一桌的酒菜，甚至考虑到有佛修在的原因，桌上荤素极为讲究的进行了摆位，但无论是荤菜还是素菜看起来都十分精致。（注意：本文中的佛修并不完全等同于如今的佛教，文中佛修指依靠功德来修道的人，同样是追求长生大道的一种方式） “诸位请入座，庞某已经恭候多时了。”庞老爷早已等候在桌边，伸手引导示意众人入座。 众人见状纷纷寻了自己的位置坐定。目光从饭桌上移开，众人才发现这屋子里摆了足足八个冰盆，是以相当凉爽。众人稍微客气寒暄了一番，就动了筷子，结果却看到青衣除妖师肩膀上的小兔子一跃而下，轻盈却稳稳的落在了桌子边缘，而青衣男子十分自然的掏出一方棉帕系在了兔子的脖子上成了一个围嘴。 庞老爷也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这人的意思是兔子也要吃饭。好在这兔子也乖巧，老老实实的任由青衣男子折腾，只一动不动的坐在桌子边，丝毫没有乱跑的迹象。庞老爷哈哈一笑，挥手示意旁边的下人再添一副碗碟。“大师这兔子养的可是很精致啊。” 一下午的时间，足够众人了解这个青衣除妖师有多冷，心中思索，怕是庞老爷要碰钉子了，这人大概是不会给什么回应的。 结果那人整理好兔子，竟然展颜一笑，顿时犹如三月花开，温暖如阳。“诸位见笑了。” 众人均是一呆，随后迅速回神，连连表示不在意，心中暗道，难怪这人整天都绷着一张脸，如果总是这么笑，谁能受得了。 碗碟很快取了过来，于是宽大的桌子上，一行衣着各异的人围桌而坐，其中一团雪白雪白的绵软就显得格外醒目，小兔子端正的蹲坐在桌子上，面前放着一个小蝶一个小碗。 冷卿自己几乎不怎么吃，只是夹着各类素菜放在兔良的小碟子上，或者盛一碗素汤。 再说兔良，第一根素菜一入口，兔良就呆住了，惊讶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好吃的草，小嘴顿时快速的动了起来，时不时仰着小脑袋环顾桌上的菜，想要哪个就会盯着看，然后下一瞬，菜就会被冷卿夹到盘子里来，久而久之，坐在兔良另一边的小和尚也开始加入了给兔良夹菜的行列。 兔良低头看着盘子里小和尚夹得一根青菜，疑惑的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思考自己该不该吃，茫然的小家伙仰着小脑袋看了看小和尚，又扭头看了看冷卿，一副有些懵的状态。 这副小模样顿时惹得桌上众人大笑不止。冷卿无奈一笑，拍了拍兔良的小脑袋。“吃吧，没事。” 兔良这才继续埋头吃了起来，小兔子吃东西悄无声息，三瓣小嘴却动的极快，显然吃的极为开心，小身子却仿佛扎了根，哪怕吃的再开心，也只乖乖吃盘子里的食物，这副乖巧又贪吃的小模样让桌上众人顿时欢颜，胃口似乎也好了几分，加之庞老爷这些饭菜也确非凡品，若猜测无误，掌勺的应该是曾经王宫里的御厨。总之，这一顿饭下来，可谓宾主尽欢，彼此之间也多了几分熟悉。 第17章 线索 饭菜期间，众人显然也没忘了正事，找了个恰当的时机询问庞老爷关于是否见过桃花妖一事，庞老爷也没有迟疑，似早就料到众人会有此一问，回答的也十分爽快。“并非亲眼见到，只是看到了一串奇怪的脚印，加上早晨去了陈家，在陈女死亡的屋内闻到了桃花香。” “桃花香？会不会是桃染酒的味道。”白须除妖师问道，毕竟他们最初也将桃染酒的酒香误认为了花香。 庞老爷果断的摇了摇头。“别的不敢说，但是这酒庞某却是极为了解，不瞒诸位，庞某曾经所在的王宫也是桃染酒进贡的王族之一，贡品自然都是极品桃染。品质越好的桃染酒闻起来酒香就越淡，喝起来酒香却越浓，然而即使再清淡的酒香，庞某都闻得出来。” 庞老爷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别的不敢说，可这嗅觉味觉，鲜少有人能及得上庞某。所以庞某可以肯定，那陈女屋中的香味绝对是桃花香，而如今初夏，桃染村中桃花几乎落尽，这桃花香又是从何而来？” 啃青菜梗的兔良动作微微一顿，未落的桃花，桃染村似乎只有一处，只是那院中的桃花妖重伤逃入临天山脉，所以那院中绝对不可能是桃花妖，可是自己看到的那双桃色眼睛又怎么解释呢？ 不止兔良，其余人也想到了回程途中看到的那颗盛开的晚桃，当时庞管家还说过，桃染村只有这一颗晚桃树。 这边，冷卿解开兔良的小围嘴，然后用棉帕给兔良擦爪子和嘴巴。另一边，年长的除妖师继续问着关于桃花妖的事。“对了，庞老爷刚刚所言的奇怪脚印是指？” 庞老爷听此也露出微微的疑惑。“其实这脚印和桃花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只是出现的时机和形状都十分奇怪，因为脚印都出现在室外，味道被风吹散，无法确定上面是否有桃花香。” 一行人互相看了看，他们在尤四元和陈女的家中并没有看到什么脚印，而且如果是妖，完全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迹，更何况是脚印。“妖通常不会留下痕迹，留下脚印的会不会是人？”一个精通道法的人。当然，后面这一句老者并没有说，毕竟从庞府的构造来看，庞老爷极有可能也是一个精通此间之法的人。 “不可能是人！人不会有那样的脚印！”庞老爷突然情绪有些激动，不过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调整情绪接着说道。“那脚印曾经出现在尤四元家的门前，时间正是尤四元死亡的那天早上，不过我当时只是路过，并未在意。而今天清晨，我又在陈家的门前看到了那奇怪的脚印，并且准备保护起来留作证据之用，结果日升之后，那脚印竟然慢慢消失了，就像融化了一样，与泥土完全融为一体，无法辨认。庞某这一生见过无数奇事，然而这样的情况却从未遇见，而且那脚印的形状……” 说道这里，庞老爷的面孔微微扭曲了一下，脸上的肥肉几乎皱在了一处，显然十分纠结该如何表达，最终，看着桌上的酒壶，庞老爷倒了一杯酒，然后用食指沾着酒水在桌子上画起了图案。 一直认真听庞老爷讲话的兔良见状，迅速抽回了自己被擦得干干净净的胖爪子，然后灵活的避开诸多碗碟，一眨眼就到了庞老爷所画图案的附近，一屁股坐定，歪着小脑袋看的认真。 于是，本来沉重甚至稍显诡异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就连庞老爷的神色也多了几分轻松，庞老爷很快在桌上画好了图案，看着桌子上的图案，兔良伸出自己的胖爪子比了比，又抬起自己的后爪看了看，自己折腾的正欢，就被冷卿拎着后脖子拎了起来，重新放到了肩膀上。 视野瞬间开阔，兔良也不挣扎，低头继续认真看着桌子上的图案，希望能想出是什么生灵的脚印，然而脑中思索了一圈，兔良最终只模糊的想到，青蛙的脚和桌子上的图案有点相似，那应该是一只很大的青蛙？不对，或者说是青蛙和人类结合之后的脚？ “诸位如今还觉得这是人留下的脚印吗？”庞老爷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庞某涉猎一点丹青手法，所以不用怀疑这图有什么偏颇，这就是庞某曾经看到的脚印。” 确实，桌子上的图案十分怪异，从大小来看确实是人类的脚印，形状也与人类的极为接近，但是这脚印的诡异之处就在于五个脚趾的位置，这五个脚趾仿佛是长在一起的，虽然能看出五根脚趾的形状，却明显没有长开，而是中间连接着一层什么。 “第一次看到的这脚印是在早上，因为脚印已经有融化趋势，所以并不清晰，加上近几日热得很，又忙于赶路，只是心中奇怪什么人赤脚走路，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而今天，再次在陈家门外见到这个脚印，庞某一瞬间便想起了之前见到的脚印。诸位不觉得，这脚印很像类似人类脚掌的树根吗？”也正是因为这个猜测，庞老爷才更加确定是桃树妖在作祟。 第8节 经过庞老爷的提醒，众人顿时恍然，一些妖灵在化形期间会逐渐趋近于人类，就像民间流行的人参娃娃，人形何首乌等，外形似人的很多，而这脚印确实有些像还未能化形完全的树根。 不管怎么说，如今的一切证据都指向了桃花妖，虽然今天在村中熟悉环境的时候，众人并未察觉到丝毫妖灵之气，但是现有的情况都在说明，桃染村中确有妖灵害人。 “今日已晚，庞某为诸位准备了客房，还请诸位移步。”庞老爷说完，旁边已经有仆从上前引导一行人前往住所。 辞别庞老爷之后，一行人穿过两个庭院，又走了一段长廊之后就到了客房，简单打过招呼，几人也各自回了房。 一时之间，似乎一切都寂静了下来，甚至连夏季的闷热都减了几分。天上星如棋盘，天下万家灯火，光芒交相辉映，说不清谁是谁的倒影。 此时庞府一间客房之中，兔良正坐在桌子抱着茶杯喝茶，小小的一团抱着茶杯宛如抱着一个酒缸，看起来十分豪迈。兔良舔了舔唇瓣，觉得人类的菜好吃是好吃，就是有点咸。 另一边，冷卿吹熄了灯火，然后身形瞬间缩小，强行化形的消耗自然是能少一点就少一点，况且这桃染村的情况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自己要随时保持状态的良好。看来想要取得桃花土并不是件简单的事，那个开着桃花的院子里，似乎存在一个十分不好惹的家伙。 冷卿也跳上了木桌，抬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看了看兔良豪迈的喝茶姿态，又默默从灵府掏出了自己的小茶具。 兔良这才放弃了人类的茶杯，两爪捏着冷卿精致的小茶具细斟满饮了起来，想到今天经历的一切，兔良也是满脑袋的疑惑，不禁开口询问。“桃花妖已经离开这里了，那杀人的是谁呢？难道桃染村还有别的桃花妖吗？还有还有，我在那个院子的桃树上看到了一双桃色的眼睛，却没有感觉到妖灵的气息……” 兔良巴拉巴拉说着自己的发现和疑问，妖灵彼此之间除非道行差距巨大，或者像那只重伤的桃花妖一样气息外露，否则是很难察觉到彼此的，毕竟隐藏气息是妖灵基本的生存之道，否则天敌之间弱势的一方几乎没什么生存空间。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在桃染村走了一下午，却没有一个人感应到妖灵的原因。当然，例如冷卿这样开了神识的就另当别论了。 除妖师拥有各种感知妖灵的法术和法器，然后这些实施起来也有时间和距离的限制，更何况如今疑点重重，做除妖师这一行的，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常年下来，哪一个不是心神通透，自然不会因为一些猜测就消耗自身法力去除妖，更何况是没有人察觉到妖灵的情况。 而且除妖师除了极少数的极端之人，也没有滥杀生灵的癖好，枉杀无辜，对于他们修道的人而言也是有因果循环的，除恶妖自然功德加身，而枉杀则罪孽缠身。天道不止存在于妖灵，它约束着世间一切生灵，包括人类。 从桃花妖说到桃染村的青草，兔良兴致勃勃的说了半个时辰方才打了个哈欠，对于习惯早睡的兔良来讲，现在的时辰已经很晚了。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冷卿放下小茶杯，摸了摸兔良毛茸茸的小脑袋。 兔良点点头，扭头看了一眼床铺所在的位置，低头就叼住了冷卿的衣领，然后灵活的一跃，踩着椅子柜子等家具，脚不沾地的就落到了床铺上，兔良心里给自己刚刚的动作打了个满分，松开嘴将冷卿放在了枕头上，伸胖爪拍了怕冷卿的脑袋。“别怕，睡吧。” 突然被叼又突然被安慰的冷卿“……” 第18章 门外有妖 庞府的富贵显示在每一个角落，床铺上铺的也是上好的绸缎，兔良踩上去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小肉垫蹭了蹭床铺，然后小爪子握紧，松开，握紧，松开，如此繁复了几次，玩的不亦乐乎。直到再次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兔良这才低头，用小脑袋使劲蹭了蹭丝绸，显然滑滑凉凉的触感让她十分舒服。 而另一边被兔良叼到床上的冷卿正摸着下巴思索，以后绝对要把兔良抱上床之后在解除化形，否则这样叼来叼去的，养成习惯可怎么办…… 兔良完全不知道冷卿在傲娇什么，在床上滚了两圈之后，将小脑袋往枕头上一垫，就趴在床上睡着了。 冷卿无奈的扯过丝绸夏被，跑来跑去的给兔良盖好，这才仔细梳理今天的情况。 首先就是庞老爷，这个悬赏的发起人。虽然没有看到悬赏酬劳，但在短短一天之内，偏僻的桃染村吸引来了如此多的除妖师，酬劳必然不单单是纯粹的金钱。联想到庞老爷的身份，有如此财富和底蕴也算不得奇怪。 但问题也因此而来，桃染村本村的村民尚且不着急，甚至连陈女的父亲都表现的相当冷静，为什么外来者的庞老爷如此心切的除妖，不惜顶着全村的压力坚持有桃妖作祟？在王宫乱世活下来的人最懂得权衡利弊，绝对不会做得不偿失的事，自然不可能只是单纯好心的为民除害，尤其是一个将府邸建造成聚财旺气布局的爱财之人，破财对于他们而言，必定是迫不得已。 其次，常年身居高位的庞老爷即使落魄了，到了这桃染村也相比较其他人有财有势，然而这样的庞老爷却受制于桃染村的族长和村民，甚至在自己花重金除妖的情况下也被迫和族长达成了不损伤桃树的协定，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个桃染村远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至少让庞老爷不能肆意妄为。 另外，庞老爷是否精通修道之法目前不得而知，但是他看到的绝对不单单是脚印那么简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宠臣，竟然因为一个脚印而失态，除非是庞老爷刻意表现出来的情绪，否则必有他因，那么除了脚印，他看到了什么呢？让他如此肯定就是桃树妖在杀人，又为什么如此畏惧？ 除了庞老爷身上的疑点，桃染村也自有秘密。桃染村村民对桃树的维护被庞管家解释为酿造桃染酒，从而崇尚桃树妖，但是在这乱世，桃染酒已经不能为他们带来太多的富贵。这个解释虽然说得通，却有些牵强，尤其是村中百姓默认桃妖存在，村中又有百姓离奇死亡的情况下依旧维护桃树妖。桃染村与桃妖之间，也一定存在不为外人知道的原因，这个原因庞老爷或许不知道，或许知道却不能说…… 再就是问题的集结点：桃花妖。桃花妖当时的受创状态十分严重，否则也不会气息外露，这样的他别无选择，只能暂避进临天山脉。所以桃妖确实已经离开，那么院子里兔良看到的和自己感觉到的又是什么？为什么那东西可以躲避掉诸多人类除妖师的探查？它是否与桃染村百姓的死亡有关？ 桃染村究竟发生了什么，桃树妖重伤逃入临天山脉，随后村中就出现了桃妖杀人的传闻。这才一个下午的时间，一个接着一个的疑点就冒了出来。从表面来看，庞老爷肯定村中有桃妖杀人想要为民除害，百姓却十分排斥，一下午的时间，没有任何除妖师发现妖灵的存在，事情似乎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然而表面的僵持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打破某些平衡点，这些平衡点也就是问题的切入点：庞老爷，桃花妖，桃染村百姓以及那个开着晚桃的院子，甚至两个死者都是切入点，这些切入点中隐藏的秘密就是维持如今微妙平衡的关键，如此多的调查方向，冷卿丝毫不觉得事情真的陷入了僵局，只要明天调查出其中某一个点隐藏的秘密，一切都会环环相扣，迎刃而解。 冷卿和兔良当然可以潜入那个院子里，偷偷带走桃花土，只是这样不计后果的行为会带来诸多隐患。先不说打不打得过院子里那个棘手的东西，惹怒它之后离开的兔良和冷卿可以逃回仙果岭，那桃染村的百姓呢？ 冷卿从不觉得谋取机缘有什么错，却不会将夺取机缘建立在其他无辜生灵的生命之上。兔良也是如此，兔良喜欢享乐，却每天自己认真努力，忙忙碌碌只为冬季能窝在自己温暖舒适的小窝啃着勤劳收集来的食物，也从未想过将自己的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冷卿看了看旁边的兔良，无奈一笑。小兔子还是害怕的，习惯性的钻东西，本来垫在枕头上的小脑袋此时已经扎进枕头下了，只露出两只微微带着暖橘色的耳朵尖和一团圆鼓鼓的小身子。 看着软软的规律起伏的小身子，冷卿悄悄挪了过去，然后靠进兔良柔软的小身子上，雪白的绒毛顿时要将冷卿淹没，兔良显然极为熟悉冷卿的气息，只反射性的蹬了蹬小短腿，连醒都没醒。 窗外早已漆黑一片，冷卿也渐渐闭上了眼睛，虽说夜晚是妖灵活动的最佳时机，但不发生点什么，又怎么打破平衡点呢。 妖灵喜欢夜晚行动不是因为惧怕阳光，而是黑夜好行事，且夜晚阴盛阳衰，凡人生气不会太过强烈，而黑暗也是恐惧的源头，会加剧消耗人的生气，因此这一夜，注定有很多人彻夜难眠。 漫漫星河之下，万家灯火渐渐熄灭。桃染村却有许多人无法入睡，其中也包括白天里兔良等人见过的族长，族长此时披了件单衣，坐在院中，抬头望着院中的桃树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寂静村落中，也有困于僵局的除妖师夜晚出来碰运气，在桃染村中探查者情况。毕竟不是谁都有冷卿一样的头脑，能清晰将一天下来的事情完美复原，并且找到其中的矛盾和关键点，对于除妖师而言，最讨厌的大概就是如今这样进退两难的僵局。 而庞府之中，也有人在辗转反侧，时不时望向吹进清凉晚风的窗口，生怕一个不经意望过去，就会看到一个漆黑的拥有一双桃色眼睛的人影伫立在那里。 夜晚既短暂也漫长，至少因为兴奋而晚睡的兔良第二天被冷卿抱起来洗漱之后还懒懒的打着哈欠，直到推开房门，清凉的带着湿润气息的晨风迎面吹来，兔良才清醒了几分。天色有些早，太阳还没升起来，甩了甩自己的小脑袋，兔良欢快的爬上了冷卿的肩膀。 其他几个除妖师也已经醒来，倒不是有尽职尽责，而是众人的房门均被庞管家敲响，显然有事发生。 一行人动作很快，跟着庞管家聚集到了庞府的正门前，庞老爷已经站在那里，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周围其他人的神色也差不多，都有些惶惶不安。 “老爷。”庞管家将众人引到门前就弯腰在庞老爷的示意下站到了一边。 庞老爷显然没心情与众人寒暄，直接开门见山。“诸位请随我来。” 庞老爷示意兔良等人跟随。跟着庞老爷跨过庞府的大门，众人顿时明白了庞老爷脸色难看的原因，借着并不明朗的微弱晨光，众人看到庞府的门外有一串脚印，而脚印的形状正是昨夜庞老爷用酒水画下的样子！那脚印从远处蔓延而来，在庞府门前停止伫立，昨夜有妖站在庞府的门前！这个认知让人格外不适。 “不可能！”腰悬铜铃的年轻除妖师显然十分惊愕，如果有妖灵出现在如此近的位置，为什么他和师傅，甚至其他除妖师都没有丝毫察觉？ 庞老爷无力的叹了口气。“是下人开门之后发现的，这个桃妖不简单，诸位想来已经发现了，庞某略通道法，若非无法自己处理，又怎会劳驾各位前来这桃染村。”庞老爷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动作。 旁边几个家丁见状，壮着胆子走出房门，然后在庞府门外的土里挖出了几个白玉符篆，庞老爷接过符篆看了看，然后递给其他除妖师。“这是我之前布下的防护符篆，却没有丁点作用，妖孽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站在我庞府的门前，若非昨夜诸位在府中坐镇，想必昨夜，庞府是要死人的。” 冷卿也拿到了符篆，发现是限制妖灵的避妖符，符篆材质不同功效自然也不同，从黄纸，桃木到白玉，炼制越发困难，功效也越强，可见庞老爷也是下了血本的，只是这白玉制成的符篆竟然对妖灵丝毫不起作用，想必正是因为有这个原因，庞老爷才会慌乱，请了诸多除妖师前来。 第19章 新坟 一个不怕避妖符的妖？一个大摇大摆站在庞府门前的妖？一个没有任何除妖师察觉的妖？这样的认知无疑让本就陷入僵局的众人又蒙了一层阴云。 年轻的除妖师沿着脚印寻去，却并未走出去多远就回来了，失望的摇了摇头，显然脚印并不能指引他们寻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东方日出，微凉的晨光似也驱不散众人心头的沉重，随着温度逐渐升高，众人也看到了庞老爷之前所说的脚印融化的现状。那些踩在泥土上的脚印如雪慢慢消融，与泥土完美融合，消失无踪，泥土上甚至连浅坑都没有留下。而门前石阶上的脚印也如墨入水一般，融化晕染，再也看不清脚印的形状，最后顺着石阶流入泥土，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情况？哪怕是冷卿，传承中也没有丝毫这方面的认知，什么妖灵的脚印会在日升之后融化消失？桃花妖有这样的能力吗？如果是桃妖，它这么做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庞老爷看到众人的反应，也明白暂时不会有什么收获，庞老爷面带倦色。“诸位可自由出入庞府，如果有什么疑问可随时来问庞某，庞某还有些事要处理，恕不能陪同。” 众人自然不需要庞老爷陪同，简单礼节过后，庞老爷就转身离开了，留下庞管家安排众人的早膳。早膳期间，众人又问了一些问题，却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 因为庞府出现的脚印，庞府中人心惶惶，庞府中的家丁都是跟随庞老爷走南闯北来到了这里，可以想象得出，庞老爷曾经的权势有多么的显贵，至少王宫易主，他不但成功活了下来，而且还带走了宫中的一部分物资和人，成功安稳落户桃染村，在这乱世中，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着实不多。 也正因如此，庞府中人对庞老爷极为信服，想要从他们的口中了解庞老爷的过去并不容易，冷卿迅速放弃了从庞老爷身上找切入点的想法，转而思索起清晨看到的脚印。 脚印与青年男子的脚印大小相仿，脚趾位置略宽，之间似长在了一起，看起来十分怪异，清晨湿意略重，脚印也存在很久了，已经闻不到任何味道，不过冷卿注意到，那些脚印中似乎混杂着什么黑色的细小颗粒。 这一顿早膳除了兔良，众人都没有吃多少，这种诡异的状况显然已经超越了他们以往对妖灵的认知。每个人都在心中梳理线索和疑问，希望能找到突破口。 兔良心满意足的咽下最后一根青菜，乖乖蹲坐在小盘子前任由冷卿给自己擦嘴和爪子。等清理完毕，便灵巧的一跃跳上了冷卿的手掌，顺着手臂一路爬上肩膀。 早膳过后，一行人都各自离开，前往桃染村寻找线索，冷卿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脸，兔良则依旧好奇的东张西望。 行走在溢满桃染酒香的小村落中，脚下是坚实的泥土地，路旁偶尔生长茂盛桃树，家家户户此时都敞开了房门，炊烟袅袅，茶饭飘向，加上几声鸡鸣犬吠，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完全看不出这小小的村落受妖灵所扰。 看到这副场景，兔良莫名的觉得开心，这感觉就好像秋末冬初，她看着自己收集的满满的小粮仓，满足，开心，自豪。说不清为什么，兔良觉得，如果人类都是像桃染村这样的地方，那她愿意经常来这里。 冷卿这边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方白色的手帕，兔良好奇低头看去，只见冷卿将手帕轻轻展开，里面却什么也没有，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而是只有极为细小的黑色物质。“这是什么？”兔良好奇询问。 “从那个奇怪脚印上收集来的。”冷卿将手帕凑近，努力集中精神，想要判断出这黑色的东西是什么。结果一阵清风拂过，手帕上本就不多的黑色颗粒瞬间飘散而去，卷过兔良，卷向半空，消失不见。 兔良打了个喷嚏，用胖爪揉了揉自己的小鼻子，疑惑的嗅了嗅。“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 烧焦的味道？那黑色的东西是灰烬吗？冷卿摸了摸下巴，妖灵的脚印里为什么会有灰烬呢？烧掉的又是什么呢？ 两人一边思索，一边向着桃染村而去，目的地正是那个盛开着晚桃的院子。没用多久，两人已经站在落满粉色花瓣的院落门前，奇怪的是，这清晨家家户户都开门生火的时段，院子的大门依旧紧闭，抬头望去，也不见院中有炊烟升起。 冷卿上前敲了敲门，不意外的，门内一点声音都没有。四处看了看，发现无人在附近，冷卿脚下轻点，人已经带着兔良飘然而上，站在了院墙之上。 院中的景象一瞬间映入两人的眼中，院中桃树开的正好，巨大的桃树遮蔽了半个院子，花瓣漫天挥洒，然而与这繁华景象相对的，是树下那一大片焦黑痕迹，那是房屋燃烧之后留下的残骸，黑色灰烬早已没有明火和烟尘，上面甚至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和桃粉色的花瓣，显然火灾发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从落花和灰尘的程度来看，至少半月有余，算一算时间，大概就是桃妖逃入仙果岭的那段时间。 浓烈的桃花香掩盖了院中的焦炭味，加上时日已久，焦炭味更为清淡，也正是因为如此，昨天经过，才无人发现院中的景象。 两人正出神之际，不远处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同时还伴随着女人的哭喊，兔良歪着小脑袋去听，觉得声音有些耳熟，随后反应过来是陈女的母亲在哭。 冷卿和兔良望了望，决定前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至于这个晚桃院子，除了一片焦黑废墟，和一棵桃妖本体，他们并没有察觉到妖灵的存在。也许是院中的那个妖灵自己不愿意现身，或许它另有隐匿之法，至少连冷卿的神识都没有搜寻到痕迹。 循着声音，兔良和冷卿很快到了陈家，陈家此时围了许多人，他们的手臂上都绑着白色的布条，兔良依稀记得，这是凡人葬礼的礼仪，看来今天是陈女下葬的日子。 果然，伴随着陈女母亲的哭声，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前面有人高举白幡挥洒纸钱，后面紧跟着抬棺人，一行人向着村外而去。 兔良看到了另外几个除妖师，显然大家都是被陈女母亲的哭声吸引了过来，此时都跟在送葬队伍的后面。 桃染村的坟地在桃染村的西北方向，出了村走了约三里路就到了目的地，此时已经渐渐升温，但是坟地中却莫名的有些阴凉，零散的锥形坟包分布在荒凉的坟地之中，青草似乎都带了几分悲伤之感。 在一片哭嚎声中，陈女的棺材下入挖好的坑洞中，然后被黄土掩埋。 这是兔良第一次目睹凡人的下葬，填土，焚烧纸钱和纸扎，随着白幡飞扬的纸钱铺了满地，一切都充满了神圣而悲伤的仪式感。 兔良注意到不远处坟地边缘的位置还有一座新坟，看土壤的湿润程度也就刚刚掩埋不久，兔良戳了戳冷卿的脸颊，指了指那座新坟。 冷卿也看到了坟地外围的新坟，见周围众人的注意力还在陈女这里，于是抬步走向新坟的位置，走近之后，冷卿便看到了墓碑上的刻字：尤思远之墓。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让冷卿意外的挑了挑眉，尤思远？尤四元？昨日跟庞管家说过尽快将尤四元下葬，今天就见到了一个尤思远的墓碑，不用说，这就是尤四元的墓了。 兔良摸了摸肉肉的小下巴，悄悄的念到“什么什么什么之墓？” 冷卿差点破功，忘了这只小兔子的传承了。“尤思远之墓，应该是尤四元真正的名字。” 兔良歪了歪脑袋。“给尤四元下葬的人知道尤四元的真名？他们以前认识？” 冷卿摸了摸兔良的小脑袋一脸欣慰，不愧是我家的兔子，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葬礼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一行人才准备离开，而兔良和冷卿已经将坟地走了一遍，好在桃染村确实没有太多忌讳，没有人制止两人的行为。而这一次在坟地中，意外的收获了一些重要信息。 坟地的中央有一座墓，墓主人名为桃染。除此之外，旁边还有三座新坟，下葬时间约半月左右，联想到晚桃树院子中的废墟，这三座新坟的来历也就有了猜测。 回程途中，冷卿问起坟地中那三座新坟的信息，而走在他们旁边的，恰好就是昨日在村口迎接他们的那个男子。 被太阳晒成深麦色的汉子并没有隐瞒，声音充满惋惜。“你说的是桃家，一家三口半个月前被烧死在家中，火势起的突然，而且不知为何十分的旺，那天还突然下起了雨，也没能将火浇灭，一家子就这么没了。” 第20章 明晰 桃家在桃染村似乎比较有名望，男子说起来也是滔滔不绝。“桃家很早就落户在了桃染村，而且极为精通酿酒之术，在这桃染村，也就只有族长能与他们有一争之力。桃家的两位老来得女，取名桃卷耳，很特殊的名字，村里的百姓还为此疑惑了很长时间，小姑娘马上就要十五岁了，结果一场大火……” 第9节 男子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余光看了看周围，突然问道。“你们真的是来除妖的？” 兔良被男子这莫名其妙的问题弄得有些懵，下意识的歪着脑袋望向男子。冷卿伸手捧回探出半个小身子的兔良，勾唇一笑。“确为捉妖而来，只是这最后捉到的是什么，就很难说了。” 男子被冷卿的一笑晃了下神，随后很快回神，仔细打量了冷卿一遍，似乎在权衡什么，片刻之后，男子才接着说道。“那场大火烧了一夜，直到烧的什么也不剩才渐渐熄灭，桃家的三个人只剩下……只剩下几根骨骸，三个人聚在门口的位置，死在了一起。” 兔良一呆，随后反应过来，眼中划过惊悚，这人的意思是说，桃家着火之后，桃家的三个人是清醒的，想要从门口逃离，却没有逃出来？！所以三个人是被活活烧死的，烧的只剩几根骨头。 男子的拳头握得有些紧，声音压的很低很低。“那晚几乎全村的人都去救火了，一盆一盆的水加上突降的大雨浇下去，却仿佛浇在了油锅里一样，火势不但没有减弱，甚至越烧越旺，大火冲天，似乎整个桃染村都被照亮了。” 想到桃家院子里的那棵晚桃树，冷卿突然问道。“桃家起火，房屋尽毁，而笼罩着房屋的桃树却分毫未损？” 男子自然明白冷卿的意思。“是，桃树不但未损，还在桃家三口下葬那日花开满枝，比往年开的还要繁茂。” 兔良摸着小下巴沉思，桃家应该是在桃花妖受伤逃入仙果岭不久就突遭大火，桃妖虽然逃走，但本体依旧不凡，不受火焰侵蚀，没有被烧毁并不奇怪。但是这种现象在凡人的眼中应该是不能理解的，可是桃染村的百姓却仿佛并未因此而排斥畏惧桃妖。 冷卿也在摸着下巴思考，不过他想的显然要比兔良想的多。桃妖不在，那么是谁召来了那场大雨，又是谁控制了桃妖本体绽放桃花，要知道，桃树成妖，花开已经不受自然控制，若非桃树自己愿意，是不会开花的。所以桃家的院子里真的存在两只妖。 有人引开了桃妖，并且使其重伤短时间无法返回桃家，借此期间，对桃家下手，却不曾想桃家院子里还有一只妖，只是这只妖显然不如桃花妖，没能挽救桃家三人性命，半个月之后，这只妖突然修为大增，开始复仇。庞老爷在其中究竟扮演怎样的角色？那只妖的本体又是什么？这一切终于开始渐渐有了明朗的趋势。 男子无语的看着面前动作如出一辙正在摸下巴的兔子和人，恐怕也就只有在这桃染村，百姓才不会大惊小怪。 冷卿察觉到男子的视线，默默放下了自己摸下巴的手，冷静的问道。“那晚除了无法浇灭的大火，你们是否还看到了其他的。”否则桃染村百姓为什么坚定不移的信奉桃妖。 男子对于冷卿的反应其实是很满意的，至少在听了他的叙述之后，没有立刻断定桃妖作祟要去除妖，这也说明，他的眼光和决定还是对得，所以回答也不再遮掩。“是，那晚除了大火，大雨，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声，在场的人都听到了，类似于风声，但我们都知道，那不是风声，是有人在哭。直到火灭，哭声才停，而雨也停了，村中的人都说，那晚下的不是雨，是泪。” 兔良懂了，桃染村的百姓认为，那夜的大雨是桃家院子里桃树妖的眼泪，桃妖是桃染村的守护神，所以并不曾觉得是桃树妖害人。而外来的庞老爷见到之后，认定是桃树妖害人，之后又接连死了两个人，庞老爷开始慌了，请来除妖师除妖。 不对，兔良扯了扯自己的耳朵，兔良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庞老爷是这样说的：只要除掉在村中作祟的妖精，庞某必有重谢，何况这妖精已经连害两人性命，若能除掉它，不止大快人心，也是大功德一件…… 兔良一愣，桃染村一个月内死了五个人，而死状最为凄惨，最不合常理的桃家三人并未被庞老爷算在其中，也就是说，在庞老爷的认知中，桃家三人不是死在桃妖的手中，反而是之后的尤四元和陈女，被庞老爷认定是桃妖所杀？兔良不禁疑惑了，为什么？五个人中，明显桃家三人的死亡更不对劲，而且时间最早，如果这五个人的死亡不是统一关系，那么又有什么关联呢？ 兔良努力回想着娘亲关于这方面的教导。“凡事发生必有因果，如果多件事情共同发生却不是统一关系，大多是因果关系，而发生在前的是因，发生在后的是果。”娘亲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想，兔良掰着胖爪子算了起来。 桃染村的坟地中有五座新坟，桃家一家三口死于半月前火灾，尤四元在前两日被吓死，陈女被拔掉舌头流血而亡，庞老爷家门前昨夜有妖站立。如果之间有联系，先发生的是因，后发生的是果，桃家三人是因，尤四元和陈女是果？庞老爷也是果？ 冷卿还不知道自家小兔子已经推理出了事件的基本走向，不过就算知道了，估计也只是骄傲，一副我家兔子就是这么聪明的得意状。 两人又了解了一些关于桃家，尤四元和陈家的情况，男子似乎将解开事件的希望放在了冷卿身上，知道的事情尽数告知了冷卿。直到走回桃染村，男子这才挥了挥手，向着自己家中而去，男子离开很远。兔良和冷卿突然发现，远处的衣着朴实的汉子走路有些跛脚，似乎右脚受过伤。 第21章 认真的文盲 男子微跛的身影消失在村中拐角，兔良和冷卿也向着晚桃院子而去，通过之前跛脚男子的讲述，桃家的那场大火明显不合常理，只是不知道这半个月过去了，是否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早饭时间已过，村中百姓除了刚刚帮忙送葬的人，大多去了田间，渐渐升温的小村庄显得有几分安逸。 兔良正耐心的听着冷卿讲解线索，听到不解之处就会扯一下自己的耳朵，或者摸着毛茸茸的小下巴沉思。 “坟地其实是天然的史记，它会记载这个地方始建的时间，居住的人物，势力分布，甚至是否在某一阶段发生大规模死亡等诸多重要信息，桃染村也是如此，桃染村坟地的规模并不大，而且墓碑上的立碑时间和碑上人的姓名生辰也说明桃染村建立的时间不超过百年，而坟地中央，那个名叫桃染的女子墓，应该就是桃染村名字的由来。”冷卿整理着可能有用的信息，尽量条理清晰的讲给兔良。 兔良两爪一拍，合在一起，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冷卿会带着自己在坟地中转，原来坟地还隐藏着这样的信息，而且这些信息比活人讲述的还要可靠，凡人将就死者为大，通常而言，刻在墓碑上的就是绝对真实的信息。“桃染那个墓碑上只有名字，没有生辰和死亡时间，如果是对桃染村很重要的人，必定会尽量使碑文信息详细，但是上面没有记载，只能说明当时无人知道桃染的真实信息。” “不止如此，那座坟是空的，里面只有一套桃粉色的衣服，是一座衣冠冢，也就是说桃染的尸体并不在桃染村，村中百姓得知了她的死讯，建立了衣冠冢，而且桃家三口与桃染的墓建在了一处，说明桃家与桃染的关系更为密切。”冷卿在发现桃染墓的时候就用神识探查了一下，事情也如他预料，坟墓是空的，在那一瞬间，冷卿已经有了一个猜测，桃染建立了桃染村，却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桃染村，最后死在了外面，而桃染也是桃染村百姓与桃花妖联系的关键点，也是桃染村百姓信仰的来源。 兔良摸着小下巴，消化冷卿给出的信息。桃染村百姓对桃花妖不寻常的信赖如今也有了指引方向，一个名叫桃染的女子。而这个女子与桃家三人有更密切的关系，这是不是导致桃家三口被人杀死的关键点呢？只是关于桃染的信息要去哪里问呢？想到第一天见到的族长，兔良眼睛一亮。“我们去族长家问一问，桃染村资历最老的现在就是族长了，如果桃染村建立时间不超过百年，族长一定知道桃染……” 兔良的说话声突然消失，冷卿抬头，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陈家附近。此时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中年男子，正是陈女的父亲，想来是送葬结束之后还有别的事情要忙。男人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不过眼底还有隐晦的悲痛。 兔良坐在冷卿的肩膀上，若无其事的玩着自己的耳朵，一副懵懂姿态。 男人与冷卿擦肩而过，走出去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喊道。“大师。” 冷卿也停下了脚步，回身看向男人，或许是男人表达情绪的方式永远无法像女人那般激烈，男人的声音依旧冷卿。“大师可喝过桃染酒了？” 兔良和冷卿显然都没料到男人开口的第一句竟然是这个问题，兔良玩耳朵的动作一顿，冷卿则没有丝毫情绪外露，只点了点头。“喝过了，味道醇香，酒中极品。” 男人却摇了摇头。“桃染酒还算不得极品，这桃染村还有一种酒，一种只能闻得见花香，却闻不见丝毫酒香的酒，名为桃花染。” 男人说完行了一礼，礼貌告辞。“陈某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 看着男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兔良和冷卿同时想起了之前跛脚男人说的关于陈家的事，陈家最初与桃家是邻居，两年前，陈女的母亲带着陈女改嫁到了桃染村，嫁给了陈父，陈女原先姓什么不知道，不过母亲改嫁之后就跟着姓陈了，陈女比桃卷耳大了两岁，但是性格却极为霸道，陈母也是极为泼辣之人，于是本来和睦的邻里关系因为改嫁来的陈母和陈女变得紧张，陈父见状，就另外寻了空地建了房子，一家人搬离了原来的地方。 当时听闻这个消息，冷卿和兔良只是诧异于陈母和陈女同尤四元一样并非桃染村本土百姓，也明白了为什么陈女死亡，陈父表现的那般冷静，说到底，陈女与他并无血缘关系且相处时间不长，陈父的表现虽然有些冷情，却也在常理之中。 而如今陈父突然的一句话却让冷卿和兔良意识到，陈父或许是因为猜到了陈女的死因，才会如此冷静。也许在陈父的眼中，陈女死的不无辜，只是终究是自己的女儿，心中难免悲痛，于是给了冷卿这个提示，希望冷卿尽快查清真相，也算给陈女和陈母一个交代。 桃花染？一种比桃染酒更为极品的酒？一种只闻得见花香却不带半点酒香的酒？它与这些人的死亡有什么的关系呢？ 冷卿带着兔良路过陈家，陈家房门里传来陈母的哭嚎声，同时还伴随着时不时的咒骂。“陈老大，我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个残废！我闺女死的那么惨，你这个当爹的这么窝囊……” 陈家周围没什么人，房子里的女人似乎只是发泄自己心中的不满，也不在乎有没有人听。 不用说，陈母口中的陈老大正是陈父，只是陈父是残废吗？兔良绞尽脑汁的回想也想不起来陈父那里残疾。 冷卿却抬起了左手。“陈父的左手少了三根手指，小拇指，无名指和中指似乎被什么利器斩断了。” 兔良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胖爪，随后一脸宝贝的把爪子抱进了怀里，想想都好疼，兔兔的爪子可是要挖洞的，一定要保护好。“没想到桃染村的百姓身有残疾的还挺多的。”兔良幽幽的感慨道。 陈家的哭嚎声随着渐行渐远也听不真切了，想起陈父已经不年轻的面孔和眼底沉淀的化不开的稳重，兔良扭头看向陈家的方向，有些想不明白。“陈父看起来也不是很喜欢陈母，为什么还要一起生活呢？” “大概是寂寞吧，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只是等到的却不一定是对的人。”冷卿其实也并不是完全能理解凡人的感情，只能这么解释。 兔良显然没能理解冷卿的解释，不过很快被晚桃院子吸引了注意力。 当两人再次站到盛开着晚桃的院子门前，心中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沉重，冷卿依旧带着兔良跳上院墙，然后落进了院子之中，抬头是繁花似锦的桃树，半空飘零花瓣如同花雨，正前方则是一片焦黑痕迹，被灼烧的房屋此时只剩下一些圆木残骸，七零八落的堆积在一起，除了房屋的大概分布，已经无法辨别出屋中曾经的任何物品。 没有察觉到危险，兔良从冷卿的肩膀上跳了下来，两人分别在院子中搜查了起来。站在焦黑残骸面前，兔良恍惚还能看到那夜的冲天大火，火光跳跃间，桃染村百姓奔波救火，而大火之中，桃家一家三口被困在屋中，挣扎来到门前，却发现打不开房门，三人就这样被烧死在家中。是谁在哭呢？为了无法逃出生天的桃家三人绝望哭泣。 兔良回过神来，扭头却发现冷卿已经在桃树下发现了什么，兔良赶紧蹦跶了过去，只见冷卿蹲在地上，树下是被翻开的土壤，而冷卿的手中则拿着一块手掌大小的长方形木牌，上面还沾着湿润的泥土，显然是冷卿从树下挖出来的。 兔良仰着小脑袋自然是看不清木牌上的信息，焦急的在下面蹦来蹦去，冷卿无奈将木牌放在了地上，以便兔良也能够看得见。 冷卿擦了擦木牌上的泥土。“应该是不久前刚刚埋进去的，看起来像是结亲的庚帖。” 兔良站在木牌前认真看起来，然后一脸认真的念到。“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冷卿“……” 第22章 醉酒的兔子 木牌上的字不多，兔良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什么了一遍，读完之后挠了挠头，两爪拿起地上的木牌递给冷卿，也不说话，就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冷卿。 看着地上尽力挺着小胸脯以维护自己骄傲的小兔子，冷卿心中有些莞尔，善解人意的没有点破，伸手接过木牌，木牌看得出来是新雕琢而成，上面雕刻着喜庆的连理枝图案和文字：桃阿丑，桃卷耳于中洲八四三年五月三日结为夫妻，生同寝，死同穴，相约执手，世世相随。 冷卿将桃木牌上的文字读了一遍，接着解释道。“凡人结亲之际，写庚帖是其中一个礼节，庚帖上会书写双方姓名和结亲时间，有的也会写下誓约，这桃木牌就是庚帖，只是这结亲的时间却是在四天之前，也就是尤四元死亡的前一天。” 兔良正仰着小脑袋听得认真，突然感觉桃树上有什么反光的东西随着树枝的晃动晃了一下眼睛，兔良眯了眯眼睛，视线上移，小脚丫向后退了两步，希望能看清晃眼的是什么。 冷卿也注意到了一闪而过的光斑，两人的视线转移到了头顶茂盛的桃树上，冷卿抱起兔良，轻轻一跃，就轻盈落在了桃树枝丫上，而两人也看到了树上的东西。 桃树主要的枝干上并排放着两个精致的酒杯，一杯已空，一杯里还有酒，里面还飘着桃花瓣。这是……交杯酒？只有一个人的喝的交杯酒？有人在与桃卷耳结冥婚？ 在尤四元死亡的前一天，有人在这院子刻下庚帖，端来交杯酒，与桃卷耳结冥婚，那一夜那人在桃树上坐了一夜，而这夜过后，桃染村开始死人。 兔良跳了下来，蹦到酒杯旁边，低头闻了闻那杯乘着酒的酒杯，一股浓烈却不腻人的桃花香顿时涌入肺腑，沁润心脾，明明没有丝毫酒香，兔良却感觉自己有些醉了。这味道着实勾人，哪怕是兔良这种对酒毫无理解的人也沉醉其中，无法自拔，若是爱酒之人闻到，只剩痴狂。 冷卿看着趴在酒杯边昏昏欲睡的兔良有些无奈，上前两步抱起兔良，同时拿起酒杯轻嗅了一下，瞬间明白了兔良为什么会突然醉倒。这酒已经不能算作凡酒了，或许是诸多机缘巧合，这酒已成灵酒，甚至称为仙酒也不为过，其中蕴含的不止桃花土蕴养的灵力，还包括真龙之息的融合和渗透，经过岁月沉淀之后完美糅合，成就了这醉人香气。不用说，这应该就是陈父所说的桃花染了。 将酒杯放回原位，即使是仙酒，冷卿也没有兴趣去夺一杯别人的交杯酒，而兔良也是如此，哪怕已经醉倒，也没有伸出小胖爪碰一下酒杯。 冷卿抱着软绵绵的兔良又在院中转了一圈，没有其他收获，没有发现其他线索冷卿并不意外，毕竟一场大火足以烧毁所有痕迹。让冷卿意外的是，他竟然没有察觉到桃花土的气息，这株桃妖的本体不可能没有孕育出桃花土，那么桃花土去哪了？被人拿走了还是被人藏起来了？ 冷卿拿走了桃木庚帖，打算拿给族长看一看，顺便询问关于桃染的事。然而刚离开桃家，怀里的小兔子就不安分了，小家伙在衣襟里折腾了一阵，似乎终于找到了舒服的姿势，还不待冷卿松口气，胸口里就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一颗棕棕果，两颗棕棕果，三颗棕棕果……” 伴随着兔良认真的数数声，还有什么圆溜溜的东西滚到了衣襟里，那个大小的感觉，应该就是兔良正在数的棕棕果。 冷卿“……”迈向族长家的脚步就这么停住了，然后回身，迅速向着庞府而去。不用说，如果他带着这么一只数数的兔子去族长家里，兔良的身份就暴露无疑了。 冷卿带着兔良从庞府一侧的院墙进去，避开庞府的人直接回了客房。将怀里的兔子放到铺着绸缎的床铺上，冷卿面无表情的清理兔良扔到自己衣服的棕棕果。 小兔子乖乖的坐在床铺上，似乎因为环境的突然变化没回过神，直到冷卿清理完棕棕果，将棕棕果递还给兔良，兔良迷茫的大眼睛这才一亮，然后精神抖擞的站了起来。 看着这样的兔良，冷卿突然间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果然，小兔子啪哒啪哒走了过来，抱起他手掌中的一颗棕棕果，然后拖着长耳朵啪哒啪哒的走向床角的位置，走到那里之后，将果子往床角一放，同时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一颗棕棕果……” 放下棕棕果，兔良就拖着长耳朵啪哒啪哒的走回冷卿的手掌边，抱起一颗棕棕果继续走向床角，于是，寂静的房间里，小兔子认真数数的声音再次响起，“两颗棕棕果……” 冷卿无语凝噎，就这么僵立在床边，直到兔良将他手掌里的棕棕果全部搬到了床角，冷卿这才松了口气，以为小兔子终于可以消停了，然而，事实证明，他还是放心的太早了。 兔良走回冷卿的手边，看着空空荡荡的手掌疑惑的歪了歪脑袋，然后伸出胖爪抬起冷卿的手，发现冷卿的手掌下也没有棕棕果之后，兔良就开始拖着长耳朵在床上来来回回的走，一边走一边念着。“棕棕果，棕棕果……” 冷卿“……” 冷卿猜到，突然出现在自己衣襟里的棕棕果应该是兔良数数的时候从灵府中拿出来的，后来被自己打断，就忘了从灵府取棕棕果，看着在床铺上转圈的兔良，冷卿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的灵府中没有棕棕果，棕棕果不是灵果，只是普通的坚果，在仙灵大陆各地都有分布，所以冷卿从未想过将棕棕果纳入自己收集的范围之中。 最终，看着找不到棕棕果就誓不罢休的兔良，冷卿分化出青草叶，趁着兔良转身的空荡，悄悄的从床角拿了一颗出来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上。 转圈的兔良果然眼睛一亮，啪哒啪哒的走了过来，抱起棕棕果向着床角而去，然后将棕棕果放入那一小堆坚果中。“二十三颗棕棕果……” 放好之后，兔良再次转身，冷卿分化的青草叶迅速掠过床角，再次卷了一颗回手心。 于是一个搬，一个偷，醉酒的兔良也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如此循环往复，直到兔良将第一百颗棕棕果放入床角。“一百颗棕棕果！” 小兔子似终于完成了任务，在棕棕果堆前停顿了几秒钟，然后转回身。 冷卿顿时有些紧张，生怕兔良在找棕棕果，不过幸好，兔良并没有再念叨棕棕果，然而小兔子还是不安静，拖着长长的耳朵在床铺上走来走去，一边走还一边东张西望，似乎在找什么。 冷卿的视线跟着兔良转了又转，始终没有猜到兔良在找什么，小兔子也不支声，特别安静，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格外认真的观察着床铺上的每个角落。 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发现已经折腾到正午了，冷卿索性掐了个隔绝视线的法诀，然后缩小身形跳上了床，打算陪兔良醒酒，就当睡个午觉了。 然而不曾想，冷卿刚刚缩小身形在床铺上站定，兔良就眼睛大亮，然后哒哒哒走了过来，一口叼住冷卿的衣领，啪哒啪哒的向着床角走去，然后将冷卿放在了棕棕果堆上，同时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一棵磨牙草！” 冷卿“……” 第23章 醒酒 将冷卿放到坚果堆上之后，兔良似乎终于心满意足，就在棕棕果堆旁边一趴，团成一团，安心的闭上眼睛，终于乖乖睡去。 冷卿坐在坚果堆上摸下巴，又庆幸又无奈，庆幸兔良没有继续拖着长耳朵在床上乱转，没有想要收集满一百颗磨牙草，无奈自己在兔良心中的地位等同于棕棕果，不，至少自己坐在棕棕果的上面，地位要比棕棕果高一点，冷卿安慰了自己之后，心情就好多了。 看着坚果堆旁睡得打起小呼噜的兔良，冷卿不由自主的一笑，粮食对于兔良而言有多重要，兔良能将一个人安放在自己收集的粮食上，已经说明接纳了这个人。而且小兔子找棕棕果时一边走一边念，找自己时却安安静静，即使醉了，也本能不声张没有喊“长生草，长生草……” 这些醉后的真实状态却是兔良小小心脏中的细腻温柔，兔良执着却有自己坚守的底线，兔良勤劳却懂得享受生活。所以哪怕面对诸多诱惑，兔良都能视而不见，所以哪怕修行清苦，兔良却乐在其中。这些埋在骨子里的东西才会让兔良在危机四伏的修行之路走到如今。 第10节 冷卿摸着下巴从坚果堆上跳了下来，打算也睡个午觉，结果刚刚走了两步，兔良的呼噜声就瞬间停住了，然后小兔子一瞬间坐了起来，看到悄悄溜下来的冷卿眨了眨眼睛，随后哒哒哒跑过来叼住冷卿的衣领，将冷卿重新放回了坚果堆上。见冷卿没有其他动作，兔良这才继续窝在旁边睡了起来。 冷卿“……” 于是，兔良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冷卿在坚果堆上老老实实的坐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没办法，只要冷卿稍有动作，机警的小兔子就会瞬间醒过来，执着的把他安放在坚果堆上。 第二日兔良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眼睛没有睁开，小兔子伸爪子拉紧自己的长耳朵，让耳朵紧紧贴在脸上，敲门声顿时弱了下去，兔良翻了个身继续睡。 静坐了一夜的冷卿见状也没有理会敲门声，然而敲门声不但没有减弱甚至增强了几分，而且有不开门就撞门的架势，冷卿无奈，只能跳下床铺，化身成年状态，顺手捞起拉着耳朵睡觉的兔良。 兔良的睡意也被敲门声吵的不剩多少，被冷卿抱起来之后，兔良就松开了耳朵，睁开大眼睛打了个哈欠，然后伸了个懒腰，懒腰伸到一半突然停住了，疑惑的歪了歪脑袋，自己不是在晚桃树上，怎么回到庞府来了，还有自己的身体为什么感觉格外轻松，五感明晰，仿佛吃了灵丹妙药一般，兔良脑海中最后的画面就是那杯酒，想到那杯充满浓郁花香的酒，兔良隐约明白了什么。 冷卿拍了拍兔良的脑袋，碍于敲门声没能立刻给小兔子解惑。兔良昨天闻的那杯酒，世间罕见已算机缘一件，对兔良的修行大有益处，仙酒不会让醉酒之人醒来之后有任何不适，反而会让人心神通透，格外舒适，当然，这种感觉会随着时间慢慢减弱，最后能提升多少实力，保留多少仙酒的功效，就看个人机缘了。 冷卿打开了房门，敲门的不是管家，而是庞府的一个小厮，小厮见到冷卿悄悄松了口气，然后说道。“老爷邀诸位大师前往正门，府外情况有变。” 其他几个除妖师也早已站在门外，见冷卿无事也纷纷松了口气，跟着小厮，一行人再次到了正门前。 今天的庞府气氛相比较昨日更为沉闷，这种沉闷多了几分死气和绝望，而庞老爷和庞管家都脸色极差的站在庞府门前，即使天还没有亮，两个人已经开始用手帕不停的擦着汗，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看到冷卿一行人的到来，庞老爷的神色多了几分急切，仿佛看到了最后一丝救命稻草迎了上来。“诸位来了，府外的脚印有变，庞二，你领几位大师去看一下。” 庞老爷招呼了一个下人上前，指了指大门的位置。下人弯着腰，谦卑的引领众人跨出了府门，而庞老爷和庞管家则依旧站在门里擦着汗，同时面带急切，不停张望府外的情况。 庞老爷和庞管家异常的举动自然没有逃过冷卿一行人的眼睛，不知府外是什么情况，让两个人如此畏惧，竟然连府门都不出。 在名叫庞二下人的带领下，冷卿一行很快发现了所谓的异样，仍旧是脚印，只是这一次的脚印不再是单纯的伫立府门前，那怪异的脚印竟然沿着庞府的院墙而行，冷卿一行耐心的跟着脚印前进，庞二在前面提着灯笼一边走一边说。“昨夜老爷特地吩咐下人守夜，但是没有任何人听到响动，直到今早开门，就发现了脚印。” 不止庞府下人没有听到响动，冷卿这一行除妖师也没有任何察觉，昨夜有一只妖怪就那么肆意大胆的围着庞府走了一圈，而他们却没有任何察觉，这是警告还是挑衅？ 一行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毕竟来了两天，不但毫无收获，甚至被如此挑衅，身为除妖师自然不能容忍。一行人默默不语的跟着脚印转了一圈，脚印围着庞府转了一周，随后依旧伫立在门前，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痕迹。 太阳渐渐升起，脚印逐渐与泥土合为一体，再次消失不见。 早膳时候，庞老爷和庞管家都不在，二人脸色苍白的回了房，显然昨夜都没有休息好，趁着白天补眠。冷卿一行人围在桌前，桌上的早膳依旧丰盛，兔良脖子上围着手绢，小嘴动作极快的啃着菜梗。 冷卿在旁边不断的给兔良夹菜，小瓷盘中已经堆了好几样素菜。小和尚也乐呵呵的给兔良夹着青菜。 而其他四个人则脸色沉沉，筷子也没动，显然没什么胃口，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冷卿和淡定的小和尚，年轻的除妖师徒弟不免有些奇怪。“二位可是有什么线索了？” 第24章 冥婚也算喜事 听到询问，冷卿依旧只顾着喂兔子，小和尚倒是念了句阿弥陀佛，煞有其事的说道。“天机不可泄露。” 兔良啃菜梗的动作微微一顿，瞄了一眼旁边的小和尚，却没有从小和尚的脸上看出什么，其他人见此也没有多问，毕竟他们都是为了悬赏而来，彼此之间并不是合作关系。 早膳匆匆结束，一行人纷纷离开，有的在庞府周围寻找线索，有的继续在桃染村打探消息。其实昨天，一行人多少都打听到了关于桃家三人死于奇怪大火的事情，毕竟那棵盛开的晚桃实在惹眼，事情也只过了半个月，且村中百姓大多有目睹，只是没有任何人在桃家的院子里发现妖灵气息，甚至动用各种法器也毫无作用，无功而返的一行人不得不将目光转移向其他地方。 冷卿这边也带着兔良悠闲的出了庞府，在跨出府门之后，冷卿回头看了看庞府，兔良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冷卿摸了摸兔良的脑袋。“我在想早上的事，庞老爷和旁观家明明急切难耐，却没有跨出府门一步，真的只是因为畏惧吗？”一个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一个在北洲乱世安然活下来的人，会因为畏惧而连一步都不肯迈吗？ 听此，兔良也摸了摸自己的小下巴，一本正经的说道。“除非庞老爷的胆子比我还小。”换位思考一下，兔良觉得自己会迈出庞府大门。 对于小兔子的诚实，冷卿宠溺一笑，随后若有所思，庞老爷绝不是一个胆小之人，那么让他如此恐惧的是什么？那桃家院子里的东西着实诡异，不但自己探查不到它的存在，一切除妖法器符篆均对它无效，那个东西，真的是妖吗？ 带着疑问，冷卿和兔良来到了族长的家，到的时候族长正在关门，扛着锄头准备离开。看到冷卿表情也没有多大的起伏，显然其他几个除妖师也找过族长了，只是从族长这里得到了多少线索就不得而知了。 “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老头子还要下地。”族长既不热情，也没有怠慢，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见状，冷卿直接开门见山。“关于桃染，关于桃染酒，族长可否告知一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冷卿问完之后，兔良感受了一股浓烈的杀意，兔良浑身的绒毛都炸了起来，圆滚滚的一团下意识的贴在冷卿的颈窝处。然而杀意只是一晃而过，眨眼便消失不见。 冷卿危险的眯了眯眼睛，与面前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对视，沉默片刻，族长先收回了目光，转身打开了院子的门。“进来吧，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 再次迈进族长家的院落，跟着族长坐在了桃花树下的石桌旁，族长直接倒了两杯凉茶，一杯递给冷卿，一杯自己一饮而尽。冷卿并没有喝茶，而是平静的看着族长，显然在等答案。 族长也没有任何不悦，不过还是问了一句。“后生在哪里得知了桃染和桃染酒。” “陈女昨日下葬，桃染村的坟地中央有一座衣冠冢，墓碑上刻着桃染的名字，而且墓地之中，还有很多以桃为姓氏的墓碑，但是桃这个姓氏并非正统姓氏，所以必有特殊原因。至于桃染酒，听陈女父亲提及，而昨日有幸得以一见，确实是难得的酒中极品。”冷卿并没有隐瞒，坦然讲述道。 族长听到后面却明显一愣。“不可能，你怎么会见到桃染酒。” 冷卿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毫无酒香，只有浓郁桃花香味，我这宝贝兔子只闻了闻，就睡了一整夜。” 族长听此打量了兔良一眼，兔良立刻挺胸抬头，端正坐好。族长又转向冷卿，并没有急着开口。最终，或许是冷卿的表情太过淡然，族长还是选择相信冷卿所言。“所谓的桃染酒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它叫女儿红。” 冷卿微微有些惊讶，女儿红他自然是知道的，人类名酒中的一种。 族长的声音接着响起。“其实在很多地方，家中有女孩诞生，都会在家中院内埋下一坛酒，这酒待到女儿出嫁方才会挖出开封，因此得名女儿红。桃染村也是如此，而桃染村埋下的女儿红自然就是桃染酒，经过十几年的沉淀，桃染酒也就成了桃花染。最近村中并无出嫁喜事，因此我才会诧异你见过桃染酒。” “出嫁喜事？那就不奇怪了。”冷卿从袖中拿出从桃家挖出的桃木庚帖放在了桌子上。“冥婚，也算喜事一件。” 族长明显呆了一下，随后一脸惊愕的拿起桌子上的桃木庚帖，看了一遍上面的文字，久久没有说话。 冷卿伸手遥遥一指。“这庚帖上的桃阿丑，可是桃染村的百姓？” 摇了摇头，老人将庚帖放回桌子上。“村中并没有桃阿丑这个人，我也不曾听闻。桃家姑娘死了多日，缘何如此呢？”族长深深的叹了口气，显然深受困惑。 将石桌上的木牌重新收回袖中，冷卿已经可以确定，桃家院中的那个家伙，就是桃阿丑，也就是杀了尤四元和陈女，并且近两日在庞府留下脚印的人。“那桃染呢？与桃家有什么关系？” 族长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睿智的目光变得有几分悠远。“桃染是第一个酿造出桃染酒的人，也是第一个逃难到这里的人，桃家老两口是她的徒弟，我也是。后来桃染离开了桃染村，再无音讯，几十多年过去了，村中百姓就给她立了衣冠冢。” 族长的声音带了几分怀念，冷卿却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注视着族长，族长也淡然坐在桌边，任由冷卿的目光打量。 冷卿突然问道。“族长是否姓桃？” 族长没想到冷卿会有此一问，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老头子确实也姓桃。” 冷卿点头表示清楚了，然后用平静的语气接着问道。“族长觉得，桃染真的死了吗？” 年迈的双眼瞬间划过锐利，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被冷卿捕捉到了，族长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只平静的喝了杯茶，并没有回答冷卿的问题。“后生还有其他问题吗？” 明显的送客意味冷卿自然感觉得出来，不过也不在意，悠悠然的起身。“今日多有打扰。” 族长摆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 冷卿和兔良离开许久，族长才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的轻声道。“现在的妖都这么聪明了，如果你当年有这后生一半的通透，就好了……” 第25章 端倪（捉虫） “我们现在去哪呢？”兔良靠在冷卿的颈窝里问道，他们在族长那里似乎有收获，似乎又没收获，族长说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说，兔良挠了挠头，他们还是不知道那个妖的本体是什么，也不知道桃花土在哪里。 “自然是去能查到桃染真正过往的地方。”冷卿拍了拍兔良纠结的小脑袋。“阿兔不用苦恼，想必今晚，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了。” 兔良瞬间抓住了重点。“桃染真正过往？族长说谎了吗？”想到刚刚那个即使苍老却依旧拥有睿智双眼的老人，兔良捋了一遍耳朵，她竟然丝毫没有意识到。 “也算不得说谎，不过是换了一种说法，省略其中一部分内容罢了，真真假假，不好分辨。”桃染的身份绝对不会如此简单，桃染村与桃花妖之间的渊源就在桃染身上，而桃染或许就是庞老爷来这偏僻小村落脚的原因，既然不能从桃染村百姓那里了解到桃染的过去，就从庞老爷入手好了。 冷卿此时的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事情的大致走向，只是还需要一点点节点来串联，但让冷卿想不通的，仍旧是桃阿丑的身份，究竟是什么生灵拥有如此强的隐匿能力，连自己的神识都没有探查到分毫，甚至让庞老爷以及众多除妖师束手无策。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想到今早始终没有迈出大门一步的庞老爷和庞管家，冷卿觉得，一切应该到了了结的时候。 回庞府的路上，路过繁花依旧的桃家院子，冷卿带着兔良再次回了院子，将桃木庚帖重新埋回了桃树下。 兔良伸爪子拍了拍填好的土壤，将土壤尽量弄的平整自然，随后又从墙角捧了一堆落花过来，将明显湿润翻新过的泥土掩盖，等兔良忙完之后，树下已经看不到太明显的异样，想必过上两日，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兔良拍了拍自己胖爪上的泥土，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好了，走吧。” 冷卿捞起兔良，两人就再次跳上院墙准备离开，结果就在冷卿即将跳下去离开之际，院中响起一个轻轻的声音。“多谢。” 冷卿和兔良一瞬间顿住，迅速回身，院中轻风拂过，卷落一地桃花瓣，与之前景象并无差别，也不见说话之人。冷卿凝神，依旧没有探查到任何妖灵的气息。 “不必。”平静的回了两个字，冷卿带着兔良离开了。 走出去很远，兔良仍旧踮着脚向身后张望那个院子，显然小兔子十分好奇刚刚说话的人，就在兔良失望的准备转回身的时候，恍惚之间，兔良又在那棵盛开的桃树上看到了那双桃色的眼睛，似乎带着几分笑意和温润。 兔良知道不是自己的错觉，那院子里真的存在一个连长生草冷卿都探查不到的妖灵，那只妖拥有一双温柔的桃色眼眸，那只妖叫桃阿丑，但兔良却从未看清他的容貌，除此之外，什么线索也无。 两人回到庞府时还没到中午，庞府中气氛十分紧张，下人匆匆而过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走路也是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你们老爷呢？”冷卿直接拦住一人询问，那人显然认识冷卿。 “老爷在书房，小的这就领您过去。” “不必，我自己过去，你指下路就好。”冷卿淡淡的拒绝道。 下人显然不敢违背冷卿的意思，指了路就匆匆离开了。 顺着方向，冷卿很快找到了庞老爷的书房，还未走近，书房的门却砰的一声从里面被人用力踢开了，然后两个怒气冲冲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两人正是那对一男一女以双剑和乾坤袋为法器的除妖师。两人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冷卿明显一顿，最终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兔良若有所思的摸了摸小下巴，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早饭的时候冷卿和小和尚都对线索只字不提了。 冷卿对此并无意外，庞老爷和庞管家明显急不可耐，怎么会安心等他们追查事情始末，尤其是庞老爷自己牵扯在其中的情况下。在察觉到危险之后，庞老爷必定会另外择人，与其达成其他协议，至于什么协议，无非就是不调查事情始末，只一心除妖，尽快解决威胁即可，然而现在看来，进展并不乐观。 “大师请进，来寻庞某有何要事？”庞老爷对刚刚离开的两个除妖师只字不提，自然而然的转移话题。 “也没什么要事，就是想问一问关于桃染一事，刚刚在族长那里回来，才知道桃染与庞老爷还有些渊源。”冷卿语气相当平静，兔良抱着爪子一呆，没想到冷卿说起谎来这么淡定。 庞老爷眼中划过一道流光。“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渊源，只是有所耳闻，甚是倾佩，恰逢得知了桃染村的存在，就来了这里。” 庞老爷的这段回答十分圆滑，四两拨千斤，自认为没有暴露什么信息，然而冷卿却一瞬间明白，桃染此人想必十分有威望，因此庞老爷才会用倾佩一词，只是桃染的真正的身份很少为人所知，这庞老爷恰好是知情人之一。 冷卿不动声色的接着说道。“原来如此，不知庞老爷对桃染酒了解多少？” 提到桃染酒，庞老爷的神色带了几分隐晦的得意。“别的酒不敢说，然而这桃染酒，庞某可是知之甚详，各种品质均有品尝，桃染酒养人也醉人，只要尝过一次，唇齿留香，终生难忘。在庞某这里，桃染酒可以分为三个品阶……” 面对庞老爷的滔滔不绝，冷卿并未开口打断，耐心听了片刻，发现庞老爷对桃染酒的理解并非自夸，而且自有一套论断，且十分合理，值得考究，想必如果是爱酒之人，定会与其成为知己。然而冷卿不是，兔良也不是爱酒之人，所以当庞老爷意犹未尽的说完之后，冷卿仍旧没什么情绪变化的开口。“那庞老爷可知，这世上还有一种桃染酒，名为桃花染。” 庞老爷此时正是心神放松之时，冷卿的问题猝不及防，让他得意的表情毫无防备的凝固在脸上。 冷卿却并未给庞老爷反应的时间，紧接着说道。“一种只闻得见桃花香却闻不见丝毫酒香的酒，一种又叫做女儿红的酒，一种堪称酒中极品的酒，一种……仙酒！” 庞老爷的脸色瞬间大变，惊愕的看向冷卿，刚要起唇辩驳什么。 冷卿却冷冷一笑。“所以庞老爷开罪的，究竟是妖？还是仙呢？庞老爷是要除妖？还是弑神？” 第26章 夜 “避妖符篆为什么不起作用？除妖师为什么感觉不到妖灵的到访？所有法器均不奏效，庞老爷, 你要除的真的是妖吗？”冷卿的声音并没有太强烈的起伏, 然而却字字戳进庞老爷的心窝。 不止庞老爷惊呆在原地, 兔良也木呆呆的坐在冷卿的肩膀上一动不动。自从来了桃染村，因为害怕有人吃兔子, 兔良一直和冷卿同进同出，所以冷卿看到的听到的, 兔良也同样看得到听得到。 然而直到此时, 兔良才明白, 哪怕看到的是一样的事情，不同的人得到的信息也是不同的, 仙草不愧是仙草！兔良眼睛亮亮的看向冷卿。 第11节 冷卿脸上仍旧冷冷淡淡, 耳朵根却悄悄的红了。 好在此时庞老爷已经方寸大乱，无暇仔细观察冷卿，庞老爷呼吸急促，脸色赤红，汗水连连。“庞某不知你在说什么, 庞某略感不适，请大师移步！” 庞老爷虽然努力维持自己的形象，却收效甚微, 显然冷卿所说的猜测全部正确了。 难怪刚刚那两个除妖师怒气冲冲的离开，想来也是意识到某些不对劲的地方前来找庞老爷求证, 性命攸关的时刻, 庞老爷必定透露了一些信息。除妖师得知自己要除的根本不是妖, 甚至很有可能是仙，除妖和弑神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弑神的后果不是他们能承受得起的，却因为之前不知情，与庞老爷达成了某些协议，不得不继续，愤怒可想而知。 冷卿要的就是庞老爷心神大乱，自然不会介意庞老爷强硬的送客态度，冷卿无所谓的起身，向着书房门口而去，在跨出房门的前一刻，冷卿淡淡的丢下一句话。“庞老爷是不敢出府？还是没办法出府？” 身后的庞老爷踉跄了一下，冷卿却没有多做停留，离开了书房。 这边，兔良的眼睛亮如火红宝石，神采奕奕的看着冷卿，然后一脸欣慰的伸爪子拍了拍冷卿的脑门。“长大了。”窝边草有出息了，兔良也颇为与有荣焉。 冷卿？？？这副老母亲看儿子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走到拐角位置，确认周围没有人后，冷卿随手掐了个隐匿气息的法诀，又给兔子和自己贴了两张隐身符。兔良不高兴的甩甩脑袋，试图甩掉贴在脑门上的符篆，刚要开口说话，冷卿却在嘴边竖起食指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兔良顿时屏住呼吸，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是庞管家匆匆向着书房而去。冷卿抱着兔良，静悄悄的跟在身后，假装没看到小兔子扒拉自己脑袋上的隐身符。 两人跟着庞管家再次进了书房，书房里，庞老爷仍旧瘫坐在椅子上，似乎已经放弃擦汗，任由汗水流淌。庞管家也是同样的汗如雨下，胡乱的用衣袖擦了一把，便迫不及待的递上一封信。 庞老爷见到信封瞬间坐了起来，伸手拿过信封迅速撕开，汗水打湿了信封纸，甚至在展开的信上也留下了两个湿湿的手指印。看到这么两个大汗不止的人，冷卿眉头微微一皱，轻轻走到庞老爷身后，将信上的内容收入眼底：自作孽，不可活。 信纸上除了六个字再无其他，庞老爷犹如失掉了最后一分力气，无力的摊在椅子上，看到庞老爷这副神态，庞管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庞管家的神色又多了几分绝望，随后是愤愤不平。“尤家太过绝情，当年雪域动荡，若不是老爷相助，他们尤家哪来如今的第一世家！” 庞老爷沉默许久，将手中信纸团成一团，信纸顿时被汗水浸湿，庞老爷的声音有些低又有些冷，加上他特有的阴柔嗓音让人听起来十分不适。“是我失策，将尤家的恩情用在了那只桃妖身上，尤家重伤桃妖，谁知那院子里竟然还有一灵！不怪尤家无情，只怪棋差一招！” “老爷，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如今还不知那东西的本体，根本无从下手，今晚……”不知想到了什么，庞管家的汗顿时淌的更厉害了。“老爷，那东西是不是，是不是桃家人的尸体，除了眼睛，浑身上下都是黑乎乎的看不清，就像烧焦了一样……” 庞老爷也陷入短暂的沉思，随后开口。“尸体行走，若不受避妖符控制，已成尸煞，但尸煞仍属妖邪，除妖法器不可能没有感应。”庞老爷的脸色很不好看，接着说道。“让人去挖了桃家的坟，看是否有尸体在其中。” 庞管家听此却没有动，而是愁眉苦脸的说道。“昨晚见到那东西之后，今早又出不了府门，我就意识到不妙，差人去挖坟，但是下人回来说，他们在坟地兜了一上午圈子，根本靠近不了桃家三人的坟。” 沉默继续蔓延，无言的沉重和绝望将书房填充的满满当当，庞老爷眼中是浓浓的不甘。“好不容易查到龙鳞的下落，竟然这样栽了跟头！我如何甘心！难道那院子里的，真的是仙吗？” 庞管家听此眼中闪过恐惧，如果他们真的开罪了仙，别说是除妖师尤家，恐怕就算真龙在世，也无力回天。 庞老爷眼中划过极度的不甘，强烈的情绪甚至让那双阴沉的眼睛都亮了几分，庞老爷有几分吃力的站了起来。“去库房，就算是仙！我也要诛！” 庞管家的神色只微微挣扎了一下，随后便被强烈的求生欲所取代，两人离开了书房，向着更深处的院子而去。 冷卿和兔良自然跟在身后，兔良觉得庞老爷可能是被逼到绝境了，加上刚刚冷卿的话，最终让他决定孤注一掷。 庞老爷口中的库房自然不是普通的库房，两人走到了庞府中一处偏僻的四角方亭，确定周围无人后，这才触动机关打开入口，方亭之中立刻出现了向下的幽深石阶。 庞管家举着准备好的烛台在前面引路，先一步进入了地下库房，冷卿自然带着兔良如一道轻风划过，在入口关闭前同样进入了库房之中。 庞老爷关闭了入口的机关，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兔良这才发现，这两个人的衣衫此时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了，仿佛淋了一场大雨一般，这两人也太能出汗了。 庞管家熟练的找到墙壁烛台的位置，将烛火点燃，视野顿时明晰了起来，这处地下库房的空间甚是开阔，里面储存的东西更是极为丰富，除了独一无二的世间瑰宝，还有五花八门的道家法门法器，就连符篆都摆了两个书架，冷卿大致扫了一眼，发现符篆从黄纸到白玉材质不等，作用范围更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世间难寻的珍品。而在满满的架子上，冷卿看到了一类符篆：业火符。 符为黄纸制成，此时那架子上只余下寥寥几张，上面也不似其他框架中摆放的符篆，一丝灰尘都不见，说明不久之前有人拿走了一部分。 业火符，顾名思义，召来地狱业火，业火不畏凡水，不惧雨露，必定要燃烧到天明日出，方才会被晨光所灭。 桃家那夜诡异的大火竟来源于此，业火并非凡火，灼烧的不止是凡人的躯体还包括魂魄，业火不会让魂魄灰飞烟灭，但所受苦楚并不会随着躯体的死亡而终结，魂魄饱受业火灼烧，整整一夜，天明业火熄灭之时，魂魄也必定受损。这庞老爷当真如那回信所写：自作孽，不可活。 庞老爷这边已经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木匣子，汗流不止的两人将匣子放到了木桌上，庞老爷取下脖子上挂的钥匙，谨慎的将木匣打开。 冷卿似若有所感，将兔良从肩膀抱入怀中，兔良正不解之际，随着木匣的打开，地下库房瞬间被青色光芒所充盈，与青色光芒同时出现的，还有让人喘不过气的至上威压。 不需要冷卿再做什么，兔良已经一头扎进冷卿的怀里，浓烈威压被熟悉的气息阻挡在外，兔良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兔良悄悄探出脑袋顶，两爪紧紧揪着冷卿的衣襟，大眼睛小心翼翼的望向木匣子，那里铺着上等的贡缎，华贵金色丝绸仿佛一触就破，然而却在匣子中央碎片的映衬之下黯然失色。 庞老爷屏着呼吸捧出匣子里的东西，那是一片暗青色的碎片，如玉如石约两指厚，碎片带有微微光泽，散发着浓重的古朴气息，大小一手可握，本身并不散发青色光芒，然而它一离开木匣子，地下库房的青色光芒变得越发浓郁，威压更为沉重，导致兔良最后不得不完全缩回冷卿的怀里。 庞老爷即使汗水淋淋，手中的动作依旧稳重。旁边的庞管家则就没有这么淡定了，应是第一次见到匣子里的东西，激动的嘴角直颤，几次欲开口说话都紧张的咽了下去。 “真龙鳞片，虽只有这么小小一块，却保我乱世安稳，若不是如今似乎开罪仙灵，也用不到此物。”庞老爷特有的阴柔声音在地下库房响起，空间中的青色光芒逐渐暗了下去，最终消失不见，而那片暗青色的龙鳞碎片也被庞老爷收入衣袖之中。 “这世上竟然真的有龙……”青色光芒消失，庞管家似才回神，一副如坠梦境的表情。虽然一直听闻庞老爷提及真龙，但是庞管家显然无法相信这种神物真的存在，直到今日的那片龙鳞，让庞管家久久不能回神。 有了真龙鳞片傍身，庞老爷似乎心安了不少，两个如同河里捞出来的人脸上终于少了几分焦躁和恐慌，两人又在库房中取了一些物品，这才启动机关，离开了地下库房。 冷卿和兔良却没有跟着离开，直到听不到二人的脚步声，兔良这才从冷卿的衣襟里钻了出来，想到刚刚的鳞片，兔良略有迟疑的询问。“那真的是龙鳞吗？庞老爷和庞管家真的可以凭借龙鳞脱险？” 兔良其实还有很多问题，只是龙鳞的出现瞬间撼动了兔良的心神，这也是兔良第一次亲眼见到神兽血脉的部分躯体。仅仅只是一片龙鳞，竟然如此恐怖，如果不是冷卿抵挡了绝大部分的威压，兔良根本动也不敢动。 “单纯的龙鳞绝不会有如此强的威压，那恐怕是上古血脉的青龙龙鳞，而且，极有可能是逆鳞。”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冷卿的意料，青龙逆鳞？与桃染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庞老爷会因为寻找龙鳞而来到桃染的村子？ “逆鳞！”虽然没有见过神兽，但是龙有逆鳞，触之必怒这句话兔良还是知道的。那么为什么如此强大的上古神兽，逆鳞会脱离本体，看起来还碎了，甚至让一个凡人拿到了其中一片碎片？“庞老爷和庞管家有了倚仗，桃阿丑是不是就不能报仇了？” 兔良虽然没有认出业火符，却从庞老爷和庞管家的对话中得知两人昨夜见过桃阿丑了，浑身焦黑，疑似烧焦的尸体，甚至要去掘坟，也就明白了桃家三人死于庞老爷和庞管家之手。 “如果确定龙鳞有效，两人也就不必恐惧这么多天，庞老爷有龙鳞，那桃家院子中也有龙气，谁生谁死，今晚就可见分晓了。”冷卿并不觉得一片龙鳞碎片能救庞老爷和庞管家一命。“龙鳞可暂且放一放，现在首要的是了解桃染的真实身份，桃染可以说是一切事情最初的起因，也是连接桃染村和庞老爷的关键点……” 冷卿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书架，库房北侧存放着两个书架，上面摆放着大量书籍，有五行八卦，道家法门，也有各类地质记载，史经集注，看似彼此之间毫无瓜葛，但粗略翻阅就会发现，这些书籍中用朱笔标注的内容，都只为了一个目标，寻找真龙龙鳞。 兔良也从冷卿的肩膀上跳了下来，一副准备帮忙的架势，小小的一团一本正经的站在冷卿的脚边，就近抽出一本线装书翻了起来，小兔子一脸严肃，眼神认真，书页被小爪子刷刷刷翻的极快。冷卿的余光看到刷刷翻书的兔良，心中疑惑兔良真的看懂了吗？不过看小兔子格外认真，冷卿也就没有开口打破。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从上，一个从下翻阅着关于桃染的信息，翻累的兔良甚至一屁股坐在了冷卿的脚上，胖爪动作却没停，翻书速度极快。翻阅了片刻，冷卿惊讶的发现兔良翻书的速度竟然不比自己慢，冷卿疑惑的摸了摸下巴，难道在兔良的眼中，这些书籍中记载的不是一堆什么什么什么吗？ “找到了！”冷卿正疑惑之际，脚下却传来兔良开心的声音，团子一下子从自己的脚上蹦了起来，两爪高举打开书籍，展开给冷卿看。 冷卿是真的惊讶了，昨天还文盲的小兔子难道突然得了什么传承不成？虽然惊讶，冷卿还是迅速蹲下身子，拿过兔良高举的书籍，发现竟然真的是关于桃染的记载，而且记载十分详细，朱笔标注勾画了一整本书，显然这是一本专门记载桃染本人的书籍。 冷卿捞起兔良，两人走到书桌旁翻阅起来。冷卿手中翻阅书页，兔良乖乖蹲坐在冷卿的两手臂之间，小脑袋也随着翻动的书页而动，一脸认真。书籍算不得厚，不到一刻钟，冷卿已经迅速浏览完了书中的内容，摸着下巴沉思，兔良仰着脑袋，两只长耳朵拖在书桌上，等待解答。 冷卿轻轻一笑，揉了揉兔良的脑袋。“阿兔看到了些什么？” 兔良歪了歪脑袋，认真答道。“桃染什么什么，桃染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桃染……” 冷卿“……” 终于明白小兔子为什么翻书那么快了，想来小家伙在自己说桃染是关键点的时候，小家伙就努力回忆了村外坟地中桃染之墓上面的桃染两个字，冷卿不得不承认，小兔子有着自己的小聪明，而且效果不错，正因为只认识这两个字，兔良的效率才会这么高。 冷卿拿过书籍，翻到第一页，细细的讲起了一个关于桃染的记载，一个女子创造的传奇，一个在北洲盛行的神话。 仙灵大陆从北至南分为三大洲，即北洲，中洲，南洲，三大洲以其主城为主要势力，除此之外还有其他附属城池和国家。 其中北洲素有北洲三十五国之称，其势力划分极为复杂，有能力者纷纷划地为王，终于，数十年前陷入乱战，后被世人称为北洲乱世。 北洲的战乱起于北洲最大势力，北洲国的瓦解，北洲之主被奉为真龙之子，数十年前，一股神秘势力搅乱春水，致使时局动荡，最终战事四起，北洲之主九溯发兵镇压并且收复乱地，不到十年，不但重新收复原有城池，甚至有一统北洲之势。然而就在九溯征伐至临天山脉外围之际，受伏击失踪。北洲顿时群龙无首，那些被镇压的王公贵族自然不安分，北洲再次陷入战乱。 一年之后，九溯突然回归，然而此时的时局已经难以掌控，九溯的出现让北洲其他势力均感到了威胁，纷纷联合起来抵抗九溯的军队。北洲各大势力均有自己的秘法能力，联合起来实力不容小觑，两方陷入三年的苦战。 三年之后，一次谋划已久的突袭中，九溯重伤濒死，一女子却突然从天而降，那女子一身桃粉色衣裙，飘飘如仙入凡，女子精通奇门遁甲，可驱妖为兵，她挥手之间，妖灵疯狂扑杀而至，战事瞬间逆转，那酝酿已久的决战双方都不肯妥协，最终，狼烟四起的荒野，血流成河，漫山尸骸。 在女子出神入化的手法和驭妖能力之下，九溯的军队胜了，然而九溯却伤势过重，昏迷不醒。女子以铁血手腕掌控了九溯的军队，这其中的纠葛和困难暂且不提，女子率众军代替九溯奔赴沙场，御敌厮杀，最终雪域一战，遭遇雪崩，被困雪谷，三个月无粮无援，拼死杀回北洲境内，却被拒在城外，一墙之隔，前是死路，后有追兵，北洲城下，三日厮杀，追随女子的残军全军覆没，全部战死沙场。 没了女子的北洲军队自然也抵不过联合势力的围攻，最终，北洲王城于女子死亡半个月后被攻破，北洲进入彻底的乱世。 虽然北洲王城已破，却无人不知女子的存在，从那乱世中走过来的人都知道，北洲有一女将，她拥有倾世容颜，她阵法之能堪称出神入化，她可驱妖为兵，她的名字为：染。 这些就是书籍中记载的信息，而除了这些信息以外，还有朱笔标注的一些其他线索，勾勾画画，添添减减，最终指向了桃染村。 用朱笔做笔记的人应该就是庞老爷，庞老爷极为好酒，尤其是桃染酒，因为桃染酒，庞老爷知道了桃染村，进而知道了桃染，多方查证和比较之下，最终确定，桃染就是曾经那个在北洲叱诧风云的女将染。 这本书书籍本身并未提及龙鳞一事，但驱使妖灵为兵这一能力只有绝对的血脉压制方可做到，精通道学的庞老爷应该有所怀疑，并且庞管家和庞老爷都曾说过，自己来自北洲雪域，也就是染遭遇雪崩被困之地，在这期间，权势滔天的庞老爷必定与染有过交锋，并且从染的身上得到了龙鳞碎片。 染率领残军杀回北洲，战死沙场，尸身不知所踪，庞老爷也就没了其余龙鳞的去向，尝到龙鳞带来的诸多好处之后，龙鳞已成执念，致使即使王庭覆灭，庞老爷仍旧在乱世中找到了桃染村，寻找龙鳞的踪迹。 而这，也就是桃染村近半个月来所有事的起因，一条分明的事件线终于出现在了冷卿的脑海中。 桃家院子里的桃花妖身有真龙之息，也许是无意中被庞老爷所察觉，庞老爷将目标转向了桃家，并且从桃家曾经的邻居陈家陈女的口中了解了诸多关于桃家的信息。 陈女性格同陈母，泼辣且嫉妒心强，桃家的酿酒能力鲜少有人能及早就引来陈女的不满，陈女也必定听闻了桃染与桃家的纠葛，以及桃家院子中桃妖的传闻。陈女和陈母是外来人，并不信奉桃妖，同庞老爷说了诸多不利于桃家的信息。陈女得了什么好处无从得知，但正是陈女的话让庞老爷确定桃家有龙鳞存在，这也就注定了桃家三口难逃一死。想必也是因为如此，陈女才会被拔了舌头。 接着就是尤四元，尤四元应该是庞老爷与除妖世家尤家的连接点，庞老爷许诺了尤四元好处，并且用一个人情请来了尤家的除妖师，除妖当然不能在信奉桃妖的桃染村动手，尤四元应该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导致桃家院中的桃妖被除妖师重创追杀，逃到了仙果岭，最终不得不避入临天山脉深处。 没了桃妖的桃家，被庞老爷和庞管家轻易在房舍周围埋下了业火符，夕阳陨落，阳衰阴盛，业火符被发动。 大火无征兆而起，桃家三人意识到不妙，挣扎欲逃，庞老爷却早已将门封死，桃家三人均死在门口，受业火焚烧之苦，直至天明日出，业火被晨光熄灭。 然而让庞老爷措手不及的是，桃家院子中还有一灵，这灵虽没能保住桃家三人的性命，却极为记仇，不知为何灵力大增，接连杀死尤四元和陈女，庞老爷在尤四元死后必定自己动手除过妖，却发现法器对其不起作用，也判断不出其真实本体，没见过这等奇事的庞老爷慌了，贴出悬赏告示，这才有了除妖师的到来。 冷卿将自己的猜测一一说给兔良，兔良听得一脸呆，没想到冷卿能将一切串联的这么顺畅详细，那些细枝末节都没逃过冷卿的眼睛，包括庞管家不经意提及的来自北洲雪域这类信息。 冷卿讲解的十分清晰，兔良也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不过兔良还是歪了歪头，有些疑惑，这一切推测都基于庞老爷与桃染有关联，只是冷卿究竟是什么时候有这个猜测的呢？毕竟一座坟墓，一个两年前才搬来的外户，怎么看都没有关联。 兔良眼中的疑问如此明显，冷卿自然察觉到了，合上书籍道。“还记得我问族长是否觉得桃染真的死了这个问题吗？族长没有回答。显然他不认为桃染已死，桃染村对桃染的拥戴让他们不会轻易立下衣冠冢，毕竟给活人立衣冠冢是大忌，除非他们真的确定了桃染的死讯。而这外来的人中，唯有身份尊贵的庞老爷可能带来桃染死亡的信息，也因为庞老爷的身份，桃染村百姓才不得不相信桃染真的死了，这才立下衣冠冢。这也是庞老爷虽然不受欢迎，却依旧能落户在桃染村的原因之一，同样也是我为什么会对庞老爷说从族长那里得知他与桃染有渊源的原因。” 来到桃染村，冷卿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兔良眼睛亮亮的点点小脑袋表示理解了。“原来如此。” 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这两日的云缭雾绕终于消散，如今虽然仍旧不知道那只灵的本体，却不会如最初那般迷茫了，就像冷卿所说，最高不过一个刚刚修成的仙灵。 兔良捋了一遍耳朵。“我们还要去桃家院子吗？” 冷卿伸手给兔良顺毛，无所谓的答道。“不去了，今夜，他必定会来庞府，我们等着就好，倒是这一屋子的物资，阿兔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拿，不拿最后怕也要烧的什么都不剩。” 听到烧字，兔良刚刚迈出去的小脚丫还没落地又小心翼翼的收了回来。“烧？会烧到兔子吗？” 冷卿“……” “不会。” 兔良听此终于放心，灵巧跳下书桌，哒哒哒奔向了书架。 冷卿额角一抽，难道兔良喜欢读书吗？一瞬间，冷卿的耳边仿佛已经有无数什么什么在回响。在冷卿一眨不眨的注视之下，兔良真的将书架上的书籍都收进了灵府。 冷卿默默无语。 兔良这边却有些小纠结，下山之前，兔良的灵府中带了许多食物，此时再装下满满两书架的书，灵府就不剩空间了，所以这库房中其他的物品，兔良只能看看了。 冷卿对库房里的物品也不太感兴趣，这些物品虽然对于凡人而言已属难得，但对于冷卿而言不过凡品。冷卿原本也只打算带走书籍，没想到兔良反而先一步带走了。 于是两人重新贴好符篆，冷卿抱起兔良，启动机关，离开了地下库房。一路畅通无阻，两人回到了客房。一回到房间，兔良就一爪子按住贴在脑门的隐身符，小身子向后一扯，将隐身符扯了下来。扯下来不算，小兔子还用小脚丫踩了踩以示不满。 冷卿全当没有看见兔良的举动，甚至觉得以后的符篆还可以继续贴在脑门上，理由也想好了，兔良就这么高，贴在其他地方都会拖地，只有脑袋的高度勉强合适。 兔良这边还不知道冷卿的打算，兴致勃勃的掏出书籍翻看，翻着翻着兔良突然想起来，仰头问道。“桃染是什么呢？不像凡人，难道是桃花妖吗？是她建立的桃染村？妖为什么会建了一个凡人生活的村庄？” 冷卿缩小了身形，跳上床铺。“桃染应该是某种妖灵，不一定是桃妖，但一定与桃有关。九溯第一次战败是在临天山脉附近，应该是桃染救了他，两人有了交集，后来九溯离开，三年之后，桃染追随而去，离开了桃染村。至于桃染村。” 说道这里，冷卿摸了摸小下巴，想到村中看起来都不那么简单的百姓。“阿兔可注意到，村中百姓大多身有残疾或者伤口，族长的手臂，跛脚的那个男人，缺了手指的陈父。不止如此，村中百姓有大部分都身有残疾和伤口，什么情况，什么地方会产生这么多伤残呢？” 想到之前所说的北洲乱地，兔良下意识的接道。“战场！” 摸了摸兔良的脑袋以示肯定，冷卿盘膝坐在兔良面前。“没错，凡人有一个说法，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北洲乱地，死伤无数，若是当即战死也算死得其所，若是半死不活，挣扎在狼烟尸骸之中才最为绝望。这村中百姓，想必都是桃染从战场或者荒城废墟中捡回来的。救回来的人多了，渐渐的就有了村落。为了让村中百姓有一技之长，桃染传授了他们桃染酒的酿造方法，无所依的人们在这里安家落户，不愿意回首过往的人则摒弃了原有的姓氏，改姓为桃。” “所以桃染村的百姓信奉桃妖，因为他们觉得桃染是桃妖？” “不止如此，庞管家曾说夜晚在村中行走会被桃花迷眼，原地打转，迷失方向。这并非偶然，书中所写，桃染精通五行八卦，所以这桃染村中的桃树生长位置都是经过精确布置的，形成了守护阵法，保护村中百姓不受外界战乱影响，得一方净土。族长不允许破坏村中桃树，不仅仅是因为信奉桃妖，也因为他知道村中桃树是阵法的基础。” 第12节 兔良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凡人都这么厉害的吗？如果不是冷卿，自己恐怕怎么也无法发现其中的秘密。想到族长那双暗含锋利的眼睛以及那一闪而过的杀意，兔良觉得，族长在被桃染救回来之前，也一定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也正是因为如此，庞老爷才会忌惮族长，达成不损伤桃树的协议。凡人好可怕！兔良咬了咬胖爪子。 能解答的疑问基本已经解开，唯有那只灵的身份还无线索，也不能说没有线索。桃家大火那日，那灵明显实力不够，无法浇灭业火，没能救出桃家三人，结果一场冥婚之后，名为桃阿丑的灵却突然实力大增，开始了复仇，这个实力的转折点也许就是寻找其本体的关键点。 然而时间不够了，一夜伫立通告死亡，二夜环绕庞府锁魂锁体，庞府中罪人皆无法跨出大门，就如同那夜被困在屋中出不去的桃家人一样，庞老爷和庞管家迈不出府门，今天这第三夜，就是终结。 人类的执念难消，妖灵的执念也是同样，尤其是开了杀戒的妖灵，冷卿知道自己无法改变那只灵的想法，也没有权利这么做。 既然都是终结，冷卿自然不想多费心思去调查什么，这时间不如陪小兔子睡个午觉。然而，勤劳的小兔子今天显然没有睡午觉的打算，兔良抱着书本看的一脸认真。 冷卿盘膝做了片刻，最终起身走到了兔良和书籍中间，兔良低头看了看冷卿的脑袋顶，没有说话，只依旧稳稳的握着书本。 冷卿指着书本中的一段话轻轻的读了起来，声音清越带着小奶音，时不时还会对某个词做一下讲解。 于是在其他人或忙碌，或焦急之际，客房中的冷卿正在教兔良识字。 时间一分一分流淌而过，桃染村迎来了一天的晚霞，火红的晚霞预示着明天将会是个好天气。庞府中的气氛却随着阳光的暗淡逐渐凝重，仿佛天际消逝的不是阳光，而是他们的生命。 庞老爷和庞管家坐在大厅之中，没有人说话，不知在等待什么。 终于，最后一抹阳光泯灭，天空披上星衣，换上墨色长袍。晚风散了白日里的温热，染上了点点凉意，庞老爷和庞管家却依旧汗如雨下。 在太阳落山之前，两人已经转移到了正院的大门之前，而冷卿等一行除妖师也早已被庞老爷找来站在院子之中，府中下人或举着火把，或提着灯笼，显然都接到了庞老爷的命令。 庞老爷摊在椅子中，衣服早已不知换了几身，旁边的茶几上，凉茶喝了一碗又一碗。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后，庞老爷这才开口。“今夜就仰仗诸位了，那妖灵连续两日来我庞府，今夜想必不会轻易离开，所以今夜，庞某会陪同诸位，除妖！” 沉沉夜色中，庞老爷的豪言壮语并没有带来多少热情，反而阴柔的嗓音让人多了几分寒意。庞府的大门并没有如往日那般关闭，而是大开，大门之外，幽幽夜色，树影摇摇，薄薄的夜雾开始蒸腾，慢慢的看不真切。 第27章 酒中仙 夜色渐凉，满月如盘, 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高悬。庞府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仿佛有一把看不见的刀悬在众人的头顶, 而刀锋正随着满月的高升逐渐压低。 月上中天，院子中即使不提灯笼, 月光依旧将院子照亮，众人纷纷抬头, 不禁有些感叹, 今晚的月亮真的很亮, 很圆。银色的月光洒遍山野，遥遥望去, 天地似有轻薄银沙随风游荡, 轻柔眷恋的拂过世间生灵，一切都多了几分朦胧的诗意。 然而庞府中却无人有心情欣赏这份美景，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庞府的大门，庞府中点燃了许多灯笼和火把，将庞府映照的灯火通明, 而正是这样的明亮，让大门之外的世界显得格外幽深，那敞开的大门就仿佛一个缺口, 一个可以逃出生天的缺口，同样也是一个死亡涌入的缺口。 在高度的集中之下, 大门外一切可见范围内的风吹草动都被无限放大, 汗水慢慢凝聚, 流淌，有人紧张的咽着口水，眼睛一瞬也不愿意从大门移开，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会冒出什么可怕的东西。 兔良最初还淡定坐在冷卿的肩膀四处张望，而月中天之后，不知是不是受气氛感染，兔良突然也有了几分不安，小兔子不敢离开冷卿，坐立难安，最后索性站了起来，在冷卿的肩膀上走来走去，时不时踮着脚顺着大门向外张望。 慢慢的，兔良不再满足这样的视野，最后直接爬到了冷卿的脑袋上，踮着脚丫，却因为身高限制，仍旧无法将高高院墙外的夜晚尽收眼底，等转累了，兔良一屁股坐在了冷卿的脑袋上，大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望着门外，显然兔良对那个未知的灵很是好奇。 冷卿任由兔良折腾，最后只伸手移开了兔良搭拉下来的耳朵，让自己的视线保持清明，丝毫不觉得自己此时的形象有多么可笑，院中氛围越发凝重，也无人分心来管冷卿，更何况冷卿自己都没说什么，其他人自然也就不好发表意见。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最先发生异常的不是大门之外，而是一直摊在椅子上的庞老爷，庞老爷自从入夜就坐立难安，时不时站起来踱步，只是他一动就汗水直流，身体也仿佛虚的不行，动一动就剧烈喘息，最后不得不摊在椅子上。 院子里静的可怕，本摊在椅子上的庞老爷却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很大又十分突然，身后的椅子都被他猛然的动作带倒，沉重的实心木砰的一下砸在石板上，在这寂静的夜晚格外刺耳，凝神注视大门外的众人都被吓了一跳，身体一抖，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庞老爷大汗淋漓的站在椅子前，双眼大睁，死死的瞪着庞府的大门，一副刚刚意识到什么的表情。 众人瞬间看向大门之外，然而那里除了昭昭夜雾，一切依旧。 庞老爷却开始喃喃自语。“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庞管家也吓了一跳，觉得庞老爷有些不对劲，压着恐惧疑惑开口。“老爷？怎么了？” 庞老爷却根本没有理会庞管家，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急切的奔向大门，那速度之快如同奔命。然后众人就目睹了这样一幕：庞老爷肥胖的身体速度极快的冲了出去，然后啪的一下撞在了大门上，准确的说是撞在了一层看不见的阻隔之上。庞府那大敞的朱红色府门却如同立起了无形的铜墙铁壁，任由庞老爷疯狂的碰撞，也纹丝不动。 众人的嘴巴微张，显然都被这诡异的一幕惊到了，随后面面相觑，眼中带着慌张，如果庞老爷出不去，他们还能出去吗？大门明明开着，为什么出不去呢？ 在场之中，唯有冷卿面色依旧，众人摸不准他是知道了什么，还是脸上只有这种表情。不过让兔良意外的是，站在不远处的小和尚也并无意外表情，似乎对这种现象早有预料，看来早上的时候，小和尚说的那句天机不可泄露是真的，他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庞老爷在大门扑腾了一阵，不得不放弃，然而却没有立即死心，竟然跑到旁边的院墙处，想要翻墙离开庞府，然而结果还是让他失望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踩着树干爬上院墙，伸手却碰触不到外面的世界，院墙之上也高高的立起了一层看不见的墙壁，阻挡了他跨越的可能。庞老爷极力的伸着手，手臂却伸不出庞府的范围。 直到失去最后一分力气，庞老爷才从院墙上摔了下来，庞老爷也不喊疼，木呆呆的坐在那里，院中无人敢上前，下人似都被刚刚的一幕惊住了，还是庞管家率先反应过来，跑了过去将庞老爷扶了起来，然后搀扶回椅子上。 “老爷，没事的，这么多大师在，那妖不敢造次的。”庞管家一边安慰着庞老爷，一边指了几个下人。“你们出去看看，在周围转一转。” 被指的几个人微微一抖，迟疑了片刻，从入夜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庞老爷就会安排几人围着庞府走上一圈，下人虽然心中难安却不敢违背，加上除妖师就站在院子里，所以一直遵从着。但是刚刚，庞老爷如同疯癫的举动莫名的使恐慌加剧了，那敞开的幽深大门如同兽口，又如同通往地狱的大门，看起来格外恐怖。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庞老爷似终于缓了过来，看着没有动的几人厉声说道。庞老爷那阴柔狠戾的声音在这诡异的气氛中犹如厉鬼催命，几人又是一抖，低着头向着大门走去。 在众人忐忑的注视下，几人慢慢靠近大门，然后畅通无阻的跨过了大门，走出了庞府。走出去的几个人似乎也有几分诧异，来不及细细思索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突然一人身影一僵，望着远处的黑暗，仿佛看到了什么，颤颤巍巍的伸手指向浓重夜色，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那那那是什么……” 刚刚踏出庞府的几人下意识的抬头望去，随着几声尖叫，刚刚跨出府门的几人顿时疯狂涌回了庞府之中，跌跌撞撞，差点互相绊倒。几人跑回庞府不算，跑到冷卿一行除妖师身后方才停下来。 大门处没了遮挡，视野清晰，院中众人也立刻望向门外。只见幽幽夜幕之中，薄雾与月光交融，冲淡了浓重夜色，幽幽的黑在天地间染上了点点深沉的蓝。 月影摇晃间，深蓝夜雾之中，一个人影从虚无中慢慢走近，轮廓渐渐清晰起来。那人似乎还没熟练掌握行走，走的很慢，一步，一步，向着庞府的正门而来。 让人恐惧的是，遥遥望去，那人除了一双极为惹眼的桃粉色眼眸之外，浑身上下皆是黑色，甚至连脸都是黑的，不清晰的光线之下，看起来如同烧焦的躯骸，摇摇晃晃，却越来越近。 庞老爷和庞管家汗如雨下，庞老爷突然惊慌大声叫了起来。“水！水！给我找水来！” 庞管家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乱了手脚。 然而此时，哪里还会有人分出心神听庞老爷的吩咐，所有人都紧张的望着正门之外的那个乌黑的人影，它每走一步，都仿佛走在众人的心头，压抑，无法呼吸…… “水！水！”庞老爷仍旧在高声喊着，声音十分刺耳。 兔良下意识的拉紧自己的耳朵，让耳朵紧紧贴在脸上，阻挡庞老爷尖锐到破音的声音。 冷卿见状，冷冷的开口。“凡水灭不了无量业火，现在才意识到，已经晚了。” 庞老爷顿时如同被人卡住了嗓子，僵了几息，突然冲到冷卿面前。“你看出来了！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提醒我！” 面对有几分疯狂的庞老爷，冷卿依旧表情淡淡，目光扫过大汗淋漓的庞老爷和庞管家。“若心中还有半分良知和愧疚，又怎会这么久都没意识到业火已加诛周身，你所流的汗，你感受的热，不是夏季的高温，而是无量业火的炙烤。” 猜测终于得到证实，庞老爷所有的期望瞬间幻灭，无量业火，不惧凡水，无畏雨露，焚身灼魂，天明方熄！ 庞老爷紧紧攥着手中的龙鳞，却感受不到半分的清凉，反而随着门外漆黑人影的靠近，温度越来越高，脸色通红，汗水疯狂涌出，呼吸都变得辛苦。 旁边的庞管家已经被冷卿所说的信息打懵了，汗水模糊了眼睛，庞管家却顾不得擦，还在思索冷卿说的话，是了，从桃家人死后，天气突然热了起来，尤四元死后，时间也刚好入夏，天气越发炎热，最近几日，更是十分难耐，汗流不止。庞管家曾经以为这不过是今年的夏天格外的热，却从未想过，有业火加身，越烧越旺，只待一触，便会热烈燃烧，而烧的就是他自己的躯体和魂魄！ 一切那么熟悉，仿佛桃家的死亡复刻，被封死的大门，无法扑灭的大火，熟悉到无路可逃，一点一点磨掉了所有生机，只余无限惊惧和绝望。 第28章 阿丑与卷耳 因为冷卿的话，院中众人的神色巨变, 尤其是几个除妖师, 其他人即使不懂业火是什么, 但看到脸色骤变的除妖师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妙。 门外漆黑的人影已经越来越近，那双桃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庞府正门的位置, 随着人影越来越近，醇厚的桃花香味随风席卷而来, 飘了满院。 这纯粹的桃花香让众人均是一醉, 随后立刻被那诡异的人影惊醒。入夏时节, 桃花纷纷凋落，怎么会有如此浓郁纯粹的桃花香！难道真的是桃家院子里的那棵晚桃树吗？ 庞老爷踉跄了几步, 身上的衣服以可见的速度干了, 却不是因为他不流汗了，而是高温之下，流出的汗瞬间就被高温蒸腾，庞老爷和庞管家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呈现一种可怕的深红色，仿佛一块刚刚捞出熔炉的铁块。 庞老爷扯住那对年轻除妖师的衣服, 喘着粗气，声音嘶哑。“除妖啊！不是找不到妖吗？现在妖就在那里！怎么还不动！” 那对除妖师看了看庞老爷又抬头看了眼门外逐渐清晰的人影没有动，常年与妖灵打交道, 又怎么会察觉不到门外的东西不对劲。 “师傅，那真的是妖吗？”旁边, 那除妖师徒弟取下腰间铜铃, 哪怕门外人影已近在百米之外, 铜铃却毫无反应。 手持招魂幡的老者一双眼睛满是不可置信，老者唇角颤了颤，最后吐出一个字。“仙！” 正在检查铜铃的除妖师一呆，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老者手都有些抖了。“仙灵之息！只听祖师说起过，却从未见过！这世上竟真的有仙！” 听师傅这么说，徒弟抬头望向门外。他并不怀疑老者判断错误，他知道他们这一脉除妖师修行到了一定境界就可以开天眼，可观生灵气息，师傅经常说，人有人的气息，妖有妖的气息，想来，仙也有仙的气息。 小和尚也笑眯眯的双掌闭合，立在胸前，念了句阿弥陀佛。“庞施主身犯杀孽，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好自为之。”说完之后，小和尚竟然向着正门而去，而那里，漆黑的人影已经近在眼前。 小和尚迈出大门，很快就与人影相遇，那人影竟也没有为难小和尚，一双桃色眼眸甚至流露着温柔和笑意，漆黑的人影脚步未停，与小和尚擦身而过，终于走到了正门之前，全貌在灯火的映照下一览无余。 本蠢蠢欲动想要跟着小和尚离开的众人在看清门外的人影之后纷纷顿住了，那真的是仙吗？ 灯火映照之间，门外的人依旧一身漆黑，那不是烧焦的颜色，而是他本身的颜色，他本来就那么黑。那人身形颀长，本完美的身型却穿着极为不合身的衣服，衣服的袖子和裤腿明显短了一大截，就像一个大人穿了小孩的衣服，看起来不带半分仙气，甚至有几分傻气。而且那衣服也是半新不旧的灰黑色，贴合在身上几乎看不出来，那人除了一双极为惹人的桃粉色眼眸，还有一头随意松散在脑后的乌黑长发。 这样一个极为怪异的人竟然是仙？众人觉得自己心目中仙的形象瞬间受到了挑战。 在众人注视出现在灯火下的人影时，那人也将目光望向了庞府院子之中，他就静静的立在庞府正门之前，也不开口说话，漆黑的脸孔不见一丝表情，那双潋滟桃色眼眸却在看到抖如筛糠的庞老爷和庞管家之际瞬间杀意四散，强大的威压瞬间爆发，重重压在了院子之中。 庞府院中，浓郁的桃花香几乎凝成了实质，虽然花香浓烈到了极致，却丝毫不会给人烦腻之感，这桃花香十分奇特，仿佛经过岁月淘洗沉淀，凝练出的桃花香恰到好处，醉人也恋人，绵绵深入骨骸，让人神清气爽，似乎连灵魂都被涤荡了一遍，心神前所未有的清明。 庞老爷在一瞬终于明白，自己在陈家闻到的桃花香并非桃花香，而是这个人身上散发的香，也就是桃花染的酒香。“你……是那女儿红？是桃卷耳出生时埋下的桃染酒？酒仙？酒中仙？” 门口的人影并未回答，甚至表情都没变一下，反而抬头看了看夜空的圆月。 众人下意识的跟着抬头望去，这才发现天空的圆月不知何时变成了桃粉色，那娇嫩的颜色此时看起来多了几分妖冶，如同招摇绽放的桃树，那是天下唯我独立的绝色风华。 手持招魂幡的老者却捋了捋胡子。“不是月亮变色了，是庞府被笼罩在桃粉色的灵力之中，这桃花香味已经浓到一个极致，转化为桃粉色的烟华。” 桃粉色烟华聚拢成纱，笼罩在庞府上空，茫茫天地之下，银色月光中，这山野间的一抹粉色莫名的带着几分决绝。 老者说完，抬步向着正门而去，到了漆黑人影身前郑重的行了一礼。“不知仙灵身份，无意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桃粉色的眼眸只在老者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就不再关注， 老者也没指望能得到回应，只领着自己的徒弟，心中忐忑的迈步，最终平安通过大门，站在了庞府之外，不远处，小和尚正笑眯眯的站在那里，望着灯火下发生的一切。 府中焦躁不安的众人见老者平安无事的跨出了庞府大门，再次蠢蠢欲动。终于有人大着胆子走近大门，谨慎的行了大礼，见漆黑的仙人没有任何反应之后，试探着跨出了大门。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奇特的是，被困在庞府中的人虽然都恐惧不已，却一个个没有丝毫争抢，静悄悄的行礼，依次通过了正门。也许是仙的身份给了他们一点点安慰，也许是那黑色人影太过神秘，没人敢争抢，似乎连发出声音都是对这个场景的亵渎。 府中的人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了庞老爷，庞管家，以及兔良和冷卿。 庞老爷看到冷卿没有走，眼中爆发出一阵希望的光芒，冷卿却摸了摸下巴，目光转向庞老爷的衣袖。 庞老爷手中顿时一紧，谨慎的后退了一步，他的衣袖中是那片龙鳞碎片。 冷卿却仿佛想通了什么，抬步离开，庞老爷见状反而慌了，他能感觉到这个表情很少的青衣男子不简单，如果说在场中有谁有可能与酒中仙相对，庞老爷觉得，就是面前这个带着兔子的人了。庞老爷踉跄的上前，迅速拦在冷卿面前，抬手将龙鳞碎片举在冷卿面前。“救我一命！它就是你的了！” 突然出现的龙鳞吓了兔良一跳，兔良瞬间从冷卿的脑袋上跳了下来，极速钻进了冷卿的衣襟里，片刻之后，兔良才反应过来，这一次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威压，兔良探出小脑袋，奇怪的望着庞老爷手心的龙鳞。 冷卿却淡淡的瞥了庞老爷一眼，冷漠开口。“不救你，它也是我的。”说完，怀里揣着兔子绕开了庞老爷。 庞老爷目的没达成还气了个半死，不过此时濒临死亡的恐惧已经让他无暇顾及太多情绪，等庞老爷回过神来，冷卿已经走到了门口，看着静静立在门前的黑色人影，庞老爷没敢再上前。 冷卿并未像其他人那般行礼，脚步停都未停就要与黑色人影擦身而过。 这样轻慢的态度让众人都为冷卿捏了把汗，然后在众人略惊恐的目光中，那个黑色的人影动了！他伸手拦下了即将擦身而过的冷卿。众人心脏顿时提了起来，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与他们所想南辕北辙。 漆黑的人影将一捧朱红色的土壤倾倒在了冷卿的手掌上，桃粉色的眼睛转向冷卿衣襟里只露出小脑袋的兔良，眼中多了几分羡慕。兔良突然被看，顿时有些紧张，一着急没话找话脱口而出。“你的衣服很好看！” 众人“……”已经不知道该惊讶兔子说话了，还是无语兔子的审美问题。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冷卿的不凡，连仙都送了东西给他，养一只会说话的兔子似乎也没那么难以置信了。然后，让众人更为无语的事情发生了。 漆黑的人影突然被夸，而且明显是名不副实的夸赞，人影却突然笑了！波光潋滟的桃粉色眼眸光芒大亮，人影开口说道。“我也觉得很好看。” 兔良挠了挠脑袋，胖爪一指灰黑色的粗布衣袖。“兔子最好看！” 众人凝神看去，这才发现，那简陋的粗布衣袖上打了个补丁，不过补丁似被人笨拙的裁剪过，是一个兔子的轮廓。 第13节 黑色的人影抬起衣袖，看着袖子上的幼稚补丁笑的傻里傻气。“卷耳最好看。” 兔良突然沉默了，她明白了，这衣服是桃卷耳送给他的，所以他觉得衣服好看。兔良不知道桃卷耳和面前这个黑色的人影发生过什么，却知道桃卷耳已经死了。沉默之际，兔良却听闻头顶传来冷卿清清淡淡的声音。“兔子最好看。” 兔良“……” 黑色的人影露出固执的傻笑。“卷耳最好看。” 冷卿瞥了人影一眼，肯定的反驳。“兔子最好看！” “卷耳最好看！” 院外观望的众人“……” 这真的是仙人吗？众人纷纷一副目瞪口呆的姿态。 兔良伸爪悄悄戳了戳冷卿的胸膛，仰着小脑袋，认真的看着面前漆黑的人，肯定的开口。“卷耳最好看。” 冷卿低头看了看兔良，最终沉默，没有再反驳。 漆黑的人终于心满意足，似乎想抬手摸摸兔良的小脑袋，手伸到一半却顿住了，不止是因为冷卿突然凝上杀意的眼眸，也因为他漆黑的手，他望着自己的手掌，眼神突然有些悠远，似乎想起了什么，轻轻的念道。“阿丑，不脏。” 场面瞬间陷入沉默，有沉静的哀痛悄然生芽，似乎刚刚那固执幼稚的争论都凝满眼泪，沉甸甸的，酸涩难言。因为什么都抓不住，所以只能固执的坚持着卷耳最好看这五个字。 “时间到了！”漆黑的人突然转向庞府院中，那里，庞老爷和庞管家正试图翻墙，哪怕已经尝试过根本无用，却不愿意就那么等死，面对死亡，两人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庞府华贵的院子成了两人逃不脱的囚笼，也是死亡的枷锁。月上中天，正是那夜桃家起火之时，庞府院中，大火冲天而起，甚至连院墙都燃烧上了热烈的火焰，整个庞府瞬间成了一片业火炼狱，似要烧尽一切罪恶，明亮的火焰照亮了半边天空。 院子之中，庞老爷和庞管家已然业火缠身，这业火十分奇特，并未一瞬将二人灼烧成炭，而是一点一点的烧着，似乎能烧很久很久。两人痛苦的哀嚎顿时响彻夜空，那声音凄厉到了极致，很难想象人类竟然能发出这样的声音，两人面孔扭曲，在地上翻滚挣扎，似乎想扑灭身上的火焰。 院外众人下意识纷纷后退了一步，是怎样的痛，能让人发出这样的声音？是怎样的痛，能让人的躯体扭曲成这般姿态？ 桃染村百姓似乎也被庞府的异状惊醒，村中渐渐亮起了灯火，有百姓迎着火光陆续赶来，看到庞府门前的人也是愣住，在看到庞府院中挣扎的两个火人顿时似乎明白了什么。 庞老爷和庞管家本能的挣扎爬向大门的位置，然而门口伫立的煞神却如一座山，隔断一切生机，那漆黑的人就用那双桃粉色的眼眸注视着地上挣扎的他们，那么高高在上，那么遥不可及，明明是温柔的桃粉色，却是地狱索命的恶鬼。 庞老爷哭嚎着爬到漆黑的人之前，跪地磕头，身体不住抽搐扭曲，却正是这样的痛苦让他无比渴望生机，他用嘶哑的声音嘶喊着。“仙人饶命！仙人饶命……” 旁边的庞管家见状也挣扎不住磕头，虽然动作因为扭曲的身体格外怪异，却十分急切，极致的痛苦让他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喉咙里只下意识的喊着什么，众人虽然听不清，却知道无外乎是求饶的话。 然而门口伫立的人却一丝表情都没有，桃粉色的眼眸是无情的杀意，晚风夹杂着业火的高温吹起了他的长发，他巍然不动，只静静看着眼前的一切。 意识到求饶无用，庞老爷哀嚎了一阵，突然掏出衣袖中的龙鳞碎片，庞老爷早已意识到龙鳞无用，却举着龙鳞对人影喊道：“知道桃染吗？知道桃染吗？她是仙，又有龙鳞相护，却万箭穿心，你想步她的后尘吗？哪怕是仙！犯了杀孽也有因果！我去伏法！我去官府！我自我了断！仙人何必为了我犯了杀孽！仙人饶命，仙人饶命……” 这似乎是庞老爷最后的理智了，也是他在无尽的绝望中抓到的最后一抹生机，庞老爷确实是一个人物，能在如此极致痛苦中还保持着几分理智，旁边的庞管家早已连磕头都做不到了，只肢体扭曲，不断翻滚挣扎。 漫天火光下，伫立门口的人突然笑了。庞老爷见状，似抓住了最后的希望。“仙人也觉得我说的对，我说的对，我自裁，我伏法……” 漆黑的人却冷冷打断庞老爷的话，笑意收敛，冰冷的一字一顿的说道。“不！我要…亲手…杀了你！” 庞老爷眼中仅存的光芒顿时幻灭，仙灵之恨，不死不消，他如何承受得起！ 院中哭嚎，凄厉的惨叫声连绵不绝，大火烧了一夜，就像桃家那晚的大火一样，甚至更为热烈，更为无情。不同的是，这一夜没有人救火，也不会有大雨降临，庞府院中的惨叫声持续了一夜。 天明，日出，晨光挥洒。 “业火未灭！”小和尚惊讶的望着依旧热烈燃烧的庞家院落，眉头顿时紧锁，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感慨，念了句阿弥陀佛。 “怎么回事？业火为什么还在烧？”其他几个除妖师却是惊愕不已，业火虽无法被凡水扑灭，却极为畏惧阳光，只要晨光一亮，业火自会熄灭，然而这庞府的业火却依旧在燃烧，庞府的繁华早已化为灰烬，灰烬残骸之中，两个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躯体还在抽动挣扎，凄厉惨叫声还在回荡！ 兔良抬头看了眼冷卿，冷卿却拧着眉，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轻的说了四个字。“酒助火势。” 兔良顿时想起了在桃家那颗树上的交杯酒，那酒杯里的仙酒。 业火从何而来？从何而起？业火起于庞老爷布下的业火符，那夜大火将桃家付之一炬，被埋在院子中的桃花染没能救下人，却保留下了火种，用仙酒蕴养了业火，那笼罩在庞府上空的桃粉色烟华既是灵力也是酒气，到了今日，酒助火势，被仙酒蕴养的业火更为强烈，天明也不会熄灭。 庞家的火烧了一天一夜，临近黄昏，庞府真的只剩一地残灰，包括庞老爷和庞管家，均化为尘土，围观的众人也在庞府外站了一天一夜，众人隐约知道，庞老爷和庞管家死掉的不止是躯体，在一天一夜的业火之中，只怕要灰飞烟灭。 当最后一抹残阳消失，业火也恰好熄灭。晚风拂过，撩起一地残灰。 漆黑的人上前几步，踩着灰烬，捡起唯一没有被烧毁的龙鳞，随手扔给了冷卿。“给兔子。” 冷卿冷哼了一声，将龙鳞递给了兔良，兔良伸爪抱住龙鳞，歪着脑袋望着不远处的黑色人影，挥了挥胖爪表示感谢，接过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声音就化为了惊呼，不止是兔良，四下里也是一阵惊呼。 因为站在那里的黑色的人竟然无火自燃了！而他仿佛感觉不到痛，只平静的挥了挥手算作回应和告别，露出有些傻气的笑，显然这火是他自愿召来的。黑色的人烧的很快，短短片刻之后，已经化灰。 兔良惊愕的嘴巴来不及合上，兔良不明白，桃阿丑为什么要引火烧了自己，抱着仍旧有些温热的龙鳞，兔良的眼睛瞬间有些模糊，瓮声瓮气的问道。“为什么？” 冷卿却似早已料到结局。“你看灰烬。” 兔良伸爪擦了擦眼睛，这才看到灰烬并未落地，而是随风飘飘荡荡向着远方而去，它飘向了桃染村的西北方向，那里，是桃染村的坟地，而坟地的中央，有一座名为桃卷耳的墓。 桃卷耳死了，所以，桃阿丑也死了…… 兔良的脑海中突然划过无数片段，最后定格在晚桃树那两杯交杯酒上，那场冥婚，真的是冥婚。一个死人，一个将要赴死之人的婚礼。 众人渐渐散去，如同渐渐失去温度的灰烬，一切仿佛一场梦，梦醒之后，繁华成空，欲望成空，悲伤也成空。 冷卿带着兔良离开了，准备返回仙果岭，离开之前，两人又去了一趟坟地，那里，桃卷耳的墓仍旧在那里，墓碑上却多了一个名字：桃阿丑。字迹歪歪斜斜，看起来傻里傻气。可谁又知道，这三个字是出自一个仙灵之手。 回程的路上，兔良的情绪始终不高，走过逆水河边，兔良看到那个红色衣衫的女子依旧伫立在河岸边，静静的望着河对岸，不知道在望什么。 站在山脉外围，兔良回望辽阔的山野，望向桃染村所在的方向。“他们还会遇到吗？” 兔良终于开口说话了，冷卿默默松了口气。“会。” 兔良沉默了片刻，接着问道。“酒仙会死吗？” 冷卿摸了摸兔良的小脑袋。“酒仙？哪来的酒仙？” 兔良疑惑的抬头。“桃阿丑不是酒仙吗？” 冷卿却轻轻一笑。“酒仙哪能那么黑。” 兔良惊讶的张了张小嘴，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 冷卿点了点兔良的嘴巴。“傻兔子，还不明显吗？桃阿丑是女儿红酒坛的封泥啊，所以脚印才会和泥土融合，如果要归属，应该是土地仙灵一类，所以只要有泥土存在，他就存在。” “酒坛封泥！”兔良微微惊讶过后也瞬间了然，所以桃阿丑那么黑，那封泥只怕是桃家无意中用蕴含着龙气的桃花土制成，随着时间推移，酒坛封泥有了灵识，渐渐有了化仙的征兆，桃家却突遭大难。兔良突然想到了什么。“那脚印？” 冷卿静默了几息，才轻叹一声。“他是强行化形，那脚是他自己捏出来的，桃卷耳马上十五岁成年及笄，桃卷耳成年，桃阿丑也要进入成年阶段，实力也会大增，然而却阴差阳错，偏偏差了几天，桃卷耳死了，未成年的桃阿丑救不了她。半个月后，桃阿丑结冥婚那天应该就是桃卷耳本应该及笄那日，也是两个人正是成年的那天，所以那天过后，桃阿丑实力大增，可以离开桃家，开始复仇。” 兔良点点头，最后回望了一眼桃染村的方向，伸胖爪一指仙果岭的方向。“我们回家！” 冷卿宠溺一笑，抱着兔良脚尖轻点，向着山岭深处跃去，飘渺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野之间，山野间的风有些清凉，无拘无束，拂过山野，拂过逆水河岸红衣女子的长发，拂过桃染村的坟地，拂过遥远的哀鸿遍野的北洲乱地。 你见过泥土燃烧吗？ 我见过了…… 他烧成了更轻更轻的尘埃， 覆盖在了村外那一座新坟之上。 一壶温酒，只为你封存。 第29章 番外 初夏时节， 桃花已尽数凋零的桃染村， 唯有一家院子里的桃花开的妖娆， 此时简约的农家小院中，女主人刚刚诞下一个女儿，女孩哭过一场， 此时已经吃过奶， 嘟着嘴睡着了， 送走热情帮忙和道喜的乡邻，男主人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咧着嘴傻笑，女主人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还不快去埋酒！” 于是男主人憨笑着起身，来到院子中，特意从桃树下挖出带着桃花香的土做了封泥， 将一坛早已精心酿制的桃染酒封住， 盖上红布， 一丝不苟的绑紧，这才将酒坛埋入院中，填好泥土， 这就是女儿红，要等到自家女娃出嫁之日启封。 这一天， 男主人给自己的女儿取了个名字，叫桃卷耳。这一天，诞生的不止桃卷耳， 还有被封在酒坛上的一捧泥土。他开了灵识， 却还懵懵懂懂， 隐约知道自己是因为谁而生。 卷耳一岁了，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每天精力都格外旺盛，大人稍不注意就会踉踉跄跄的四处乱爬，这不，趁着娘亲做饭的空荡，卷耳已经拱开了挡在身边的枕头，爬到了床边，小姑娘呀呀的说了一堆旁人听不懂的话，丝毫不知危险，两个如短藕的小胳膊一个施力，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头向下摔了下去。 眼看小娃娃即将摔在地上，一阵微光滑过，一个黑漆漆略大上一些的孩子就垫在了下面，稳稳的接住了桃卷耳，桃卷耳啊了一声，瞪着大眼睛看着身下黑乎乎的人，伸着小手去摸那人的鼻子。 桃母听到动静，匆匆忙忙的赶回卧室，却只看到女儿正趴在地上，晃着小脑袋四处张望，也不知道张望什么，桃母吓了一跳，抱起桃卷耳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女儿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将极为活泼的女儿放回床上，方才觉得奇怪，女儿掉到地上，不但没有受伤，也丝毫没哭，甚至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桃母虽然十分费解，却也不知原因，不过接下来的几天，桃母发现自家女儿似乎十分致力于往床边爬，有好几次都差点摔下去，桃母顿时头疼不已。一岁的卷耳还留着口水咿咿呀呀的时候，一岁的他已经开始照顾女娃了。 卷耳是什么，娘亲说是一种植物，卷耳问是什么样的植物？娘亲说她也不知道，不过很漂亮很漂亮，是一种思念远行亲人的植物。三岁的卷耳听此咧嘴开心的笑了，露出缺了两颗门牙的傻笑。 暗处的他见状也跟着露出傻里傻气的笑。 桃母看着坐在门槛上的女儿，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别学你爹，笑的这么傻。” 桃卷耳眼睛转了转，虽然脑袋丝毫不疼，却还是哒哒哒跑出家门，迎面跑向下田回家的父亲，老远就开始告状。“爹爹，娘亲说你笑的傻。” 桃父伸手一把抱起女儿，将女儿放在脖子上，听此望向院中的桃母，露出一脸傻笑。“你娘说的对。” 骑在父亲脖子上，卷耳早不在乎父亲说什么了，兴奋的叫着，踢着两条小短腿让父亲快跑。 暗中，本来觉得自己笑的也傻的他再次咧嘴，不打算改了。 五岁，卷耳已经从一个活泼的疯丫头，变成了活泼的俏丫头，小姑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软软的包子脸，两个双丫髻，只单单站在那里，都极为惹人心软。卷耳欢快的围着母亲转圈，母亲要去集市买布，给她做新衣服了，小姑娘第一次出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一边还不忘催促关门的父亲快一点。 桃父无奈的加快了动作，两三步跟上前面的桃母和卷耳，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卷耳想要什么颜色的衣服啊？” 卷耳歪着脑袋思索了一瞬，恰逢春季花开，桃染村四处飘香，片片桃花坠落，卷耳一指路旁开的正旺的桃树。“桃粉色的！最好看！” 桃母和桃父相视一笑，桃母笑着说道。“我们卷耳喜欢桃粉色，娘就买桃粉色。” 卷耳开心的蹦跶了片刻，认认真真的开口。“娘亲和爹爹也要和卷耳一样，买桃粉色的！” 桃父和桃母顿时哈哈大笑说他们可穿不了桃粉色，笑声渐渐远去，他站在桃家院子中的桃树上，望着一家三口离开的背影。喜欢桃粉色吗？可是，他低头看了看漆黑的自己，有些愁。 十岁，卷耳穿着桃粉色的衣裙，坐在桃树下认真的舔着糖葫芦，娘亲和爹地恰好都不在家，十岁的卷耳依旧活泼好动，却知道不添麻烦了，所以一串糖葫芦，她可以乖乖的舔一下午。舔着舔着，小姑娘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卷耳愣愣的看着桃树树干后面。 经过五年的时间，他终于修行出了一双桃粉色的眼睛，所以迫不及待的出来了，如今的他和她一样高，只是她明媚娇俏，他漆黑一片，只除了一双极为惹眼的桃粉色桃花眼。 小姑娘似吓住了，呆呆的坐在那里没有动，他试探上前，眼睛一眨不眨，只为让她看清桃粉色的眼眸。轻轻走近，在即将靠近之际，小姑娘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猛地站起来连连后退，眼中还带着惊恐。 他停住了，不明白她怎么不记得他了，明明小的时候还想摸他的鼻子来着。然而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一岁的人类小娃娃，其实记不住什么。 他靠近，她就后退，退到窗前，无处可退，小姑娘转身就跑，他一着急，伸手拽住了她桃粉色的衣服，小姑娘挣脱不开，哇哇大哭。 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放手却又不想放手。“你别哭。” 小姑娘听此泪眼蒙蒙的看着他，举起手中的糖葫芦。“糖葫芦给你吃好不好，不要抓我。” 不待他回答，她已经把舔了一半的糖葫芦一下子塞到他的手中，然后认真的望着他，一副你拿了我的糖葫芦就要放开我的表情，于是他放手了，然后拿着糖葫芦傻站着。 小姑娘立刻远远的后退几步，一脸警惕的望着他，却发现他不动了。于是小姑娘磨蹭磨蹭又磨蹭了回来，围着他转了好几圈。“你叫什么名字？” 他想了想。“我没有名字。” “噢，那你是桃花妖吗？” “不是。” “那你是什么？” 第14节 他沉默。 渐渐的，小姑娘似乎不那么害怕了。最后那一串糖葫芦还是被卷耳吃了，两人坐在桃花树下，他举着糖葫芦，她舔着糖葫芦。 待到傍晚，桃父和桃母要回来了，他要走了，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什么哭？” 卷耳脸一红，哼了一声扭开脑袋，死活不愿意承认自己胆小被吓到了，眼睛转了转，指了指自己的衣袖，那里正是被他抓的地方。“我的衣服都被你弄脏了！你是从来没洗过澡吗？脏死了！” 洗澡？他确实从来没洗过澡。 第二天，卷耳早早起床，然后推着桃父桃母出门了，桃家二老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离开了。卷耳锁好院子门，然后跑到桃树下，围着桃树转了好几圈，却始终没有等到昨天的那个人，卷耳从清晨等到傍晚，树下却空空荡荡，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卷耳生气的扔了昨夜偷偷留的一块桂花糕，跺跺脚，跑去给父母开门。 他困在酒坛上，看着她生气有些着急，但是他昨天听话的去洗澡，把自己洗化了，现在化不了形。 等好不容易再次离开酒坛，他再次出现，卷耳眼中划过惊喜，随后气鼓鼓的鼓着脸不说话，他挪了过去，呐呐的说道。“我好像洗不了澡。” 卷耳一头雾水，不明所以，不过却仔细的打量起他，随后脸突然爆红，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臭牛氓！” 小姑娘风一般的冲回屋里，啪的关上了门，他傻愣愣的站在院子里，一脸懵。许久许久，后知后觉的他反应过来，他没穿衣服。其实此时成长期的他还没有性别特征，他也没有这方面的意识，而卷耳也被他一开始出现的样子吓住了，没有注意到，直到今日，小姑娘才反应过来。 最终，隔着窗子，卷耳喊他过来，小姑娘翻箱倒柜，最后终于翻出了一套他能穿的衣服，小姑娘皱着眉头，不满意的看着灰黑色的粗布衣服，显然这衣服并不符合她的审美，但除此之外，家中没有他能穿的衣服。 于是他有了衣服，渐渐的，也有了名字，他叫阿丑，桃阿丑。 十四岁，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却又有变化，例如他的衣服上添了一个兔子图案的补丁，例如卷耳如今已经比他高了，十四岁的她窈窕身姿，而他还是十岁时的模样，他也很无奈，妖灵同人类不同，成长是分阶段的，每一个阶段一个形态，幼生期，成长期，成年期……而他还有几天才可以成年。 卷耳已经成为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桃树下，他明白了什么叫风华绝代。她看到他，双眸顿时亮如星辰，她说。“阿丑，我马上十五岁了，要嫁人了。” 他僵住，一动不动，却见她笑语嫣然。“你什么来提亲啊？” 他愣住，露出傻笑。“等你十五，我们就成亲。” 她笑如繁花。“傻子，要先见我父母。” 他想说他早就见过了，桃家的两位虽然是凡人，却不是简单的角色，这么多年，又怎么会毫无察觉，只是因为某些机遇，并不排斥妖灵，因此默许了他的存在，虽然他不是妖灵，却也不是凡人。 他决定要等成年之后再拜见岳父岳母，成年之后，不但身形会发生变化，皮肤也可以摆脱本性，褪去黑色，甚至实力有质的飞跃，他可以更好的保护卷耳，保护她的家人。 卷耳笑魇如花，说。“好。” 于是他沉入地底，专心修炼，马上，马上就要成年了，马上，马上就十五岁了。马上，马上就可以娶卷耳为妻了。 然而，马上两个字成了他永远也抓不到的奢望。在他沉睡之际，桃家院中的桃花妖被引出桃染村，然后重伤逃走。他知道那只桃妖的存在，不过桃染村的桃妖都奉命守护桃染村，也是因为如此，他才如此放心的修炼。 地狱业火，灼热的温度终于唤醒了他，他惊恐的发现桃家已经一片火海，想要脱离本体，然而化神之际，他离不开酒坛，他不顾元神受损，召来暴雨，大雨却浇不灭热烈的火焰，他不敢听卷耳和家人的惨叫声，他不敢看门口痛苦挣扎的人影，却又本能的注视着一切，听着一切。 凡水浇不灭业火，他哭了，泪水化雨，坠落而下，然而此时的他，还算不得仙，泪水也无用。 天明，地上的业火终于熄灭，而他保留下了一缕业火，蕴养在酒坛之中。 半月之后，强行突破，他成了半仙，不过无所谓，对付几个凡人，半仙，足够了。 他强行脱离了酒坛，用手给自己捏出了双腿，双脚，他去了坟地，看到了卷耳和家人的坟墓，拜见了岳父岳母，半个月，他用神识感知了一切，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他回到桃家院中，那里一片废墟。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交杯酒，亲手刻下了结亲庚帖。 今天是卷耳十五岁的生日，也是他承诺要娶她的日子。 夜色漫漫，他独自饮了交杯酒，埋了庚帖，坐在桃树上，望着夜空，一个人度过了洞房花烛夜。 晨光微微，他的目光转向了一个方向，那里是尤四元家的位置，桃色眼眸是前所未有的杀意，他跳下桃树，向着那里而去。 路上无你，长生何用，成仙何为？ 因你而生，自然也随你而亡，生同寝，死同穴，承诺过的，怎能失约。 第30章 日常 初夏一过，迅速升温, 时间进入一年中最热的时节, 仙果岭上青草疯长, 借助夏季频繁的雨露，已经长到了膝弯之上, 兔良此时即使踮着脚尖也露不出脑袋，如果想看清周围的环境, 必须要借助山岭上凸起的岩石, 或者原地蹦跶一定的高度。 当然, 此时的兔良完全不会有这份心情，高热的温度让动物都销声匿迹了, 尤其是一天的正午, 山岭上甚至连虫鸣声都听不见，如果不是昨夜才下过雨，想必就连青草叶都要无精打采。 兔良抱着一颗雪果，正摊在自己的小窝里睡午觉，本圆滚滚的一团此时如同一张雪白的饼, 摊的还十分平整。现在时节变化，兔良的作息时间也在改变，通常都是起早和晚上活动, 白天就躲在清凉的小窝里。 此时距离他们从桃染村回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两人回到仙果岭之后都默契的没有再提桃染村的事, 这一次下山, 如愿以偿的拿到了桃花土, 甚至还得到了一块青龙逆鳞的碎片。 是的，在庞府门口与阿丑擦肩而过时，阿丑送的那一捧朱红色的土壤就是桃花土，这桃花土相比较阿丑本身更为纯正，应该是阿丑修行的十多年里凝练出来的，所以颜色才会如此艳丽，血红如血，宛如朱砂。 冷卿将桃花土埋在了兔良的小窝里，就埋在了她自己铺的软软的用来睡觉的棉草堆下，一同埋下的还有那片龙鳞，冷卿说这样是为了隐藏，以免桃花土被人发觉。 如果说这世界上什么地方最安全，那当然是自己的小窝，因此兔良自然而然的接受了这个理由，而冷卿也借着要靠桃花土修炼的理由搬进了兔良的小窝，兔良对此还犹豫了一瞬，在她的记忆里，娘亲可没说过兔子的窝里会长草。 当然，这犹豫只短短片刻，就被兔良抛到了脑后，如果冷卿搬进窝里，那么是不是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可以磨牙了？这样想着，兔良揪住冷卿的青草叶，迫不及待的将冷卿拖回了窝。 第一次进小窝的时候，兔良还如同小主人一样，兴致勃勃的一边走一边介绍小窝的情况，尤其是进入时的洞穴路线以及涉及到的阵法，讲解清楚，以便日后冷卿进出。就这样，一只兔子拖着一棵青草，认真的介绍着自己的小窝，丝毫不觉得画面有什么奇怪。 冷卿也是第一次进兔子窝，虽然相伴十年，但是冷卿知道小窝是兔良安全感和归属感的来源，也是她最后的防备和底线。因此，虽然可以用神识轻易探索，但是冷卿却从未这么做，所以哪怕十年间都长在入口处，冷卿却真的不知道兔子窝里面是什么样。 被揪着草叶拽进兔子窝，冷卿这才发现，兔良的小窝真的不简单，兔良所挖的路线错综复杂，甚至可以说宏伟了，而其中所涉及的阵法虽然都是基础阵法，但都十分扎实，而且这些简单的阵法很少单一出现，叠加，平行，交换，联动……可以说，明明简单的阵法瞬间变得事半功倍，难以察觉和攻破。 冷卿点点青草叶以示肯定。“这些阵法十分不错。” 兔良听此骄傲的挺了挺小胸脯。“娘亲说传承不在于拥有多少，而在于能运用多少！” 兔良的资质在兔子里面也算不上高，只能说平平无奇，偏偏一对耳朵与其他兔子不同，这也就意味着，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兔良都会引人注目，为了兔良能无忧无虑的长大，兔良的母亲可谓想尽一切办法让兔良认识世界，认识自己。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家人，兔良从未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什么不好，兔良很聪明，这聪明既有本身先天的因素，也少不了家人的细心引导。冷卿伸着青草叶拍了拍兔良微微扬起的小脑袋。“娘亲说的对。” 兔良眨眨眼，觉得哪里不太对。后知后觉，娘亲如果知道一颗草管她叫娘亲，会是什么反应？兔良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最后愉快的抛之脑后，拖着青草叶继续浏览小窝。 就这样，当天晚上，冷卿在兔良的小窝里重新扎了根。而兔良也没好意思第一天就拽着冷卿磨牙，冷卿自然也不知道兔良的想法，两只刚刚回到仙果岭，都稍有疲惫，很快沉沉睡去。 然后扎根在棉草堆旁边的冷卿半夜就被响亮的磨牙声吵醒了，冷卿凝神看过去，兔良正在嘎吱嘎吱的磨牙，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冷卿“……” 原来小兔子晚上睡觉还有磨牙的习惯，冷卿再次沉入识海，准备休息，正要睡去之际，自己的叶子却被扯住了，冷卿顿时清醒，就见兔良闭着眼睛，拖着长耳朵站在他的旁边，揪着他就向着棉草堆拖去。 冷卿“……” 一脸冷漠的被拖到了棉草堆旁，兔良啪叽倒进棉草堆中，然后一口咬住青草叶，嘎吱嘎吱嘎吱…… 冷卿感受着对他而言不痛不痒的力道，觉得这段时间在桃染村奔波的倦意慢慢消散，于是也心满意足，感觉一片草叶舒适了，还会趁着兔良微微停顿的时刻，换上自己另一片草叶，一个晚上的时间，冷卿仅有的三片叶子最后都放松了一遍。 就这样，在某种程度上，两只都如愿以偿，清晨起来均是神清气爽。 夏季能收集的东西不多，不过能收集的却是兔良最喜欢的食物：青草类。 夏月草也叫月草，一种只有一夜生命的植物，夏至之后，每月的满月出现，月亮刚刚升起的时候发芽，一夜内会长到三到五寸，月落时枯萎。月升而生，月落而枯，周而复始，直到立秋之后，夏月草就不会再出现了。 也正是因为生长周期极短，所以月草极为鲜嫩，加上没有晒过太阳，只吸收月光生长，味道也别具一格，纯到极致，可谓青草中的极品，也是兔良的最爱。 兔良好不容易掰着爪子盼到了夏至，然后又开始盼着月圆。 冷卿卷着草叶思索片刻，然后化了形，小小的一团开始从灵府掏东西，然后捣鼓了起来。 在满月这天，兔良和冷卿早早的出发了，向着山脉深处生长夏月草的地方而去，因为要等月草长高，两只也不着急，慢悠悠的穿行在山岭间。 冷卿坐在兔良的身上，兔良雪白的小身影动作轻灵，速度不快不慢。不同的是，这一次兔良的脖子上挂了一个小包裹，而这正是冷卿这几日的成果，一个储物袋。 储物袋采用雪白的蚕丝为主要材料，上面还有光滑流畅的锦文图案，最为醒目的，就是小包裹中央那一只白白的兔子，兔子的耳朵尖和尾巴尖带着点淡淡的暖橘色，眼睛则是耀目的火红颜色，兔子的旁边，还有一颗长着三片叶子的绿色青草。 兔良收到储物袋时欣喜不已，迫不及待的背在了身上，扭着小脑袋向后看，看到背上的储物袋觉得好看的不行，最让兔良喜欢的，是储物袋宽敞的空间，受材质限制，储物袋并没有太多的属性，除了基本储物灵器该具有的属性之外，还有一个如意属性，可以根据使用者的意愿改变储物袋的大小，而这些已经足够兔良惊喜了。 为了表示感谢，兔良再次驮着冷卿出门了。对于晕兔子的冷卿而言，并不想坐在兔良的身上，但是看着兔良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冷卿最终默默爬到了兔良的身上。 事实证明，贴心的兔良上一次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一次自然不会忘，动作轻快却十分平稳，而且选择早早出门，不急着赶路，一路慢慢悠悠，如同散步一般。 感觉着清凉的晚风，冷卿心情也十分轻快。“阿兔听过关于月草的故事吗？” 兔良思索了片刻。“月草的故事？特别好吃吗？” 冷卿“……” 习惯了兔良将话题聊死的能力，冷卿也就淡定了，兀自开口说道。“传说凡间有一对夫妻，丈夫要出征打仗，妻子在家等候，两人约好明年夏至后的第一个月圆之夜一起看月圆，第二年，出征军队凯旋而归，夏至月圆，月出时妻子就到了约定地点，丈夫却没有回来，女子就独自坐在月下流泪，月落才离开，而她的眼泪就化成了夏月草。此后每到月圆之夜，妻子都会到约定地点等候，直到立秋那日，女子的丈夫回来了，夫妻团聚，女子也就没有在流过泪，夏月草也在立秋之后销声匿迹。而月草则成了思念远行亲人的象征，代表着亲人能平安归来的期望。” 兔良认真听完，然后咂咂嘴。“眼泪是咸的，月草不是咸的，这个故事不对。” 冷卿哈哈一笑。“凡间总是有很多传说，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早已无从分辨了。不过月草还有一个鲜少有人知道的别称。” “别称？”兔良从来没听过月草还有别称，顿时有些好奇。 “对，月草只有一片叶子，三到五寸高，叶子自尖端卷成一个圈，看起来如同卷起来的耳朵，所以也叫卷耳。” 第31章 嗯嗯！ “卷耳！桃卷耳？”兔良瞬间想起了桃卷耳，桃家难道在外有什么重要的亲人吗？所以桃家二老给自己的女儿取名桃卷耳, 期望在外的亲人能平安归来？ “对, 月草生长条件苛刻, 已经属于灵植范围，凡人很难见到, 知道卷耳这个别称的更是少之又少，桃卷耳这个名字……”冷卿没有接着说下去, 但是两个人都明白, 桃卷耳的名字的来源, 绝非凡人，甚至极有可能与桃染有关, 不过如今的一切都不重要, 因为即使查证到了真相，也改变不了什么。 两只很快转移了话题，一边聊着一边向着目的地而去。 卷耳草生长在一处地势平坦的开阔平坦的山谷中，月草虽然算作灵植，但并无特殊功效, 除了贪嘴的兔良，还真没什么妖灵关注这种灵植。所以两人赶到之际，月草已经冒芽, 山谷中却十分幽静，没有其他妖灵, 只有少数几只未开灵识的食草动物在里面。 山谷开阔, 两人也无意驱赶其他动物, 只找了处青石坐在上面。 月色微凉，沉淀山谷之中，银色月光恰好成为了月草生长的光源。兔良乖乖蹲坐在青石上，旁边盘膝坐着冷卿。 “此次下山，不但得到了桃花土，且意外获得龙鳞碎片，也算是机缘一件。”采摘月草的最佳时机在月上正中天之际，月中天之后，月草基本就停止生长了，月落日出之前就会完全枯萎消失，冷卿抬头看了看月亮，还要等上一个时辰左右，于是难得的想谈一谈正事。 兔良脑袋都没转一下，大眼睛盯着青石前面正一点一点生长的月草，听到冷卿的话点了点小脑袋。“嗯嗯！” 冷卿摸了摸下巴，接着说道。“蕴含龙气的桃花土本就难得，有青龙逆鳞辅助，其蕴养能力会迅速攀升，我正在筹备在小窝中布下阵法，避免灵力外溢，将灵力进一步淬炼提升，可能用不了半月，阵法就会完成。” 兔良点点小脑袋。“嗯嗯！” 冷卿表情严肃。“阵法完成之后，龙鳞和桃花土应该也相融的差不多了，一旦阵法完成，小窝中的灵力会浓郁到一个极致。而生灵对灵力的敏感度是决定吸收灵力的关键，在一定浓度的灵力下，对灵力的吸收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减弱。” 兔良继续点点小脑袋，眼睛盯着前方的月草。“嗯嗯！” “所以阵法完成之后，我会进入修炼状态，突破幼生期瓶颈。” 兔良。“嗯嗯！” 冷卿。“我希望你能同我一起闭关，若我预算无错，不超百年，你就可以化形。” 兔良眼睛一亮，前面一颗月草已经长到五寸高了，此时正在卷叶子，待叶子卷好，就可以采收了，满意的点点小脑袋。“嗯嗯！” 冷卿见此松了一口气。“阿兔答应就好，我还担心此次下山，再让你百年闭关会难以忍受呢，那好，待阵法完成，我们就一同闭关。” 第15节 兔良。“嗯嗯！嗯？” 虽然阴差阳错，但是冷卿显然不容许兔良有丝毫反悔的机会，闭关的事就此定下。 兔良歪了歪脑袋，她从未闭关过，家族里的其他兔子也很少有闭关的情况，受血脉限制，兔妖通常都不会有大的突破，寿元有限，甚至有很多都无法渡过百年之劫，自然也就不会有兔子去闭关个百年。 冷卿心中正准备了一大堆说辞来说服兔良，却见兔良依旧点点小脑袋。“嗯嗯！好啊！”说完，又将视线转移到了不远处的月草上。 冷卿“……”兔良真的明白闭关百年是什么意思了吗？ 虽然没有接触过闭关，但是这种基本常识兔良还是知道的，冷卿担心兔良接触过凡事之后再难忍受清苦修行，然而对于兔良而言，凡间生活虽然充满无限新奇，但避世修行兔良也不排斥，所谓的清苦对于兔良更似悠闲，无论哪一种生活，兔良都能安然处之，因为在兔良的认知里，生活从不清苦，只要活着，只要每天看到清晨的日出，就心满意足。 冷卿伸手安抚的摸了摸兔良的长耳朵。“无论在哪里，我都在。” 兔良的耳朵抖了抖，舒服的眯起了大眼睛。 圆月渐渐高升，终于月上中天，还在撸耳朵的冷卿手下一空。兔良啪嗒一下跳到了地上，然后哒哒哒的奔向那棵早已关注多时的卷耳草。 在采收之前，兔良还郑重的舔了舔自己的胖爪子，这才锐化指甲，刷刷的割下了卷耳草。 兔良没有着急吃，转向其他卷耳草，挑着已经卷好成长成熟的卷耳草一颗一颗的割下来，然后将割下来的卷耳草捆成一小捆一小捆，这才将卷耳草放入空空如也的储物袋中。 另一边，冷卿也已经跳下青石，采收山谷里的卷耳草，两只如同秋收时节忙碌在田间的凡人，兔良抱着一捆一捆的卷耳草，拖着长耳朵在山谷里跑动跑西，心满意足的享受着丰收的喜悦。 幽静山谷之间，流萤四散飞舞，有调皮的还会落在兔良的脑袋上，无心玩耍的兔良顿时甩甩耳朵，专心采收。卷耳草静静卷着叶子，偶尔有一两只素食动物趁着清凉的夜色进食，或被卷耳草吸引，享受难得的美食。 圆月渐渐西沉，日升之前，兔良和冷卿终于停止了采收，山谷很辽阔，两只不能将山谷里的卷耳草全部采收，不过收获已经颇丰。忙碌了一夜，两只没有着急回仙果岭，就坐在面向东方日出的山坡，静静等待日出。 晨光破晓，夜幕消散，山谷的夜雾渐渐凝聚成了晨露，晶莹如珠。在晨光照射进山谷之前，山谷里卷卷的嫩绿青草逐渐失色，慢慢枯萎，最终消失不见。 太阳跃上地平线，兔良看着天边橙红色的太阳，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冷卿见状，突然化形成成年状态，挺拔的身影被晨光勾勒的很长，冷卿伸手抱过兔良，摸了摸兔良的小脑袋。“睡吧，我抱你回去。” 兔良听此，小脑袋往冷卿怀里一扎，安心睡去，不一会就打起了小呼噜。 冷卿唇角挂着浅笑，在山坡坐了片刻，直到清晨的凉意被蒸腾的差不多，这才起身，向着仙果岭起跃而去，青色的衣衫划过草叶，草叶微晃，无声无息，转眼人影就看不见了。 回到仙果岭的时候，温度已经有了升高之势，冷卿站在兔子窝前，看着小小的入口有些发愁，兔子在怀里睡得正香，软软温热的小身子一起一伏，如果自己恢复幼生期状态，就没办抱着兔子回窝，可是抱着兔子，自己这么大，又进不去兔子窝。 最后，当兔良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冷卿坐在小窝边，头顶着一片荷树叶，背对阳光，盘膝而坐，挡下了所有温热，兔良自己则完全在阴凉的笼罩之下。 兔良愣了愣，从冷卿的怀里跳了下来，揪着冷卿的衣袖向小窝里拖。冷卿顺势缩小了身型，跟着兔良钻进了小窝。 其实身为仙草的他早已不会被温度的变化所困扰，高热的夏季和严寒的冬季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大区别，不过看着小兔子眼里的心疼，冷卿突然觉得夏天的温度确实有点热，热的渗透进了心口。 回到仙果岭之后，冷卿开始着手布置阵法，这一阵法显然十分复杂，至少兔良看的眼花缭乱，除了阵法的基石和多重阵眼，还有各种方位推演，百年时光，冷卿不能大意，尤其是一旦激发桃花土和龙鳞的灵力，兔良小窝的灵力必定暴涨，如果阵法不稳固，灵力外溢，会引来什么样的妖灵就很难说了。 冷卿计算着每一分可能出现的偏差，努力做到万无一失。兔良则趁着还能自由支配时间的半个月，将周围山岭逛了一个遍，能搜集的食物也纷纷收入储物袋中，因此临天山脉中，每天都能看到一个背着小包裹的雪白兔子在东奔西走，一副忙的不行的模样。 终于，半个月后的夜晚，兔良突然醒了，说不准为什么，但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周围的环境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兔良跳出棉草床，看到了正掐法诀的冷卿，兔良没有惊动冷卿，踮着小脚丫轻轻走到冷卿旁边，一屁股坐定。 片刻之后，银白色的光华自冷卿手中爆发，转瞬即逝的光华瞬间激活了布置了半个月的繁复阵法，兔良睁大了眼睛，看着小窝空间内被灵力点亮的流畅优美图纹，阵法完全激活之后，阵法图纹也再次消失，小窝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但是紧接着，棉草之下，埋藏着桃花土和龙鳞的地方，突然爆发出浓郁的灵力，那里先是卷出了小小的漩涡，浓郁的灵力化成实质，漩涡渐渐扩散，直到碰到阵法方才停止。 兔良的每一根绒毛都炸了起来，不是受到了惊吓，而是太舒服了，这种即使不刻意吸收，灵力也疯狂向身体涌入的感觉舒服到每一根绒毛都立了起来。兔良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仙灵大陆灵力稀薄，这种灵力垮了数个台阶的情况想必绝大多数生灵都没有体会过。冷卿靠着传承，布下上古聚灵阵和固灵阵，瞬间将兔良的小窝形成了另外一片小天地。 看着已经蓬成一颗球的兔良，冷卿对于阵法的效果相当满意。 妖灵的闭关并不会像凡人那般严格，虽说闭关，却不是真的一步都不跨出小窝，只是日后的时间绝大多数都会用在修炼之上，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时间感会慢慢弱化，最后不知日月，直到突破。 过了足足两刻钟，兔良才稍稍适应了灵力的变化，身上的绒毛也慢慢贴合下来，兔良环顾小窝，小窝内并没有什么变化，唯一的改变，就是棉草床上的灵力漩涡，原来灵力可以浓郁到肉眼看得见的程度，兔良悄悄上前，拖着长耳朵啪嗒啪嗒围着漩涡转了两圈，然后好奇的向着漩涡伸出胖爪子。 当胖爪子接触到漩涡之后，兔良顿时再次蓬成一颗球，舒服的每一根绒毛都炸开了，兔良收回胖爪子，身上的绒毛渐渐贴合皮肤，忍不住再次伸出胖爪，于是再次蓬松…… 冷卿默默的看着小兔子犯蠢，觉得一颗球状的兔良也很可爱。 第32章 洗脸的正确姿势 生灵对灵力浓度的变化初期是最敏感的，冷卿的意思是即刻开始修炼。兔良也知道如今这浓郁灵力来之不易, 不待身上炸起的绒毛慢慢贴合, 兔良就迅速的跑出了小窝, 毛茸茸的一颗球奔到了小窝外的茉莉花身边。 正吸收月华的茉莉花被毛茸茸的一团扑了正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毛绒球正是兔良, 难得兔良如此热情，茉莉花立刻叶子花朵齐上阵, 顺势抱住了兔良, 茉莉花只感觉自己顿时陷入了一团软绵绵的绒毛之中, 感觉格外舒适。 兔良用毛茸茸的脸蹭了蹭茉莉花，说明自己要闭关一事, 可能短期不会出来了。 茉莉花缠着兔良的叶子紧了紧, 不过最后还是放开了兔良，茉莉花知道冷卿的身份不简单，兔良闭关并非坏事。不过松开小兔子之后，茉莉花又举着花朵对兔良一阵猛晃，花粉纷纷坠落。 兔良打了喷嚏, 感觉这一次的花香格外浓郁，沁人心肺。感觉到香香的自己，兔良又原地蹦跶了一阵, 这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小窝，身后的茉莉花晃着花朵做告别状, 兔良站在小窝入口, 挥了挥自己的胖爪子, 这才一扭头钻入小窝之中。 兔良和茉莉花都没预料到，这一次告别，再重逢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后，而且距离仙果岭何止千里之遥。 兔良回了小窝，冷卿闻道茉莉花香顿时脸色一黑，不用想也知道兔良在哪蹭来了这一身香气，不过想到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小兔子都不能出窝，也就没什么蜜蜂蝴蝶来骚扰，心中才稍感舒服。 然而几天之后，冷卿就知道自己舒服的太早了，因为茉莉花这一次给兔良的花香与以往不同，这一次的花香虽然随着时间渐渐清淡，但是最后一缕香气却仿佛渗透进了兔良的身体，始终不散。冷卿这才意识到不对，这一次茉莉花给的花香是永久的，而与极清淡的花香相伴的，还有微不可察的功德金光，而这功德金光也打消了冷卿想冲出去拔掉茉莉花的冲动。 他虽然能给兔良创造绝无仅有的修炼条件，却不会修出功德金光，这细微的功德金光看似淡薄，却可以让兔良在日后的修行途中多一抹佛门庇护，是千载难逢的守护机缘。 功德金光通常而言只能是佛修通过度化世人修来的功德所化，有极少数特殊生灵会意外获得。冷卿不知道那棵茉莉花的功德金光来源何处，但光凭借那功德金光替它挡下九道化妖雷劫就知道绝不简单，生来就有功德金光相护，这种情况冷卿还是第一次见，所以对于茉莉花的存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茉莉花肯舍一缕功德金光庇护兔良，冷卿也就打消了除掉这不定因素的念头。 可怜小窝之外，仙果岭上正悠悠摆动的茉莉花还不知道自己差点被拔掉，此时阳光正好，茉莉花舒展枝叶，花朵迎风而放，纯白，雅致又带着一丝俏皮。 小窝之中，兔良并未坐在漩涡中心，而是同冷卿一样坐在漩涡的最外围，当然，冷卿是盘膝而坐，兔良是蹲坐，耳朵尖垂在地上，双眸闭合，呼吸轻缓，心神宁静，毫无杂念。 冷卿对于兔良的修行天赋也很意外，也许是兔良心思太过纯良，坐定修行，心神沉静的速度竟然不比自己慢，不受外物干扰，说修炼就专注修炼。 而兔良也体会到了浓郁灵力带来的好处，浓郁的灵力无需刻意吸收，只要稍加引导就会疯狂涌入身体，灵力汇入灵丹，兔良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醇厚的灵力洗涤净化，而灵丹也在疯狂运转吸收灵力。太过浓郁的灵力甚至无需进食补充能量，身体能量被灵力源源不断的填充，丝毫不知饥饿，竟然天然达到了辟谷的功效。 这一坐就是三年时光，在睁眼之后，兔良感觉周围的灵力的淡了，可看向棉草床，灵力漩涡依旧存在，兔良这才意识到，不是灵力的浓度淡了，而是自己对这个浓度的灵力已经适应了，所以修行吸收的速度减缓了，原来这就是所谓了敏感度。 在兔良睁开眼睛的瞬间，冷卿似有所感，也睁开了眼睛。“若适应了这个距离，就继续靠近漩涡，漩涡中心的灵力最为浓郁。” 兔良点点头，挪了挪小屁股，向前挪了两步，侧头看去，发现冷卿也向前挪了一定的距离，依旧在自己的身边。 冷卿坐定之后接着说道。“日后随着灵力浓度的增高，这种适应期会逐渐延长，切不可急于靠近灵力中心。” 兔良意识到，冷卿应该是要进入突破的重要时期了，不能再随时随意的醒来，因此才会交待她修行之事。兔良乖乖的应了下来。“嗯嗯！我记住了！” 冷卿这才放心的沉入识海，幼生期到成长期的突破可以说是一个实力质变的过程，也是生灵修行路上的第一个瓶颈，出不得半点差错。 其实对于修行的生灵而言，每一次瓶颈的突破都至关重要，因为这期间造成的影响往往是不可逆的，就像桃阿丑强行突破，最终成为半仙，若无逆天机缘，他此生就算再如何修炼，也只能是半仙，根基有限，无法成就正仙之体，自然承受不了飞升雷劫，此生飞升无望。 兔良再次陷入修炼之中，因为知道身边坐着冷卿，兔良觉得心中格外安宁，竟然丝毫没有躁动外出的想法。第二次醒来，如冷卿所说，时间间隔更长了，七年已过，加上最初的三年，闭关竟然已经长达十年之久。 兔良自己都微微有些诧异，坐了十年之久，身体不但没有任何不适，反而更为有力，就像每一寸肌肉都充盈了活力，五感也更为通透，整个世界仿佛褪去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更为清晰的展现在她的面前。捋了一遍耳朵，兔良看了看身边依旧闭着眼睛的冷卿，决定出门晒晒太阳。 兔良甩甩耳朵，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然后如风一般消失在原地，通过复杂的洞窟通道，兔良终于来到出口，出口的明亮的日光微微有些刺眼，兔良适应了一下，这才将小脑袋钻了出去。 冰凉夹杂着干冷冰雪的风席卷而过，兔良的长耳朵瞬间被吹成了与地面平行的状态，四野白茫茫一片，兔良意识到，此时正是凛冬时节，望了眼茉莉花所在的位置，知道茉莉花如今也在休眠，不见踪影。 仙果岭不知覆盖了几层冬雪，厚厚的铺了漫山遍野，阳光虽然不带温度，却格外明亮，雪地纯洁无瑕，连一个脚印都不见。兔良兴致勃勃的跳了出去，刹那间雪花四溅。 活动了一下手脚，兔良如同撒了欢，毫无拘束的在仙果岭上扑腾，经过十年的修行，兔良的身高体重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是如今却可以跳的更远，跑的更快。 兔良如风一般略过雪地，一个起跃之间已在数米之外，灵巧的小身体宛如长了翅膀，轻轻而过，无声无息。 长耳朵随风飞扬，时高时低，兔良放开手脚，已最快的速度在山岭漫无目的的跑了两圈，感觉整个兔都心神舒畅了。 兔妖并没有什么强劲的攻击天赋，却拥有大多数妖灵可望不可及的速度和灵敏。沉寂了一冬的仙果岭终于有了一丝活力，一个白色的小身影穿越其中，如电如风，逍遥肆意。 等兔良跑累了，重新蹲坐在小窝入口处，小窝入口位置和构造极为巧妙，没有积雪困扰，兔良就坐在枯草上舔着自己刚刚被冬雪微微打湿的绒毛，顺势认认真真的洗了个脸，爪子在脸上擦过，兔良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十年没洗脸了，兔良顿时感觉不太好，看了眼面前纯白无暇的积雪，兔良索性一头扎了进去，只露出毛茸茸的小身子和四条小短腿在外面。 片刻之后，脸上绒毛被积雪浸润，兔良这才把自己从雪堆里□□，心满意足的继续用爪子洗脸。 洗过脸后，兔良也没有着急返回小窝，而是就坐在小窝前，掏出灵府里的棕棕果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哼着不着调的歌，一边左右微微摇摆小身子，一副悠闲自得的小模样。 天边，清冷冬日已经西沉，太阳还没落下，天空却似乎已经先一步暗了下去，兔良微微诧异的仰起小脑袋，虽说冬天天黑的比较早，但是这是不是太早了点？兔良疑惑的挠了挠头，难道是自己太久没出来，没有玩够所产生的错觉？ 太阳很快淹没在山脉线外，起伏的山峦顿时模糊了起来，天空有些暗沉，星光淡淡。呼啸的北风渐渐强势，卷起山岭的白雪，将兔良白天里留下的脚印尽数抚平掩埋。 兔良哼着小调溜溜达达的返回了小窝，临到小窝深处，这才禁声，显然没忘记冷卿正处在关键时期。 洞穴深处，浓郁的灵力将周围映照如同白昼，温柔舒适却不刺目，兔良找了一个更近的位置坐定，很快将今天的愉悦抛之脑后，心无杂念的沉入修行之中。 第33章 凋零之兆 这一次沉入识海，再醒来仿佛只眨眼瞬间, 但是世间已过二十余年, 兔良睁开双眼, 火红眼瞳中似乎多了几分沉稳和淡然，仿佛一瞬间从小家碧玉变成了大家闺秀, 但是紧接着，兔良连起来都没起来, 挪着小屁股往前蹭了蹭, 这举动瞬间让那点大家闺秀的气质灰飞烟灭。 感受到灵力浓度的差异之后, 兔良就停了下来，再次迅速入定。兔良隐约感觉到, 自己马上就可以化形了, 心中有一丝小小的雀跃和期待，正是这期待打消了兔良出去浪一圈的决定，兔良觉得，不需要冷卿所说的一百年，最多五十年, 自己就可以化形了。 看来自己还是很有天赋的，兔良一边喜滋滋的想着，一边一本正经的坐定, 任由长耳朵尖垂在地上，微微有些小骄傲的抬着小脑袋, 但是随着意识沉入识海, 小脑袋也慢慢放了下来, 自发寻找到最舒适的姿势。 然而兔良不知道的是，小窝之外，茉莉花妖也正在化形，甚至比她更快，兔良是单纯的化形，而小窝外的茉莉花却是化形加突破。 上一次出去正是凛冬时节，百草枯萎覆盖在冬雪之下，茉莉花虽然已经化妖，可以违逆季节常年生长，但孤零零的一颗太过显眼，所以通常而言，大部分妖灵即使不受季节困扰，也仍旧遵从自然规律，春生秋枯，冬季埋在雪下修行。茉莉花也不例外，因此兔良并未见到茉莉花。 修行无岁月，转眼又近二十年光景，沉醉识海中的兔良却恍惚间感受到一阵天摇地晃，并且似乎从十分遥远的天际炸开了一声裂天一般的惊雷。然而不巧的是，此时的她正处在化形的关键几天，兔良眉头微微一皱，此时若是醒来，中断化形，日后必定会有影响，但若不醒，外界明显遭遇变故，而且冷卿就在旁边，冷卿的突破期似乎很漫长，如今更是不能功亏一篑，想到这里，兔良正要挣脱识海，却听耳边传来一个三分熟悉，七分陌生的声音。 “阿兔专心修炼即可，我出去看看。” 这声音不是兔良熟悉的一本正经加奶声奶气，而是严肃中多了几分清越，如月下山泉入耳，叮咚作响。兔良微微一呆，随后从称呼中反应过来，说话的是冷卿，冷卿突破了！从幼生期突破到了成长期！ 兔良本不安跳动的小心脏顿时平稳了下来，继续巩固自己的修为，不需太久，最多数天，她就可以化形了，想到这里，兔良兴奋的耳朵都要竖起来了，顿时摒除杂念，屏蔽掉所有的声音。 小窝之外，已经是少年模样的冷卿站在仙果岭上，望着遥远的临天山脉深处，眉头紧促。 天裂？！阴气大盛，妖邪鬼魅入世？刚刚的地动山崩导致小窝灵力外溢，冷卿来不及多想，立刻修复了阵法，将灵力锁在小窝之中。 修复完阵法，冷卿这才注意到，山岭上的那柱茉莉花妖不见了，查看之下确定是花妖化形，已经离开许久，不免有些惊讶。哪怕借助桃花土和龙鳞，自己和兔良也是用了五十年才突破和化形，这茉莉花妖究竟有什么本事，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化形离去？是那功德金光吗？ 思索不通，暂时放弃考虑茉莉花的问题，冷卿转而望向临天山脉深处，继续关注起刚刚发生的天裂。 冷卿抬手掐算推演，眉头越皱越深，仙灵大陆的阴阳轮回似乎出现了裂痕，导致死魂死气逃逸至阳世，虽然只短短一瞬，但这一瞬间对凡间造成的影响，无异于灭顶之灾！ 从数十年前开始，冷卿就察觉到了仙灵大陆凋零的种种预兆，从星盘混沌的那场流星雨，到天际星辰暗淡，日月失华。 冷卿没想到的是，这凋零来的如此之快！如果任其发展下去，最多不超过百年，仙灵大陆必定阴阳失衡，轮回崩乱，黄泉不在，地狱满员之日，人间灭亡之时。 不超过千年，仙灵大陆就会沦为一片死地，在无生机。 这千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至少对于冷卿而言，如果专注修行，千年时间足够飞升渡劫，摆脱时空束缚，离开这片即将灭亡的大陆。 对于凡人而言，千年也不过十个百年轮回，然而对于兔良而言，千年之内飞升脱离仙灵大陆，无异于痴人说梦。 冷卿手指迅速推演着，希望能从绝境中推测出一线生机，然而似乎无论怎么算，都是死局，冷卿哪里会甘心，他就在兔良的小窝前坐了三天，身前是复杂的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推演纹路。 第16节 最终，第四日天明之际，冷卿眼前一亮，西南方向，有一缕几乎要被死气掩盖的生机，隐隐约约，欲断不断，几乎熄灭。 冷卿抬头，望向西南方向，那是沿着逆水一路而去的方向，贯穿仙灵大陆，逆水汇入灵汐海，沿途之中将经过北洲，中洲，南洲。途径区域无数。 生机！究竟在哪里？ 冷卿希望能再发现点什么，或者一些更具体的指引，但是推演之术已经到了极致，处处死局，这仅有的一线生机还是千推万算触摸到的，想要更为具体，自然是不可能了。冷卿放下手掌，凝神望着西南方向，那里，遥遥可以看到奔流而过的逆水河，在晨光中如银色丝绦带，蜿蜒在苍翠的夏季大陆之上。 正出神之际，冷卿突然感受到身后有异动，而且是杀意。足尖轻点，跳离原地，一抹锋芒刮过，在刚刚所站的地方留下整齐的切口，土壤却没有丝毫纷乱之势，可见锋芒的锐利，冷卿向着锋芒刮来的方向看去。 不远处一座山峦上，一个灰色衣袍的人正静静的站在那里，手里是一把半圆形弯刀，刀锋闪着冷光，显然刚刚攻击就是来自这里。除了灰色衣袍的人，那山峦之上还分布着近三十只凶狼，每一只都目露凶光，紧紧的盯着这里。 这狼妖竟然如此记仇？冷卿记得兔良第一次漫山遍野种草的时候被一只狼妖追了回来，然后被自己布下的阵法所伤，在仙果岭徘徊片刻之后离去。没想到五十多年过去了，这狼妖化形突破，还会回来。不对！冷卿敏感的察觉到不会单单如此，想到刚刚天裂导致的山崩和地动，顿时明白，临天山脉深处有变，众妖出世，刚刚小窝中外溢的灵力被察觉到了！ 墨翠色眼瞳一沉，灵力外溢恰好被出世的妖灵所察觉，而狼妖只是其中之一，想必很快还会有其他妖灵赶到，情况不妙！想到小窝里看起来淡定，却兴奋的几乎要摇头晃脑期待化形的兔良，冷卿周身光芒一亮，本七八岁样貌的少年身型瞬间抽长，变成了兔良熟悉的如玉公子模样。 突破至成长期后，冷卿化形成成年状态更为容易，不再受时间限制，而且不像幼生期，单单只是外貌的改变。成长期后，化成成年状态，实力也会提升一大截。 无需多言，妖灵之间的厮杀来的简单而凶狠。狼妖掌控三十只凶狼，加上自身强悍的实力，丝毫不惧刚刚进入成长期的冷卿。冷卿面色淡淡，只墨翠眼瞳中冷光跳跃，青色身影稳稳伫立仙果岭上，丝毫没有退让可能。 两方交锋，青色光芒与灰色身影连连闪烁，时而伴随利刃划破皮肉的声音，以及挥洒而下的温热鲜血。冷卿没有打造什么武器，但只要有草木存在，处处皆锋芒：叶之锋刃。冷卿步入成长期后领悟的天赋，可控世间草木，化叶为刃。 是以，虽然看上去狼妖一方数量上占了优势，然而却在冷卿出手之后，瞬间溃败。狼妖察觉不妙，操控狼群佯攻，自己则欲寻机会逃跑，然而冷卿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脚下轻点脱离地面，同时躲过狼群攻击，两手急速交错，十根修长的手指极速结出让人眼花的阵法。 漫天草叶如电光划过，瞬间贯透了灰色衣袍的身体。狼妖已死，狼群无人操控，四散而逃。冷卿也懒得追，分化出青草叶将狼妖的尸体随手扔进山谷深处。 接下来的几天，事情果真如冷卿所预料，察觉到小窝外溢灵力的妖灵不再少数，入世妖灵路过之际均想查探一番仙果岭，然而犹如煞神一般的冷卿始终站在山岭之上，有妖灵权衡之后自动离开，有不死心者徘徊不去，但是在见识了几场压倒性的交锋，以及那人随手扔掉尸体的举动之后，不敌者哪怕心有不甘也最终离去。 临天山脉深处的妖灵纷纷入世，短短几天，已经有数不清的妖灵经过仙果岭附近，向着山下凡人居住的区域而去，冷卿可以想象，凡间将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然而这些他目前都不在意，他只知道自己家的兔子要化形了，他必须寸步不离的守在小窝外。 日升日落，月出月隐。几天的时间里，离开的妖灵经过一大批浪潮之后逐渐减少，但是冷卿却没有丝毫轻松之感，心头隐隐压上沉重，他感觉到，有一个强大的对手正在临近。 这天中午，本日头高悬的天空瞬间被黑云遮蔽，热烈的高温宛如冰结，阴冷狂风席卷而至。本盘膝而坐的冷卿睁开墨翠眼瞳，来了！煞气！冲天的煞气！ 冷卿突然明白临天山脉深处的妖灵为何纷纷入世，因为那山脉深处突然的天裂导致死魂死气外溢，而山脉深处有阴灵借助鬼气瞬间修成阴煞！ 这阴煞并非简单的邪物，而是吸收了天地阴气所化，碰上它，轻则气运被吸收，倒霉百年，重则被煞气所惑，被其吞噬，无轮回可能。 阴暗的世界里，冷卿看到了阴煞的真面目，那是一具走尸，也不知是怎么死在了临天山脉深处，借此机会一跃成煞。那人穿着一身云纹鎏金黑袍，上面还有沾附的泥土，显然刚刚从土里爬出来。身上肌肉毛发聚在，长发散乱无章，披头散发，裸露肌肉并无腐化痕迹，加上如今有天地鬼气滋养，更是与常人无异，但是那双没有眼白的漆黑眼睛却说明他非人的身份。 阴煞似乎还并未完全觉醒，无法口吐人言，察觉到冷卿的存在，嗜杀的本性让他露出森白的牙齿，喉咙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直直的扑了过来。 冷卿见状未退，而是主动冲了上去，阻止阴煞踏入仙果岭的范围。小窝之外，山岭之上顿时阴风大作，黑色人影与青色人影蛮横碰撞，谁都不让，阴煞虽被天地阴气滋养，但刚刚苏醒。冷卿虽为仙草，却并未真的成就仙体，两方战在一起，竟然暂时打成了平手，然而这只是暂时的，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觉醒的阴煞会更强，而消耗了数天的冷卿会逐渐势弱。 山岭上一片腥风血雨，小窝中，兔良也终于化形！ 只见白白的小兔子周身散发淡淡的莹白光华，小团子顿时如玉如雪，晶莹纯洁。莹白光华渐盛，最后达到了一个顶峰，光芒渐暗，耀目光华之后，毛茸茸的小兔子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与之前兔子形态差不多大小的团子。 精致小人身穿玉白衣袍，衣袍素雅大气，衣袖末端和衣摆处有淡淡的暖橘颜色，除此之外，再无杂色。衣袖微微有些垂地，衣领在胸前交错，向下被宽大的玉白腰带工整束缚。在如此颜色衣袍的映衬之下，小人的肌肤竟然隐隐有压制衣服之势，所谓肤若白雪，不过如是。 团子睁开了眼睛，一双耀目红瞳瞬间击退清冷玉白，热烈如火。精致睫毛宛如小扇，忽闪忽闪格外撩人，肉肉的包子脸看起来十分软糯。 兔良眨眨眼睛，随后兴奋的一下子跳了起来，别看个头不高，跳的却极高，兔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摸到了两个小揪揪，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在原地转了一圈，想到之前在桃染村买的镜子，立刻迈开小短腿，哒哒哒跑向存放铜镜的位置，结果刚跑两步，就被有些拖地的衣袍绊住，啪叽一下拍在了地上，肉肉的包子脸都与地面亲密贴在了一起。 第34章 我不听 兔良重新坐了起来，伸爪揉了揉自己的脸, 感觉似乎少了点什么。摸着小下巴思索了片刻, 又抬手摸了摸两个盘起来的小揪揪, 一副恍然表情，兔良伸手解下双丫髻, 两个小揪揪顿时变成了双马尾，头发贴合脸颊两侧, 站起来之后堪堪垂在脚踝处。 脸颊两旁的头发顺从的低垂着, 兔良这才感觉自己的脸终于有了些安全感, 感觉脸有了防护，兔良再次跳了起来, 走路如今略感不熟的兔良直接一跃, 小小的一团跳出去数米，片刻之后，已经到了储物的仓库。循着记忆找到铜镜的位置，将铜镜从一堆杂物中拖了出来。 摆好铜镜，兔良站在铜镜前左照照, 右看看，一副满意的不行的表情，虽然个头矮了点, 但如今自己尚在幼生期，也不着急。 在镜子前转了一圈, 兔良迫切的想告诉冷卿自己的变化, 小窝中静悄悄的, 兔良知道冷卿前几天就已经突破了，并不意外他不在小窝中。谨慎的捋了一遍自己的头发，扛起铜镜一路小跑，当然，为了防止自己再次被绊倒，兔良是踮着脚跑的。 跑到储物袋旁，将铜镜收入储物袋中，兔良兴高采烈的拎起小包裹背在身上，小小的一团站在地面上，宛如要离开远行的游子。 转身向着出口而去，兔良鼓着包子脸，心情愉悦的哼着没有调的歌。结果越向上，兔良却越发觉得不安。随着一声砰然炸裂的碰撞声，洞窟剧烈一颤，兔良动作一顿，随后反应过来，山岭之上，正发生着战斗！ 兔良迅速向着地面上跑去，距离出口尚有数米位置，兔良首先透过入口看到了乌黑如瘴的云，继而渗骨的阴气便涌了过来。兔良一抖，这阴气中似乎还带着奇怪的气息，让人寸步难行。 兔良咬着牙，挪到了出口位置，悄悄探出小脑袋，为了防止头发被吹飞，兔良甚至细心的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天昏地暗的山岭之上阴风蔽日，宛如末日，兔良眯着大眼睛看到了冷卿，冷卿正与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战在一起，那人影力量极为霸道，两方相撞，就是一阵飞沙走石。两人动作极快，兔良需要一眨不眨的凝神注视才能看清他们的身影。两道人影位置不断变幻着，兔良也在入口处不停转着身子，注视着场上情况的变化。 兔良没有离开小窝，看到小窝上的情景，兔良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那个黑色人影的对手，可以说连塞牙缝都不够，如果贸然出去，只会让冷卿分神。 渐渐的，兔良发现，那个人影的力量在加强，而且速度和敏捷程度也在逐渐增强，就像一个刚刚睡醒的人，身体的机能似乎苏醒了一般。冷卿已经开始尽量避免与其硬碰硬，山岭上的草木也很难破开黑色人影的防御。那人逐渐增强的敏捷度，让冷卿的躲避也越发困难，如此下去，冷卿很难取胜。 战斗从正午持续到傍晚，天空看不到太阳，但是光线却迅速暗了下来，随着阳光的消失，本就遮天蔽日的阴气瞬间更为强盛，冷卿心道糟糕，这阴煞在夜晚战斗力更强，而且白天里，自己多次想引其离开仙果岭，但是这阴煞不知为什么，始终不愿离去，一心停留在仙果岭，难道是泄漏的灵力也被其发觉了？按照阴煞赶来的时间，显然可能性不高，那么这平平无奇的仙果岭，有什么他在意的呢？ 随着阴煞的逐渐苏醒，消耗数天的冷卿越发难以抵挡，终于，一个不慎，被阴煞一爪击中，冷卿虽然尽量避开了要害，却还是被破开了防御，肩膀上留下了深深的五道爪痕，爪痕泛着紫色光华，有毒！尸毒加上阴气的毒！ 冷卿突然受创，兔良一僵，踮着脚就要爬出来，随后还是按耐了下来，抿着嘴，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场上的情况。 一击得手之后，阴煞便如同势不可挡，冷卿只能不断躲避，期间仍旧不放弃，试图引着阴煞向仙果岭外移动，但只要到了一定距离，阴煞便会返回仙果岭，向着小窝的位置靠近。 冷卿无法，只能迅速返回，挡在阴煞身前，承受阴煞越发强悍的攻击。 一个交锋，冷卿被击退数步，不待落定，阴煞攻击再至，而那泛着阴毒光芒的五爪直指冷卿的心脏！兔良吓得从小窝里直接跳了出来，一瞬间化了原形，如一道白色的电光闪了过去。 冷卿不得不幻化出本体的叶子来抵挡，兔良哪怕天天磨牙也没留下丝毫痕迹的叶子，最终挡下了阴煞的攻击，然而青草叶却被锋利的五爪绞碎。冷卿脸色一白，迅速跳离原地，落地之际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本体受创，可想对冷卿的影响有多大。 阴煞自然不会放任猎物溜走，黑色的身影如影随形，丝毫不留喘息机会，向着冷卿冲了过去。就在他距离冷卿两步之遥之际，一颗棕棕果从侧面袭来，黑色人影没有感受到威胁，并未躲避，任由棕棕果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棕棕果显然不会有什么杀伤力，却意外的让阴煞停了下来。宽阔的身形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的僵立在原地。 扔棕棕果的兔良也是无比诧异，但是现在显然来不及思索这个问题，兔良示意冷卿缩小身形，化成拟态。冷卿迅速权衡了一下，缩小了身形，变成了手掌大小。 兔良一掠而过，叼起冷卿，迅速逃开！ 期间阴煞欲动，兔良就从灵府取出棕棕果砸过去，说来奇怪，灵敏度已经极高的阴煞竟然仿佛不会了躲避，每每都会被砸中，而一旦被棕棕果砸中，就会僵立片刻。 兔良的速度极快，这点兔良可以骄傲的扬小脑袋，是以短短片刻，兔良已经叼着冷卿跑出了很远，而阴煞却并未追来。 兔良和冷卿回头望去，只见阴煞在仙果岭上转了两圈，最后停在了一个距离小窝不远的位置，而那个位置，是曾经茉莉花妖生长的地方！ 阴煞就在那里原地打转，时而仰天嘶吼，如此反反复复折腾到了天明，阴煞才不甘心的离开了。也并未追赶冷卿和兔良，而是向着山脉的外围而去，显然要入世！ 看着阴煞离开的方向，好在是避开了桃染村的方位，然而即使避开了桃染村，也将有无数生灵被其所扰，凡间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确定阴煞彻底离开之后，躲避几座山之外的兔良和冷卿这才返回仙果岭。此时的仙果岭已经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残叶和碎石。 兔良驮着冷卿在茉莉花曾经生长的地方站了片刻，没有发现任何特殊之处，兔良更是一头雾水，茉莉花化形离开了？什么时候的事？ 冷卿却隐约猜到了的什么，那株茉莉花若说有什么奇特之处，就是与生俱来的功德金光，想必正是凭借那功德金光，茉莉花妖才能在短短五十年化形突破，离开仙果岭。 也正是因为茉莉花曾经分给兔良的那一缕功德金光，让兔良扔出的棕棕果对阴煞有抑制作用。冷卿只能想到这样的解释，但是这个解释却有点牵强，冷卿本能的感觉，事情不会如此简单，除了功德金光，必定还有其他因素，只是如今线索太少，无法推测。 两人穿过复杂的洞穴，进入小窝最深处。沿途中，看着洞穴中被振动破坏的阵法和某些坍塌的路口，兔良意识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的小窝也并非绝对安全。 回到小窝，兔良也没心情化成人形，依旧白白的一团，乖乖的坐在那里。 冷卿脸色沉沉，虽然与平时没什么差别，但是兔良却感觉到他不高兴，想到断裂的青草叶，兔良明白，冷卿这一次伤得很重，兔良知道冷卿的本体只有三片叶子，如今断了一片只剩两片了。兔良伸出自己的胖爪子拍了拍冷卿的头。“别怕，叶子还会再长的！” 拍完之后，兔良才意识到，眼前的冷卿和以前的冷卿虽然差不多高，长相却发生了变化，如今冷卿的拟态已经不再是幼生期的样貌，而是成长期七八岁孩子的样貌，想来拟态虽然大小不会改变，样貌却会随着不断的突破而发生改变。 冷卿丝毫没有被安慰的愉悦，冷着一张脸，开口说道。“以后若再遇到这种情况，不得擅自涉险。” 兔良呆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冷卿并不是因为自己断了一片叶子生气，而是因为她跑出小窝在生气。兔良胸口一闷，虽然知道冷卿是好意，但是心底却怎么也不舒服，别说她有几分把握，就算一分把握都没有，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冷卿被杀。虽然心中不适，但是看着冷卿苍白的脸色，兔良还是什么都没说，毛茸茸的一团乖乖的蹲坐在那里，一副我很乖，我在听的状态。 冷卿却没有因此而停下，而是如同被话唠附体，说个不停，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心中那始终散不下去的不安。哪怕断了一片叶子，冷卿内心也没多大惊慌，甚至理智的计划着下一步该怎么办，但是这一切沉稳在看到奔过来的小兔子时，脑中一片空白，冷卿在那一刻又领会了一个词：恐惧！ 兔良乖乖的听着，结果两个时辰过去了，冷卿仍旧在不停的说着。兔良小脑袋慢慢低垂，冷卿还以为兔良终于知道错了，心中稍有安慰，结果就见小兔子小脑袋一点一点，一副马上要睡去的架势。 冷卿“……” 脸色一沉，小兔子明显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冷卿伸出青草叶，啪的一下拍在了兔良的脑门上，兔良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睁着大眼睛两爪捂着脑袋，不解的望向拍自己的冷卿。 冷卿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继续教育。然而这一次兔良却不会乖乖听着了，小兔子哼了一声，扭开小身子，只留尾巴对着冷卿，两爪紧紧拽住自己的长耳朵，让长耳朵贴在脸上，阻止声音入耳，微微扬着小脑袋，一副我不听，我什么也听不见的傲娇模样。 差点被气笑的冷卿。“……” 第35章 的确可爱 兔良傲娇的拽着耳朵，微扬着小脑袋以示不满。但是闭着眼睛坐了片刻, 身后真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兔良悄悄将眼睛睁开了一道缝, 极力向后瞟，视线被毛茸茸的绒毛阻挡, 根本看不到冷卿的位置。 兔良又等了片刻，身后还是没有声音, 于是右爪子悄悄抬了抬, 让耳朵轻轻抬了个缝隙, 支着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可是身后静悄悄的, 还是没有一点声音。 疑惑盈上大眼睛, 冷卿怎么不说话了呢？兔良好奇的小心脏躁动不安，想要扭头去看又舍不下面子，纠结短短片刻，兔良还是轻轻扭过小脑袋，结果刚转过去, 就看到冷卿两手环胸，面容冷冷的站在身后，一副淡然表情的看着她。 被抓到了！兔良嗖的一下转回小脑袋, 拉紧耳朵，仰着头, 闭着眼睛坐好。 寂静…… 正当兔良以为冷卿仍旧不会有什么动作的时候, 突然感觉尾巴被人捏了一下。兔良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 回转身体，怒瞪面前一本正经的青衣团子。 冷卿两手环胸，气质清雅，似乎刚刚捏兔子尾巴的人不是他一样，看到兔良终于面对自己，冷冷的开口。“舍得转过来了。” 兔良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定，不过这一次到底是没有背对着冷卿。“我有把握的，化形之后虽然没有突破幼生期，但是本体状态下的速度更快了，只要用棕棕果稍稍吸引那个东西的注意力，我就有几率带你逃走。”兔良知道生气无用，也解释了一遍。 冷卿抬了抬眼，看了看面前倔强不觉得自己有错的小兔子，心头盈满无奈。“那你可知，你所说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兔良理直气壮。“要杀你的东西！” 冷卿一愣，心中积压的怒气瞬间溃散，面前白白的一团总能让他瞬间心软。在兔良的眼中，那个东西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东西要杀他。所以出世之后，惊的临天山脉众妖出世的阴煞，在兔良眼中只是要杀他的东西，所以不畏惧，不逃避，所以胆小如她也有勇气冲出来。 冷卿上前几步，突然伸手抱住了面前毛茸茸的小兔子，身体陷在柔软的绒毛之中，低低的声音响起。“阿兔……” 兔良等了片刻，冷卿却没有下文了，似乎只是单纯的叫了她一声。兔良伸出胖爪子拍了拍冷卿的脑袋。“嗯，我在。” 拍完之后，见冷卿还没有退开的意思，兔良觉得冷卿一定还在为断掉的那片叶子伤心。索性伸出两只胖爪，同样抱住了冷卿。 被灵力漩涡映照的明亮的小窝中，一个青衣如玉的团子与一个白白软软的团子紧紧相拥，似乎是彼此最大的依靠，也是彼此最重要的守护。 事后，冷卿向兔良解释了阴煞的身份。“所谓阴煞，就是阴气聚集到了一定程度，依附他物所成之物，既不是生灵也不是死灵，属于凶煞中的一种。阴煞的强弱除了所依附的本体限制，还有聚集阴气的品质，而今日的那个阴煞，就是阴煞中至强的存在。所聚阴气是天地轮回崩裂外溢的天地阴气，所依附本体还是一具走尸，并且不是一般的走尸！恐怕这世间难有人能降服它。” 兔良捋了一遍耳朵。“凡间那么多的除妖师，难道都没有能降服它的吗？” 冷卿沉默片刻才接着说道。“若是普通的阴煞，或有一二，但是它吸收的阴气却是开天辟地以来蕴养的天地轮回阴气。天地阳气是世间生灵生存的根本，也是修行的根本，修行到了极致就是仙体。天地阴气是世间死灵生存的根本，修行到极致，也是神，死神，冥神，邪神，煞神。除非凡间有人真的成就仙体，否则，无人可敌逐渐苏醒的阴煞。” 其实事情不止如此，冷卿隐约感觉到，阴煞的出现并非意外，而是这个大陆走向末路的表现形势，受凋零影响，阴气大盛，孕育出邪灵实属必然，一个大陆的新生不易，毁灭却似乎更为容易，阴煞就像大陆凋零的一个工具，加速末路的进程，但是阴阳相互制衡，即使是末路，阳气势弱，也应该有相应的制衡手段，只是这仅存的希望会是什么呢？ 兔良听得差点炸毛，冷卿的意思，那个被天地阴气唤醒的阴煞正迅速苏醒，并且化为煞神，世间除了仙，无人可与它为敌！如果是这样，想到阴煞离开的方向，人世间将会是怎样的生灵涂炭？ “它这么厉害，为什么会被棕棕果影响呢？它又为什么在茉莉花生长的地方徘徊？茉莉花去哪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兔良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冒了出来。 冷卿又解释了一遍茉莉花身上的功德金光，以及茉莉花舍了一缕功德金光给兔良的事，最后猜测，茉莉花先一步化形突破，早已入世。至于阴煞为什么在茉莉花生长的地方徘徊，又为什么会被棕棕果影响，冷卿也只能归在功德金光上面。 “也就是说，阴煞之所以来到仙果岭，就是被茉莉花的功德金光所吸引，但是阴煞不是邪灵吗？对功德金光不应该是避之不及吗？怎么还会主动寻找？而且茉莉花已经离开很久了，功德金光早就不在了，它怎么还会找来呢？”兔良摸着小下巴，觉得阴煞一事充满了矛盾和未知。 第17节 冷卿无奈耸肩，兔良的这些疑问也同样是他的疑问，只是如今没有办法得到解答。“暂时不用思考这个，准备一下，我们也入世。” 兔良微微有些惊讶。“我们要下山吗？” 冷卿点点头。“嗯，下山，向着西南方向去，阿兔不是想回家吗？我们下山去找回家的路。”西南方向，推演出来的唯一生机，冷卿绝不可能放过，至于帮兔良找回家的路，也是顺手而为。 兔良听此眼睛大亮，回家！这两个字一直深深埋在心底，兔良确实说过自己的家在西南方向，但也仅仅如此了，除了大致方向，兔良不知道自己的家究竟在哪里，只隐约感觉得到，距离这里很远很远。“好！” 兔良没有多想，蹦跶向仓库的位置，收拾小包裹，准备下山。蹦出去几步，兔良就蹦了回来，冷卿投以疑惑的目光。 兔良身上光芒一闪，毛绒绒的一团化身成了一个穿着宽大玉白衣袍的小团子，小女娃与拟态的冷卿一样高，两条长长的马尾低低垂在脚踝，宽大的衣袖也堪堪垂在地面上，女娃有着肉肉的包子脸，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闪着自得的光芒。“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我绝对是化形最可爱的兔子！” 说完，也不等冷卿回答，兀自仰着小脑袋，哒哒哒的向着仓库的方向跑，跑了两步啪叽拍在地上，然后在冷卿的注视中，小人瞬间又站了起来，依旧微扬着小脑袋，一副刚刚什么也没发生的模样，继续哒哒哒向着仓库跑去，只是这一次聪明的踮着脚尖，以防自己被衣袍绊倒。 冷卿轻笑一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说道。“的确可爱。” 然而，冷卿和兔良两人入世的计划终究被推迟了，当兴致勃勃的兔良收拾好储物袋之后，回到灵力漩涡旁时，冷卿已经倒在了地上。 兔良吓得小包裹一扔，跑到冷卿身旁，叫着冷卿，冷卿却毫无反应，面色隐隐发青，兔良想起之前的战斗，揭开冷卿的衣服，果然看到肩膀上那深深的五道爪痕，上面还泛着紫光！冷卿中毒了！ 兔良不知道该怎么解阴煞的毒，只能将冷卿挪到灵力最为浓郁的漩涡中心，也就是自己那个棉草床上。伤口的紫光黯淡了几分，兔良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有效！ 兔良并未修行，坐在冷卿旁边守着，时不时查看冷卿的伤口，但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了，冷卿仍旧没有醒，而伤口依旧存在，那紫光也仅仅被压制，却没有彻底散去，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有渐渐不受灵力压制的征兆。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兔良顿时有些慌乱，短暂的慌乱过后，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娘亲说过，想要解决一件事，就要从事情的前因后果着手，解决事情的关键往往就藏在事情发生的过程中。 兔良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画面，冷卿被阴煞抓伤肩膀，阴煞毒入体，断裂的那片本体叶片，进一步削弱冷卿的实力，阴煞毒异常霸道，冷卿无力抵抗，最终倒下。想必冷卿自己也没有料到这毒会如此霸道，突然倒下，甚至没来得及自救。 蕴含龙气的桃花土可以抑制阴煞毒，却无法根治，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不敌。这阴煞果真如同冷卿所说，只有仙灵能化解吗？兔良的额头隐隐有些冒汗。不！还有一个方法，功德金光！ 阴煞被棕棕果砸中，僵立在原地。自己身上并无特别之处，除了茉莉花赠送的功德金光，但是兔良自身并无感觉，也不知该如何运用功德金光，而且自己就在身边，阴煞毒却没有被抑制之态，所以不是功德金光吗？ 难道除了功德金光，茉莉花和自己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吗？香？赠送的茉莉花香？阴煞会怕花香？显然不会，所以阴煞怕的是茉莉花本身！但是茉莉花已经离开，世界如此之大，自己想找茉莉花谈何容易！ 冷卿不知道，自己思索许久都没想明白阴煞和茉莉花之间的关联，却被兔良猜到了，阴煞要找的根本不是功德金光，而是那株茉莉花，并且被茉莉花所克制。阴煞之所以被棕棕果影响，也不仅仅因为功德金光，还因为上面带着的淡淡的茉莉花香。 然而即使知道了阴煞可以被那株茉莉花妖克制，兔良也无法短时间找到茉莉花。兔良深深吸了口气，这条路行不通！时间来不及！ 那就只有找龙鳞！龙！生而为神！生而为仙！也正是因为如此，蕴含龙鳞碎片的桃花土才能抑制阴煞毒，只是龙鳞碎片太小，终究解不了毒，如果能找到整片逆鳞，就有绝大几率解开阴煞毒！ 兔良看了看旁边的小包裹，眼眸中不再慌乱。 第36章 佛 捡起小包裹系在身上，兔良看了看躺在棉草床上的冷卿, 转身离开。小小的一团走的格外坚定, 龙鳞虽说是目前最有可能解决阴煞毒的方法, 但若真的简单，庞老爷又怎会耗了半生心血仍未得偿所愿。 兔良穿过复杂的洞窟, 手中结着阵法，阻断外物进入小窝之中, 以防冷卿在昏迷中遇险。到了出口, 探着小脑袋观察了片刻, 确定没有危险之后爬了出来。仙果岭上的狼藉已经隐隐被重新生长的青草覆盖，想来再过几天, 盛夏的雨露就会将狼藉彻底抹去。 启动洞口的迷阵, 兔良终于向着山岭之外而去，因为怕再次遇到阴煞，兔良没有直直的向外走，而是难得的选择了沿着山谷向外走，说起来虽然在仙果岭生活了数十年, 但兔良却从未到过仙果岭的谷底，因为仙果岭的谷底常年沉淀着浓雾，无论冬夏都不消散, 不知深浅，也看不清谷底有什么。 沿着山岭向下, 渐渐接近谷底, 这一次浓雾恰好为兔良提供的遮掩, 虽然阴煞已经离开了临天山脉，但是山脉中被惊扰的妖灵还是有不少纷纷下山，兔良实力有限，自然不想碰到从山岭深处出来的妖灵。 山谷比兔良预想的要深很多，兔良没有进入谷底最深处，只隐约看到谷底堆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似乎有枯叶，也有一些妖灵的尸体，还有散乱的石头，甚至还有果核等东西。兔良思索，这是谁这么不讲卫生，将垃圾都扔到仙果岭的谷底来了。 随手扔垃圾的某只此时正直挺挺的躺在小窝中，一无所觉。 山谷中的浓雾让大部分生灵都避之不及，兔良顺着山谷一路向外，道路平坦不说，且没有遇到一只妖灵，顺利且迅速的离开了临天山脉。再次向着桃染村的方向而去。 庞老爷被业火焚身的时候曾说过，桃染也是仙，且有龙鳞护体。庞老爷的龙鳞碎片显然也来自桃染，所以想要查找龙鳞，最简单的就是找到桃染，或者找到桃染的尸体。 顺着逆水河，兔良走出去一段距离，突然匆忙的脚步稍稍一顿。那河岸处站着一个穿红衣的人，那人身形消瘦，白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身影却不可避免的微微佝偻，五十年已过，曾经那个绝色女子已经白发如雪，老态龙钟。 她拄着拐杖，静静站在逆水河岸，一如曾经兔良第一次见到的那般，淡然而立，目光悠远，平静的望着河水对岸，不知道在望着什么。 这是兔良第三次遇到女子，第一次初来山岭，女子不过双七年华，娇俏明媚，甚至还发现了自己，吓得兔良夺路而逃。第二次是随冷卿下山前往桃染村，那时兔良已经在仙果岭生活了十年，女子也长了十岁，二十三四岁的年纪，风华正茂，红衣惊艳。而如今，又五十年岁月，她还在那里，只是绝色不在，容貌不在，身姿不在，多了一根拐杖，白了满头黑发，红衣依旧，等候依旧。 因为急于赶路，兔良并未多做停留，只看了看河边的身影，就向着桃染村奔去。 顺着记忆中的路，兔良赶到了桃染村外。兔良到达桃染村的时候正是夜晚，银色的月光笼罩在这座如同世外桃源的小村庄，村中桃树依旧茂盛生长，只是如今已是盛夏，村中桃花已落，但是那浸润每一寸土地的桃染酒香始终缭绕不去。 午夜十分，村中已经没有灯火，兔良化成兔子形态，沿着小路旁的青草丛前进，草丛之中偶尔有被兔良惊扰的小虫不满的鸣叫。 兔良站在族长家的门外，那门却已经破旧不堪，上面还挂着一个生锈的锁，显然已空置多时。五十年过去，不止河边红衣女子老去，族长也早已不在人世。 兔良围着院外转了一圈，轻松找到一处空缺，小脑袋就钻了进去，本看起来圆滚滚的小身子，也成功穿过了不大的缺口。 院内房屋木门同样挂着锁，不过兔良并不是要进屋，而是走到院中的桃树下，抬爪抚摸上了树干。片刻之后，一个声音在兔良的脑海中响起。“小兔子，你有何事？” 兔良心中稍稍一松，桃染村中的桃树果然并不是简单的桃树，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兔良却能清晰的感受到族长对院中桃树的爱护，族长睿智不似平常人，他也是跟随桃染，并且最初建立桃染村的人之一，因此知道的秘密远比其他人要多。“我想知道桃染的事。” 桃树似乎孤独了太久，院中突然来了一只小兔子让她的情绪高了几分，带着笑意问道。“为何？” 兔良思考了一下。“为了救一个人。” 桃树并不意外，而是自然而然的接道。“是那个曾经抱着你来桃染村的人吧。” 兔良点点头，却不再多说，毕竟冷卿本体特殊，而今又是非常时期。 桃妖沉默了下来，小院中只余幽静。兔良摸了摸下巴，再次开口。“如果不方便也不用为难。” “并不是为难，而是不知从何说起，染已经失踪百年，只怕……已经陨落……”桃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点点伤感和怀念，声音却不紧不慢，犹如大家闺秀，十分悦耳。“那是一个传奇的年岁，也是一个悲伤的年岁……” 对于桃染的信息，兔良和冷卿曾经在庞老爷的地下仓库中发现了记载，因此知道事情的大概发展，不过这些笼统的信息根本不足以提供兔良寻找桃染的线索。兔良来桃染村也只是碰碰运气，如果不能找到信息，兔良就打算进入北洲乱地，虽然危险性极高，但北洲动乱之始，也就是北洲城，同样也是桃染殒命的地方。好在，目前看来，此行也是有所收获的。 桃妖的声音在脑海中轻轻响起。“染并非桃妖，不知是什么却天生地长，气运极佳，极强的运势不止让她化形，也让生在她周围的我们开了灵识，并且化妖。” 兔良耳朵微微一动，桃妖说的是我们，所以这桃染村的桃树都是妖？那为什么第一次来桃染村的时候，除妖师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连一只妖都没有发现？ “那时北洲已经四处烽火，生灵涂炭，染一次偶然入世，从战场救回了两个人，一个是桃染的父亲，一个是族长。此后，染就不断的从乱世中救人回来，当然，也救了许多妖灵，而化了形的桃妖也跟着染入世，救回来的人多了，也就慢慢的成了桃染村。桃染村有众多妖灵庇护，不受战乱侵扰，如同世外桃源，染传授了他们桃染酒的酿造方法，让桃染村的百姓有了谋生手段。一切的平静终结于染救回了一个特殊的人：北洲之主九溯。” “传说九溯降生之时怀抱一片龙鳞，因此被奉为真龙之主。然而这乱世之中，自称真龙的多不胜数，不信奉你的人自有千百种理由与你为敌，谁又会在乎一个传说。九溯重伤，在桃染村停留了一年。”桃妖的声音突然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 “九溯离开之际，将龙鳞赠予染，说以龙鳞为信，以江山为聘，娶染为妻。然后他就走了。九溯离开三年之后，染再次突破，成就仙体，算到九溯命劫将至，于是率领吾等入世，助九溯夺天下。然而，真龙的命劫，哪怕是仙也无法轻易化解，最终，不但没能救得九溯，为九溯挡劫的染也陨落，我等追随染的妖，妖丹尽数被震碎，不得不回了桃染村，从此不知染和九溯的下落，就这样直到如今。” 兔良皱着小眉头，果然如此，桃染可驱妖为兵的传闻来源于此，所谓的驱妖为兵，就是追随桃染的众多妖灵。而妖丹碎裂，轻则如同面前的桃妖一样，修为尽废，重新修炼，重则灵识溃散，无知无识，成为普通生灵，此生再次化妖无望。想来也正是因为如此，除妖师才没有发觉桃染村众多的妖灵，或者说妖丹已碎，算不得妖灵的妖灵。 “是什么人震碎了妖丹？杀了桃染？”这是兔良最为奇怪的，桃染既然已经成仙，那世间必然难逢敌手，加上有众多妖灵辅助，什么人有如此能力，不但诛仙，且震碎众妖妖丹，却不损伤众妖性命？ 感受到兔良的疑惑，桃妖静静的吐出一个字。“佛。” “什么！”兔良惊讶的微张着小嘴巴。佛杀了仙？佛是什么佛？佛修？可是佛修也不过修行之凡人，会有如此强的实力诛仙吗？ “我也不知那佛的身份，只听闻来自中洲，紧接着就被震碎妖丹，重回桃染村，不得入世，也就不知后事如何，不知那佛最终的去向。”桃妖轻轻叹息一声。“有时候我会想，妖丹已碎，不若就化尘而去，忘却前事，但终归舍不下……” 第37章 蘑菇兔 兔良仰头看着面前粗糙的树干，突然歪了歪脑袋, 开口说道。“能跟我说说族长的事吗？” 这一次桃妖没有再问原因, 而是兴致勃勃的说了起来, 连之前不紧不慢的语调都瞬间改变。“你别看桃涟这小子当了族长之后人模人样的，年轻的时候可皮的紧,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兔良脑袋后划过一滴冷汗，不知道为什么面前的桃妖有一种大家闺秀瞬间变身村野乡妇的错觉, 桃妖还在巴拉巴拉细数族长的过往。说族长最初被带回来的时候, 一点都不听话, 整日想着下山入世，重回战场, 十四五的少年血气方刚, 从战场捡回一条命也不知道害怕…… 听着听着，兔良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桃树下，听着桃妖的讲述。兔良也从叙述中得知，族长曾经也是王公贵族，致力于复国, 初到桃染村的时候对桃染和众多妖灵极为排斥，整日想着逃离桃染村，最终族长如愿逃离了桃染村, 而桃妖也跟着他入世了，数年之后, 族长带着一身伤被同样重伤的桃妖带回了桃染村, 从此, 族长改了桃姓，再不提曾经姓氏，不想复国，不再入世，就在桃染村彻底安家落户。 “桃涟这人，平日里闷的很，你看，人生几十年，都没人瞧得上他，打了一辈子光棍……”最后，桃妖唠唠叨叨。 兔良却突然想起了族长看院中桃树的目光，脱口而出。“也许族长在等着谁。”等一个一辈子也等不到的人，等一个桃妖重新化形，等一个桃妖陪他入世，等一个桃妖陪他终老。 桃妖瞬间沉默了，许久之后。“我知道……我知道……却无能为力，也因为知道，所以眷恋……”轻轻的呢喃，遗落在安逸的月下小院，除了兔良，无人听得到。 向桃妖询问了北洲城的位置之后，兔良离开了，踏着月色，向着村外而去，挺着小身子把自己从围墙缺口□□之后，兔良回头看了一眼院子，朦胧之间，似乎看到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静立在树下，男子一双眼睛满是岁月沉淀的睿智，面容依稀能看到族长的影子。身影只短短一瞬，就被晚风吹散，无声无息。兔良却心中了然，舍不下的不止桃妖一个，那个小院之中，有一只桃妖在修行，同样也有一个亡灵在修行，终有一日，与卿相逢。 踏着月色，兔良又去了一趟桃染村的坟地，说不清为什么，兔良就是想去看看。五十年过去了，坟地中又多了许多坟墓，兔良看到了尤四元的坟墓，上面长满荒草，显然多年无人打理。 继续向里，坟地的中央，那座曾经被酒坛封泥覆盖的新坟也被岁月沉淀，墓碑上的名字却清晰如初：桃卷耳，桃阿丑。桃染和桃家三口的坟墓旁边，还多了一座坟，墓碑上刻着桃涟的名字，孤零零的，一生未娶。 原来已经过了五十年了，清冷月色下，荒凉的坟地中似乎多了几分冷意，一只白白的小团子站在一座坟墓之前，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兀自念道。“五十年的相随相伴，你可如愿？” 本以为会无人应答，坟地中却卷起了一阵清风，一个熟悉的声音入耳。“自然如意，不过，五十年太短，小兔子，你怎么自己下山了？” 兔良略一思索，就如实回答了阿丑的询问，阿丑为半仙，对阴煞应该更为了解，说不定会有解毒的方法，而且兔良相信自己的判断，桃阿丑不会对冷卿不利，更何况，桃阿丑绝对不会离开桃卷耳一步。阿丑听完沉默了片刻。“若如你所说，那阴煞毒我也无能为力，只有正仙才有解决方法，寻找龙鳞也可行，只是北洲乱地如今早已鬼魅横行，想在其中穿行，绝非易事。离开之前，不如去一趟桃家，天明再出发。” “好，那我走了。”兔良听话的点点头，知道阿丑既然这么说，一定有原因，对着坟地挥了挥胖爪，再次返回桃染村。 月下的坟地再次安静了下来，静谧无声。清风拂过，这一次却似乎少了点清冷，多了几分温馨。 另一边，兔良已经熟练的顺着乡间被踩实的土路到了桃家门外，看着高高的院墙，兔良小身子微微压低，然后纵身一跃，就跳上了墙头，迅速略过墙壁，直接落到了院子之中，小身影极为灵活轻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五十年过去了，院中的废墟已经被人清理，只余一片空地和那棵桃树。 兔良在院中溜溜达达的转了两圈，并未发现什么特殊之处，知道寻找龙鳞不是一日之功，兔良也就不再着急，跳上院中桃树下的圆形石桌，坐定。 似乎因为近几日才下过雨，纵然无人打扫，石桌上也十分干净，清风吹过，头顶树叶哗哗作响，兔良身上的绒毛也被风吹的略有凌乱。兔良迎风坐了片刻，化成了人形，从小包裹里掏出曾经在庞府收集来的书籍。 这些书籍可以说是庞老爷的半生心血，上面不但记载了曾经北洲乱世的过往，而且其中只要涉及龙鳞线索的细枝末节都被红色朱笔标注了出来。 之前在桃染村，受时间限制，兔良和冷卿只匆匆翻阅了一本记载桃染的书籍，回到仙果岭之后，又因为闭关一事，这些书籍也就被闲置在灵府中了。 只见月下树影晃动之间，一个玉白衣袍的小团子一本正经的坐在石桌上，以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捧着书本，本不大的线装书籍对于团子而言就有点大了，团子捧了片刻，索性将书本展开放到石桌上，然后自己啪哒啪哒走上去，一屁股坐了下来，低头看着书籍上的内容，许久都没有翻动一页。 如果冷卿在这一里，一定会明白兔良为什么不翻书，因为在兔良的眼中，这页书籍上写满了什么什么什么…… 兔良皱着小眉头，倔强的低着小脑袋，试图从一本什么什么什么中找到一点线索，然而这对于一直没来得及学习认字的兔良而言，实在有点难。 正当兔良聚精会神之际，天空却下起了雨，兔良被一滴雨滴砸个正着，这才从书本上抬起脑袋。 夏季的雨水通常来的迅速，兔良迅速收起了书本，以防被雨水打湿，这才张望着寻找避雨之处，豆大的雨滴急急坠落，短短几息之间，就有变成暴雨之势。 兔良来不及再看，索性一路小跑到了石桌中心的茶具边，那里摆放着一个茶壶和倒扣着叠在一起的四只茶碗。兔良搬起最上面的一只碗，就把自己扣在了碗下。 好在农家的茶具并没有那么讲究，没有摆放那种精致小巧的茶杯，否则兔良也没办法轻松的把自己扣在下面。这粗糙的茶碗足够大，足够解渴，也足够兔良的人形状态趴在其中。 听着头顶叮叮咚咚的响声，兔良觉得这雨暂时应该是停不了了，空间有限，坐不起来，兔良索性将小包裹从背上解了下来，工工整整的放好，充当枕头，又从灵府中拿出一块棉帕，充当被子，然后躺好。 这碗虽然不够深，却足够宽，躺在下面的兔良完全可以翻身折腾。匆忙的赶路加上紧绷的神经让兔良多少有些疲倦了，听着头顶雨水砸在茶碗上的声音，那声音似乎也成了催眠曲，兔良攥着小被子，鼓着包子脸很快陷入梦乡。 当然，兔良还记着阿丑的话，没有睡得太死。估计天快亮的时候，兔良醒了过来，收起棉帕，重新背好小包裹，兔良将茶碗掀开，外面的雨水还在下，雨势略急却没有风，雨水直直坠落，被头顶的桃树遮挡了一部分，余下的砸在石桌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兔良怕错过什么，索性顶着碗盘膝而坐，老远看上去，就像石桌上长了一颗蘑菇，蘑菇还十分淡定，每隔一会，都会转个方向。 静坐了片刻，时间已经接近清晨，天边却没有日出，晨光早已被连绵的云层遮蔽，视线晦涩难明。兔良支着小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阿丑让她天明再走，必然有原因。 听着听着，兔良突然感觉头顶上雨滴砸在茶碗上的声音消失了，不禁两爪把着茶碗的两端抬起了头，然后瞬间望进了一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 那人眼眸是粉色的，身上的衣服也是桃粉色的，一头乌黑长发被简单束了个马尾，手上打着一把油纸伞，油纸伞上描绘着盛开桃花的画卷，怎么看都有些女子气息的装扮，却在他的身上自然转换成了儒雅之气，自带一种气场，让人赏心悦目。 兔良愣了一下，小脑袋一歪，眼中疑惑只短短一瞬，然后开口询问。“你是桃家院子中的桃花妖？”兔良之所以这么说，不止是因为面前人的装扮，也因为那双桃粉色的眼眸与阿丑很像，所以面前这人必定与阿丑相识，阿丑让自己等的，应该也是这个人。 那人低头看着茶桌上顶着一只茶碗的小人，莫名想笑。“是，我叫灼华，曾经在仙果岭与冷卿有过一面之缘，他有恩于我，我也曾许诺报答。阿丑已经告知了我事情始末，我随你一同下山。” 第18节 第38章 我耳朵比你长 灼华当年严重受创，借由仙果岭方才摆脱尤家除妖师的追杀, 并且在冷卿的提示下深入临天山脉, 五十多年过去了, 灼华终于痊愈，加上山脉深处突然觉醒阴煞, 灼华被惊扰之下，索性回了桃染村, 结果刚刚靠近桃染村, 就感受到了桃阿丑的气息, 于是去了坟地。 灼华这才了解到，自己离开不久, 桃家就遭逢灭门之难, 看着化成尘埃覆盖在卷耳坟上的阿丑，灼华知道，桃家的仇已经报了。两人同生在桃家，对桃家自然有感情，而灼华也知道阿丑对卷耳的情愫, 却没想到，短短五十年，一切物是人非。 阿丑又讲解了冷卿一事, 灼华通过他的描述，不难猜出, 冷卿应该就是循着他的踪迹来桃染村寻找桃花土的那个青衣小人, 于是欣然接受了阿丑的提议, 护送阿丑口中的小兔子入世。 眼看天快要亮了，灼华来到了桃家，然后一眼就看到了石桌上顶着一只茶碗静坐的小团子。小家伙一身玉白衣袍，端坐如大家闺秀，当然前提是忽略她脑袋上的那只碗。 灼华走到石桌前，挡住了坠落的雨水，小团子有所感，抬头只看了他一眼，就猜出了他的身份。想到曾经在仙果岭上有一面之缘的冷卿，灼华不禁感叹，不愧是那个人养的兔子，这般聪慧。 “我们走吧，天明之后，多有不便。”灼华的声音很轻，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听了十分舒适。 兔良自然明白，两人这个样子天亮之后在桃染村中行动太过惹眼，也就没有迟疑，从碗下钻了出来，向前啪哒啪哒迈了两步，结果似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又啪哒啪哒走回了倒扣的茶碗边。 灼华微微挑眉，难道小兔子看上这粗制的茶碗了？正这样想着，就看到兔良搬起茶碗，哒哒哒一路小跑到茶壶旁边，将茶碗轻轻放回倒扣的那三只茶晚上，放好之后，还细心的摆正了一下茶碗。灼华一愣，没想到这小兔子还挺细心，伸开手掌，兔良也就从善如流的跳上了灼华的手掌。 趁着天色未亮，灼华打着伞带着兔良向着村外而去。 灼华走在湿润的泥土地上，泥土丝毫未沾湿鞋子，显然并不受雨水困扰。走出去很远，桃染村渐渐的只能看见缩小成巴掌大小的房舍。兔良回望了片刻，虽然看不见，却可以想象，村中百姓已经早起，生火做饭，一如五十年前那般闲适悠然，只是村中，几乎没有眼熟的身影罢了。 雨还在下，不过天亮之后，大雨变成了绵绵细雨，兔良坐在灼华的肩膀上掏出了之前看的线装书籍哗啦啦的翻着。 许久之后，灼华终于忍不住侧目，因为小兔子一本书已经来来回回翻了四五遍了，难道书中有什么特别的信息吗？结果视线刚刚移过去，小兔子仿佛看准了时机，一下子把书推到了他的脸上，灼华连忙伸手拿住，耳边响起小兔子奶声奶气一本正经的声音。“我不认字，这上面写的什么？” 灼华“……”所以你刚刚那么认真的翻书，究竟在看些什么？灼华眼中划过一道光，随手翻阅了几页书籍，然后无奈的开口。“怎么办？我也不认字。” 兔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望着灼华，灼华毫不回避的回望。 两个文盲大眼瞪小眼。 片刻，兔良哼唧一声。“愚不可及。” 灼华一脸哭笑不得。“为什么你不识字就理直气壮，我不识字就愚不可及？” 兔良一扬小脑袋，开始掰着小手指细数。“因为我可爱！因为我比你白！因为我跳的比你高！因为我跑的比你快！因为我耳朵比你长！因为我有一颗窝边草……” 兔良还未数完，灼华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前面的那些也就算了，耳朵长和窝边草是什么道理？“好好好，你耳朵长，可是这些和不识字有什么关系？” 兔良一本正经。“当然有关系了！我有这么多优点，不识字也没关系，你看看你，这些都不如我，竟然还不识字。” 灼华顿时噎住，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而且还觉得兔子说的有道理。 伸手翻开手中的线装书籍，灼华带着几分笑意开始逐字念起书中的内容，兔良瞬间反应过来灼华是识字的，刚刚只是逗弄自己，包子脸一鼓，不过还是没吭声，凑到灼华的脸边，也低头认真的看起了书籍，虽然在她的眼里，书页上仍旧是一片什么什么，却依旧看的一本正经。 这本书讲述的是北洲乱地各个国家的风土人情，北洲素来有北洲三十五国之称，这并非精准数字，北洲最繁盛的时候，国家远不止这个数字，所谓的三十五国，只是其中比较有名，实力比较强盛的国家。 这本书是一个四处云游的人所著，内容从地理位置，风俗，饮食，文化多个方面讲述了不同国家之间的差异。 一本书念完，兔良才发觉人类社会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并不是所有的人类居所都如同桃染村那么简单，虽然书中并没有太多关于龙鳞的线索，却让人十分有代入感，仿佛随着笔者游历了北洲三十五国一般，想来正是如此，这本游记才能成为庞老爷藏书中的一本。 灼华合上书籍，平静的开口。“这些国家如今大多已经覆灭，在我未进入临天山脉之前，北洲就已经陷入混战，九溯百年前几乎统一北洲之境，北洲城那一战，桃染死于城下，之后城破，九溯不知所踪，是为乱世之始，此后的五十年，无数国家覆灭，无数城池倾覆，北洲早已不复这书中所记载的繁华。如今又过了五十余年，这北洲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也不知。” 虽然说不知，但是只要稍微懂点推演之术的人，都能算出天下已乱，生灵涂炭，更何况还有阴煞降世，如不是大灾之年，天道根本不会允许阴煞这等邪物存在，北洲的情况只怕不容乐观。 兔良若有所思，努力在脑海中勾勒乱世之景，但是却始终想象不出所谓的乱世是什么样子。灼华看着眉头皱在一起的小团子，提醒道。“你只要想象对你而言最糟糕，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就可以了。” 兔良听此眼神瞬间多了几分凶狠。“谁敢偷我粮仓！” 灼华“……”似乎有些明白小兔子为什么叫兔良了。 兔良绞尽脑汁也没能想象到的乱世之景，在三天之后以一个另类的方式出现在了兔良和灼华的面前。 那是一个夜晚，走了三天的两人终于到了北洲人烟的交界。不过距离城池尚有一段时间，兔良抱着一颗棕棕果在啃，灼华在赶路，从桃染村到这里，凡人翻山越岭要走上几个月的路，灼华用三天就到了，临到人类地界，灼华不再御空飞行，就按照地图中的信息走了过来。 “再过一个时辰大概就能入城了，我们到城里再休息。”灼华走路极轻，几乎没有声音，走起路来轻盈迅捷。 兔良点点头，其实在哪里休息都可以，随便巴掌大的地方就够她睡觉了。脑袋点到一半，兔良的动作突然顿住了，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前方，棕棕果因为惊吓掉了下去。 灼华伸手接住棕棕果，视线却同样望着前方。 那里是一处墓地，应该就是前方那座城池的墓地，面积很宽阔，当然，这不是让人惊讶的，能让身为妖灵的两人惊讶，自然也不可能是鬼魅，而是墓地中横七竖八的墓碑，还有那些被掀开的棺材，以及满地散乱的白骨。 这一片狼藉的坟地中，竟然一座完整的坟墓都不见，尸体全部被拖了出来，而且尸体均是七零八落，很少能看到完整的尸骨。 明明是闷热的夏季，兔良却感觉自己的背后爬上一丝凉意，隐约之间，兔良猜到了什么。 灼华带着兔良走进墓地，脚步声都听不见，四野夜幕缭绕，森森白骨散落满地，那黑洞洞的眼睛仿佛都在静静注视着两个闯入者。 尸骨有新有旧，但无论新旧，尸骨上都没有一丝肉，有刀刮过的痕迹，也有牙齿的痕迹，兔良对牙齿印极为敏感，毕竟这是她曾经独自流浪时判断周围是否有食肉动物的基本方法。看着上面的牙印，兔良沉默了，那是人类自己的牙印，人类的牙印出现在了人类的骨头上，而且那牙印很整齐，并不是行尸一类的邪物。 大灾大难，加上百年战乱，饥荒实属必然，而饥不择食的人会吃掉一切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这是本能，也是欲望。 灼华显然也发现了这些现象，眼中笑意不在，脸色沉沉的带着兔良穿过了墓地，墓地中没有活人，也没有完整的死人。甚至连虫鸣声都听不见，仿佛一片死地。 离开坟地，两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即将前往的第一座人类城池，那里，如今又是什么样子？ 第39章 留风城 清晨十分, 灼华带着兔良到了城池之外, 站在山峦上俯视下方城池, 城池中的主道依稀可见，鳞次栉比的楼阁似乎在诉说它曾经的繁华, 然而凝神看去, 就会发现, 城池中不见半个移动的人影，也无一丝生气, 反而城池的上空笼罩着几乎已经凝成实质的黑气, 那是死气, 也是怨气！ 灼华眼中的沉重从看到墓地之后就没有放下, 如今见到城池轮廓，眼中更是多了几分锐利。“城上的怨气不对, 哪怕乱世民怨, 也不可能达到这种程度。” 兔良对这方面没什么经验，却也知道能够凝成实质黑气的怨气和死气不是那么容易形成的, 乱世之中，民怨四起实属必然，然而只有少数天赋之人或者修道之人能通过某些方法观察到黑气，这城池之上, 黑气宛如云层, 将城中完全笼罩，可见死气和怨气有多重。 约两刻钟后，两人到了城门之下, 城门上刻着三个字：留风城。 这名字的出处并不难猜，尤其是刚刚在山峦上俯视过城池的兔良和灼华，很快明白，这城池地理位置特殊，处在两处山峦夹角，恰好在城中形成风眼，规划得当，就是天生的聚风聚水之地，也算得上上乘的风水之地。 然而这乱世之中，哪有那么多的福气随风而来，反而是死气和怨气因风眼的缘故聚集不散，长年累月之下，越聚越多。 留风城城门紧闭，似乎许久未有人开启，灼华试着推了一下，竟然没有推开，兔良微微有些惊讶，灼华虽然没有表明自己的实力，但是兔良能感受到灼华的实力绝对不弱，更何况冷卿和自己寻找的蕴含龙气的桃花土就在灼华的本体之下，可想而知，依靠这些修行的灼华有多强，那看似随意的随手一推，力道决不容小觑，然而城门却纹丝不动，似乎门后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挡住了。 推不开城门，灼华带着兔良便飞至城门之上。视野开阔，城中景象也尽数收入眼底。城中街道横七竖八躺着无数尸体，然而最醒目的还是堆积在城门之下的尸体。 一具叠着一具，竟然靠着城门形成了一个斜坡，一个由尸体搭成的斜坡，显然，他们曾疯狂的想要从里面逃出来，只是终究差了数米的高度。 站在城门之上，只需低头就能看到下方一张张极力望着城门之上的头颅，以及一双双高举妄图攀上城门的手臂，那干枯的黑洞洞的双眼中似乎还凝聚着求生的强烈。 尸骸全部枯瘦如柴，瘦的似乎只剩下一层皮，紧紧贴附在骨头上，乍一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一群堆叠在一起的黑褐色骷髅。 视线向城中望去，暗红的血迹早已干涸凝固，浸染了城中绝大部分的土地，最让人惊奇的是，城中还有数不清的尸体扭曲在一起，许多人的尸体缠在一起，形成一小堆一小堆的尸堆，仿佛一群人因为什么缠斗在了一起，然后就维持这样的姿势死去了。 灼华带着兔良跳下城门，城中一片死寂，一点声音也无，仿佛这座城也随着城中百姓死去而死去了。两人检查了城门的位置，发现城门并未从里面用门栓封死，而是贴着两道压顶符，顾名思义，千斤压顶。“上等符篆，绝不仅仅是千斤，且贴上去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月，符篆的灵力在减弱，但至少还需一个月才会失效，符篆上设了禁制，除了贴下符篆的人，其他人无法取下符篆……” 听着灼华的解释，兔良摸起了小下巴，事情似乎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么简单，留风城外被啃食的一干二净的坟地，城池上空不同寻常的死气和怨气，被刻意封死的城门，以及城中遍地纠缠死在一起的尸骸，看起来并非单纯的饥荒所致。“有人封死了城池，无非两个原因，阻止什么进入，防止什么离开，有了一个线索，就意味事情有迹可循。” 灼华一顿，兔良说的是阻止什么进入和离开，而不是阻止人类进入和离开。灼华退后几步，又环视了一下四周。“聚气之阵，无散气之眼，就算是上乘聚气宝地，不流动就是一潭死水，所以这城门正建立在散气之眼上，城门一旦关闭，不止城中百姓出不去，聚集而来的黑气也无法消散，逐渐累加之下，最终形成了城池上空浓郁到可见的黑气，小兔子，怎么这么聪明？” 想来这城池在盛世之中建立，城门控制城中聚集之气，白天开门，疏散阵眼即开，日落关门，阵眼也会关闭，以此达到了控制城中所聚之气的能力，若是盛世，这样的设计可谓巧夺天工，然而在这乱世，却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 兔良捋了捋头发，淡定答道。“大概是因为耳朵长吧。” 灼华？？？耳朵长很骄傲吗？ 兔良说完，也不管灼华什么反应，兀自跳了下去，灼华只感觉肩膀微微一轻，小团子已经轻飘飘的飘出去很远，长长的头发飘荡在脑后，玉白衣袍轻轻晃荡，如果忽略背景和体型，看起来颇有几分翩然欲飞，飘飘如仙的感觉。 兔良脚下轻踩道旁早已破损的车轮和各种小摊木桌，几个起跃就到了距离最近的尸堆面前，围着面前由四具尸骸团成一堆的尸堆转了一圈。 发现尸体之所以缠在一起，是因为彼此撕咬，一具尸体咬着另一具尸体，尸体上面的皮肉不全，显然被撕咬了下去，而被咬的人仿佛不知疼痛，也在撕咬其他人，就这样缠在了一起，直到死亡，然而死因是什么呢？ “饿死的。”灼华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检查了一遍尸体，十分肯定的说道。“而且怨气冲天，死前除了食欲，其他欲望和意识皆无，你看他们的牙齿。” 顺着灼华所指的位置，兔良踮着脚仔细看了看狠狠咬在一人小腿处的牙齿，发现牙齿已经微微有了锐化成兽的趋势，已经狠狠咬进了骨头中。这明显不是凡人该有的变化，可这些尸体又确实是活人，而非行尸。 “有人在养鬼，饿死鬼！” 第40章 磨牙这件小事（捉虫） 留风城外的墓地, 应该是一切的开端, 城中百姓饥饿难耐, 最终一部分人受人蛊惑，在极度饥饿之下精神濒临崩溃, 被引导着来到了城外墓地, 然后将墓地中的尸体啃食一空。 留风城在乱世本就聚集了一定的民怨和邪气, 加上被百姓带回的尸气，尤其这尸气扎根百姓身体之中, 无法随着开合的城门疏散。 这留风城也就成了天然的养尸地, 尸气在邪气的滋养下迅速强大, 最终完全控制了百姓的意识, 开始在城中作乱，咬伤其他人, 导致尸气进一步扩散。 在城中恐慌达到不可逆转之际, 有人用千斤符封死了城门，将留风城彻底变成一座坟墓, 而饿死却未能化成饿死鬼的百姓，就是被活埋其中的祭品。 如今想来，他们在山峦上看到的景象，与其说是一座被黑气笼罩的城池, 不如说是一座巨大的坟墓。而这座坟墓最终究竟养出了多少饿死鬼, 又有多少饿死鬼离开了这留风城，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乱世，饿殍遍野实属必然, 但是面前这满城饿死的百姓还是十分刺目，兔良轻轻的叹了口气，啪哒啪哒走回灼华的脚边，然后轻轻一跃，就跳上了肩头。 灼华对于兔良的弹跳能力已经从惊讶变成了习以为常，而且一路上，小兔子还给了他很多其他的惊艳，例如刚刚城门为阵眼的布局，小兔子似乎在阵法方面独有天赋。“小兔子，叹什么气？” 兔良支着下巴坐在灼华的肩膀上，听到询问，低低的说道。“只是想起了娘亲说的一句话：心性最狠是凡人。”这城中死亡人数众多，绝不会是清修妖灵所为，而弑杀妖灵不会有这等耐心，布下压顶符，等城中百姓饿死，不噬城中亡者灵魂，这显然得不偿失。 妖灵不似凡人，如非必要，妖灵很少会想着控制其他邪物，而是更为专注自身的强大。尤其是妖灵和鬼魅并非一类，两者通常互不干涉，也很少会受另一方控制。反而是人类，常常借助其他力量，开创了诸多驭妖，驭鬼的方法，供自己驱使。 灼华细细品味了一下这句话，觉得深有道理。心性最狠是凡人，因为凡人通常会做出许多惊天动地的事，对自己狠，对别人狠。也因为这样，虽然凡人出生能力较弱，然而登顶巅峰的却往往也是凡人。 两人沿着城池街道而过，沿途中没有发现一个活人，甚至没有发现一个活物，从北城门走到南城门，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城池的情况已经不需要再多做调查。毕竟，什么人养鬼与他们寻找龙鳞并不相关，他们此次来到城池，也是想要了解一下如今北洲的局势，只是现在，只能希望其他城池不会如这般，否则这北洲，怕是早晚要沦为死地。 离开已无生机的留风城，两人沿着书籍中曾经记载的北洲城的方向而去，身后的留风城渐渐的看不真切，离开的兔良和灼华都不知道，这留风城恰恰就在冷卿所推算的仙灵大陆唯一生机的起点上，也是这凋敝的仙灵大陆开创另一个时代的转折点。 有些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有些时候，表面上看起来的极恶也是深埋的极义。 兔良和灼华起初沿着书中记载的方向而行，却发现曾经记载的城池已经有很多没了踪影，好在基本方向还没有改变。无论是城池还是村落，在如今这个时代都离不开河水的滋养，所以只要沿着逆水河走，总能看到看到人烟。 而北洲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尤其是一到夜晚，冲天阴气大起，北洲荒野中就会爬出无数行尸邪祟，在北洲大地四处横行。导致北洲人心惶惶，普通人更是不会在夜晚出行，就算是白天，也绝不会涉足荒凉之地。 经过百年战乱，北洲到处都是战场，也就意味到处都有尸骸和死人，所以每逢日落，北洲大地就会出现另一种喧哗热闹的假象，一具具行尸，一个个鬼魅，不得安息，不得解脱，只能凭借本能，追逐生气和阳气，撕咬曾经的同类。 所谓北洲乱世，绝非耸人听闻。 就连兔良和灼华也受到了影响，夜晚阴气最强盛的时期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否则就会面临铺天盖地的死物围攻，虽然死灵大部分实力不强，但是百年时间里，总会有一些死灵获得机缘，加上恐怖的数量，也是十分棘手。 这天夜晚，两人在一棵临河的古树上落脚，日落之前已经在百米高的古树周围埋下敛气符，不会让生气外溢，也就不会招惹来死物。 坐在古树粗壮坚实的枝干上，灼华望着旁边奔流而过的逆水河，河水宽阔看不到对岸，河面并未因为逐渐停息的风而平息，反而随着日落波涛汹涌。 奔流的逆水向着西南方向而去，河中水流湍急，时而顺流，时而逆流，时而卷成漩涡，时而卷起滔天巨浪冲破河堤，拍打在河岸上。 灼华望着逆水的表情略带困惑，扭头看了一眼旁边，小团子已经扯下一片树叶垫在树干上，又解下小包裹当枕头，掏出一方棉帕当小被子，然后小小的一团往树叶上一躺，一副舒舒服服准备睡觉的姿态。 灼华“……”虽然看了快十天这种场景，但是每当兔良认认真真整理自己的铺盖卷睡觉的时候，灼华还是想笑，这小兔子未免太精致了。 这是在树上，想到昨天在平野上，小兔子溜溜达达了一圈，最后竟然抱了一小堆草回来铺床，然后半夜自己就被嘎吱嘎吱的磨牙声吵醒，那声音听得灼华一身冷汗，还以为有什么邪物冲破了布下的阵法，把小兔子给吃了。吓得灼华瞬间坐了起来。然后就看到旁边的小兔子揪着身下的青草嘎吱嘎吱磨牙的场景。 第19节 等早上醒来，小兔子坐在仅剩的几根草上发了会呆，灼华见状轻咳一声，一双桃花眼满是调侃的笑意。“夜宵的味道不错啊。” 小兔子包子脸微微一红，转了转大眼睛，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跳到灼华的肩膀上，揪住灼华的头发，气势汹汹的开口。“是不是你趁着我睡着，偷吃了我铺的床！不然你怎么知道那种草味道不错？” 灼华？？？他还没有饥不择食要吃草的爱好！ 调侃不成反而背了一个偷吃小兔子铺的床的锅，灼华表示万分心塞。这一路走来，灼华也发现了，兔良虽然平时一副乖乖的包子脸，看起来十分纯稚无邪，但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只要转起来，就意味着自己要败在下风。这小兔子的聪慧程度，远超自己最初的认知。 百年古树上，兔良已经两爪攥着小被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闭上大眼睛准备睡觉，然而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混杂着湍急的流水声却一直往兔良的耳朵里钻，兔良犹如摊煎饼一样翻来覆去，看得灼华都替她焦躁了，就在灼华准备给兔良所在的树叶周围施加一道避音符时，小兔子的脑袋上突然出现两只长长的兔耳朵。 小兔子熟练的伸手拉紧两只耳朵，让耳朵贴在脸颊上，同时也将各种噪音挡在了耳朵外。 灼华“……”好吧，他又瞎操心了。 灼华并无睡意，又看了一会逆水河，突然想起关于逆水的传说，逆水河最初平静乖顺，鲜少有动荡波动，甚至曾经被凡人称为镜河，可想其曾经的乖顺程度。 然而某一日，不知何因，逆水突然暴怒，卷起滔天巨浪，吞没了周围无数村落城池，自此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河水流向混乱，动荡不安。 数百年了，不止凡人在寻找安抚逆水河的方法，其实还有许多妖灵也在寻找安抚之法，但是逆水却仿佛一个被激怒的凶兽，一旦凶性爆发，就再难平息，所以直至今日，逆水也从未有半分被安抚之兆，甚至愈发动荡。 天边晨光从一条线逐渐扩散，铺散成一片。在阳光撒向北洲大地之后，凶灵邪物纷纷寻找避光处躲藏，对光明本能的畏惧加上阳气渐盛，会对低等邪物造成灼伤，曝晒之下甚至会让其灰飞烟灭，当然，对于有了一定修为的邪物，阳光只会让他们不喜，却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睡在树叶上的小兔子准时醒来，坐起身后捋了一遍耳朵，捋顺绒毛之后，两只长耳朵就变成了两条长马尾。小兔子一边将棉帕收入灵府，一边重新系好小包裹。 灼华靠在树干上休息，天明后也同样醒来，望着随着日升，稍稍不那么肆虐的逆水河皱了皱眉。看着兔良已经收拾妥当，掏出一颗坚果在啃，随手捡起兔良，就从百米高一跃而下，借助高度，沿着逆水向下一个大型城池所在的方向而去。 飞出去很久，这才轻飘飘的落地，兔良已经熟练的坐在他的肩膀上，灼华的耳边就剩下嘎吱嘎吱啃坚果壳磨牙的声音，许久，坚果壳抵不过兔良的牙齿，宣告破碎，灼华就听到耳边一声幽幽的叹息。 “怎么了？”这些日子里，兔良很少会露出这样略带伤感的小表情，让灼华顿时有些担心。 兔良扔掉破掉的坚果壳，将果肉塞进嘴里，带着几分沧桑的伤感。“好久没有痛痛快快的磨牙了。” 灼华？？？难道不能磨牙对于兔妖是一件如此伤感的事吗？ 第41章 萝卜馅包子来一打 在兔良悲秋伤春的叹息中, 两人一路走到了跃君城, 期间路上遇到邪物两三只, 均被灼华轻松解决，解决起来麻烦的, 就能躲就躲。兔良摸了摸小下巴, 思索此行如果真的是自己下山, 是否能如此顺利，答案是否定的。 虽然兔良的速度和跳跃能力属于一流, 虽然兔良可以迅速挖到地下数百米的深度, 但是在见识到了一群腐鼠席卷而过, 无论地上还是地下均寸草不生的场景后, 兔良明白了，这乱世中, 食物短缺的不止人类, 还有各种动物，同样的, 这乱世中尸变的也不止人类，动物死后因为混乱的阴气，也可以化成邪物。 兔良觉得凭借自己的能力，可以勉强在这北洲活下去, 却无法如此轻松迅速的通行, 想到此，兔良拍了拍灼华的脑袋以示赞赏。 灼华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兔良，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种老母亲拍儿子的欣慰感？“前面就是跃君城了。” 灼华明智的没有将自己的疑问说出口, 而是巧妙的转移了兔良的注意力，果然，兔良听此站了起来，奈何视线依旧不够，兔良又跳到了灼华的脑袋上，踮着小脚丫，两只小胖爪搭在额头上做瞭望状，这才依稀看到了跃君城的影子。 哪怕相隔甚远，也能感觉到一种尊贵和华美的气息。跃君城坐落在逆水河的西侧，大开大合，占地面积极广，可以说是这北洲极富盛名的城池之一。 根据庞老爷书籍中的记载，跃君城曾经名为悦君城，意味取悦君主之意，曾经的悦君城是北洲王城的第一大附属城池，但是最终那一场王城之战，悦君城城主步月钧以九溯被染蛊惑的名义造反，不但不增援，甚至参与了围剿之战，并且此后更名为跃君城，意为跃然君主之上，自立为王。 只是他这个王却只当了短短数日，就被曾经围剿桃染的军队攻破了城池，死于乱刀之下，连尸体都不知所踪，事后人人谈起这跃君城无不觉得好笑。 与虎谋皮，反被虎噬，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虽然当时北洲乱世各大势力不一，但对于这种背叛的行为，大部分人还是嗤之以鼻。不过步月钧虽死，这跃君城却留了下来，并且慢慢真的发展成了与北洲王城齐名的城池，在北洲占得一席之地。 站在跃君城城门之下，兔良已经化成了原形，毕竟自己的人形状态太过惹眼。坐在灼华的肩膀上，兔良眼中不免带了几分惊奇。 原因无他，这跃君城太过繁华了，不单单是指其建造繁华，也是指其生机的繁华。 此时刚过清晨，阳光还不算毒辣，只微微带着几分暖意。城中人声鼎沸，街道两旁摆摊小贩清亮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从未间断。建造华美的各种饭馆茶楼门前络绎不绝，城中一条河流穿行而过，此河并非逆水河，河面平静，只有淡淡水纹在晨光中潋滟生光，河上偶有画舫划过，还能听到绵绵丝竹之音。 灼华和兔良在城中走了片刻，兔良嗅了嗅小鼻子，盯着一个卖包子的小摊看，蒸笼里的包子香味随着蒸汽袅袅扩散，灼华慢慢走过，兔良的小脑袋却始终盯着蒸笼看。 灼华轻笑一声，退了回来，站在包子摊前。“你这包子都什么陷的？” 兔良眼睛一亮，乖乖的一动不动。 小贩被灼华的样貌恍了下神，回过神后带着讨喜的笑。“客官您可来对了，我这的包子可是跃君城一绝，猪肉，牛肉，驴肉，羊肉各种肉类齐全，素三鲜，小茴香，素萝卜……” 听到萝卜两个字，兔良的眼睛更亮了。 灼华余光将兔良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打断小贩的介绍。“给我来一个素萝卜的。” 小贩顿时有些卡壳。“一个？一个包子您可吃不饱，您不再多来点？”结果话刚说完，面前的人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反倒是那人肩膀上的兔子连连点头，小贩顿时又呆了片刻，随后笑嘻嘻的开口。“您看，您的兔子都同意了。” 兔良听此又点了点头。灼华忍俊不禁，状似妥协的开口。“那来十个吧。” 小贩顿时又噎住了，心想，一个不够吃，十个能吃得完吗？不过做生意的断没有将生意往外推的道理。“好嘞，您稍等！” 麻利的用油纸包好十个白白胖胖的包子递给灼华，灼华按照之前小贩吆喝的价钱付了钱，捧着包子离开了。兔良的小脑袋终于不在盯着包子铺看了，转而目不转睛的盯着灼华手中的包子。 灼华难得心软，没有再逗弄兔良，直接拿出一颗包子递给兔良。“小心有点烫。” 兔良伸爪抱住，举着包子，认认真真的吹气，希望包子能快点凉。 灼华“……” 灼华看的心中莞尔，在兔良终于吹凉了点包子，准备下嘴咬的时候，灼华迅速伸出手，就要抢过兔良的包子。兔良小屁股一挪，瞬间错开了一个身位，躲过了灼华偷包子的手，同时投以鄙视的目光，似乎在说。“愚不可及。” 再次被小兔子鄙视，灼华也不在意，反而习以为常，哈哈大笑，然后自己也拿出一个包子吃了起来。就这样，两人边走边吃，片刻之后，十个包子就被吃的差不多了。 兔良吃了一个就饱了，吃的干干净净，一点也没有弄脏灼华的衣服，当然，灼华的衣服也不是那么容易脏就是了。吃完之后，兔良又要了一个包子，就用两爪捧着也不吃。 灼华吃掉了其余八个包子，看着举着最后一颗包子的兔良有些无奈，这是打算举饿了再吃吗？“我替你吃了吧，等饿了再买新的。”不然肩膀上坐着这么一只举着包子的兔子，着实有点惹眼。 小兔子却瞪了灼华一眼，依旧不动如山的举着包子。 灼华看了看四周，向着一处清静的街巷深处而去，脱离了众人的视野，渐渐走到没有人的寂静处，不等灼华伸手拿过包子，兔良已经解下自己的小包裹，然后认认真真的将包子装了进去。 灼华正无语之际，却听小兔子奶声奶气的说道。“这是给冷卿的。”储物袋中的食物会保存放入时的状态，兔良也不怕包子坏掉。 灼华“……”这好像是他付的钱啊？ 重新系好小包裹，兔良伸爪子一戳灼华的脸。“走吧。” 灼华无奈继续迈步。 行走在跃君城的街巷之间，兔良终于见识到了何为繁华人间，这座城池之中生机勃勃，似乎丝毫没有受到乱世侵袭，不过城中频繁巡逻而过的军队倒是让兔良和灼华认识到，此时确实是乱世之中。 灼华一身桃粉色衣袍极为醒目，加上他那双流光四溢的桃花眼和不俗的外貌，惹来无数目光，在灼华肩膀上蹲坐成一团的兔良也因此收到了无数注视。 期间，甚至有一个大胆的姑娘向着灼华的怀里扔了一朵花，灼华接住看了看，然后抬起兔良的一只耳朵，将花夹在了兔良的耳朵根处。兔良抬眼看了看，伸爪子扯下来，然后闻了闻，直接三两口将花吃得连花柄都不剩了。 面对如此不解风情的一个人和一只更不解风情的兔子，那女子也没恼，反而捂嘴咯咯直笑，不过也明白灼华无意，笑过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在跃君城游逛到中午，两人沿途听闻了一些当下之事。 如今的北洲早已不负当年三十五国的盛况，但其中混乱的势力却丝毫不比那时弱，有人自立为王，有人占城为主。这跃君城就是北洲最为强盛四大势力之一，其下附属城池众多，与北洲城并称为北洲两华都，并且有一城抵一域的说法。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如今最强大的四股势力为两地域，两城池。两地域分别为北洲雪域除妖师尤家，北洲沼泽敛尸人隗家。两城池就是曾经的北洲王城北洲城，以及这跃君城。 这四大势力各据一方，各有所长，在乱世之中能站在众多势力的顶端都有其倚仗和资本，表面上彼此相安无事，暗地里怎样波涛暗涌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四大势力之下，也有其他小型势力依附追随，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闲散势力，交锋不断，战争不断，可谓乱到了极致。 兔良虽然觉得自己不会与四大势力有什么牵扯，但是了解一下北洲的势力并没有什么坏处，何况她还要调查染的踪迹，这就意味着她要了解曾经的那场王城之战。 庞老爷的书中并没有那场战争的详细记载，更没有关于染的尸体最终所在，一切线索和记载似乎在那场王城之战后扑朔迷离了起来，似乎有谁故意搅乱一池春水，让本就混乱的局面更加错综复杂。 第42章 别给我上筷子 中午, 两人选择了一家生意看起来不错的素菜馆，名曰：素斋阁。算得上普通的名字，但是门口食客始终络绎不绝。 路过之际，兔良的小鼻子嗅了嗅，然后戳了戳灼华的脸, 于是本应直接走过的灼华脚步一转，停在了门口, 在门口小二抑扬顿挫的招呼声中迈进了素斋阁。 素斋阁一共两楼, 中间是楼梯, 二楼设有包房，一楼大厅也十分宽敞，而最为醒目的, 就是中间摆着一方并不是吃饭用的桌椅, 长方形的桌子上放着一块看起来被磨得十分光滑的醒目, 这里，是说书先生说书的地方。 难怪这素斋阁生意好, 想来不止食物味道绝佳，也是因为有稳定坐镇素斋阁的说书人。说书人每日说书的时间是固定的，想要清静的, 就避开说书时间, 想要热闹的, 就在说书时间来。 两人上了二楼, 灼华在不断被兔良戳脸的情况下点好了菜, 兔良眼巴巴的望着小二离开的方向, 突然长耳朵一动，回过头来就看到灼华正在嗑瓜子。 似乎是为了方便食客听书，每个饭桌上都放了凉茶和一盘瓜子。灼华津津有味的嗑着瓜子。“这瓜子似乎也是秘制的，味道清爽又不失原味。” 兔良啪嗒一下跳到桌子上，走到瓜子盘的旁边，伸爪子拿过一颗，两爪抱着瓜子轻松嗑开，随后眼睛一亮。确实如同灼华所说，这瓜子应该是用特殊方法炒制而成，清新爽口又不失瓜子本身的味道，即使吃时间长了也不会有任何油腻之感。 于是两只就这么静静的嗑起了瓜子，而灼华悲伤的发现，自己嗑瓜子的速度还赶不上一只兔子。 饭菜还没上来，一个穿着藏蓝衣袍的中年男子就缓缓走上了说书台，悠然的一卷袖子，拿起醒目。啪！ 随着这声醒目，素斋阁内顿时短短一静，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说书人的方向，说书人兀自说了起来。“上回说到，这留风城在高人指点之下建立而成，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处在这北洲大陆的巅峰，城中百姓富饶，在这乱世之中不缺衣少食就已羡煞旁人。然而，留风城位置偏远，交通不便，尤其是乱世之后，北洲乱地邪灵鬼魅昼伏夜出，甚至有许多强大的邪物不畏惧阳光，白天同样在北洲横行，渐渐的，世人与留风城的交流也就更为困难……” 听到留风城二字，兔良和灼华对视一眼，然后看向了说书人的方向，不同的是灼华是直接转头去看，自然也就放弃了盘子里的瓜子，而兔良则是围着盘子转了一个圈，嘴里咔咔咔的嗑着瓜子，一双大眼睛认真的看着说书人，脚边的瓜子壳却越来越多。 “留风城陷入了困苦时期，加上近年来天灾不断，自给自足十分困难，许多城池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然而，三年之前的一天，几个从留风城出来的商旅却宣扬起了留风城如何的富贵繁华，丝毫不受乱世之扰，并扬言要回家带上妻小投奔留风城。最初人们并未信以为真，但是商旅却真的这般做了，带着妻小和全部资产去了留风城，并且一去不回。世人都说这些富商得偿所愿，不愿离开留风城，关于留风城富饶的流言逐渐流传，最终愈演愈烈，无数人携家眷历经千难万险穿越了北洲乱地，奔往留风城，只为在这乱世求一席安身立命之所，而去的人，无一例外，都没有返回，这也更加肯定了之前的传言……” 说道这里，说书人拿起茶盏，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茶馆中并不算特别安静，但说书人的声音却能轻易穿过嘈杂，传入人耳。 灼华趁着说书人停顿的功夫，伸手去摸瓜子盘，却摸到了毛茸茸一团，并且很快被啪的拍了一巴掌。灼华回头，就看到兔良已经把自己吃到盘子里了，最神奇的是，短短片刻，这兔子已经吃了小半盘瓜子，瓜子盘旁边，堆着一小堆高高的瓜子壳。 似乎是被灼华摸到了脑袋，兔良的脑袋上有几根绒毛显得有些杂乱，兔良一无所觉，坐在盘子里咔咔咔。 灼华“……” 正无语之际，饭菜上来了，小二看着桌子上的场景脚下微微一顿，不过好在这素斋阁每天什么人都有，小二安慰自己，不过是一只会嗑瓜子而且嗑起来挺快的兔子罢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一一将饭菜放好，小二讨喜的笑着。“您慢用！” 灼华要的是两副碗筷，小二只当是他要等人，放好之后也没多问，守规矩的退下了。 灼华终于不在关注瓜子，拿起筷子，吃菜。同时说书人的声音也再次响了起来，灼华一边看着一楼说书人的方向，一边头也不回的精准夹菜，活了几百年了，这对于妖灵而言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灼华吃的开心，兔良却围着只比自己矮了一点点的米饭转了一圈，低头看了看放在碗边的那副竹筷，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食客选择这个时间来，显然都是来一边听书一边吃饭的，所以此时，大部分人都在一边用筷子夹着菜，一边专注的听着说书人说的故事。 “随着传闻的流传，越来越多的人前往留风城，而留风城外出的人也各个红光满面，身体健硕，丝毫没有羸弱之感。那时恰逢接连三年大旱，就连这跃君城和北洲城都陷入了饥荒，食物仅够生存，无论达官显贵还是贫民百姓都舍不得吃一顿饱饭，因为他们怕，一旦吃饱了，之后就要饿上好几天。与这哀鸿遍野的北洲大陆相比，留风城那容光焕发的模样自然越发醒目，于是，无数人蜂拥向留风城，哪怕横着北洲乱地也在所不惜。” “一年接着一年，前往留风城的人无数，离开的人却少之又少，终于有人察觉到不对，那么多的人涌入留风城，却不见有人离开，那人都去哪了呢？心有疑虑之人徘徊在留风城周围，结果无意中被一只枯手绊倒，这乱世尸横遍野，本应平常，但是那枯手只余白骨，高高举起，似乎极为不甘就这么死去，而那白骨上还留着刀刮过的痕迹……” 说书人的声音时急时缓，讲述细致，描绘生动，让听着纷纷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留风城他们也有所听闻，尤其是数月之前，在城外发现成千上万的骸骨，北洲早已将此事传的沸沸扬扬，但是听说书人讲述，却还是忍不住听下去。 “那人本想将白骨找一处好位置安葬，却在移动骸骨之际，挖出了数不清的白骨，就这么挖下去，却发现深到百米之下，仍有白骨埋葬其中，而无一例外，白骨之上均是刀痕！这乱世之中，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稀奇之事没有，上到七十老翁，下到三岁孩童，早已心性坚韧，然而此等场景，还是差点吓傻挖出白骨的人。” “那人一边庆幸自己因为怀疑没有进入留风城，一边将发现之事告知同行之人，一行人听完均是脸色巨变，连夜逃离了留风城。而留风城的繁华也蒙上了一层森森的白色。如此惊天奇闻，自然流传迅速，事情传到除妖师尤家的耳中，尤家怀疑是妖魔作祟，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前往调查，然而让尤家措手不及的是，没有查到丝毫妖邪踪迹，也就是说，留风城发生的一切，均是人为！” 素斋阁中顿时一片抽气声，哪怕是早已听闻此事的人，此时也不免提起心神。 “留风城之所以能在这乱世之中保持繁华，靠的就是食他人血肉，城中百姓也许最初尚有排斥，但一年又一年之后，均欣然接受，只要是能在留风城居住并且安然活下来的人，均以此为生。留风城大肆宣扬的流言吸引来的投奔者，就是他们活下去，并且活的如此好的资本。面对如此真相，尤家不知该如何处置，若是妖邪，他们尚可镇压，但是一城百姓，哪怕罪大恶极，他们也无权斩杀！” “时逢乱世，世人多求自保，大多各扫门前雪，哪怕有心处置，但面对如此多的人数，且早已被血肉滋养的日渐强大的留风城也是有心无力。留风城就这样有恃无恐，甚至在暴露之后，无人再投奔留风城的情况下，开始四处掠夺其他地区，那是真正的掠夺，无论人还是物，都被他们掠夺一空，只要留风城军队所过之处，村庄，乡镇，空无一人，聊无生机。” “就在这样的境况之下，北洲众多势力终于不能在坐视不理，纷纷联合准备讨伐，然而不等他们行动，留风城却出事了。传闻有一夜探留风城的探子所说，那夜的留风城一片鬼哭狼嚎，一桃粉色衣袍的女子手持战戟，披头散发立于城头，任由城中无数咒骂，她巍然不动，城中吵了半月，她就在城门上站了半月，直到城中再无声息，那身影才消失。探子爬上城头，只见城中人均骨瘦如柴，竟然尽数饿死。探子恍然想起，曾经在北洲大陆上的一个传奇，一个关于桃粉色衣袍女将染的传闻，顿时吓得肝胆俱裂，慌忙逃离。” 众人的好奇心纷纷被吊了起来，说书人却又短暂的停顿了一下。灼华意犹未尽，这才回头看向桌子，却看到桌子上的兔良正抗着比她还高的两根筷子，艰难的夹菜，当然，一直没有成功就是了，兔子屡试屡败，气的炸成一颗球尤不自知，仍旧抗着两根筷子挪到另外一处碗碟旁。 第20节 灼华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顿时哈哈大笑！ 第43章 咔咔咔咔（捉虫） 笑了片刻, 灼华强行压下笑意，他怕自己再笑下去小兔子会直接一脚踢翻碗碟。灼华伸手取过两根筷子，修长的手掌挡着兔良，让兔良推到了桌子中央。“可以直接吃，筷子这个东西确实不太好用。” 兔良听此, 知道灼华不会介意，于是佯装淡定的点点小脑袋, 悄悄说道。“那好吧。”如果不是那身气得炸起来的绒毛, 光听语调确实淡定。 灼华轻轻一笑, 他一直知道小兔子心细，她会用茶碗躲雨之后将今后也无人使用的茶碗工工整整的放回原位，也会在吃着心心念念的萝卜包子时给冷卿留一个包子。会在这饭馆中看到其他同桌食客均使用筷子, 怕自己介意她直接用爪子吃菜而努力使用筷子, 哪怕气到炸毛, 也在认真尝试，灼华看着桌子上已经从毛球状恢复正常的白白一团, 越看越顺眼。 灼华倒不是对兔良产生了什么情爱，毕竟妖灵通常不会动情，灼华对兔良更多的是喜爱和心暖, 或者说心软。妖灵相对于凡人而言, 七情六欲相对薄弱, 感情淡薄, 因为修行之路漫漫无期, 这决定很少有什么能长久陪伴, 久而久之，自然淡化，或者说妖灵多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生灵，注重自身修炼，很少关注外物。 最初陪同兔良下山，也仅仅是为了还愿，当初若不是冷卿的阵法挡住了除妖师，又指引了他逃跑的方向，他如今也不会坐在这里。但是如今，短短的相处时日，灼华还愿的心态逐渐转变，他想要真心的帮助面前这个正一本正经啃青菜的小兔子。 思绪只短短一瞬，灼华的心态也终于彻底转变，恰逢楼下的说书声再次响起，灼华拿起筷子，一边吃菜一边转向楼下。 素斋阁中本纷纷扰扰的议论声也随着说书声的响起再次弱了下去，二楼位置，小二端着菜灵活穿梭着，路过灼华所在的位置，忍不住看了一眼桌子上。心中思索要不要告诉这位听入迷的顾客，他的兔子把他的菜都吃了，结果桌子上的小兔子瞥了他一眼，眼中似带着无限鄙夷，仿佛再说：看什么看？没见过兔子吗？ 正这样想着，桌子上的小兔子却转了个方向，只留给自己一个圆滚滚的背影，店小二挠挠头，离开了。 而兔良的心中却想的是，自己要尽快学会使筷子，这里没用筷子吃饭的就自己了，难怪那个人类盯着自己看，估计是没见过不会使筷子的兔子。 如果离开的店小二知道兔良的真实想法，只怕会直接滑倒。他是没在餐馆里见过不会使筷子的食客，但是他更没见过会使筷子的兔子。 兔良一边如愿以偿的啃着菜，一边歪着小脑袋时不时望向楼下说书人的位置，说书人已经说完了留风城的覆灭，此时正在感慨之中，那悠扬略带叹息的声音传入每一个听众的耳朵。 “这留风城作孽太深，那城外白骨绵延数里不绝，怨气冲天，笼罩于城池之上，城中作恶多端的百姓即使死去，也不得解脱，被城外周围的白骨怨气所缚，无法入轮回，只能永生承受着饥饿之苦，可谓名副其实的饿死鬼。这也算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兔良肯菜的动作微微一顿，这个说书先生似乎知道的不少啊，至少从留风城而来的她和灼华都没发现城池上空的黑气还有这种束缚作用。 现在想来，那些拥挤在城门下的尸体朝向并非饿死之前所致，而是每天日落之后，他们都会醒来，一边忍受着饥饿，一边凭借本能挣扎着想要逃离留风城，然而却困在此处，再无逃离可能，然后在天亮之前饿死，周而复始，轮回不止。 就像曾经被他们如同牛羊一般宰杀的投奔者，无法逃出生天，这留风城终究也成了他们这些作恶者的噩梦。兔良无法想象，那些历经艰难险阻穿越北洲乱地的逃生者抱着怎样的期望带领家人进入了留风城，一切确实如同说书先生所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留风城抛弃的尸骨在城外围绕数里不绝，这些白骨自成阵法，困住了一城亡魂。 说书人关于留风城的讲述就这样告一段落，素斋阁中的众人却未尽兴，他们还好奇那个突然出现在留风城上的粉色衣袍女子，还好奇留风城后续会有怎样的发展…… 说书人却整理了一下衣袖，这才慢悠悠的开口。“接下来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倾世舞女……” 饭馆中一片哗然，觉得这说书先生不按常理出牌，众人分明好奇染的故事，他却来了一个舞女的故事。虽然诧异，但说书人显然不在意众人的态度，已经开始讲述了起来。 “约七十余年前，传说北洲有一女子可凭一舞倾倒众生，她只穿白衣，被人称之为素衣仙子，此仙子非彼仙子，此女乃凡人，并非修道之人。然而她一舞如仙，翩然如飞，不似凡人，可谓风华绝代，天下无双，因此得来了这个称号。为了见她一舞，无数王侯将相纷沓而至，一掷千金，而见过其舞的人无不如痴如醉，数日迷醉无法自拔，无数人想求取她为妻，甚至有人以国许之，却都未能如愿。素衣仙子宣称，不求荣华，只求一白首之人，若得此人，此生再不会在他人面前起舞，得知这个消息，众人既期待又庆幸，期待自己会是那个白首之人，又庆幸至今还未出现这样一个人……” 兔良听得津津有味，虽然这个故事和桃染没什么关联，也依旧引人入胜，或者说，这个说书先生确实有几分本事，短短片刻，就重新抓住了众人的心神。 说书人继续讲述着关于舞女的故事，故事之中，舞女的舞技越发高超，甚至自创飞雪舞，竟然在炎热夏季，引来漫漫飞雪，或者舞一场百蝶舞，引无数彩蝶翩跹而至，又或者凛冬一舞，惹来百花竞相开放，她的故事，可谓传奇至极。 期间，也引发了诸多战事，有强行想纳她入宫之人均被其他爱慕者讨伐，而舞女也在众多纷乱势力之中取得了微妙的平衡，似乎大家已经默认，舞女此生不会出嫁，只会在那玉花台上起舞，世人为她如痴如醉，而她却不动凡心。 “然而这样的平衡终于在某一日被打破了，某日，众人如常而至，想要观舞女一舞，然而舞女却许久未曾出现，等了一日，焦躁难耐之际，舞女出现了，她仍旧站在玉花台上，然而这一次，她却褪去了一身白衣，换上了一身红妆，盈盈行离别之礼，告知众人，她寻得了白首之人，即将出嫁，此生再不会为他人起舞……” 说书人的声音停顿，众人的呼吸也跟着一滞，秉着呼吸等待后续。然而说书人却接着说道。“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关于舞女的结局有很多，有人说她得偿所愿，嫁给了心仪之人，有人说她被强行掳走，不知所踪，也有人说众多豪杰不甘舞女离去，杀了舞女。” 素斋阁中一片唏嘘，显然对于这个结局并不满意，正要起哄之际，说书先生却平静的接道。“虽然关于舞女的结局有无数传闻，但是关于那男子的身份却是无比确定，那男子名为……步月钧……” 寂静…… 片刻之后一片轰然，步月钧！如果说北洲或许有人不知道，但是这跃君城里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步月钧，曾为九溯结义兄弟，虽然九溯为王，步月钧为臣，但是九溯却给了步月钧一座城池，一座拥有无数附属城池的主城，这个主城仅次于王城北洲城，名为悦君城，当然，如今已经更名为跃君城。 只是不知为何，传闻他最后背叛了九溯，并且参与了王城之战，直接导致了北洲国的覆灭。北洲王城还未被攻破，他刚刚改了名字的跃君城倒是先一步被敌人攻破，步月钧也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素斋阁中，议论声不断，大家都在讨论着说书先生刚刚故事中的人物，早已忘记之前被说书先生忽略的染。 一顿午饭的时间，众人悠闲的吃了一个时辰，期间也听了两个故事，可谓悠然自得。说书先生今天的故事已经讲完，啪！的一声醒木作为结束，众人才有一种恍然感。 说书人已经离开了书案，兔良和灼华这边也吃的差不多了。兔良望着说书人离开的背影，总感觉刚刚那个舞女的故事并不简单，故事中的舞女聪慧机警，虽然身份低微，却在众多强大势力之间游刃有余，找到平衡点。这样的一个奇女子所看重的白首之人会是一个叛徒？还是一个身败名裂的叛徒？ 兔良相信，舞女没有死，如果故事中的白首之人真的是步月钧，即使不说北洲当时的势力，单凭悦君城也是让人忌惮的。所以舞女最后去哪了呢？难道死在了悦君城城破之时？ 灼华拍了拍兔良的脑袋。“可吃饱了？” 兔良摸了摸自己鼓鼓的小肚子，认真点头。“吃撑了。” 灼华哈哈一笑，就要捧起兔良离开，却见兔良蹦跶回那盘瓜子旁，站定，也不说话，就盯着瓜子盘看。 灼华“……” 灼华叫来店小二，问瓜子可否带走，店中可有售卖？ 店小二有些懵，虽然说素斋阁的瓜子味道也不错，但是不包饭菜却要包走瓜子的还是第一次。“客官，这瓜子已经算在其中，自然可以带走，不过店中瓜子并不售卖，只来听书的客官每桌有一盘。” 得到答案之后，灼华就让小二包好了瓜子，这才一把捞起兔子，施施然的下了楼，离开素斋阁之前，兔良看到一楼的角落里，刚刚的那个说书人正坐在一个桌子旁喝茶，察觉兔良的目光，说书人兴味一笑。 兔良赶紧转回小脑袋，觉得这个说书人不是寻常之人。 吃过午饭，两人又在城中转了起来，希望能发现点其他线索。而灼华也开始怀疑自己刚刚中了什么邪，帮兔良把瓜子带了出来，导致现在自己的肩膀上哗哗的掉着瓜子壳，耳朵边也是咔咔咔咔…… 兔良嗑瓜子动作极快，咔咔咔咔无间断的磕着，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里，灼华只感觉头昏脑胀，脑海中只剩下咔咔咔咔的声音。 等兔良终于将瓜子嗑完，灼华松了一口气。“嗑完了？” 兔良摇摇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灼华正要安慰以后还可以去素斋阁，就见兔良摊开胖爪子，上面静静的躺着三颗瓜子，同时兔良低落的声音响起。“就剩三颗了，给冷卿带回去。” 看着那三粒兔良从牙缝里省下来的瓜子，灼华默默不语。 第44章 荷塘 兔良认真的将三粒瓜子装进小包裹里, 这才安心的拍了拍包裹，重新系好。两人在城中又转了片刻，最后找了家客栈决定停留一晚。 灼华与兔良的感觉相同，都觉得那个说书先生不简单，想要第二日再去听一次书。 然而第二天, 两人到素斋阁时，却得知说书人已经出门游历搜集故事去了, 没个十天半月是不会回来的。素斋阁其他得到消息的食客也有几分失望, 不过似乎都习以为常, 转而兴致勃勃的讨论，这一次说书人游历，会带回怎样的故事。 兔良和灼华就没那个闲情逸致了, 两人也没吃饭, 离开了素斋阁, 准备立刻动身前往北洲城。离开之前，特意询问了说书人的去向, 奈何说书人向来行踪不定，无人给出准确信息。 刚刚踏出跃君城的城门，就见有人在告示处张贴悬赏, 灼华看了一眼之后若有所思, 看不懂的兔良一脸认真的摸着小下巴。 前往北洲城的路上, 两人讨论了一下, 最终觉得, 那个说书人如果是刻意避开, 他们二人即使昨天就去寻找也会无功而返，只是这个看起来极为普通，却又似乎十分神秘的说书人终究在两人的心中画上了一笔。 北洲城距离跃君城算不上遥远，一天一夜足够赶路，不过鉴于如今的北洲夜晚太过危险，两人在天色暗下来之后，就不准备继续赶路，选择了一处小河塘旁边落脚。 灼华着手布置阵法之际，兔良正站在一处荷塘边凸起的石头上，极力伸爪子去够荷叶，打算给自己来个荷叶床，奈何腿短手短，只能堪堪碰到荷叶，兔良不甘心的又向前探了探小身子，于是灼华就听到扑通一声。 灼华扭头看来，只见荷塘边缘荡开一个大大的半圆，然后一个小脑袋从里面冒了出来，湿答答的一团与平日里的憨态可掬相差甚远，小兔子似乎觉得既然已经落水了，索性围着荷叶转了一圈，然后用爪子将荷叶割了下来，这才两爪举着荷叶，爬上了河岸。 小兔子站在青草与岩石构成的河岸上，迅速甩了甩河水，一时间河水四溅，湿答答的兔良也瞬间变成了小刺猬，小兔子见状也不着急，就一屁股坐在刚刚采摘回来的荷叶上开始舔毛。 灼华无奈轻笑，继续手上的动作。 夜晚，重新干燥顺便给自己洗了个澡的兔良恢复了人形，心满意足的躺在了荷叶上，掏出棉帕，枕着小包裹，鼓着包子脸准备睡觉。 灼华盘膝而坐，看着旁边荷叶上的一团，莫名想起了昨天素斋阁的一道菜：荷叶糯米糍，白白嫩嫩，香松软糯…… 兔良似察觉到灼华的目光，兔良睁开眼睛。“又想偷吃我的床？” 灼华“……” 此处离逆水尚有一段距离，听不到湍急的水流声，灼华却莫名想起了逆水，于是转移话题。“逆水河一到夜晚，水流就更为汹涌，相对于白天似乎更为暴躁，也不知是何原因。” 兔良捂着嘴打了个小哈欠，听此不在意的回答。“大概它失眠了。” 灼华“……” 许久之后，灼华。“不止是夜晚，似乎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况越发严重了，逆水河周围人烟已经后退出很远，逆水河却依旧在泛滥，吞噬周围土地，我记得上一次下山的时候，逆水还没这般动荡。” 兔良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嗯嗯！失眠时间越长，脾气见长。” 灼华“……” 话题就此打住，显然，并不是谁都能像冷卿一样，即使兔良有着独特的将话题聊死的天赋也不在意。至少灼华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话题。 夜晚，无数行尸爬出，邪魅横行，四野一片让人心慌的嘶吼。兔良和灼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并没在意，结果不久，兔良就被一阵慷锵有力的脚步声吵醒，那脚步声出现的突然，且距离不远，似乎有一大批人正在赶路，伴随着脚步声，还有铁甲摩擦的声音，兔良一瞬间坐了起来，周围有军队？ 灼华也谨慎的站了起来，那声音还在接近，一声声如同催命鼓点，敲在心头。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不妙。 灼华顺手捞起兔良，迅速沉入旁边的荷塘，收敛了自己和兔良的气息，躲在茂盛的荷花丛中，静静注视着河岸。灼华的动作极为巧妙，荷塘只荡起了细细的波纹，并且很快消散。 片刻之后，夜雾之中人影渐渐清晰，一排排整齐的方队出现在视野之中，真的是一支军队，只是，却不是活人的军队，这是一支亡灵军队，有千人的样子，他们似乎训练极为有素，除了脚步声，没有发出一点其他声音。 队列中每个人均脸色青白，一双眼睛黑洞洞的几乎看不到眼白，极为恐怖。他们谨慎的望着四周，所过之处，无论生灵还是死灵尽数退散，而逃的慢的，就会被这支亡灵军队极速绞杀。 最为醒目的，是队伍的中央抬着一口棺材，纵使夜色沉沉，也依稀能看到那棺材上雕刻的龙纹，这是帝王才能雕刻的文案！所以棺材里躺的，至少是北洲众多势力中的一个王者。 除此之外，队伍的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马车被遮挡的密密实实，根本无法看清里面是什么。 队伍迅速而过，动作虽然极快却不显慌乱，显然他们在逃离什么。在经过荷塘之际，走在最前面，似乎是领头的那人猛地顿住了脚步，就在灼华之前布下的阵法周围转了转，黑洞洞的眼睛望向荷塘之中。 兔良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纹丝不动。甚至悄悄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不盯着岸上的情况看。 片刻，那人未能发觉兔良和灼华的存在，领着军队迅速向着远方而去。 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让兔良终于稍稍松了口气，亡灵军队已经看不见了，兔良爬上面前的一处荷叶，拧着自己衣袍上的水。正要开口说话，灼华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兔良立刻伏倒在荷叶上，后发觉一身白的自己在绿色的荷叶上太过显眼，又悄悄挪到了一朵半开的荷花之中，揪着荷花花瓣挡着自己。 夜色朦胧，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一点声音。片刻之后，又一队人马疾驶而过，似乎正在追赶前方的队伍。因为这一队更为匆忙，丝毫未察觉荷塘异样，直接飞驰而过。 兔良藏在花瓣之中，支着小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不久之后，两支军队离开的方向突然传来厮杀声，显然两方相遇了！ “呆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灼华说完，身影已经轻飘飘的脱离了荷塘，身上衣袍都不见半分湿润。 兔良根本来不及阻止，只好停留在荷花中等候，虽然心中焦急，但通过这几天对灼华的了解，灼华不会做没有把握之事，加上两方交手之际情况混乱，灼华被发现的可能性并不大，这样安慰自己，兔良才稍稍放心。 回过神，发现自己再一次湿答答了。兔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玉白色衣袍，又环顾了一下因为亡灵军队走过而空无一只活物的四周。索性脱掉衣袍，拧干上面的水分，将衣袍搭在荷花顶端，自己则光溜溜的一团躲在荷花花瓣中。 悠悠晚风吹过，玉白衣袍随风轻轻晃荡，花瓣之间露出一个小脑袋，时不时望向灼华离开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杀伐声渐渐弱了下去，似乎战斗已经结束了。兔良看了看自己的衣袍，夏季的衣袍样式简单，材料轻薄，已经被风吹的差不多了，兔良穿好衣袍，又等了片刻，终于听到了动静，正要开心呼喊，却感觉不对劲，这脚步声踉踉跄跄，显然受伤极重。 兔良谨慎的没有出声，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声音的来处。 一个人影歪歪斜斜的跑了过来，兔良记得这张脸，就是那个领头的人，之前还盯着荷塘看了许久，差点发现自己和灼华的踪迹，一时间更不敢动了。 那人铠甲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身上伤口也多不胜数，他怀里抱着什么东西，时而望向身后，似乎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他径直的向着荷塘而来！ 第21节 兔良吓了一跳，紧张的攥紧荷花瓣，那人却没有躲进荷塘，确实，他满身鲜血，加上诸多伤口，即使躲进荷塘也会被发现，所以他只是将怀中之物奋力抛出，扔入荷塘之中，然后迅速毁灭自己在荷塘周围留下的痕迹，而荷塘中的波纹也渐渐平息了下去，他这才向着远处而去，那人离开不久，追兵就循着痕迹找了过来，因为血迹没有靠近荷塘，追兵也没有丝毫怀疑，追着血迹离开了。 兔良整只兔都不好了，因为她看的分明，那人扔入荷塘的是一只人类的断手！而自己白天的时候还在荷塘里洗了个澡，还喝了几口水，当时还感叹这荷塘的水别有一番味道，喝完之后都觉得神清气爽。 兔良“……” 又等了片刻，灼华终于回来了，神色多了几分疑惑，轻轻略过荷塘，就将兔良带上了河岸，没有在隐藏身形，显然危机已经解除。 兔良跳下灼华的手掌，迅速蹦跶到荷塘边缘，低头认真的盯着荷塘看，荷塘的水看起来十分清澈，当然，其底部还是沉积着淤泥，否则也不会有荷花生长其上，借着朦胧月色，依稀可以将荷塘中的情景看的清晰。 都说水至清则无鱼，这荷塘虽然底部沉积淤泥，但除此之外清澈见底，所以鲜少能见到游鱼的踪迹，此前兔良一直觉得是荷塘鱼少，此时，兔良才意识到，不是鱼少，而是这荷塘根本就没有鱼！一条鱼，一只虾都没有！ 第45章 发现 荷塘的水质没有问题, 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喝过了，兔良下意识的吐了吐小舌头。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荷塘的水味道确实不错，是难得的水质上佳之所，而且喝过之后确实有奇特的让人耳目一新, 五感通透的作用。 所以那抛入荷塘的断手并非单纯残肢，它的上面应该附着着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 否则那个领头之人也不会如此耗神, 将断手藏入荷塘之中, 现在想来他们匆匆抬着棺椁而过，早已预料会有追兵，所以经过这荷塘之际, 那个领头的人才会稍稍驻足, 观察荷塘的情况以备突发情况, 而非察觉了兔良和灼华的踪迹。 灼华正思考着自己刚刚看到的场景，眼睛余光中就看到刚刚还乖乖蹲在荷塘边摸下巴的小人突然后退出去一段距离, 然后极速前冲，向着荷塘而去。 灼华吓了一跳，但兔良速度实在太快, 灼华来不及阻止, 小团子就已经一跃, 扑通一下跳进了荷塘里。灼华后知后觉, 兔良应该是有什么发现, 想了想也跟着跳入荷塘里。 借着月色, 两人可以清晰的看透清澈的荷塘，荷塘底部除了荷叶投下的阴影，只有淤泥，四处张望，不见一条水生动物。灼华也意识到，这荷塘的不对劲。 兔良在心中回忆了一下那人将断手抛入荷塘的角度和距离，计算之后，向着那个位置游去，看到灼华跟在身后也没有阻止，而是蹬着小短腿先一步向荷塘底部而去。 游到荷塘之底，兔良轻轻吐出一个小泡泡，低头检查河底的淤泥，河底的淤泥沉积有些年头了，深的地方估计要近十米，浅的地方也有数米深，那亡灵军经过的年岁不确定，兔良也无法判断出准确时间，不知道断手究竟沉了多深。 兔良尝试着轻轻落下，结果淤泥瞬间被踩塌，毫无支撑力和浮力，兔良立刻没了半个小身子，好在她重量极轻，没有继续下沉。 灼华看着仿佛扎根在淤泥中的小团子，默默的伸出手，不待他施力，小团子已经自发的抱住了他的手指，将自己拔了出来。 兔良的玉白衣袍于是再次湿答答，而且还沾上了淤泥。兔良鼓了鼓脸，又吐出一个小泡泡。伸手戳了戳灼华的手掌心，然后指了指下方的淤泥，小胖手划出了一个圆形的范围。 灼华立刻明白，兔良怀疑淤泥下有东西，漂浮在荷塘底部，灼华分化出桃树枝，向着淤泥下方延伸，并且细细寻找。 兔良一眨不眨的看着灼华动作，片刻之后，灼华的动作猛然一颤，眼瞳骤然一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兔良心中奇怪，妖灵虽然在化成人形之后，思维方式也更接近人类，但是对于人类的尸体，到底是不会像人类本身那样感同身受，一只断手而已，灼华绝不会如此失态。 灼华的动作顿了顿，低头看了兔良一眼，兔良不明所以。就见灼华猛然一拉桃花树枝，然后在她还没看清拽出来何物的时候，迅速一甩衣袖，将她笼罩在了衣袖之中。 兔良吓得吐出两个小泡泡，就感觉灼华以极快的速度冲出了荷塘，紧接着，至上威压铺天而来，兔良瞬间僵住，根本无法在水下保持良好的呼吸节奏，一连串的气泡吐出，在她呛水之前，灼华带着她冲出了水面。 离开水的霎那，那突然而至的威压也突然消失，灼华带着兔良轻轻落回岸边，兔良很快回过神来，撩开灼华的衣袖，从里面钻了出来，站在灼华手心上，和灼华一起呆呆的望着灼华另一只手上刚刚从淤泥中捞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只过份巨大的爪子，暗青颜色的鳞片泛着古老的光泽，加上锋芒锐利的五爪，即使没有威压散发，也充满了威慑力。 “龙爪！”灼华和兔良同时惊愕出声，接着又不约而同的沉默。这世上真的有龙，这点在他们知道逆鳞存在的时候就已经确定，然而现在突然从一处看起来极为平凡的荷塘里挖出了真龙的爪子，冲击力还是十分巨大。 兔良不由得问道。“你跟过去之后，看到了什么？” 灼华神色复杂的望着龙爪，略略整理了自己动荡的心情才答道。“后方追击的军队因为没携带重物很快追上了前面的军队，两方厮杀之际我赶了过去，躲在密集枝叶上也没有被亡灵察觉，追击的军队人数上占了优势，自然慢慢取得了胜势，打斗之中，那个棺椁翻了，里面的尸体也露了出来，两方想抢夺那具男尸，争夺中有人斩断了尸体的右手，眼见要覆灭，马车中突然窜出一个人影，身穿桃粉色衣袍，手持战戟，瞬间杀倒一片，抬棺一方得到喘息机会，迅速逃离，一人背尸，一人带着断手，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逃走了。” “桃粉色衣袍的女子似乎也受伤极重，并未支撑太久就倒地，被其他人同伴拼死带走，人员分散，向各个方向继续追击，我跟了那个女子一段时间，但是身影很快淡化了，不知所踪，所以就返回了荷塘。” 兔良若有所思。“那桃粉色衣袍的女子是桃染？”也只有这样，才会让灼华放弃去追踪众人争夺的男尸，反而追踪女子。 灼华点头。“是她，当年我在突破期，未能跟随染一同前往战场，结果前去众多妖灵均被打回原形，震碎妖丹，而染也不知所踪，没想到，今日竟然因为亡灵军的执念再次见到了染的幻影。” 生灵，尤其是人类死亡之时，如果抱有极强的执念，魂魄就无法入轮回，除非得偿所愿，否则将会永远重复死前场景，或者困在死亡地附近。 当然，产生亡灵的情况极为复杂，产生的鬼魂也不尽相同，有的能保存理智和记忆，却没有强大的攻击力。有的执念太过形成凶灵，不记得生前之事，只因执念而行动。 这一整支亡灵军队都化成了凶灵，这种自然形成的亡灵军十分罕见，虽然没有记忆和理智，却依旧遵守军人本能，也被称之为阴兵。近千人的亡灵军队，很难想象他们死前是接受了怎样的授命，又为什么拥有如此之高的执念。 哪怕死亡也记着没有完成的任务，然后困在了这片地域，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死前的场景。之前所见的场景，除了那支运送棺椁和马车的亡灵军，其他均是幻影，是亡灵以为其存在而出现的幻影。 灼华心中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之前的幻象之中，桃染并没有死亡，只是不知被带去了哪里，也不知最终有没有逃过追杀。 见灼华的神色，兔良对桃染又多了几分好奇，妖灵本性放荡不羁，不喜拘束，像这种主动追随一人的情况更是十分罕见，这桃染的个人魅力竟然如此之强吗？“桃染的本体是什么？” 灼华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桃染并非桃妖，而且离开桃染村之际刚刚成仙，按理来讲，世间鲜少有能与她匹敌之人，我一直觉得当年的事情不简单，却一直没有找到这方面的线索。” 灼华说完自己的猜测之后，兔良也说明了断手被抛入荷塘的经过。被抛入的是人类的断手，挖出来的却是青龙的爪子！ 难怪荷塘中没有一个活物，有如此至强之物存在，小鱼小虾自然避之不及。 灼华回忆了一下说道。“那棺椁的雕纹和级别均是帝王所属，棺中之人应该就是北洲之主九溯，九溯竟然先桃染一步死亡了？而且如今看来，关于九溯是真龙的传说是真的……” 兔良也认同了灼华的猜测，那棺中之人应该就是九溯，不过是什么人带走了九溯和桃染，又是什么人追杀而至？当年王城之战，究竟发生了什么？传闻佛杀了神，不久北洲城破，北洲乱世之始，自此动乱百年，直至今日。 兔良和灼华的心情因为意外发现的龙爪而变得沉重，灼华将龙爪交给了兔良，因为是兔良发觉了荷塘中的异样，之后，两人又在荷塘转了转，发现之前那个领军人停驻荷塘并且徘徊的地方竟然有阵法痕迹，想来就是他布置下的。 这阵法布阵手段极为高明，兔良和灼华最初都没有发现。兔良不由得深思，这人在布阵方面绝对是个天才，而且这阵法的布置手法，莫名的有点眼熟，兔良揪着头发思索许久，都没想起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布阵手法。 瞪着面前如同小山一样的龙爪，兔良突然想起自己喝的荷塘的水，也就是自己喝了龙的洗手水？ 兔良“……” 兔良没有推辞的将龙爪收入小包裹中，这就是她继续寻找逆鳞的线索。有了这个，就算最终无功而返，至少还能给冷卿再次拖延一些时间，让自己能够入世去寻找茉莉花妖。 重新铺好荷叶床，枕着小包裹，兔良鼓着包子脸躺好，一副标准姿势准备睡觉，不久之后，盖着小棉帕的荷叶上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因为发现龙爪而辗转难眠的灼华默默心塞，这小兔子究竟是心态好还是心太大？这样都能睡着，而且她枕着的小包裹里还有神兽的爪子！ 如果兔良知道灼华在想什么，大概会淡定回一句。神兽怎么了？我的窝边磨牙草还是仙草呢。 第二天起床，兔良呆呆的躺在被啃了好几圈，最后只剩下一点点的荷叶床上，看着上面自己的牙印，在灼华看过来之前，咔咔咔将剩下不多的荷叶也啃干净了。 毁尸灭迹完成，一本正经的开口。“走吧，今天就能到北洲城了！” 第46章 荷叶帽 灼华假装自己没注意到不翼而飞的荷叶, 也不点破兔良脸庞沾的绿色细小碎屑，又随手摘了一片荷叶，这才捞起兔良向着北洲城而去。 夏月十分，沿途荒草蔓蔓，长势十分茂盛, 兔良看的直流口水，不过在清风拂过大地, 露出青草下的场景时, 兔良瞬间老老实实, 目不斜视。 因为那茂盛的青草之下，尸横遍野，白骨森森, 都在诉说着这片伤痕累累的大地, 曾经有过怎样撕心裂肺的悲鸣, 然而却无人倾听，大地只能覆盖上蔓蔓青草, 当作一席草帘，将尸骸收敛掩埋。 荒野之上，青草随风压弯腰肢, 零星高大松树苍劲如墨, 巍然不动, 点缀大陆。大地似乎变得很宽很宽, 在这样辽阔的地势上, 天空都变得遥远, 触不可及的碧落如净透翡翠，好像冷卿那双墨翠眼瞳，只是少了几分深沉和暗色，四野除了轻轻的风声，听不见其他，生机勃勃却也寂寥荒芜。 这一路走来，更触目惊心的画面也见过了，困死无数人的留风城，夜晚一只只爬起的行尸鬼魅，因执念而不愿入轮回的阴兵，更不用提随处可见的尸骸…… 然而在这一刻，兔良莫名多了几分奇妙之感，也许是今天格外湛蓝的天空让她有种冷卿在看着她的错觉，这错觉抹去了她下山之后的所有恐慌。没有了恐慌，再用双眼去看这大陆，才注意到，经过百年战乱，所谓的北洲乱世真实的样子。 这寂静的大地之上，仔细倾听，似乎还能听到曾经无数场生死杀伐，似乎能听到沙场马蹄声伴随着胸膛中吼出来的呐喊。 一片绿色的山野也仿佛慢慢染成了暗红色，一条条鲜血汇聚而成的细流静静淌过，慢慢干涸。 似乎有人因为马革裹尸无憾而终，也有人睁着双眼望着家乡的方向，心有眷恋，不放心的睁着双眼而亡。 在这一刻，兔良似乎开窍一般，明白了什么是人间疾苦，什么是天下苍生。 兔良顶着荷叶坐在灼华的脑袋上许久未动，灼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没有说话，就缓慢平稳的行走在这片平坦山野之间。 心中诧异，小兔子竟然在这种情景下顿悟了？他一直以为兔良纵使聪慧，眼界却终究受限，只会关注自身周围的一切，却没料到，兔良竟然有一双慧眼，不止能看到自己，也能看到他人，亦能看到北洲乱世，甚至能看到天下。 再回过神来，兔良那双火红眼瞳中似乎多了几分暗沉，仿佛能看到更远的地方，兔良轻轻吐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五感更为通透，而突破也只差临门一脚，若非现在时机不对，兔良完全可以停下来修炼，突破幼生期。 灼华说了句恭喜，兔良低头看着自己爪子下的脑袋，伸爪子拍了拍灼华的头。“好好修炼，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 灼华“……”再次莫名体会到了被老母亲拍头的感觉。 兔良刚刚顿悟，心境获得的提升远远高于修为的提升，也就是说，日后只要她修为到了，不会出现卡在瓶颈期无法晋升的情况，渡劫的时候也不会有心魔侵扰，直到修为与心境持平。 兔良此时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正是兴奋的时候，索性直接从灼华的脑袋上跳了下去，自己奔跑在山野之上，太阳已经升到中央，夏日高温蒸腾着大地，兔良顶着荷叶游逛在青草漫漫之间，有时候跑得快了，还会回头催促灼华。 灼华无奈一笑，脚下施力，跃然而起，踩着青草叶跳跃在山野之间，兔良见状反而更开心，放开手脚，向着北洲城奔去，白白的一小团快的几乎捕捉不到，丝毫未落在灼华的后面。 临近北洲城，两人才慢了下来，兔良也乖乖的跟在灼华的脚边，却没有跳到灼华的肩膀上。 于是下午十分，繁华的的北洲城城门处，来来往往的过客就看到一桃粉色衣袍的男子缓步而来，悠闲如散步自家后花园，而他的脚边，则亦步亦趋的跟着一片荷叶？ 男子在城门告示处停下了脚步，那荷叶也停了下来，然后扬了起来，众人这才看清，原来不是荷叶移动，而是顶着荷叶的兔子在移动。 众人纷纷将目光移了过来，显然这样的一对组合十分显眼。 兔良乖乖的坐在灼华的脚边，宽大的荷叶将毒辣的太阳完全遮挡，地面上只留下一片阴影，兔良小心的左右看了看，荷叶也随着她晃动的小脑袋而晃动，看起来极为憨态可掬，看得周围人一片笑声。 兔良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晃个脑袋，周围人的反应就这么大，歪着小脑袋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议论声纷纷入耳。 “那只小白兔好可爱啊！” “不知道那人卖不卖？好想抱回家。” “它的耳朵是垂下来的？是不是被荷叶压的？” “坐在那里感觉好乖啊！” “它的脸上还沾着青草碎屑，看起来好呆，一定是吃完之后没有擦脸。” “……” 兔良！！！下意识的伸爪子一抹，果然摸下来一片荷叶碎屑。 兔良“……”所以灼华早就发现了？所以自己就顶着偷吃后的碎屑顿悟了？还开心的一路奔跑了过来？ 不管兔良此时心中如何山崩地裂，小爪子还是遵从爱干净的本能开始洗脸，于是周围又是一片惊叹之声。兔良无奈，没见过兔子洗脸吗？还是自己的身上还沾着什么碎屑？于是兔良开始洗澡。 灼华“……”早知道就直接告诉兔良好了，没想到小兔子这么注重外表，难怪这么白，平时这么爱干净的啊！ 灼华其实感觉挺新奇的，曾经他为了寻找桃染的踪迹，也自己入过世，但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众人的焦点，如今带着兔良，除了最初众人看向他的惊艳，目光很快就转移到了兔良的身上，灼华勾了勾唇角，这种感觉还不错。 蹲下身子，在兔良面前摊开手掌。 兔良还在舔毛，看着面前的手掌，没有如往常那般跳上去，而是轻轻的哼唧一声，扭过小身子，留给灼华一片荷叶。 在周围一片哄笑声中，灼华也不生气，两手捧起爱面子的小兔子，随手揭下一张告示。周围瞬间哑然无声，片刻之后议论纷纷。 “唉！又是一个不要命的！” “这人长得这么好看，可惜了！” “小兔子也会被他带着去吗？我能不能去把小兔子买回来！舍不得啊！” “你们说刚刚那人是人还是妖？” “管他是人还是妖？反正明天就走，而且这么多年了，就没见有人回来过。” 第22节 此时的灼华已经慢慢走远，只有听力极佳的兔良疑惑的转回小脑袋，望着议论纷纷的众人，那些人的议论给了兔良很多信息，例如他们不排斥妖的身份，例如灼华揭了一张难度极高的告示。 兔良没来得及继续疑惑，因为真的陆续有几个人追了上来向灼华买兔子，而且价格还不低。 兔良“……”这是要买她回去炖汤吗？ 灼华“……”这要是卖了，那个冷卿会不会把自己劈了当柴烧？ 两只连连摇头，坚决的拒绝了买兔子的人，买兔子的人只能不甘心的望着灼华怀里顶着荷叶的兔良，在兔良一脸冷漠的小表情中丧气离开。 兔良摸了摸小下巴，突然想起冷卿曾经说过人类很喜欢吃兔子的话，现在看来，冷卿不愧是仙草，知道的真多。 灼华也加快了脚步，摆脱了后续其他想买兔子的人，带着兔良走进北洲城，身影很快淹没在繁华街道之间。彻底摆脱之前在城门遇到的人，灼华和兔良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将手中已经卷好的告示递给兔良，兔良也没打开，毕竟打开也看不明白，就乖乖的抱着一卷告示，小脑袋却控制不住的左看看又看看。 最终，灼华停在了一处十分宏伟的府邸之前，上面挂着城主府的牌匾，府前坐立两座麒麟石像，石像约有五米高，站在其下，十分有压迫感。 守在门前的人拦下灼华，兔良不用提醒，就举着爪将告示奉上，守门的士兵一愣，看了兔良一眼，接过告示之后检查了一遍，领着灼华进了门，一言不发的带着灼华向着主殿而去。 灼华也淡定的没有开口，一路无话，很快到了目的地：城主府的主殿。 北洲城作为如今四大势力之一，其势力不容小觑，此时的主殿中已经坐了不少人。主位坐着一个雍容女子，女子四十余岁，一身红底金纹锦袍，端坐在主位上，她的右手边，坐着一个服饰相似的少女，看起来二八年纪。 以主位为界，左右两列都坐着人，不过可以看得出，右边的应该都是北洲的官员，衣着相对统一。左边只有寥寥数人，且衣服相差极大，甚至可以称之为五花八门。 灼华在引领下带着兔良坐在左侧仅剩的一个空位上，主位上的雍容女子抬了抬手，就有人站了起来主持场面。 “诸位既然揭了告示，想来都明白后果，深入雾沼，寻不到仙草，不可回！” 兔良耳朵微微一动，仙草？！ 第47章 囚龙草 所谓仙草, 就是品质绝佳的灵植，传说在灵力浓郁的上古时期，仙草种类繁多，而天地浓厚灵力底蕴也是孕育出天材地宝的关键，但是随着大陆灵力日渐衰弱, 仙草渐渐绝迹，仙灵大陆上最近的关于仙草的传闻, 就是坠落在仙果岭上的七彩之光, 近四百年过去了, 这个传闻也渐渐被人遗忘。 即使没有听过关于仙草的传闻，兔良也知道仙草没那么容易孕育出来，虽然不确定这仙草与冷卿是否有关, 兔良还是瞬间将戒备心提到最高, 不动声色的继续听着。 “在这里给诸位提个醒, 雾沼属于敛尸人隗家居住地，诸位要面对的不止来自沼泽的威胁, 也包括隗家。为期一个月，明日出发，寻得囚龙草者可提出一个要求, 无论是滔天富贵, 还是权倾朝野, 均可实现。” 右侧之人话音刚落, 左侧一个杏黄色衣裙的少女突然笑意盈盈的开口。“若我想要的是城主之位呢？也会许我？” 大殿之上, 列在右侧的众臣听此纷纷怒目而视, 眼神中还带着几分不屑，正待训斥，坐上的雍容女子却淡淡开口。“若你寻得囚龙草，城主之位也可许你。” 雍容女子脸上没什么表情，说话也几乎没有起伏，让人摸不清她的喜怒，右侧众臣纷纷面露惊愕，却无人敢质疑。 杏黄色衣裙的少女笑弯了眼睛，没有在追问。 直到众人离场，殿中的诡异气氛才稍稍缓和，兔良和灼华也跟着侍者去了偏殿。 侍者离开之后，兔良忙不迭的跳了下去，跑到门边，探着小脑袋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人影之后迅速拥着门将门关好，这才跳到圆桌上坐定，化成了人形状态，一副乖乖准备听故事的姿态。 灼华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兔良面前，兔良低头看了看“巨大”的茶杯，将茶杯挤到一边，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现在不想洗澡。” 正在喝茶的灼华差点被呛住，无奈放下茶盏。“之前离开跃君城的时候就见有人贴告示，召集有能力之人前往雾沼。我曾经也独自入世，而巧合的是，也见过这告示，似乎从王城之战后开始，每一年的这个月，北洲城和跃君城都会贴出九张告示，召集人马前往雾沼，而给出的原因就是寻找仙草，只是似乎从未成功。” “仙草？就是那人说的囚龙草吗？囚龙草是什么草？”兔良自认为对百草还是比较了解的，但是从未听说过什么囚龙草，这名字比长生草还要陌生。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名字的话，纵使不是囚龙之用，也一定与龙有关。”如果之前没有寻得龙爪，灼华也不会揭告示，发现九溯本体为真龙之后，这寻找囚龙草的举动就格外引人注意了。 北洲王城之战已经过去百年之久，北洲城如此执着的寻找囚龙草，原因为何，灼华食指敲着桌面，只能感觉出这个特殊的至今无人完成的任务与九溯和桃染脱不了干系。 兔良摸了摸自己肉肉的小下巴，为了一颗囚龙草，不惜许下整个北洲城，这代价是否太大了？能给出这个许诺，无非三种原因。一是他们确定自己这一行人无法找到囚龙草，二是北洲城对于他们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三是如果没有囚龙草，北洲城早晚要易主。 傍晚十分，侍者连同晚饭送来了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是关于囚龙草的描述，当然，大部分都是猜测，甚至连一个图画都没有，可见别说带回了，甚至都没人见到过所谓的囚龙草。 “囚龙草，高约四到六寸，最高不过膝弯，单叶，青绿，叶片卷曲如龙，生长在水域附近……”灼华念着纸张上的内容，兔良将自己脑海中的青草过了一遍，不意外的并没有找到相对应的植物。 灼华放下那张纸，感觉有些奇怪。“这北洲城给出了囚龙草的外貌描述却没有图画，应该是没有亲眼见过囚龙草，而是听闻他人提起。也许，他们要找的不仅仅是囚龙草……” 兔良点点小脑袋。“如果这所谓的囚龙草真的存在，那这张纸上就隐藏了一部分的信息，例如囚龙草不是生长在水域附近，而是生长在有龙的水域附近，所以即使有人找到了囚龙草，也会死在真龙的利爪之下，这恐怕也是这个任务始终没有人能完成的原因之一。” 纸上的信息远远不够，两人自然打起了夜探城主府的主意，而且，打着这个主意的不止兔良和灼华两个。 阳光隐没，夜色降临，城主府中亮起了一排排的灯笼，将府中照的明亮，巡逻的军队也增加了不少。灼华和兔良贴了隐身符和敛息符，避开巡逻的队伍在府中转了一圈，发现府中设下了很多禁制，一不小心就会触发，而且重要的地方都派人把守，难以进入。 此时的两人正趴在高高的屋脊上，斜下方一处独立的三层楼阁，这楼阁正是城主府的藏书阁，楼阁边角上翘延伸，挂在上面的灯笼此时正在随风摇摆，看起来十分的幽静雅致，周围除了巡逻的军队，门前还伫立着八个士兵，他们站了快一个时辰了仍旧纹丝不动。 兔良和灼华正在思考对策之际，一抹杏黄色突然飘然而落，兔良吓了一跳，心中暗道还好自己出门前化了原形。杏黄色衣袍女子的出现让兔良和灼华都提起了几分警觉，这个女子胆子极大，也是她在白天直面询问，能不能要求换取城主之位。 女子笑意盈盈，身上应该带了什么法器，才能看破隐身状态下的灼华和兔良。女子并不在意灼华眼中的警惕，而是指了指下方的书阁。“做个简单的交易，我引开人，你们去查资料，夜半后我会去寻你，找到的线索共享。” 灼华不动声色的将兔良往自己的怀里拢了拢，他如果没听错，这女子说的是“你们”去查资料，也就是她看破了兔良的身份。 兔良心中也微微惊讶，因为长年与冷卿呆在一起，加上清晨饮用的长生仙草凝聚的灵露，兔良周身没有妖气，只有灵气，除非开了天眼的人，否则很难堪破兔良的身份。 杏黄色衣袍女子接着说道。“你们不会是打算等守门的人换岗吧，一个多时辰了，你们见他们动过吗？而且……”女子话音一顿，带着几分兴味继续说道。“而且，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一个多时辰了，他们都没眨过眼睛。” 兔良和灼华听此猛地望了下去，盯着下方守门的士兵看，看了许久，发现女子说的是真的，那些士兵何止是纹丝不动，而是真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绝对不可能是活人能做到的事！可是观他们的胸膛也有起伏，周身并无死气，这又是怎么回事？ 兔良悄悄戳了戳灼华，灼华回身，看向女子。“门窗设有禁制，我需要一盏茶的时间。” 女子笑嘻嘻的应道。“没问题。”说完，转身跳下了屋脊，身影极为灵活，很快隐没在楼阁阴影之间，不知去了哪里。 灼华和兔良静静等待，片刻之后，下方一片喧哗，并且伴随兵器相撞的声音，声音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就再次安静了下来，灼华和兔良探出头去，就看到下方的书阁防守出现了空荡。 灼华带着兔良迅速跃下，缥缈身影瞬间静落在三楼的窗边，两指并拢，在窗上轻轻滑动，摸索禁制的结构，片刻之后，手中迅速掐起法诀，一个个阵法被打进木窗。 阵法结束，兔良伸出胖爪轻轻一拉，窗子无声而开。两人迅速掠进楼阁，然后轻轻关好窗子。 楼阁中整齐摆放数列书架，上面均是各种线装书籍，还有一些极为古老的龟甲和竹签文，可见这书阁中藏书历史的悠久。 因为只有一盏茶的时间，兔良和灼华分头行动，兔良在晚上出来之前特意学了几个字，例如囚龙草，北洲城，九溯，雾沼之类。 两人迅速扫荡书架上的相关书籍，二楼和一楼也没放过，不过显然书阁中的书籍分布都是有规律的，除了三楼有少量相关书籍之外再无收获。 收集完之后，灼华和兔良再次回到三楼的木窗边，兔良歪着小脑袋将自己贴在木窗上，确定外面没有动静之后，兔良推开木窗，和灼华无声无息的离开了书阁。 离开之前，灼华甚至还重新设了禁制，这禁制当然不可能和之前完全一样，但是也足以混淆视听，能蒙混一段时间。 至于之后被发现也无所谓，一是书阁中没有留下二人丝毫线索，二是明天他们就要出发去雾沼，生死都无法确定，北洲城总不至于追进雾沼之中。 灼华和兔良踩着屋檐，回了偏殿，刚刚推开门进屋，就发现屋内已经坐了一个人，正是那个杏黄色衣袍的女子，她竟然先他们一步回来了。 灼华脚步微微一顿，随后神态自然的走到桌边坐下，桃花眼笑意浅浅，一边倒茶，一边开口。“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女子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笑嘻嘻的开口。“叫我阿黄就行。” “噗！咳咳咳……” 这一次呛到的是兔良，小兔子咳的东倒西歪，显然被这个名字雷的不轻。之前在桃染村生活过一段时间，兔良还记得桃染村就有一只叫阿黄的狗。 这一阵子入世，一路走来，路过一些小村落和城市，兔良还有幸见到了好几只叫阿黄的大狗，也不知是流行的风尚还是什么原因，总之近些年来，北洲大陆似乎黄色的土狗很多，因此阿黄两个字也就逐渐普遍了。 第48章 你不用怕 灼华无奈伸手轻轻拍着兔良的背, 兔良好不容易顺气，抬小爪子一抹嘴巴上的水渍，一副累得不轻的模样，一屁股坐在圆桌上，然后淡定的抱过茶盏, 轻轻抿了一口，一副刚刚什么也没发生的乖巧态。 灼华已经习以为常, 收回手, 眼中依旧是浅浅笑意。“阿黄小姐来的早啊, 正巧书籍还没看，一起看吧。” 阿黄“……”为什么都这么淡定？刚刚咳的东倒西歪的难道不是这只兔子吗？ 阿黄伸出食指，向着兔良所在的位置探去。 虽然知道灼华就在旁边, 这个叫阿黄的女子不可能伤了自己, 兔良还是忍不住向后扬着小身子, 直到小身子都倾斜了，阿黄的手指落在了兔良的脑门上。 兔良呆……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阿黄眼中露出愉悦, 见兔良终于不躲了，伸开手掌，从兔良的脑门开始向后撸, 从头到尾撸了好几遍, 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已经一本正经打开一本书的灼华“……” 舒服的眯起眼睛扬着小脑袋的兔良~~~ 灼华轻咳一声, 拿起两本书, 一本放在阿黄面前, 一本放在兔良面前。“时间紧迫, 我们还是先查阅线索为好。” 兔良低头，一脸认真。 阿黄低头，同样一脸认真，许久指着书页上的第一个字问道。“这个字怎么念？” 灼华“……” 兔良摇摇小脑袋，指着自己书本的第一个字。“这个是什么字？” 阿黄摇摇头。“我不认字。” 兔良一脸与有荣焉。“我也不认字！” 俩文盲顿时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灼华“……”我是做了什么孽？ 最终，从书阁中偷出来的书籍都堆到了灼华的面前，灼华眼中一贯的笑意变成了无奈，看着两只热切的眼神，认命的搜查起线索，涉及之处也会读出来。 兔良和灼华带回来十多本书，待灼华全部看完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了，确实查阅到了许多告示中没有公开的信息。 首先是关于囚龙草方面的线索，果真如同之前猜测的那般，这囚龙草只生长在有龙的水域附近，关于囚龙草的记载也是一个深入沼泽之地的人带出来的，可惜那人只说了特征就一命呜呼，死于沼泽之地的毒瘴。 除此之外，书籍中还记录了这样一个地方，这个地方被生活在沼泽之地的隗家人称之为囚龙池。 传闻囚龙池在沼泽之地的深处，具体位置不定，只常年听闻沼泽深处传来龙啸之声，并且阴云终年不散，经常下雨，极大的湿气甚至将沼泽的毒气都排除在外了。 也有大胆之人前往查探，最终都无功而返，囚龙池也就仅仅是一个传闻。但兔良去意识到，如果真龙真的存在，那极有可能就在这囚龙池中，而北洲城所要找的囚龙草也就生长在囚龙池附近。 除了囚龙池和囚龙草，最大的收获就是关于王城之战的信息，白天里那个坐在主位上的雍容女子名为狄叶木，曾经讨伐北洲城，并且射杀染的人之一，根据书籍记载，请来佛的人也是这个女人，也正是因为畏惧那个传闻中佛的力量，最终这北洲城才落入狄叶木的手中。 更让人惊讶的是，从王城之战至今已逾百年，这北洲城的城主却从未换人，狄叶木虽然有衰老之态，却较寻常人缓慢，也曾有无数人怀疑她是否是人，甚至还惊动了尤家，而结果这个女人确实是凡人，只是自有秘法，才能拥有比寻常人更漫长的生命。 其执政手段简单粗暴，很少采纳忤逆自己之人的意见，基本上能用杀解决的问题就不会采用其他手段，因此城中官员均小心翼翼，不敢违背她的意愿。不过除了手段残暴之外，她判断世事自有一套方法，很少做出错误决断，也正是因为如此，北洲城才能在战乱之后，仍旧屹立在北洲众多势力之巅。 狄叶木本人有很多男侍，其中有一个名为钟留风的，竟然是留风城曾经的设计人，不过钟留风并没有狄叶木那么长的寿命，已经死去多年。可以看得出，钟留风此人阵法造诣极高，更让人诟病的是，这个钟留风曾经也是九溯手下的一员，与步月钧齐名的人。 说起九溯，步月钧，钟留风这三个人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三人从相识相知相交，最后结义拜为兄弟，那是一段那个年代独有的热血故事。 九溯此人拥有率军之能，本身实力也十分强悍，否则不会有统一北洲的趋势。 步月钧则是三人中最不着调的一个，关于他的传闻大多与吃喝玩乐相关，当然，其长相是三人中最风流倜傥的一个，最为著名的传闻就是他凭借外貌让曾经的素衣仙子再不在他人面前起舞，那倾城之舞的舞女也成了他的城中人。 而钟留风此人，精通阵法，善用长刀，性格略显木讷，长刀功法造诣极高，战场之上是一个所向披靡的存在，桃染出现之前，负责为九溯布阵。 第23节 在桃染突然从天而降的那场战役上，九溯重伤昏迷，需要一味生长在雪域的灵药，那个时候的北洲雪域还不是尤家一家独大，势力纷杂。 染率军外出寻药，钟留风镇守北洲城，步月钧守悦君城。然而当染受伤杀回北洲城下时，钟留风却下令不开城门，甚至在城头设立弓箭手。 那天并没有更为具体的记载，只能同文字看出。染仿佛疯了一般想要破城而入，最终腹背受敌。 而步月钧改了跃君城的名字，也率军来袭，混乱的战场更加复杂，染也终于在如此多的势力之下被乱箭穿心，死在北洲城下。 九溯的生死书中只有推测，却无记载，不过想来，既然镇守北洲城的钟留风都叛变了，九溯是不可能活着的。九溯这样一代传奇，最终其情同手足的左膀右臂纷纷叛变，不得不让人唏嘘不已。 尤其后来，北洲城破，钟留风成了狄叶木的入幕之宾，当时这传闻一出，可谓轰动一时，谁也想不到，这看起来最为木讷的一个人，反而是三个人中唯一活下来的那个，而且活的还不错。 这是目前为止，兔良和灼华查阅到的关于王城之战最为详细的信息了，也了解了当时事情的大概走向，桃染算到九溯命中有劫，离开桃染村到了战场，九溯却已经重伤，不得不去雪域寻找灵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庞老爷见到了桃染，并且获得了龙鳞碎片。 桃染一路杀回北洲城，钟留风却已经生了反心，不开城门。而比邻的悦君城也同样反了，率军来袭。最终齐聚北洲王城之下，这也就是后来有名的北洲王城之战，也是北洲真正的乱世之始。 读完这本书，灼华捧着书沉默了许久，兔良也没有开口说话，最后挪到灼华身边，脚下施力，轻盈跳到灼华的脑袋上，伸爪子轻拍灼华的脑袋，一副安抚姿态。 灼华顿时哭笑不得，将兔良捧了下来，示意自己没事，继续翻阅书籍。 除了这些信息之外，还有一部分关于雾沼的记载，包括其中的危险和地势分布，另外还有极少部分关于隗家的记载。隗家这一支在北洲大陆是最为古老的一支，他们深居北洲沼泽之地，因此哪怕是北洲乱世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隗家很少入世，关于他们的记载，少之又少。 将一摞书看完，也没有找到北洲城如此迫切寻找囚龙草的原因，想来是极为机密之事，并未记载在书籍之中，这北洲城怕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原因。 阿黄听完之后，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传闻九溯是真龙，也许九溯没有死，狄叶木怕了，所以想要囚龙草。” 兔良点点小脑袋，这是目前最合理最简单的解释。不过想到自己小包裹里的龙爪，兔良也不敢确定九溯的生死。但可以肯定的是，当年的那场王城之战绝对没有记载中的那么简单。 不要说那个被请来的佛，就是后来在荷塘里看到的那支亡灵军，足以说明当时的桃染并没有真的死在北洲城下，虽然情况不妙，却还存有一线生机。 而追杀的那支军队很可能来自狄叶木，没有获得九溯和桃染的尸体心中难安，这才寻找囚龙草。 “不管怎么说，这雾沼我是去定了，若是找到了囚龙草，还能混个城主当当。”阿黄一脸斗志昂扬，起身准备回房睡觉，只待明天出发。 走到门边，突然似想起了什么，转过身笑意盈盈的开口。“看在你们两个也辛苦了大半夜的份上，我再告诉你们一个发现。” 兔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然而不等她揪着耳朵堵住声音，阿黄的声音已经响起。 “白天大殿里，除了我们这几个外来者，你们有没有发现，其他人都没有眨过眼睛。”阿黄说完，潇洒转身离去。 兔良却莫名的有些冷，想明白阿黄的意思之后，瞬间炸成一团球，抱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压压惊，然后迈着僵硬的小步子蹦到了床铺上，一本正经的伸爪拍了拍枕头。“这北洲城实在诡异，我就睡在你的枕头旁边，你不用怕，放心睡吧。” 看着炸成一颗球的兔良，灼华轻笑一声，点点头。“好。” 第49章 再遇阴煞 第二天清晨, 盘膝坐在床上修炼的灼华睁开眼睛，低头恰好看到昨天因为害怕一直惊醒的兔良，不过此时的小兔子整个上半身都扎进了枕头下面，只露出圆滚滚的小屁股和毛茸茸的尾巴。枕头随着兔良的呼吸规律的一起一伏，显然兔良睡得正香。 看了看时间, 已经不早了，灼华抱起兔良推开门, 恰好与前来寻人的侍者碰了个面。早饭时候, 狄叶木并没有出现, 不过送别之际，她倒是亲自来到城主府门前，为一行人送行。 吃过早饭之后, 兔良终于清醒了过来, 十分熟练的爬上灼华的肩膀, 坐在灼华的肩膀上好奇的四处张望。不过这一次她留心观察了众人的眼睛，越看越心惊。 从侍卫, 仆从，大臣，甚至到狄叶木本人, 直到送他们离开城主府, 都没有眨过一次眼睛！就那么望着他们。 兔良不怕鬼, 也不怕妖, 却怕一些未知的危险和无法理解的事情。这一次的城主府成功的惊到了兔良, 在兔良的认知之中, 城主府中的人，包括狄叶木都是凡人，而且是活着的凡人，然而活人不眨眼，这种情况兔良就算没太多传承也知道不对劲。 也许是心神不宁，兔良难免有些多心，经常留意周围的人的眼睛，看着看着，兔良突然一炸毛，紧紧靠在灼华的脸上。 灼华只好将兔良抱下来，随手顺毛安抚，然而兔良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般，怎么撸都是一颗球。 灼华想了想，最后一抬衣袖，将兔良笼在了衣袖中，隔绝了兔良的视线。兔良呆了片刻，左拱拱，右探探，就是不老实，直到从衣袖处成功将小脑袋拱了出来，这才安静下来。 兔良虽然害怕，却只有亲眼看着才能安心，这种想法很奇怪，就像你明知道危险，在无法避开的情况之下，看着危险比什么都看不见更让人觉得安心。 兔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北洲城的清晨依旧十分热闹，城中人头攒动，每个人的脸上都各有表情，他们就像平平常常的百姓一样，小贩因为收获几文钱笑的开怀，孩子因为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在哭闹，有人因为一些小摩擦而吵得不可开交。 一切看起来都与寻常城池无异，只除了无人眨眼睛！是的，整个北洲城，除了他们这一行外来者，竟然没有一个人会眨眼睛。整座城均是如此，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之下，这一切繁华都蒙上了一层阴森的气氛，小贩笑着露出的牙齿也仿佛成了尖锐的兽齿，哭闹的孩子似乎下一秒就会暴起扑上来…… 兔良胆战心惊，甚至在与百姓擦肩而过之际都会微微僵了小身子。次数多了，灼华自然也注意到了，想到昨晚阿黄的提醒，灼华也很快注意到了异样，不过他只是脸色微微一沉，随后恢复如初，当然，身体自然而然的绷紧了，随时处在最佳的战斗状态。 走出城门位置，兔良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是昨天碰到的几个百姓，里面甚至还有曾经想要向灼华买兔子的人，兔良盯着那人看了许久，那人的眼睛始终一眨不眨，正哈哈大笑的与其他人谈论着什么。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之下，一行人骑上北洲城准备的马匹，向着北洲沼泽之地出发了。除了揭告示的人，还有一支北洲城的士兵以及一个将领。 北洲城的喧哗渐渐的听不真切，城池也远远的被甩在了身后，兔良这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每张告示限定一人，一共九张告示自然就是九人，当然，灼华多了一只兔子。而随行那支军队与其说是引路和保护，不如说是监视和以防九人半路逃跑。 不过有胆量揭告示之人又怎会逃跑，九人早已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其中甚至有四个人早已相识，就为了这个任务而来，做足了准备，只为今年的这一个任务。 九人当中，灼华外貌最为显眼，前来搭话的人倒是不少，灼华笑意盈盈，应对自如，来人套不到自己想要的线索，兴趣缺缺的离开。 阿黄也是游刃有余，很快和其他的人都熟悉了起来。除此之外，四人小队相对独立，似乎掌握了许多线索，无意与众人结识。其余三人还有一个女子，还有一人似乎是她的随从。 随从苦着一张脸，一路上极力劝阻女子放弃此次任务，女子衣服华美，神色有些倨傲，最初兔良并未感觉，不过在灼华第三次拒绝这个女子同行的要求之后，女子仿佛变了一张脸，看向灼华和兔良的眼神似乎都带着几分轻蔑。 兔良对于人类变脸的速度有些惊叹，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态度说变就变，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进入沼泽之后，灼华和兔良肯定是要单独行动的。 让兔良在意的是，那个女子的头上戴着一串白色的茉莉花头饰，茉莉花极为逼真，在黑夜中隐隐散发着莹白光泽，就好像曾经小窝旁边的茉莉花妖那般…… 另一边，阿黄似乎也有自己的打算，拒绝了华服女子的同行要求。华服女子的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再也不与他人交流。 剩下的一个人是九人当中年纪最大的，头发都微微有些灰白，不过一路奔波，老者气息丝毫未乱，显然不是普通人。 傍晚十分，一行人进入了沼泽之地的外围，距离雾沼还有两天的路程，选择在一处开阔的平坦草地扎营。随行军队四散而开，排查可能出现的危险。 篝火点起来之后，自然有人准备晚饭，华服女子冷着一张脸，不知道为什么，嚷嚷着要吃烤兔肉，正在啃一颗野果的兔良闻言悄悄往后挪了挪。妖灵开灵识与不开灵识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状态，兔良不会对兔子有太深的代入感，然而这不代表她愿意看别人吃兔子。 军队自然不会理会，该干什么干什么，女子的随从只好离开营地去猎兔子，女子冷哼一声，指着坐在地上啃果子的兔良说道。“这不是就有一只吗？多少钱？买过来就是。” 兔良啃野果的动作微微一顿，小屁股又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营地瞬间有些安静。众人明白了，这个女子不是想吃兔子，而是想找灼华的不痛快，想来是被灼华三番两次的拒绝，落了面子，心中不快。 众人微微皱眉，不知这女子什么背景，不过看她随身携带双刺，似乎是刺客家族出身，随从身法不错，不是泛泛之辈，这女子的地位估计不会太低。为什么会参加这个任务，想来也是吃饱了撑的！虽然心中不屑，但众人都没说出来，毕竟不知底细的情况下，没人愿意得罪人。 灼华一路上的浅笑渐渐消失，一双桃花眼在他不笑的时候竟然显得有几分渗人。“我这兔子不按钱卖，这位小姐怕是要失望了。” 华服女子浑然没听进去，不屑反问。“不按钱卖？那按什么卖？” 灼华冷冷道。“命！” 女子起初没听明白，随后反应过来，灼华的意思是那兔子要用命来买，顿时大恼。“你敢戏耍于我！” 灼华随手将树枝扔入火堆中。“戏耍于你？没有啊，你又买不起。” 女子一愣，只觉得灼华话里有话，而且显然不会是什么好话，不过下意识的想要追问明白。“你什么意思？” 灼华抬了抬眼睛。“意思就是贵贱有别，你的命太贱，买不起我金贵的兔子。眉薄不盖眼，双目含凶光，天生刻薄之相，心胸狭隘，任性妄为，外貌平平，身材干瘪，你自己说说，你值钱吗？一文不值，还好意思跟我来买兔子！” 营地之中，不知谁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华服女子的长相其实也算中上，只是与灼华一比确实外貌平平，而且灼华的评价至少目前看来并无不妥。 华服女子显然平日里被人捧惯了，第一次遇到不给她脸还狠狠踩她的人，险些背过气去，缓了口气，拔出腰间的双刺就向着灼华冲了过去。 灼华随手一甩，两片桃花瓣就飞速离指。女子身影一晃，原地留下一道残影，避开了桃花瓣，下一瞬已经到了灼华的身后。 营地之中，众人眼中微微一惊，没想到这女子的身法如此诡异，难怪如此倨傲，现在看来，确实有几分本事。女子的双刺狠狠刺向灼华的头顶，明显存了杀心，这是想一击毙命。 灼华回身一掌，女子瞬间倒飞出去，如果不是她的随从即时接住了她，会直接摔在地上。 女子咳出一口血，竟然不停顿，缓下冲击力又再次脚下施力，冲了过去，身法飘忽不定，原地只留下一道道残影。 灼华眼中没有情绪，平静无波澜，丝毫未受影响。女子的身影出现在灼华的右侧，见灼华没反应，抬手就刺，直指脖颈，招招致命，显然刚刚灼华的一番言论确实惹恼了她。 灼华并未移动，只再次抬手，想把女子击退，力道相较之前大了一些，虽然不致命，却足以她不能再爬起来。 眼见女子要再次遇险，那个随从心中焦急，竟然将目标锁定在了兔良的身上，随从显然头脑要清醒几分，刚刚灼华那轻轻一挥，就让他明白自己不是灼华的对手，见灼华十分在意兔子，就准备控制住兔子好挟制灼华。 随从身法不弱，甚至相比较女子更高上几分，然而要说速度和敏捷度，就连灼华都没把握轻松捉到兔良，更何况一个凡人。是以，兔良虽然武力值不高，逃跑的本是却是一流。 在随从冲上来之际，兔良一道小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随从咬牙，既然动手自然不能停下来，于是紧咬不放。兔良围着篝火转了一圈，将周围其他几个参与任务的人都过了一遍，导致随从分外小心，以免再牵扯其他麻烦。 两圈之后，随从有些气喘，兔良蹦回之前的位置，一屁股坐定，抱起之前啃的野果继续啃，还抽空看了一眼气喘的随从。 华服女子已经被灼华一巴掌扇飞，这一次接连吐了几口血，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都没爬起来。随从见状，只能放弃兔良，回到女子身边，女子颜面大损，对随从一巴掌就扇了过去。“还不快去杀了他！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随从眼神挣扎，他清楚自己绝对打不过灼华，如果再去招惹灼华，他无法确定灼华会不会一巴掌拍死自己，正犹豫之际，一道寒光划过，华服女子将双刺亮了出来。“不听话的狗，留你无用，不如杀了省心！” 随从咬咬牙，迅速起身，向着灼华而去。 灼华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他虽然不想沾惹因果，却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如果再动手，就不会手下留情，包括随从和那个女子，杀一个的话，不如直接斩草除根！桃花眼划过隐晦的杀意，指尖桃花瓣蓄势待发。 兔良却一下子蹦到灼华的怀里，制止了灼华的动作，小爪子戳了戳灼华的胸膛，一副严肃的小表情，瞪着眼睛望着漆黑的远处。 妖灵的五感比人类通透的多，受夜晚的影响也较弱。灼华抬头望去，因为点了篝火，野兽不敢侵扰，所以四野并无猛兽，然而在遥远的平地上，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慢慢接近。 兔良摸了摸小下巴，心跳不知为什么很快，天生对危险的感知让她心中不安，那个人影似乎有些熟悉，可是兔良认识的人不多，甚至几乎是没有，兔良很轻松就排查了一遍，如今还活着的凡人她一个不认识，妖灵也寥寥几个，那身影明显是个男性，能让她有熟悉感的就是曾经见过…… 兔良眼睛猛地瞪大，眼中划过骇然，连伪装都忘了，揪着灼华的衣服急急忙忙的喊道。“是阴煞！阴煞！我们快跑！” 第50章 诱拐乖乖兔 灼华丝毫没有怀疑兔良的判断, 想起冷卿昏迷不醒的原因，无需过多迟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是阴煞的对手。毫不犹豫的起身，避开阴煞的方向，几个起跃, 已经离开很远了。 离开之前，灼华的声音淡淡在营地回响。“阴煞入世, 生灵避让, 即刻逃命, 尚有一线生机！两天后我自会到达雾沼，如果那时诸位还活着，有缘再见。” 灼华的动作太快, 加上突然开口说话的兔子, 众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随行军队想阻止也是有心无力, 尤其是灼华离开之前的言论让营地陷入短暂的恐慌。阴煞是什么或许不清楚，但是灼华逃命的举动却是真真切切。 紧接着, 阿黄和其中那个独行的老者也迅速离去，二人也留下言论，两天后会自行前往雾沼。随行军队迟疑片刻, 等待领军将领的裁决。如果强行留人也不是不行, 只是一定要付出代价, 加上刚刚那个人离开前的警告, 不得不让人深思。 迟疑关头, 阿黄和那个老者已经离开了营地, 而领军之人也很快看到了黑暗中缓缓接近的人影，至于所谓的阴煞，他并不了解，不过如果连灼华那样的实力都畏惧而逃，想来他也不是对手，权衡之下，准备率军避战。 然而就在剩下的人准备转移之际，阴煞却迅速的接近了，明明看起来缓慢的速度，眨眼之间已经到了百米之外，一霎那间，阴风大作，天昏地暗，星月无光！ 因为迟疑了一瞬间而逃避不及，阴煞已近在眼前。惊呼声四起，渗骨的寒意加上四野如鬼哭的狂风声让人胆战心惊。 此时停留在的原地的人也顾不得多做考虑，四散而逃。有逃的慢的，无需阴煞亲自动手，就会被阴煞周身的阴风所伤，瞬间化为血水，这是绝对的实力碾压，阴煞甚至都不在意，而他们即使拼尽全力也如蝼蚁，毫无还手之力。 见如此场景，哪里还有人敢上前，场面顿时乱作一团，而受伤流血的华服女子因为血气吸引了阴煞的注意力，阴煞死气沉沉的眼睛转向地上动弹不得的女子。 女子抖如筛糠，一边死死盯着阴煞，一边四处寻找随从的身影，随从迅速略过，抱起地上的女子准备逃命。然而阴煞只似乎轻轻迈了一步，就挡在了二人身前。 华服女子尖叫出声又陡然安静，二人并没有在阴风中化为血水，阴煞抬起手，在女子的头上摘下一物。 华服女子定睛一看顿时气血翻涌，那是他们家族之宝，传闻曾经是某个得道高僧所持之物，一串茉莉花样式的琉璃头饰，上面的茉莉花宛如真品，一共九朵，散乱无规律的串联在一起，花瓣手感沁凉，似玉非玉。 女子所在的家族近来新收了一个女弟子，天分极高，女子感觉自己被忽视了，一气之下偷了宝物离开了家族，想要取得一些成绩再返回。恰逢北洲城张贴告示，打听之后得知百年来无人完成这个任务，女子跃跃欲试，揭了告示，才有了接下来的行程。 女子大气不敢出，既不甘心头饰被夺，又不愿冒险丢了性命，女子看了随从一眼，眼神一利，示意随从将她放下，随从放下女子。女子勉强后退几步，脱离阴煞的阴风范围，稍稍喘了一口气，然后指着阴煞手中的茉莉花示意随从抢夺。 对于女子而言，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其他人的利益甚至生命都不重要，刺客家族从小的教育也是如此，除了自己的生命，其他人无关紧要，因此对于女子而言，随从的命不如换取一个机会，或许还能夺回头饰。 第24节 随从眼中划过沉思，虽说是随从，却也是在刺客家族求学之人，因为没有金钱和人脉资本，被分配给各个内门弟子或者血缘子女当了随从。这乱世之年，谁不惜命，前往刺客家族求学也不过想在乱世中提升自己的生存能力，随从自认为自己做的已经够多了。 随从退后了几步，见阴煞被琉璃头饰吸引了注意力，转身起跃，消失在营地之中。 借着阴煞不知道为什么停顿的关头，营地之中的人已经跑得一干二净。女子想跑，却受伤极重，行动受限，而且她还不甘心，如果丢了茉莉琉璃，女子不敢想自己回家族之后将面临怎样的惩罚。 就这犹豫不定的关头，阴煞终于回过神来，将茉莉琉璃头饰贴身塞入怀中，抬眼就看到了唯一剩下的活人，杀戮的本能让他抬起了手，指尖阴风聚集，瞬间侵袭过去。 犹犹豫豫的华服女子连惊叫都没来得及，就化成了一滩血水。 阴煞四处望了望，没有追杀的欲望，继续无目的的迈步，离开了营地，身影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兔良和灼华离开很远之后，确定阴煞没有跟过来，这才缓下速度停了下来，寻了一处没有行尸的地方布下阵法，算作今晚的落脚点。 想到刚刚出现的阴煞，兔良有些疑惑，阴煞为什么会出现这里？难道是巧合？只是茫茫世界，再次遇到阴煞是否也太过巧合了？还是说阴煞是被什么吸引过来的？ 兔良思考无果，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又不可能毫无声息的接近阴煞，兔良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转而观察起周围的地势，因为已经进入了沼泽之地，空气的湿度很大，遥望四野，到处都薄雾蒙蒙，地势相对平坦，上面覆盖着青草，然而这绒绒青草之下，说不准什么地方就隐藏着沼泽，一步陷下去，片刻就会沉入泥潭，消失在这平原之上。 灼华翻了一遍书籍，仔细确认目前的位置，以及接下来的动向。 沼泽之地的面积很宽广，其中大部分沼泽都是目前这种相对平常的沼泽，就像兔良等人一天就进入了沼泽之地，却还要两天才能进入雾沼。 雾沼是沼泽之地的内环，进入其中之后，湿度会迅速提升一个台阶，沼泽之中视野极为有限，四处都被浓雾笼罩，无论白天黑夜，春秋冬夏，雾沼的雾气都不会散去，也只有每年的这个季节，雾沼的雾气会因为极高的酷夏温度稍稍淡化一些，然而这个月一过，雾沼的浓雾就会再次恢复浓郁。 雾沼之中，还有其他类别的沼泽分布，例如毒沼，寒沼，盐沼，最可怕的还有一些虫沼，这些沼泽有的是天然形成，有的是后人改造，但无论哪一种都异常危险，一旦不慎掉入其中，想要再爬出来难于登天。 而兔良和灼华要找的囚龙池，就在雾沼的最深处，没有具体位置记载，想要在一个月内找到囚龙池还要靠运气，然而运气这个东西，一向不可靠。灼华放在书籍，若有所思。“隗家常年生活在沼泽之地，对沼泽之中的情况应该更为了解，如果囚龙池真的存在，隗家说不定知道点线索。” 兔良点点小脑袋。“只是进入沼泽之地已经是擅入，隗家不来驱逐就是仁慈了，更何况是提供线索。” 灼华卷了卷薄薄的书籍，将书籍卷成一个筒状，抬手轻轻敲在兔良的小脑袋上。“有时候太乖可不好，忘了这些书怎么来的了？” 兔良眼睛一亮，随后有几分迟疑。“娘亲说，不问自取是为贼，兔良不想做贼，之前在北洲城已经是迫不得已，兔良错了一次，不想错第二次。” 灼华唇角微微翘起，不过还是谆谆诱导。“我们只是借阅，看完之后还回去，然后附送一些谢礼，时间拖得越久，对冷卿就越不利，更何况凭如今的线索，能不能找到囚龙池都是一个问题……” 歪着小脑袋认真听着灼华的分析，兔良时不时点一下小脑袋，灼华说的有道理，冷卿现在的情况拖不得，自然是越快越好。 就这样，湿润带着点点土腥味的晚风中，一棵桃树妖耐心的诱拐着一只乖乖兔，并且最终成功说服了小白兔，带着兔子连夜出发，前往沼泽之地中隗家生活的落脚点。 隗家的行踪向来诡异，尤其是在沼泽之中，不过隗家毕竟有悠远的历史根基，多多少少还是会展露在世人面前，因此书籍之中，关于隗家的记载要远远高于囚龙池的记载。 一天一夜，灼华和兔良终于找到了书籍中记载的一个隗家聚集地。这一天一夜的行程，兔良沿途收集着有用的物资，时不时还掰着爪子计算自己灵府中的物资。 灼华完全不知道小兔子把自己那句附送一些谢礼当真了，而且还认认真真的清点着自己从小到大收集的小仓库，计算着送哪些谢礼比较合适。若是灼华知道，只怕要无奈扶额，这兔子有时候执着的傻里傻气，既然是偷偷的看，当然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好，留下谢礼岂不是不打自招。 第51章 天下苍生皆不识 在兔良第三次掰着爪子算谢礼的时候, 两人到了隗家聚集地附近，为了防潮，这里的房屋都是二层以上，建筑取材自沼泽之中的特有树木，树木虽然不高, 但生长笔直，韧性极强, 兼有一定的防水防虫功效。 这处聚集地规模不大, 看起来不足百户人家, 此时已经入夜，村中却人头攒动，看起来有几分热闹之意。不过灼华只向前走了几步就顿住了脚步, 兔良也谨慎的放下爪子, 望着村寨之中。 村寨之中的人影不对劲, 那走路的动作兔良和灼华这段时间已经极为熟悉了，那些摇晃的人影就仿佛没有意识的行尸。 行尸？隗家的村寨之中为什么会有行尸, 而且看起来还不少！ 贴好敛息符，灼华带着兔良踩着屋舍无声进入村寨之中，在不大的村寨中走了一圈, 惊讶的发现村寨之中已经没有活人, 通过行尸的衣着不难判断出, 这些行尸就是隗家人变成的。 隗家敛尸, 敛的不是普通的尸体, 而是大凶的亡灵, 包括肢体残缺不全，生前怨气不消，余愿未了，死后尸体不安，诈尸作祟的各种亡灵，甚至还会收敛鬼魂。总而言之，敛尸人隗家就是邪祟的克星，尤其是尸邪一类的天敌，然而这一整个村寨的隗家人，竟然都化成了行尸！这个场景何其可笑，又何其诡异。 村寨中除了行尸拖沓走路的声音，就剩下行尸的无意识的嘶吼声，连鸡鸣犬吠都听不见，能跑的动物都已经跑得差不多了，没跑的也死没了。 灼华轻轻落在村寨中心唯一的三层小楼上，解决掉在小楼中徘徊的行尸，关好房门，并未惊动其他的行尸。 这处小楼应该是这村寨中族长的居所，至少刚刚徘徊在楼中的行尸衣着确实与众不同。这样规模的村寨中并没有正式的书阁，重要的信息都会保存放在族长这里。 沼泽潮气太重，一楼通常都是杂物间，二楼住人，灼华和兔良直接上了三楼，果然看到了为数不多的书籍。 灼华简单查看了书籍名称，一边查看一边同兔良解释。这些书籍大多与敛尸相关，也有一些记载凶尸成因类别和处理方法的，应该都是隗家内部的传承知识。 两人对此兴趣不大，而且关于一个家族的传承，也不单单是几本书就能学会的，这些千百年来积累的经验必须要有人日日解读传授，方能掌握其中精髓。 兔良在书架上灵巧跳跃，丝毫没碰乱什么，有时候灼华会怀疑兔良不是兔子，而是一只猫，一只无比灵活的猫。 “这里装的似乎是通信信件。”灼华打开了一个黑木匣子，匣子经过特殊处理，里面很干燥，可以防止信件被沼泽湿气侵蚀，能将信件良好保存。不仅如此，灼华拿起信封，立刻就感觉得出，这信的材质同样经过处理，上面似乎有一层薄薄的防水层。 里面信件不多，都是近几年的往来信件，灼华很快查看了一遍，兔良悄无声息，没有开口打扰，继续搜集可能用到的线索。 村寨中的行尸似乎已经形成有一段时间了，既然村寨与其他隗家聚集地有联络，这么长的时间，难道就没有人其他隗家人发现不对劲吗？ 小楼面积不大，兔良在三楼转了一圈，在书桌上发现了几枚古钱币，旁边放着一支木签，以及一张解签纸，不过签只解了一半，似乎就被耽搁了，毛笔还放在笔架上，砚台打开着，想来事出突然，来不及整理桌案。 兔良正认真查看签文之际，灼华也将书信翻阅完毕，整理好后放回木匣子中，走到兔良身边同样注意到了签文，拿起解签纸，轻轻念道。“大凶，灭顶之灾，隗家不日将有大祸，万死难求一生，西南方向有一线生机，过生机成就千秋功业，不过，隗家亡矣，天下危矣。生机……” 解签到这里戛然而止，也许是解卦的人没有推测出生机，又或许是发现了却没来得及解读。 “隗家似乎遇到了大麻烦，若签文是真的，那恐怕不止这一个小村寨，沼泽之地中的隗家似乎都不太妙。甚至会威胁到整个大陆，信件中呢？有什么发现吗？”兔良摸着小下巴若有所思。 灼华捧起兔良，转身跳出三楼，落在屋顶上。“信件关系很简单，来自主家的就一封告急信，信上所写与刚刚的卦文差不多，都预测出隗家将有大祸临头，而这祸患甚至威胁整个大陆，隗家为此准备进行一场祭祀，希望能破解这个死局，而时间，不知是不是巧合，恰恰与天裂同日。” 天裂！也就是轮回崩裂的那日，阴气大盛，无数亡灵逃至阳间，也导致了阴煞的出世！看着村寨中的行尸，兔良不难猜出，隗家想要破除死局的那个祭祀，失败了！ “除了这封信之外，还有几封与其他村寨和城池交流的信件，没有找到囚龙池的信息，不过倒是有了前往其他隗家居住地的信息，最近的大型居住地只需半日就可赶到。”究竟是什么样的灾难让隗家这样底蕴的大家族都遭受灭顶之灾？而这个灾难甚至极有可能蔓延整个大陆？ 信件中没有提及隗家主家的地理位置，显然是被刻意隐藏，想要寻找隗家的主家并非一朝一夕。而如果此时放弃，谁也说不清楚，下一次他们是否还能找到有用的线索，而灾难是否会先他们一步蔓延仙灵大陆。 “是去寻找隗家主城还是去寻找囚龙池？是去寻找有可能威胁天下的灾难还是去寻找救冷卿的龙鳞？” 灼华的声音很轻，几乎被行尸的嘶吼声所覆盖，兔良看着下方早已没有自我意识的行尸一时间有些迷糊，她为了寻找龙鳞而来，偏偏遇到了这么多不解之谜，人类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一路走来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良善，倨傲，宽容，狭隘，沉稳，冲动，这些多样的性格往往会导致事情的多种结局。 兔良伸爪子拍了拍灼华。“我们去大型居住地吧，若是还寻不到囚龙池的信息，就直接进雾沼寻找。”兔良奶声奶气的声音没有丝毫迟疑。 灼华扭头看了一眼兔良，好奇的笑着问道。“你这兔子不久前刚刚顿悟，不是对天下苍生有了感悟吗？结果就这么毫不犹豫的在天下苍生和冷卿之间选择了冷卿？” 兔良点点小脑袋。“是啊，因为冷卿也是苍生中的一员啊，而且其他天下苍生我也不认识啊。” 灼华微微一愣，有那么一瞬似乎明白为什么兔良能够顿悟了，因为这兔子的思想简单而纯粹，不纠结，不犹豫，心性比常人要坚定的多。 就像如今所遇之事，能让隗家覆灭的灾难只怕很快会威胁到整个大陆，要知道，若能寻得一丝半点的线索，就能让兔良在接下来的灾难中站在比其他人安稳的高度，亦能获得无上功德，修行之路平坦无阻。而兔良却坚定着自己下山的目标，天生苍生皆不识，只记得冷卿一个。 灼华勾了勾自己的唇角，他也很好奇，这样的兔良，这样的选择会获得怎样的结局，而且如同兔良所说，天下苍生，与我何干呢？我又不认识，我所认识的苍生，已经死的死，伤的伤…… 灼华带着兔良一跃而起，脚尖轻点屋角，向着信件中记载的方向而去，桃粉色的身影很快淹没在薄雾之中。 此时离开的两人并不知道，这一次的抉择将会给这个大陆带来怎样的改变。也正是因为兔良的抉择，将本来陷入绝境的仙灵大陆生出了一抹嫩绿希望。冷卿和隗家人怎么算都无法明确的那缕生机，如薪薪之火，开始渐渐明亮了起来。 夜半时候，果真如灼华所说，两人到了一个相对大型的城池，说是城池，其城中建筑也均是木质，只是占地面积宽广了许多。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看到满城尸骸，还是心有戚戚。甚至因为隗家人本身的强悍，这些行尸中竟有化为飞尸和凶尸的邪祟。 灼华解决了数只凶尸，借着敛息符游走在城池之中，搜寻幸存者。可是走了一圈，仍有一个活人也没看见，难道真的如卦象所写，隗家灭顶，无一人生还？城池中凶尸的数量超过预期，灼华也不敢有太大动作，毕竟就算再强大，也无法抵御这满城尸患。 二人找到藏书阁，兔良和灼华分头行动，灼华迅速扫过书架上的书籍，兔良则一蹦一蹦的逐个格子翻找，目标十分明确，就是囚龙池三个字。 “找到了。”灼华仔细翻阅手中书籍，脑海中勾勒着囚龙池可能存在的大概位置。“隗家也不知囚龙池的准确位置，却更缩小了囚龙池的范围，根据书中记载，囚龙池周围似乎布有极为复杂的阵法，隗家人破不了阵法，却时常能听到龙的悲鸣？悲鸣？龙为什么会悲鸣？” 虽然不明白书籍中为什么不写龙吟，而是写成悲鸣，不过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两人也不敢再耽搁，准备离开隗家聚集地。 离开藏书阁之际，灼华看到兔良认认真真在书阁中放了一大堆东西，大部分都是灵植和灵果，还有大量的坚果和食物。之前离开村寨，兔良也留了东西，灼华沉默了片刻，亦从灵府中取出一些物资留在了书阁中，包括符篆，灵丹一类可用来防备凶尸邪祟的物品。 放置好“借阅”的物资，两人这才踩着月色，再次向着沼泽深处而去。 两人离开不久，几个幸存的孩子从书阁的地下暗室中小心翼翼的爬了出来，暗室设有禁制，不但躲过了行尸也躲过了灼华和兔良的探查，看到书阁中满地的物品呆滞了片刻，其中一个看起来十一二的少年指挥其他孩子无声的将物资收了起来，然后探着脑袋观察外面的情况，寻找脱身的办法。 第52章 进雾沼 隗家虽然遭逢大难, 但是也有一些孩子在家族拼死的保护中活了下来，就像那些躲在书阁地下的孩子，他们幸运的收到了兔良和灼华留下的物资，凭借这些，他们有更高的几率逃出沼泽之地, 在北洲大陆求生，直到成长到一定程度, 定会返回沼泽, 重建隗家, 不过那将是许久之后的事了，而那也将是另一段属于他们的传奇。 另一边，兔良和灼华已经来到了最初约定的地点, 雾沼的入口处。 平坦的荒野上, 零散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水洼, 这些水洼因为常年无人搅动清澈如镜，贴着地面, 轻薄如纱的雾气随着微风轻轻飘动。再向前，一切就看不真切了，因为面前仿佛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墙, 将荒野分割成了两部分, 一部分薄雾摇摇, 一部分浓雾漫漫, 仿佛堆了厚重的云层, 浓雾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分界线外是沼泽，分界线内就是雾沼。 想要进入雾沼自然不会只有一条路，不过这条路却是无数前人走出来的，相对来讲最安全的一条路，也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他们自行探索浪费的时间。 入口处已经站了一些人，正是之前的军队和其他参与者，看到灼华如约到来，随行军的将领心中悄悄松了口气，前来路上遭遇意外，导致军队伤亡，另外还有两名任务人员失踪，想来凶多吉少，此次的任务怕是不乐观，灼华能够如约而来，也能多几分胜算。 灼华和兔良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剩余的人，微微有些意外，连军队的人都逃出了一大半，那个使用双刺的女人和她的随从却不见了，依照那个女人的脾气，绝不可能半路逃跑，所以，她死了，而她的随从要么离开了，要么也死了，意外过后，灼华便不再关心。 将领将白玉符篆一一分发给几人。“这符篆可以进一步削弱雾沼中的浓雾，也能抵消毒沼的毒瘴，可以避百虫，也就是说，大部分的沼泽都会被符篆所克制，不过自符篆佩戴上开始，作用只能持续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中，如果有谁找到囚龙草，只需将囚龙草碰触符篆，符篆就会触发禁制，指引入口的方向，我等会在入口等待一个月，一个月后离开。” 将领的声音似乎带着些习以为常，随后又补充道。“只要进入雾沼之中，除了这条小路之外，几乎没有判断方向的依据，而这条路长度有限，路径之外，各种沼泽密布，哪怕有符篆加身，诸位也需多加小心。” 接到符篆的七人将符篆一一佩戴好，戴上符篆的一瞬间，立刻感觉到头脑一阵清明，显然这符篆确有作用。阿黄冲着灼华和兔良摆了摆手做告别，然后一头扎进了面前的浓雾之中，其余的人也纷纷迫不及待，陆续消失在入口处。 灼华站在入口处未动，将领将目光投向灼华，兔良微微一僵，她看的分明，从始至终，这将领和士兵的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虽然目前为止，将领并未做什么奇怪的事，但兔良还是有几分不舒服。 灼华倒是神色如常，平静的开口。“可以给我的兔子一枚玉符吗？” 将领面露诧异，似乎觉得灼华无理取闹，不过想到之前在营地中兔子突然开口说话，将领又多了几分沉思，片刻之后，拿出一枚符篆交给了灼华，灼华则将符篆递给兔良，兔良立刻伸爪子抱住。 “多谢。”留下两个字，灼华带着兔良也迈进了雾沼之中。 一踏进雾沼，眼眸中就多了几分茫然，四野白茫茫一片，兔良伸开爪子，几乎看不清自己的爪子尖了，可见雾气的浓度。 好在佩戴的玉符很快发挥作用，开始迅速淡化周围浓雾，视野渐渐清晰了起来。兔良悄悄松了口气，这浓郁的雾气黏在周身，当真有一种莫名的压力。 虽然有玉符加成，能看到的范围也不过十米左右的范围，先一步进入雾沼中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四周一片死寂，似乎都能听到叶片落在水潭中的声音。 来此之前，两人已经明确了前进的路线，这条进入的路径延伸到雾沼深处，想必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走到路的尽头，因为一旦离开小路，想要再找回就难了，这雾沼之中看不见太阳，植物也生长的没有任何趋向性，没有任何可以参照之物。 两人不紧不慢的走到了路径中央，然后按照书籍中的记载，寻找到路径旁一片暗红色的低矮植株，向右侧而去，根据记载，向右侧行走半日有余，再向着左前方向前行三日，就隐约可以听到龙的悲鸣。此时继续向右侧行走，龙的声音就会更加清晰，走上一段时日，龙的悲鸣就仿佛在耳际，但是无论怎么寻找，都找不到龙的踪影，似乎那龙鸣只是幻觉。 如果沼泽之地中存在囚龙池，那龙鸣就不是幻觉，而那里就是兔良和灼华要找的地方。妖灵的方向感和时间感相对于凡人要敏锐的多，这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也是他们生存的资本。 谨慎的按照书籍中记载的方向而行，期间解决了数只突袭的凶尸，以及神出鬼没的毒蛇，好在有玉符的威慑，这些凶邪之物多有忌惮，并未蜂拥而至。而兔良也见到了传闻中的毒沼和虫沼，毒沼还好，隔着一段距离就能看到紫色的浓雾，而泥沼也是暗紫颜色。 至于虫沼，兔良只看了一眼就炸成了一团，虫沼之中泥沼翻涌，但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翻涌的并非泥土，而是各种爬虫，吓得兔良两只耳朵差点竖起来，兔良立刻揪住灼华的衣领，避开虫沼的位置。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沼泽并非露天，而是隐藏在青草泥土之下，不踩上去，地面与其他地方无异，一旦踩上去就会立刻塌陷，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均是如此。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灼华反应及时，撒出桃花瓣，借力踩在桃花瓣上得以脱险，不过自此之后，走到有疑虑的地方，灼华都会借力飞跃，尽可能的踩着实物走过，很少会直接涉足土地，加之越向里走，干燥的泥土的就越少，湿地泥沼连成一片一片，鲜少有土地可以落脚。 兔良则负责听周围的动静，在这种视野受限的时候，听力反而更为有用，至少大部分的袭击都是兔良发现的。 一路磕磕绊绊，却也没有遇到太大的危机，最麻烦的一次，两人遇到了一只泥沼鳄，攻击和防御强悍不说，在沼泽之中移动速度极快，灼华起初与它缠斗，最后发现短时间无法解决这只泥沼鳄，甚至因为打斗声引来了其他泥沼鳄。看着一地数米长的凶悍鳄鱼，两人才发现，无声无息中，两人走进了泥沼鳄的地盘，只怕这附近的泥沼都是泥沼鳄的猎食范围。 兔良站在枝头，头痛的伸爪子摸了摸额头，随后估算了一下，泥沼鳄速度虽快，却及不上自己的速度，当然，前提是她不能掉入泥沼之中。 看着陷入苦斗的灼华，突然树木猛地一颤，低头看去，发现有不少泥沼鳄正尝试爬上低矮的沼泽枯树，发现爬不上来之后，就用强悍的躯体撞击树干，沼泽之中的树木最粗不过成人腰身粗细，根本扛不住如此强悍的撞击。 第25节 在树干倒塌之前，兔良一跃而下，小身体稳稳的落在了一只泥沼鳄的脑袋上，泥沼鳄一呆正要甩下头上的兔子，其他同类却已经扑了上来，兔良再次一跃，跳到另一只泥沼鳄的脑袋上，然后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灼华见兔良游刃有余，稍稍安下心，专注眼前的一群泥沼鳄，也是倍感头疼，这泥沼鳄的防御十分强悍，弱点只在腹部，然而在这一片泥沼之中，想要攻击到泥沼鳄的腹部，难于登天。 兔良这边跳来跳去，导致数只鳄鱼缠斗在了一起，这些泥沼鳄虽然强悍，终究没有化妖，没有灵识，只有捕猎的本能。 兔良最后落到了其中一只的尾巴尖端，泥沼鳄下意识猛地一甩，兔良借着这力道，迅速向着旁边跃去，然后平稳落在了远处一块凸起的坚实土地上，脱离了战局。兔良对着有些模糊的桃粉色影子喊道。“别纠缠，我们走。” 灼华也意识到长久的战斗并不理智，受到兔良动作的启发，灼华看准一条大力甩过来的尾巴，找好角度，缓和撞击力度，然后借力一跃，略过兔良的所在的方向，兔良一跳被灼华稳稳接在怀里，两人接连点跃，片刻已经飞出去很远。 脚下还有泥沼鳄穷追不舍，不过灼华和兔良的速度也不慢，在被泥沼鳄追上之前，离开了泥沼鳄的捕猎范围，泥沼鳄只能放弃到嘴的肉，返回了泥沼之中。 穿过泥沼鳄的地界之后，难得出现了坚实的黑色土壤，虽然仍旧分布着诸多水潭和湿地沼泽，不过勉强能够在地面上通行。 灼华却不愿意冒险走在上面，只要周围有能借力的东西，就在半空起跃而行。 确定泥沼鳄不会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后，灼华在一棵枯树上停了下来，站在树梢上观察周围的情况。他们已经走了六天多了，此时已经不知在雾沼的什么位置，虽然还没有迷失方向感，但是却难以保证接下来的时间仍旧不迷失方向。 “泥沼鳄个体强悍，个体领地意识极强，这么多泥沼鳄生活在一起，不合常理。”灼华回望了一下泥沼的方向，正是因为泥沼鳄并非群居生物，灼华才会在与第一只泥沼鳄相遇时选择战斗而不是逃跑，没想到却引来了一群泥沼鳄。 “阵法！”兔良眼睛一亮，她也察觉刚刚的情况不太正常，沼泽虽然难行，但这些时日不难发现沼泽中物种丰富，泥沼鳄不会缺食物，却对自己这么小的一只兔子穷追不舍，似乎并非为了单纯的进食，而是为了捕杀，阻止她继续向里。 隗家的书籍中记载，深入雾沼之后，虽然能听到龙吟，却不见龙影，因此怀疑，囚龙池附近布下了极为高明的阵法，导致这么多年来都没人能寻找到囚龙池真正的所在地。如果泥沼鳄是被阵法所摄，守护囚龙池，那么，他们距离囚龙池已经不远了。 灼华也瞬间明白了兔良意思，正要开口，突然自浓雾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龙吟，那声音距离此地尚有一段距离，然而却仿佛在耳边炸裂，震慑心魂，灼华身形一颤，脸色一白，兔良更是彻底僵住，连呼吸都忘记了。 短短片刻，龙吟消失无踪，兔良小心翼翼的恢复了呼吸，两人默默无言，这就是真龙吗？只一声遥远的龙吟，就让人如此畏惧。 “有一种熟悉的感觉。”灼华轻声说道，曾经九溯被桃染所救，离开之前赠桃染逆鳞为信物，而桃染将逆鳞埋在了桃树之下，那棵桃树就是灼华，也正是因为如此，灼华获得了一缕龙气，实力迅速攀升，进入了进阶期，没能跟随桃染前往战场。 桃染离开桃染村时，挖出了逆鳞，带走了逆鳞，但是被逆鳞蕴养的桃花土已非凡物，灼华的修行并未受到太大影响，结果等他进阶完毕，桃染已经失踪，桃染村众多妖灵妖丹碎裂，被打回了原形。 刚刚那一声龙吟，给了灼华一种淡淡的熟悉感，就好像那片逆鳞给他的感觉。“真的是九溯？” “不管是不是，去看一看就知道了。”兔良伸爪子给自己顺毛，让自己炸起来的绒毛又顺从的贴在身上，但是小爪子顺了半天，绒毛还是不受控制的炸成一团。 灼华点点头，眼中划过一丝光芒，如果九溯没有死，那么是不是桃染也有一线生机？灼华抱着给自己顺毛的兔良，迫不及待的向着浓雾中而去。 第53章 囚龙池 两天之后, 时不时响起的龙吟越发清晰，而兔良和灼华也渐渐适应了龙吟之际那强大的威压，至少兔良已经能很快将自己炸起的毛顺下去了。 兔良用小爪子捋着身上的毛，一边歪了歪小脑袋。“龙吟声已经很近了，而且越靠近越无法判断声音来源的方向。” 两天的时间里, 两人先后又遇到了一些被阵法引导的沼泽生物，选择避战的两人有惊无险的通过了阵法。越靠近雾沼深处, 龙吟声越发清晰, 然而龙吟的方向却越发模糊, 直到现在已经完全无法判断出龙吟来自那个方向 灼华谨慎的行走在土地之上，越向里走，高大的植物就越发罕见, 直到最后只有青草生长, 反而是泥沼和湿地渐渐少了起来, 路面上形成了可行走的一条条错综复杂的天然小径，如同清浅水面搭建的曲桥。“不知是不是错觉, 龙吟声确实带着几分悲恸。” 兔良认同的点点头。“这至少说明，它拥有生前的记忆，猜测到后来的事情不妙, 加之自己被禁锢在雾沼之中, 才会如此。” 真龙拥有记忆, 就存在理智, 这大概是目前为止一个最好的消息了, 兔良最害怕的, 就是真龙完全丧失了自我意识和理智，只知杀戮本能，若是如此，就算她找到了真龙，也无法打败真龙，更没有办法获得逆鳞。 继续在浓雾中前行了一个上午，龙吟声几乎就在耳边响起，周围再无生物踪影，显然都受不了时不时的龙吟威压。兔良习以为常的伸爪子给自己顺毛，灼华若有所思的停下脚步，望着面前的浓雾。 又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再次听到了龙吟，只是这一次仿佛远了一点点，灼华停下脚步，忽然明白刚刚感觉不对劲在哪里，刚刚的那个位置，让他有一种囚龙池就在前面的错觉，短暂的停顿之后毫不犹豫的迈步，然而走到这里，却仿佛远离了囚龙池。 兔良拍了拍灼华的脑袋，指了指身后。显然也意识到，他们错过了囚龙池。两人迅速原路返回，却发现无论怎么走，都走不会之前的位置，之前留在地上的脚印早已消失不见。 兔良伸手扯住灼华的衣领，突然道。“别动，龙吟声好像更远了！” 灼华停下脚步，仔细听着响起的龙吟声，发现确实如同兔良所说，龙吟声更远了。灼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隗家书籍中无法记载囚龙池的明确位置，因为你永远无法走回头路，一旦错过，无论怎么走都只会越走越远。 这一下，灼华停在原地，进退两难，不走，永远走不到囚龙池，走，只会距离囚龙池越来越远。“这布阵之人实在高明，我完全没发现阵法所在，更不用提阵眼所在，想要破阵实在太难。” 兔良顺完毛，思索片刻，解下小包裹。从里面掏出了龙爪。灼华眼睛一亮，两人盯着龙爪看了半天，龙爪却毫无反应，兔良挠挠头。“是距离太远了吗？” 灼华略微有些懊恼，如果在龙吟声最强的时候，他没有向前走，而是直接拿出龙爪，说不准两人就能跟着龙爪的指引找到进入囚龙池的方法。 兔良将龙爪收回小包裹里，然后化成人形，从灼华的肩膀上跳了下去，“站在原地不要动。” 说完，自己溜溜达达的走在泥土地上，时不时改个方向，走出去数米远之后，回身对着灼华说道。“我要往回走了，我们不需要破阵，你注意指引我方向，寻找规律。” 灼华顿时了然，他们目前根本不知阵眼所在，无法破阵，但阵法大多存在一定规律，只要摸清楚行走规律，退回之前听到最强龙吟的地方，再用龙爪试探，就有极大几率找到进入囚龙池的方法。 这个阵法中没有生物存在，连一只蚂蚁都没有，说明阵法对不同体型的生物均有效果，以此达到驱逐一切生物的目的，但恰恰如此，兔良依靠自己的大小，走出去一段距离，然后返回，加上自己的指导，自然能走回自己身边，而兔良返回自己身边所走的路线，就是他们返回囚龙池的关键。 这个方法只有在有两个人的时候才会奏效，而且并非两个同等体型的人，浓雾之中，视野不足十米，若兔良是正常身高的人类，几步就会走出视野之外，行走距离太短，阵法不会奏效，也无法摸清阵法的规律，若兔良走出太远，留在原地的人就会丢失视野，无法指引兔良回来的路线，同样无法摸清走回头路的规律。 对于正常体型的人类短短十米距离，对于兔良的小短腿而言却是很远的一段距离，而留在原地的灼华就相当于有了俯视全场的视野，指引兔良返回。 在灼华的指导下，兔良成功返回了灼华的身边，灼华记下兔良的行走路线，推测其中的规律，为了寻找规律，两人又尝试了几次。 几次尝试之后，灼华还没发现规律，兔良却在走了几次之后有些恍然。“这个行走方式，我似乎曾经走过！” “什么？”灼华微微诧异，这应该是兔良的第一次入世，此前怎么会遇到类似的阵法？ 兔良原地转了两圈。“确实很熟悉，我走过！就在逆水河边，那个红衣服的女子，她回家的时候我跟着她走，四周都是阵法，即使跟着她我也差点迷路，布阵手法相似，似乎出自同一人！” 灼华听得一头雾水，兔良又解释了一遍关于红衣女子的事，那是兔良自出生之后碰到的第一个人类，灼华没有推测出其他线索，暂时放下这红衣女子，转而关注阵法。 有了曾经通过阵法的记忆，加上两人的反复测试，终于，在天色暗下来之前，两人的耳边响起了震耳的龙吟，他们回来了！回到了最初听到嘹亮龙吟的地方。兔良立刻掏出巨大的龙爪，龙爪一离开小包裹，就隐隐带着几分牵引力，这是回归本体的本能。 跟着微微的牵引力，两人再次行动了起来，寂静的沼泽中只余下灼华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 再一次侧转身之后，龙爪的牵引力更强了，灼华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身影飘动，不断变换着方向。 突然，龙爪爆发出一阵暗青色光芒，两人均被突然爆发的威压所慑，动作出现一瞬间的僵硬，然而灼华的微微一顿停在了原地，兔良却依旧僵硬的死死攥着龙爪，而龙爪在光芒之后，悬浮而起，极速冲入浓雾之中。 灼华吓了一跳，立刻回神去追，龙爪的速度极快，灼华只能捕捉到一抹青色的光芒，还有吊在龙爪上的白白一团。 兔良只能本能的抱紧龙爪，以免自己被甩下去。两只长长的马尾随风飘起，小团子整只仿佛粘在了龙爪上，撕都撕不下来的那种。 似乎只过了短短一瞬间，周围的浓雾突然一清，世界如同变了个模样，浓雾消失不见，细雨绵绵，轻轻坠落，兔良紧闭的大眼睛睁开了一道缝，然后瞬间睁大。 龙爪停在河岸边，静止不动了。兔良站在龙爪旁，望着眼前的景象出神。 周围的浓雾不知被什么阻隔，雾沼的中央形成了一片巨大的没有雾气的空间，面前是一个碧玉色的水潭，水潭面积算不上宽广，两岸相隔不过数百米，岸边生长着茂盛的青草，抬头仰望，遥远的上空依旧被浓雾笼罩，此时正绵绵的下着细雨。 细细的雨水化成一道幕帘，轻轻敲打着碧玉色的湖面，在湖面荡起一圈圈细小的波纹，波纹扩散，还未消失就与其他波纹相汇。 兔良走到河岸边，下意识的低头看去，潭水清澈见底，深度也不过百米，因此只一眼，就将池中情况看的分明。 兔良脸色一白，小短腿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然后被青草所挡，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倒。浅池之中，一条暗青色的巨龙盘踞其中，清澈的池水让兔良几乎能看清它身上的鳞片，当然，也看到了它残缺的一只龙爪。 在兔良摔倒的同时，水面突然炸裂，一条青龙破水而出，盘旋在前池之上，掀起的巨浪拍打在河岸上，瞬间将兔良浇湿，还没来得及擦，龙爪似受到了召唤，急速向着巨龙而去。 兔良虽然惊恐，却知道这龙爪是她获得龙鳞的一线希望，死死抱住，妄图拖延一点时间，两只小短腿努力向后施力，小身子拔成斜角，然而这个动作只持续了一瞬间，兔良就随着龙爪飞向了巨龙。 龙爪准确的与巨龙残缺的肢体相连接，青色光芒微微一闪，连一丝伤口都没留下，龙爪终于与青龙本体相合。 青龙仰天长啸，声音带着一丝喜悦，在浅池上空盘旋了一圈，随后终于冷静下来，青龙漂浮在浅池之上，巨大的龙头探向自己刚刚复原的右爪，只见右爪的指尖处，一只小小的穿着白色衣袍的小人正一脸惊吓的死死贴在上面，小人感觉到停顿之后，才睁开了眼睛，恰好与青龙四目相对。 浅池上空寂静无声，两只大眼瞪小眼片刻。小团子似乎才反应过来，顿时受惊，手上一松，啪嗒一下掉进了水里，水面立刻荡起波纹。 青龙眼中划过点点笑意，这小团子刚刚恨不得粘在上面，结果不过看了一眼，就吓得掉进了水里。青龙迅速潜入池中，捏着小团子的衣领重新跃出水面，小团子蹬着小短腿一阵乱咳。 不等手里的小家伙咳完，岸边自浓雾中突然冲出一个人影，一身桃粉色衣袍，熟悉的颜色让青龙恍了下神，那人影已经脚踩水面，跃了过来，目标正是手中的小团子。 青龙腾空而起，灼华紧随其后，也迅速跃至半空，打算不管如何，先将青龙捏在爪子上的兔良解救下来。青龙自灼华身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没有贸然出手，又不愿就这么放弃爪子上的小家伙，于是不得不再次升高。 然而在达到一定高度之后，浅池四周的岸边突然迅猛卷出无数青草叶，这些青草叶速度快的肉眼无法捕捉轨迹，当兔良反应过来之际，青龙已经被牢牢捆住了！青龙竭力挣扎，却怎么也挣不断看起来细长柔软的青草叶，在青草叶的缠绕之下，青龙被硬生生压了下去，直到浅池水面之上，青草才散了下去。 灼华和兔良均被这突然的状况所惊，下一瞬迅速反应过来，囚龙草！ 第54章 卑鄙的兔子 看着收回去的囚龙草, 兔良下意识的磨了磨牙。 一直注意着兔良情况的灼华。“……” 青龙被压回浅池上空，紧贴着水面盘旋了一圈，似乎极为暴躁，不过却始终记得自己的爪子上还捏着一个小团子。灼华也终于意识到，有心情磨牙的兔良情况并没有那么遭, 没有再贸然出手。 青龙盘旋了一周，最终仰天长啸, 声音充满悲恸, 还带着强烈的不甘。 如此近距离的龙吟, 即使青龙没有外放威压，兔良也下意识的捂耳朵，不过小胖手的效果不佳, 索性化了原形, 拉紧自己的长耳朵。 于是当青龙长啸后恢复冷静, 再次望向自己的手爪时，手爪上的小团子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只白白的被拎着后脖子的湿答答小兔子，小兔子正两爪拉紧自己的长耳朵，让长耳朵紧贴在脸上, 瞪着大眼睛望着他。 青龙“……” 青龙游至池水岸边, 将湿答答的小兔子放在了岸上。灼华见状, 也轻落在兔良旁边。 兔良一落地就下意识的甩毛, 将身上大部分的水分都甩掉了, 绒毛顿时如同小刺猬一般炸了起来。 被甩了一身水的灼华默默掏出手帕, 兔良见状一跃而起，跳到了灼华的手上，扬起小脑袋，一副等着被擦的小模样。 灼华“……” 见灼华许久未动，兔良疑惑的睁开大眼睛，大眼睛里写着。“你怎么还不动？”的疑问。 灼华无奈轻笑，还是给兔良擦水珠。之前在荷塘里搜寻断手的时候，灼华就发现兔良似乎十分讨厌身上沾水，之前还以为是错觉，现在却可以肯定，兔良是真的不喜欢湿答答的，没想到爱干净的小兔子竟然不喜欢洗澡。 兔良会游泳，也会潜水，而这两项技能开发自她落水并且在水上漂流许久的逃亡之旅，对于水，兔良说不上恐惧，却也不会多喜欢就是了。 灼华将手帕盖在不大的小兔子身上一通揉，等拿下手帕，兔良确实干了不少，不过样貌就一言难尽了，杂乱的绒毛让她看起来狼狈又无辜，尤其是在她歪了歪小脑袋，疑惑灼华在笑什么的时候，这个小模样实在惹人喜爱。 浅池岸边，青龙的情绪终于彻底平稳了下来，看着乱糟糟的小兔子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笑意。多少年了？这片浅池，除了他自己，他再也没有见过其他妖灵，甚至连未开灵识的动物都看不见，若不是他真龙形态只需吸收灵力，不需进食，这么多年怕早就饿死了。“汝等何人，缘何来此？又为何带来龙爪？” 兔良啪嗒一下跳下灼华的手掌，站在池岸，一本正经的坐好，仰着小脑袋让自己尽量看起来端庄大方，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揉成了小可怜，小兔子郑重的开口。“我叫兔良，来这里找真龙逆鳞，龙爪是在去北洲城路上的一个荷塘里发现的。” 听到真龙逆鳞，青龙并没有立刻动怒，龙之逆鳞，触之即怒。只是多年的囚困几乎磨掉了他的暴躁，每一次试图挣脱，都会被压制而下，那薄薄的柔韧青草叶似乎成了一张无法挣脱的网，就这么让他在这浅池蛰伏近百年。 兔良不等真龙继续询问，将自己为什么找逆鳞，又是怎么发现龙爪的经过讲了一遍。听完之后，真龙立刻明白，面前的小兔子和旁边那个桃粉色衣袍的男子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真龙平静开口。“我确为九溯，死后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并且化出本体。”说着，自他的身上脱离了一片龙鳞，龙鳞飘到了兔良和灼华的面前，那片巨大的龙鳞散发着青色光芒，上面还缺失了一小块。兔良瞬间确定，这就是逆鳞，因为缺失的那片此时就在冷卿的身下。 兔良伸爪子去够，逆鳞却向上飘了飘，兔良轻轻一跃，胖爪刚要碰到逆鳞，逆鳞却再次向上飘了飘。 兔良停下动作，歪着小脑袋望着九溯，也不说话，就用一双大眼睛盯。 九溯难得的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怎么也不会承认，自己刚刚是故意逗弄小兔子，好在他的真龙形态也不会流露什么表情，怎么看都很严肃。“想要逆鳞可以，不过有两个条件。” 兔良伸出胖爪，摸了摸小下巴，并没有立刻答应，权衡之后开口。“必须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且不能耗时太久。”兔良指了指青龙复合的爪子。“我本不想拿龙爪做资本，但是如果危及冷卿性命，我也是只卑鄙的兔子。” 九溯呆了一瞬，想起了很久以前，纷乱战场，烽火狼烟，有一女子桃粉色衣衫飘飘，从天而降，如仙如画。有人不屑，有人谴责，有人说她仗势欺人，成就仙体就罔顾生灵性命，她高傲的睥睨万顷烽火，轻启朱唇。“本仙就欺你们了又如何？本仙就是卑鄙的仙，又能如何？不服，来战！”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画面却如此清晰，清晰到他到现在仍旧记得她高傲的双眼，记得她丝毫没有颤抖的持战戟的手，记得她回眸无声的对着他说了两字。“我在。” 九溯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口。“恰好，我也想做一只卑鄙的龙。” 第26节 兔良鼓脸。 九溯轻笑，随后笑声渐响，最后成了豪放的大笑，笑到流出了眼泪，许久许久才平息下来，一双眼睛更为锋利，似乎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的迷惘。“北洲乱世，要什么仁德，一统天下，唯有以杀止杀！”唯有这样，才能护得住想要守护之人。 兔良挠了挠头，并不是很懂，也无法判断九溯的说法是对是错，也许在如今这乱世，以杀止杀确实是最有效，最迅捷的方式。 九溯的声音多了几分坚定。“两个要求，我相信在你们二人的能力范围之内。其一，寻找拔除那些青草的方法，助我脱困。其二，找一个人。” 灼华和兔良相视一眼，九溯说的是拔除那些青草，而不是拔除囚龙草！兔良开口问道。“那些青草是指囚龙草吗？” “囚龙草？名字倒是不错，我不知那草是什么草，不过确实困住了我。”九溯身为真龙都不知囚龙草为何物，显然在他的传承记忆中，并不存在囚龙草这种植物。 兔良若有所思，大眼睛望向面前的浅池，一个猜测油然而生，有了一些头绪，兔良点头接受了第一个要求。“第一个要求我接受了，第二个呢？找什么人？” “染。”九溯轻轻吐出一个并不意外的名字。“当年我受伤昏迷，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困在这浅池，不知后来发生何事。” 兔良早有预料，思索了一下，还是将桃染在他昏迷之后前往雪域寻药，一路杀回北洲城，钟留风和步月钧却纷纷叛变的事说给了九溯。本以为九溯听完之后会暴怒，却不想九溯沉默片刻，淡淡吐出三个字。“不可能。” 兔良无奈一摊胖爪，九溯相不相信她无法左右。“也许当年还有其他隐情，不过传闻确实如此，想要寻找桃染并不容易，只怕我短时间无法完成。” 九溯的眼神并未有丝毫动摇。“传闻不可信，他们二人绝无背叛可能。至于寻找染，这湖水中生有引魂灯，点燃所寻之人的随身之物，可以在一定范围内重现所寻之人走过的轨迹。” 九溯说着，尾巴潜入池中，片刻之后，用尾巴顶起一朵莲花，这莲花只生长七瓣，花心亮着微弱的火光。九溯微微施力，莲花悬浮着飘到兔良面前，莲花大小与兔良相差不多，兔良伸爪子好奇的摸了摸。 “所谓引魂灯，并非某一种特定生物，而是因为某些特殊环境，或者特殊机缘，能够燃烧引魂火的生灵，可以是动物，也可以是植物。” 听着九溯的解释，兔良已经好奇的围着引魂灯转了一圈，小尾巴一晃一晃，探着小脑袋几乎要扎进花里。 九溯摊开手爪，武力十足的龙爪之上静静躺着一缕黑发，黑发用桃粉色的丝带系在一起，发尾正因为九溯刚刚的动作微微晃动，这是桃染的头发。 兔良拿过那一缕黑发，连同引魂灯一起装进了小包裹中，显然也同意了第二个要求。 九溯又解释了一遍引魂灯的使用方法，兔良认真点着小脑袋一一记下，确定兔良记好之后，九溯然后开始催着兔良和灼华离开。兔良扭着小屁股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转了回来，歪着小脑袋问道。“我能提一个要求吗？很简单的。” 九溯微微有些诧异，旁边的灼华突然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果然兔良伸爪子一指九溯飘荡的龙须。“我能磨磨牙吗？” 九溯？？？ 灼华“……” 兔良（￣︶￣） 第55章 寻踪 最终, 兔良带着心满意足的小表情被灼华拎走了，当然，离开之前两人还认真检查了囚龙草，发现咬不断也拔不掉之后，只能带着引魂灯离开, 准备一边寻找桃染的踪迹，一边寻找囚龙草的线索。 灼华带着兔良穿过浓雾, 一路上兔良都左右轻轻摇晃着小身子, 最后甚至哼哼呀呀的哼起了小调, 灼华无奈扶额。“磨个牙就这么舒服吗？” 兔良沧桑脸。“你不懂。” 灼华“……”他确实不懂，不过兔良揪着人家龙须嘎吱嘎吱磨牙的场景，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了。灼华想, 这真龙也太没威严了, 就这么纵容一只兔子为非作歹, 随后有有些遗憾，自己怎么不长须须呢？兔良为什么没兴趣用树枝磨牙呢？ 在兔良不着调的哼唱中, 两人向着东方而去。 引魂灯只能燃烧七天，七天之后就会熄灭，所以两人要在七天之内找到曾经桃染的行踪, 追寻桃染的脚步找到桃染如今所在, 并且在七天之内返回囚龙池。因为这一次没有龙爪的指引, 两人需要生长自囚龙池的引魂灯指引方向, 一旦引魂灯熄灭, 他们就无法找到再次进入囚龙池的方法。 至于桃染的踪迹, 北洲城下自然是最好，但是一来一回显然时间不够，那个发现龙爪的荷塘也距离太过遥远，而最近灼华和兔良听闻的关于桃染的传闻还有一个，那就是留风城！ 那个说书先生讲的关于留风城的故事中，是桃染披头散发手持战戟立在留风城城头，禁锢了一城食人的百姓，将留风城困成了一座死城。加之留风城距离此地距离适中，若无浓郁雾气和沼泽阻隔，到达留风城的距离要比北洲城近上许多。 并且，目前看来，北洲城远比留风城要复杂的多，北洲城中为什么连一个眨眼的人都没有？从上至下，城中居住的，真的还是人类吗？ 几番权衡之后，兔良和灼华决定前往留风城。留风城关于桃染的传闻必然事出有因，桃染已经销声匿迹百年之久，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留风城城头，若非有人假冒，就是桃染曾经真的到过留风城，并且在城头作战过，是某些人在封闭留风城时触动了什么，导致曾经的影像投影重现。 想到九溯对于步月钧和钟留风的态度，兔良也被其感染，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当年的事情绝不像传闻下来的那么简单。桃染重伤之后逃往了哪里？会不会钟留风做了什么，将桃染藏在了留风城？ 借着浓雾的遮掩，灼华无所顾忌的放开速度，纵使遇到危机，也巧妙运用速度躲避，明确的目的让两人的速度提升了一大截。三天之后，兔良和灼华到了留风城外。此时恰逢深夜，隔着老远，兔良就听到了城中一片鬼哭狼嚎之音，还有抓挠城门和城墙的声音，但无论这声音如何强烈，都没有任何一个人逃出能逃出留风城。 自留风城吃人的传闻流传开之后，留风城一定范围内都无人烟，城池覆灭之后，也无人敢靠近，过往行人纷纷躲避，绝不会靠近这座吃人的城。 两人无视城中的声音，知道那不过是不得解脱的百姓日日承受饿死的折磨，这痛苦除非他们生前罪孽得以消除，或者有人耗费大力气超度，否则，不得解脱，就算打开城门，他们也走不出这留风城，因为困住他们的不止城池，还有那些在城外铺散很远很远的幽怨白骨。 兔良从小包裹中拿出引魂灯和桃染的头发，将头发放入引魂灯中，如豆灯火瞬间明亮了起来，黑发化成一缕青烟，却没有消散，而是萦绕在灯芯周围。 这两日除了赶路，灼华找来小木棍和丝线，将引魂灯彻底做成了一个花灯样式，可以让兔良提在手中。所以引魂灯大亮之后，兔良就两爪合抱，提着灯笼迅速在留风城下略过，黑暗被灯火照亮，却并无特别，直到一抹桃粉色出现在城头之上。 灼华和兔良均是呼吸一顿，那抹桃粉色渐渐清晰，两人仰头看去，只见她果真如传闻那般，手持战戟，披发站在城头之上，绝色容颜沾染鲜血，桃粉色衣袍也被血色浸染，她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厮杀，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滑落至下颚，随后汇聚，滴落…… 晚风烈烈，卷起她的衣袍，血色顺着翻卷的衣袍四散而开，如同骤然盛开的地狱之花，绝美，决绝，绝望！ 兔良正提着引魂灯惊艳失神，身后却突然响起浑厚的进攻号角，兔良吓了一跳，回身看去，只见本来空无一人的空旷城下，一列列士兵正嘶吼着冲上城池，城池之上也不知何时搭起了云梯，一方攻城，一方守城。不断有人在坠落，而桃染，就站在城头之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战戟挥洒，每一次攻击，都会有敌人殒命…… 杀伐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城中再无人站在城上，唯有桃染依旧站在城头，城下堆积的尸体几乎要与城池持平，桃染突然动了，她从城头一跃而下，衣袍翻卷，落地之处，攻城之军纷纷退避三舍，举着武器，谨慎的盯着她。 桃染开始迈步，她每走一步，敌军就退一步，如此走出去很远，桃染的身体终于轰然倒地，攻城之军却无人敢高声欢呼，甚至没有人敢上前查探桃染的生死，直到桃染的尸体渐渐透明，最后化作流光，消散不见。攻城之军顿时大乱，不知这代表什么意思。 借助引魂灯，灼华和兔良却看得分明，桃染重伤，无法维持人形，而人形消失之后，一颗小小的幼生嫩芽隐藏在被鲜血浸染的青草之中，那颗青草，就是桃染的本体！那颗青草极为普通，极细极小，完全与周围融为一体，因此没有被敌军发现，他们只当桃染神力莫测，最后关头逃脱了。 桃染的本体竟然是草！一种不知名的看起来极为普通的草，不过桃染既然能够成就仙体，想必也是某一种特殊的仙草。 敌军攻进了早已无人守城的留风城，城外渐渐寂寥。 嫩绿色的青草轻轻一晃，动了，它一点一点的移动，而方向，正是沼泽之地的方向。 兔良提着引魂灯，跟在青草身后，一步一步向着沼泽之地而去，青草起初移动的很慢，后来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灼华和兔良再次回到雾沼之中，他们看着嫩绿的青草因为不能化成人形，只能自己一点点移动。天空似乎下雨了，雨水冲去了青草上的鲜血，将它洗的一尘不染。 小小的青草，渐渐深入雾沼，小心躲避着危险，最后竟然到达了囚龙池附近。 灼华和兔良已经好几天都不曾说话了，这几天里，他们就看着桃染执着的向着雾沼中心移动，那小小的稚嫩的嫩芽却仿佛拥有无限的韧性，没有任何困难可以阻挡嫩芽的脚步。 “我们回来了？！”灼华惊异的站在浓雾之外，他能感觉得出，他们马上就要进入囚龙池附近。桃染的本体竟然来过囚龙池附近吗？ 兔良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囚龙池里的水是露水的味道。”兔良每天都会喝冷卿凝聚的露水，因此露水和池水，兔良还是分得出来的。 灼华不明所以，灯火之中，桃染又开始小心翼翼的移动了起来，她精巧的通过了阵法，灼华和兔良赶紧跟上，跟着桃染移动，渐渐通过了阵法。 距离囚龙池已经很近了，一个人影却摇摇晃晃的从浓雾中走了出来，那人一身淡青色衣袍，丹凤眼自成风流，唇角轻佻，纵使满身狼狈，整个人也散发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味道。来人踉踉跄跄，身上满是伤口，甚至不经意间差点踩到桃染，直到桃染开口喊道。“步月钧。” 淡青色衣袍的男子停下了脚步，低头看去，眼神略带疑惑，最后目光定在嫩芽之上，嗤笑一声。“想不到堂堂仙人，竟然是一颗草。” 声音轻佻，一如他漫不经心的气质。 桃染并未生气，而是继续问道。“九溯呢？” 步月钧勾唇一笑。“在阵法中，放心，我和留风共同布下的阵法，无人可破。”说完，就要迈步离开。 桃染沉默片刻，问道。“你伤势过重，已经是必亡之相，强行续命，还会损伤魂魄，你要去哪？” 步月钧迈步离开，挥了挥手，声音带着几分思念，几分悲痛，几分期盼。“当然是回家娶媳妇了，我媳妇那么好看，怎么能让她等太久。” 话音未落，身影已经湮没在浓雾之中。 桃染在原地停留了很久，也许是在望步月钧离开的方向。 灼华和兔良却是无比惊讶，将九溯带到雾沼中心的人竟然是步月钧，而且看起来桃染是知情的，两人的对话中，似乎步月钧命不久矣，却强行续命离开了。 桃染的嫩芽动了动，向着囚龙池的方向探了探，似乎是翘首看了看，桃染继续移动，向着囚龙池的方向而去。 片刻，视线一清，浓雾尽数被挡在外，灼华和兔良在引魂灯的指引下，再次回到了囚龙池。囚龙池中，九溯若有所感，跃出水面，正要开口说话，却看到兔良伸着爪子做禁声状。 九溯顺着兔良和灼华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一扭一扭慢慢挪向河岸的细小嫩芽。这青草不知什么血脉，也不知什么名字，看起来极为普通。 借着引魂灯的光芒，三人看到，曾经的雾沼中心并不存在浅池，而是一处凹谷，而桃染就一点一点挪到了凹谷中心，中心位置立着一块墓碑，墓碑上刻着九溯的名字。 曾经的九溯确实死了，人类的身躯死亡，被步月钧带到了雾沼中心。 嫩芽挪到了墓碑旁，探着青草叶小心的擦了擦墓碑，然后探着稚嫩的青草叶贴在了墓碑上，一片残缺的逆鳞从桃染的身上飘出，最后融入坟墓之中。 刹那间，九溯的眼睛猛地睁大，似乎想到了什么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兔良也隐约猜到了，唯有灼华还有些迷茫。但是很快，贴在墓碑上的嫩芽上开始凝聚出一颗一颗晶莹的露珠，一滴一滴如同泪水，滴在了凹谷之中。 露珠越聚越多，坠落的越来越多，渐渐湿润了墓碑下的土地，渐渐的凝聚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渐渐的水洼扩散，逐渐扩大。 这中心浅池，这囚龙池中的水就是桃染凝聚的露珠！是桃染凝聚出来的一片养龙池！ 第56章 桃染和九溯 三人就这么静默了的站了一天, 而贴在墓碑上的嫩芽也渐渐抽长，似乎借助龙气恢复了一些。随后，嫩芽挪回了岸边的位置，从一棵分化成了两棵嫩芽，从两棵嫩芽分化成了四棵, 从四棵变成了八棵…… 浅池四周，渐渐布满了嫩芽, 而嫩芽渐渐抽叶, 慢慢换了一个样子。青草高约四到六寸不等, 最高不过膝弯，单叶，青绿, 叶片卷曲如龙, 或成盘卧之态, 或呈腾跃之态…… 囚龙草！ 所谓的囚龙草竟然是桃染所化！而所谓的囚龙池，也是桃染凝聚的露珠所成！所谓的囚龙, 不过是保护。 引魂灯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去，囚龙池恢复了平常的样貌。灼华和兔良的脚下是一颗咬不断也拔不掉的囚龙草，那么坚定, 就像那个决绝的人一样, 不移动分毫, 不妥协分毫, 不退让分毫！ 九溯静落在岸边, 愣愣的望着脚下的青草出神, 四爪谨慎的挑选地方，没有踩到任何一棵囚龙草，尾巴也高高翘起，唯恐压到一棵囚龙草。这副样子毫无青龙的威严，甚至有几分好笑，兔良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九溯之所以如此迫切离开囚龙池，想必也是想要去寻找桃染的踪迹，却不曾想，桃染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守护着他。这份沉痛想必除了九溯，再无人能够体会。 兔良和灼华没有打扰九溯，九溯在岸边站了一天，第二日天明，突然仰天长啸，冲天而起，囚龙草不意外的席卷而上，缠绕上了青龙，将青龙压低在囚龙池上空。而这一次，被缠绕住的青龙却没有再挣扎，而是顺从的任由囚龙草压低。 囚龙草退散之后，青龙再次腾空而起，然后再一次被缠绕，压低…… 一声声悲痛至极的龙吟声响了一整天，一次次腾跃而起，又一次次缠绕而下。不知在执着什么，还是眷恋什么。 九溯平静下来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除了逆鳞之外，九溯还多赠了一块圆润的龙血琥珀，由龙血汇聚沉淀而成的琥珀，虽然珍贵程度不及逆鳞，却也是世间可遇不可求之物，就算是九溯，也不能保证所流的鲜血都能化成琥珀。 “走吧，回去救你那棵窝边草，不要晚了。”九溯静静卧在浅池之中，语气难辨。 “那你呢？”兔良不禁问道。 九溯沉默许久，才开口说道。“这一次换我陪着她，不过，终有一日，我们会一同离开，重回北洲大陆，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杀止杀！” 不再有丝毫挣扎，九溯慢慢沉入囚龙池中，兔良带着逆鳞和龙血琥珀离开了雾沼，离开很远，再也没有听到龙鸣声，想必，从此以后，雾沼深处再难听到龙鸣之音了，因为真龙不再渴望离开，也找到了想要寻找的人，剩下的，只余相互陪伴和守护。 两人没有回到最初的雾沼入口，毕竟他们没有取得囚龙草，自然不能交差，而身为妖灵的他们不像人类，自有判断方向的方法，从其他方向离开了雾沼。 两人回程的路上都有几分沉默，兔良背着沉甸甸的逆鳞，并无太多喜悦。灼华终于如愿寻到了桃染的踪迹，却也并未有太多开怀。 沿途之中，经过一个村落，兔良看到了一只黄色的土狗坐在一个无名碑前，那只黄色的狗似乎看到了她，仿佛认识她一般，竟然汪汪的冲着兔良叫了两声。 灼华脚步未停走过，兔良扭着小脑袋盯着那只狗看了许久，莫名的想到了阿黄，那个同样不认字不会写字总是笑嘻嘻的少女，那个敢直言要城主之位的少女。 走过跃君城，灼华带着兔良去了一素斋阁，带走了一盘瓜子，吃了一顿素菜，听了一段故事，而这一次说书人讲的故事，主角是一只名叫阿黄的狗。 据说曾经有一女子养了一只黄色的土狗，取名阿黄，如今乱世，女子与父母失散，只带着阿黄走南闯北，靠揭悬赏告示生活，后来战乱，女子与阿黄也失散了。有一天，女子独自去了北洲城，揭了一个寻找囚龙仙草的告示，自此一去不返，没了踪影。 第27节 阿黄不知主人去向，四处游走，寻找主人下落。最终终于找到了北洲城，得知了女子揭告示的信息。阿黄想要进入城主府，却被人打了出来，最后还被人赶出了北洲城。 阿黄站在北洲城门前叫了一个月，叫的再也发不出声音，阿黄那个时候大概就想，如果自己是北洲城的主人就好了，就不会被赶出北洲城，就能找到主人的线索。 阿黄后来离开了，北洲城的人再也没见过那只狗。不过今年的寻找囚龙仙草的任务中却多了一个嫩黄色衣衫的少女，少女的名字叫阿黄，她跟着队伍进入了雾沼，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今年寻找囚龙草的任务仍旧如同以往那般失败了，并且依旧没有一个人活着从那入口处返回。 然而，却有人看到，有一只黄色的土狗叼着一个包裹从雾沼中跑了出来，那包裹中包着一具白骨，粗看之下，那白骨应该是一个女子。 土狗叼着包裹回到了最初被主人收养的那个村落旁，刨了一个坑，将尸骨放入其中，然后掩埋上黄土，并且笨拙的立了一座墓碑，可惜阿黄不识字，无法在墓碑上刻下主人的名字。 自此之后，土狗除了每日觅食，就寸步不离的守在墓碑之前，再也不曾离开，直到老去，爬不动了，饿死在了坟墓之前。 说书人讲完这个故事，素斋阁中唏嘘一片，这是一个无关情爱只关忠心的故事，听众纷纷感叹这叫阿黄土狗的忠心，唯有二楼的听众有几分奇怪的望着一个桌子，那个桌子上，一只兔子坐在桌子上，一边哭的稀里哗啦，一边卡卡卡的嗑着瓜子。 灼华捞起哭的能给自己洗澡的兔良，离开了素斋阁。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o_m 两人没有再谈论阿黄的故事，却彼此心中都明白，说书人故事中的阿黄就是他们在北洲城认识的阿黄，一只寻找主人的黄色的大狗，而她如愿找到了，就如同说书人所说，此生都不会离开那座无名墓碑，直到老去，死去。 离开北洲城，一路走走停停，速度不算慢，两人回到了桃染村。回到桃染村的这天依旧是凌晨，依旧下着雨，就如同离开的那日。 村口位置，已经有了人，是一家人在办喜事，吹吹打打的送新娘，或许是远嫁，不想耽误吉时，早早的凌晨就出发了。 泥泞的土地行走困难，轿中新娘不得不下了轿子，以便更快的通过窄小路径。兔良看到那女子穿的红衣与逆水河边女子所穿的红衣很像，伸胖爪指着新娘子问道。“那是嫁衣吗？” 灼华点点头，思索小兔子难道这么小就想着嫁人了？于是开口说道。“你现在还小，穿不了。” 兔良“……”哼唧一声，扭开小脑袋不理会灼华。 灼华打着伞，站在村口远处的山林中，兔良坐在他的肩膀上，两只就静静的等待着，直到送亲的队伍远处，村口恢复了寂静。“我就不送你回山脉了，此时临天山脉中大多妖灵已经入世，并无危险。” 兔良知道灼华也要回桃家的院子里，点点小脑袋，随后将龙血琥珀掏了出来，递给灼华。“就当还你素萝卜包子钱。” 灼华“……”这么贵重的龙血琥珀难道等同于素萝卜包子吗？这龙血琥珀明显是九溯对兔良有好感，才会多赠送的一物。 有了逆鳞，如果加上龙血琥珀自然是锦上添花，但如果给了灼华就是雪中送炭，灼华靠着晕染龙气的桃花土才能获得如今修为，但是阿丑已经成仙，并且覆在城外卷耳的坟墓上，还送了一些桃花土给冷卿和自己，桃家的院子中已经没有龙气了，灼华日后的修行必然受限。 兔良执着的捧着琥珀，挠了挠头。“那就加上瓜子的钱。” 灼华忍不住哈哈大笑，不再扭捏，收下了龙血琥珀。“好。”灼华此次陪同兔良下山是为了还愿，了断欠下的因果，然而此时，灼华真正明白了何为因果难断，因为一段因果，往往会牵扯出无数因果，他还了冷卿的因果，却欠下了九溯和兔良的因果，想必，这就是因果的魅力所在，让无数人明知牵扯也甘愿沉溺。 兔良啪嗒跳在地上，灼华将油纸伞缩小成适合兔良的尺寸，递给了兔良。兔良欣然接受，抗着伞，挥了挥胖爪子，向着临天山脉而去。 灼华站在村口望着那个小身影，直到看不见，才迈步向着桃家而去。 两人就这样分离，向着各自的目的地而去，下一次相见不知会是何时，也许很快，也许要很久以后。 雨水连成幕帘，一只兔子抗着油纸伞极速掠过，奔走在熟悉的路上，路过逆水河边，兔良没有看到那个红衣女子，好奇之下，兔良拐了个弯，向着女子的居所而去。 靠着囚龙池中摸索出来的一定规律，兔良很快到了女子的居所，简约的篱笆院墙，熟悉的小木屋，还有那抹红色身影。 兔良扛着小雨伞，跳上院子中的石桌，视线正好与木窗平行，因此一眼，就看到了靠坐在窗边的红衣女子。就在不久前，兔良恍然发觉女子所穿的红衣并非单纯的衣裳，而是嫁衣，一件几乎穿了一辈子的嫁衣，嫁衣已经有些旧了，仔细去看，甚至能看到缝补的痕迹。 女子侧坐在窗边，面前对着梳妆台，细细的给自己化妆，她苍老的手已经十分枯槁，上面布满皱纹，雪白的长发盘起，抬手拿起梳妆台上的玉簪，仔细簪好。 兔良看的认真，虽然女子容颜不再，兔良却觉得她如今的一举一动依旧优雅唯美。 女子双唇抿过红纸，苍白双唇多了颜色，最后，拿起朱砂笔，点了点朱砂，然后对着铜镜，认真在自己的眉间点上一点鲜红朱砂。在女子点完眉间朱砂的一瞬间，那只手颓然坠落，朱砂笔自她指尖滑落，摔在了地上，滚出去很远…… 兔良呼吸一致，窗边女子头颅无力低垂，只有发上的金步摇微微晃动，双手垂在身侧，身体再无起伏…… 兔良又在石桌上站了片刻，屋中的女子依旧一动不动，步摇的晃动也慢慢停止，兔良终于知道，屋里的人，死了……在她点完朱砂的瞬间命绝。 跳下石桌，兔良转身离开了，那个穿着嫁衣的女子是兔良见过的第一个人类，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女子十三四岁，第二次见到她，二十余岁，而最后一次见到她，黑发成雪，嫁衣已旧，画完妆容，点完朱砂，就这么在兔良眼前静静死去。 直到女子死去，兔良也不知道她在等谁，又每日站在河边望着谁？ 伴随着漫天雨水，兔良扛着小雨伞走在回仙果岭的路上，站在高高的山岭，遥望逆水河奔流的方向，兔良觉得这一次入世，她收获的不单单是一片真龙逆鳞，还有许多许多的故事，已知的，未知的，印刻进了她的心里，难以忘记。 转过小身体，兔良不再回望，迈着步子向着仙果岭而去，毛茸茸的小尾巴一晃一晃，小小的身影很快淹没在雨幕之中，只余空濛山色，伴随清冷细雨，洗净世间尘埃。 你见过囚龙草吗？ 囚龙草？天地尚且囚不住真龙，哪有什么囚龙草。 是吗？可我，见过了…… 她就生长在浅池岸边，青绿颜色，叶片如龙，缠绕着真龙…… 你不枯，我不走， 龙困浅池，只为你而囚。 第57章 六颗瓜子 进入临天山脉之后, 兔良不由自主的加快了小步子，最后索性收了伞，急速的在雨幕中穿行，明明九溯已经推测过，龙鳞碎片足以保证冷卿短时间不会有事, 且真龙逆鳞绝对可以解除阴煞毒，明明知道这个消息之后, 兔良的急躁渐渐压制了下去, 但是在踏进山脉的瞬间, 兔良突然感觉，归心似箭。 小身影顶着雨水，四爪有力蹬过草地, 一跃而过。 终于, 一天之后, 兔良回到了仙果岭，踏上仙果岭, 兔良突然感觉呼吸的空气都带着几分熟悉的味道。仙果岭早已恢复了往日青草茂盛的状态，灵巧落定，兔良甩了甩毛, 就迫不及待的一头扎进了小窝中, 湿哒哒的小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顺着入口向下进入小窝内部, 走过错综复杂的洞窟, 越靠近小窝底部, 兔良就感觉自己的心跳越快, 说不清为什么，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兔良疑惑不解，自己难道生病了？ 很快，冷卿曾经布置的聚灵阵阵法的光芒就出现在兔良的视线之中，兔良瞬间将想不明白的心跳抛之脑后，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棉草床边，身上的雨水因为兔良过快的动作飞溅了几滴，有两滴落在了冷卿的脸上。 看着面前熟悉的面孔，兔良心中涌现出复杂的情绪，这些情绪满满的堆积在眼底，最后随着眼泪溢出，兔良哼哼唧唧的一边哭着，一边掏出逆鳞放入棉草床下，聚灵阵瞬间暴涨，灵力浓郁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而冷卿的脸色终于好了起来，阴煞毒被瞬间压制。 兔良伸爪子擦了擦眼睛，看着脸色好转的冷卿松了一口气，然后一屁股坐下，守在旁边。情绪缓和之后，兔良奇怪的挠了挠头，自己刚刚为什么哭呢？湿哒哒的小兔子疑惑的歪了歪脑袋，没想明白。 不过丰富的情绪倒是随着眼泪发泄了出来，兔良感觉心情好了许多。这些时日的奔波终于放下，心情格外放松。兔良后知后觉，冷卿的脸上还有两滴刚刚被自己甩上去的雨滴，于是下意识的探着小身子，伸舌头一通舔，舔去雨滴之后，歪了歪小脑袋，又探着小脑袋添了整张脸，顺便给冷卿洗了个脸。 于是，沉睡多日的冷卿就这么被舔醒了，醒来之后，头脑还有些混沌，推了推兔良湿哒哒的小脑袋。“阿兔你这是掉河里了？” 兔良眼睛瞬间瞪大，然后又开心的舔了一口。“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二十一二三四五六……”兔良掰着爪子数天数，最后一锤定音。“你都睡了快一个月了。” 冷卿有些迷糊的坐了起来，立刻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脑袋渐渐清明，回想起昏迷之前的情景，当时准备下山入世，兔良开开心心的收拾行李，突然阴煞毒爆发，自己防御不及，然后就一无所知了。 看着面前湿哒哒的兔良，感受着小窝中更为浓郁的灵力和真龙之息，冷卿明白，自己昏迷的这段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一边引导真龙气息和灵力入体清除阴煞毒，一边掏出手帕给兔良擦毛。 兔良乖乖坐定，自己也开始舔毛，同时开始讲述自己下山的经历，讲到桃染的时候，感慨中又带着疑惑。“桃染究竟是什么呢？世上真的有囚龙草吗？就连九溯都不知囚龙草。” “那阿兔可知，世上曾经也没有长生草。”冷卿的传承记忆中也不存在囚龙草这种仙草，根据兔良的描述，桃染的外表也不是已知仙草中的一种。但是世间万物有生灵灭绝，自然也有生灵诞生，就像曾经有了第一棵长生草，如今也有了第一棵囚龙草。“桃染天生地长，生为仙草，因为自身气运浑厚，才能惠及周围桃树林，虽名为桃染，却并非桃妖，而是一株无名仙草，遇到九溯之后，桃染也就成了后来的囚龙草。” 兔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些明白了。桃染也许最初懵懵懂懂，降生在了桃花林中，无名无源，天地独一无二的新生仙草，化形之后游走凡间，创建桃染村，结识九溯，然后成为了北洲一段传奇，最终陨落于留风城外，虽然被打回原形，却执着前往了雾沼中心，并且守在九溯身边。因为下意识的觉得北洲大陆危险，所以桃染分化成无数棵青草之后，阻止九溯离开浅池，也就成了囚龙草。 关于桃染的身份终于解惑，兔良又讲了关于阿黄的故事，讲到最后差点又哭鼻子，不过突然想到了什么，解下背上的小包裹，掏了起来，然后在冷卿面前摊开小爪子，上面躺着六颗瓜子，兔良一本正经的开口。“这就是那家素斋阁的瓜子，可好吃了，不过只吃了两次，每次留了三颗，一种六颗瓜子，你省着点吃，一天一颗的话，能吃六天……” 冷卿“……” 在兔良眼巴巴的注视之下，冷卿接过瓜子，然后捏起其中一颗放到兔良面前。“你一颗。”捏着一粒放在自己面前，“我一颗。” 六颗瓜子很快被冷卿你一颗我一颗的分完了，兔良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瓜子下意识磨了磨牙，随后一脸肉痛却果决的将瓜子推到了冷卿面前。“我已经吃很多了，这是给你留的。” 冷卿默默看着瓜子，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贫穷，贫穷到小兔子还要惨兮兮的忍痛留六颗瓜子给自己，而更无奈的是，他的灵府中确实一粒瓜子都没有，看着兔良期待的小表情，冷卿默默将瓜子放入了灵府。 刚放好瓜子，兔良小爪子一摊，接着拿出一颗包子，兔良兴致勃勃的开口。“这是可好吃的包子，素萝卜陷的！” 冷卿看着面前白白胖胖还带着一些余温的包子，伸手接过，抱着包子咬了一口，感觉味道确实不错，于是啃了起来，结果啃着啃着，就听到兔良说道。“这颗包子好贵的。” 冷卿思索，难得下山一趟，小兔子都知道物价了吗？ 兔良歪了歪脑袋。“我用龙血琥珀换来的，你要慢点吃。” 冷卿差点噎住，龙血琥珀？是他想的那个龙血琥珀吗？想到棉草床下的真龙逆鳞，就算是冷卿，也感觉这包子咬下去有点肉疼。 待冷卿吃完包子，兔良想到什么说什么，已经东拼西凑的将自己下山的经历完完全全的交代了一遍，包括九溯，步月钧，钟留风，包括覆灭的隗家，也包括再次遇到的阴煞。 兔良的绒毛已经干燥，重新恢复成了毛茸茸的一团，小兔子捋了一遍自己的耳朵，打了个哈欠。“我要好好睡一觉，北洲到处都是行尸和爱吃兔子的人。” 冷卿拍了拍兔良的小脑袋。“睡吧。” 兔良立刻团成一团，脑袋扎在毛茸茸的身体里，不久就陷入了梦乡。看着睡着的兔良，冷卿却有些失眠了，他的身体尚在虚弱期，其实如果兔良不取来逆鳞，自己也勉强能抗衡阴煞毒，但是想要彻底清除，还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至少近一年内都不会清醒，而逆鳞的到来，瞬间打破了平衡点，压制了阴煞毒，才会让他这么迅速的清醒。 冷卿从未想到，兔良会为了自己，下山去寻找传说中的真龙，最后还成功了。世间无数生灵都无法做成的事，兔良却完成了。 他曾以为兔良需要自己的保护，但是经此一事，冷卿意识到，兔良并没有那么脆弱。至少曾经，兔良就独自在大陆流浪了一段时间，最后才来了仙果岭。靠在兔良温暖的小身子上，冷卿唇角勾了勾。 冷卿的身体迅速好转，初秋时节，植物陆续成熟，兔良忙忙碌碌的开始收获粮食，像一只兢兢业业的小仓鼠，要把发现的所有食物都运送回小窝中。于是清冷了许久的仙果岭上，再次见到了兔良活跃的身影。 身体彻底恢复之后，冷卿开始再次着手准备入世，甚至又启了一卦，惊讶的发现，曾经模糊不清，欲断不断的那缕生机竟然强盛一些，虽然只是一点点，却足以让他震惊。要知道，这生机不止是兔良一个人的生机，也是这仙灵大陆的生机，这一缕生机来之不易，如果错失，那仙灵大陆将会彻底覆灭，就算是自己，也没有把握更改，却不曾想，短短一个月，不知发生了何事，生机竟然增强了。 冷卿想到兔良口中的隗家，他的传承记忆中有这个家族，因为这个家族太过古老了，在大陆诞生开始就存在，是三皇五帝之后，拥有浑厚的创世气运，掌控一定生死规则，殓尸殓魂，传承不断，积累至今，实力之强无法预测。然而这样的一个家族，竟然覆灭了？冷卿觉得，此次入世，自己必定要前往一趟隗家主家，查清隗家发生了什么事。 夕阳西下，面向西方的小山坡上，冷卿盘膝坐在小窝入口，不多时，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小窝中探了出来，兔良刚刚往小窝中运送了一波坚果，此时心情正好，鼓着包子脸对着冷卿说道。“我收拾完了，认字吧。” 第58章 入世 冷卿点点头, 折了两根略坚硬的青草茎，兔良也化成了人形，乖乖走到冷卿旁边。 从冷卿可以离开小窝之后，兔良每天的黄昏都会跟着冷卿学习认字。兔良不像冷卿，直接拥有这方面的传承, 传承觉醒就识得百家文字，了解百家文化, 这些知识, 兔良都需要后天补充。 入世之后, 兔良开始发觉文字的重要性，人类文化传承不像妖灵那么简单，而是通过一代一代的文字记载, 因此太多的秘密隐藏在书籍文字之中, 如果此行不是有灼华相伴, 兔良就算找到了相关记载，也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这个字念逆, 逆水的逆，意同反相似，这个字念反。”在兔良准备认字之后, 冷卿特意清理出一块空地, 上面铺上细沙, 供兔良学习写字之用。 兔良挨着冷卿而坐, 小小的一团看的认真, 在冷卿写完反字之后, 疑惑的歪了歪脑袋。“这两个字意思相近，可是长得为什么不像呢？” 冷卿“……” 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师傅就这么被问住了，冷卿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字长得不像。语气不变的接着说道。“阿兔记住了吗？试着写一下。” 兔良听此立刻丢掉刚刚的疑问，小胖手握着青草茎认认真真的在细沙上照着冷卿的字描绘起来。描绘许久，终于将两个字写完，只见细沙空地之上，上面是冷卿写的两个字“逆”和“反”，下面对应的，则是兔良写的字。 冷卿字迹大气笔锋走势都带着几分锋利，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兔良的字迹工工整整，圆圆润润，看起来也憨态可掬。都说字如其人，在此之前冷卿是不信的，不过自从教兔良写字开始，冷卿倒是慢慢相信了。 兔良毕竟是妖灵，学习起来也十分迅速，字迹并不潦草，甚至自成风骨，而兔良的风骨就是圆润，就像她的兔子形态一样，白白的一团，看起来肉嘟嘟的。 夕阳之下，两只小小的团子就这么并排坐在山坡上，面前对着一小片细沙铺成的空地，一个教，一个学，认真的写写画画，玉白衣袍的小团子时不时歪着脑袋问上两个奇怪的问题，青衣团子则一脸严肃，直到白色的细沙被夕阳渲染成暖橘色，如同古老的宣纸，韵味悠长。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冷卿一锤定音，结束了今天的课程，兔良点点小脑袋，显然对今天的学习成果十分满意。然后卡卡卡啃掉了自己和冷卿手中用来写字的青草茎。 冷卿“……”看来不用特意找毛笔了，万一养成习惯的兔良把毛笔啃了，得染成什么颜色？ 兔良光着小脚丫，在细沙上哒哒哒跑过，留下一串小脚印，踩乱了冷卿铺的平整的细沙。兔良回头，似乎觉得很好玩，化了原形，在细沙上踩出一个个小爪印。 冷卿坐在细沙旁，看着兔良兀自在细沙上玩的开心。他发现兔良不喜欢水，倒是很喜欢干燥的细沙。每日学习完之后，都会在沙子上玩一会，好在铺的沙子是他精心挑选，且认真淘洗过的，随便兔良在上面滚。 但是即使再喜欢玩沙子，只要课程不结束，兔良就会规规矩矩，格外认真的坐在旁边学写字，这样乖巧的性格导致的后果就是冷卿心软再心软，学习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短，冷卿觉得无所谓，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教兔良识字写字。 第28节 冷卿对兔良可谓无限纵容，幸运的是兔良性格已经定型，行事自有准则和底线，否则这乖乖兔非得被冷卿养歪不可。 就这样，白天两只外出，忙忙碌碌的储存粮食，黄昏学习认字写字，日落回小窝修行。借助真龙逆鳞的帮助，冷卿不止恢复如初，而且修为进步飞速，阴煞的出现让冷卿意识到实力的重要性，这也是他没有在醒来着急入世的关键，如果入世，就意味着有可能再次遇到阴煞，而且是完全觉醒的阴煞，冷卿决不允许，下一次的战斗还会如此狼狈。 得天独厚的灵力加上真龙之息，兔良自然也在修炼，不过终究血脉有限，进步速度不能与冷卿相比，却也是进步飞速，兔良觉得，如此下去，自己很快就能突破幼生期。 深秋时节，叶落花谢，百草枯黄。仙果岭上也多了几分秋高气爽的豪情，以及漫山枯黄的寂寥，伴随着日渐强盛的秋风，卷起残叶，更显悲凉。 兔良和冷卿此时正在一处距离仙果岭很远的山坡上收集棉草，一种类似于棉花的青草，不过棉草已经属于灵植范围，结出的棉絮要比棉花好太多。兔良的小窝中就有一张棉草铺成的床。 棉草的采摘要把握好时间，时间太早，棉草蓬松度不够，时间太晚，棉草就会被风吹散。棉草的棉絮松散，不结团，也不呈现团状，而是呈现线条状，只需简单的编织，就能结出一张柔软的床。 “阿兔，收完棉草，我们就下山吧。”早在前几日，冷卿就将入世的决定告诉了兔良，兔良来采收棉草也是为了下山做准备，有了冷卿给的小包裹，空间充足之下，兔良决定出门前一定要好好准备，即使是入世，也要舒舒服服。 兔良点点头，随后问道。“那我们会去跃君城吗？跃君城的瓜子可好吃了！”说完又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来增加可信度。 冷卿“……”看着大眼睛闪亮亮的兔良，哪里还有半分拒绝的想法。 “自然要去，我们要去的，不止是这北洲大陆，还有中洲大陆，还有灵汐海……”一边说着，冷卿一边看了一眼逆水河流去的方向，寻找生机，已经不能再拖了。 兔良眼睛大亮。“中洲和灵汐海也长瓜子吗？” “……” 话题聊死。 虽然计划好立即入世，但是入世的时间还是被推迟了，原因就是兔良晋升了！突破了幼生期，进入成长期。不过受血脉限制，晋升到成长期的兔良看起来也只有五六岁的模样，与冷卿的少年模样相差甚远。 兔良倒是在突破之后，以自己的人形状态在仙果岭上疯跑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实力提升之外，还多了一项天赋攻击能力，兔子蹬鹰。顾名思义，腿的力量明显增加了，可以发起一招腿攻，速度极快，胜在出其不意。 至于兔良的兔子形态，还是那么大，兔良用胖爪子摸着下巴思索许久，觉得自己的兔子形态也就只能这么大了，两只小胖巴掌无奈一摊，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 兔良突破之后，就被冷卿领着下山了，但是考虑到如今的乱世，一个少年带着一个女娃娃太过惹眼，最终还是冷卿化成了成年期的状态，兔良仍旧以兔子的形态出现。 衣冠楚楚的青衣男子，怀里抱着一只白白软软的小兔子，就这么离开了临天山脉，两人沿着熟悉的路径而行，准备离开之前去拜访一下阿丑和灼华。 结果还未到桃染村，兔良就先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红色！是那个每日都会站在河岸边的红衣女子，准确的说，是她的魂魄，她依旧站在逆水河边，不知道望着什么。 这一次，不再着急救冷卿，兔良的时间很充裕，加上这次入世也没有明确的目的性，兔良便好奇的走近，很想问清楚女子究竟在等什么？等一辈子不算，死后也被执念所困，不入轮回，仍旧在这里等。 逆水河岸，或许是魂魄的关系，女子容貌停留在最好的双十年华，红衣黑发，明眸若星，朱唇白雪，纤腰若柳，端的是绝色无双。秋风撩起她的衣衫，飞扬若仙，又仿佛下一瞬就将起舞而去。 兔良的接近让女子望着河水的视线转移了过来，看到兔良，女子眼中划过一丝恍然，显然还记得这只耳朵垂下来的小兔子，女子粲然一笑。 兔良抬起的小爪子微微一顿，感觉自己竟然被惊艳到了，这个女人很美，这是兔良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有的定义。兔良慢慢走到女子身边，一屁股坐定，顺着女子的视线望过去，只能看到看阔的波涛汹涌的河岸。 冷卿跟在兔良身后，并不担心女子会伤到兔良。 兔良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了自己许久以来的疑问。“这么多年，你究竟在等什么？” 女子低头看了看脚边的小兔子，蹲下身子，身后摸了摸兔良，然后露出些许愉悦的神色。 冷卿走过去，不动声色的挤开女子，站在了女子和兔良中间。女子收回手，视线转回逆水河岸。“等一个人实现他的承诺，等他来娶我！” 女子的眼中熠熠生辉，竟然丝毫没有空等一辈子的愁怨，反而盈满期盼。 兔良觉得人类的感情太复杂，之前同灼华前往沼泽之地，那个刺客女子仅仅因为灼华的拒绝而生杀心，面前这个红衣女子却因一个承诺空等一生而无悔，甚至死后仍在坚守，为什么反差如此之大？ “你等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兔良歪着小脑袋问道。 女子的眼神十分深邃，声音很轻。“他叫，步月钧。” 兔良眼睛猛地瞪大，瞬间想起了那个说书人讲的关于舞女的故事，抬起小脑袋上上下下打量起红衣女子。“你是素衣仙子？传说中一舞倾城的那个舞女！” 女子眨眨眼，勾唇一笑。“怎么？不像吗？” 兔良摇摇脑袋。“只是没想到。”兔良下意识的觉得那个时代的人物已经成为历史，且只活在传闻之中，从未想过，原来自己的身边有这么一个故事中的人。 “我没有名字，后来以素衣仙子出名，就叫素衣了。别人道我一舞倾城，我能舞来漫漫飞雪，能舞来翩翩彩蝶，能舞万人如痴如狂，却舞不回新婚前夜离开的那个人，我懂他忠肝义胆，可惜他却不懂柔情似水。” 素衣的声音并没有太多感慨，似乎一生等待已经将她所有的情绪磨砺平滑，很难再有大的起伏波动，也许她也曾怨过，恨过，迟疑过，却最终通通化为执念，生前死后都身穿红衣，等待出嫁。 素衣抬手挑起自己一缕被风吹到身前的长发，看着黑发如缎，突然一笑。“年华如斯，时间易老，原来已经过了一生吗？” 第59章 朱砂笔 看着淡然而立的红衣女子, 兔良突然很想帮一帮她，兔良记得曾经在囚龙池附近用引魂灯看到的影像，桃染曾经遇到过步月钧，而步月钧说他要去娶媳妇，所以步月钧当时是想回来的, 只是却不知后来又遇到了什么，没能及时赶回来。 兔良扭头看了看冷卿, 征求冷卿的意见, 毕竟是两个人一同入世, 不能单凭借自己一个人的意愿任性而为。 冷卿自然看懂了兔良的意思，思索一下问道。“阿兔想帮她。” 兔良点点小脑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兔良觉得素衣和步月钧的结局不应该如此, 其实不止素衣和步月钧, 阿丑和卷耳，九溯和桃染的结局兔良都不喜欢, 似乎他们的故事本应有另一个结局，而非这般悲伤。 冷卿摸了摸兔良的小脑袋。“好。” 这一下，不止是兔良, 素衣的眼睛也亮了几分。素衣自然能看出冷卿身份不凡, 若有冷卿相助, 想必她也能知晓步月钧的信息, 一生已过, 素衣其实心中明白, 步月钧还活着的希望不大，但哪怕是骸骨，让她见一见也好，至少她能少一分执念，离开这里，步入轮回，或许还能抱一线希望，与步月钧相逢。 兔良既然决定帮助素衣，自然不是没有一丝头绪，兔良想借助引魂灯来追寻步月钧的踪迹，只是引魂灯上一次使用完之后还给了九溯，九溯说引魂灯使用一次需要在囚龙池中再次蕴养一段时间方能继续使用，或许可以去找九溯，借引魂灯一用，事关步月钧，九溯应该很愿意相助。 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冷卿，冷卿觉得可行，而且他也要进入沼泽之地，寻找隗家的线索。 素衣独自在逆水河岸生活了一辈子，自然不知外界的传闻，兔良也没有将步月钧背叛九溯的传闻说给素衣，兔良又向素衣了解了一下步月钧离开之前的事情，却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线索，步月钧似乎有意将不利的信息挡下来，也在离开之前说过，等他回来，就不再过问世事，有归隐打算。 若九溯能不信流言，坚信步月钧和钟留风没有背叛自己，那么步月钧能有归隐的打算，绝对不会是对九溯置之不理，而是九溯统一北洲的大业即将完成，所以当时一定发生了一件事情，出乎所有人预料的逆转了局势，导致一切计划落空，九溯兵败，桃染身死，步月钧和钟留风也难逃一死。 传言之中，只有钟留风一个人活了下来，如果钟留风没有背叛，那么，活下来，反而是最痛苦的一个选择。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够导致强悍如九溯兵败，能够让成仙的桃染重创，从而逆转了整个历史。 素衣虽然不问世事，却并不是真的纯然无知，步月钧没有回来，足以说明事情不妙，见兔良和冷卿面露疑惑，略微迟疑了一瞬说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但如果事情超出月均的控制，那么必定是极为庞大且突然的力量，而当时的北洲大陆，几乎所有的势力都牵扯进了战事之中，唯有隗家没有入世，也唯有隗家，有实力改变九溯必然的统一之势。” 兔良眼睛一亮，望着素衣，素衣笑了笑继续说道。“在我还是素衣仙子的那段时间，各大势力往来飞天阁，什么样的人都有，飞天阁表面上是一家乐馆，但若是单纯的乐馆又怎能在乱世立足，想要找到平衡点，就必须有一定的基石，飞天阁的幕后主人很神秘，我没有见过，不知是男是女，甚至不知道存不存在……” 素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的直觉和猜测都告诉她，飞天阁另有主人，然而却从未在飞天阁中露过面，或者来过，素衣却不知道。但是那个人行事太过小心，也不拘束飞天阁中的歌女和舞女，就像素衣，只要赎回卖身契，也不会阻拦素衣离开。 “当时势力复杂，而大部分势力都对九溯抱有敌意，因为九溯想要统一北洲大陆，他们除了攻就是顺，九溯实力太强，其他势力几乎没有抵抗之力，因此就有人提议，深入沼泽之地，请隗家人出山，似乎在他们的眼里，九溯再强，也强不过隗家。而我也对这个隗家上了几分心，可隗家似乎太过隐秘，直至我离开飞天阁，也没有听闻有哪一个势力找到了隗家。”素衣话语微微一顿，继续说道。“如果说当时北洲有哪一方势力能与九溯的北洲城抗衡，就只有隗家了。” 兔良点点小脑袋，不过最后却无奈一叹。“可惜隗家不知什么原因覆灭了，想要查到什么线索也不容易。” 素衣诧异不已。“隗家灭了？” 兔良点点头。“身为敛尸人的隗家不知为何成了尸患之地，到处都是行尸，也不知是否还有血脉幸存。” 素衣紧紧皱着眉，似乎对隗家覆灭一事难以相信，显然，隗家的强大已经深入人心，尤其在那个年代，能与九溯抗衡，可见隗家超然的地位，素衣想不明白，能有什么原因让隗家覆灭。“素衣如今已是亡魂，纵使有心帮忙也无法离开此地，若二位能帮我寻到月钧踪迹，日后若用得上素衣之处，素衣定万死不辞。” 素衣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同时许下诺言。兔良扯了扯素衣的衣摆。“可是你已经死了啊。” 素衣“……”本激荡的心情瞬间消失无踪，素衣后知后觉自己已经死亡多时了，其实到了如今，素衣自己仍旧有一种茫然梦中的感觉，她迷蒙之际死亡，再有意识时就出现在了逆水河边，一直到了今日。 冷卿看着有几分茫然的素衣，开口说道。“若是寻回步月钧，只需赠冷某一物。” “何物？”素衣身上并无珍贵物品，不知有什么可以赠送。 冷卿看了看素衣眉间的朱砂，平静说道。“朱砂笔。” “可以。”并没有太过迟疑，素衣就同意了。那只朱砂笔并非什么珍贵之物，是当年安家落户在这里时，一同搬来的，也算是陪了自己一生。 素衣还记得，第一次使用朱砂笔是新婚前夜，步月钧离开之际给她点了一笔眉间朱砂，最后一次使用则是她死前自己为自己点下的一笔朱砂。死后化为亡魂，眉间不点自朱，似乎那朱砂印刻在灵魂上，擦不掉也洗不掉。 兔良奇怪的望了望冷卿，却没有立刻询问。 素衣知道的信息有限，冷卿和兔良也辞别了素衣，因为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冷卿和兔良没有给出一个回来的时限，素衣也没有询问，只是淡淡的站在河边，同兔良挥手告别。 兔良站在冷卿的肩膀上，一边挥着胖爪子，一边奇怪的问冷卿为什么会要一支朱砂笔。 冷卿捏了捏兔良的胖爪子。“魂魄不是那么好停留阳世的，有执念的人千千万万，哪能都不入轮回，能够留下的，必定借助了天时地利人和中的至少一种。素衣魂魄困在逆水河边，借了逆水的阴，但让她魂魄不散的，却是眉间那一点朱砂，那支朱砂笔或许是凡物，却在点出素衣这只魂魄时，就脱离了凡物的界限。” “世间法器灵器的生成分为上中下三品，上品是天地孕育，自然而成，开灵化形，以法器灵器之身修炼成仙。中品则是借助外物或者人类之手锻造雕琢而成，亦有开灵化形的可能，上品和中品均可称为神器，下品则只能供人使用，无开灵可能，例如人为刻制的符篆。” 兔良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那支朱砂笔很有可能是灵器，品质不凡。” 冷卿却摇了摇头。“就其本身而言，纵使是灵器，也不过下品。但最为难得的，就是它似乎有了自己的灵识，因为日日陪伴素衣，目睹素衣的执念，所以最后擅自点魂，助素衣脱离轮回，这才是灵器最难得的属性。若是用法得当，加以修饰锻造，或有成为神器的可能。” 神器！兔良的传承记忆中，这两个字与神兽仙草一样都只是传说，不过在遇见长生草，寻到过真龙之后，兔良再听到神器两个字也只是哦了一身，点点小脑袋，表示自己知道了。“可是一支朱砂笔，纵使是神器，能有什么作用呢？既不能当剑用，也不能嗑瓜子。” 冷卿？？？怎么什么都能与瓜子有关？ 看着一脸感慨的兔子，冷卿觉得，瓜子日后很可能会成为兔良的心魔。 兔良其实也只是随口一说，因为她确实想不明白一支朱砂笔能做什么，不过看起来冷卿似乎自有打算，兔良也就不管了。指着桃染村的方向，两人向着桃染村而去。 第60章 卷耳 因为正是深夜, 桃染村中十分静谧，深秋季节，也听不见虫鸣，村中的桃树已经落尽枯叶，桃染酒的香味却依旧环绕鼻尖。 兔良蹦蹦哒哒的奔向桃家院子, 到了院外，一跃跳上院墙就看到了院子中的桃树, 小兔子脚下施力, 就要跃下, 眼见要落到地上，院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桃粉色的人影，人影稳稳接住了兔子。 灼华给兔良顺了顺毛, 奇怪的问道。“小兔子, 你自己跑下来的？要去哪？怎么不在仙果岭呆着了？” 兔良开心的跳到灼华的肩膀上, 歪着小身子蹭了蹭灼华的脸。“我和冷卿一起的，他去看阿丑了, 我们要入世了，等我回来，给你带瓜子。” “好啊。”灼华欣然同意, 不过想到兔良当时从牙缝里省下来的三颗瓜子, 灼华觉得, 兔良所谓的给自己带瓜子, 大概就是带三颗。“小兔子能给我带几颗瓜子？” 兔良听此, 竟然歪着小脑袋认真想了片刻。“两颗！不能再多了！一天一颗的话, 能吃两天呢。” 灼华撸兔子的动作微微一顿，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一盘瓜子，兔良一个下午就嗑光了，而且自己的为什么比冷卿的少？“小兔子，吃烤玉米吗？” 兔良眼睛一亮。“好啊好啊。”玉米都是人类种植的，兔良从未碰到过野生的，又不敢深入人类的居住地，所以还真没吃过玉米。 灼华从灵府中取出玉米，这玉米还是初秋时村中百姓放到桃家院门前的，桃染村一直默认村中桃花妖的存在，所以即使桃家已经没人了，每逢收获时节，村中百姓还是会供奉上一些丰收的食物。 于是，久未有人烟的院子中升起了篝火，并且很快飘出了烤玉米的清香。 当冷卿与阿丑谈完后，来到桃家，一进院子，就看到了一只抱着比自己还高玉米的兔子，兔子白白的脸颊沾上了一点黑色的灰烬，不过爱干净的小兔子完全不在意，正细心的一粒粒啃着玉米粒，也不贪嘴，一次就啃一粒，但是啃玉米的动作却是极快，小嘴快速咀嚼，卡卡卡就将玉米啃出一片整齐的空白。 兔良看到冷卿，高兴的挥了挥胖爪子。冷卿不动声色的上前，插在兔良和灼华中间，然后捧起兔良，给她擦了擦脸颊。“阿兔喜欢吃玉米？” 兔良点点小脑袋。“这是我给你留的，可好吃了。” 冷卿低头，接过兔良递上来的玉米棒，不过上面就剩下孤零零的三颗玉米粒了。 冷卿“……” 灼华在旁边忍俊不禁，最后在冷卿啃掉玉米粒之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心中思索，看来自己和冷卿在兔良心中的地位也就差那么一粒瓜子，一粒玉米粒的距离。 然而灼华却不知道，这一粒瓜子的距离有多遥远，好在他对兔良只是单纯的喜爱，无关爱情，否则估计一辈子都要纠结在一粒瓜子上。 吃过玉米，熄了篝火，冷卿带着兔良告别灼华，离开了桃染村，向着北洲大陆而去。 灼华站在村口，望着两人离开的方向，目光深邃，随后身影一晃消失不见，片刻后，灼华出现在了阿丑和卷耳的墓碑前。灼华惊讶的发现，墓碑前竟然有人了，而那个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告诉他，是阿丑。 第29节 灼华有些惊讶，并不是惊讶阿丑能够化形，而是阿丑竟然脱离了卷耳的坟墓。“你这是？要离开？” 阿丑已经换了一身浅灰色的衣袍，而那身不合身的粗布衣服早已在他自焚时化成飞灰。阿丑摸了摸卷耳的墓碑，微微点了点头。“是，我要入世了，天明就走，卷耳就暂时拜托你照顾了。” 灼华不明所以，微微皱着眉。“冷卿同你说了什么？”灼华很快明白，阿丑突然决定入世，必然与刚刚离开的冷卿有关。 阿丑望向逆水河的方向，站直了身体，颀长的身形被月光拉长。“去找一线生机，刚刚我起过一卦，仙灵大陆果真如冷卿所说，正在迅速凋敝，如果置之不理，毁灭只是迟早之事，若大陆毁灭，卷耳将无家可依。可我没有算出生机，只能跟着冷卿。” 灼华眼中划过一丝诧异，随后很快想起自己和兔良在隗家聚集地发现的书籍和解卦之文，隗家似乎也算出了什么浩劫，这浩劫不止导致了隗家的覆灭，隗家还推测，这浩劫很可能会波及整个大陆。 “路上小心，卷耳还等着你回来。”灼华没有阻止阿丑，简单说了一下隗家的事就离开了坟地。 阿丑道了谢，又盘膝坐在墓碑前，静静等待天明，若仙灵大陆真的面临一场浩劫，那么此行寻找生机之路必然万分艰险。他知道冷卿是来找帮手的，但是他和冷卿都抱着同样的目的，且都有无法置之不理的原因，他要守护卷耳，而冷卿也要守护那只小兔子，他们都没有退路。 清冷的月光洒在阿丑漆黑的身上，桃染村坟地之中，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就这么静坐了一夜，除了那双桃粉色的眼睛，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天明之后，阿丑抬头看了眼阳光，服下冷卿给的丹药，这丹药也算是冷卿给的赠礼，可以帮助阿丑消除因为自焚带来的伤害，提升自身实力。 阿丑将自己伪装成正常人类的肤色，又看了一会卷耳的坟墓，卷耳的墓碑前，突然，一颗嫩绿色的卷耳草迎着朝阳钻出了土地。 阿丑本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孔瞬间龟裂，随后是狂喜，他轻轻蹲下身子，用手指拂过嫩绿草叶。“卷耳。” 刚刚新生的卷耳草晃了晃自己的叶子，亲昵的贴了贴阿丑的手指。阿丑瞬间泪如雨下，他成功了！ 卷耳已死，自然不能死而复生，逆天而行，卷耳也会被天道所排斥，但是他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所以自己覆盖在卷耳的坟墓之上，蕴养着卷耳的魂魄，同时也阻止了卷耳的魂魄进入轮回，希望有一天卷耳能以另一种被天道所允许的形式归来。 在昨夜冷卿的点拨和帮助下，阿丑第一次决定脱离卷耳的坟墓，让卷耳自己做选择，是离开这里步入轮回，还是留在这里。 而面前嫩绿的卷耳草让阿丑明白，卷耳并没有离开，而是努力在他离开之前破土而出，同他告别。卷耳也终于获得了另一种新生，化成卷耳草，从此不再是人类，而是妖灵。 卷耳采釆，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卷耳草，寓意对远行亲人的思念，卷耳化成卷耳草，期盼即将离开的阿丑能够平安归来，如此便不违背天道，卷耳在日后的修行之中，也不会因为身份而被天道排斥。 阿丑用手指摩擦着稚嫩的刚刚冒芽的卷耳草，眼中所有情绪最终化为坚不可摧的信念，这一次入世，他必要找到生机，扭转仙灵大陆凋敝的局势，不为天下苍生，只为面前这一颗小小的卷耳草。 身穿灰色衣袍的男子转身，离开了守护五十余年的坟墓，墓碑之前，一颗小小的卷耳草轻轻摆动着草叶，与远行的爱人告别。 另一边，兔良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多一个同伴，先一步离开的两人正在前往留风城的路上。距离上一次入世只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北洲大陆却仿佛完全换了一个样子。 盛夏与深秋，繁荣与枯败的对比无比强烈，行走在荒野之上，几乎见不到生人，黄昏日暮之后，北洲大陆仿佛才苏醒起来，野兽，行尸，凶兽，除妖师，妖灵热闹非凡。 纵使有冷卿相随，两人也不愿意被围攻，因此夜晚如同之前那般寻一处安全之所，布置好阵法休息，天明之后再赶路。 天色暗下来之后，兔良熟练的掏出自己的小行李卷，拍拍打打的铺展开，然后工工整整的并排放好两个小枕头。 冷卿已经布置好迷阵，隔绝生气外露，避免其他生灵接近。 “我们为什么要去留风城？那里只有一城饿死鬼，没有活人。”铺好床铺，兔良心满意足的窝在新制作的柔软棉草床上，鼓着包子脸问道。 冷卿也缩小了身型，坐在床铺边。“如今局势，想要凭借一己之力逆转乾坤太过困难，何况还有阴煞这个威胁，如果猜测无误，除了阴煞，还有一个导致隗家灭族的危机，我们必须在短时间内尽可能的积聚力量，那一城饿死鬼，若用法得当，会成为一大助力。” 饿死鬼不知疼痛，躯体坚硬如铁，攻击力极强，会吃下一切能吃的来填饱自己的肚子，却永远也吃不饱，就意味着永远有攻击性，如今北洲行尸数量庞大，这些邪祟虽然个体攻击力尚不构成威胁，但是数量却令人担忧，与之抗衡，光靠凡人的军队难以剿除，唯有以恶制恶，以邪杀邪。 兔良似乎有点明白，知道冷卿想要迅速收服一支自己的军队，以此抗衡北洲大陆日渐强盛的行尸凶兽，只是却不知道冷卿有什么办法让一城饿死鬼供自己驱使。 “夜深了，休息吧。”冷卿一本正经的说道。 兔良抬头看了看天色，似乎还没到每日入睡的时间，不过明日还要早起赶路，也就乖乖的爬进被窝躺好，一副乖巧的不行的模样。 冷卿轻咳一声，然后一本正经躺好，姿势标准如模具。 躺在旁边的兔良突然歪着小脑袋看过来，睁着大眼睛盯着冷卿。 冷卿仰躺着棉草床上，总感觉哪里不一样了，脸颊上似乎能感觉到兔良甜甜的呼吸，冷卿的耳朵在黑夜中悄悄的红了。 兔良奶声奶气的声音同时响起。“我们好像还没吃晚饭。” 冷卿“……” 许久之后，冷卿的声音才响起。“没事，明天早上一块吃。” 兔良眨了眨眼睛，感觉哪里不太对，可是看着冷卿没有起来的打算，也就裹好小被子，乖巧的点点头。“好。” 冷卿心满意足。“睡吧。” 昏暗的北洲大陆上，一处荒野之上，一张不大的棉草床上，两只团子并排躺好，安静入睡。 第61章 我还能吃 今天白天, 兔良提议晚上可以一起睡在棉草床上的时候，冷卿完全没有犹豫的就同意，随后的时间里，冷卿时不时就抬头看看太阳，总感觉今天的太阳落的特别慢。 好不容易盼到太阳落山, 看着小团子掏出铺盖卷，冷卿有种控制不住想要钻进去的冲动, 当然, 身为一颗正经草, 冷卿没有那么做，只是在兔良忘记吃完饭的时候建议等第二天清晨再吃。 最终，冷卿如愿以偿的和兔良躺在同一个被窝里, 夜色渐深, 棉草床的特性完全不受寒气侵蚀, 小小的床铺上温暖舒适。 兔良的呼吸已经渐渐平稳，显然已经睡熟, 冷卿时不时扭头看向兔良，兔良一无所觉，鼓着包子脸睡得安稳。冷卿也觉得很奇怪, 以前兔良还不会化形的时候, 两个人也在一起睡过, 却从来没有这种紧张的情绪。 冷卿睁着眼睛等啊等, 想要等着睡熟的小兔子滚到自己的怀里来, 结果旁边的兔良就鼓着包子脸, 两只小胖手攥着被子边缘，睡得心满意足，乖的不得了，丝毫没有翻身的迹象。 临到天明之际，冷卿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要瞪瞎了，小兔子还是睡得乖巧。 冷卿“……”好动的小兔子睡觉这么乖的吗？冷卿突然想起之前有一次睡觉的时候，自己枕在兔良的一只耳朵上睡着了，兔良不但没有动，甚至将自己的另一只耳朵搭了过来给自己当被子盖在身上，小兔子就维持着这个姿势睡了一夜。 冷卿悄悄探出青草叶，兔良自己是不可能动了，那么就自己抬过来好了。结果青草叶刚刚探过去，乖了一晚上的兔良抽了抽小鼻子，然后小胖手一伸，准确的揪住了青草叶，然后迅速的将青草叶塞进嘴里。 咔滋咔滋咔滋…… 熟悉的磨牙声响起…… 冷卿“……” 清晨如期而至，深秋的天气，清晨已经带了几分冷意。棉草床上却暖意融融，兔良还没睁开眼睛，就感觉到了嘴里的磨牙草，下意识的磨了磨牙，随后才反应过来，松开了嘴。 睁开一双大眼睛，兔良就看到了抱着自己的冷卿，兔良转了转小脑袋，发现自己确实没有挪位置，还睡在自己的位置上，所以是冷卿睡着睡着跑到自己这一面来了。 冷卿睁开了眼睛，一脸正经的开口。“阿兔，我睡觉似乎不怎么老实，是不是吵着你了？” 兔良立刻摇了摇小脑袋，实际上，磨牙是真的舒服啊，尤其是磨了一晚上牙，整只兔都神清气爽了，兔良伸小胖手摸了摸冷卿的脑袋。“没事，我很喜欢。” 冷卿眼睛一亮，眼底划过一丝愉悦，果然兔良也是喜欢被自己抱着的。 冷卿心情飞扬，脚步轻快，早起四处溜达，为兔良准备早饭。兔良则认认真真的铺整被褥，将被褥卷成一个小铺盖卷放入储物包裹里，整理完包裹，冷卿还没有回来，兔良就在附近找了一片落叶，叶子上是积聚的清凉晨露，兔良蹲在叶子旁，捧起露水洗脸。 所以，追寻冷卿踪迹多日赶来的阿丑，率先看到的不是冷卿，而是撅着小屁股在一片叶子边洗脸的兔良。 阿丑的脚步声让兔良回过身，看到阿丑先是愣了愣，阿丑的容貌没有改变，俊朗，阳光又带着几分沉稳和处变不惊，不过因为入世的关系，伪装了眼眸颜色和肤色，导致兔良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因为阿丑给兔良留下的深刻印象，兔良只微微一呆就认出了阿丑，小团子哒哒哒的跑上前来。 阿丑立刻顿住脚步，生怕自己迈步的时候一不小心踩到迎面跑过来的小人。阿丑蹲下身子，摸了摸兔良的小脑袋。“小兔子，好久不见啊。” 兔良歪着小脑袋面露愉悦。“是好久了，有五十年多年了吧。你这是要去哪？”兔良贴心的没有提及卷耳，毕竟这个世界上怕没有人比阿丑更在意卷耳，兔良只是奇怪阿丑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是冷卿邀我一同入世，以后的日子怕是都要同行了。”阿丑将冷卿到坟地中找他一起入世的事情讲了一遍，也简单提了一下仙灵大陆浩劫一事。 兔良同灼华一样，第一反应就是隗家卦文中提到的灭顶之灾，兔良若有所思的摸了摸小下巴，这灭顶之灾看来真的会波及整个仙灵大陆，否则以冷卿的性格，绝对不会寻找同伴和助力，就像邀请阿丑一同入世，就像准备前往留风城收服那一城饿死鬼。 心情愉悦找了许多食物回来的冷卿一眼就看到了盘膝坐在地上的两个人，一大一小相对而坐，看起来相谈甚欢，冷卿开始深思，自己找阿丑帮忙真的正确吗？ 心中波动不提，冷卿的脸上却足够镇定，情绪不露分毫的上前。将早餐用一片叶子捧到兔良面前，本侃侃而谈的兔良低头一看，声音顿时卡住。 随后营地之中只剩下咔咔咔啃坚果的声音，当然，还有一只鼓着脸小嘴动的极快的小团子。 兔良消灭掉了一根玉米，一捧瓜子，一个烤红薯，几颗棕棕果，这才遗憾的望着还剩下许多的早饭，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我觉得我还能再吃一点。” 冷卿随手收起了剩下的食物。“阿兔不要吃撑了，这些可以慢慢吃。” 兔良点点小脑袋。“嗯嗯！”随后起身，寻了一处地方迅速挖出了一个坑，举着刚刚吃剩下的垃圾扔到坑里，然后又迅速的掩埋好。 阿丑笑了笑。“这么讲卫生，看来小兔子的窝里一定很干净。” 兔良毫不犹豫的点头。“那当然了！不过小窝外面的山谷里，不知道是谁扔了好多杂物，还有好多干枯的荷树叶，果皮果核什么的，一点都不干净。” 阿丑点点头。“是不太干净。” 准备启程的冷卿动作微微一顿，想起自己喜欢用青草叶随手将杂物扔进山谷底部的习惯，脸上情绪丝毫没有变化，附和道。“嗯，一点都不干净。” 兔良一无所觉。“嗯嗯。”丝毫不知扔杂物的人就在旁边。 三只清理好营地的踪迹，踩着晨光，沐浴着秋季的晨风向着留风城出发了。 再次到达留风城时，三人发现留风城外竟然有人了，而且人数众多，看插在城外的幡旗标识，主要有三方势力：尤家，北洲城，跃君城。除了这三大势力，还有一些人数较少的队伍，以及许多闲散人员组成的队伍。 黄昏已过，光线正在迅速暗下去，众人在留风城外安营扎寨，似乎都在等待天黑。 看到前来的冷卿和阿丑，并无人阻拦，就连目光也没什么变化，营地之中点燃了许多篝火，不同势力的人自发分散，聚集在篝火旁吃饭聊天，而讨论的话题，无一例外，均是面前的留风城。 兔良坐在冷卿的肩膀上遥望四周，视线在北洲城那一片停留了许久，然而光线晦暗，距离又有些远，兔良无法看清那些人是否眨眼睛。视线转到跃君城那一部分，倒是看到了一个熟人，那个说书先生，不过人影晃动，很快就不知去向了。 冷卿和阿丑自发走到了闲散人士的营地之中，这营地并没有明确的幡旗，也没有明确的势力划分，显然其中的人来自不同的地域，国家和城池。 “这都七天了，别说超度了，连城都进不去，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除妖师尤家都没办法，我们这些人就更不用想了，留风城就算再富饶，拿不出来又有什么用。” “城里那些饿死鬼也忒小气了，死都死了，还守着这一城物资做什么。” “天快黑了，我们等等，不知道今天有哪方势力要进城。” “……” 在营地中走了一圈，各种议论声纷纷入耳，兔良一动不动听的认真，并且很快明白发生了何事。 原来留风城的事情流传开之后，许久无人敢靠近留风城。但是秋季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季节，秋季不但意味着温暖向寒冬的过度，也是个丰收的时节，秋季的收获将支撑接下来一年的粮食，不过今年夏季多雨，加上逆水河更为泛滥，不少地方都闹了水灾，收获的时候，粮食不够的问题也就凸显了出来。 连年战乱，粮食短缺日渐严重，谁都清楚粮食的重要性，但是耕地收获的粮食终究有限，于是就有人将目光转向了留风城，这座恐怖的吃人城。 留风城的富饶自不用说，乱世之中，留风城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和粮草，而且消耗远远小于其他城池，因为他们多了一个食物来源，也就是投奔留风城的灾民，虽然想起来让人作呕，但是无可否认的，这让留风城能够余下可观的粮食，如果不是留风城突遭覆灭，说不准再过上十几二十年，留风城真的能超越北洲城和跃君城，成为北洲大陆又一个强劲的势力。 当然，鉴于留风城中的百姓都是饿死的，也有人怀疑城中物资早已被留风城百姓消耗一空，不过就算食物被吃了，还有金银细软留下来，这巨大的财富足以让他们高价购买粮食，抱着一丝希望，有人在白天探入留风城，而搜查的结果让人喜出望外，也不知留风城究竟经历了什么，城中物资虽然有消耗，但是被消耗的只是一小部分，家家户户仍有大量余粮。 也就是说，留风城的百姓在家中有余粮的情况下，生生的饿死了！ 第62章 入城 这个发现既让人兴奋, 却又让人不寒而栗，但为了活下去，再大的风险也值得去冒。兴奋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们发现，一旦拿了留风城中的东西, 就会在留风城转圈，仿佛鬼打墙一样, 大白天都走不出去。 有胆子小的人在天黑之前扔下物资爬上城墙, 终于脱离了迷阵一样的留风城。有贪心的仍旧带着物资在城里转来转去, 希望能找到出口。 第30节 日落之后，城中饿死的宛如干尸一样的饿死鬼没了阳气镇压纷纷复活，然后循着生气, 疯狂捕食困在城中的人。 站在城墙上目睹一切的人在惨叫声中屁滚尿流的逃走了, 不过留风城中留有大量物资的传闻还是迅速流传, 于是不断有人涉险，却从未听闻有人成功带出什么物资。 这样前赴后继的赴死行为终于引起了多方势力的注意, 不管是为了物资，还是真的如告示上所写的那样为民除害，超度亡魂。诸多势力聚集留风城外, 准备彻底灭了这留风城中的饿死鬼。 然而第一天, 众人就铩羽而归, 并且伤亡惨重, 留风城中的饿死鬼并非普通的饿死鬼, 他们生前就食人肉而活, 可以说活着的时候就沾染死气阴气，活活饿死又导致他们怨气极强，死后被自成的白骨阵所困，终日徘徊留风城，承受饿死的折磨，加上留风城特殊的聚风聚水之阵，城中的饿死鬼可谓钢筋铁骨，普通武器很难伤到他们，加上恐怖的数量，就连除妖师尤家也一时间没有办法。 因此这一拖就是七天，各大势力都在寻求解决的办法，却碍于彼此之间的制衡关系不愿意自己当冤大头冲在前面，三大势力都在权衡机会，寻求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处理方式以及最终获得最大的利益。 冷卿和阿丑也架起了篝火，两人并不着急，一靠近留风城，两人心中已经有了底，冲天的黑气笼罩在留风城上空，如果想要硬碰硬的解决城中饿死鬼，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而且要损失大量的人力物力，如果一方势力独大还好，但三大势力均在，谁若除饿死鬼死了太多人，那么取城中物资的时候反而人力不足，因此，谁也不愿意先动。 三大势力的人或许说不上利益熏心，也不是没有仁慈之情，但是仁善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愿意做冤大头，尤其是这种即使尽全力也难以解决的事情。 夜色渐沉，最后一点天光泯灭消失，留风城外阴风骤起，城外篝火几乎要被风吹散。 等在城外的人说话声不由自主的瞬间小了许多，纷纷裹紧身上衣衫，目光转向留风城。 很快，熟悉的哀嚎声响起，伴随着让人头皮发麻的抓挠声钻入众人的耳朵。这声音他们已经听了七天了，却依旧难以习惯，甚至有人下意识的去捂耳朵，杜绝这仿佛挠进人脑袋里的声响。 漆黑夜空下，阴风四起，宏伟城池之外，篝火摇摇欲灭间映照出人影仿若蝼蚁。 三大势力的人率先动了，场面随之一静，然而这一次，三大势力的人却并未直接入城斩杀饿死鬼，而是被北州城的人拦了下来。 挡在众人之前的人与兔良也有过一面之缘，正是那日北州城主府中坐在狄叶木下方的少女，似乎是城主狄叶木的女儿，此次北州城领队的人正是她。 她面无表情的站在队列之前，挡住了众人进城的方向，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女子淡淡开口。“七日已过，再拖延下去难免夜长梦多，不如今日就将留风城解决。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再进城之前就将任务和最后的物资分配说清楚，当然，我知道城中形式复杂，很难分的清清楚楚，如此不如就凭借运气，我们抽签，东西南北四个城门，三大势力各挑一个，至于其他闲散势力就走剩下的一个，两位意下如何？” 女子的话明显是对跃君城和尤家说的，至于其他小型和闲散势力显然被排斥在外。 尤家和跃君城陷入思考和衡量，确实，拖延下去并不能解决问题，留风城的四个城门都聚集着大量的饿死鬼，至于城中情况千变万化，若是以抽签的方式来决定接下来的走向，也算是公平。 更为重要的是，三大势力均已经获知隗家覆灭的消息，想必过不了多久，这个消失就会扩散开。虽然他们并不知道隗家占卜出的灭世动荡，但是有点脑子的都会知道，以隗家的强大竟然覆灭，那一定是发生了大灾大难，而无论什么灾难，粮食和金银都是立足的资本。 尤家和跃君城在思考可行性，其他的小型势力和聚集而来的闲散人士却有些按耐不住了，有人语气带着不悦的开口。“狄怜音，如此做法是否欺人太甚，不给我们这些人活路？来这留风城的，谁不是求一口饭吃，凡事不要做得太绝。” 确实，最先得到消息是这些闲散人士，最先到达留风城的也是这些人，只是因为自身实力不足无法解决留风城中饿死鬼的隐患才拖延至今，这些聚集来的闲散之人，虽然数量相对三大势力要多，但是至少有一半都是平民百姓，收成不好，交了租之后粮食不够，前来留风城冒险，给家里赚一些口粮。 被称为狄怜音的女子目光转了过来，脸上仍旧不见太多表情，仍旧平平淡淡的开口。“怎么才算做的不绝？难道我们三大势力在前面冲锋陷阵，你们这些弱懦无能之辈在后面收集物资才算不绝？能获取多少，全凭各自本事，四座城门，余下的那个，你们若进就进，不进就滚，没人强迫。但是若敢跟在我北洲队伍之后，杀无赦！” 被毫不留情的踩了一脚，刚刚开口的男子不知因为愤怒还是羞恼脸色通红，狄叶木说的其实有一定道理，他们这些人整体实力相对于三大势力弱了不是一个级别，若单独进城，几乎就是去送命的，而三大势力确实没有义务来帮助他们扫清障碍。 兔良不动声色的戳了戳冷卿，冷卿明了，兔良是提醒他北洲城的人不会眨眼一事，因为刚刚的骚动，人流聚集的很近，冷卿自然也注意到北洲城的队伍，确实如同兔良所说，北洲城的人竟然无人眨眼，包括狄怜音，然而他们胸膛也有起伏，身上没有死气，看起来与常人无异，饶是冷卿传承知识丰富，也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眨眼睛这种事情，若不是有心观察，尤其是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之中，很难有人注意到，所以其他的人均未发现异常。 说来奇怪，兔良和灼华的观察力也不弱，但是当时在北洲城，若不是阿黄提醒，两人也会忽略眨眼睛这个问题，绝对不会注意到这个异样，兔良疑惑不已，难道真的只是自己粗心？ 闲散人员的营地中一片愁云惨淡，有人在抱怨三大势力的冷酷，也有人在思索是否还要继续进留风城，又或者离去。他们明白，三大势力不会管他们的死活，而闲散营地之中鱼龙混杂，人心不齐，根本不能与三大势力相比，进了留风城，是否能活着出来，真的是各凭本事了。 人类的明争暗斗冷卿三人自然是不关心的，毕竟每个人都是从自己的立场出发，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得到的观念自然也不同，然而三人没想到的是，很快，他们就被事情的发展惊到了。 最终，经过短暂的协商，跃君城和尤家同意了狄怜音的建议，抽签决定了各自要去的城门，而闲散人员的聚集地中，选择离开的人竟然寥寥无几，大部分的人仍旧选择进城。 也只有在夜晚，从留风城取得东西之后不会遇到鬼打墙，能够走出留风城。然而黑夜之中，却有满城饿死鬼如影随形，危险程度远高于鬼打墙，能不能活着逃过饿死鬼的追捕，还很难说。 一切妥当之后，三大势力分别向着各自的城门而去，留给闲散人员的，恰恰就是他们面前这城门，倒是省了走路的麻烦。然而营地之中却无多少人露出喜悦之色，他们沉默着望着眼前的城门，似乎那扇门不是城门，而是鬼门关。 士气低迷，已经先败一成，寂静中突然有人高声喊道。“我们实力不如他们，但我们人数众多，诸位不如听我一言。” 众人的目光聚集了过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穿着简单粗布衣裳的青年男人，皮肤黝黑，骨骼健壮，显然经常下地。男人的旁边还站着几个人，衣着相似，应该是与他一同来此的人。 男人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继续说道。“有能力者在前，健壮者在中，其余人在后，能者杀敌，强健者帮忙清除受伤的饿鬼，余下的人只收集粮食并且将粮食运出城，但是！运出城的粮食不能带走，在最后所有人退出城之后，统一清点。亡者由同乡或信任之人将粮食带回，每人获得四倍粮食，重伤者三倍，余下的粮食均分给运送粮食的人。期间不得有人逃避，退缩，不得背离同伴，不得擅自带粮食逃跑，若有人违背，必将其碎尸万段！” 营地短暂沉默，随后有人出声附和，同意了男人的提议，附和声越来越多，最终零散的势力化为统一。他们整体实力不比其他三大势力，面对棘手的饿死鬼，如果不能同心协力，那将毫无胜算，也只有如此，才能在虎口夺得一点粮食。 男人见此满意点头。“若有觉得不合理者，可以退出或者单独行动，但不得混杂队伍之中，若有弱者觉得分配不公，可参与到强者厮杀队列，但不得退缩，若有心怀鬼胎，妄图浑水摸鱼者，直接击杀，不问缘由！” 看起来朴实的汉子眼中爆发出嗜血的凶光，看的人心生畏惧，没人有怀疑男人所说的话，在这乱世，为了活下去，谁都可以拿起刀，杀死危害自己利益的人，一时间，所有的小心思消失无踪。 第63章 你兔子还是你兔子 男人开始迅速分配队伍, 营地中的人也自发的走到相应的位置。冷卿和阿丑不动声色走到队列最前，也就是担当了与饿死鬼厮杀的任务，分配之中，三人发现，那个粗布衣服的男人心思十分细腻。留了几个武力值很强却互不相识的人看守粮食, 并且将有血缘或者相识的人分散到了队首和队尾，以防队尾的人独自逃离。 众人的行动自觉且十分迅速, 他们都知道, 要在三大势力动手的同时进城, 一旦晚了时机，三大势力退离，他们将会面临整座城池饿死鬼的攻击, 若是三大势力不退, 杀到了他们所在的城门位置, 物资也会被三大势力瓜分，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以号角为信号, 四方城门同时爬上云梯，进入了留风城。 兔良坐在冷卿的肩膀，随着冷卿落在留风城之中, 城中饿死鬼闻到活人的气息, 一瞬间蜂拥而至, 队列有一瞬间的慌乱, 却在气势浑厚的冲杀声下迅速稳住脚步, 并且视死如归的冲了上去。 冷卿和阿丑身在队伍最前, 自然也出力击杀饿死鬼，但是真正交手之后，冷卿意识到，单凭凡人的能力，根本解决不了如此多的饿死鬼，之前那个男人的计划已经是最为合理的进攻方式，但是强大的实力差距注定死伤惨重。 饿死鬼宛如干尸，皮肤黑紫，徒留白森森的牙齿在黑夜中十分醒目，不畏水火，单凭刀剑很难破除皮肉防御，五爪锐利，攻击力极强。 “不要恋战，挡住攻击，搜集的人直接去搜物资运回城外，快！”混乱之中，男人的声音响起，他一手掀飞冲上来的饿死鬼，竟然真的拼杀出了一块安全空地。 饿死鬼越聚越多，兔良已经从冷卿的肩膀挪到了冷卿的脑袋上，没办法，面对这乌泱泱的想吃兔子的饿死鬼大军，兔良很难继续淡定。 不过在一只饿死鬼即将扑咬到旁边一个人类的时候，兔良还是如一道闪电一般冲了上去，毛茸茸的小身体一扭，两只后爪有力而精准的蹬在了饿死鬼的脑袋上，饿死鬼瞬间倒飞出去，撞在了旁边的房屋上，脑袋恰好撞在尖锐支起的碎木上，在极快的速度下被贯穿，就这么不动了。 被救的是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大的少年，少年还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曾想眼前白光一闪，饿死鬼就倒飞出去，随后一团毛茸茸的团子就借着自己的肩膀一踩，跳回到了青衣男子的脑袋上。 少年的脸颊还残留着毛茸茸的触感，定睛看去，发现救自己的竟然是一只小小的兔子，一时间有些呆滞，直到小兔子神清气爽，挺胸抬头的站在那人脑袋上，并且又一次蹬飞一只饿死鬼之后，少年才猛地回神，继续抵御饿死鬼的攻击，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再无一丝慌乱，连一只兔子都能抵御饿死鬼，他又什么好怕的！ 事实证明，你兔子还是你兔子，兔良在突破幼生期之后获得的攻击天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在第一次踹飞一只饿死鬼之后，兔良这才发觉，自己的攻击力并不弱，甚至一对一的情况下，饿死鬼无论从速度还是灵敏度都赶不上自己，兔良顿时信心满满，以冷卿的脑袋为据点，展开了攻势。 于是抵御攻击的众人眼前，经常划过一道白色的小身影，小团子一过，就会有饿死鬼被踹飞出去，虽然不能杀死饿死鬼，却也极大的缓解了他们的压力。 冷卿和阿丑游刃有余的穿梭在饿死鬼中，时不时出手解救遇险的人类，当然，两人也不是无所不能，不能救下所有人，仍旧有人在战斗中受伤死去，而后面运送物资的人则疯狂的收集城中的物资，粮食优先，其次金银细软能带走也尽数带走。 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到，那只被兔良一脚蹬飞，被尖锐碎木击穿脑袋的饿死鬼手爪一动，又死而复生了！它起身挣脱击穿自己脑袋的碎木，迟钝了片刻，再次凶猛的冲了上去，脑袋上黑洞洞的伤口也慢慢复原。 冷卿却捕捉到了那只饿死鬼的踪影，遥望四周，发现这种状况不是个例，而是这留风城的饿死鬼真的不死不灭，不伤不亡！冷卿抬头看了一眼留风城上空聚集的黑气，又环视了城中建筑的布局，心中划过一丝猜测。 冷卿动作迅速的脱离饿死鬼的纠缠，身影穿梭在街巷之中，时不时停下动作，伸手触摸脚下青石板，不知在查探什么，兔良见冷卿带着自己远离了战局，也没有出声，她明白冷卿应该是发现了什么，阿丑见状也迅速跟了上来。 没了冷卿和阿丑这两大助力，进城的队伍也无人退缩，粗布衣裳男人有序的指挥之下，场面并未出现失控，加上冷卿和阿丑的动作实在太快，身影飘忽不定，几乎眨眼就不见了，混乱之中，全力抵抗饿死鬼的众人也没有察觉。 “去城中心。”冷卿说着，率先向着城中而去，阿丑紧随其后，因为饿死鬼大部分都被攻城的四方势力吸引到了城门位置，城中心的饿死鬼数量反而少了很多，加上冷卿和阿丑不凡的速度，无人能阻碍两人的脚步。 片刻之后，两人已经到了留风城的中央，宽阔十字街相交汇之处。冷卿落定之后，迅速掐了几个法诀，并且向着地面甩出几片绿叶。 城中心的青石板上立刻亮起阵法图纹，这图纹逐渐扩散，蔓延而去，似有布满整座留风城之势。 “这是？助灵阵？”阿丑微微有些诧异。“而且看样子，应该存在有一段时间了，有助灵阵相助，难怪城中的饿死鬼如此之强。” 冷卿摇了摇头。“这助灵阵助的不是饿死鬼，而是笼罩着留风城的怨气，城上黑气并非城中饿死百姓所化，而是城外累积的白骨阵所化，留风城以同类为食，将吃剩的骸骨抛弃城外，却不曾想，积年累月，城外白骨堆积如山，自成阵法，冲天怨气被聚集在留风城之上，城门被人关闭，怨气凝聚不散，越聚越多，最终困死一城百姓，并且死后仍旧怨气不消，仍旧聚拢在留风城上，困住了一城饿死鬼。” 兔良歪着脑袋仔细打量着地上亮起的助灵阵，不用想，布下这助灵阵的人应该就是在城门上贴千斤符的人，地面之上，银白色的阵法流光溢彩，显然灵力充裕。 不经意间，似乎有极为浅淡的金色丝线状的光芒划过，兔良大眼睛一瞪，啪嗒跳了下去，拖着长耳朵沿着阵法图纹啪哒啪哒来回走了几步，细细观察脚下阵法，果然很快，她又捕捉到了一丝金色。“这金线是什么？为什么感觉有些熟悉！” 冷卿蹲下身子，伸手抚摸上阵法，很快也捕捉到了一丝金光。“是功德金光，难怪凭一己之力覆灭一城，单单这助灵阵，或者单单城外的怨气都不可能达到如此效果，偏偏有人身带功德金光布下了这助灵阵，又封死城门，两者作用之下，怨气冲天，又死死压制了饿死鬼。” “是茉莉花吗？”兔良眼睛一亮，茉莉花先他们一步化形入世，不知去了哪里，如果这助灵阵是茉莉花布下的，那就说明，她不久前曾路过留风城，并且知道了留风城吃人一事，才会困死留风城这一城食人的百姓。“那传闻中站在城头的桃染也是茉莉花冒充的了？” 功德金光来之十分不易，那是佛修度化世人用以化佛的资本，也是庇护佛修的屏障，而北洲大陆不似中洲大陆，并不是佛修盛行之地，鲜少有佛修出现，所以这城中助灵阵，有很大几率是那株茉莉花所布，布下阵法之后，为了进一步巩固助灵阵，才融入了一丝功德金光。 “极有可能是她，而且茉莉花看起来与桃染也有一些渊源。”桃染当年被打回原形之前的最后一战就是在留风城，而茉莉花伪装成桃染站在留风城上，或许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也或许还有其他深意，但是无论哪种，她应该是知道桃染的。 兔良低头看着脚下的阵法图纹，恰逢一丝金光划过脚爪，兔良抬起了自己的小脚丫，单脚立在上面，直到金光流逝，也不曾放下自己的胖爪子，似乎陷入丝毫之中。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阿丑虽然为半仙，却也没有通天之能解决这满城饿死鬼，尤其是城中还有功德金光加持的助灵阵，阵法已经逐渐蔓延到整座城池，想必正在城门战斗的人也已经发现了助灵阵。 冷卿抬头看了看如黑云一般的怨气，又低头看了看正单脚立在阵法上的小兔子。“或许收服这些饿死鬼的最佳人选不是你我，而是阿兔。” “什么？”阿丑低头看了看白绒绒的小兔子，在对比一下无比丑陋的饿死鬼，觉得有些不忍直视。 兔良听到冷卿的话回过神来，放下自己的后爪，然后用前爪指了指自己。“我吗？收服一群想要吃兔子的饿死鬼？我这么小，不够吃的，我不要！”说完之后，一副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模样转过小身体，拉紧自己的长耳朵背对着两个人。 冷卿“……” 阿丑“……” 什么叫不够吃？难道兔良以为收复是用兔子肉来收服吗？ 第64章 按手印 冷卿捧起地上拽紧自己耳朵的小兔子, 伸手想要拉开兔良拽耳朵的小胖爪，却被兔良“凶凶”的瞪了一眼，小兔子仍旧拽着自己的耳朵纹丝不动。 见兔良这副明显什么也不想听的模样，冷卿又不能强行扯开兔良的耳朵，最后在兔良一眨不眨的注视之下, 冷卿唇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对着手掌上的兔良, 慢慢压低脑袋。 兔良挺着小身子向后仰, 将两只耳朵在下巴处合在一起, 用一只爪子抓紧，然后伸着空下来的小胖爪去推冷卿越来越低的脑袋。 兔良的胖爪抵在冷卿□□的鼻子上，然而冷卿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伸手捏住兔良肉肉的小爪子挪到一边, 继续压低。 兔良向后仰的幅度越来越大, 最后啪嗒一下仰面躺在了冷卿的手掌上。 冷卿压的更近了，鼻子甚至都已经碰触到毛茸茸的白色绒毛, 兔良立刻两只后爪齐上阵，努力蹬着靠近的冷卿的大脸。 冷卿一手托着兔良，一手用修长的手指轻松压制住了兔良乱蹬的小短腿, 在兔良一脸“凶凶”的表情下, 将薄薄的唇贴在了兔良的耳朵上。 兔良的耳朵极为敏感, 平时除了自己会捋一捋, 很少让人碰触, 此时突然感受到贴在耳朵上的温度和呼吸, 顿时整只兔都僵住了。 在兔良僵住之际，冷卿的声音也紧贴着耳朵传了进来。“阿兔不要怕，我怎么舍得让阿兔被吃掉，阿兔不是喜欢屯粮吗？这些饿死鬼以后可以给兔良搜寻粮食。” 听此，兔良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枯槁如干尸的饿死鬼四处给自己搜寻棕棕果，然而流着哈喇子捧着找到的棕棕果送到自己面前，再然后，在自己认真数棕棕果的时候，凶猛的扑上来吃兔子！ 冷卿不知道兔良都脑补了些什么，不过明显小兔子的眼神更“凶”了，虽然兔良努力瞪着大眼睛表达着自己的凶悍，然而冷卿怎么看都觉得兔良凶的可怜巴巴的。 冷卿也很无奈，他知道兔良身为兔妖，天性胆小，就连刚刚与饿死鬼缠斗的时候，兔良也是站在自己的脑袋上，尽量远离饿死鬼，可见兔良对于饿死鬼有多抗拒。 况且，兔良生活在这大陆之上，每天除了屯粮，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让自己不被其他强大的生物吃掉，活下去是她的本能，她又怎么会不怕只知道吃的饿死鬼呢。 看着躺在手掌上小小的一团，冷卿所有的计算瞬间溃散，只余心软，薄薄的唇瓣贴在兔良的耳朵上，轻轻说道。“阿兔若是不喜欢就算了，阿兔想怎样都可以。” 兔良努力蹬着的小短腿一顿，瞬间松开自己拽着耳朵的爪子，两只长耳朵就软软的搭在冷卿的手掌两侧。“真的？” 冷卿见兔良终于松开了自己的耳朵，抬起头，笑着应道。“真的。” 冷卿脑袋抬到一半，突脸停了下来，然后压低脑袋，在兔良毛茸茸的脸上印下一吻。“阿兔不喜欢，我们现在就走。” 旁边一直目睹一切，被塞了一大碗狗粮的阿丑开始思索自己跟着冷卿入世究竟是对是错？这两只是完全看不见自己吗？ 兔良柔顺的脸上立刻多了几分凌乱，兔良还呆呆的躺着，脸上残留着冷卿的温度和浅浅的呼吸，兔良突然感觉自己的小心脏跳的很快，如果不是有绒毛遮挡，兔良此时只怕已经红通通一只了。 反应过来，兔良立刻坐了起来，下意识的逃离，小爪子一蹬，人已经跳到了阿丑的肩膀上，努力挺着小胸膛，转移话题。“那说说为什么非要我收服饿死鬼？” 冷卿的视线自然追随着兔良，目光扫过阿丑。 第31节 阿丑“……”其实这个时候继续忽略自己也是挺好的，阿丑默默有些心酸。 冷卿没有回答兔良的问题，既然已经决定不勉强兔良，冷卿自然不会说原因。“这留风城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先离开。” 兔良刚要乖乖的点点小脑袋，却生生顿住了，脑袋里迅速过了一遍入城后发生的事。战斗之中，冷卿发现了城中饿死鬼的异样，从而推测出助灵阵的存在，让助灵阵显形，之后，他们在助灵阵中发现有功德金光存在，之后就提出让自己收服饿死鬼。 冷卿和阿丑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冷卿却说收服饿死鬼的最佳人选是自己，所以收服饿死鬼凭借的不是实力，而是自己身上有，冷卿和阿丑身上却没有的东西。 脚下阵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金光，兔良心中划过了然，是功德金光！是茉莉花曾经给自己的一缕功德金光。 兔良摇摇小脑袋。“我想收服饿死鬼！”冷卿迫切想要提升自己的实力，因此他们才会来到留风城，怎能无功而返。 若世间真的有乱世浩劫，如不能独善其身，必要站在众生之巅。更何况，冷卿能这么说，必然是有把握自己不会遭遇生命危险。 冷卿没想到兔良一瞬间就改了主意，并没有立刻回答，不过最终，还是在兔良坚定的眼神中点头同意。时间紧迫，尤其是三大家族的人都在，想必用不了多久，其余的人就会顺着助灵阵的图纹找到城中心。 冷卿从灵府取出一枚白玉符篆，又接连取出许多物品，动作迅速的布阵，指尖打出一个一个法诀，很快，在银白色的助灵阵之上就出现了另一个暗红色的阵法，阵法的中心则是那枚白玉符篆。“阿兔，去拿白玉符，站在那里不要动，阿丑，取一捧养阴土。” 兔良和阿丑均没有迟疑，也没有多问，按照冷卿所说的动作。兔良走入阵法中心捧着玉符站定，身上立刻泛起了一层浅浅的金色光泽，阿丑也取出一捧养阴土交给冷卿。 阿丑本体为封泥，属于土系仙灵，自然对土壤多有研究，并且也会收集各种灵土，所谓的养阴土简单来讲就是埋死人的土，大多出现在坟地之中，这种土蕴含阴气，本身温度较其他土壤略低，是阴邪之物最爱的栖息地。 冷卿接过养阴土，放入阵法之中，暗红色阵法覆盖在助灵阵之上，借着冷卿和助灵阵的灵力迅速扩展而去，很快布满了留风城。 此时在城门处战斗的其余人，包括三大家族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还是有实力强大的人突破饿死鬼的围攻极速向着留风城中心而来，准备一探究竟。 暗红色阵法完整之后，冷卿点破指尖，凌空书写了起来，而他手指划过的痕迹都会留下血色的文字，那文字如同刻在什么上一般，鲜红的字迹牢牢固定在半空之中。 兔良仰着小脑袋看着冷卿动作，一声不吭的看着冷卿以血为墨书写着什么，而冷卿写的字，兔良竟然一个都不认识，兔良敏锐的感觉到，冷卿所写的字迹并不是人类的文字，兔良的眼中只有一片血红色的什么什么什么…… 兔良不认识冷卿在写什么，身为仙灵的阿丑却认得，在他生就仙体之后，获得的传承知识中就有这种文字，这是鬼语，也是鬼文，是阴间界所使用的文字。用以与阴灵沟通或者契约。冷卿虽然没有说明他的本体，但是阿丑知道冷卿必定身份不凡，否则卷耳不会如此轻易的化成卷耳草，这其中必定有冷卿的帮助。 有些阴灵仍旧保持生灵时的记忆，可以与生灵沟通。然而有些阴灵却已经失了神智，只余执念支撑而活，就像这满城的饿死鬼，就像困住饿死鬼的白骨阵，饿死鬼凭借食欲而存，白骨阵凭借仇恨而存，两方除了执念，再无其他意识，自然不可能与生灵沟通。 而冷卿，正在与两方沟通，并且看起来，最终目的是契约，至于这契约能不能达成，就要看他们这一方的筹码能不能制衡饿死鬼和白骨阵。 阿丑瞬间明白了冷卿为何会说，兔良是他们三人中最容易收服饿死鬼的那个。因为协助白骨阵困死留风城的人身带功德金光，并且以功德金光布下助灵阵。对于白骨阵的怨灵而言，功德金光是帮助他们报仇雪恨的恩人，对于留风城饿死鬼而言，功德金光是杀死他们的元凶，而且是他们无法反抗，让他们无比畏惧的元凶，所以带着功德金光的兔良最容易让白骨阵怨灵接受，也最让饿死鬼畏惧臣服。 就像人类分不清饿死鬼有什么区别一样，没有灵智的死灵无法仔细分辨每一个生灵，唯有功德金光，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冷卿的契约文字划下最后一笔，血红色的文字雕刻在空气上，锋利，霸道不容置疑，又行云流水。其上用鬼文写着：以血为媒契约，以佛为介鉴证，以土为冢养魂，白骨怨气不消，饿鬼不灭，至白骨怨消。 内容并不复杂，以仙草血液书写契约，以佛修功德金光为鉴证，可以约束白骨怨，饿死鬼，兔良三方势力，以养阴土为冢养魂，可以保证白骨怨魂不死，饿死鬼不亡，直到白骨怨气消除，饿死鬼才有解脱可能。 助灵阵虽强，却终有灭时，并不是长久之计，一旦助灵阵消失，白骨阵也就势弱，到那时，这满城饿死鬼怕是会反扑，留风城也难再困死他们，除非有人花大力气去维持助灵阵的运行。 白骨怨灵虽然没有了神智，但趋利避害的本能还在，饿死鬼也是同样，他们困死在留风城，想要逃离是本能，自然知道签约是他们目前唯一逃离留风城的机会。加上让它们印象深刻的功德金光，场面并没沉默太久，留风城上空的黑气极速而下，冲向了冷卿所写的契约之中。 契约的右下方，立刻出现了一抹黑色的半圈形图纹，同时城中饿死鬼的动作也是微微一顿，随后直接消失在原地，不知去向，正在战斗的人一脸茫然，甚至有人收势不住，扑倒在地，许久才反应过来，疯狂搜集城中物资。 悬浮在半空的图纹最后漂浮到了兔良的面前，兔良捧着玉符一脸认真，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冷卿轻笑一声。“阿兔在上面写下名字……”看着兔子形态的兔良，冷卿的话一转。“在上面印下手印即可。” 兔良下意识的抬爪，在半空一拍，契约的右下角，除了那抹黑色的半圈，以及代表饿死鬼的五爪之外，于是又多了一个圆圆润润的兔子爪印。 冷卿“……” 虽然手印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不过契约光芒一闪，血红色的文字依次印刻进兔良捧着的玉符之中，干净的玉符上立刻出现了血红色的细小文字，契约，仍旧成立了。 第65章 蚂蚁搬家 契约完成之际, 城中血红色的阵法消失不见，其他势力的人也姗姗来迟，恰好看到兔良印下爪印的举动。 兔良低头认真的翻着白玉符篆，符篆右下角的三个标识，自己的爪印清晰可见, 同时兔良还多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似乎能感知到什么。 在大家均不动声色之际, 却有一个人影猛地冲向了之前摆放在阵法中的养阴土，手中已经甩出匕首, 似要将那捧泥土击碎。 阿丑脚步未动，只动了动手指，养阴土便消失在原地, 出现在了阿丑的手上。 匕首带着强劲的力道狠狠扎进了石板之中，攻击之人失去了攻击目标, 自然停了下来, 那人衣袍还在因为刚刚的动作而晃动，一双冷漠的眼睛毫无情绪波动，更没有丝毫刚刚突然袭击的心虚。 众人望向狄怜音，似乎打算听一听她的解释。狄怜音转向冷卿三人的方向, 目光流转，在兔良的身上微微一顿, 显然她对兔良还有点印象, 只是这一次带着兔良的换了一个人。这只小兔子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能与死灵结成契约？又为什么有如此多的能人相护？ 兔良研究完了白玉符篆, 在冷卿的示意下将符篆放入灵府, 看到围在周围的人，兔良下意识的一跃跳到了冷卿的怀里。 冷卿看了一眼狄怜音，脸上同样没有情绪起伏，心中却再一次揣摩起狄怜音的身份，这个契约阵有他和阿丑在旁边守护，几乎没有可乘之机，加上自己铺垫好了一切，可以说已经十分完美了，然而这个女人却在赶来之后，在最快的时间找到了唯一一个弱点。 那捧养阴土是怨灵和饿死鬼养魂之所，也可以算是他给死灵创造的坟冢，坟冢一旦被破坏，阴气外溢，养阴土也就失去作用了，契约自然无效。 但是这些知识不应该是凡人所知的内容，除非她拥有极为古老的传承知识，不过狄姓并不是什么上古世家，那她从何得知养阴土是契约的弱点呢？ 无论狄怜音是什么身份，想要伤害兔良，冷卿就不可能让她好过。“既然三大势力的掌权人都在，那正好，之前所说的取得城中物资全凭个人本事的话是否还作数？” 依照入城之前的协定，各势力各选一个方向，从城门而入，解决各自方位的饿死鬼，越深入留风城，获得的物资越多，当然，能走多远，全凭各自本事。 三大势力的人互相看了看，无法定义冷卿和阿丑的身份，也看不透那只在舔毛的兔子。但是能瞬间布下那么一个血色不知名阵法，绝不是普通人，更何况还有突然消失的城池上空的黑云和满城饿死鬼，这也让他们不安。 不等其余势力权衡完毕，狄怜音冷冷开口。“自然是作数，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三方势力难道不应该先除妖吗？斩杀妖孽是我等职责，尤其是除妖师尤家，不会打算坐视不理吧。” 狄怜音知道取得一城饿死鬼为助力会有多恐怖，如果今天让这三人离开，北洲大陆的势力势必动荡，一城不死不灭的饿死鬼，足以在这北洲大陆立足，成为与三大势力抗衡的存在。 想要维持北洲城的地位，狄怜音就必须在今天杀了冷卿这三人，狄怜音话中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面前这两人一兔子都不是凡人，且能力诡异莫测，想要没有后顾之忧的收集留风城物资，必须先解决了这三个，但是单凭她自己没有把握，所以想拖跃君城和尤家下水。 跃君城的人没有开口，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 尤家的人倒是细细打量了冷卿三人，随后一个老者慢悠悠的开口。“我尤家历来斩杀的妖灵都是身犯杀孽者，狄大小姐若想做什么，不必拉我尤家下水。” 狄怜音被毫不留情的揭了小心思，也没有羞恼，只冷冷的看了尤家一家，尤家老者不为所动，尤家与北洲城实力相当，根本谈不上谁怕谁，况且，怎么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 跃君城的人眼睛转了转，划过一丝精明。“既然尤老都这么说了，看来这三位并非弑杀之人，况且也是解决了留风城棘手的饿死鬼，也算功德一件。” 提议被驳回，狄怜音的神色终于难看了许多，虽然没有交手，狄怜音却感觉得出，自己一个人绝不可能是冷卿三人的对手，正打算顺着尤家和跃君城的台阶缓和局势，就听冷卿淡淡开口。 “狄小姐想斩杀妖孽，那请吧。”冷卿将兔良交给阿丑，平静上前，一副准备与狄怜音开战的姿态。 退路被截断，狄怜音的脸彻底黑了，冷冷的应道。“好！” 狄怜音指缝间已经暗藏好毒针，强攻无望，自然要寻求其他取胜之道。然而一旦双方实力相差巨大，再多的筹谋也无用。只一个交手，冷卿看似随意一挥，狄怜音就抵挡不住的后退出很远，脚下土地留下了两道长长的拖痕。 冷卿根本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青色衣袍的男子翩然而至，也没用什么武器，只用拳头攻击，就已经将狄怜音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狄怜音藏在手指之间的毒针根本找不到甩出去的角度和时间。 这是一场短短的几息就结束的战斗，也是一个单方面压倒性的战斗。 看着趴在地上仅剩一口气的狄怜音，跃君城和尤家暗暗庆幸自己刚刚的决定。 青袍男人看起来相当随意的结束了这场战斗，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想斩杀妖孽，就要有斩杀妖孽的本事，若是连妖孽都不如，妖孽都懒得斩杀你。” 狄怜音的脸上出现愤怒，以除妖为职责却被反嘲讽不如妖孽，怕是没有人能继续淡然。 冷卿站在狄怜音旁边，低头俯视着地上的女人，片刻转身离开。“如今城中已无饿死鬼威胁，如之前所言，能取得多少物资全凭各自本事了，天亮之后，留风城将闭门谢客。” 围在周围的人瞬间反应过来，这青袍男子解决了满城饿死鬼，按如今乱世的规矩，就是攻下了留风城，现在已经是留风城的主人了，刚刚话中的意思是同意他们在天亮之前搜集运送物资！反应过来的人纷纷离去，搜寻留风城中有价值的物资，准备天亮之前离开。 狄怜音也被北洲城的人带走了，刚刚那一场战斗彻底打消了他们围攻冷卿三人的可能，不如留着实力多抢一些物资。 人都散去之后，兔良和阿丑看向冷卿。“怎么样？狄怜音是活人吗？”刚刚冷卿本之所以与狄怜音战斗，就是想查探狄怜音的身份。狄怜音，包括北洲城的人都不会眨眼，这种事情实在罕见且难以理解，近距离观察之下，就连冷卿都察觉不出北洲城众人的身份。 “身上确实有生气，但是也有死气，各自参半，而且除了不会眨眼，她的表情也十分奇怪，无论是愤怒，羞恼还是疼痛，表情都迟钝了一瞬间，似乎身体的反应需要思考才能传递在脸上做出表情，又像是她觉得自己该愤怒了，所以才会露出愤怒的表情。”冷卿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如果狄怜音是死灵可以解释为行尸的身体僵化，但偏偏狄怜音的身体里还有生气，所以狄怜音究竟是生是死？或者是游离在生灵和死灵之间？ 如果想要查明狄怜音的身份显然还需要更多的线索，不是现在光靠推测就行。兔良立刻放弃了这个谜团，兴致勃勃的从灵府中取出白玉符篆。“这个要怎么用呢？”兔良能感觉到一丝联系，隐隐也有一种下意识的直觉自己可以使用，至于用来干嘛？当然是搬粮食，这满城的粮食不是各凭实力吗？ 阿丑将养阴土递给兔良，在冷卿的指挥下，养阴土存入白玉符中。“将意识探入白玉符篆中，阿兔能感觉到其中的空间吗？” 兔良点点头，她确实感受到了一片黑暗阴冷的空间，那里似乎辽阔无边，而自己宛如黑色的天空，可以俯视空间里的任何角落，空间的大陆之上，还有饿死鬼和白骨怨灵栖息。 “那是白玉符篆和养阴土构成的小世界，白玉符篆上的内容就是这个小世界的天地规则，也可以理解为天道，而养阴土则是小世界的大地，是死灵栖息之所，白骨怨灵是小世界的天，俯视监视饿死鬼，当然，这个小世界仅限饿死鬼和白骨怨灵存在，不能容纳其他死灵，这个小世界也不过是一个另类的储物空间，并不能形成真正的世界循环，阿兔可以将白玉符篆放入灵府，如果想要驱使饿死鬼，可以以意识下达命令，并且凭借意识收放其中的饿死鬼……” 冷卿尽量用简单易懂的方式将契约空间讲给兔良，同时解释了契约的关系，这个契约之中，饿死鬼是绝对的服从者，绝对服从兔良的命令，无反抗条件和可能。 而白骨怨灵是关系的维持者，只要白骨怨灵怨气不消，这个契约就一直维持下去，至于兔良，则是命令者，拥有驱使饿死鬼的权利，但是不能驱使白骨怨灵，除非白骨怨灵自愿。白骨怨灵则无发放命令的权利。 兔良认真听完讲解，已经明白了白玉符篆的功能，也明白了契约的强大，掌控一整座城池的饿死鬼，这是一支不死不伤的力量，可以瞬间扭转既定的战局，兔良突然有一瞬间猜测，当年即将统一北洲的九溯，是不是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兔良尝试着放出几只饿死鬼，由于第一次没掌握好放置的方位，饿死鬼一出空间就站在冷卿的面前，脑袋堪堪与冷卿肩膀上的兔良平视。 兔良吓得一头扎进了冷卿的脖领子里，小短腿一顿乱蹬，愣是把自己挤进了冷卿的后脖领子里，钻进去之后才碎碎念。“我不好吃，不好吃！” 饿死鬼没有接到命令，呆呆立在原地。 片刻，没有感觉到危险，兔良才从冷卿的衣领中拱了出来，发现饿死鬼真的没有攻击之后，兔良稍稍放下心来，并且很快掌握了使用规律。 兔良一瞬间放出近一半的饿死鬼，一声令下。“不要伤人，只收集粮食。” 兔良所指的方向正是北洲城队伍所在的方位，饿死鬼接到命令，嘶吼着冲了过去，白森森的牙齿在夜色中极为醒目。兔良挺胸抬头，望着饿死鬼离开的方向，脑海中脑补着一只只黑乎乎的饿死鬼背着粮食，如同搬家的蚂蚁一样行走在北洲大陆上，将收集来的粮食运回仙果岭，存放进小窝之中。 兔良的眼睛大亮，觉得饿死鬼还是很好用的。 寂静持续没多久的留风城中，再次响起的饿死鬼嘶吼声让众人都紧张不已，怀疑是不是冷卿出尔反尔。 紧接着，北洲城搜集粮食的队伍就遭遇了重创，倒不是死伤问题，而是突然冲上来的饿死鬼仿佛中邪了一般只盯着粮食，只要被饿死鬼看到，就是数只扑上来哄抢。 被抢的北洲队伍何止懵，被数只饿死鬼凶残扑到，以为要命绝，结果一通鬼哭狼嚎，一点伤没有，反而收集的粮食被抢夺一空，饿死鬼大摇大摆的离开，徒留被饿死鬼打劫过后瑟瑟发抖的人。 不止北洲城的队伍呆滞，其他收集粮食的势力看着一只只疯狂运送粮食的饿死鬼也是目瞪口呆，饿死鬼动作极为灵敏，扛米的扛米，提袋子的提袋子，甚至还有因为指甲太过锋利刺破了米袋了，跟在米袋子后面捡掉下来米粒的！ 众人“……”这留风城果真诡异！连饿死鬼都知道节约粮食了？！ 第66章 粮食 北洲城的队伍被饿死鬼打劫了！这个消息比北洲城的队伍被饿死鬼团灭了还让人新奇, 不过很快他们就没心思去琢磨这个消息了，转而更为迅速的运送自己的物资，天知道饿死鬼抢完北洲城的队伍会不会来抢他们的。 北洲城的队伍此时简直苦不堪言，饿死鬼不止抢夺他们找到的物资，还会自动搜寻物资, 而且搜寻的速度比他们还快。看着一只只如骷髅的饿死鬼穿梭在房舍之间, 片刻后就大包小包的离开, 北洲城的队伍何止肉疼。 但是肉疼又能怎么样？难道还敢上去抢饿死鬼的东西不成？不说能不能打得过，就是速度也很难比得过饿死鬼, 饿死鬼虽然形容枯槁，但是灵敏度却不低，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它们如果不恋战，基本上没什么能留得住。 北洲城的队伍不甘心, 奈何领队的狄怜音重伤, 也不能有效制止饿死鬼，想找人评理，可是除了乱窜的饿死鬼，他们并未看到有人操控, 倒是饿死鬼离开的方向恰好是那些闲散人士所在的方向，见此, 有人不禁动了其他心思。 他们已经发现了, 饿死鬼专注他们这个方向的物资, 却对其他方向的物资不闻不问, 更没有抢夺的姿态。既然如此，北洲城不如趁着天还没亮，放弃与饿死鬼争夺物资，转移到闲散人士聚集的那个方向，抢夺他们的物资，这样才能避免空手而归。 狄怜音已经重伤昏迷，其余几个权势较高的人相互商讨了一下，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尤家和跃君城他们不敢硬碰硬，但是以普通人和平民居多的闲散队伍却绝对不是北洲城队伍的对手。 确定之后，一声令下，北洲城开始向着闲散人士所在的方向转移。 而同时，兔良三人也在向着闲散人士的方向而去，因为那里是他们入城的方向，从那个方向离开，距离临天山脉也近一些，兔良给饿死鬼下达的命令就是将物资运送回仙果岭，毕竟粮食太多，她的灵府和小包裹不合适存放这些粮食。 再说闲散人士所在的方位与北洲城的队伍呈对角方位，因此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饿死鬼突然消失，他们需要趁着这段时间多收集一些粮食，管他是不是陷阱，就算是陷阱，为了不饿死也必须继续下去。 好在，在助灵阵亮起时就出去打探消息的能人很快回来了，那人在指挥的男人身边耳语了几句，男人沉思片刻，下令运送伤员出城，其他人尽最大力量收集粮食。 第32节 闲散队伍的疯狂运送不过片刻，突然有人尖叫着逃散，众人看去，顿时有些慌乱，因为他们看到一只只灰黑或紫黑的饿死鬼抗着粮食一路风驰电掣的冲了过来。 “防卫！”有人高声呐喊，然而声音刚落，饿死鬼却犹如看不见他们一般，极速路过，向着城外而去，一只饿死鬼之后，很快出现了另一只，最终，一只只连成一条线，向着城外而去。 众人“……” 确认饿死鬼并无攻击意图之后，闲散人士的队伍稍稍放下心来，继续扫荡城中物资。 但是很快，北洲城的队伍出现了，闲散人士在发现北洲城的旗帜之后就顿感不妙，高声警示其余人，然而北洲城怎么会给他们反应时间，极速的冲杀进来，抢夺他们发现的物资。 惨叫声和尖叫声再一次响起，值得庆幸的是，纵使是搜集物资的时候，指挥的那个男人仍旧让大家保持一定的阵型，可攻可守，因此，北洲城的到来虽然措手不及，却没有造成瞬间败退的局面。 北洲城队伍明显实力更强，他们以为自己可以轻松拿下这里，然而他们却忘了，就算这一次北洲城空手而归，最多就是损失一些物资，不至于饿死，但是对于这些聚集前来冒险的闲散人士而言，此次若空手而归，就等同于面对一家老小尽数饿死的局面。 所以，北洲城拼的是实力，而闲散人士则是在拼命！ 杀伐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厮杀的不再是人类与饿死鬼，而是人类自己。至于饿死鬼，则在混乱的战局中如搬家蚂蚁一样穿梭而过，执着的执行着命令，运送着粮食，偶尔有撞到它们的，它们也无动于衷。 兔良三人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北洲城街巷中鲜血横流，有些已经汇聚成一股细流，街上躺着许多尸体，有闲散人士的，也有北洲城的，两方还厮杀在一起，闲散人员人数占优，却实力不足，但他们仿佛不要命一般的攻击着，有些人甚至在同归于尽，似乎杀红了眼。还有人撑着一口气带着粮食往城门的方向爬，拼命想将粮食送出去。 兔良惊呆了，她特意命令了饿死鬼不要伤人，却没想到，北洲城会将目标转移到这里。压下复杂的情绪，兔良又放出余下全部的饿死鬼，黑压压一片的饿死鬼突然出现在街巷之中，两方人员都有些惊呆，短短迟疑的关头，饿死鬼冲了上来，也不杀人，就分散开来，几只一起分散开厮杀在一起的人。 还有一部分抢夺北洲城队伍刚刚到手的粮食，只要北洲城手中带着的，无论藏在哪都会被翻出来带走。 北洲城队伍的人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刻意针对他们北洲城，立刻有人冲到冷卿三人面前，言语十分激动。“两位不要欺人太甚！” 这一次，不等冷卿和阿丑说话，兔良已经开口了。“欺人太甚？你是不是忘了，如今这留风城可是有主的！” 北洲城的人一愣，反应过来，在满城饿死鬼消失的时候，留风城已经算是易主了，他之前也跟随狄怜音前往城中心，知道这两人和一只兔子都不凡，因此兔良开口说话，他也没有太过惊吓，至少脑子还算清醒，逻辑十分清晰。“但是城主大人有言在先，天亮之前，我们可搜集城中物资，难道要做小人行径，食言不成？” 兔良一双如血的眼瞳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的人类。“你抢夺他们似乎就天经地义，我抢你们就小人了？人类怎么比豺狼还可怕？不过你说错了！我可不是小人，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人，所以欺负人也是天经地义，有本事欺负回来，没本事就别说话！” 兔良气鼓鼓的一团，奶声奶气的声音却带着明显的愤怒，饿死鬼仿佛感受了兔良的心里波动，纷纷停了下来，露出獠牙，盯着北洲城的队伍。 刚刚还气势高涨的北洲城队伍瞬间低迷畏缩，兔良已经放出了全城的饿死鬼，面前这乌泱泱的饿死鬼大军绝对震撼，至少让北洲城毫无反抗的心思。 北洲城的人额头开始出现冷汗，思索反驳之道，刚要起唇反驳，却看到那兔子一双无情的血色眼瞳，白兔子的眼睛是红色的，他自然知道，但是却第一次发现，红色眼瞳还十分可怕，头脑一激灵，瞬间响起兔良所说的，有本事欺负回来，没本事别说话。 霎那，不知是开窍还是怎么回事，那人反应过来，自己一旦开口说话，在兔子的眼中就是有本事开战的信号！那人讪讪的闭嘴，并且示意其他人不要作声，挥手示意北洲城队伍退离。 兔良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直到北洲城的队伍消失在夜色之中。 安静之中，众人的目光从北洲城队伍离开的方向转向那只开口说话的兔子。如今乱世，谁还没见过几只妖魔，不过被妖怪维护倒是前所未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那个指挥的男人身上也挂了彩，神态还算淡定，上前对兔良三人表示感谢，兔良却背过小身子，没有接受。那个男人不解，不过在冷卿的示意下，很快去处理伤员，以及接下来运粮的事。 兔良背对着众人坐在冷卿的肩膀上，她不接受感谢是因为她知道，北洲城会来攻击这里也有自己的原因，自给刚刚的维护并不能抵消两方厮杀带来的伤亡。 这件事发生的突然，兔良此时才回过神细细思索，恍然意识到，弱肉强食，对于人类社会同样适用，人类也不过是野兽的一种。而自己，当有了一定的能力之后，每一个细微的决定都会引发后续一系列的变动，可能是好，也可能是坏。 “阿兔不用太过在意，就算是神也不能事事尽在掌握，事情会如何发展，并不完全取决于施令者，也取决于执行者，世间事错综复杂，千变万化，是为宇宙，也是自然规律。”冷卿知道兔良从出生就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小兔子心细且心存良善，就像刚刚发生这么多的事，兔良仍旧没有伤及北洲城众人的性命，这不是对北洲城众人的怜悯和宽容，而是兔良对自己的约束。 世间有能力者千万，然而能意识到能力不可滥用者却不多，身在高位却依旧能控制本能和欲望的，更少。恰好兔良就是少数中的一个，可以说，将饿死鬼契约给兔良，是一个十分正确的抉择。 兔良乖乖点小脑袋。“嗯嗯。”她不会钻牛角尖，只是刚刚的发生一切让她内心波动巨大，需要慢慢平复。“我想把粮食给闲散人士组成的队伍，反正小窝里还有很多，万一装不下怎么办。” 冷卿和阿丑互相看了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笑意。“好。” 于是，匆匆忙忙运送粮食的饿死鬼纷纷停了下来，随后大包小包的开始将粮食运往城外闲散人士存放粮食的地方。 看粮食的人正在义愤填膺的听着北洲城队伍的恶性，一边看守粮食，一边未伤员处理伤口。却突然看到漆黑的夜色中，许多粮食布袋凌空飘了过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待袋子飘近，才发现不是袋子自己飘过来，而是被饿死鬼扛了过来！但是这个结果却不比袋子自己飘好到哪去。 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动作，拿起武器，谨慎的盯着饿死鬼。 结果饿死鬼并未抢夺粮食，也没有伤人，反而是将它们背的粮食放在了储存地上，留守的人惊愕的看着一袋袋粮食被放下，还有一些晾干的肉和干菜！ 饿死鬼放好粮食之后，就消失了，营地上的粮食却越积越多，直到天明，营地中已经累积了数量可观的粮食，这些粮食足以他们度过灾年，活到下一个粮食收获的季节。 天明之后，埋葬了死亡的同伴，闲散人士按照最初约定的那般分好粮食，粮食充足的情况下，无人争抢，有序且迅速的分配好，一行人几乎喜极而泣，背着沉重的救命粮离开了留风城。 兔良站在留风城城墙上，看着其他势力也陆续离开，北洲城的队伍是最早离开的，他们抢不过饿死鬼，继续留下来也没有收获，加上狄怜音重伤，天还没亮就离开了。 视野开阔的山野，离开的人影渐渐缩小，最终消失不见。他们还会有各自的人生，继续在这乱世挣扎求生，每个人的命运都不相同，目标却如此的统一，那就是活下去。 第67章 隗家驻地 留风城事了, 兔良留了一部分饿死鬼守城, 冷卿也在城外加设了阵法, 如无意外, 留风城将会是他们在北洲大陆的第一个落脚点。 离开留风城后, 三人直接向着沼泽之地而去，一方面是要调查隗家覆灭的原因，一方面也是去囚龙池找引魂灯。从三大家族疯狂收集物资的情况来看，他们或多或少都得知了隗家的事, 若真有天灾, 搜刮完留风城, 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就是隗家。 隗家这样底蕴的家族, 其珍贵之处不单单是粮食金钱这类物资, 最为珍贵的，就是隗家世代传承的书籍, 以及让人趋之若鹜的敛尸术。那是隗家最大的宝藏, 哪怕满城尸患，也值得他们冒险一试。如果猜测无误, 这一次三大家族从留风城返回, 用不了多久，就是进军沼泽之地。 不过隗家向来神秘，即使覆灭, 他们留下的阵法和诸多陷阱仍在，又没有人知道隗家主家的具体位置，想要找到, 谈何容易，这必定会是一件极为耗时，也极消耗人力物力的事，甚至很有可能得不偿失。 至于冷卿三人，虽然也不知道隗家本家的位置，但是兔良和灼华之前曾发现过隗家的两个聚集地，只要继续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即使没有本家的直接线索，也必然能距离本家越来越近。 沼泽之中，这一次没有北洲城玉符的帮助，三人的视线严重受限，不过冷卿和阿丑都已经开了神识，因此赶路的速度并未受到影响。 几天之后，兔良循着记忆，找到了曾经发现的那个聚集地。还未进城，就听到了行尸的咆哮声，他们仍旧无目的的徘徊在城中。距离上一次来这里已经过了一个季度，然而城中的行尸却没有丝毫腐烂的迹象。 阿丑落在城外一颗古树上，望着城中人头攒动的景象。“按理而言，行尸若长时间无生气补充，就会被死气侵蚀，慢慢腐烂自然消亡，除非期间晋升为其他凶尸，飞尸之类更高级的死尸。隗家的行尸却没有腐烂痕迹，也没有进阶。” “晋升的只怕已经离开寻觅生气去了，留在这里的确实没有晋升，没有神智。不但没有腐烂，看起来也比寻常的行尸更为灵活强壮。”冷卿站在另一颗树木的树枝上。“阿兔有没有感觉这些行尸与第一次所见有区别？” 因为沼泽之地中鲜少有人烟，兔良化了人形，坐在冷卿的肩膀上晃着小脚丫，听到询问仔细望向隗家驻地。“似乎更凶了一点，叫声更大了，不但没有如自然规律那般慢慢弱下去，反而增强了。” 冷卿和阿丑沉默，如果是这样，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隗家所预测的灾难并未因为隗家的覆灭而终止，它会如同隗家卦文中所提到的那般席卷整个仙灵大陆。 三人贴好敛息符，避免生气外溢，为了方便，也贴了隐身符，如此就可以不引起满城行尸的注意。脚下施力，轻轻一跃，就从树梢跳上了隗家驻地的屋檐，踩着木质房屋的屋顶，片刻就到了藏书阁。 藏书阁的门窗并未被破坏，兔良和灼华之前曾经清理过藏书阁，里面并没有行尸，兔良从三楼的窗子轻飘飘的跳进屋内，一落地，就轻轻的咦了一声。 “怎么了？”冷卿紧随其后，本想捞起小人，小团子却啪哒啪哒的跑了进去，长时间无人打扫的地面上留下一串小脚印。 从灰尘堆积的程度来看，藏书阁中有避尘阵，只是因为隗家的覆灭，阵法无人维系，前不久灵力耗尽，阵法陆续失效了。 兔良则哒哒哒跑到了第一次放谢礼的地方，那里已经空空荡荡。“有人收了谢礼。” “谢礼？” 兔良点点小脑袋。“嗯嗯！之前灼华说留下谢礼，我们就可以借阅这里的书籍了，所以离开的时候我们留了很多东西，东西都不见了！”兔良的眼睛大亮。“隗家并没有真的完全覆灭！还有人活着，那么多的物资，活着的人若不是有储物空间，就是人数较多！” 冷卿和阿丑互相望了望，想到那个不笑也带三分笑意的男人，自动忽略了借阅这个问题，冷卿上前几步，想要捧起小团子。小团子却哒哒哒又跑走了，小身影一转，消失在一排排书架间，只留下奶声奶气的声音。“我们快找一找信件，也许可以发现其他驻地的位置。” 冷卿循着兔良留下的小脚印追了上去，这藏书阁虽说没有行尸，但是在这满是尸患的城中，哪里都觉得不安全。 兔良完全没有体会到冷卿的担心，毕竟就算真的是行尸，速度也追不上自己，倒是在发现隗家并未真的覆灭之后，兔良寻找隗家覆灭原因的心情更为迫切了。 小团子一路小跑，小脑袋看着书架上书籍的名字，希望能发现一些书信，上一次在藏书阁，灼华和自己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囚龙池上，并未细细查看，毕竟那时时间紧迫。 于是隗家的藏书阁中，一个小团子哒哒哒迅速穿梭其中，一个青衣男子在后面追。许久，青衣男子无奈扶额，放弃了追团子的举动，冷卿也发现了，兔良身为兔妖，鲜少有生灵能追得上她。“阿兔不要跑太远。” 小团子的声音从层层叠叠的书架后传来。“嗯嗯！知道了！” 这一次在藏书阁中逗留的时间更久，三人细细搜寻了一遍藏书阁，找到了一些书籍和信件，离开之前，看着兔良在之前的位置又放了许多物资，冷卿和阿丑也跟着放了一些其他物资。 若隗家还有人生存，他们早晚会回归本土，留下一些物资也未尝不可。 离开驻地，冷卿翻阅着信件，最近的一封信，就是隗家要求各驻地差人前去参加一场祭祀，应该就是那场用以阻止灭顶之灾却失败的祭祀。信件中没有隗家主家位置的记载，看来隗家对于本家的所在极为看重。 其余几封信件年份不一，其中并没有什么至关重要的线索，不过信件来往于各分支驻地，倒是有一些标注地理位置的。 除此之外，三人还找了几本书籍，有介绍隗家历史的，有介绍沼泽之地的，也有讲述隗家历代丰功伟绩的，还有一本记载各类传说和传闻的异闻录。 异闻录中，开篇有这样一句话被朱砂笔标注了出来。“天地阴阳，阳为生灵所在，即阳间界，掌万千生灵生发调达。阴为死灵所在，即阴间界，控万千死灵身后事。生灵死化为阴，死灵转世轮回化为阳，是谓阴阳转化互生，阴阳平衡则宇宙均衡，阴阳失衡，则世界动荡。” 这句话被红色的朱笔标注了两遍，而且朱砂颜色仍旧鲜艳，显然是最近才被人标注出来。 继续向后翻阅，书籍末尾处最后一句话也被朱笔标注了出来。“三千小世界，三千中世界，三千大世界，相独立，亦相连，若其中一者动，上者不动，平者或动，下者必动。” 兔良站在冷卿的肩膀上，疑惑的挠挠头。“开始的那句多少还能理解，后面的这句是什么意思？” 阿丑和冷卿均身份不凡，对天道已经有模糊的自我感知，心中感叹，不愧是创世以来就存在的家族，对天地之道的感悟远超常人和一般生灵，甚至超越了绝大多数仙灵。 冷卿翻到书籍最初，指着开头的话解释道。“这段话主要讲解天地阴阳之道，简单而言，阴阳平衡，世间就太平，阴阳失衡，世间必有动荡，阳盛阴衰则生灵过多，载物大地会被快速消耗，很可能出现饥荒，灾荒，阴盛阳衰，则阴灵横行，在世间作祟。” 兔良若有所思。“阴盛阳衰？就像如今这样吗？北洲大陆到处都有行尸邪祟，是阴间界装不下了吗？” “对，而且阴阳转化互生，无论哪一种情况，最终导致的结果都是阴阳两衰，最后大陆陷入死地，再无生机，阴阳混沌，重归开天地之前，直到阴阳再次平衡，才会孕育新生，这是世界的轮回。” “世界也会轮回？”兔良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刷新，这些关于天地之道的知识，不是他们这样的小妖灵能够获得的，恐怕终其一生，都不会有机会碰触。 冷卿伸手指摸了摸兔良的小胖脸。“当然，人类尚且有轮回，何况是世界和宇宙，只是世界和宇宙的轮回漫漫无期，生灵根本看不到罢了。” 冷卿借着翻到最后一页。“至于这结尾语，只能说隗家人窥天之术确实了得，按照他们的推算。各个世界之间看似独立，却也相互影响。如果其中一个世界动荡，那么周围的世界就会被其影响。若小世界动荡，就有几率影响周围的小世界，若中世界动荡，其所属的小世界必然动荡，周围的中世界则有几率被影响，若大世界动荡，则影响所属中世界，小世界，以及有几率影响周围大世界。” 兔良摸着小下巴思索，突然间浑身发凉。“隗家的意思，是不是说，这灾难影响的不止是仙灵大陆，甚至有可能影响周围其他的世界，虽然那些世界看不见，但是彼此之间还存在相互作用？” “若这个推论是正确，那确实如此，甚至仙灵大陆的动荡也是来自其他世界的影响。”冷卿合上书籍，心情复杂。若三千世界间真如隗家推测这般相互作用，那么以隗家的实力，似乎确实难以扭转。 根据书信中的地址，冷卿三人又找到了其他的隗家驻地，但无论规模大小，均已经满城尸患。就这样转了许久，都没有发现隗家本家的位置。不过根据已经发现的驻地位置，冷卿通过五行八卦推演了隗家本家的范围。 根据推演，隗家本家在雾沼深处。对于这点，三人倒是没怎么意外，隗家如此神秘，外人从未有过到达记载，必然在极为险峻且容易迷失之处。雾沼之中危机四伏，浓雾漫漫，隗家人只需要在雾沼的基础之上加持阵法或者陷阱，就能隔绝外来者。 三人马不停蹄的深入雾沼，向着冷卿推演的方向而去。 第68章 逆水 虽然有冷卿的推演, 寻找隗家本家的过程仍旧不顺利, 浓郁的雾气让人很难辨清方向，即使到了推演的方位, 也很难察觉到有什么特殊之处。 雾沼之中除了各类沼泽, 还有各种难以察觉的阵法和陷阱, 稍有不慎就会触发。这还是没有人为控制的情况，可以想象, 隗家没有覆灭的时候, 隗家本家驻地究竟有多难进入, 难怪如此长的时间，都无人寻找到隗家所在。 在雾沼之中走了数日, 冷卿再一次缩小了隗家本家的范围，但是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白茫茫一片，无法看清周围的情景，神识在沼泽之中也仿佛受到了压制，不能释放太远。 “应该就是这里了, 这附近的阵法看似杂乱无章，却在同一指向上都有相同的强化，阵法强化方向的汇聚之处, 就是隗家的所在地。”冷卿再三确认之后, 伸手指向白茫茫的雾气。 阿丑和冷卿顺着阵法的方向而去, 兔良则窝在冷卿的衣襟里, 小兔子难得没什么精神, 小小的一团格外老实。冷卿知道，这是兔良要晋升的征兆，想要静心凝神，找个安全僻静之所修行。 沿途之中，阵法能避则避，不能避开就强行破阵，有冷卿这样仙草级别的血脉加上一个半仙，隗家阵法纵然高明，也阻止不了二人的脚步。冷卿手中掐着法诀，正在破解一个冥幽阵，将带有阵眼的幽魂斩杀，阵法即可破，结果草叶刚刚席卷而去，那幽魂竟然原地消失了。 冷卿和阿丑眼神一厉，有人！有人在控制阵法！ 在锁定带有阵眼的幽魂之前，冷卿和阿丑已经封锁了一切幽魂逃离的可能，唯一没有封死的，就是有人控制阵法，因为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活人，二人也就没有采取这方面的措施。 阵眼不可能转移到阵法之外，否则阵法将不攻自破，所以那幽魂还在阵中，只是再一次混在众多幽魂之中，想要破阵，就要再排查一次。 兔良悄悄探出小脑袋，只露出半张脸。“大概是隗家人，如此暴露自己，应该是迫不得己，所以这个阵法至关重要，很可能就是最后一重阵法。” 奶声奶气的声音在暗黑色为基调的冥幽阵中格外突兀，兔良的动态视觉极佳，正在努力辨认哪个是携带阵眼的幽魂。接下来的斗法中，虽然那人没有露面，却依旧将幽魂转移了两次，最后一次来不及转移，幽魂就被冷卿击杀。 第33节 阵法一破，三人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浓雾退去，抬头甚至能看见夜空，三人却没有第一时间欣赏周围的景色，而是仔细倾听，甚至均默契的屏住呼吸。 兔良耳朵突然动了动，小脑袋瞬间转向左侧，那里一棵树影之中，正有一个黑色的人影低伏着身子，发觉自己被发现之后，那人影猛地向着林中冲去。 冷卿和阿丑又怎么会让人逃掉，立刻追了上去，然而那人逃跑的路径上设置了小型阵法，虽然不能困住两人，却也拖延了两人的脚步，待清除了阵法之后，那人影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算了，我们去隗家本家，不论那人什么身份，必然会相遇的。”阿丑望了望幽深的丛林，停下脚步。冷卿也停了下来，点头同意了阿丑的提议。 从他们进入的路径来看，外围阵法保存完整，所以刚刚那人既有可能是隗家人，只是为什么要躲避呢？就算是畏惧实力，但冷卿和阿丑两人加上一只兔子，就这么让隗家畏惧？难道仅仅是因为排斥外人？ 停下脚步，三人这才关注起周围的环境，这里面积极为宽广，沼泽特有的湿地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湖泊，周围古树可能在隗家建造驻地时就存在，年头已久，树干粗壮宛如一堵墙，插入云霄，一眼看不到树冠，极为壮观。 跃上高高的树冠，遥望四周，除了身后浓浓的雾气，空间开阔看不到边际，也没有看到灯火人烟，月光明朗，却不足以让他们看清远处的景象，因此也没有看到建筑路径之类的。 “隗家本家，似乎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许多。”至少他们还没有看到耕地，这说明这里距离隗家的居住地还很远。阿丑有些感慨。“没想到雾沼深处，竟然还有这样的景象。” 兔良攥着冷卿的衣领，又打了个小哈欠，冷卿低头，他感觉到，兔良要晋升了，所以需要平静心海，专注修炼，这是身体的自然预警，导致兔良最近比较困倦。“阿兔要不要睡一会，等到了隗家驻地居所，我再叫你。” 行走在没有雾气的山林之间，冷卿和阿丑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痕迹，希望能发现人为活动的踪迹，一路走下来，虽然没有发现活人，却意外的发现这里生灵种类繁多，且生机旺盛，不同于其他驻地多少被死气影响，导致没有生灵活动。 至少这山林之中，松鼠会好奇的跟着两人移动，甚至有格外大胆的跳到冷卿肩膀上，将坚果递给兔良，软哒哒的兔良伸胖爪接过，松鼠灵活的跳跃上树枝枝头，直到跟出去很远，才会返回自己的领地，兔良咔咔咔的啃着坚果，思索自己是不是长得很像松鼠？ 除了这些小生物，也可以发现大型生物活动的痕迹，这一切就像隗家的本家驻地完全没有所谓的灾难打扰，仿佛世外桃源，静谧安逸，与世无争。 “隗家本家会不会没有被灾难波及，或者那场祭祀对隗家本家生效了？”看到这样生机勃勃的景象，加上刚刚破阵时遇到的活人，阿丑不免有这样的猜测。 冷卿摇摇头。“不会，只有一人控制阵法，且被发现之后立刻逃跑，说明在那个人的认知中，我们二人加上阿兔对隗家就已经产生威胁了，隗家本家何其强大，如果安然无恙，那个人完全不会逃跑，更不会只有一个人在守着阵法。” “所以隗家的驻地中，很可能活下来的人不多，或者实力不强，他们预料到隗家覆灭的消息会无法抑制的在大陆扩散，也知道会有人觊觎隗家敛尸秘术前来隗家，才会如此警惕，排斥外人。”阿丑瞬间明白了冷卿的意思，看来隗家虽然没有真的灭族，情况却也不乐观。 两人边走边观察，没想到这走就走了一天的时间，才隐约看到一些建筑，还未走近，耳边倒是听到了湍急的水流声。两人脚步微微一顿，这沼泽之中多为湖泊和大片湿地，倒是从未见过河流之类的活水。 循着水流声走去，片刻之后，一条算不上宽阔的湍急河水出现在两人面前，河水向着西南方向而去，气势汹汹，看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冲破河堤，不过神奇的是，无论怎么波涛汹涌，始终不曾真的冲上岸，仿佛有人在岸边筑起了一道看不清的屏障，阻止了河水的泛滥。 冷卿走到河边，蹲下身子，河水还算清澈，却看不见河底，冷卿将手掌浸入河水之中感受水流的动向，片刻之后抬起手。“水流混乱，漩涡潜流无数，果然，是逆水河，逆水河有这么大的分支吗？” 推算了一下这里距离逆水河的距离，能流到这里仍旧水流湍急，说明这条分支极大，足以记载入山河志中，然而冷卿和阿丑的传承记忆中都不曾有这个分支的记载。隗家如此神秘，真的是因为排外吗？为什么逆水河在沼泽之地中还有这样一条支流？ 逆水河十分特殊，不仅仅是因为它混乱动荡的水流，也因为这条河流难得的简单，也就是没有大型支流，一条主干河道从仙灵大陆的东北流向西南，虽然有蜿蜒，却未曾出现大型支流。“如果不是天然形成，那就是隗家人自己挖的，而且，这么大的工程，只怕已经传承了好几代人了。” 正在冷卿怀里睡觉的兔良在听到隗家两个字时，耳朵动了动，睁开大眼睛，瞬间从冷卿胸前的衣襟处钻了出来，因为睡觉，兔良的头发散乱着，看起来懵懵的。“我们到了？” 冷卿伸手指顺了顺兔良的小脑袋。“阿兔在睡一会，我们马上就到了。” 兔良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过了一天，夜色正明，此时温度清凉，月光清淡，圆月悬在暗色的树冠之上，面前是湍急的河水，兔良歪了歪小脑袋，伸着小胖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好。” 说完，就又缩了回去，小脑袋消失在衣襟的交汇处，在里面拱了拱，就没动静了。 阿丑看着兔良和冷卿的互动，眼中划过一丝羡慕，如果他能将卷耳带在身边，也一定会揣在怀里。当然，很久之后阿丑确实将卷耳带在了身边，不过不是揣在怀里。 冷卿看着阿丑的神色就猜到他在想什么。“现在还不行，不过卷耳化成草木，可以依附泥土而生，而你又是土地灵仙，若能从半仙化成正仙，就有供养一方草木的能力。” 阿丑眼睛一亮，继而又沉了下去，半仙之体是他强行突破，脱离酒坛所致，想要补救谈何容易，半仙的身份导致他会缺失很多正仙的传承，也会少很多能力，曾经他不在乎，因为他从未想过卷耳还能有重回阳世，化成灵植的一天。不过就算重新选择，他一样会强行突破，甚至会更为早的强行突破，阻止卷耳一家三口的悲剧。 “不必气馁，世间万物鲜少出现必死之局，凡事都会留有一线生机。”冷卿轻轻说道。 阿丑一笑，正要说话，却听冷卿的怀里传来肯定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嗯嗯！”依稀还能看到冷卿衣襟微微鼓动，想来是小团子在里面点头。 两人不禁轻笑一声，阿丑眼中也只余释然。 第69章 左拥右抱 两人沿着逆水河的支流继续向深处而去, 还未先发现灯火, 倒是先发现了其他踪迹，而且还很多。 “有脚印。”冷卿和阿丑停下脚步, 冷卿指着前方的一片区域, 语气有一点点疑惑。“这脚印的方向……” 阿丑也发现了异常之处, 面前一大片区域出现了十分杂乱的横向脚印，根据脚印的朝向, 这些脚印分明是走向逆水河的, 留下的时间似乎已经很久了, 但是因为数量巨大，所以如今也能够辨认的出来, 而最让人费解的是，这些走向逆水河的脚印只有去的，没有返回的！ 所有能辨认出的脚印朝向都是一致的，似乎曾经有许许多多的人从这里走向逆水，走进河中，没有返回。 冷卿和阿丑下意识的看向河底, 然而即使是圆月，也照不清河底的景象。阿丑上前几步，站在脚印旁边, 又望了望逆水。“这种行为？怎么像集体自杀？” 冷卿颔首。“确实像, 这么多的脚印没有一个反向的, 说明当时跳入河中的人没有丝毫犹豫, 义无反顾, 毫不迟疑，而且这些脚印越靠近河水跨度越大，说明当时的人是迫不及待主动跳入，而非被人所迫。” 站在河岸，因为是支流，所以河面并不似主干河流那么宽阔无边。“我去一趟对岸，若对岸没有离开的脚印，那么，这些人就在跳入逆水河后没有离开，或许我们该考虑潜入逆水河底看一看。” 阿丑点头表示了解，站在原地等待。 青衣飘荡，脚下轻点，人已经跃然湍急河流之上，冷卿脚踩水面，轻盈如羽，速度却极快掠过。在他怀里的兔良或许真的困倦了，并没有因为冷卿的动作醒过来。冷卿很快在对岸落定，在周围一定范围内仔细检查，确定没有发现任何脚印，说明跳入逆水河的人，并没有从对岸离开。 虽然没有发现脚印，冷卿却意外的在河岸的岩石和泥土上发现了大量的手印，这些手印均呈现横向，朝向外部，似乎曾经有人想从河里攀住河岸爬上来，不过看样子，失败了。 这些手印并不单单分布在脚印的对面，而是分布在很长范围的水岸，却无一例外，没有爬上来的痕迹。难道是跳入逆水河的那些人留下的？但是不合理，先不说那么多的人为什么跳入逆水河，就算跳入河水之中后，想要再爬上去，也不必跨越了逆水河，在对面攀爬而上，除非，他们的身后有什么追赶，或者有其他不得不这么的理由。 从对岸返回，冷卿将对岸的情况跟阿丑说了一遍，阿丑显然也一头雾水，河这边发现了大量有去无回的脚印，河对岸发现了大量疑似想要攀爬逃出逆水河的手印？“下水吗？岸上没有发现一具尸体，也许河底会有发现。” 冷卿又低头看了一眼河底，明月当空，在银色的月光下，湍急的水面潋滟生光，似乎将月光融化在了水波浪尖，极为精致唯美。 岸上没有尸体，如今只有深入河底一探究竟，冷卿自然有下水的打算，只是兔良现在蔫哒哒的，加上兔良并不喜欢河水，冷卿犹豫要不要带兔良下水。 最终，冷卿在地上布下了几个阵法，从怀里掏出正在睡觉的小团子，小团子毫无防备，睡得正香，还在冷卿的手掌上翻了个身。冷卿从灵府中掏出下山前准备好的棉草制成的小铺盖卷，将团子放了进去，盖好被子。 阿丑摊着一张脸，看着冷卿又不放心的布置两层阵法，这才走至河边，先一步下水，同时催促的声音传来。“走，快去快回。”阿丑无奈一笑，跟了上去。 岸上，河岸依旧被湍急的水流拍打，普通人看不到的层层阵法之中，小团子窝在柔软温暖的棉草被中依旧酣睡。 然而冷卿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仍有漏网之鱼进入了阵法之中，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阵法并未察觉到危险，而漏网之鱼也确实是误打误撞。 兔良是被一阵嘎嘎嘎的声音吵醒的，兔良裹着小被子翻了个身，将脑袋尽量扎进枕头之中，然而声音却越来越近，最后甚至身上一重，似乎有什么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兔良终于困倦的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入目就是一片嫩黄色，还有柔柔的蓬松的绒毛压了过来。兔良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才看清，自己的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一群嫩黄色的小鸭子，家养的那种。 兔良“……” 冷卿和阿丑不再周围，不过自己的周围设了阵法，显然二人觉得周围无危险，短暂离开。 而小黄鸭无意闯了进来，转来转去却不知道怎么出去了，所以最后都聚集到了兔良周围，以兔良的棉草小铺盖为中心，聚拢在一起取暖，似乎有睡觉的打算。 兔良伸胖爪拥开一只靠在自己身上的小黄鸭，另一只就倒了过来，兔良又去拥另一只，奈何棉草太过温暖舒适，小黄鸭们本能的靠近，所以兔良根本拥不过来，无奈被一群巴掌大的小黄鸭包围。 另一边，逆水河底，在冷卿的催促下，两人终于到了河底，如今的阿丑已经成就半仙之体，自然不会再出现洗个澡把自己洗化的情景。 入水之后，两人才发现，这条支流的深度远超想象，难怪在河岸上借着明月也看不清河底。迅速下落，途中偶尔能见到水生动植物，但是在如此湍急混乱的水流中，生物数量也极少。 继续向下，月光似乎就被水吸收了一般，很难再有照明功效，低头望去，只能看到下方一片无光的黑，如同无底深渊，没有终点。冷卿拿出一枚夜光石，昏暗的河水立刻被照亮，借着夜光石的光亮，两人迅速下沉。 冷卿脸色沉沉，他并未想过这逆水河的河底竟然如此之深，按照他和阿丑的速度，已经下降三千余米，然而光芒之中依旧看不见河底，这与他之前所推测的，这条支流是人工开凿的结论相矛盾。 除非隗家从建立开始就一直在挖河渠，但是意义何在呢？灌溉？沼泽之地中不缺水源，常年降雨，且冬季很短，就像隗家驻地，如今仙灵大陆自北向南，秋意渐浓，然而隗家驻地却依旧生机勃勃，这不是隗家位置相对在南方，而是沼泽之地特殊的气候环境。 沼泽之地无论冬夏常年都被浓雾笼罩，降水细雨十分常见，温度流失并不明显，所以一年当中，冬季只有短短一到两个月，而且树木大多长青不败。可以说，沼泽之地，最不缺的就是水。所以这条逆水支流，并不是灌溉之用。 又继续向下了数百米，夜光石的照明范围内，终于出现了河底，逆水河底却不能降落，因为河底铺满了黄色的细沙和泥浆，泥沙极为细小，随着逆水混乱的水流而缓缓翻动，看起来根本没有站立在上面的可能。 两人漂浮在河底之上，在周围搜寻那些跳入河中的人的踪迹，但是这样充斥泥浆的河底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同另一条分层的泥水河，吞噬了一切，就算有尸体，也不可能浮在表面。 冷卿用草叶探入脚下，然而随着草叶的深入，眉头却越皱越紧，这泥浆流动性极强，也极深，至少他判断不出尽头在哪里。阿丑也是同样，身为酒坛封泥，对泥土的感知力更强，但是阿丑同样没有感受到泥浆的尽头，自然也就没有探查到那些跳入河中的尸体。 片刻，冷卿收回青草叶，两人互相望了望，均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否定的答案。又在周围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两人不再多做停留，脚下一划，向着上方而去。 逆水河中暗流不断，两人用了更长的时间浮出逆水河，思绪却仍旧留在那数千米之下的河底。这条支流的规模，如今看来很难通过人工开凿而成，不过传承记忆和大陆之上也确实没有如此大一条支流的记载，隗家的秘密，似乎不仅仅是敛尸术。 冷卿还没上岸，视线就转向自己安放兔良的位置，结果第一眼竟然没看到白白的棉草被，也没有看到睡觉的小团子，反而看到了一堆毛茸茸的嫩黄色。 冷卿所受的惊吓不亚于刚刚在逆水河底，一瞬间就冲出了逆水河，落在那堆嫩黄色旁边，发现竟然是一群家养的小黄鸭？ 正要伸手之际，那一堆毛茸茸中，钻出了一个小脑袋，正是兔良。小团子鼓着包子脸坐在一堆小黄鸭中间，小黄鸭此时正簇拥在一起睡觉，因为兔良的动作，引起小小的骚动，嘎嘎嘎的声音响起。 阿丑也上了岸，看到兔良的情景，忍不住哈哈大笑，兔良那包子脸上带着几分新奇，几分无奈，还有几分惬意。 兔良拔出自己的小胖手挥了挥。“你要不要进来，比棉草床还暖和。” 冷卿“……” 默默收回想要扔掉小黄鸭的手，冷卿看着簇拥中的兔良。“不了，阿兔接着睡吧，这些小黄鸭明显是家养的，说明隗家的驻地就在附近，天也快亮了，休整一下，等天明再进驻地。” 兔良听此乖顺的点头，伸手抱住旁边一只小黄鸭的脖子，就埋在了一片毛茸茸中，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左拥右抱之态。 冷卿缩小身型，除掉外衫，挤开小黄鸭，挤到兔良身边。“算了，我陪阿兔一起睡吧。” 第70章 空城 次日清晨, 晨光替代月光洒在河面, 波涛粼粼，清冷如锋刃。 河岸上, 阿丑蹲在一堆小黄鸭旁边, 伸手挨个戳了起来, 小黄鸭绒绒的绒毛被晨光照出了一层虚影，看起来格外柔软。 小黄鸭耐不住阿丑的骚扰, 嘎嘎嘎的叫着, 扇着小翅膀, 似乎想要驱赶掉恼人的手指，奈何毫无效果, 最终，小黄鸭一个一个的醒了过来，不在紧紧围着冷卿和兔良，冷卿恢复了正常身形，一本正经的整理自己的衣衫。 阿丑笑而不语，他隐约能猜到冷卿的身份, 估计冷卿这辈子都不会对别人说起自己被小鸭子包围的事情。 兔良也已经转醒，清凉的晨光难得的带给兔良几分精神，兔良卷好小铺盖递给冷卿, 这才找了一颗秋露捧起洗了脸。然后从灵府中掏出一捧嫩嫩的青菜, 正要吃, 就再次被敏锐的小黄鸭包围了。小黄鸭嘎嘎的叫着, 探着小脑袋去吃兔良手中嫩绿色的菜叶。 兔良“……” 冷卿见状, 分化出青草叶，一下子卷住了那只小黄鸭的脖子，不过为了避免兔良觉得自己太过凶残，冷卿只是圈住了小黄鸭的脖子，但是没想到小黄鸭同样是个执着的吃货，脖子被拴住了，小身子就奋力向前拔，毛茸茸的小翅膀拼命的扇动着，脖子也挺成了一根直线。 冷卿“……” 兔良见状包子脸一鼓，眼睛一亮，竟然有几分兴致勃勃，拿着青菜递到小黄鸭嘴边，小黄鸭立刻扯了过去，吃了起来。 其他小黄鸭见状纷纷迈着两只嫩黄色的脚掌围了过来，冷卿见此也松开了青草叶。于是兔良的早饭就在一群小黄鸭的簇拥下，一边投食，一边吃着。 早饭结束，兔良灵府中为数不多的小白菜消耗一空，不过兔良却吃的心满意足，野生的小白菜不多，这还是兔良在初夏时采收的。 阿丑和冷卿不需刻意进食，三人循着小黄鸭昨天走来的痕迹走去，小黄鸭似乎也认路，十分乖顺的跟在兔良身后，于是兔良的身后，就跟着一长串的小黄鸭，兔良快，小黄鸭也快，兔良慢，小黄鸭也慢，一路追追赶赶，向着深处走去。 三人猜的没有错，隗家驻地并不远。走过一处略高的山丘之后，地势略凹，辽阔的平缓山谷之中，楼阁隐隐绰绰，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此时时间尚早，晨雾未散，沉积在山谷之中，隗家驻地建筑风格又极为古朴，面积辽阔，填充了整个山谷，倒是有几分空中楼阁的味道。加上周围点缀的湛蓝湖水，画面美如仙境。 驻地街巷此时被晨雾遮挡，三人看不清街巷之中的景象，站在山丘之上，也听不到行尸的嘶吼声。不过若小黄鸭来自这片区域，隗家的本家情况或许比他们之前走过的驻地要好一些。 小黄鸭似乎看到了熟悉的环境，这一次嘎嘎的主动向着山谷中迈步，有时还因为脚步不稳，顺坡而下滚两个跟头，然后爬起来再走。 兔良跟在后面，下坡倒是轻松，穿着玉白衣袍的小人也不用走，直接踩着青草叶一跳一跳，就蹦出去很远，丝毫没落在小黄鸭后面，冷卿和阿丑自然也跟了上去。 进去谷底，沉淀在山谷中的雾气将隗家驻地浸透了凉意，三人视线也被晨雾所阻，小黄鸭的速度却没有慢多少，似乎早已习惯这样的环境。兔良三人跟着小黄鸭，顺利进了一家院子。 院子院门大敞，想必正是如此，小黄鸭才会溜出去觅食，房间屋门倒是上了锁，但是屋里没有人。静悄悄的，只剩下小黄鸭嘎嘎嘎的叫声。 第34节 “很奇怪，这里虽然是外围，但是也应该能听到行尸的嘶吼声，然而却没有，没有活人的声音，也没有行尸的声音，隗家本家，是变成空城了吗？”兔良站在窗沿上，用小胖手挡在眉毛处，瞭望其他的方向。 “进去看一看。”冷卿推开房间的木窗，望向屋内。 兔良见状，灵活的跳进了屋里，迅速的转了一圈。“落了一层灰，很久没人居住了，除此之外，没有异样。” 三人没什么发现，离开了院落，小黄鸭追到门口，不过被冷卿挡了一下，没有再跟出来。 沿着路径，三人慢慢进入内部，晨雾也随着时间逐渐消散，视野清晰了很多，当冷卿三人走到驻地中心的时候，晨雾已经彻底散了。隗家驻地的面貌，清晰的展现在三人面前。 本家驻地面积宽广，建筑古朴自然，街巷开阔显得十分大气。然而这繁华的城池之中，却没有一个人影，不见活人，不见死人，也不见行尸。三人心中不免猜测，难道说隗家本家的人都跳入了逆水河？这个想法有些太过疯狂，没人能直接定论。 走在空空荡荡的街巷中，很轻易的可以发现，房屋没有损坏，甚至路边商贩摆的小摊位都整整齐齐，上面还有各类商品，琳琅满目，没有任何损坏和凌乱。说明隗家驻地并未如同其他驻地那般发生了尸变，也没有任何混乱。 隗家本家的百姓，似乎在某一个时候，井然有序，毫不慌乱的离开了城池，甚至很有可能依次走向了逆水河的支流，然后一个接着一个的跳了进去，然而这个猜测还不如满城尸患更容易让人接受。 “驻地中一定有人，至少之前控制阵法的人还活着。”阿丑望着周围的街巷，凌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希望能发现些什么。 兔良点头认同，一路走来，冷卿已经将逆水河边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找一下祭祀的地方。” 那场关乎隗家人性命的祭祀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隗家本家会出现如此诡异的情况？为什么隗家支脉尽数尸变？ 三人在城中转了一圈，却没有收获，隗家驻地的分布没有什么规律，只在中心发现了一处供奉祠堂，里面供奉着隗家的先祖以及传说中的创世帝王。 祠堂并不简陋，却没有什么祭祀痕迹，冷卿和阿丑的神识都查探不出祠堂有什么问题。事情一下子陷入僵局，兔良的大眼睛转了转，扯了扯冷卿的衣摆，冷卿低头看去，兔良伸着小胖手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又指了指他们最初进入的方向。 冷卿瞬间理解，兔良说的是那个控制阵法的人。 既然在隗家直接搜索行不通，就去找那个控制阵法的人，那人虽然没有露面，却一定在周围监视着他们，以免他们三人真的触碰到隗家的秘密。那人既然能控制阵法，本身必然懂得布阵和隐匿之术。 冷卿三人继续若无其事的在城中行走，三人的注意力这一次却集中在了找人上面，周围细微的风动和青草晃动都逃不过三人的眼睛，就这样走了不到一条街，冷卿突然出手，分化的青草叶极速席卷而去，速度之快，只留一抹绿光。 旁边一栋二层楼阁上，一个人影被青草牢牢捆住显形，扑通一下从二楼廊檐摔了下来，挣扎着扭动想要摆脱困住自己的青草叶，然而这柔韧的草叶却怎么也无法挣断。 三人走上前，那人挣扎的动作立刻顿住，转而警惕戒备的瞪着冷卿三人。这是一个少年，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身形有些消瘦，骨骼却十分健壮，显然常年练武。少年一双眼眸十分坚定，哪怕被抓，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胆怯。 被冷卿捆住的少年身上贴了敛息符和隐身符，兔良疑惑了一下，走到少年身边，伸手揭下两张符篆，隐身符和敛息符一旦被外人察觉，施加灵力碰触就会失效，显露身形，兔良拿着符篆看了看。“这是灼华画的符，上面还有桃花的标志。” 灼华的符？灼华曾经如兔良一般在“借阅”隗家书籍之后留了一部分谢礼，这些谢礼中，就包括大量躲避行尸的敛息符和隐身符，所以面前的这个少年，是从那个分支驻地赶来的！ 少年也听到兔良的话，眼中目光闪了闪，最后定在兔良身上，似乎想要从兔良的身上看出一些熟悉的东西，心中却明白，面前这个小小的团子，应该就是在书阁中留了物资的人，不过就算如此，少年仍旧一语不发。 冷卿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头俯视着地上的少年。“隗家祭坛在什么地方？” 少年毫不畏惧的与冷卿对视，倔强的不吐一言。 冷卿冷漠的从灵府中抽出一柄灵剑，竟然没有再逼问，而是直接执剑就刺，目标正是少年的眉心，显然不打算留活路。阿丑和兔良都没阻拦的神态，一副任由冷卿处置的姿态。 “不要！”数道尖叫声从周围的楼阁中响起，同时，楼阁中探出一个个人影。而那一个个的人影，无一例外，年龄都不大，最大的也就十三四岁，还有两三岁的小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眼无措。 那些孩子暴露之后，自发的走下了楼阁，慢慢聚集到了冷卿三人的面前。地上的少年显然气得够呛。“你们出来干什么！” 少年生气同伴的暴露，却也知道一切都功亏一篑，最后只剩无奈。 周围的孩子中，一个年龄相仿的少年走上前，对着冷卿行了礼。“前辈请高抬贵手，饶了我兄长，我领你们去祭坛。” 地上的少年听此狠狠的瞪了说话的少年一眼，少年行礼的手微微有些抖，声音却依旧镇定。“二哥，若是隗家人都不在了，留一个祭坛又有什么用？” 地上的少年听此沉默了。 周围的孩子簇拥在一起，有人愤怒，有人畏惧，有人瑟瑟发抖，有人沉稳镇定，但无一例外，没有人退缩逃避。 冷卿收了灵剑，同时也收了青草叶。“若此事只关乎隗家一方，我也不会来此，只是事关整个仙灵大陆，才不得不前来打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想重振隗家，前提就是仙灵大陆渡过覆灭大劫，你们能听懂吗？” 冷卿刚刚之所以突然出手以灵剑攻击，就是猜到周围还有其他人存在，灼华制作的敛息符和隐身符品质极佳，一个个寻找太过费力，加上地上的少年眼中已经有赴死之志，绝不会轻易听信冷卿三人的话，若是真的以少年为突破口，冷清三人将毫无收获，所以冷卿才会选择在极短时间内诈一下周围其他的人，不给周围隐藏之人反应时间，只能凭借本能反应，出声阻止。 至于阿丑，自然也猜到了冷卿的意图，因此没有阻止。而兔良，自己的窝边草那么善良，怎么可能可能伤及无辜。 “善良”的冷卿最终如愿以偿的找到了进入祭坛的领路人。 第71章 跃跃欲试 少年和其他的孩子最终达成一致, 一起前往祭坛。对于冷卿三人, 隗家的孩子仍旧抱有敌视和警惕，冷卿三人也没有在这方面多做解释, 如果对一件事情先入为主, 那么就很难再改变最初的看法。 冷卿三人对隗家的敛尸术并不感兴趣, 只是若隗家真的隐藏着关乎整个大陆的秘密，他们就必须一探究竟了。 一行孩子大约五十余人, 这些孩子应该就是隗家各个驻地和本家中幸存下来的血脉, 隗家突遭大难, 活下来的，似乎只有少部分孩子, 而这些孩子，恐怕还是隗家拼死才保护了下来。 之前那个控制阵法后被冷卿他们发现的孩子叫隗天安，是孩子之中年龄最长的，后来出声营救，上来谈判的则是他的弟弟，隗天尚。 一路无话, 一行人向着驻地中心的那个祠堂而去。 到了祠堂前，隗天安划破中指和食指，在祠堂的门前凌空画了一道符, 符篆落笔即成, 隗天安的血则透入祠堂的大门上。画完符篆之后, 隗天安回身说道。“隗家家训, 未满十岁者不得进入, 你们在门外等候，留下一部分人保护弟弟妹妹。” 孩子们很听话，或者说隗天安在这群孩子之中很有威望，年纪不足十岁的自发站到了一边，同时还有一部分年龄稍大的孩子留了下来，这样的分组显然不是第一次，平日里应该会经常发生，才会如此迅速且没有争论。 最后，剩下不足十个人跟着进入祭坛。 确定了进入祭坛的人之后，一行人站在了祭坛门外。祭坛朱红色的大门紧闭，显得十分沉重，似乎如果上前，推开的将不是一扇门，而是一段辉煌厚重的历史。 隗天安上前，两手附在门环之上，暗金色的门环似感应到什么，转化成了亮金色，甚至微微有些发光。门环的位置略高，少年推门的动作十分吃力，紧咬着牙关，额头上青筋若隐若现。 兔良奇怪的看着隗天安，之前他们也来过这个祠堂，大门虽然厚重，却不至于如此难开，怎么现在看起来开的门和他们之前开的门不是一个重量？又或者说，开的根本不是一个门？ 隗天安施力，最后身体都因为用力而不受控制的颤抖，沉重的朱红色大门咔的一声，开了一道缝隙，随后，伴随仿佛沉寂了千年的悠长声响，大门终于被推开了。 大门一开，门内的情景却与之前兔良三人看到的祠堂截然不同，之前的祠堂推开正门，里面就是庭院，继续向里，正对着大门的是主祠堂，供奉着创世之祖，传说中的炎帝。主祠堂两旁，有两个偏祠堂，里面供奉着隗家的先祖。 而如今，推开大门，里面却没有了庭院，只余下平整的白色玉石铺成的平整地面，甚至看不清平整地面四周的情景，因为四野一片黑暗，如同无尽虚空。 “跟我走吧。”隗天安的呼吸还有些不稳，率先迈过门槛，冷卿三人和其他少年紧随其后，一行人迈入大门之后，大门缓缓闭合，悠长的关门声似乎某种吟唱。 大门完全闭合之后，祭坛中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不过这种情况只是片刻，脚下的白色玉石在黑暗中开始缓缓发光，光芒不强，却照亮了周围的情景。白色玉石向前延伸，尽头处还有白玉铺成的阶梯，阶梯呈现回字形螺旋形态，向下深入地底。 走过白玉路，走至阶梯旁边，低头望下去瞬间有一种眩晕感，螺旋而下的阶梯竟然一眼看不到尽头，似乎真的直通地底，尤其四周一片黑暗的情况下，白玉阶梯更为凸出。 兔良只看了一眼，竟然不由自主的从冷卿的脑袋上掉了下来，冷卿伸手接住，看着有些晕头转向的小兔子，最后把兔良揣进了怀里。 隗天安看着没什么反应的冷卿和阿丑眼中划过惊讶，却还是什么都没说，率先踏上台阶，向着深渊中走去，白玉台阶呈现悬空姿态，走在上面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屏息，似乎连世界都消音了。 四周寂静无声，四野一片虚无黑暗，脚下是无底看不清情况的深渊，加上悬空如同漂浮的回字形悬梯，这一切都很容易让人产生恐慌情绪，心志不坚，或者修为不够的，怕是就要失足摔落下去，就像之前的兔良，身体根本不受控制。 兔良在冷卿的怀里回过神，感受着冷卿一顿一顿的动作，知道冷卿在下台阶，兔良从冷卿的怀里探出小脑袋，还没等细看，冷卿的手指就伸了过来，按着兔良的小脑袋，将兔良就按了回去。“阿兔先不要出来了，这阶梯有诡异。” 兔良听此，乖乖的没有在向外拱，只轻轻点了点小脑袋，“嗯嗯。”冷卿的衣襟就上下鼓动了两下。 冷卿并未刻意压低声音，隗家的少年不由得侧目，这阶梯确实不是一般的阶梯，就算是隗家的本家人，走在上面也要多加小心，包括祭坛的大门，实力不够的人也推不开那扇属于祭坛的大门。 隗家的祭坛与祠堂建在一处，并且使用阵法，将入口合一叠加，隗家的祠堂任何人都可以打开，但是隗家的祭坛，必须要隗家血脉画下特定符篆，并且由画符之人握门环推门，这样，打开的大门才是祭坛的大门。门环位置相对于十岁以下的孩子而言过高，为的就是避免小儿握门环推门而入。 至于这个家规，并非最初就有，而是隗家曾经出过两个天才，未满十岁却已经实力出众，这两个天才都推开过隗家祭坛的大门，并且进入了祭坛之中，而且从祭坛出来之后，两个人都先后离开了隗家。这两个人也就成了隗家不能提的禁忌，隗家也因此提高的门环高度，并且立下十岁以下者不得进入祭坛的规定。 回字形阶梯共走了十八层，落地之后，脚下的空间感应到来人，自动亮起了烛火，烛火环绕四周，将无底的深渊照亮。而隗家的祭坛也终于露在众人眼前。 冷卿伸手戳了戳兔良，早已急不可待却还乖乖缩在冷卿衣襟里的兔良瞬间就拱出了小脑袋，看清周围环境之后，小肉脸上不由自主的带了几分惊叹。 地下空间极为开阔，紧接着十八层回字形阶梯的事一座桥，桥下竟然流动着河水，河水湍急，看起来十分动荡，冷卿三人心中瞬间明了，这桥下的河水应该就是逆水的地下水脉，也就是之前他们发现的那个支流。 穿过白玉桥，一行人终于站在了祭坛之上，祭坛是一个规整的六边形，上面刻画着复杂的阵法图纹，不过此时的阵法图纹并未亮起，处在暗淡状态。 祭坛四周面积开阔，应该是举行祭祀之时隗家其他人站立观礼之所，祭台四周，有四面白玉墙壁，这墙壁环绕着祭坛，将整个地下空间囊括在了其中。 “隗家家训，未成年者于祭坛中不得停留超过一个时辰，我们不能留太久。”隗天安的声音响起，提醒冷卿三人。 阿丑点头表示了解，转向冷卿，询问他的意见。 冷卿环视四周，祭坛多用于祭祀和大型占卜，内部结构大多不会太复杂，这隗家的祭坛虽然进入方式略繁琐，但内部构造并不复杂，除了中间的六边形祭台，只有周围的四面墙壁。 而复杂的进入方式也意味着它的与众不同，隗家以敛尸术闻名于世，崇尚的自然是沟通阴阳两界，刚刚那回字形十八层白玉台阶，回字代表轮回，十八则象征十八层地狱，紧接着就是奈何桥，奈何桥下流淌而过的逆水地下暗流，就是黄泉。 整个祭坛以白玉建造，玉养魂也养阴，更利于与阴间界沟通，想必，这也是隗家没有成年的人不能停留太久的原因。 这些信息足够提供给冷卿对隗家祭坛的初步认知。“分头查看。” 阿丑转身正要离开，冷卿的怀里却传来奶声奶气的应答声。“好的。”话音一落，冷卿怀里的小团子就啪嗒一下跳下地，然后哒哒哒的跑向其中一面墙壁。 阿丑轻笑一声，兔良显然也把自己算作分头查看的其中一员了，小兔子虽然小小一团，却从来不会心安理得享受什么成果，一直履行着自己能够承担的责任。 冷卿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倒是想带着兔良一起，不过兔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识。 四周四面墙壁宛如高耸绝壁，高有数百米，上面密密麻麻用金色的笔迹刻画着诸多文字。 祭坛自隗家创建以来就建造而成，上面记载的内容也极为复杂和悠久，兔良三人各选了一面墙壁，仔细阅读上面的内容。 好在这墙壁也十分奇特，虽然高有数百米，但若凝神去看墙壁上的内容，最高处的文字竟也能轻松看清。 兔良穿着玉白色的衣袍，站在一面墙壁前，仰着小脑袋看的认真，那呆呆而立的小模样着实可爱。 傀天尚最终按耐不住，走到兔良身边坐下，兔良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认真的说道。“我识字的。” 傀天尚？？？ 一直关注了兔良的冷卿。“……” 第72章 隗与傀 兔良识不识字隗天尚不知道, 但是小团子认真是一定的, 只是这认真持续没多久, 小团子就挠了挠头, 一副困惑之态, 似乎在玉璧上看到了什么让人费解的记载。 隗天尚抬头看去，然而却什么也看不清。 这隗家的白玉壁对于隗家子孙而言也是实力的试金石，实力越强，天资越高, 能够看到的内容越多, 隗天尚现在显然修为不到家, 只能看到白玉壁上层的一些文字。不过这个限定仅对隗家血脉有效, 对于外人反而无效, 又或许隗家也不曾想过，会有外人进入隗家本家的祭坛。 另一边, 困惑的小团子解下小包裹放在地上, 蹲下身子从包裹里掏出一本书，哗啦啦的翻着, 翻到一页, 停住，认真看了看，又抬头对比了一下, 随后眼睛一亮，一锤定音。“我知道了！这个字念酆！” 以为兔良有什么大发现的隗天尚。“……” 旁边有几个少年也忍不住噗的笑出了声。兔良哼唧了一声，重新背好小包裹, 继续抬头看的认真，时不时掏出书籍哗啦啦的翻。 隗家的四方白玉壁根据记载内容的不同分为创世，刑戒，问天，敛尸四部分。 创世，即自创世以来隗家的历史，记载着创世之主炎帝的传说，以及历代先辈的丰功伟绩，可以说是一面歌颂功德的白玉壁。 刑戒，记载隗家家训以及相应惩戒，还有部分关于族内人的惩罚记录。 问天，占卜祭祀的记录，以及一些天兆和预言。 敛尸，也就是隗家的敛尸之术，记载相应尸变的应对方法，还有敛尸术的修行之法。 兔良三人默契的避开了敛尸白玉壁，专注其他三面墙壁的记载。隗家的孩子见状，对冷卿三人的敌意稍减。 第35节 白玉壁上记载的信息十分庞大，三人看了近一个时辰，才粗略看完，这还是抛弃了大量信息的结果，如果要细细查看，恐怕一天也研究不完。 看完了白玉壁，剩下能停留的时间就不多了，祭坛下没有发现其他线索，一行人决定返程，再一次走上奈何桥之际，冷卿突然停下脚步，望向桥下湍急的河水，地下火把的光芒不足以支撑他们看到河底的情景，望着奔流而过的河水，冷卿若有所思。 再次推开祭坛的大门，阳光拥挤而至，进入祭坛的人均被阳光照的有些恍惚，似乎刚刚他们真的走过了十八层地狱，走过了奈何桥，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 跨出朱红色的大门，身后的大门再次缓缓闭合，尘封了一段沉重过往。 祭坛之外，那些停留在门外的孩子都静静的等待，看到一行人平安归来纷纷松了口气，其中一个女孩上前，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沉稳端庄，优雅的行礼。“隗家备了午饭，还望前辈不要嫌弃。” 听到午饭，兔良的眼睛微微一亮，冷卿和阿丑则毫无波动。兔良歪着小脑袋看着面无表情的冷卿，生怕冷卿拒绝，连忙在冷卿的肩膀上站了起来，然后学着女孩的样子，认认真真的回了一礼。“多谢。” 看着认真的小团子，女孩不禁一笑，眼中的阴郁都消散了几分。“请随我来。” 这一行年龄不大的孩子努力以主人的身份自居，招待冷卿三人，一方面是表示自己不会放弃隗家的决心，一方面也是承担起隗家责任的觉悟。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一栋楼阁而去，那里，已经有其他孩子摆好了桌椅碗筷，上面的菜色看起来竟然也不错，荤素搭配，十分丰富。 众人落座，也只有在吃饭的时候，这些孩子才会稍稍露出一些孩子该有的表情，还有短暂的无忧无虑的欢乐。 隗天安和隗天尚兄弟与冷卿三人同桌，甚至还细心的给兔良准备了一个小瓷盘，瓷盘上并未放置筷子，而是放了一个小小的勺子。兔良环顾四周，发现不用筷子用勺子的不是自己一个，所以放心的拿起了小勺子。 用餐之际，冷卿和阿丑不出声，冷卿给兔良夹着菜，兔良埋头吃吃吃，虽然有些咸，但是兔良从不会浪费食物。 隗天安和隗天尚似乎有话想说，不过始终说出口。吃过午饭之后，冷卿三人并未着急离开，果然，其他孩子陆续离开之后，隗天安和隗天尚这才郑重的行了一礼。“还请前辈告知白玉壁上的内容。” 兔良微微呆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隗家的白玉壁应该设了某种禁制，隗家似乎对家族血脉极为看重，为了保护孩子的成长，很多事情都设定了年龄限制，想来白玉壁也大概有类似禁制。 隗天安和隗天尚没有隐瞒这一禁制，说明他们对冷卿三人已经没有了敌意，至少不会排斥，也多少猜到了冷卿三人前来的目的。 冷卿没有立即开口，房间内顿时陷入死寂，许久，冷卿才开口说道。“先说说你们知道的。” 隗家兄弟互相望了望，最后仍旧由隗天安开口。“四个月前，主家召集了一场祭祀仪式，各家族分支都有人参加，去的人始终没有回来，我所在驻地也是同样，突然有一天，驻地的长老将驻地中的孩子统一带到了书阁下的密室中，并且告诫我们不要离开，我们在密室中待了很多天，食物耗尽，不得不离开，然后在书阁中发现了食物和符篆，之后，就发现驻地已经尽是尸患。借助符篆，我们离开了驻地，来到主家。” 隗天安停顿了片刻。“沿途中我们还去了其他的驻地，发现到处都是行尸，也救出了一些同伴，到了主家，却发现主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除了一些同样被安置在密室中的孩子，没有其他人。不过主家没有行尸，我们也就安定了下来，正在为去留做打算。” 从隗天安的讲述中，隗家主家中幸存下来的孩子只怕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冷卿开口说道。“白玉壁上也没有记载隗家具体发生了什么，既然你们幸存了下来，说明那场祭祀并没有完全失败，隗家的灭顶之灾并未真的发生。玉璧上记载了近年来的占卜和神谕，根据白玉壁上的记载，逆水河动荡之后，隗家就在调查原因，不久之前，通过占卜，隗家占卜到，阴间界发生了不可控的灾难，而这灾难将波及阳间界，隗家首当其冲，将遭受灭顶之灾。” 隗天安的脸上划过了然。“果然如此。我不相信阳间界会发生什么覆灭隗家的灾难，能危及隗家的，只有阴间界。” 阿丑出声说道。“我也有发现，创世玉璧上记载，隗家始祖为炎帝，据说为仙灵大陆的开创者之一，炎帝是后人给他的称谓，传说他本名为烈阳，也有传闻说是紫阳，还有传闻说炎帝是两个人。但是我发现，这段文字是覆盖在另一段文字之上的，用神识查看，隐藏在石壁之中的记载显示，隗家最初的姓氏为傀，傀儡的傀！隗家并不是真的炎帝之后，炎帝似乎并未留下血脉，傀是炎帝手底下曾经的一支人偶傀儡军队，隗家，并非人类！” “不可能！”隗天安和隗天尚显然不太能接受这个记载，当然，换做任何人恐怕都不能接受。“傀儡人偶什么的简直太荒谬了。” 阿丑也不在意两人的反应，或者说早有预料。“信与不信其实也没什么所谓，隗家就是隗家而已。玉石壁上记载，炎帝极为追求完美，所以制造出了与人类无差别的人偶，人偶有七情六欲，也会经历生老病死，后来炎帝飞升离去，人偶却留在了仙灵大陆，一代一代，渐渐的忘了自己真实的身份，却还记得守护仙灵大陆，收敛大陆各种尸骸，维护大陆的稳定，这些记载刻在玉石壁的内层，没有神识无法勘破。” 兔良听此摇了摇小脑袋。“有人勘破了！隗家中曾出现过两个资质不输上古的天才少年，他们未满十岁进入了祭坛，并且发现了玉石壁上的秘密，先后离开了隗家，被隗家除名，这些记载在刑戒玉石壁上，更有意思的是，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叫隗叶木，另一个叫隗月均，隗家人极为重视血脉，被除名之后不能再以隗姓自居，所以他们改了姓氏……” “刑戒壁上的记载是隗叶木不走正途，走火入魔，残害生灵，将生灵炼成行尸，破隗家之生杀大戒，永生不得回隗家。而隗月均则是口出妄语，诋毁隗家先祖，大逆不道，且不知悔改，被逐出隗家，待悔过后方可归家。” 兔良摸着小下巴接着说道。“这么两个天才人物，说逐出家族就逐出家族，尤其是这样极为重视血脉的家族，肯定不会如记载的那么简单，结合刚刚阿丑说的，两个人很可能是发现了这个秘密。如果隗叶木是狄叶木，那么就解释北洲城的人为什么都不会眨眼睛，因为他们已经不能算作人类，而是人偶，狄叶木在祭坛发现的，不止是秘密，还有炎帝曾经的制作傀儡人偶的方法，但是狄叶木终究不是炎帝，无法制作出完美的人偶，只能借助活人，将活人制作成人偶，而且天赋有限，制作的人偶无法做到眨眼这样精细的动作。” 第73章 祭祀缘由 “不过唯一与如今不相符的就是, 隗家的隗叶木是男子，而我们见到的狄叶木则是个女人，我们见到的狄叶木也是真正狄叶木制作的傀儡, 她不会眨眼，且衰老缓慢。曾经那个逆转战局的那个狄叶木我们甚至连面都没见过。”这个隗家曾经昙花一现的天才，当真不愧天才之名, 他的心智, 天资, 手段都远超常人。 阿丑给了兔良一个赞扬的眼神，冷卿则伸手拍了拍兔良的小脑袋。“很厉害！” 兔良听此鼓着包子脸, 微扬小脑袋。“那当然, 娘亲说过, 如果想要找到事物之间彼此存在的关联, 最简单，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找寻事物之间的相似点，共同点，其次才是找因果点。” 兔良如今正在认字，对文字非常敏感, 而兔良所找的相同点, 就是诸多事情之间出现的相同的字, 相同的字连续出现的越多就越重要。“至于隗月钧, 如果是步月钧的话, 传闻中步月钧那不拘一格的性格, 很有可能在发现人偶傀儡的记载之后, 将发现告诉了其他人，却不被隗家所接受，步月钧的想法在隗家看来实属大逆不道，又死不悔改，才被隗家逐出沼泽之地。” “之前我就有一个疑问，步月钧为什么会将囚龙池设在雾沼深处，为什么他如此肯定，当年狄叶木不会追杀沼泽深处，现在想来，很有可能是狄叶木被永久逐出隗家，所以如果说这北洲大陆还有什么是狄叶木不想去也不能去的地方，就是沼泽之地。”兔良摸着小下巴分析完。 迄今为止，一直扑朔迷离的事情似乎终于有了拨开云雾的预兆，若当年有什么能瞬间扭转九溯即将统一北洲大陆的战局，也确实只有大陆上神秘的隗家，尤其是掌握了制作傀儡军队方法的狄叶木，并且他也完全可以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潜入北洲城，将当年镇守北洲城的百姓和军队制作成傀儡，悄无声息的掌控了北洲城。 也因为如此，待桃染从雪域杀回北洲城时，钟留风不开城门，钟留风应该是没有完全被狄叶木控制，至少还残留着不能让桃染进城的意识，否则他大可以开城门迎桃染入城，然后轻松覆灭重伤归来的桃染。钟留风势单力薄，北洲城当时绝大部分人已经被狄叶木控制，所以虽然桃染没有进入北洲城，却还是遭到了围剿。 不远处守跃君城的步月钧得知消息，打着自立为王的旗号率领军队杀到北洲城下，彻底搅乱战局，并且趁乱带走了桃染和九溯的尸体，这其中应该也有钟留风的帮助。 步月钧的人带着桃染和九溯逃离，被狄叶木察觉，一路追杀，也就有了后来兔良和灼华在荷塘里看到的那一幕，以及被无奈藏入荷塘下的九溯的手。 当时的逃亡应该是被迫分散了，最终，桃染在钟留风和步月钧的帮助下逃到了留风城，而九溯则被步月钧安置在了沼泽深处。狄叶木的人率军追到了留风城下，桃染守城，这就是兔良在引魂灯看到的桃染手持战戟，披发立于留风城上的场景，桃染力竭，被打回原形，因为桃染本身就是天生地长的仙草，加上当时桃染出神入化的传闻，众人对她畏惧之心很强，阴差阳错之下没有发现桃染的本体。桃染就这样挪到了雾沼之中，并且遇到了离开的步月钧，桃染进入阵法之中，凝聚出囚龙池，化成了囚龙草。 这些就是北洲之战的始末，一切终于串联成了一条主脉络，不过其中还有很多未解之谜。例如那个来自中州大陆的佛，为什么帮助狄叶木杀了桃染，还震碎了追随桃染的众多妖灵。佛修和狄叶木之间，有什么关联？还有钟留风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被世人传为狄叶木的男宠，以及兔良他们此行的目的，最后的步月钧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回到素衣的身边。 当年那场动乱，到了如今，知晓的人了了，期间发生的生离死别也多被埋葬在无尽尸骸之中，纷乱战场，马革裹尸，百姓成殇，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经历，独一无二的人生，这些故事，是文字远远不能陈述得清的。 另一边，隗天安和隗天尚还在自己可能不是人类的冲击下回不了神，毕竟无论是谁，突然听说自己可能是傀儡人偶都会陷入混乱，两个少年没有过激的反应，已经很不错了。 兔良看着呆呆的两个人，对了对自己肉肉的手指。“其实我也不是人。” 隗天安默默不语。 隗天尚许久才憋出几个字。“我们看得出来。”虽然他们看不出兔良的本体是什么，但是兔良这个体型怎么可能是人。 兔良点点小脑袋。“嗯嗯！最主要的！我不觉得不是人有什么不好！” 隗天安和隗天尚互相看了看，这才明白桌子上认真点头的小团子是在拐弯的安慰他们，心中不由得一暖，同时那种陷入僵化的思维也终于和缓了下来。 冷卿见二人的神色，也跟着点拨了一下。“万物有灵，众生平等，无论隗家最初来源于何，时至今日，都已经成为独立的个体，而不是谁的附庸，若上古传说是真，那只能说明炎帝的手段确实了得，制作出了顺应天道的完美生灵，凡间有女娲造人一说，其实隗家也不过是另一个神之子。” 隗天安和隗天尚的神色多了几分动容，他们似乎明白了冷卿三人为什么会将这个发现告诉他们，隗家就是隗家！无论是上古炎帝的傀儡，还是如今北洲大陆的传奇，事情的真相并不会因为他们是否知晓，是否认同而改变，隗家的未来能走多远，也并不取决于隗家最初来源何处，而是取决于如今幸存的他们。 隗家兄弟二人眼中的迷茫尽数褪去，似乎一瞬间又成长了很多，在此之前，他们还在为去留犹豫不定，留在这里，他们固然可以获得安稳的生活，却也固步自封，离开这里，历练成长，没有家族教导的他们唯有独自面对风雨，才能迅速成长，当有一日可以撑起天地，必定要回归本家，振兴隗家。 “多谢前辈开导，天安已经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只是天安还有一事不明。”隗天安站了起来，对着冷卿三人又行了一礼。 “何事？”冷卿问道。 “关于阴间界的动荡和仙灵大陆的未来，前辈是否已经有了猜测。”隗天安的话虽是疑问，却是陈述的语气，也许白玉璧上的信息确实有限，但是他冥冥之中感觉，这个青衣男人能推测出的，远比白玉璧上记载的要多。 冷卿沉默了片刻，看着隗天安脸上的神色终于开口。“也只是推测，隗家最后的那场祭祀关系重大，并未留下太多记载，但是通过种种迹象，阴间界所谓的动荡，恐怕是毁灭，也就是说，阴间界已经先阳间界一步，覆灭了。” “什么？！”惊愕的不止是隗天安，冷卿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前辈的意思是阴间界已经不存在了！” 冷卿摇了摇头。“阴间界还存在，毕竟阴阳制衡，不过阴间界的秩序正在坍塌，阴间界的轮回也即将混乱，阴间界的所有功能都在逐渐瓦解。阴间界虽然还存在，但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名存实亡，亡灵不安，无法进入轮回，生者不宁，亡者不眠，那时，才是仙灵大陆最终的末路。” 兔良听此忍不住抖了抖，此前入世，北洲乱地夜晚行尸出没，鬼魅横行的景象她还记忆犹新，如果冷卿的推测正确，那么这种情况只会更为严重，甚至会波及整个仙灵大陆，到那时，生灵和亡灵混为一坛，生灵的生存空间将会被无限压缩，一切秩序将会崩溃，加上天灾，动乱，战争等，仙灵大陆将迅速凋零。 兔良能够想到的，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得到。阿丑在此之前已经从冷卿那里得知仙灵大陆即将面临覆灭的浩劫，却不曾想，这浩劫的源头，竟然来自阴间界，如果是凡世，他们或许还有一搏之力，但是阴间，他们却连着手之处都没有。阿丑突然想到了什么，有几分惊讶。“那隗家的那场祭祀？还有隗家那些如自杀一般陆续跳入逆水河的人！” “隗家为敛尸世家，传承了不知多少年，自然有沟通阴阳两界的能力，他们恐怕也有此推测，想要从源头改变仙灵大陆的命运，想要重建阴间界的秩序，只是阴间界的阴灵如今早已陷入乱局，哪有那么容易重新掌控，所以很有可能，他们通过祭祀将自己制作成了阴兵，沉入逆水河，隗家祭坛的奈何桥下流淌的是逆水河的河水，也许逆水在隗家的眼中是特殊的存在，所以才会选择逆水河作为最终归宿。”冷卿在看到隗家白玉璧上的记载之际，就联想到了那些密密麻麻义无反顾跳入逆水河的脚印。 隗家无论源于何处，却始终秉承着创世之祖炎帝的教诲，炎帝飞升离去，隗家一代一代传承至今，忘记了自己最初的身份，却依旧记得守护仙灵大陆，甚至不惜以自己为代价，沉入了逆水河中，将自己作为了阴间界的阴兵，去维持即将奔溃的阴间界。 第74章 想家 只是在隗家的祭祀之中, 应该发生了某种差错, 导致隗家众人灵魂进入了阴间界, 躯体却依旧存活, 所以除了跳入逆水的主家, 其他分支的隗家人尽数变成了行尸，只有年龄尚小的孩子活了下来。 至于是什么差错，冷卿猜测，隗家很有可能在祭祀途中发现阴间界正处在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如果不加以控制和干涉, 阴间界将迅速崩溃, 不得已之下, 隗家的祭祀从主城扩展到了全部隗家驻地, 并且来不及做更多处理，只能将族中的孩子藏进密室。 “那祭祀究竟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听完冷卿的猜测, 隗天尚有些忐忑的问道, 举隗家全族之力的祭祀，若是失败了…… 冷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祭祀的直接目的失败了, 但是却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至少隗家祭祀已经过去数月，北洲大陆的动荡没有明显的加剧，虽然情况仍旧在不断恶化, 但是没有瞬间陷入不可挽回的局面，所以这一切，很可能就是隗家祭祀之后, 在阴间界产生的影响，缓解了阴间界崩溃的步伐。” “缓解步伐？阴间界还会继续毁灭？”隗天尚有些不能想象，族人如此努力，得到的结果却没有任何改变。“仙灵大陆还是会毁灭吗？那我们的族人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若没有其他变数，是的，阴间界会毁灭，阳间界会紧随其后，仙灵大陆的结局不会发生改变，但是，我是变数，你是变数，世间万物皆是变数，就连阴间界中的亡灵也是变数，正是因为这些无法预测的变数，隗家才会不顾一切的奋力一搏，哪怕最终可能万劫不复。”冷卿看向西南方向。“而且，隗家应该也算到了生机，西南方向，有一线生机能够扭转仙灵大陆凋敝的局面，占卜之下满盘死局之中唯一的一抹生机。” 听到生机二字，隗天尚的神色终于有所好转，而隗天安，自从得知隗家祭祀的真相之后情绪就稳定了下来。隗天安见隗天尚情绪已经缓和，开口说道。“还有一事想请前辈帮忙。” “好。”冷卿似早已猜到隗天安要说什么，没有迟疑就答应了。隗天安忍不住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多谢前辈，日后的隗家也欢迎三位前来。雾沼之中夜晚不宜行走，明日出发可好？” 冷卿颔首，同意了。 隗天安这才放心的拉着隗天尚离开了，似乎要去处理什么紧急之事。 兔良抬着小脑袋，一会看看冷卿，一会看看隗天安离开的方向，不知道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冷卿伸手指摸了摸兔良肉肉的小下巴。“他们决定离开隗家驻地，入世历练，并且寻找那一线生机，隗家本家一定有守护大阵，一旦开启，外人将再寻不到隗家踪迹，就连隗家血脉，也必须要有一定实力，才能返回隗家。但是想要启用守护大阵，绝对不是一些孩子能够做到的，所以他们需要助力，同时也算一份承诺，承诺参与启用大阵的我们三人，日后有进入隗家驻地的权利。” 兔良听得连连点小脑袋，没想到隗天安小小年纪，思维却如此活络，看来他能在这些孩子中取得威望不是没有原因的，兔良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背着小胖手在桌上来回踱步。“现在的孩子啊，花花心思太多了，老啦，老啦！” 冷卿和阿丑忍笑了半天，但是看着桌子上溜溜达达，一脸沧桑的小团子，怎么也忍不下去，最后哈哈大笑。 兔良抬眼看了两人一眼。“你们好像也不年轻了吧，五十步笑百步。” 冷卿惊喜。“阿兔居然都会用成语了！看来我确实是老了。” 兔良。“哼！” 阿丑“……”自己要不要也随波逐流一下，承认自己老了？ 另一边，隗天安和隗天尚也将离开的决定告知了其他的孩子，并且简单讲解了与冷卿的谈话，说了仙灵大陆即将覆灭以及一线生机的事。 房间，年龄不一的孩子反应也不尽相同，年龄小的还有些茫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年龄大一点的则在认真思考是否要离开。 隗天安看着无措的众人开口。“我本打算几年之后，大家都成长起来再入世，但是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了。我的建议，十岁以上的，留下三人，其余人跟随我入世，十岁以下，留在本家驻地，照顾弟弟妹妹，学习敛尸术，成长到十岁后，可以选择离开，或者继续留在驻地……” 隗天安有条不紊的说着自己的计划，沉稳的声音让有些无措的孩子安静了下来。一个不过十三四的少年如同大人一般指挥布局，其余的孩子也听得一本正经。这个场景看起来有几分可笑，却也凝满心酸和无奈。 灾难发生的突然，他们之中甚至连一个成年人都没有，没有一个长辈告诉他们该如何选择，该何去何从，没有父母在耳边仔细为他们打算权衡。看似沉稳的背后，其实是别无选择。 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经历了常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悲痛，也注定了他们在日后的人生中，要经历常人不会经历的人生。 经过反复的讨论，隗家的孩子终于确定了去留的问题。隗天安也将冷卿三人将帮助他们启动守护大阵，以及承诺三人可以自由出入隗家的事进行了说明。其余人并未反对，他们知道守护大阵，却也知道启动需要消耗巨大的灵力，若冷卿三人可以启动大阵，就足以说明冷卿的实力远不是他们可以匹敌。“准备离开的人去整理行囊，明天清晨，启动大阵之后就离开。” 聚集在一起的孩子渐渐散去，晚餐的气氛有些沉重，连说话声都听不见。兔良握着小勺子吃的认真，熟了的糯米饭粒粒分明，带着竹子的清香让人头脑一清。兔良很喜欢糯米的口感，几粒糯米能咀嚼很久。 被离别的情绪感染，兔良隐约想起了自己最初意外离家的场景，她还记得那天天气晴朗，是父母和哥哥特意选的一个好天气，在娘亲，爹爹的鼓励之下，兔良一个人离开了家里小窝所在的山坡，刚刚跨出山坡的范围，突然听到一声惨叫，回头恰好看到哥哥被父亲揪着耳朵拎回去的场景。 被拎回去的哥哥隔着老远还在喊。“阿兔别怕，一会我就能跑出来。” 爹爹黑着脸，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走到另一处青草丛边站定，很快，青草丛中探出一只雪白的兔子，正是娘亲。爹爹伸出手，娘亲无奈的跳上爹爹的手掌，然后爬上肩头。 小小的兔良歪了歪小脑袋，毛茸茸的一团抬起胖爪对着被拎着耳朵的哥哥挥了挥胖爪子。心中的恐惧在那一瞬散去，小团子昂首阔步的踏上了未知的旅程，甚至兴致勃勃的思索，自己要去哪里哪里，要吃哪里哪里的青草，然后晚上回家，告诉家人哪里哪里的青草好吃。 然而兔良却从未想过，大自然从不会按照你个人的想法进行，它充满意外和风险。兔良正认认真真的拔一颗惊喜发现的野萝卜，突然天空暗了，兔良抬头，只见一双冰冷锐利的眼瞳，还有锋利的脚爪。鹰！那展开的双翼在兔良的眼中无限放大，那脚爪在兔良眼中也犹如刀刃，充满杀机。 兔良本能就地一滚，躲开了第一波攻击，雪白的小团子奋力奔跑了起来，脑海中清晰的回忆着父母教导的各种技巧，从直线奔跑状态迅速调整，逃跑路线变得复杂的轨迹，天空的威胁一直存在，兔良努力寻找遮蔽物，然而最终，她跑到了逆水河边，兔良这才意识到，捕杀自己的同样是一只妖灵，单纯的逃脱技巧对同样开了灵识的妖灵很难奏效。 兔良摔进了逆水河中，湍急的水流让她晕头转向，但终于摆脱了猛禽的追杀，兔良好不容易浮出水面，抱着一根浮木，暂时脱离了危险。 此后，就是漫长的独自旅行，她迷失了回家的方向，独自行走在仙灵大陆。兔良不知道，当父母焦急等待一天，却等不到她归家时会如何恐慌，不知道哥哥漫山遍野也找不到她的身影时会不会暴跳如雷。 “阿兔怎么了？”冷卿看着兔良握着小勺子许久未动，有些担忧的问道。 兔良眨眨眼睛，低着头瓮声瓮气的开口。“兔兔想家了。” 第36节 许久，冷卿叹了口气，将兔良捧到手心上。“我们很快就能找到阿兔的家了。” 兔良眼睛一亮。“真的？” 冷卿自信一笑。“当然，根据阿兔所说的经历，我推测阿兔的家应该在南洲灵汐海附近，就算有偏差，只要我们沿着逆水走，总有一天，阿兔会见到熟悉的山坡。” 兔良用力点了点脑袋。“嗯嗯！”随后抬起自己手里的小勺子凑到冷卿嘴边。“阿卿吃糯米饭。” 冷卿看着面前宛如牙签的小勺子，欣然张嘴，接受了兔良勺子里两粒糯米饭。 阿丑低头吃吃吃，假装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隗天尚莫名其妙，悄悄问旁边的隗天安。“两粒糯米不够塞牙缝吧？” 隗天安踩了他一脚，淡定开口。“吃饭。” 隗天尚龇牙咧嘴低头扒饭。 兔良动了动小耳朵，听力异常敏锐的兔良自然是听到了隗天尚的疑问，有些犹豫的歪着小脑袋看了看冷卿。 冷卿一笑。“还要。” 兔良的大眼睛顿时弯成了月牙，啪嗒跳下冷卿的肩膀，哒哒哒跑到自己的小碗旁，这一次努力多盛了一粒，端着三粒糯米饭跳上冷卿的肩头。 第75章 嘎嘎嘎（日常） 吃过晚饭, 隗家驻地渐渐亮起了灯火，兔良则难得自己一个人四处溜达, 冷卿和阿丑则同隗天安商榷守护大阵一事。 刚刚下过一场短暂的秋雨, 湿润的泥土带着几分冰凉之感，似在提前告知众人, 冬季将至，当然, 雾沼深处冬季短暂, 真正的严冬也不会维持太久。 兔良晚间无事在隗家驻地四处溜达, 脑海中回忆着之前饭桌的事。因为决定入世, 隗天安和隗天尚仔细询问了生机一事。冷卿给出的答案并不明确, 因为事关整个仙灵大陆的命运, 能占卜得一线生机已经不易，至于方法和具体表现形式，冷卿也无从得知。 “西南方向？那不是逆水河的流向吗？结合隗家的情况来看, 这生机是不是隗家带来的？比如……那些沉入逆水河的隗家人？”兔良举着小勺子问道。 冷卿点头。“很有可能，但天下运势的改变绝非易事，其中必然还有其他牵扯。” 隗天安和隗天尚若有所思，他们想要去调查逆水河, 寻找生机，至少, 要弄清楚族人究竟为何而死？以及族人沉入逆水河的真正意义。 晚饭结束, 隗家两个兄弟和冷卿阿丑讨论第二天守护大阵的启动事宜。“阿兔出去转转吧, 今日阿兔彩云罩顶, 或可结仙缘。”兔良听此眼睛大亮，没有犹豫就顺着窗户蹦跶了出去。 兔良摸着小下巴，无目的的溜达，身后留下一串浅浅的小脚印，兔良一边走，一边念叨着。“逆水，生机，逆水，生机……”显然小团子在努力思考逆水与生机之间的关系。 兔良走过不久，一群小黄鸭嘎嘎嘎的叫着，追着兔良的小脚印紧随而至。小黄鸭中，一只略有特别的小鸭子自认为完美的隐藏在一群小鸭子中。然而这只醒目的“小黄鸭”脖子着实有点长，加上它明显尖锐的嘴，以及掺杂着点点灰色绒毛的外表，怎么看都显得突兀。 突兀的“小黄鸭”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特别，于是尽量挨着其他的小黄鸭，时不时还抬起自己的小翅膀去捂自己尖尖的嘴，并且低着头，缩着脖子，看起来有几分可笑。 但是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这群小黄鸭一旦偏离了兔良的小脚印，就会被那只突兀的“小黄鸭”重新引导，向着脚印的方向而去。 兔良走了许久，也没有想到什么头绪，逆水河从东北流向西南，起于神秘的临天绝壁，终于无垠的灵汐海。逆水河近年来动荡不安，并且在隗家的文化中似乎有着很重要很特殊的意义。然而现有的这些线索，根本不足以推断出逆水与生机之间的联系。 小团子叹了口气，一抬头，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水潭旁边，沼泽之中水潭随处可见，这处水潭面积略大，就在隗家本家驻地之中，此时隗家也有许多孩子聚集在水潭岸边，升起篝火，一边聊天，一边烤着夜宵。 隗家孩子中，有人发现了小小的玉白衣袍的团子，惊喜的看着兔良。 “是那个小……小……小姑娘……”说话的是一个小男孩，似乎找了半天形容词，才找到了最合适的称呼，他们不知道兔良的称呼，也不知道兔良是什么，最后只好称为小姑娘。 众人的目光聚集了过来，兔良毫无胆怯，哒哒哒迈着小步子走到篝火旁边，温暖的火焰驱散了雨后的潮湿，让人十分舒适，舒适到兔良都想化成原形，蓬开自己柔软的绒毛，好好吸收一下热量。 孩子们的目光都追随着兔良而动作，看着兔良走到篝火边坐下，纷纷发出惊叹声，似乎对兔良的一举一动都感到新奇。 兔良坐定，就闻到一阵肉香。化形之后，兔良已经可以像人类一样吃肉了，但是似乎天性如此，兔良还是喜欢各种青菜，坚果，灵果，青草这类植物，不过对他人吃肉的行为也不会反感。 火光摇曳见，兔良终于看清了篝火上架着烤的食物，越看越眼熟，兔良向后挪了挪小屁股，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问道。“这烤的是什么？” 旁边的孩子受宠若惊一般，磕磕绊绊的回答。“兔兔兔子！你要吃吗？上面还涂了蜂蜜，洒了盐，胡椒粉，五香粉，香叶，豆蔻粉……” 男孩还在努力描述，希望能引起小团子的食欲。 兔良听得不住往后挪，随后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哇哇大哭的跑开了，期间差点撞到一个孩子的脚，那个孩子反应比兔良还大，吓得倒退出好远，还以为自己踩到了小团子。 篝火旁正努力描绘美食的男孩一脸懵，周围的孩子也是一脸茫然，为什么小团子哭唧唧的跑掉了？难道她以为他们舍不得给她吃烤兔肉吗？ 兔良只觉得人类太可怕，这么小就不学好，偏要吃兔子，还好自己没暴露，还好跑得快，还是冷卿身边最安全，急急忙忙往回赶的兔良一个拐弯，一头扎进了一堆绒毛之中，耳边还响起熟悉的嘎嘎嘎的声音。 兔良成功撞进了小黄鸭群中，重新站定，看到熟悉的小黄鸭，瞬间破涕为笑，抱住一只小黄鸭的脖子蹭啊蹭，蹭的肉肉的包子脸都被挤扁了。 小黄鸭中，那只突兀的“小黄鸭”见哭唧唧的兔良，又张望了一下兔良来的方向，顿时似明白了什么，张开小翅膀，抖了抖，然后气势汹汹的带着一群小黄鸭向着水潭边而去。 兔良见状，下意识抱住其中一只的脖子向后拖，小黄鸭却仿佛十分固执，努力拔着自己的脖子，一边嘎嘎的叫着，一边向着水潭而去。 距离水潭越来越近，兔良生怕小黄鸭冲上去，然后也被烤了。正不知该怎么办之际，就见其中一只尾巴尖带着点灰色的“小黄鸭”冲了上去，然后对着坐在篝火边那个之前介绍美食的男孩的腿啄了下去。 男孩一低头，似乎十分惊喜。“小姑娘回来了，还带了一群小鸭子！” “小黄鸭”似乎觉得自己刚刚的攻击受到了挑衅，接连又啄了两下。 男孩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好痒啊。” 其余的小黄鸭也纷纷围着其他孩子嘎嘎嘎的叫着，不过这气势汹汹的表现在孩子的眼里显然毫无威胁。 “小黄鸭”气的翅膀都炸了起来，男孩突然捧起“小黄鸭”，看到它明显不是扁平的嘴，轻轻咦了一声。 “小黄鸭”顿感不妙，知道自己要暴露，一下子跳下男孩的手掌，好在男孩是坐在沙地上，高度不高，“小黄鸭”在地上滚了一圈，然后迅速逃跑。 男孩吓了一跳，见“小黄鸭”无事，也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挠了挠头，似乎颇为疑惑。 这边，“小黄鸭”跑到了兔良身边，见兔良还没有逃跑，停了下来，然后对着兔良。“嘎嘎嘎嘎……” 兔良？？？ “嘎嘎嘎嘎……” 兔良“……”面前这只小黄鸭的叫声有些奇怪，似乎是刻意捏着嗓子学的叫声，叫声带着几分尖锐，完全不似其他小鸭子那般。兔良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小黄鸭”继续嘎嘎嘎。 兔良悄悄踮起小脚丫，伸出小胖爪，然后慢慢靠近不断叫着的“小黄鸭”，一下子捏住它不断张合的嘴。 耳边终于安静了，兔良满意的点点头。 小黄鸭“……” 周围的孩子已经和其他的小黄鸭玩成一片，这些毛茸茸的嫩黄色毛团显然极受孩子喜爱。 所以当冷卿，阿丑以及隗家两兄弟循着火光找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群孩子围着一个大的篝火堆而坐，隔得很远，就能听见嘻嘻哈哈的笑声。 火光映照之间，人影晃动，规律排列的人影似乎有了一处缺口，仔细看去，发现那里同样坐着小身影，不过身型都格外的小，只有拳头那么大。开端是穿着玉白色衣袍的兔良，紧挨着兔良，一只脖子长长，蹲坐在旁边，毛茸茸翘起的尾巴尖带着点灰色，旁边，一连串小黄鸭也乖乖坐定，这么十几只小家伙也占了三个人的位置。 冷卿眼中微微有些意外，走近之后，目光落在正同兔良分享坚果的“小黄鸭”身上。“小黄鸭”动作一僵，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吃，甚至还探着长长的脖子，将脑袋伸到兔良面前，兔良伸胖爪拍了拍，“小黄鸭”立刻心满意足的缩回脑袋。 冷卿呵呵一笑，大步走近。 兔良感应到脚步声，回头看到冷卿，立刻哒哒哒的跑了上来。其他孩子见状，互相又凑近了一些，给后到的四人留出空位。 隗天安坐定之后，简单说明了明天关于启动守护大阵一事，大阵启动之前，需要隗家进行祭祀，这些祭祀自然就落在了这些孩子身上，此时每一个孩子都听得认真，不希望明天的祭礼出现问题。 冷卿坐在篝火旁边，看着身边若无其事啄坚果的“小黄鸭”，伸手就拎着小黄鸭的脚爪将它倒着拎了起来，“小黄鸭”突然被捉，立刻张开肉肉的小翅膀扑腾，同时捏着嗓子嘎嘎嘎嘎的叫了起来。 冷卿挑了挑眉，伸出另一只手，捏住“小黄鸭”嫩黄色的嘴，同时淡淡抛出两个字。“聒噪。” 小黄鸭“……” 第76章 画中有灵 小黄鸭努力扑腾了半天, 甚至想用两只小爪子蹬着冷卿的手将自己的嘴往外拔，但是它的双爪早就先一步被冷卿捉住了, 结果当然还是失败。直到“小黄鸭”折腾够了, 冷卿才将它放了下来。 “前辈，这是？”隗天尚不认为冷卿会和一只普通的小鸭子过不去, 仔细看去，就发现了这只小鸭子的不同之处, 似乎脖子略长了一些, 脚爪也与其他小鸭子不同。 冷卿将“小黄鸭”放在地上, 小黄鸭就躲出去数米远, 不过却没有逃走, 而是站在那里委屈巴巴的望着冷卿肩膀上的兔良, 兔良见此跳了下去，小黄鸭立刻捏着嗓子，嘎嘎嘎的冲了上来。 冷卿一边伸出两根手指拦住努力冲到兔良身边的小黄鸭, 一边说道。“隗家族中可有仙鹤图？” 隗家孩子面面相觑，最后隗天尚开口。“有的，而且不止一张。”仙鹤寓意吉祥，不止隗家, 如今大陆上很多家族都会挂仙鹤图，求一个好的寓意。 地上的小黄鸭在听到仙鹤二字就停了下来, 然后若无其事的转身溜达走, 一边走, 一边捏着嗓子学鸭子叫, 嘎嘎嘎嘎的闲庭散步。 冷卿轻笑一声。“那就回去看看，哪一张画上少了一只仙鹤。” 隗天尚略一思索，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来来回回若无其事散步的“小黄鸭。”指着它有些惊讶的说道。“这是仙鹤？”隗家其他的孩子听此也纷纷望向“小黄鸭”，议论声四起。 “是的。”冷卿给出肯定的答案。“额头一抹朱红尚未长成，尾巴处的黑色尾羽已经有了颜色，脚爪特征也很明显……”冷卿一一点出小黄鸭的特别之处。 散步的小黄鸭，不，小仙鹤也终于不淡定了，迅速冲到兔良身边，紧紧挨着她，两只肉肉的小翅膀也努力抱着兔良不松手，一副赖着不离开的模样。 隗家众孩子“……”这么无赖的仙鹤绝对不是隗家的！ 不久后，有迫不及待去查看仙鹤图的孩子兴冲冲的跑了回来，手中还举着一张画卷。“在这里，在这里，是这张，上面少了一只仙鹤。” 孩子将画卷递给了隗天安，隗天安慢慢展开画卷，其他孩子也好奇聚拢了过来。画卷慢慢展开，画中情景也呈现出来。《九鹤图》如今却少了一只仙鹤，那原本的位置成了一片空白，极为醒目。这一次，众人望向“小黄鸭”的目光更为复杂。 小仙鹤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兔良，于是兔良迈着小短腿挪动，小仙鹤就嘎嘎嘎的跟着挪动，兔良停下来，小仙鹤也停下来。 “前辈？这仙鹤究竟是怎么回事？”隗天安好奇不已，同时将手中的画卷递给冷卿。 冷卿接过画卷，细细查看，图中的其他仙鹤也凝聚着灵动之意，加上隗家本家灵力非常精纯，这画中物又是慧根极佳的仙鹤，因此，画中物成灵了，地上这只是迫不及待跑了出来，其他的仙鹤还在修行，用不了多久，也可以脱离画卷，而且一出现，就是正常的成年状态。目光转向落款处，那里有红色的朱砂印章，上面所写：钟留风印。 冷卿神色一动，问道。“这画的来历可知晓？” “我知道！”其中一个女孩应道。 “这画出自北洲画师钟留风之手，据说他天资极高，著有画集，而且他所画的每一幅画，都有一段故事。但是他留下来的画作大多不知所踪，我爷爷用了很多年，才寻得这么一幅钟留风的作品。听爷爷说，这幅《九鹤图》是钟留风少年游历时目睹了一场战争所画。”女孩的爷爷显然就是这《九鹤图》的收藏者。 “战争？战争与仙鹤有什么关系？”隗天尚疑惑。 女孩接着说道。“因为那是一场至关重要的生死之战，而弱势的一方即将面临被屠城的下场，就是这样的情况，敌军还用了计谋，揭穿弱势方有妖邪作祟，而他们所说的妖，就是仙鹤。当然，那鹤并未真的成仙，只是开灵化形，也确实算作妖灵。不过仙鹤是来报恩的，仙鹤幼年曾被弱势一方的领军将领所救，后来隐藏身份混入军中，担任军师一职，期间也帮助弱势一方取得了几场胜利，但是朝廷王族的权谋远不是一只小小的仙鹤能够扭转，纵使领军将领才智无双，也敌不过人类彼此之间的勾心斗角，没有粮草，再强的谋略也无用。” “在这种绝境下被围城，而自己的王已经放弃他们，没有粮草，没有援军，情况陷入死局。守城方早已人心惶惶，又传出妖邪作祟的传闻，军心动荡，未战已经先输了。弱势一方的众多将领率领士兵百姓联名请示，请率军之人斩杀妖邪祭天，稳定军心……” 孩子的心神均被故事所吸引，有些焦急的问道。“后来呢？” “后来，领军的那个将领当众斩杀了仙鹤，仙鹤死了，弱势一方冲出了包围，逃回王城，然后被当时的王以出师不利的罪名斩首示众。至于那个领军将领，没有回王城，他重伤后带着仙鹤的尸体离开了，濒死之际，遇到了钟留风，钟留风听了将领的讲述，画了这幅《九鹤图》，图中只有仙鹤。” 女孩的讲述结束，周围一片安静，许久之后议论声四起。 “那个将军为什么要杀仙鹤？” “太可恶了！” “仙鹤不去报恩就好了。” “……” 第37节 孩子心思纯粹，成年人复杂的利益牵扯如今他们还感触不深，在那生死一线的战场之上，任何一个决定都将决定数万人的生死。对与错的界限被压上了太多重量，没有人能说得清清楚楚。然而无论做出怎样的抉择，都必须要为之承担相应的后果。 小仙鹤在女孩讲故事的时候显得特别乖巧，故事讲完之后，捏着嗓子嘎嘎嘎叫了两声，然后继续贴在兔良身上。兔良伸手拍了拍小仙鹤的脑袋，毛茸茸的触感让兔良爱不释手。 隗家的孩子沉浸在刚刚的故事中，互相讨论着自己的看法。话题持续了很久，直到隗天安催着众人回去睡觉。 第二日，天色还未亮，隗家本家已经亮起了灯火，年幼的孩子彼此整理着衣衫服饰，检查法器。最终聚集到驻地中心，由隗天安率领，十岁以上的孩子加上冷卿和阿丑再一次进入了祭坛。 其余的孩子虽然不能进入其中，却也衣冠整洁，端正站在门外，口中念着祝词，场面恭敬而神圣。 兔良没有跟着进入祭坛，而是和其他孩子一起穿着端正的衣袍，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旁边，小仙鹤也领着那一群小黄鸭站定。就这么静静等待。 夜色渐渐褪去，晨光取而代之。隗家驻地如往常一般起了浓雾，许久，浓雾也渐渐消散，在阳光彻底驱散雾气，笼罩隗家驻地之际。一声嗡鸣响彻大地，如同谁敲响了古老巨大的青铜钟，那钟声悠远醇厚，让人心神一明。 兔良抬头望去，却不知钟鸣声来源，似乎四面八方，无处不在。 钟鸣声响了九下，每一声响过后，都会让人心智清明提升一个台阶，浑身舒适，如同张开了每一个毛孔，浸润自然之中。 九声钟鸣之后，自驻地中心的祠堂下突然亮起银白色的阵法，阵法图纹迅速蔓延而去，最终遍布了整个隗家驻地。 此时兔良等人看不到的是，除了主家，沼泽之地中，钟声播散出很远，钟声所及之处，范围内的各个隗家驻地守护大阵同一时间被主家引导牵引，同样启动了。 守护大阵的阵法图纹逐渐汇聚描绘，最终全部点亮，阵法大亮，片刻瞬间消失，融入地下。同时隗家驻地的四周，竖起了看不见的屏障，将阻隔一切探寻，也无进入之路。 祠堂的大门打开了，隗家的少年跟在冷卿和阿丑之后，目光中带着明亮的敬佩和仰慕，在启动之际，他们才发现这守护大阵会牵连周围其他驻地，灵力越强，钟声传播越远，同样灵力消耗也就越大，然而冷卿和阿丑二人仍旧成功了！两人之力，就轻松完成了隗家需要聚集九成力量才能启动的大阵。 并没有多少时间告别，隗天安带着准备入世的孩子站在了守护大阵的分界线，踏出这里，他们将远离安逸生活，进入乱世之中。有年龄小的孩子忍不住嚎啕大哭，喊着哥哥别走。有女孩子在默默流泪，有男孩热血许诺，自己满十岁之后就入世去寻他们。 冷卿三人也站在大阵边缘，前来送他们的是一群小黄鸭，准确来讲，小黄鸭是来送小仙鹤的。冷卿的脚边，小仙鹤贴在兔良身上，显然已经决定兔良去哪，自己就去哪。 辞别之后，一行人踏出了守护大阵，仅仅一步，再回头就看不见隗家驻地的踪影。隗天安带领隗家的孩子与冷卿三人辞别，他们决定入世，并且沿着逆水河而行，一边修行，一边寻找生机的线索。 冷卿三人则要前往囚龙池，向九溯借用引魂灯，寻找步月钧最终的去向。 看着一行小小少年郎坚定的迈步离开家乡，兔良也斗志昂扬，回身迈步，一头撞到了毛茸茸的小仙鹤身上。 小仙鹤“嘎嘎嘎……” 兔良摸了摸小仙鹤的脑袋。 最终，冷卿带着兔良，阿丑带着小仙鹤，快步向着囚龙池所在的方向而去。一路上，小仙鹤的脖子都维持着一个姿势，那就是探向兔良所在的方向。 阿丑“……”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想将肩膀上小仙鹤探成一条平行直线的脖子掰正。 第77章 步月钧 在阿丑怀疑小仙鹤会把自己脖子挺断的时候, 囚龙池终于到了。这一次虽然没有龙爪指引，但有冷卿在, 冷卿参与了隗家大阵的启动, 囚龙池的阵法是步月钧和钟留风所设，自然有隗家阵法的影子, 加上冷卿本身阵法造诣极高, 没用多久, 就寻到的正确的进入方法。 再一次跨过浓雾，进入囚龙池。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没有被困的焦躁和痛苦挣扎，反而带着几分悠然和安宁。 九溯正栖息在浅池之中, 巨大的脑袋垫在岸边，望着眼前的囚龙草, 修长的龙尾悠闲的在水中摆动。看到突然到访的冷卿和阿丑也没露出太大的情绪变化, 目光扫过冷卿肩膀上的兔良时, 倒是少了几分凌厉。“小兔子怎么来了？多日不见，进步不错。” 兔良啪嗒跳下冷卿的肩膀，哒哒哒的跑到九溯旁边，然后伸胖爪摸了摸九溯飘荡的龙须。“多日不见, 胡须韧性好像更好了。” 九溯“……” 冷卿“……” 冷卿两三步上前，拎着兔良的衣领, 将兔良重新放回肩膀上, 想了想又将兔良交给了阿丑。“带着阿兔去转转吧, 引魂灯一事我来商榷。” 阿丑明白冷卿应是有话想单独同九溯说, 兔良也十分乖巧，和阿丑沿着浅池而行，转着小脑袋认真看起周围的景色，最后目光定在了呈现龙腾之态的囚龙草上，阿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不过在兔良跳下去的瞬间，阿丑明智的伸开了手掌，接住了兔良。“我们不如游湖吧。” 兔良遗憾的看了看囚龙草，最后还是乖乖点头。“好。” 阿丑松了一口气，来囚龙池前，兔良已经将九溯和桃染的事讲了一遍，阿丑有点不敢想，如果九溯谈完事，回头看到兔良抱着囚龙草磨牙的情景，操心的阿丑还不知道，兔良还用龙须磨过牙。 因为没有船，阿丑索性在浅池中扯了一片荷叶，然后将自己拟态成拳头大小，和兔良乘着一片荷叶，用灵力推动荷叶，在浅池中缓缓移动。兔良趴在荷叶边缘，低头看着清澈的潭水，还有悠悠荡开的波纹。 山水如画，场面静美。 浅池的水很清澈，加上并不深，很容易就能将浅池中的情景一览无遗。池中没有其他水生鱼类，想来是无法承受真龙的威压，水底生长着点点水草，水草并不繁茂，只零星分布。除此之外，最为醒目的，就是池中散布的引魂灯。 引魂灯如莲花，没有规律的分布生长在潭水之中，或高或低，或深或浅，似悬挂在潭水之中。不过花心有火焰燃烧的引魂灯却只有一两盏，想来大部分引魂灯的成长时间还不够，不足以引魂。 乘着荷叶接近浅池中央的时候，兔良看到了一座坟墓，知道那应该就是九溯曾经的坟墓，后来在桃染的蕴养下，才重新化形成龙。兔良望向岸边，冷卿和九溯不知在谈什么，不过一定不止引魂灯这么简单，否则冷卿不会支开自己和阿丑。 兔良坐在荷叶上，随意一躺，却不曾想，迷迷糊糊之间就睡着了，醒来之际，光线已经暗了下来，已经是晚上了。自己也已经从浅池中转移到岸边。 “阿兔醒了，吃点东西吧，一会动身。”冷卿坐在篝火旁边，火光将他的轮廓染上了暖色的光晕。 兔良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还躺在荷叶上，身上盖着小被子，抬头望去。看到篝火旁还多了一个陌生的面孔，那人穿着一身白底暗金流纹的衣袍，一双眼眸自带几分凌驾之气，王者之息浑然天成。兔良的目光转移到那人的脑袋上，大眼睛猛地一亮。 只见威严的男人头上长了一棵草，一棵十分眼熟的青草：囚龙草。 兔良！！！⊙ω⊙ 冷卿“……”突然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九溯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囚龙草，轻笑一声。“多亏冷卿相助，我才能将染带在身边。”九溯没有询问冷卿的身份，却也猜到冷卿的血脉不凡。 兔良点点小脑袋表示理解了，冷卿身为仙草，对灵植尤其是青草类别自然多有传承，就像冷卿帮助卷耳化成卷耳草一样，自然也有方法帮助同为仙草的桃染。 兔良醒来之后，盘膝乖乖坐在荷叶上。 冷卿伸手过来，摸了摸兔良肉肉的小下巴，一边继续询问九溯一些当年的事。 九溯也无隐瞒，事实上，九州真正的动乱发生在他昏迷和死后，知道也并不多。“当年那一战，即将战胜之际，突然一人率领大批将士突然而至，那些人不知疼痛，也仿佛不会死亡，战斗力极强，几乎没有弱点，似人非人。月钧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建议撤退，但是来不及，我们被包围了，即将覆没之际，染从天而降，率领众妖作战，这才搏得一线生机，但是之后，我就昏昏沉沉，对外界几乎没有了感知。如今听你们说隗家一事，我才明了，那些似人非人的恐怕就是狄叶木制作的傀儡军队，月钧应该是猜到了，然而却没有解决之法，傀儡军队不是凡人可以抵挡，也只有染率领的妖灵尚且能与之抗衡。” “那你可记得狄叶木的容貌？”冷卿询问。 九溯皱眉，似在仔细回忆。“不知为何，记不清了。” 冷卿若有所思，这种情况倒是同人们会不经意忽略北洲城百姓的眼睛相似，看来确实同一人了。只是不知这狄叶木究竟要做些什么？单纯的制作傀儡吗？“还有一事，听闻钟留风书画造诣极高，并且留下了一本画集？” “是的，在我们三人结识之前，留风是一名画师，行走北洲各地，画下的画作集成了一本画集，不过后来他在画完一副八尾图之后就封笔了，画集有什么问题吗？” 冷卿指了指已经不知何时靠在兔良身边的小仙鹤。“钟留风画出来的画中灵。” 九溯有些意外，看了看小仙鹤。 小仙鹤傲娇的一转身，用屁股对着九溯，努力探着小脖子贴在兔良身上。 “也许只是意外，创造生灵谈何容易，一本画集所画之物繁杂，能化灵的实在罕见。”九溯似乎明白了冷卿的意思，若钟留风能够点墨成灵，那他留下的那本画集，可能会孕育出诸多画中灵，但是这个想法着实有点疯狂。 冷卿笑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时辰差不多了，可以动身了。” 九溯听此，站了起来，回望了一眼囚龙池，眼中似有无限感慨。“走吧。”说着，随手召来一朵引魂灯，然后将一席红色衣角放入引魂灯中点燃。 那红色衣角是冷卿和兔良辞别素衣时拿来的，是素衣在步月钧离开前夜从步月钧的新婚衣袍上剪下来的，当年的步月钧，就是穿着这一身红衣离开的。 引魂灯渐渐明亮，光芒四散而开，几人环顾岸边，却没有看到步月钧的影子，兔良伸着胖爪指向潭水之中，众人看去，就在潭水中央那处墓碑旁，看到了步月钧模糊的身影。 当年还没有囚龙池的时候，那是不过是略微凹陷的浅谷。 步月钧的旁边还站着一个男子，两人衣着都十分狼狈，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逃亡。两人安葬了九溯，行了离别礼，又在墓碑前站了片刻，才慢慢向着岸边走来。 待两人逐渐靠近引魂灯，虚幻的身影更为清晰，而兔良也看清了另一个人的容貌，同样是一个男子，与肆意张扬的步月钧不同，那人带着几分书卷气息，不过身形开阔，眼神沉稳而坚定。 步月钧和那人逐渐靠近，步月钧走到附近，突然停住了脚步，开口问道。“你真的要回北洲城？狄叶木此人的危险程度不是你我能够应付。” 那人嗯了一声。“画集还在北洲城中，情况紧急，没带出来，我打算试一试。” 听此，步月钧几欲开口，最后都咽了回去。 那人倒是看得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步月钧听此这才彻底爆发。“一本画集！值得你犯险！” 那人抬眼，气定神闲。“就如同你为一人强行续命，每个人都有不能舍弃的。” 步月钧似乎觉得自己不能和这个人沟通，努力平复了呼吸，最后只吐出了两个字。“保重！” 那人笑了笑。“保重。” 两人就此分离，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那人也就是钟留风，向着北洲城的方向而去，而步月钧则向着桃染村的方向而去。 冷卿几人见状，立刻跟上了步月钧的脚步，果然，没走多久，步月钧遇到了被打回原形的桃染，步月钧一副混不上心的浪荡之态，笑着说自己要回去娶媳妇了。之后辞别了桃染，继续上路。 兔良有些意外九溯竟然也跟着他们离开了囚龙池，不过却没有出声询问，而是专注着引魂灯映照下的步月钧。 辞别桃染之后，步月钧的脚步又加快了几分，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愉悦的事，步月钧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到了隗家本家附近，引魂灯的光芒之中，灯火通明的隗家楼阁隐约可见。 步月钧没有进入驻地，而是远远的站在山坡上，随后对着隗家驻地的方向跪了下来，郑重的叩首三次。“不肖子孙隗月钧，今日又犯家规，强行改命，今日一别，望族人，百岁安康，此生无忧。” 步月钧似乎在与一切过去告别，行完礼之后，起身离开了隗家驻地。 兔良想起隗家的白玉壁上关于步月钧的记载，步月钧的父母在他幼年时就因为一次敛尸出了意外，步月钧是被族人养大的，族人怜他，自然少了几分管束，结果却养成了他有些离经叛道的性格，虽然后来被逐出了隗家，不过步月钧显然对隗家有很深的牵挂，而隗家也对他怀有期待，期待他有一天能认错归家。 接下来，他们跟着步月钧一路向着沼泽之外而去，离开沼泽之地，步月钧更为迫切，脚步也更快了几分。 几天之后，他穿越了沼泽之地，路过了留风城，一步一步向着临天山脉附近而去。冷卿几人也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终于，又是一个夜晚，步月钧距离临天山脉已经很近了，距离临天山脉下的逆水河也很近了，而逆水河的旁边，就站着一个穿着嫁衣的女子，在等着他。 步月钧换下了一身狼狈，换上了一身红色的喜袍，晚风吹拂间，可以看到那喜袍的衣角缺了一部分。 步月钧整理好衣衫，眼眸明亮，向着逆水河迈近，走出去几步，突然停了下来。他的面前，站了一个人，那人平静的望着他，轻笑一声。“好久不见。” 步月钧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去，冷冷开口。“狄叶木。” 第78章 赴约 狄叶木也不在意步月钧的态度, 突然自衣袖中拿出一本书册，书册与普通的书籍装订差别很大, 仔细看去, 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书册，而是一本画集, 一本施加了如意属性的画集, 所以才能随意缩小到书册大小, 狄叶木随手翻了翻画集。“钟留风此人确实是难得的奇才，画的不错。” 步月钧警惕的望着狄叶木, 同时心中掀起巨大的惊慌，想到不久前离开的钟留风。画集在狄叶木的手上, 钟留风回北洲城早在狄叶木的预料之中，所以钟留风此行无异于送死之举。不止是钟留风, 狄叶木出现在自己面前, 就说明自己和钟留风的去向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甚至连九溯的葬身之所也已有预料，只是碍于隗家，不能进入沼泽之地。 “与其忧心他人，不如忧心一下自己。”狄叶木将画集收入衣袖。“我们也算熟人了, 我在祭坛看得到的，你一定也看得到。不必否认, 不出千年, 仙灵大陆必定崩塌, 没有生灵的生存空间, 我的做法，是目前唯一可行，可以让仙灵大陆继续存留下去的方法。” 冷卿几人听此神色均是一动，原来早在百年前，狄叶木和步月钧就已经在祭坛看到了仙灵大陆即将崩塌的预言，而且看样子，狄叶木自己似乎找到了拯救仙灵大陆的方法。 步月钧听此嗤笑一声，突然反问。“你的方法？不过是将仙灵大陆提前变成一座坟墓，自欺欺人的生机。” 狄叶木摇头，并不认同步月钧的看法。“所谓的善与恶，光与暗，均是人为定义，混沌之初，并无分别。我之所以被定义为恶，那是因为我站的还不够高，你若愿助我一臂之力，站在众生之巅，我就是神。” “你猜，若傀儡人偶真的完美，为何曾经的炎帝没有将世间生灵尽数制作成傀儡人偶？而是单单制作我们隗家？”步月钧不为所动，依旧坚守自己的判断。 狄叶木沉默了片刻。“那是因为我们不完美，我们还能感觉到痛，还有畏惧之心，还懂得恐惧，还有弱点。” 两人相对而立，显然谁也说服不了谁，意识到彼此没有改变的可能之后，两人沉默的拿出了武器。 第38节 狄叶木的神色带着几分惋惜。“若不能成为我的助力，以你的能力，日后必然会成为我的阻力，动手吧。” 步月钧没有再多说话，谨慎的望着狄叶木，两人不敢有丝毫松懈，都在寻找对方的破绽。然而步月钧在此之前已经受了伤，近几日忙于赶路，伤口愈合的并不好，此时高度紧绷之下，伤口就隐隐有了崩裂之势，鲜血慢慢氤氲而上，浸染了红衣。 狄叶木闻到空中淡淡的血腥味，眼中划过一道流光，身影极快的冲了上去。步月钧并未后退，而是迎了上去，短短几息，两人已经交手数十次，越战斗下去，步月钧的反应也越发缓慢，又一次交手之后，两人身上都挂了彩，步月钧皱着眉看着好似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疼痛的狄叶木，惊异的开口。“你将自己制作成了傀儡？！” 狄叶木浑不在意。“那么惊讶做什么，我们本来就是傀儡不是吗？” 步月钧哈哈大笑。“说的没错！”说完就迅速攻击而上。 狄叶木自然抵挡，然而这一次步月钧只是虚晃一招，骗过狄叶木之后，步月钧迅速向着逆水河边而去。狄叶木似乎有所察觉，紧随而至。 两人且战且退，虽然狄叶木极力阻止，步月钧还是到了逆水河附近，不过同时，步月钧身上的伤也更多了。狄叶木杀气四溢，最后更是召来了傀儡军队，似乎要尽最大努力将步月钧击杀在此地。 近千的傀儡军队密密围困着步月钧，步月钧几乎寸步难行，却还是挣扎到了逆水河边，战斗之中，傀儡军队不死不灭，步月钧也不攻击其要害，反而尽力将傀儡军掀入逆水河中，让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那些被掀飞坠入逆水河的傀儡军，仿佛遇到了克星，就那么直挺挺的沉入逆水中，连挣扎都没有，似乎一瞬间死去了。 步月钧的身法极为灵巧，哪怕身受重伤，也懂得借力打力，巧妙运用身上的每一分力气，就这样，步月钧终于在傀儡军的围攻下杀到了逆水河边，距离逆水不过一步之遥。然而就在他即将跃入逆水河之际，一枚透骨钉角度极为刁钻的打了过来，精准的打进了他的心脏。 步月钧的身形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傀儡军队在狄叶木的示意下停止了攻击，狄叶木似乎极为畏惧逆水河，站在河岸十多米的位置。“臣服，还有生机。” 步月钧却露出一贯浪荡不羁的笑，目光开始有几分涣散。“可惜，明明这么近了，衣服都脏了，不知道逆水中的乱流可不可以把我的尸体带回那里……” 话音一落，步月钧就仰面倒入逆水河中，湍急的水流瞬间将他吞没。 傀儡军队没有接道命令，如同木头一般站在溺水河边，狄叶木上前走了几步，走到逆水河边，望着湍急而去的逆水河陷入沉默，确定寻不到步月钧的身影之后，叹息一声。“都是离经叛道，不若就离经到底，你为何还要坚持什么原则，所有的原则都可以推翻重建，有何不可呢？” 狄叶木的声音消散在湍急的水流声中，最终，他转身离开，带领着傀儡军队，渐渐消失在引魂灯的范围之外。引魂灯的光芒还未消失，但是光芒十分微弱，摇摇欲坠，这说明此时的步月钧还有一丝生机。 果然，哗啦一声，逆水之上，步月钧破水而出。他在逆水中起起伏伏，似乎努力想要游回岸边，但是逆水是出了名的混乱，水中乱流不但没有将他卷回岸边，反而将他带入河水中央，然后又飘向了河对岸。 眼见步月钧要飘出引魂灯的范围之外，九溯化身真龙，其余人立即跳上九溯的龙背，九溯带着几人追随步月钧的身影漂浮在逆水河上。 引魂灯的光芒几欲熄灭，不过却始终挣扎着燃烧。光芒之中，步月钧体力不支，被乱流卷到了逆水河对岸，他拼着全力让自己不沉入逆水之中，却始终无法登上河岸，体力和生机都在迅速流失。 一身红衣被河水浸湿成了暗红色颜色，步月钧在逆水中飘飘荡荡，最后竟然飘到了临天山脉之下，然后被一个水浪拍打上河岸。 兔良惊愕不已，她扯了扯冷卿的衣袖，示意冷卿看向对岸。宽阔的逆水河根本望不到对岸，但是冷卿却知道兔良要表达的意思，步月钧最后被拍上岸的位置，竟然就在素衣每日站立等待的河水对岸！ 步月钧本能的挣扎着向岸上爬了一段距离，就此失去了所有力气，他的瞳孔已经渐渐开始扩散，他费力转回身体，望向河水对岸，眼眸一亮，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要娶的人就在对岸。 步月钧又开始向着逆水河爬，然后堪堪到了河边，他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由自己的意识控制，黑色的眼眸凝望着对岸，光芒渐渐熄灭。在死亡的最后一瞬，步月钧用尽全部生机，掐了几个法诀，随后勾起一抹笑，死在了河对岸。 同一时间，摇摇欲灭的引魂灯骤然熄灭，周围光芒一暗，什么都黑了。 秋风凛冽，吹起众人的衣衫，遥望四野，辽阔天地仿佛无边无际，下方的逆水河也仿佛被无限拉长，两岸遥遥相对，不可相望，不可相交，不可相知。 九溯带着众人静静落在了河岸，曾经步月钧尸骨所在的地方早已被荒草覆盖，秋日的风将荒草吹黄，枯草被席卷的残落枯败，无碑无坟，无名无姓，河岸枯骨，游魂野鬼。 兔良问冷卿，步月钧死前打的法诀是什么？不止兔良有此疑问，其他人也是同样如此。 冷卿沉思片刻。“一种古老的引魂法，或者说是引魂入梦的法诀，应该传承自隗家。步月钧知自己到不了逆水对岸，死前结下法诀，引自己的魂魄入素衣的梦。想来素衣那一夜梦到了步月钧从河水之中归来，与她相聚了。” 兔良抱着懵懂的小仙鹤沉默，难怪她每次遇到素衣，素衣都是望着逆水对岸。此时想来，如果素衣要等的是步月钧，望向的也应该是步月钧离开的方向，而不是逆水对岸。她之所这么望，必然是因为曾经做过的一个美梦，一个十分真实的美梦，梦到步月钧身穿喜袍，从逆水中如约归来，对着她伸出手，完成执手之约。 因为这个美梦，素衣固执的在逆水河边站了一辈子，从窈窕淑女望成了佝偻老妪，从红衣黑发等到白发红衣。红衣未改，容颜已老。然而素衣却没有想过，那一场梦，是步月钧用尽一切换来的一场赴约，也不知晓，步月钧就在逆水对岸。 无需众人动手，阿丑控制着河岸的泥土散开，露出了一具穿着红色喜袍的白骨，那红色衣袍残缺了一角，尸骨皮肉早已被黄土销蚀，红衣却依旧鲜艳，白骨向着逆水河的方向而卧，头颅望着河水对岸的方向，百年未动。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深闺梦里人。这世间事，恐怕没有比这还要悲伤可笑。所等之人在对岸渐渐枯成白骨，所要迎娶之人，就站在对岸穿着嫁衣等到白雪满头。 一生承诺，一生等待，从来不是一个人在坚守。 第79章 月钧与素衣 将步月钧的尸骨收敛, 一行人再次乘着九溯返回对岸。无声穿越湍急的河流, 还未落地, 就遥遥看到了河岸站立的一抹红色身影。 自从死后, 素衣站在逆水河的时间就没了限制。这一夜, 秋风萧瑟，素衣却感受不到秋日的凉。遥望夜空，远远的，看到了一条蜿蜒飞驰而来的龙。 素衣来不及惊讶, 就看到了冷卿和兔良, 唇角正要勾起, 却似想到了什么, 又慢慢的落了下去。 一行人在素衣身旁落定, 九溯也化成了人形。素衣的目光落在了冷卿的身上，准确的说是落在了他提着的黑色布袋子上。 冷卿将布袋子放在了地上。“在河对岸发现的, 他的头颅始终望着这里, 若是猜测无误，他曾经在梦中赴约, 也并未失约。” 素衣站在那里许久未动, 一点声音都没有，却早已泪如雨下。最终，她慢慢蹲下身子, 掀开黑布，露出下面的尸骨。看到那身鲜红的喜袍，终于嚎啕大哭, 如同无所顾忌的孩子，委屈，释然，不舍，悲痛，一切情绪再无遮掩，全部爆发。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泣，一幕幕往日如同过往图画重新清晰。 似乎一切时光倒流回了最初的惊鸿一瞥，她站在玉花台上翩然而舞，他率领手下，嘻嘻哈哈的迈进飞天阁的门，一眼就定格在玉花台上，翩然翻飞的衣袖撩乱人眼。 他总说，那一次相见，他被她所惊艳，明白了什么是翩若惊鸿。然而素衣却从未同他说过，那一天，玉花台上的她也同样明白了什么是一眼万年。似乎冥冥之中，就该如此，就该相遇。那一天，被惊艳的，不是一个人。 她在台上衣袖舒卷，足见轻点，轻盈若飞，彩蝶纷纷而至，环绕了玉花台，如同舞者无法抑制的喜悦。 他看似漫不经心的踏入飞天阁，站在玉花台最近的位置，待她一曲舞完，他说。“我娶你可好？”笑的张扬肆意，浪荡无心，眼底却是不动摇的认真。 于是她换下一身白衣，穿上红妆，跟着他离开了飞天阁，来到了逆水河岸。新婚前夜，他亲手为她梳妆，最后在她眉心点下一点朱砂，转身离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离开之前，她裁下他喜袍的一角，半笑半嗔。“这喜袍缺了一角，只在我这里。”不回来喜袍就不完整，不娶她也不完整。 他自然懂她何意。“我媳妇这么漂亮，我自然要回来！” “衣服不要脏，不要破，要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的回来。” “好。” 如今，他终于回来了，如同约定那般，干干净净，艳丽没有半点陈旧的喜袍在白骨的映衬下红的刺目。 哭泣渐渐无声，泪水坠落之处缓缓生长上卷耳草，卷耳草环绕着步月钧的尸骨和素衣的孤魂，逐渐拔高，卷缩，成长。 兔良突然想起了关于卷耳草的传说，传说卷耳草代表对远行亲人的思念，也是妻子对外出丈夫的牵挂。故事中的妻子等来了丈夫，故事外的素衣却没有等到步月钧。 待素衣的情绪渐渐稳定，素衣将那支曾经承诺的朱砂笔交给冷卿。“多谢，其实，一年一年，我也早有预料，只是当面对的时候，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就像一座山终于倾塌，而她以为自己会安然面对，却仍旧在山峰崩裂之时天塌地陷。 冷卿拿着朱砂笔，思索了片刻。“步月钧的魂魄同样未消散也未入轮回，重返阳世，引魂聚魂，或可一试。” 众人的目光均聚集了过来，冷卿拿着朱砂笔。“这朱砂笔点魂聚魂，才能保素衣魂魄不入轮回的情况下也不消散，同样的，步月钧所穿红衣也有类似的能力，只是相比较朱砂笔较弱，所以步月钧的魂魄无法显现。” 涉及魂魄一事，在场中人其实都算不上了若指掌，毕竟阴间界和阳间界存在诸多差别，也可以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是冷卿似乎在这方面也有传承。 想要点魂自然不会像说说那么简单，除了足够的实力，还要有一定的凌驾鬼神的能力，冷卿血脉本身为仙草，在这方面天然压制鬼神，又有传承加持，就有了几分把握，不过在开始之前，冷卿也说明，自己也有可能失败。 直接用朱砂笔画下阵法图纹，又掐了几个法诀，感受到笔尖的灵力，冷卿在白骨的眉心点下了一点凝神朱砂。 众人默默等待，素衣更是眼睛都不眨的望着步月钧的骸骨。 以白骨眉心为点，红色的光芒突然一亮，随后白骨在灵力的凝聚波动下化为灰烬，消散不见，然而那身艳丽的红色喜袍依旧如新。一个虚幻的影子从模糊逐渐清晰，红色喜袍穿在他的身上，随风翻卷。 步月钧凝聚终于如常人一般之际，他睁开了双眼，短暂的茫然过后，视线定格在素衣的身上。 素衣笑了一下，伸出手。“娶我可好？” 步月钧如同本能一般的抬手，握上素衣没有温度的手掌。“好！” 熟悉的声音隔了几乎百年时光再次在耳边响起，本应早就相握的双手时隔百年也终于执手。 素衣扑进步月钧的怀里，身影轻盈一如她曾经的倾城一舞，得偿所愿，如我所想，哪怕用了一生，也甘之如饴。 在场中人识趣的没有立即说明情况，而是主持了素衣和步月钧的婚礼，一场迟到了近百年的婚礼。阿丑甚至在兔良的带领下，先一步去了素衣居住的小屋，将素衣的尸骨埋葬，然后兔良扯着红绸，同冷卿一起，仔细布置了新房。 兔良第一次参加婚礼，显得十分雀跃，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穿梭在桌椅之间，最后更是举着红绸团成的大红花，交给素衣和步月钧。当然，众人是完全看不到花团下的小团子，只能看到移动的花团，甚至连兔良的小短腿都看不到。最后在众人的鼓励之下，兔良还给两人倒了交杯酒。 小屋之中洞房花烛，小屋之外，几人也在对饮。兔良则在咔咔咔的用坚果磨牙，一边支着小耳朵听着几人的谈话。原来九溯也是被冷卿说动入世，并且将囚龙草带在身上，这样，囚龙草和真龙就可以互相蕴养，不用再局限囚龙池中。 想必冷卿也将仙灵大陆如今的局势说明，九溯也无法安心度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仙灵大陆覆灭，只要不能飞升离去，所有生灵都必将陷入死局。 冷卿一边饮酒，一边将剥好的果仁递到兔良面前，兔良就这冷卿的手吃掉。九溯则偶尔用指尖点上一滴灵酒，滴在头顶的叶子上，囚龙草则会眷恋的卷住九溯的指尖。 阿丑“……”默默的吃吃吃。 月上中天，兔良已经窝在冷卿的怀里睡着了，九溯头顶的桃染也卷成一团，似乎也睡着了，阿丑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小院之外去了。 九溯给冷卿倒了一杯酒。“关于占卜而来的生机，你是不是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冷卿这个人给九溯的感觉很特别，不知道为什么，九溯身为真龙，自身的血脉在这大陆上已经算得上顶尖，再难有其他血脉能够超越，但是在面对冷卿的时候，九溯会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片看不清的深渊，无法捉摸，甚至隐隐有一种凌驾于自己之上的感觉。 身为神兽级别的他，所有的感觉已经不能称之为简单的直觉，这些感觉往往意味着对某种事情的感知，而且通常十分准确。就像今天冷卿点魂聚魂，这看似简单的事情，其实也是逆天而为。阴阳两界向来分明，且阴间界的一切都不受阳间界掌控，然而冷卿的所作所为就仿佛理所当然一样，细细想来，阿丑和卷耳，自己和桃染，还有步月钧和素衣，这其中所涉及之事，如果真的有回旋的余地，当年的他们也不会落得凄凉收场，然而这些看似已经陷入死局的境况，均在冷卿的手里反转了。 九溯不知道冷卿究竟是什么身份，但直觉，冷卿绝不是一个稀有血脉的生灵这样简单。 冷卿摸了摸怀里的小团子，兔良或许睡得不舒服，正在怀里翻身，在衣襟里倒腾着小短腿，许久才安生下来。“一线生机，确实有了猜想。”冷卿的眼中是看不清的深邃。 九溯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冷卿继续解释，正要放弃之时却听冷卿继续说道。 “仙灵大陆阴阳两面，轮回周转，自成世界，如今仙灵大陆的崩落之势，皆因阴间界动乱，也只有从阴间界着手，才能从根本上解决仙灵大陆的末路，否则一切无异于扬汤止沸。” “阴间界？”九溯的思绪有些混乱，阴盛阳衰的道理他也懂，然而真正去做，却不知从何着手。看冷卿的样子，似乎他已经有了一些头绪。 “我确实有了一些着手之处，只是目前尚不确定，倒是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冷卿问的，自然是九溯打算怎么处理北洲城。 北洲城的情况冷卿之前已经同九溯说明，九溯也知道，北洲城中的狄叶木并非真的狄叶木，北洲城的百姓，也并非单纯的人类。“顺其自然吧，如今北洲乱地每逢夜晚，凶尸邪魅横生，在生灵日渐势微的情况下，生灵不宜在自我消耗，若攻打北洲城，即使攻下城池，狄叶木必定转移，他所到之处，只怕又会不知不觉多一城傀儡，静观其变，寻找时机，若能一击得手，击杀狄叶木，是为上上策。” 冷卿点点头，表示知道。确实，生灵日渐减少，死灵渐渐崛起，这样的情况之下，若生灵继续内乱，自我消耗，只会加速阳间界的崩塌。 一夜之后，微微天光突破云层，光线渐明，洒在小屋院内，带来点点暖意。吱呀一声，房门推开，步月钧携素衣出现，二人虽是鬼魅，却均机缘巧合，不畏日光。素衣不用说，有自成灵识的朱砂笔点魂聚魂，步月钧更有一身喜袍蕴养魂魄，加上冷卿相助，二人看起来几乎与常人无异。 院子中并没有人，步月钧两人向着逆水走去，果然在河边见到了几人，小团子正蹲在河边看冷卿钓鱼，九溯和阿丑正在下棋，不过阿丑一副愁眉苦脸，显然并不喜欢这项娱乐。 迎着朝阳，步月钧和素衣相视一笑，走向逆水河边。 同样的红衣，在阳光下散射出几分决绝，又多了几分热烈之感。女子眉间殷红朱砂让她姝丽容颜更显鲜活，男子眉间朱砂，不显阴柔，反而更为风流，一如最初那般浪荡随心，不拘一格。 你见过一舞倾城吗？ 我，没见过。 因为那倾城之人只会在一人面前起舞。 倾世红妆，只为你而旧。 第80章 包子 晨光之中, 逆水河畔，一行人或坐或站，身影被阳光拉的很长。 “逆水在隗家的意义非凡, 有传说炎帝造人之际用了逆水的水，所以隗家的所有力量也来自逆水, 所有用隗家敛尸术收伏的凶尸，无论多么凶残, 只要沉入逆水河，凶尸就会死去。狄叶木的傀儡术学于祭坛, 但是与炎帝的造人不同，狄叶木的傀儡是将活人或者死尸制作成傀儡，他制作的傀儡不知疼痛，不会死亡, 极为凶悍，但是却已经不属于生灵范围, 因此, 一旦沉入逆水，傀儡就会瞬间死去，如同那些凶尸一样。” 步月钧的声音清清淡淡, 叙述着生前事, 以及自己对狄叶木的了解。 “狄叶木与我算比较熟识，因为我们的想法往往超出同龄人很多, 也就有很多共同话题, 一次意外, 我们推开了属于祭坛的门，进入了祭坛，然后走向了不同的人生。在祭坛里，狄叶木获得了炎帝傀儡术的传承，而我获得了命理推演的传承，并且推演出仙灵大陆浩劫将至的预言。离开祭坛之后，我们将自己的发现告之了族人，但是族人对自己的身份不愿接受，同时也不认为仙灵大陆会毁灭，几经辗转，我们二人被逐出了隗家。” 第39节 “离开隗家之后，我们两人的想法产生了分歧，狄叶木的想法太过疯狂，他觉得唯有足够的实力才能应对即将而来的浩劫，而他提升实力的方法，就是将生灵制作成傀儡，而且是所有生灵，这样在浩劫之中，不死傀儡也能安然活在世上。” 兔良啃坚果的动作咔的一顿，被狄叶木疯狂的想法惊到了，皱着小眉头，无法想象满世界都是傀儡人偶的样子，更无法想象傀儡兔子会是什么样。 “从某方面而言，狄叶木确实有天赋，他将炎帝的傀儡术融会贯通，然而却始终达不到炎帝的高度，而且狄叶木的理念也不同，他崇尚无缺陷，无弱点的傀儡，而非炎帝那般。似乎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傀儡术存在缺陷，所以才没有疯狂将整个大陆的生灵制作成傀儡，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就此罢手，一旦傀儡术到达了他认为的完美程度，他就会疯狂制作傀儡，直到完成他的预期目标。” “除此之外，当年的北洲王城一战，狄叶木还请来了一个不凡的佛修，那佛修来自中洲，功德接近圆满，就连成就仙体的桃染也不是他的对手。数千妖灵被一招震碎妖丹，瞬间溃败，他的实力之强，不可揣摩。不过王城之战后，就没了他的消息，传闻他回了中洲，也有传闻说他功德圆满，成就金身佛陀。”时隔多年，步月钧的声音已经十分平静，似乎曾经的那些生生死死都无限平淡了。“如今若说还有什么放不下，大概就是没有留风的消息。当年他因为画集返回北洲城，但是那画集在狄叶木的手上，只怕……” 冷卿沉默片刻，还是将关于钟留风的传闻说了出来，听到钟留风被传为狄叶木的男宠，步月钧和九溯的表情都凝上了几分杀意，不过显然，两人是不会相信这个传闻的。 九溯，步月钧，钟留风三人虽不是血缘兄弟，彼此间的信任早已超越血缘。这种可以将性命毫不犹豫相托的生死之交，得来不易，然而一旦得到，也是世间致幸。 “留风不可能成为男宠，一旦狄叶木确定留风不会屈服，就会斩草除根，但是留风活了下来，就说明他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让狄叶木有所顾忌。除此之外，留风最后的结局也十分模糊，所以他的生死尚不能确定。”步月钧了解狄叶木，狄叶木做事喜欢不留后患，所以，期间一定发生了特别的事，让狄叶木畏手畏脚。 “凡人寿命有限，就算狄叶木没有杀钟留风，只怕钟留风也无法活到今日。”兔良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乐观。“除非钟留风被制作成了傀儡，就像北洲城那个假的狄叶木一样，寿命被延长，才有活着的可能。” 兔良说的这种情况确实有可能，如果狄叶木没有杀了钟留风，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传闻之中确实没有关于钟留风明确的结局，所以钟留风也确实有可能还活着。 九溯倒是很冷静。“无论是生是死，都要找回来。无论是尸骨还是傀儡。” 兔良摸了摸小下巴。“那我们去哪找呢？北洲城吗？”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冷卿，说来缘分微妙，曾经离散的他们能够再次相聚，其中都是冷卿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所以寻找钟留风的踪迹，众人也下意识的看向冷卿。 冷卿摸了摸兔良的小脑袋。“可以，虽然钟留风可能并不在北洲城。” 兔良仰头，奇怪问道。“为什么？” “阿兔可以猜。”冷卿笑的神秘，众人一头雾水，却猜不出什么头绪。 兔良认真的歪着小脑袋，最后认真的摇了摇头。“猜不到，不过我们去北洲城的时候可以路过跃君城吗？那里有一家素斋阁的瓜子很好吃，还有说书先生讲故事，他讲的故事可好听了！” 众人“……” 没有停留太久，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着北洲城而去，当然，也会如兔良所愿，路过跃君城。而且行路途中，步月钧也说明，曾经他在离开跃君城佯攻北洲城之前，就在跃君城留了后路。 可用物资尽数转移隐藏，而且留了死士隐藏在北洲城中，至于兔良所说的素斋阁，也是他曾经留下的一个组织。 兔良听到此瞬间睁大了眼睛(o?▽?)o。“那我可以不可打包一些瓜子带走？” 步月钧瞬间卡住，话题聊死，场面陷入诡异的沉默。 许久…… 步月钧。“可以。” 兔良听此心满意足。“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一点原则都没有。” 步月钧“……” 冷卿惊喜。“阿兔都知道用俗语了。” 兔良。“哼。” 众人“……”真不知道兔良的重点在哪里？更不知道冷卿的重点在哪里…… 数天之后，兔良一行人到了跃君城下，相比较夏季时节，跃君城显得寂寥了许多，此时正是清晨，街上本应热闹的人群却清淡了很多，兔良化成了兔子形态，坐在冷卿的肩膀上东张西望，希望能看到那个卖素萝卜包子的小贩。 最后，兔良还是先听到了耳熟的吆喝声，循着声音看到了小贩，兔良立刻伸胖爪子戳了戳冷卿的脸颊，指向小贩处。 声音嘹亮悠长的吆喝声顿住，小贩有些惊异的看着眼前的一行人。实在是这一行人的外貌都太过出色了，每一个都足以让人失神，然而小贩的眼底除了惊艳还有戒备。 步月钧笑嘻嘻的上前。“来两屉包子，素萝卜陷的。” “好嘞，您稍等。”有生意上门，小贩虽然警惕，却还是动作利落的捡了包子，分别用油纸包了好几份。 “小哥，这城里做生意的起的可是够晚的啊，城门都开了，城里还没多少人。”步月钧一边直接拿起一个包子吃，一边随意的问道。 小贩听此左右望了望，又看了步月钧和其他人一眼。“我们跃君城的生意人勤快着呢，只是现今不太平，宁可少赚一点，也求一个安稳。” 步月钧有些惊讶。“难道打仗都打到城里来了？” 小贩摇摇头。“要是打仗还好说，至少还是人和人打仗。”说完，小贩似乎惊觉所说的话不太合适，笑呵呵的将包子递给步月钧。“您拿好。” 步月钧付了钱，没有再继续询问，将包子分给其他的人。 兔良分到一个白白胖胖的包子，高兴的用两爪平举着，以防包子沾到冷卿的衣服上，然后轻车熟路的咬开一个小口，松软的面皮被咬破，露出里面晶莹剔透呈现半透明的萝卜馅，同时立刻就有白色的热气蒸腾而起。 兔良鼓脸举着包子吹气，希望包子凉的快一点。 其余人本没什么食欲，而且如今的他们大多不需要进食，但是兔良的动作，莫名的就想尝一尝，于是两屉包子，很快就被众人瓜分吃光了。 兔良一颗包子吃完，一行人恰好走到了素斋阁附近，兔良啪嗒一下跳下地，率先走了进去，其他人自然紧随其后。 现在似乎还没到说书时间，素斋阁中只是吃饭的食客，因为素菜味道很好，素斋阁的生意也十分不错。 在进入素斋阁后，兔良就有些怂了，人来人往之间，这么白白的一小团格外显眼，正在上菜的小二低头看到兔良，停了下来，冲着后厨喊道。“是不是兔子跑掉了？客人还等着上桌呢！”喊完之后，小二才反应过来，自家餐馆里不做肉食。 兔良刷的一下转头就跑，一下子窜进了冷卿的怀里。 小二“……” 冷卿淡淡的看了一眼小二，小二一僵，迅速溜走上菜去了。 寻了一处空桌子坐定，很快就有人上来询问，几人随意点了几样菜品，就静静等待，一边听着周围的议论。虽然吃饭的人很多，素斋阁上菜的速度也不慢，很快菜就上齐了。 第81章 乱世之兆 兔良像模像样的坐在桌子上, 冷卿拿出许久不用的手帕当做围嘴，直到兔良看到筷子，整只下意识的微微炸成一团, 显然是想起了自己曾经不会用筷子的窘态。 不过这一次，冷卿会给兔良夹菜了, 兔良就专注自己面前的小盘子，同时仔细分辨着周围的议论声。 “城西青禄巷出事了, 一家三口心脏都不见了，死的悄无声息, 听说除妖师已经去查看了。” “我们隔壁街起早卖粥的那家，男人也死了，死的更惨，不知道被什么给啃了。” “我听说的更邪乎, 离咱们不远的小山村，一个村子的人都死绝了……” “这妖邪也太无法无天了, 在这么下去, 白天都不敢出门。” “主要是现如今，待在家里也不安全啊。” 素斋阁中顿时一片唉声叹气。 冷卿几人互相望了望，原来妖灵已经从北洲乱地侵扰到城池来了, 而且跃君城都遭受困扰, 其他小城镇的情况只怕更不乐观。 难怪早上卖包子的小贩充满戒备，想来清晨容易出事, 做生意的也就推迟了时间。他们这一行人外貌太过抢眼, 也很容易让人怀疑。 不过看跃君城的情况, 至少白天妖邪还不敢作祟。 吃过早饭，一行人离开了素斋阁。还没到说书时间，兔良有些遗憾没有听到说书先生讲故事，不过兔良倒是如愿带走了两盘瓜子。 在跃君城转了一圈，冷卿几人没有再多做停留，直接去往北洲城。 沿途之中也经过了数个村落和城镇，情况确实如同传闻那般，十分不乐观，甚至有一个村落尽数遭了屠戮，从尸体状况来看，应该是凶尸围困。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修邪道的妖灵作祟，借此乱世，残害生灵。更为不妙的是，妖灵通常有更为敏锐的感知能力，能够比人类更清晰的预知灾难，为了度过灾难，会有越来越多的妖灵急于提升实力，从而铤而走险，走上快速晋升的邪途。而人类个体能力天生弱于妖灵，如果一对一的情况，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戮。 除妖师应接不暇，无法顾全所有人，北洲的情况已经到了一个微妙的节点，如果打破，北洲的末世就会到来，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站在北洲城下的时候，一行人的神色都沉重了几分，尤其在看到北洲城热闹繁华的景象之后，心情更为微妙。 如今人类居住的各个城池，甚至强大如跃君城都遭受了一定的冲击，但是北洲城却仿佛丝毫不受影响。看着人来人往的城门，喧嚣依旧。 步月钧苦笑。“如果不是知道真相，看到如此景象，我或许会认为狄叶木的做法是正确的，至少他确实将北洲城百姓变得无比强大。” 兔良却认真的摇摇头，伸着胖爪子遥遥指向城门。“那里站着聊天的几个人，上一次我来北洲城的时候他们就站在那里，如果猜测无误，那几个人的人生就在日出到城门聊天，日落返回家中这样渡过了。” 北洲城中，百姓的脸上表情丰富，但却无人眨眼睛，每个人都自然而然的进行着自己的生活，而他们的生活轨迹，却是被人设定好的。旁人不知晓傀儡人偶是否还有自己的思想，但是这样的他们，确实已经不能称之为独立的生灵。 “那你们觉得，我们询问傀儡人偶，能够得到有用的信息吗？而且这样做会不会惊动狄叶木？”阿丑有些担心的询问。 一行人走近城门，听到阿丑的询问，开始纷纷思索，傀儡人偶是否还有自己的意识？ 冷卿却并不担心。“试一试不就知道了，狄叶木如今不知所踪，如果惊动他，我们能寻到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众人觉得有道理，狄叶木不动，他们基本没有追查到他踪迹的可能，也只有惊动他，才能获得一点机会。 进入北洲城中，行走在繁华街道上，两旁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显得活力十足。一行人随意找了个茶馆，正打算进去。街道上却突然传来骚动，原来是一辆囚车押着犯人而过。 囚车所过之处，引来一大片喧哗之声。同时议论声纷纷入耳。 “听说是一只蟾蜍精，妄图混入城主府，结果一下子就被城主识破了。” “妖精化了人形都这般俊俏吗？” “这妖精也想当城主的男宠？不过一想到是蟾蜍，就直犯恶心，难怪城主大人动怒。” “听说要实施火刑，直接烧死。” 囚车车轮滚过石板路，伴随着咕噜噜的声音逐渐远去，囚车的后面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百姓，都伸着脖子妄图看的更远。 冷卿等人互相望了望，最后跟着囚车来到了法场。 秋日的太阳高悬，阳光明亮，温度却不高，刮过的秋风让不少人都下意识的裹紧身上的衣服。 阿丑问站在旁边的一个人。“这年月，妖精还想当男宠吗？” 那人正左右探着脑袋，听到阿丑的询问，下意识的回头，看到冷卿几人瞬间有些愣神，不过很快回过神来。“那当然了，当了男宠就能进城主府，这年月，城主府安全不说，还吃香喝辣，妖精也要吃饭的吧。” “有道理。”阿丑指了指法场上。“看起来好像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 那人点点头，似乎因为自己知晓阿丑不知道的信息而有些自得。“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妖邪多了起来，不过我们北洲城军队神武，什么妖邪都逃不过追杀，城中才能如此安乐，这一段时间，几乎每隔上两三天都会有妖邪押往法场行刑。” 阿丑听此似乎很感兴趣。“对了，我还听说城主有很多男宠。” “是啊，我看你模样不错，怎么，有此打算？” 阿丑“……” 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其他几个人都不开口打探消息了。旁边，冷卿几人若无其事的东张西望，似乎不认识阿丑是谁。 阿丑僵着一张脸。“就是打听打听。” 那人哈哈一笑，拍了阿丑的肩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城主对这还是很宽容的。” “真的假的？这样的身份就算进入城主府，地位也很低吧。” “那可不一定。”那人故作神秘的摇摇头。“钟留风听说过吧，就算没听过这个人，留风城总该知道吧，就是这个人规划建造的。钟留风曾经还是城主大人的敌人，但是后来成了城主的入幕之宾，不但保全了性命，而且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最重要的，如果得了城主的青睐，还有机会用秘术延长寿元……” 不需要阿丑继续询问，那人兴致颇高，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所知道的事。 阿丑不得不出声打断。“钟留风？我怎么听说他的结局似乎不太好？” 第40节 那人摆摆手。“那都是坊间传闻，关于钟留风的结局多种多样，但是我们北洲城的百姓谁不知道，钟留风可是城主的红人，最后寿终正寝，而且入了城主陵墓，可以说荣耀一生了。” “是这样吗？我倒是对那些传闻更感兴趣，毕竟听起来这也算是个传奇人物。” “说传奇倒也不为过，毕竟他曾经是九溯的结义兄弟，结果追随九溯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也只有钟留风活的好好的。至于那些传闻，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有说他郁郁而终，死于疾病的。也有说他背信弃义，死于诅咒的，还有说他被城主赐死的，甚至还有传闻说他如今尚在人世，不老不死的，有说他被埋入了城主陵墓，也有人说他早已离开了北洲大陆，各种传闻，风言风语，实在不可信。” 显然，关于钟留风的传闻成了北洲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知道的人不在少数，至少听他们讨论钟留风一事，周围的百姓没有任何警觉，仍旧关注着法场上的情景。 “时辰到！行刑！”随着一声悠长的通告声，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 兔良看到冷卿不动声色的动了动手指，掐了几个法诀，同时示意周围的人准备行动。 九溯，步月钧，阿丑几人迅速会意，目光转向法场。 随着行刑令坠地，那个蟾蜍精被压上了一个火刑场地，那里伫立着一个粗壮的石柱子，上面是经过无数次炙烤也没有断裂的铁链，押着蟾蜍精的人动作十分迅速利落，眼看镣铐就要锁住，突然法场上刮起一阵强风，风起的突然，不少人都被刮的东倒西歪，用衣袖遮住眼睛。 惊叫声四起，法场上一片混乱。风起的突然，消失的迅速，等众人重新回过神站稳之际，法场上已经没有了蟾蜍精的踪迹，场面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监管官脸色十分难看，冷静之后立即差人去城主府秉明情况。 “这些妖邪手段果然了得，你……”之前与阿丑相谈甚欢的人回头，却发现因为刚刚的混乱，周围的人早已不是先前的人，想来是刚刚的混乱中走散了。 另一边，冷卿众人带着蟾蜍精到了北洲城外的偏僻处，不远处是一座寺庙，这里是山路，路上行人不多。 蟾蜍精的人形是个看起来十分阳光的青年，冷卿的那阵风吹散了他身上的所有禁制，他也就没费多少力气逃离了法场。“多谢几位出手相助，否则我今日，只怕要神形俱灭了。” “不必，你周身气质清明，并非杀戮之灵，为什么会被捉住，且实施火刑？”冷卿之所以选择救人，除了询问线索之外，也因为这只蟾蜍明显是清修者，并非嗜杀妖灵。 第82章 钱钱 听到冷卿的询问, 青年的脸上露出些许委屈的神色。“我本是聚财蟾蜍，因为化形之前受了一人恩惠，修成之后来到北洲城报恩, 接受恩人子孙供奉，已经在这北洲城生活快两百年了, 我接受供奉，同时为恩人和其子孙带来财运, 相得益彰，并未做任何损害他人之事。” 听到这里, 冷卿几人明白，这是一只借助凡间供奉，与凡人互惠互利，靠供奉修行的蟾蜍, 这样的生灵也确实存在，不过天生自带某些属性的妖灵并不常见, 像蟾蜍也并非全部都是聚财妖灵。面前这一只, 恰好天生聚财，可以给周围人带来财运，因此选择了这种修行方法。 蟾蜍精继续说道。“本来我带给恩人的财运已经完全可以抵消曾经的恩情, 加上近日北洲似乎动乱不断, 我打算换个地方接受供奉，或者入山清修, 但是前几日, 正要离开之际, 突然感受到了某种召唤，不知不觉就进了城主府，之后似乎有人想要夺舍，但被我驱逐了，在然后，我就发现自己身上布满禁制，无法使用灵力，被押往刑场行刑。” “夺舍？” “感觉像夺舍，似乎有人想要驱逐我自己的意识，我也说不太清楚。”蟾蜍精似乎也很疑惑，夺舍之人一般都是修行之人，这类人通常会选择天生开灵智的人类为目标，很少会选择妖灵为目标，因为妖灵要么没有开灵智，而开了灵智的就会自发修行，想要夺舍就会遭到反抗，甚至反杀。 九溯沉思。“看来这几日被行刑的妖灵也另有隐情，必须要去探一探城主府了。” 讲明情况之后，蟾蜍精就不想在北洲城多做停留了，毕竟差一点就丢了性命，临走之前，蟾蜍精为了表示感谢，愿意分一缕聚财之气。然而对于冷卿一行人，要么是妖，要么是鬼，拿钱财也无用，几人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 倒是兔良忍不住举着胖爪蹦跶。“我我我！” 众人侧目，冷卿疑惑不解，不过都没有阻止。 蟾蜍精倒是很喜欢兔良，蹲下身子摸了摸兔良毛茸茸的小脑袋，同时一缕金色的光芒融入兔良的身体。一边分化财气，蟾蜍精还一边谆谆教导：财不外露，谋财不可损害他人之利，所得之财要用于正道等等，临到最后，蟾蜍精问了一句。“小兔子，虽然我分了财运给你，但能发挥多少作用还要看自身气运……” 话音刚落，叮叮几声金属坠地声响起，蟾蜍精动了动耳朵，这声音他太熟悉了，分明就是铜钱落在地上的声音。 众人扭头看出，原来他们所站的地方有一棵古树，抬头望去，繁茂的枝丫之间挂着一个钱袋子，颜色与树干极为相似，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人扔在上面，钱袋子外表有些风化，看样子已经挂了有些年头了，此时风化的钱袋子被树枝刮破，开了个口，被风一吹，里面的铜钱就掉了下来。 蟾蜍精。“……”看来他不用担心小兔子的气运问题了。 兔良兴致勃勃准备接钱钱。ヽ(￣▽￣)? 看着已经哒哒哒跑过去捡铜钱的小兔子，蟾蜍精不放心的问了一句。“还记得我刚刚说的吗？这些钱财小兔子打算用来做什么？” 兔良胖爪捏着一枚铜钱，举着铜钱细细打量，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凡人的钱币，感觉十分新奇，听到蟾蜍精的询问，想也没想的回答。“买包子！买素萝卜包子！” 蟾蜍精“……” “买完包子呢？”蟾蜍精不死心的追问。 兔良歪了歪小脑袋。“买瓜子！” 蟾蜍精觉得这个答案自己仍旧不是很满意。“那如果你以后有了很多很多的钱，多到有能吃很久很久的包子和瓜子呢？” 兔良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当然是攒起来，等吃完了再买包子和瓜子了。” 蟾蜍精一脸郁卒的走了，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兔良看着垂头丧气离开的蟾蜍精，摸了摸小下巴问道。“他怎么了？看起来不太高兴？” 冷卿几人互相望了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怪刚刚兔良举着胖爪连蹦带跳的要财运，原来是为了包子和瓜子。看蟾蜍精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估计是从来没想过，自己珍贵的财运只作用于包子和瓜子。 头顶的风吹过，挂在树枝上的钱袋彻底碎裂，里面的铜钱和几枚银子哗啦啦的掉了下来。兔良立刻放弃思考蟾蜍精为什么不高兴的问题，啪嗒啪嗒的奔走在古树下捡钱去了。 等捡完了钱，兔良解下小包裹，心满意足的将钱放入了小包裹中，同时决定，自己要多攒一些钱钱，以后还可以给冷卿买包子和瓜子吃，众人无所察觉之间，一个财迷小兔妖正在养成。 因为时间尚早，白天进入城主府也不是明智之举，众人索性在这山野之间漫步，同时简单布局一下晚上的行动。城主府戒备森严，加上守城的傀儡不知疲倦，几乎没有破绽。 最后，众人决定分头行动，无论有没有收获，天亮之前在北洲城外七里处的一个小村落碰头。若此时狄叶木在城主府中，很可能引来追击，如此，也可以在小村落中拖延时间，等众人到达之后，再想办法解决掉狄叶木。 “北洲城中情况不明，到时候见机行事，不必太过遵循约定。”冷卿最后又补充了一句。“自身安全为上。” 其他人点点头，表示理解。即使冷卿不说，他们也会格外小心。 天还没有黑的时候，一行人就分散开来，在城主府周围游荡，寻找合适的进入地点。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城中的百姓也陆续归家，街道上逐渐冷清了下来，夜幕蒙蒙，秋风萧瑟，几道身影悄无声息的潜入城主府中。 傀儡人偶虽然不知疲倦，但感官终究有限，更何况，进入城主府的没一个是人类，神兽，仙草，鬼魅，妖灵，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够应付的。 午夜时分，一只白白的小团子迅速划过花园，无声翻入一间屋子，冷卿紧随其后，进入其中。两人不需多做交流，自发在屋中搜寻。兔良动作轻盈，伸着胖爪迅速翻阅书籍，或者其他可能存在信息的物品，冷卿则注意房屋内的阵法或者禁制，希望能找到隐藏的秘密。 这里已经是极为靠近城主寝宫的地方，兔良和冷卿自然不愿意放过一点线索。搜寻完之后，两人正准备离开房屋，却见一个人影穿过长廊，走向宫殿深处。 人影路过窗子，兔良和冷卿从缝隙中看到了来人。一瞬间判断出，这并非人类，而是一个妖灵，不知本体是什么，但周身气质清明，显然是个清修者。一瞬间，两人便想到了白天蟾蜍精所说的话，对视一眼，兔良跳入冷卿的怀里，冷卿翻出屋子，无声的跟在人影之后。 果然，那只妖灵无知无觉，如同梦游，沿途之中碰到巡逻军队，巡逻军队也对其视而不见，似乎习以为常。妖灵就这样畅通无阻的在城主府中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了一处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寝宫。 寝宫的门无人自开，殿内没有灯火，黑漆漆一片，如同没有尽头的虚无。 妖灵如同被牵引一般，迈步进入寝宫之中，寝宫的门逐渐关闭，在即将关闭之前，冷卿带着兔良闪身进入了殿内。 漆黑的房间之中，没有一丝光线，冷卿和兔良身为妖灵，有一定的夜视能力，此时能看清屋内的大致轮廓。屋内空间开阔，摆放着桌椅，那个妖灵正在向着内殿迈步，穿过屏风，掀动珠帘，视野突然明亮，原来内殿之中环绕着诸多烛台，将内殿照的灯火通明。 内殿正中，地面画有阵法，此时那里站着一个人，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正是兔良曾经见到过的假的狄叶木。 “狄叶木”并未察觉到贴着隐匿符和敛息符的冷卿，控制着妖灵走入阵法之中，唇角勾起一抹笑，迅速在妖灵身上布下诸多禁制，同时轻声吩咐道。“护法！” 话音一落，冷卿和兔良就感觉到不妙，果然，看起来空空荡荡的内殿之中，突然出现了诸多妖灵，有倒挂在房顶横梁上的，也有隐藏在房屋暗角的，还有如壁虎贴附在墙壁上的。 兔良悄悄缩了缩小脑袋，露着大眼睛看着满屋子的妖灵，下意识的去观察他们的眼睛，最终发现，屋中的妖灵没有一个会眨眼睛的！ 兔良心中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猜测，这些年中，狄叶木并没有停止制造傀儡，他只是将目标转移了，从实力不强的人类，转移到实力强大的妖灵，若是成功，则收为己用，若是失败，就将其消灭，就像蟾蜍精一样，如果狄叶木控制了蟾蜍精，也就等同于获得了蟾蜍精的财运，若让他继续下去，日后可还有人能够与之匹敌？ 冷卿显然也有了同样的猜测，他仔细在屋中搜索，希望能发现真正的狄叶木，像制作傀儡这样的能力，假的狄叶木真的能独立完成吗？ 内殿之中，阵法图纹逐渐亮起，“狄叶木”也将手中的透骨钉一一打入妖灵的体内，被禁制压制的妖灵面露挣扎和痛苦神色。 冷卿没有动，兔良自然也不会动，冷卿的目光不断迅速扫过屋中的每一个角落。随着时间的推移，阵法中妖灵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显然他并没有蟾蜍精那般的实力和运气，抵抗逐渐无力。 第83章 画集 终于, “狄叶木”拿着透骨钉，对准妖灵的眉心位置，就要刺下去。同一时间, 寂静无声的内殿中，除了阵法之中, 还多了一缕十分隐匿的灵力波动。 冷卿等的就是现在，怀中的兔良也有所察觉, 两人同时动了，兔良猛地从冷卿的怀里冲了出来, 速度极快的冲向阵法之中，一脚蹬在“狄叶木”的脸上，兔良借力跳到被控制的妖灵身上，两爪拍在打着透骨钉的地方, 用灵力将其吸出。 “狄叶木”此时正聚精会神，根本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 猝不及防之下瞬间倒退了好几步。 另一面, 冷卿也精准的找到了灵力波动点，烛火照不到的阴暗处，真正的狄叶木也没有料到会突然遭受袭击, 防守之际被散射而来的青草叶划伤。不过他灵巧的避开了身体要害, 下一瞬就躲在了身旁一个妖灵傀儡之后。 冷卿攻击的同时，怀里的小仙鹤还不放心的伸着长长的脖子望着兔良的方位, 甚至下意识的扑腾了两下小翅膀, 大有如果会飞就要冲上去帮忙的架势。 冷卿不耐烦的伸手按着小仙鹤的脑袋将它按了回去, 如果不是一离开兔良，小仙鹤就叫个不停，他也不用带着这么一只，尤其还是一只公的，雄性！一路上冷卿已经无数次暗戳戳的准备扔掉小仙鹤，但是这只每次总会嘎嘎嘎的叫着，贴在兔良身上。 殿中灯火微微一晃，火光之中，狄叶木的容貌依旧如同引魂灯之下那般，没有任何衰老，只是他的眼神更为凉薄和冷漠，似乎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漫不经心，这人果然和步月钧一般，曾经被人定义为离经叛道的两人却又有着区别，步月钧的漫不经心是随意，而狄叶木的漫不经心是什么也不在乎，整个人仿佛脱离了世界，站在终生之巅，俯视万物的那种漫不经心。 房间里密布的妖灵在瞬间反应了过来，围攻向冷卿和兔良。 兔良这面还好，假的狄叶木及不上兔良的速度，兔良躲避的游刃有余，而那个被控制的妖灵在透骨钉逐渐减少之后，挣扎的越发剧烈，随着又一颗透骨钉被拔出，妖灵的眼眸终于恢复清明，不需要兔良再多做什么，自发驱逐掉身体里的透骨钉，冲破禁制，与周围的傀儡缠斗了起来。 冷卿不动神色的将殿中的情形收入眼底，心中衡量进退的时机，同时屋内卷起无数青草叶，缠绕住傀儡，青草叶片看似柔韧，却无法挣断，殿中妖灵傀儡虽多，但空间有限，围攻起来反而束手束脚，加上冷卿的青草叶，活动空间再次被压缩。 冷卿攻击凌厉，青草所过之处锋利如刃，势不可挡，冷卿横踩殿中朱红圆柱，脚下施力，冲向狄叶木所在，身影不断闪烁，借力而行，很快冲到了狄叶木身边。 狄叶木神色不变，周围自有傀儡蜂拥而上，替他阻挡，而他自己连连后退，毫无迎战的意图。走至窗边，狄叶木看了冷卿一眼，纵身跳了出去。但是窗外，九溯已经等候多时，狄叶木勾唇一笑。“看来今天是必要一战了！” 九溯没有搭话，直接迎面攻击，九溯本体强悍，又有囚龙草辅助，狄叶木终究是凡人，正面一对一自然不是九溯的对手，两个回合，狄叶木就受了重伤，不过与此同时，屋中的妖灵傀儡也跟了出来，迅速阻挡了九溯的攻击。 妖灵傀儡经过傀儡术的改造更加强悍，而且大多本身掌握着种族天赋，外面空间开阔，妖灵傀儡迅速占据了优势！ 九溯被激怒，威压外放，妖灵傀儡的动作顿时出现短暂的迟疑，畏惧神兽的本能最终被狄叶木操控压下，妖灵傀儡再次一拥而上。城主府中，傀儡军队闻声而至，隐隐约约能听到整齐急促的脚步声。 冷卿出了房门，只见密集的妖灵傀儡和即将围上来的傀儡军队，而狄叶木已经在混乱之中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走！” 不再犹豫，兔良率先跳上院墙，向着城主府外而去，冷卿动作轻灵，也迅速略过院墙，九溯震开周围一众傀儡，越上院墙，在傀儡军队围上来之际离开，那个被控制的妖灵自然也趁乱逃离。 几人虽然摆脱了傀儡军队，但还是有许多天生速度和敏捷优势的妖灵傀儡追了上来，兔良几人默契的向着城外之前约定的地方而去。 半个时辰之后，冷卿，兔良，九溯，以及那个被解救的妖灵在城外落定，妖灵傀儡在追到北洲城外之后就似乎受到了召唤返回了北洲城中。 被解救的妖灵向兔良三人道谢，同时说明了自己的情况，确实如同之前的蟾蜍精一般，不知不觉被召唤进了城主府，若不是有冷卿和兔良突然出手，只怕他此时已经成为傀儡中的一员。留下自己珍藏的一株灵植，妖灵离去，看方向，显然也没有再回北洲城的打算，兔良三人也向着约定的村落而去。 此时正是深夜，村庄里静谧无声，凋零的落叶在地面上随风翻滚，兔良三人随意找了间破旧的茅草房停留，等待其他人，期间顺便清理了村中的凶尸和其他邪祟。 “时隔多年，狄叶木并没有衰老，所以他是把自己制作成了傀儡？但是他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之前战斗的时候情况瞬息万变，兔良来不及观察狄叶木的眼睛。 “这个可能性很大，不过狄叶木似乎很虚弱。”冷卿想起之前的战斗，狄叶木掌握众多妖灵傀儡，自己却只想着避战，而且制作妖灵傀儡的过程中，几乎全程由假的狄叶木出手，只有最后重要一步，狄叶木不得不亲自完成。根据之前步月钧所说，狄叶木此人应该极为享受制作人偶的过程，如果身体允许，他绝对不会借助他人之手，所以狄叶木此时应该处在一个虚弱期。 “确实，与我交手两个回合，后劲不足，而且极力避战，不过纵然如此，他的实力也早已超越凡人的范畴，狄叶木一定利用傀儡术在自己的身上做了什么。”九溯点头，认同了冷卿的猜测。 又等了一个时辰，步月钧，素衣和阿丑才陆续到达村庄。步月钧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拿出一卷羊皮纸，笑嘻嘻的开口。“狄叶木陵墓的地图，以及陵墓的内部构造，这里怕是狄叶木真正的老窝了！” 看着洋洋得意的步月钧，素衣不禁一笑。 步月钧回眸，一本正经的问她笑什么。 素衣状似认真的思考。“笑相公得意的样子好看极了。” 阿丑两眼望天，告诉自己习惯就好。 九溯受不了的别开眼，同时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头顶上的囚龙草，青草叶卷住九溯的手指以示回应。 兔良一脸莫名的看着几人，然后被冷卿捧起放在肩膀上。小仙鹤嘎嘎的叫了两声正要贴上去，就被冷卿拎了起来扔给阿丑。 第41节 除了步月钧带回来的地图，阿丑也拿到了一本记录，但是一整本记录中，只有寥寥几句话，显然是狄叶木随手勾画，并不是真正的记录。“里面只有第一页有记录，也许是狄叶木随手而写，过后就忘记了，不过里面提到了画师，我觉得说的应该就是钟留风。” 小仙鹤被记录吸引了注意力，不再嘎嘎的叫，转而伸长了脖子，探着脑袋看记录。兔良见此，悄悄的凑到冷卿的耳朵，轻声问道。“它识字吗？” 冷卿抬眼看了一下小仙鹤，想也没想的回答。“不识字。” 小仙鹤愤怒：“嘎嘎嘎嘎！！！” 兔良面露安抚。“没关系，我教你识字。”说完还伸爪子拍了拍自己毛茸茸的小胸脯。 小仙鹤一瞬间消音，心满意足的嘎了一声作为结尾。 冷卿“……” 阿丑翻开记录，第一页的记录就出现在众人眼前，上面字迹随意，甚至有些潦草，显然执笔之人落笔时心情急躁，至少谈不上愉悦：“点墨成灵可为真？包罗万象，包罗万物可为神？可笑！画师也可成神？可笑至极！” 就这么寥寥几句话，此外再无其他记录，冷卿又检查了一下记录。“看纸张和墨迹，应该是很久之前所写，字句中提到的画师，应该就是钟留风，而钟留风之所以能活下来的原因，也明朗了。” 兔良摸了摸小下巴，又伸着胖爪子翻了翻书页，随后才眼睛一亮。“点墨生灵？！” 在场都不是愚笨之人，瞬间明了。“那本画集？” 冷卿合上手中记录，点了点头。“那本画集很有可能化灵了，而且更为奇妙的是，画集中包罗万象，囊括万物，可以说画了天下苍生，若画中万物皆化灵，那么从一定程度来讲，钟留风确实可以称为神了！” 听此，步月钧和九溯的神色多了几分波动，同时悬了多日的心也稍稍安定了下来，步月钧感慨。“想不到最后，反而是那本画集救了留风一命，当初他返回北洲城，还以为是赴死之举，现在想来，那是他唯一的生机。” 第84章 去向 画集中包罗万象, 足以与狄叶木的傀儡军队相抗衡。狄叶木杀不了钟留风，钟留风同样杀不了狄叶木，而且画集若刚刚成灵, 自然相对势弱。 狄叶木将钟留风困在了北洲城，并且传出钟留风是男宠的传闻, 想必也是心中不满钟留风点墨成灵的能力。并且也极有可能，狄叶木在那个时候意识到了用人类制作的傀儡能力终究有限, 无法对付妖灵，因此开始将目光转移向妖灵。 妖灵相对于人类而言更加难以控制, 尤其是实力强大的弑杀妖灵，一个不慎，甚至会反噬，于是最终, 狄叶木将目标锁定在清修的妖灵身上。 这百年间，狄叶木一直不断尝试提升自己的傀儡术, 最终成功将妖灵制作成傀儡, 实力逐渐增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钟留风的实力也在增强, 狄叶木始终无法除掉钟留风。 冷卿摸了摸下巴, 重新拿过陵墓地图。“狄叶木此前受了很重的伤，而现在的这个世上, 能够突破重重傀儡伤到他的不多, 钟留风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狄叶木此人极为小心谨慎，对谁都没有信任，就连北洲城都设了一个假的傀儡替身做城主，所以，能让他有安全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他为自己建造的陵墓。” 步月钧补充道。“而且我们动作要快，狄叶木很快就会发现地图丢失，他也会迅速赶往陵墓，对于不死的他而言，陵墓不是死亡之所，而是安眠之所，那里会放着他所有不放心暴露在外面的东西。” 展开的地图上，陵墓的位置处在一处险峻山峦之间，行走出入对于凡人而言极为困难，可以说是人迹罕至，尤其是如今这种乱世，这样的山岭更是鲜少有人涉足。 好在这一行人均不是凡人，行动速度远不是凡人能及，确定了方位之后，一行人迅速向着目的地而去，为了尽快到达陵墓所在，九溯化成了真龙形态，载着众人一路腾飞，第二天天色微亮，一行人就到了地图上标注的陵墓入口。 因为是秋季，苍翠山峦染上了几分金黄颜色，除了松柏，其他树木和青草大多枯黄，加上凌厉的秋风割过，山峦之间显得格外萧条。 “这里就是地图上的入口，可是外表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步月钧伸手摸了摸眼前的岩石，察觉不到阵法和禁制。 阿丑上前，同样探手覆在岩石上，感受了片刻。“里面的空间很大，入口在下面，不过设了特殊的隐匿手法，而且……”说道这，阿丑侧耳贴了上去，仔细听了片刻。“而且里面有大量的脚步声。” 兔良一瞬间炸成一团，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几分冷，小仙鹤察觉到了兔良的不安，探着脖子蹭了蹭兔良。 冷卿也抬手给兔良顺了顺毛。“里面的脚步声很可能是守陵的傀儡，应该是修建陵墓的工匠制成的傀儡，狄叶木不会放任工匠活着离开，所以索性物尽其中，将他们制作成了傀儡，虽然妖灵的能力强于人类，但是在建造方面，终究不如人类，所以这陵墓的设计和建造者应该都是人类，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地图留存下来，而且地图中隐藏着离开的通道，这是建造陵墓的工匠给自己留的后路，狄叶木也发现了这点，他想要从图纸中找到通道，才没有毁掉图纸。” 说来奇妙，人类虽然看似弱小，但是却能创造很多妖灵都无法创造的奇迹，只能说，不愧是诞生就灵识俱全的生灵。 “我说狄叶木怎么会留下这么一张地图，原来是他也看不透这地图中的玄机。”步月钧找到地图确实困难，但是这样一张地图留下来本身就很奇怪，谨慎如狄叶木绝对不是留下破绽，狄叶木虽然傀儡术登峰造极，却终究掌握不了人心。 兔良捋了一遍耳朵。“那我们只要找到工匠当时留下来的通道，就可以顺利进入陵墓了。” 冷卿点头。“嗯，确实。”重新又看了一边地图。“这图纸中，陵墓工程十分庞大，不止挖空了一座山，相邻三座山峰几乎都被挖空，这是一个大工程，毕竟狄叶木活了百年，又有傀儡相助，陵墓的空间超乎想象，大的几乎不像一座陵墓。” “那能从图纸上看出通道的位置吗？”九溯问道。 冷卿摇了摇头。“狄叶木聪慧绝顶，他看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我们这么短的时间，想从图纸看出些什么太过困难。” 听此，众人面露失望，却听冷卿轻笑一声。“不过，我们可是有一位半仙，一位掌管土地的半仙。开山建陵，改水改风，这一切的变动都会对原本的大地结构造成不可逆的变化。” 阿丑覆在岩石上的手终于抬起，也不卖关子，直接了当。“找到了。” 由阿丑带路，冷卿一行人沿着入口向着旁边移动了不到十米的距离，阿丑催动周围的泥土，一条幽深的通道就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众人面露意外，谁能想到，工匠所造的通道出入口，就在陵墓的入口附近。 入口空间有限，一行人进入其中都要弯腰，甚至窄小之处都要爬行通过。兔良和小仙鹤还好，化成原形，一路畅通无阻。冷卿见状，索性也化了拟态，缩小到巴掌大小，刚要迈步，就被兔良叼住了，然后兔良一路奔跑，叼着冷卿就跑出去很远。 小仙鹤抬着两个小翅膀，哒哒哒的追着跑了过去，不过却乖巧的没有乱叫，显然进入之前兔良耐心嘱咐过了。 看着离去的毛茸茸背影，费力跟在后面的其他人“……” 最后九溯无奈一笑，也拟态缩小，然后迅速掠过，其他人见状，纷纷缩小身形，这样在通道中的移动速度反而提升了不少。 通道并不复杂，内部开凿的痕迹还很清晰，痕迹粗糙，显然当时开凿通道的工匠时间仓促，不过走了一段时间，几人意外的发现，除了工匠工具留下的痕迹，通道中还有动物锋利爪子留下的痕迹。 一行人的动作更加小心，沿着通道无声同行，期间还听到了附近传来脚步声，这声音并不似训练有素的军人，纵使极力规整，也稍显杂乱无序，应该就是冷卿之前所说的，不能离开这里被制作成傀儡的工匠。 “到头了。”看着面前的的石板，冷卿开口。 兔良停下脚步，松开叼着的衣领。冷卿落地，一本正经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然后摸了摸兔良的脑袋。“谢谢阿兔。” 兔良伸着毛茸茸的脸，蹭了蹭冷卿，结果一时间忘了冷卿的体型，用力过大，成功一下子把冷卿蹭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冷卿轻咳了一声，抱住兔良毛茸茸的脑袋。“阿兔脸上蹭脏了一块，我给你擦擦。” 兔良信以为真。“嗯嗯。”两只前爪并拢，乖乖杵在地上，小屁股坐定，任由冷卿拿着手帕给自己擦脸。 小仙鹤捏着嗓子，轻轻的嘎了一声。 其他人默默不语，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收好手帕，冷卿摸了摸面前的石板，用神识感受了一下。“里面是空的，应该是陵墓内部的一间墓室，没有脚步声，附近不存在傀儡，看来当时工匠开凿的时候特意选了一个好位置。” 有阿丑帮忙，一行人很快移开了厚重的石板，无声掀开石板，一行小团子陆陆续续从里面跳了出来。 一落地，九溯等人就迫不及待的恢复了正常身高，显然都不太喜欢拟态时的视角和身高。冷卿也化身成了成年状态，抱起兔良，顺便将小仙鹤扔给阿丑。 小仙鹤牢记进入陵墓前兔良说的不能喧哗的吩咐，敢怒不敢言。 环顾四周，这里确实是一件墓室，不过应该是摆放杂物的墓室，空间开阔，他们出来的位置在墙角，墓室中还有杂物遮挡，加上没有光线，十分隐蔽。 走出墓室，空间更为开阔，虽然没有光源，但几人都有夜视能力，可以看得清周围的大致轮廓。出了墓室，就是长长的回廊，抬头看去，上方高度很高，似乎整座山都被挖空了，周围还有其他墓室，均通过这种类似于街道的长廊连通。 走了一段距离，前方出现了楼阁的影子，两层，三层，多层楼阁鳞次栉比，排列有序，井井有条如同城市之景，里面甚至有烛火光芒。 冷卿停下脚步，领着一行人进入其中一间密室，恰好巡逻的傀儡军队路过，脚步声渐渐远去，一行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步月钧轻声开口。“你们不觉得这陵墓有点奇怪吗？我虽然没进过陵墓，却也知道一些常识，最基本的，阴宅不设门窗，坐南朝北，与阳宅相对。但是这里，看起来太奇怪了，除了不见天日，几乎与城镇没什么区别。” 素衣跟在步月钧身边，也点了点头。“尤其是前面那片区域，房屋，楼阁，院落，街巷，看起来太普通的城市之景，出现在这里着实违和。” 冷卿展开地图，依照刚刚他们走过的景象判断出如今所在的方位。“也许这并不是一张陵墓地图，而是一张城市地图。狄叶木一开始要建造的就不是陵墓，而是一座地下城。” 第85章 见面分一半 狄叶木显然相信了步月钧在祭坛推算出的预言, 从他疯狂制作傀儡开始，就是为了渡过浩劫。“仙灵大陆若陷入浩劫，那么大陆上很难再有什么安全栖身之所, 狄叶木也许是想建造一个地下城，将北洲城转移至地下, 以此躲避灾难。” 众人被冷卿的猜测惊到了，不过想到刚刚看到的宏伟景象, 以及狄叶木的疯狂程度，这个猜测也就不难接受了。 冷卿展开地图, 分配任务。“狄叶木受伤，很可能是钟留风所为，也许之前两个人之间的平衡点被打破了，两个人都受伤陷入虚弱期, 不过纵然如此，狄叶木此人太过小心谨慎, 想要抓到他十分困难。地下城范围太广, 不必一一排查，我和阿兔去祭台附近，阿丑和仙鹤去西侧占星阁周围, 步月钧和素衣去查阅书阁和珍品阁, 九溯行动最快，就去周边查找线索。两个时辰之后, 返回最初的入口, 一同离开。” 冷卿分发了隐匿符篆和隐身符, 阿丑无奈带着挺着脖子的小仙鹤离开，步月钧和素衣倒是不用符篆，毕竟二人属于鬼魅，只要避开地下城的符篆和禁制，几乎没有被发现的可能，九溯老老实实拿了符篆，不放心的贴在了头顶的囚龙草上，桃染甩了甩叶片，不满的将符篆甩掉。 兔良和冷卿也贴好符篆，向着目标而去。 祭台在地下城偏西北的方位，那里有八栋木质楼阁环绕，自成阵法，楼阁中心，对应的则是一处八卦形状的石台，上面刻有阵法图纹，中心立着一根栓有铁链的石柱，想来一开始，狄叶木傀儡术还不熟练的时候，是在这地下城制作傀儡的。 冷卿带着兔良悄无声息的潜入祭台附近，祭台周围有一条沟壑，其中堆放着许多尸骨，有些已经腐烂成白骨，有些还没有。不过看样子，应该都是傀儡制作失败，被狄叶木杀死的妖灵和人类。除此之外，祭台上空空荡荡，一目了然，没有进一步查看的必要。 倒是周围建造的八栋楼阁，外面来来回回有傀儡巡逻，入口处也有傀儡把守。 冷卿带着兔良避开傀儡，直接从顶楼进入。楼阁之中藏有大量书籍，还有许多透骨钉，这些透骨钉的制作程序相当繁琐，八栋楼阁中，其中有一栋就是专门制作透骨钉用的。 其余几栋楼阁，还有一栋专门收集制作的傀儡，不过看样子制作过程中出现了狄叶木无法理解的差错，傀儡不受控制，当真如同人偶一般一动不动，既不算失败，也不能算成功，也许狄叶木觉得这些特殊的傀儡有用，于是就留下下来，摆了整整一栋楼。 兔良甚至在其中看到了非人类外形的傀儡，还看到了两只兔子，一只灰，一只白，周围气质说明它们是妖，只是一动不动，如同雕像一般被摆放在那里，但是兔良还能感受到它们的心跳和呼吸，却看不到它们眨眼睛，兔良一时间茫然，这些傀儡究竟是生是死？ 八栋楼阁中，还有几栋用来存放制作傀儡时的其他珍稀材料，可以看得出狄叶木真的很喜欢制作傀儡，为了傀儡也是绞尽脑汁，收集天下间的珍宝来提升自己的傀儡术。 最后一栋楼阁，里面才是兔良和冷卿真正想要找的地方，里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手卷，全部是狄叶木制作傀儡时的记录和心得。其中包括了他的一些想法和实践过程，以及取得的成果。 翻阅书籍之际，两人还有意外发现，原来在隗家祭坛之中，狄叶木不知获得了傀儡术，还看到了一个简短的预言片段，画面中，他看到仙灵大陆被汹涌的河水淹没，逆水河暴怒，如同再也无法安抚的凶神，它卷起滔天巨浪，卷动了灵汐海，海水翻涌，在逆水河的引导之下，短短数日，将整片仙灵大陆淹没在海水之下。 也正是因为这个短短的片段，狄叶木才会对步月钧的预言深信不疑，也意识到生灵力量的渺小，他开始追寻力量和不死，坚信自己得到傀儡术的传承是为了拯救仙灵大陆，也相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于是他开始尝试将世间所有生灵制作成傀儡，并且以修建陵墓的名义建造地下城。 这一过程从他离开隗家就开始实施，持续了百年时间。 其中，手卷笔录中还提到了北洲王城之战，上面所记录的内容与冷卿之前猜测的差不多，他率领傀儡军队击败了九溯，妄图说服步月钧却失败了。北洲城是狄叶木的第一个据点，他也顺利悄悄将北洲城制作成了一个傀儡城。不过其中有这样一段话，让人不禁深思。“佛之所以为佛，因其慈悲为怀，魔之所以为魔，因其以己为天。可笑万佛之主，终究逃不过一场俗世情缘，落入凡尘，功德尽消，还要靠我这个小小凡人来助其不老不死，小小一株花妖，导致佛主陨落，实在滑稽。” 冷卿敏锐的意识到，这一段话描写的应该就是狄叶木请来的那个来自中洲的佛修。狄叶木的笔记中除了他自己的一些理念和观点，以及傀儡术之外，很少提及他人，就连步月钧也只是寥寥几笔，这个佛主在狄叶木的眼中一定是个特殊或者极为强大的存在，让狄叶木不得不去在意。 根据传闻，佛杀了桃染，虽然事后证明桃染并非真的被佛所杀，但也应该是被佛所伤。甚至那个佛修轻松一击，就震碎数千妖灵的妖丹，将众妖打回原形，这也是扭转战局的一个重要节点。手卷中的记录可以看出，佛修与狄叶木达成了协议，佛修依靠狄叶木达到不老不死的目的，才会帮助其攻击九溯和桃染，但是为什么呢？佛修通常无欲无求，更不会在意生老病死，如此强大的一个佛修竟然会追求长生不死，实在诡异。 虽然好奇不已，但是此后再无关于佛修的记载。似乎北洲王城之战之后，佛修就消失了，狄叶木也没有提及佛修的去向，或许是狄叶木也不知道佛修去了哪里。 兔良也在认真翻阅书籍，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刷啦啦的翻自己之前看过的笔记或者问一下冷卿。兔良翻阅的内容大多是傀儡制作过程中狄叶木自己的一些想法和实践。其中比较突出的就是狄叶木不理解炎帝登峰造极甚至堪称造物的傀儡术为什么制作出了仍有弱点存在的隗家。 在狄叶木的认知中，隗家很强大，但是同样逃不脱生死轮回，甚至人类化，轮回到现在，隗家忘了自己本来的身份，不接受自己是傀儡人偶的事实，狄叶木在研究傀儡术的同时，也在查找关于炎帝的线索。但那是天地初开的时候了，时间太过久远，想要寻找谈何容易。 不过在百年间，狄叶木查到，创世之主炎帝确实是两个人，一个主雷电，一个主烈焰，两人联手建造了仙灵大陆的天地秩序，使仙灵大陆稳定下来。而隗家来自于那个主雷电的炎帝创造，雷电之主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无论什么事情不达最终目的决不罢休，这样一个人创造的傀儡为什么不能是完美的？ 至少在狄叶木的认知中，隗家是不完美的，狄叶木所认为的完美，应该是躯体强大完美，寿元绵长接近无限，不受感情左右。 看到这里，兔良觉得，狄叶木所期待的傀儡应该只是单纯的傀儡，而那个炎帝所制作的傀儡，似乎注入了感情，似乎更想要傀儡懂情，知情，所以他制作出了隗家。 狄叶木的傀儡术遇到了瓶颈，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无法凭空制作出生灵，达不到造物的水平，甚至赶不上点墨生灵的钟留风，因为至少，钟留风的画集是他自己画出来的。 狄叶木不死心，觉得如果自己能够将钟留风制作成傀儡，也许就能知道钟留风造物的秘密，进而突破自己傀儡术的瓶颈。因此，虽然知道钟留风难除，却还是动手了，集合了他近百年制作的最强傀儡，与钟留风展开了对决，结果，自然是两败俱伤。 不过钟留风伤的似乎更重一些，狄叶木用傀儡术将自己的躯体改造了一部分，使自己部分傀儡化，摆脱了生老病死的轮回，同时伤势恢复极为迅速。钟留风只能暂避锋芒，狄叶木也在找钟留风的下落，希望能够斩草除根，并且获得钟留风的尸体，根据查到的线索，狄叶木推测钟留风已经离开了北洲，前往中洲，对于这个结果，狄叶木十分不满，不过中洲确实不是他能插手的地域，不属于他的势力范围，再找钟留风就万分困难了。 兔良指着这段推测给冷卿看，冷卿摸了摸兔良的小脑袋表示知道了。两人默契的继续翻阅书籍，用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翻阅了一遍。 冷卿甚至带走了一部分关于透骨钉制作，以及傀儡术传承的书籍。只怕当狄叶木发现的时候要气个半死。 狄叶木并没有来到陵墓，也许是没来得及，也许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 期间除了几个避无可避的强大傀儡妖灵，一行人并没有遇到太多阻碍，最终顺利回到了最初进入的那间墓室。 陵墓不是久留之地，一行人沿着工匠留下的通道准备离开，却突然听闻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众人立刻扭头看去，他们此前已经甩开了傀儡，所以不见傀儡踪迹，墓室角落里黑漆漆一片，杂物遮挡了视线，几人悄悄走近。 角落之中，几个影子见冷卿几人逼近，飞速逃离，阿丑单手扣在地面，瞬间改变了周围土质，困住了那几个妄图逃离的影子，影子一头撞上比岩石还坚硬的泥土，顿时晕头转向。 第42节 “黄鼠狼？”步月钧蹲在地上，拎着其中一只的后脖子皮晃了晃，有些漫不经心的开口。“再小也是肉，怎么吃好呢？” 听此，装死的黄鼠狼愤怒的醒了过来，对着步月钧就是一顿挠，不过显然已经是鬼魂的步月钧并不会受伤。 其他几只黄鼠狼也翻身人立起来，站在步月钧下面，紧张的盯着步月钧手上拎着的同伴。 “这些是什么？”除了黄鼠狼之外，地面上还有几个黑色的布袋子，这袋子可比黄鼠狼大得多，足够装下一个人的样子，数了数布袋子，发现正好一只黄鼠狼一只袋子。 步月钧晃了晃手中的黄鼠狼。“巧了！我们也是来偷东西的，相遇即是缘，见面分一半。” 黄鼠狼显然听懂了，被步月钧拎着的那只顿时又是大怒，吱吱吱的破口大骂。 第86章 回家 那凶残的样子看的兔良目瞪口呆, 甚至连小仙鹤都忘了向兔良伸脖子, 而是呆呆的看着如同泼妇骂街的黄鼠狼。 其他黄鼠狼见状, 纷纷抱紧自己的布袋子, 还聪明的拉紧了布袋子开口的绳子, 又不放心的打了个死结。 步月钧一挑眉。“分一半不干，那只好黑吃黑了！” 黄鼠狼似乎骂累了，又或者是对步月钧的厚脸皮彻底无语了，不过那高傲的神态足以说明它绝不会妥协。 众人有些意外, 这些黄鼠狼虽然化妖, 开了灵识, 但是明显还不会化形, 修行时间尚短, 通常而言，这样的妖灵遇到比自己强大的妖灵不会太过执着, 大部分都会选择退让。 黄鼠狼的态度倒是让步月钧真的提起了几分兴趣, 之前的那几句不过是随口而言，他自己都在这地下城逛了快两个时辰了, 还真没什么让他感兴趣的珍宝。 步月钧一手拎着黄鼠狼, 一手伸向布袋子。 黄鼠狼顿时乱了起来，吱吱吱的互相交流，随后一拥而上, 抱住黑袋子，对着步月钧露出尖锐的牙齿。如果不是个头太小，看起来倒是也有几分凶狠。 步月钧随手挥开黄鼠狼, 轻松打开了布袋子，解开袋子口的绳子，里面的东西就露了出来。 袋子装的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灵物珍宝，而是白骨，森森白骨在黑色袋子的映衬下极为醒目。 “是人骨和黄鼠狼骨，死亡时间至少有七八十年了。”步月钧只简单翻了一下。“里面大概有三具人骨的样子，年龄从十多岁到三十岁不等，青壮年，双手指关节突出粗大，常年劳作，应该是修建陵墓的工匠。” 似乎是察觉步月钧没有真的瓜分尸骨的意思，黄鼠狼倒是没有再挠他，而是显得乖巧很多。它们立在地面上，每一只都紧紧抱着一个黑色布袋子，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步月钧看。 步月钧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放开手里的黄鼠狼，重新系好布袋子递给它，黄鼠狼一把夺过布袋子口，又不放心的紧了紧绳子，然后在入口处站成一排。看样子是打算跟在他们后面离开陵墓。 冷卿几人相互望了望，兔良化成兔子形态，走到为首也就是之前被步月钧拎着的那只黄鼠狼前，伸着胖爪拍了拍黄鼠狼同样毛茸茸的脑袋，黄鼠狼吱吱两声，不过却没有躲开，戒备的姿态也有所缓解。 步月钧在旁边感叹，果然毛茸茸的好交流，比较有共同语言。 黄鼠狼不会说话，兔良也听不懂吱吱吱在表达什么，不过黄鼠狼生动形象的肢体语言倒是表达的很熟练，似乎曾经经常这么和别人交流。一翻摸爬滚打的交流之后，一行人也大概明白了黄鼠狼表达的意思。 根据黄鼠狼的描述，因为一次山洪，它们家族被村子里的百姓所救，之后就在村子里安了家，小村百姓不多，性格淳朴，它们不伤人，村民也不会伤害它们。时间久了，相处越发融洽，后来发展到几乎每家都会有一家黄鼠狼在院中居住。小村子地理位置偏僻，一年也见不到几个生人，直到突然有军队出现，抓走了村中的青壮年，村中一时间只剩下老弱妇孺。 宁静的小村子哭声一片，黄鼠狼本想凭借自己的本领救人，但是它们发现，抓走村民的军队不死不灭，实力极强，而且其中还有更为强大的妖灵领军，人没救出来，黄鼠狼的家族还折损了很多长辈。 军队将百姓押走了，甚至杀了很多阻止反抗的村民，村民终于不敢在反抗。黄鼠狼是一种家族观念极强的生灵，它们早已把村子和村中百姓当做自己族中的一部分，加上被杀死的不止百姓，还有很多长辈，这个仇，必然是结下了。 黄鼠狼留下年幼子孙继续留在村子，承诺会带着百姓回到村庄，然后就追逐军队而去。 循着不久前留下的踪迹，黄鼠狼追上了军队，并且一路跟踪，最终到了这里，黄鼠狼混入陵墓之中，分散开寻找村中百姓，并且取得了联系，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诸多傀儡军队和傀儡妖灵的监管之下。这里的人似乎逐渐被什么掌控，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只知遵循命令开凿山体。 后来，它们联合百姓和其他工匠，开凿了一条逃亡路径，只是通道即将挖通之际，百姓也被带走了，黄鼠狼不放心的跟去，发现他们被人打上透骨钉，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百姓逃亡在即，哪里肯甘心受控，拼命反抗，因为反抗太过激烈，最终导致仪式失败，然后被杀死了。 描述到这里的时候，黄鼠狼的表情格外凶狠，似乎恨不得扑上去咬下敌人的一块肉。 百姓死了，一同死掉的，还有许多控制不住冲上去的黄鼠狼，到了最后，剩下了的黄鼠狼就它们这些了。 百姓的激烈反抗似乎让建造陵墓的人察觉到了异常，可惜他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通道所在，不过他加强了整座山体的防护阵法和禁制。这让黄鼠狼措手不及，因为它们不会解除阵法和禁制，通道虽然挖通，却破不开山体的防御，打不开出口，它们被困住了，只能生活在陵墓之中，而且还要小心谨慎的躲避追踪，这一躲就是数十年。 直到两个时辰前，它们察觉到了通道有人进入，通道从外面被打开了。它们互相通信，最后聚集到了一起，决定离开。不过阿丑在进入之后，就封闭了入口以防被狄叶木察觉，所以黄鼠狼只能悄悄跟在冷卿一行人后面，打算最后出口的关头拼死一搏，在入口封死前逃出去。 了解了整个事情的经过之后，冷卿一行人沉默片刻，最后一言不发的进入通道，顺着来时的路径返回。 黄鼠狼跟在后面，拖着大大的黑色布袋，一只只井然有序，寂静的通道里，只能听到布袋子在地面拖行的声音。 一路顺利无阻，阿丑打开通道入口，明亮的阳光出现在前方，兔良哒哒哒的跑出去，然后站定。很快，一只只黄鼠狼也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 它们似乎太久没有见到阳光，在阳光下的动作有些僵硬迟缓，木呆呆的在阳光下站了很久，不过纵然如此，也一直没忘了抱紧布袋子口。 黄鼠狼虽然个头不大，但终究化妖，带着这些布袋子也不会困难。缓过神之后，彼此之间吱吱吱说个不停，显得十分激动。为首的那只黄鼠狼对着冷卿一行人拜了拜，然后扛起布袋子，就要带领其他黄鼠狼离开。 步月钧蹲下身子，戳了戳黄鼠狼毛茸茸的脑袋。“要不要帮忙给你们送回村子去？” 黄鼠狼吱吱两声，一副防贼姿态，背着大袋子挪出步月钧的势力范围。 步月钧“……” 兔良挥了挥胖爪子告别，黄鼠狼飞速冲了上来抱着兔良蹭了蹭，然后又飞速离开了。它们离开家太久了，逃离陵墓之后，终于可以带着曾经被抓走的百姓和死去的长辈返回小村庄，那里还有等着的人，虽然也许等待的人已经死去，不过那个小村子，一定还存在着，它们要回家了。 看着远处的一行黄鼠狼，步月钧摸了摸下巴。“难道毛茸茸的更容易取得信任。” 小仙鹤“嘎嘎嘎……” 兔良认真摇摇头。“不，只是你单纯的像贼而已。” 虽然被怼，步月钧也毫不在意，目送黄鼠狼消失在山野之后，冷卿一行人也离开了，离开之前，阿丑还将入口恢复原状。 “接下来我们去哪？”步月钧说了一下在地下城的收获，发现狄叶木在调查逆水河，不过收获不大。 冷卿将狄叶木看到逆水河泛滥，连同灵汐海淹没仙灵大陆的事情说了一下，如此，狄叶木调查逆水河也就没什么奇怪。“我和阿兔在狄叶木的手卷中发现钟留风可能离开了北洲，已经前往中洲，北洲大陆如今的局面确实不好掌控，也不宜再有动荡，不如沿着逆水河而下，前往中洲，一是生机提示的方向在此，二是可以寻找钟留风，三是查探那个传闻中佛修的信息。” 九溯回望北洲城的方向，却只能看到起伏的山峦，这北洲大陆对于他而言终究意义不凡，不过却没有反驳冷卿的提议，而是跟着众人沿着逆水河向着中洲而去。 中洲大陆与北洲大陆之间隔着无数山川江河，还有大片沙海横断其中，那片沙海极为宽广，面积几乎与北洲大陆持平，其中流沙活动频繁，还有诸多沙漠生灵盘踞，可以想象穿越有多么困难。 走过山林，兔良收获了一大堆果实，包括最爱的瓜子，在发现有两颗野生向日葵的时候，兔良飞速从冷卿的肩膀上跳下，乖乖蹲坐在向日葵下，盯着随风摇晃的向日葵看。 冷卿无奈上前，将向日葵收获。甚至休息之际炒好，兔良留了一些留作种子，打算明年开春的时候种在仙果岭上。 一路走走停停，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冷卿一行终于脱离了山岭范围，面前的景象逐渐荒芜，地势平坦，却植被稀少，在秋风之中卷起地面上的细沙，飞扬而去，他们距离沙漠已经很近了。 越靠近沙漠，秋风就越发强劲，吹得兔良几乎站不稳，最后只能窝进冷卿的怀里，细沙吹在裸露的肌肤上一阵生疼，一行人撑起灵力，将风沙阻隔在外。 在荒芜戈壁行走数日，面前终于出现了沙海的影子。绵延起伏的沙丘在风沙中有些模糊，飞扬的细沙在沙海中席卷翻涌如同浪花，甚至还能见到流动的沙丘因为流沙运动而波动，果真不愧沙海之名，这片沙漠当真如同一片黄色的海洋。 第87章 另一个神族（捉虫） 沙漠中生存条件苛刻，无论是生灵还是死灵都不愿意生存在这里, 因此这沙海之中除了沙漠生灵之外, 就再难见到其他活动之物。白天里极高的温度让兔良有一种回到了高热夏季的错觉, 兔良从灵府中翻出一片荷叶顶在头顶，蔫蔫的坐在冷卿的肩膀上, 小仙鹤难得的没有紧贴着兔良，而是坐在荷叶阴影下，张开两只小翅膀散热。 走了几天之后，兔良和小仙鹤从冷卿的肩膀上转移到了步月钧和素衣身上，两人身上的凉意让兔良和小仙鹤十分惬意。 冷卿一路盯着, 步月钧一路嘻嘻哈哈，浑不在意。 素衣抱着怀里的兔良，遥望沙海，他们体力和精神倒是没什么消耗，只是行走其中还是十分不便。“没想到仙灵大陆上还有这么大一片沙海。” 步月钧走在旁边，听此应道。“这片沙海之下曾经是一个势力极为强盛的神秘古国，这个古国的强大远超如今的北洲, 跃君。因为与隗家被神所创造不同, 这个古国传闻是真正的神, 只是不知为什么，强盛的古国一夕之间被掩埋在黄土之下，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关于这个古国, 我也有所听闻, 在凡人的传说中, 这个古国是女娲造人最早的那一批人，用黄土捏成，所以时至今日，还有传闻说这个古国并没有毁灭，而是不想被世人打扰，所以用黄沙覆盖在城池之上，而古城的百姓还生活在地底，只是地面上的人不知道而已。甚至凡间有话本，说有人意外坠入黄沙之下，游历了黄土古国，见到了女娲造人的这第一批人等等传说。”九溯曾经在书籍中看到过这个古国的记载，因为传说太过离奇，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步月钧不以为意。“这个传说也太不靠谱了，女娲存不存在尚且未知，什么人能在地下活这么久？阿丑不是土地仙吗？能感觉到地下情况吗？” 阿丑摇摇头。“这沙海存在不知多少年了，如果按照传说来算，至少天地开辟不久，这沙海就存在了，沙子掩埋深度远超我的神识范围，查探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凡间传说大多将事实夸张或者神话，所谓的女娲也许只是创世神中一个，拥有用黄土造物的能力，就如同隗家先祖炎帝一样，炎帝可以造物傀儡成人，女娲可以用黄土造物成人。无论是炎帝还是女娲，都是后世对他们的称呼，创世神真正的身份早已不可探寻。不过如果传说是真，那至少说明，脚下的这片沙漠如同隗家一样，都是上古创世神之后。至于是否有生灵活在黄沙之下，大概就像沼泽深处是否有隗家人居住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成为传说。” 冷卿对于传说的态度倒是十分公正化，既不排斥，也不尽信。“如今要忧心的是中洲大陆的情况，不知与北洲相比，中洲的情况是否会好上一些。” 阴间界动荡，影响的绝不单单只是北洲大陆，中洲也是一样，北洲有除妖师和隗家，中洲也有极具盛名的万佛寺。北洲以除妖为正，中洲以佛修为盛，只是不知，如今的中洲又是怎样一番境况。 在沙海中穿行近一个月的时间，若不是一直沿着逆水河附近而行，一行人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原地兜圈。逆水河奔流而过，河水两岸却几乎寸草不生，就似单纯的穿行而过，却忘了滋养这片沙漠。 虽然他们一行不是凡人，并不会太过倦怠，也不存渴死饿死的问题，但是这种连续一个月的视觉疲劳还是会让人感觉到倦意，加上时不时的风暴，沙暴，流沙，还有沙漠生物，让人烦不胜烦。 又向前走了几日，因为逆水河河道弯曲，冷卿一行人也逐渐偏离了逆水河。深秋时节，沙漠中的正午依旧灼人，远处的沙丘上似乎都出现了虚幻的热浪。 “有炊烟，前面有人，看来我们到了沙漠边缘了。” 听到阿丑的声音，一行人抬头向前方瞭望，爬上一个略高的沙丘之后，果然看到了一个村落，正午时分，村中百姓正在准备午饭，因此才会有炊烟升空。 前面虽然仍旧是一片沙海，但是沙海的起伏已经逐渐平缓，想必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离开这片黄沙。 走进小村子，村中的百姓倒是并没有多少排外，不过很少见到外人，目光中带着几分新奇。村中房屋大多是木板简易搭建，也没有什么客栈或者饭馆，步月钧出面，找了一户人家落脚，并且给了银两当做答谢。 女主人去厨房忙着加饭加菜，男主人领着两个孩子给冷卿一行人倒茶。茶碗很大，广口粗制的棕色瓷碗，不过茶水沁凉，喝上一口倒是身心舒适。 男人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眼神纯粹，看起来十分朴实的一个汉子，倒是那两个孩子，好奇的打量着冷卿一行，目光最后黏在兔良和小仙鹤身上。“我们这小村子一年也见不到几个生人，几位打哪来啊？怎么到了这沙子里来了。” 步月钧笑着又接了一碗茶，一饮而尽，这才开口。“别提了，从北洲逃难过来的，北洲现在到处都是凶尸邪祟，生存不易，听说中洲情况不错，所以想找一处安生地落脚。” 汉子听完有些困惑。“我们这小村子消息闭塞，倒是没听说什么邪祟。不过前几日确实有人陆续从沙漠里出来。” “也是从北洲来的？看来逃难的不止我们啊。”步月钧感慨道。 “看起来倒不像是逃难的，您这几位也不像，不过确实从沙漠里而来，也去了中洲。” “这附近只有这么一个村子吗？他们去其他村落了也说不定啊，说起来，你们这个小村子连一个界碑都没有，叫什么名字也没看见。” 汉子摇摇头。“直到走出沙漠范围前也就我们这一个村子，别说人烟了，连落脚点都没有，不过村南面倒是有那么点挡风墙。至于界碑早就没有了，老辈说这里叫后图村，现在都叫无名村。” 听到后图二字，冷卿眼眸一亮，不过却没有开口说话，仍旧由步月钧继续询问。“挡风墙？村南吗？” “是的，出了村口，西南方向走上七里的样子，就能看到了，几面破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留下的，一直没倒。” 围着桌子聊了片刻，午饭就准备好了，饭菜简单，只有一道荤菜，桌子上的素菜颜色倒是讨喜，兔良正襟危坐，舔了舔爪子，一副等待开饭的模样。 冷卿拿出手帕系在兔良脖子上当围嘴。 小兔子十分乖巧，在两个孩子的眼中更是新奇，就连那只小黄鸭都格外可爱，虽然它一直叫个不停。 吃过午饭，冷卿一行准备离开，女主人细心提醒，村中心有一口井，可以在那里补充水源。“说起这井也有年头了，似乎建村开始就存在，不过近几年都快干了，前一段时间我们还在讨论是否要迁移，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个月前，井水突然又有水了，而且十分甘甜，村里人都说是神迹，你们带点，没准能得神仙庇护呢。” 道了谢，一行人来到那口井附近，因为是中午，村中百姓大多在小憩，井周围并没有人。 阿丑当真打了一些水装好，顺便检查了一下这口井。“确实有年月了，这井都聚灵了，守护这小村子不被风沙侵蚀掩埋。” 冷卿向着井里望了望。“并非如此，刚刚那个妇人所说，井水近几年几乎干涸，说明已经不足以支撑村中水源供养，现在这井自成灵泉，虽然不具备灵泉洗髓之能，却足以供养一方水土，说明有高人相助。” 众人有些意外，有人点化了这口井？“什么人这么强？不过这也算功德一件吧，说明此人心性不坏。” 阿丑指尖划过井口石砖间的缝隙，沾了些许泥土，然后仔细嗅了嗅。“有墨香。” 听此，所有人眼睛都是一亮。“是钟留风！” 这一路奔波，没有比现在这个发现更让人兴奋。这口井本应逐渐散去灵力，井水干涸成为枯井，恰逢钟留风经过，点墨助其聚灵，继续供养一方土地。这也说明，他们追寻的方向没有错，钟留风确实去了中洲。 第43节 因为这个发现，一行人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小村子，向着之前所说的挡风墙而去，如果那里是唯一可以避风之处，过往行人应该都会前往那里。 向着西南方向而行，果真如村民所说，他们看到了所谓的挡风墙，这挡风墙高约十余米，矗立在沙漠中十分显眼，墙壁中间有缺口裂痕，长度近百米，似乎是什么宏伟建筑的墙壁。 阿丑围着墙壁转了一周，站在墙壁之下，瞬间有一种渺小之感。“这挡风墙看起来像是功德碑，或者是界碑，不过雕刻地名的那一部分恰好损毁，这里以前是什么地方的入口？这界碑倒是宏伟。” 第88章 传送 挡风墙，也就是界碑上记载着很多文字, 但是文字却不是如今北洲大陆通行的文字, 加上损毁风蚀, 辨认起来十分困难。 “这是什么文字？传承记忆中完全没有，仙灵大陆似乎也没有类似的文字。”阿丑, 九溯和步月钧都是涉猎广泛之人，阿丑和九溯的传承记忆更是十分悠远，包括很多常人不知道的大陆历史和文化，但是界碑上的文字却没有一丝熟悉之感。 冷卿将界碑查看了一遍。“这不是仙灵大陆的文字。” 冷卿的语气十分肯定，仙灵大陆的文字虽然彼此之间存在差别, 却终究有相似之处。“这界碑上的文字自成风格，没有一点仙灵的传承，看起来就像完全独立的另一片大陆，或者另一个世界的文化。” “什么意思？”九溯等人诧异不已，如果说有人飞升而至他们还能理解，但若说一大群人飞升至仙灵大陆，听起来就太过匪夷所思了。 “刻下这面界碑的人恐怕并不是仙灵大陆的生灵, 若隗家的书籍记载正确, 仙灵大陆面临浩劫末路, 那仙灵大陆之下和周围平行的世界同样也在动荡，如果有其他大陆先一步毁灭，那么, 那个大陆的生灵是否百般挣扎求生, 从而来到仙灵大陆也是有可能的。”冷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宏观的视角, 他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却始终想不起来。 兔良等人呆滞许久，才明白冷卿的意思，这建造界碑的人可能是其他毁灭大陆逃生而来的生灵，只可惜这界碑上的文字无人认识，否则就可以知晓更多的线索。不过既然有文字流传，那么应该也有图案刻画，只是界碑损毁，看不到图画的部分。 兔良摸着小下巴感慨。“阿卿看问题的角度似乎和我们一直不一样啊，好厉害的样子。”说完，从灵府中拿出三粒瓜子，用胖爪子剥好，递到冷卿嘴边。“奖励。” 冷卿一笑，吃掉了瓜子仁，同时还轻轻的叼了兔良的胖爪子一下，兔良抽回自己的爪子，看了看爪子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的冷卿，最终还是觉得冷卿大概是不小心咬到了自己。 “再检查一下，毕竟在西南方向，无法确定是否与生机有关，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们就离开。”虽然这个界碑看起来隐藏着诸多秘密，不过似乎与他们寻找钟留风并没什么关联。 听此，几人再次分散开来，围着百米长的界碑仔细查探。 兔良也跳下冷卿的肩膀，围着界碑蹦跶，周围除了黄沙和界碑并无他物，冷卿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兔良拐了个弯，消失在界碑后，小仙鹤嘎嘎嘎的叫着，紧跟着转了过去。 当兔良等人又检查了一遍之后，确定毫无收获，又陆续聚集在了一起，一边讨论，一边等人准备离开。 “这附近根本没有什么城池遗址，如果存在，那不是在黄沙之下，就是在后图村，不过在后图村的时候，我曾经留意过村中的事物，发现使用的是仙灵大陆通用文字，所以后图村并不是外来生灵，当然，也不排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自己都忘了，或者防备外人学会了通用文字的可能。” 步月钧分析着界碑的意义，界碑立在这里，说明附近一定存在城池，但是周围黄沙漫漫，这界碑年代就太过久远，根本推测不出城池所在。 “不知道仙灵大陆的浩劫是否与此有关，单单从这界碑很难入手，除非有其他发现，或者找到曾经的城池遗址，也许能发现更多外来生灵的信息。”九溯抬头望着界碑，眸色难定。 兔良和小黄鸭并排坐着，乖乖等待大家聚集，同时听着其他人的分析，时不时点点小脑袋。 片刻之后，兔良左右望了望，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阿卿呢？” 众人环顾四周，却不见冷卿的身影，阿丑向着界碑的背面而去。“可能发现了什么没有过来，我去背面看看。” 然后当阿丑从界碑背面绕回来，也没有发现冷卿的踪迹，冷卿莫名失踪了？！这个消息同样让人震惊。虽然没有交手过，但是冷卿的实力绝对不弱，加上冷卿精通各种阵法，还有强大传承和血脉，突然无声无息的失踪让人始料未及。 兔良飞快起身，围着界碑转了一圈又一圈，冷卿失踪的突然，应该是措手不及，否则他不会不通知自己。三圈之后，兔良停在一处土坑边，这个浅浅的土坑约一人宽，中间略微凹陷呈现沙漏模样，土质松散，在这到处都是黄沙的界碑旁并不显眼。然后这样的土坑，似乎是什么人突然漏了下去而形成。 一行人很快也走到了兔良旁边，看到这个浅浅的沙坑沉默。冷卿掉下去了？ 阿丑立刻伸手覆上脚下黄沙，神识探入其中，眉头紧锁。“查探不到黄沙下有什么异常，也没有大的空间，如果冷卿真的掉下去了，那只能说明下方的空间距离地面很远，至少超过了我的神识范围。” “周围还有其他异常吗？”众人刚刚都围着界碑检查，听此均摇了摇头。 周围除了黄沙和界碑，根本没有其他遮挡物，冷卿难道真的掉入黄沙下面去了？以冷卿的实力难道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吗？ 众人毫无头绪，只能围着界碑继续查找线索，半个时辰之后，步月钧脸色冰冷，因为素衣也不见了。 “这界碑不对劲！”步月钧脸色十分难看，只是一个回头的时间，素衣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不过地面上同样留下了一个沙坑。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重。阿丑和九溯反复检查了几遍。“还是看不出异常，界碑，黄沙都不存在阵法和禁制，但是这沙子吞人未免太快了。” 虽然意识到界碑的异常，却没有人离开，兔良扯了扯步月钧的衣袍。“素衣现在很有可能和冷卿在一起，不必太过担心。” 步月钧听此也知道着急无用，不过他也相信冷卿的实力，莫名有一种感觉，无论什么样的境地，冷卿都能泰然处之。 感觉自己被兔良稍稍安慰的步月钧脸色终于回暖了许多，结果第二天一早，步月钧就看到界碑附近漫山遍野的坑，不是那种浅浅的沙坑，而是幽深的仿佛通往地底的坑洞。坑洞遍布界碑附近，乍眼一看，大约有十多个。 步月钧惊愕的望着一夜之间出现的坑洞，还以为有人又失踪了，结果四处一看，其他人都在，全部都是一脸茫然的看着满地坑洞，只有兔良不见踪影。正疑惑之际，一个坑洞里，白白的一团就钻了出来。 兔良爬上地面，甩甩毛，抖掉黏在身上的细沙。“你们醒了，我挖了很多洞，可是却没有挖到什么通道之类的，所以阿卿和素衣是被阵法一类的传送离开，并非真的坠入黄沙之中。” 步月钧“……”说好的不必太过担心呢。步月钧其实一夜未睡，只是却没有察觉到兔良是什么开始挖洞的，看来兔良的动作相当轻盈，而且这挖洞的效率实在太高了。 阿丑摸了摸兔良的小脑袋。“相信冷卿，不会出什么问题。还记得之前讨论的民间传说吗？他们很有可能被传送到了那个地下古国，也就是第一批女娲造的泥人生活的那个城池。凡间也有凡人游历地下古国的话本，只是不知道触发传送的机制是什么。” 兔良点头。“我知道的，但是传送也需要阵法和灵力支撑，但是这黄沙之下没有发现任何阵法痕迹，也许这传送机制并不是外界能够控制，而是地下古国才能触发。” 兔良忧心没多久，一转身的功夫再回头时就发现刚刚安慰自己的阿丑也不见了。 兔良“……” 传送似乎完全随机，没有任何预兆，速度极快。阿丑消失不久，步月钧也不见了，随后是九溯和桃染，临到傍晚的时候，界碑附近只剩下兔良和小仙鹤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小仙鹤伸着两只毛茸茸的小翅膀抱着兔良，时不时警惕的四处张望。 兔良已经完全放弃反抗，坐在地上咔咔咔的磕着瓜子，两只长长的耳朵搭在地上，看起来有几分无精打采。 次日清晨，界碑附近还是只剩下兔良和小仙鹤，两只毛茸茸的团子靠在一起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此时正枕着彼此的身体，小身子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突然，地上一空，两只团子也消失不见，晨光洒在界碑附近的黄沙上，染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兔良脑袋一重，撞在了地上，下方坚硬的触感让兔良一惊，随后迅速跳了起来，警惕的望着四周。看清周围景象，兔良一呆，随后反应过来，自己终于也被传送了，而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漫漫黄沙之下的那个古国，那个传说中女娲造人的第一批人建造的古国。 兔良脚下是坚实的石板路，四周空间极为宽广，身旁不远处亮着一个火盆，将自己周围照亮，除了这小片明亮区域，黑暗延伸出去很远，仿佛她正处在一个幽深的无限扩展的空间，无边无际。 第89章 雕像 兔良围着火盆转了一圈，果然在脚下的石板上发现了阵法痕迹, 只是这阵法的图纹看起来与平日里见到的差别很大, 并不是仙灵大陆常用的圆形外环, 而是多边形，内里所画更为复杂, 难以辨认。 火盆中燃烧着木材，不知道是什么木，似乎一根可以燃烧很久而不熄灭，照明度很好，火焰温度却不高, 只有浅浅的暖意。兔良伸着胖爪子从火盆中取了一根木柴，然后迈向漆黑之中。 脚下的石板路十分平整，看不到边际，幽深的空间里没有方向感和时间感，寂静中只能听到兔良轻轻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兔良举着火把，拖着长耳朵东张西望, 希望能发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走了不知道多久, 就在兔良有些要炸毛之际, 突然看到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在火光的界限处忽明忽暗。 兔良小心的向前迈了几步，人影更为清晰, 只是隐约之间兔良觉得不太对劲, 这人影似乎比一般人要高大很多, 而且肢体看起来也有些违和，整体颜色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白，火光之中一动不动。 感觉不到生气，兔良迈着小步子踮着脚尖悄悄靠近，走近之后，火光更为明亮，兔良这才看清，前面的不是人，而是一个雕像，雕像高两米有余，身材魁梧，白色石料雕琢而成，最为奇特的是长有四只手，看雕像的面容应该是男性，唇角上前，带着几分笑意。 兔良围着雕像转了一圈，走到雕像背面的时候吓得炸成一个毛团，原因无他，雕像的背面，头颅的位置还长着一张脸，双面人？！而且背面的这张脸是怒相，凶目怒瞪，似乎俯视着地面举着火把的小团子。 后退出几步，兔良这才停住，然后细细打量起雕像的衣着服饰，衣服看起来自成风格，就像什么隐世的家族。兔良想起之前冷卿关于外来生灵的推测，看着面前这尊明显不是仙灵大陆生灵的雕像，兔良隐约猜到了雕像的身份。 目光转向雕像手中握着的武器，两只手握着利剑，一只手空举，一只手握着盾牌，两只利剑的剑柄上似乎刻着文字，兔良向前探着小身子，踮着脚，高举火把，尽量将光线向前照亮，小身子几乎向前挺成了一个斜角，这才将将看清剑柄上的文字。“什么什么什么？” 字迹还很清晰，虽然不认识，但是却可以看得出剑柄上的文字与之前界碑上的文字是同一种，兔良仔仔细细的查看了一遍雕像，没有其他发现，这才举着火把哒哒哒的离开了。 刚走出去没多远，兔良听到身后雕像的位置传来一声轻笑，兔良本来稍稍有些顺下去的绒毛瞬间再次炸成一团，后脚用力一蹬，头也没回的跑掉了。 雕像“……” 沉默许久，一个声音有些无奈的响起。“我好像吓到她了，不过不应该是你更吓人吗？” “呵！”另一个明显更为沉闷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屑。 “呵什么呵！我说错了吗？可怜的小毛团，那么胖跑的还挺快。” 离开的兔良完全不知道自己离开之后，那个雕像正在为谁吓到自己而争吵，当然，是单方面的争吵。兔良只觉得这外来生灵实在太可怕了，连雕像都这么可怕。 兔良跑出去很远，面前出现了建筑的影子，兔良猛地停了下来，两只飞扬的长耳朵乖乖垂了下来，兔良没有立刻上前，小身子谨慎的左探探右探探，努力举着火把，希望能看到更多的区域。 前方似乎是一座城门，从前方暗影的面积来看十分高大宏伟，城门下站着两排士兵，似乎同样是雕像，颜色微微发白。 兔良在原地来来回回的溜达了两圈，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举着火把哒哒哒的奔向城门位置。火光逐渐靠近，视野渐渐分明，城门的轮廓出现在兔良的眼中。浓浓的古朴厚重感迎面而来，如同雪崩势不可挡，让人不敢呼吸。 兔良呆呆的站在城门之下，她第一次知道，一座城能给人如此强的威压，一座城能厚重到让人不敢呼吸。仿佛沉淀了千万年的上古神明，无须一言一语，无须一举一动，只需要静静坐落在那里，就让所有人俯首称臣。哪怕是面对九溯的威压，兔良也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然而这浓重的威压之中似乎又带着些许包容，让兔良不会瑟瑟发抖，感觉相当奇妙。 平复了情绪和呼吸，兔良迈开小步子，举着火把靠近城门，城门极高，兔良仰头看不到城门上的具体情况，百余米的厚重城门闪着微弱的金属光泽，似乎还能嗅到金属味道。城门上方，用厚重笔体镂刻着两个字：后图。想来应该就是传说中古国的名字，没想到流传至今的后图村，竟然真的是上古创世神的后代。 城门之下，两旁分立两列守城士兵，不过均为雕刻的雕像。经过刚刚的雕像事件，兔良对城门下雕像也不敢放松警惕，不过让兔良稍稍安心的是，这些雕像看起来倒是正常的形态，而不是双面四手。 兔良歪了歪小脑袋，所以这地下古城存在两个种族，一个是外来生灵也就是双面四手的那个，一个就是这些正常形态的人，也就是后图？ 走至城门之下，厚重的城门似乎感应到来人，自动敞开，兔良站在门前，都能感觉到大地的震颤。轰的一声巨响，城门落定，兔良向着城内张望，惊讶的发现城内竟然满满的都是人影。 火光之间，人影均有些发白，他们生有四手，长有两张面孔，他们就如同普通的百姓那般，有人结伴而行，有人站立街边，还有同样四手双面的孩子骑在高壮男人的脖子上。 兔良呆愣愣的站在城门入口，看着满城热闹非凡却没有一点声息的景象，如果不是地点，人物都不对，兔良几乎要以为自己进了一座繁华的人类城池了。 城中百姓皆为白色雕像，他们脸上的神情极为生动逼真，他们穿着别具风格的服饰，每一个雕像都各不相同，似乎每一个雕像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人生，他们个性分明，独立却又彼此熟悉，有的在互相打招呼，有的匆匆擦肩而过。 想到之前看到的雕像，以及那声若有若无的轻笑，兔良不由得心跳加速。这些雕像看起来太像真人了。 踌躇片刻，兔良还是踏入了城池中，小心绕开雕像，在城中寻找书阁一类的建筑，毕竟想要了解这座城池的历史，就要找到传承下来的记录。 白白的小团子举着火把，时而扭动小身子，时而轻轻一跃，小身影格外灵巧，丝毫没有碰触到街道上的雕像。 努力观察周围建筑的兔良就这样走到了街道中央，时不时张望向街道两旁的建筑，将建筑物的功能大致分类，进行排除。最终，一栋五层楼阁引起了兔良的注意。 这楼阁四角挂有灯笼，因为无风，灯笼低垂静止，不需要兔良手中的火把照明，灯笼就将楼阁的轮廓照的十分清晰。其中三楼的木窗呈现打开状态，从这里望进去，还能看到烛台和成排的书架。 兔良立刻向着那栋楼阁而去，结果刚蹦跶了两步，就听到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声音很轻，似乎是怕她听到，然而兔良身为兔妖，听力异常敏锐，因此还是捕捉到了。 “一蹦一蹦的看起来好轻盈啊。” “她是要去书阁吗？” “举着火把的样子好可爱，我也想举。” “她不动了。” 兔良下意识的回头，声音戛然而止，仿佛只是她的错觉，兔良的小心脏咚咚咚的跳个不停，目光扫过街上的雕像，惊悚的发现，无论雕像呈现什么姿态，似乎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都在望着自己。 兔良惊叫一声，扔掉举着的火把，四爪齐上阵，急速的奔向前面的楼阁。一路狂奔，推开一楼的门，然后迅速关上房门，但是很快，兔良的动作就再次僵住了，因为楼阁之中，也有诸多雕像。 一楼四周摆放着许多书架，书架上满是书籍，中间空出来的位置上放着桌椅，有几尊雕像正坐在那里看书，表情看起来相当认真。 兔良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这座城池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到处都是这种四手双面人物的雕像？难道说后图族被外来的四手双面人取代了？ 城池的名字是仙灵大陆的文字，说明建造这城池的是仙灵大陆的生灵，而且城门口的守卫士兵也是正常的人类外形，为什么城里反而遍布这种四手双面人？难道后图族长着长着变异了？又或者说，四手双面人最终取代了后图族，成为了城池的主人，可若是如此，四手双面人也有自己的文化，为什么没有把城门上后图两个字改成自己的文字？ 兔良迫切的想要知道这座城池究竟发生了什么，虽然一楼坐着几个看书的雕像，兔良还是小心翼翼的蹭进屋里，然后顺着楼梯爬上了二楼，连续爬了几层，终于找了一个没有雕像的楼层，也是书阁的最顶层，然后刷拉拉的翻阅起书架上的书籍。 书籍分门别类，兔良发现大部分书籍都是介绍仙灵大陆的，包括历史，发展，文化，物种，灵力，甚至细致到了门派分类等，书籍数量庞大，摆放了整整五层楼阁。 第44节 兔良找到最古老的那一书架，然后惊喜的发现了那种奇特的文字。但是翻开之后，兔良觉得自己一瞬间又回到了文盲时期，满眼都是什么什么什么。这种外来文字，她根本就不认识，兔良鼓脸，将书籍工工整整的放回去，打算继续翻阅下一本，结果小爪子刚刚拿起一本书，却听到有上楼的脚步声！ 脚步声十分沉重，而且声音很另类，就好像沉重的石头碾压在楼梯上。 兔良顿时大惊，左右望了望，最后一头扎进书架里，将自己夹在几本书中间，甚至伸爪子将搭拉在书架外的长耳朵悄悄拉了回来，夹在书本中间。 第90章 渊源 脚步声渐渐靠近，兔良一动不动的听着, 同时意识沉入之前契约的空间, 也就是那满城的饿死鬼, 这也是兔良敢冒险进入城中的资本，不死不伤的饿死鬼大军, 纵然遇到危险，兔良也有一搏之力，大不了天翻地覆，如果同伴在附近的话，恰好还能引起同伴的注意。 沉重的脚步声迈上了五楼, 兔良谨慎的屏住呼吸。虽然还没有看到是什么，但是兔良基本可以确定，上楼的应该就是那些四手双面人的雕像，那些雕像是活的！自己之前听到的说话声不是错觉，是真实存在的，既然雕像有自己的思维，能够行动也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脚步声靠近了兔良所在位置, 缓慢的脚步声让兔良止不住的炸毛, 好在兔良早就用书籍尽量挡住了自己, 不至于太过明显。 余光中，兔良看到一个高大的影子走过书架，走到了兔良之前翻阅的那个书架旁, 那人虽然低头翻找书籍, 但是兔良依旧不敢动, 因为双面人的背面还是有一张面孔的。 在兔良警惕的目光中，那个雕像拿起了之前兔良翻阅的那本看不懂的书籍，随手翻了两下，然后拿着书本走向了不远处的书桌，桌子上摆放着笔墨纸砚，那个人动作迟缓的坐到了椅子上，然后一只拿着书籍，一只手研墨，一只手拿起毛笔，开始在白纸上写字，时不时用空下来的那只手翻一下书页，似乎在对照着书籍做笔记。 桌子上的具体情况被四手双面人宽厚的身躯遮挡，兔良看不清他在写什么，不过看着他那迟缓的书写动作，兔良都有些提他着急。 一个时辰之后，坐在桌边的四手双面人停下了动作，迟缓的将笔放在笔架上，然后起身，将书籍重新放回书架上。在兔良的注视之下，慢慢离开了五楼。 脚步声向着四楼而去。最后消失听不见，兔良这才推开书本，同时将自己的长耳朵拔了出来，啪嗒一下跳下书架，奔向书桌。 灵巧跳跃而上，书案上铺着几张字迹还未干透的纸。让兔良惊喜的是，这字迹是仙灵大陆的通用文字，也就是说刚刚的雕像很可能将那本书翻译，并且做了简单的摘录。 虽然有些太过巧合，但如今确实没有其他方法找到这座城池的秘密。兔良拿起桌上的纸张排序好之后，开始浏览。 笔记依照时间顺序记录，开篇就是这样一句话:“我们被发现了，这是第几次了，又要开始流浪生活了吗？” 下面开始简单讲述四手双面人的来历，他们来自一个陷入末路的小世界，因为自己所在的世界毁灭，不得已进行转移，四手双面人虽然来自小世界，却拥有可以集体穿越时空的能力，因此可以穿越不同的世界。 这样的能力还是很罕见的，因为时空的界限通常只能通过破碎虚空来穿越，不同世界之间有不同的天地规则，外来生灵很难在全新的法则中立足。 也正是因为这样特殊的能力，双面人成功逃离了毁灭的小世界，集体转移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但是，无论哪一个世界，都不会欢迎外来生灵的到来，尤其是他们穿越而至的世界大多面临毁灭的危机。 被原世界的生灵发现之后，因为双面人的外貌，原住民大多持有恐惧排斥和厌恶的情绪，加之不同世界文化不同，语言不同，交流困难，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清洗，围剿和厮杀。哪怕双面人不想战斗，也不得不反抗保护自己，如此，事情就愈发不可控制，双面人最终不得不再次转移。 他们也知道自己流浪者的身份不受欢迎，但是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辗转不同世界，小心隐藏自己。 好在他们这一族外表形似岩石，平时又行动缓慢，习惯了慢节奏的生活，几个月不动一下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后来到达新的世界，大多伪装成雕像隐藏身份。 不过纵然如此，也避免不了某些意外情况，被发现之后通常就会再一次集体转移。 最终，一次转移之后，双面人来到了仙灵大陆，那个时候仙灵大陆正处在上古凋零之际，大陆灵力不足以支撑上古神灵，因此，大批神兽，神灵飞升离去。 双面人降落在中洲和北洲的交汇处，也就是如今的这片沙海，不过在当时，这片区域并不是沙漠，双面人躲藏了一段时间，却还是被发现了。那时，生活在这里的原住民叫后图族，是一个上古神族，正处在飞升阶段，但是后图似乎预测到了仙灵大陆千万年之后将会面临无法避免的浩劫，因此迟迟没有飞升，但是仙灵大陆灵力日渐稀薄，天道不再允许后图存在，开始排斥后图族。 就在这个时候，双面人到了这片大陆。 被后图族发现之后，双面人熟练的准备转移离去，然而让双面人没想到的是，后图族开始尝试和他们沟通。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他们终于能够简单的进行交流，后图族也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意图。 在惴惴不安中，双面人选择暂时留了下来。没想到这一留，就是数十年的时间，他们的驻地也从城外转移到了城里，互相了解之后，双面人才得知，后图族是土系仙灵，后图可以巨人化自己的躯体化成岩石，也是因为如此，后图族可以稍稍感应到双面人的情绪，知道双面人没有恶意。 就这样，双面人在后图城中生活了下来，也第一次真正的融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但是好景不长，天道对后图族的排斥越来越明显，最终，后图族身为神灵已经不能继续留在仙灵大陆，神族本身蕴含的强大灵力会逐渐导致仙灵大陆崩盘，最终无法，后图飞升离去。 在离开之前，后图族与双面人商议了很久，决定将后图的城池留给双面人，但是双面人的外表注定他们在仙灵大陆很难被世人接受，所以商议最后，将后图城沉入地心，只要仙灵大陆不是解体的结局，双面人可以一直生活在地底深处。 双面人不依赖阳光，也懂得培育地下食物，寻找水源等，因此完全可以在地心安然生活。 就这样，后图神族飞升离去，留下了双面人随着后图城沉入地下，然后在上面覆盖漫漫黄沙，掩盖踪迹。不过与此相对的，双面人承诺会继续寻找解决仙灵大陆毁灭的方法，并且寻找合适的仙灵大陆生灵去维护大陆。 于是，数千万年间，双面人就这样生活在地下，他们本身寿命极长，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不过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从地上传送人来到地下，并且会有意识的搜集地上文化演变和末路的发展情况。 当年随着后图城沉入地心的不单单只一座后图王城，而是整个后图王国，也就是面积相当于整个北洲的王国。传送入地下的人位置随机，不受双面人控制。 后图王国隐藏着诸多宝藏，包括很多上古神器，血脉，传承，灵器，灵丹等等，这些宝藏是当时后图飞升特意留下来的，嘱托双面人，日后有缘者可以自行获取。 这也就是凡间游历地下古国话本的由来，这些话本并非全部凭空想象，也有许多人是真的恰好被传送入地下王国，但是个人的资质气运决定了不同的收获，后图王国遗留巨大财富，而后图所说的有缘者，除了运气也包含着实力。 被传送入地下的人根据资质不同，会在地下停留三到十天的时间，时间一到，就被再次被送回地面。 这些就是纸页上记录的大致内容，兔良放好那几页纸，甚至细心的将歪了的宣纸对齐，桌面工工整整，兔良这才啪嗒一下跳下桌子，然后迈步，准备离开书阁。 顺着阶梯灵巧起跃，几下就下了一层楼，书阁里，那些认真看书的雕像仍旧一动不动，不过这一次，兔良少了几分恐惧。虽然只是简单的几页纸，还是由双面人抄录出来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兔良就是相信了。 四楼拐角位置，一个眼熟的双面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正在翻阅。这个雕像正是刚刚上楼抄录的那个，兔良走过雕像身边，突然又倒退了几步，然后从灵府中取出一捧瓜子，放到雕像前，认真说道。“这是借阅的报酬。” 放好瓜子，兔良蹦蹦哒哒的跑出了书阁。 兔良离开之后，书阁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啊，看到没，一只兔子都会看书认字，你说你有什么学不会的。”这是带着孩子来书阁学习的一个女人。 被教训的年轻双面人缓慢的垂下脑袋，轻声说道。“那就是兔子吗？好快！” 而那个站在拐角的双面人则极为缓慢的弯下腰，四只手分别捏了一粒瓜子，面带疑惑。“这是什么？” “看起来像瓜子，但我只听说过，没见过，去壳，即可食用，留了这么多，可以吃很久了。” 捏着瓜子的双面人缓慢的点点头，又动作极为缓慢的剥瓜子，想来等他吃完那一捧瓜子，确实需要很久。 第91章 金瓜子 离开书阁之后，兔良也没有什么目的, 得知并不存在什么危险之后, 兔良轻松了许多, 同时思考了一下其他的伙伴现今的位置。后图王国面积极广，只怕大家都分散了。 考验与机遇并存, 这一次意外坠入地心古城，其实也是他们所有人的机缘。同时兔良猜测，他们之所以能触发传送，很可能是冷卿做了什么。 冷卿在地面上的时候，也许是在界碑中发现了什么, 不小心触动了传送机制，恰好后图王城到了传送时间，于是将冷卿传送到了地心。冷卿进入古国之后，应该很快捋顺了当前情况，摸索了传送机制，将在地上的他们也陆续传送到了地下。 如今虽然大家分散，但是以他们的实力, 应该不会遇到实质性的危险。 城中雕像似乎还维持着之前的动作, 在兔良出现在街上的一刹那, 本来热闹的街巷瞬间无声，兔良也装作不知道，欢快的小身影四处蹦跶。 甚至参观了双面人的餐馆, 发现他们吃的并非食物, 而是各类矿石, 这些矿石应该是开采自地下，而且看样子，一块石头足以支撑他们许久不再进食。兔良顿时有些忧心，不知道双面人吃了瓜子会不会拉肚子。 这种新奇的种族让兔良好奇不已，甚至想摸摸他们的牙齿，看一看他们是怎么咬碎各种矿石的。双面人依旧佯装自己是一尊雕像，无论兔良怎么围着自己打转都纹丝不动。 当然，兔良也在搜寻有用的物资，毕竟笔记中记载，有缘者得之。片刻之后，兔良甚至放出四支饿死鬼小队，沿着四个方向去搜集有用物资。 至于兔良，因为身具功德金光和之前蟾蜍精赠送的财运，一路走来也是收获颇丰，最让兔良欣慰的是，她发现了一家种子店铺。双面人无需种植，这店铺中的种子都经过千万年的沉淀，均是当年后图精心挑选储存下来的，有食物也有各类灵植的。 兔良心满意足的背上小包裹，拖着长耳朵在城中溜溜达达。 似乎是习惯了兔良的身影，城中的雕像再次开始小声的交流起来。 “她蹭到我了！她蹭到我了！啊啊啊，好舒服！”这是不小心擦身而被蹭到的。 “她的腿好神奇，一下子可以蹦好远，还好快！”这是感叹兔良速度的。 “前面，对前面那家有一本上古阵法集录。”这是给兔良开后门的。 兔良“……” 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还觉得双面人恐怖的兔良此时只剩下满心的无奈。 在双面人有意无意的指导下，兔良又收获了诸多珍贵的灵物，甚至在她累了的时候，还有双面人贴心的指了客栈的方位。 就这样，本来需要运气和实力的收集之路变得犹如外出散步一般。兔良在地心停留的时间并没有太久，五天之后，兔良感觉到了一阵向上的拉扯力，兔良知道，自己要被传送回地面了。 对着古城中的双面人挥了挥胖爪子，兔良只感觉片刻的眩晕，自己就再次出现在了地上的界碑旁。 此时正是正午，高耸的界碑在地面上投下阴影，给燥热的沙漠带来一丝清凉。兔良遥望四周，发现自己是最早出来的，也就是说其他人的资质都要比自己好，兔良倒是浑然不在意，蹲坐在阴影中咔咔咔的磕了会瓜子，然后解开小包裹整理自己的收获。 此行兔良可以说是大丰收，不止是因为她派遣出去的诸多饿死鬼小队，也因为有双面人给她开后门，没有人会比生活在后图城中上千万年的双面人了解后图城。 兔良一件一件整理着物资。“这个给阿丑，这个给步月钧，这个给素衣，这个给小仙鹤，这个给九溯和桃染，这个给阿卿，这个给阿卿，这个给阿卿……” 刚刚传送上来就听到一连串这个给阿卿的素衣。“……” 兔良很快发现了素衣，抬着爪子打了招呼，兔良歪了歪脑袋，发现素衣的气质发生了明显的改变，似乎更加凝实了，看来在地下，素衣也有收获。 兔良捧着自己的礼物哒哒哒跑到素衣身前。“这个给素衣。” 素衣微微有些惊讶，随意坐在黄沙上，抬手拿过兔良高举着的礼物，那是一支金钗，而且上面凝聚着灵力波动，素衣一入手，就感觉到磅礴的灵力，纵使不了解灵器，素衣也知道这支金钗不简单。 素衣也没推脱，大方收下，同时揉了揉兔良毛茸茸的小脑袋。“谢谢阿兔，这个给阿兔。” 说完，素衣将一粒金瓜子放在了兔良摊开的胖爪上，兔良眼睛一亮，乖乖说道。“谢谢素衣。”下一秒就拿着瓜子塞进嘴里，嘎嘣一声，兔良吐出了一颗瓜子和一颗牙。 兔良！！！ 素衣“……” 之后的几天，兔良都有些闷闷不乐，似乎打算在自己的牙重新长出来前不开口说话了。素衣也有些愧疚，如果自己当时能阻止兔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兔良倒是反过来安抚素衣，她也知道自己速度太快，素衣根本来不及阻止。 七天之后，步月钧回来了。兔良一声不吭的送上礼物，然后抱着小包裹乖乖蹲坐，等待其他人。 步月钧虽然察觉兔良有些奇怪，但很快被素衣转移了注意力。 第八天夜晚，正在休息的三人被一声清脆的鹤鸣惊醒，同时一只白羽，黑尾，朱顶的仙鹤破土而出，仙鹤飞至半空，复又滑行而下，优美的身躯在夜空极为惹眼，仙鹤坐在兔良身边，探着脑袋一顿蹭，随后将兔良笼在自己的翅膀下开始睡觉，丝毫没有搭理步月钧和素衣的意思。 兔良将准备好的几颗鲜果递给仙鹤，仙鹤叼住，不客气的吞食而下，随后陷入修行之中，似乎马上又要再次突破。 仙鹤陷入沉睡不久，阿丑出现了，他笑着介绍，自己本来已经无法更改的半仙之体重新淬炼，彻底成就仙体，他如今已经是完全的正仙之体。 第九天，九溯和桃染回到了地面，九溯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青色的眼瞳中隐约带了几分紫色之气。至于桃染，虽然仍旧是一株青草模样，但是却明显神智更为健全，甚至探着青草叶和兔良打招呼。 兔良严肃的握了握青草叶，努力克制住想要磨牙的冲动。 最后一天，冷卿终于回到了地面，他一出现，众人眼前均是一亮。“突破了？” 冷卿点点头。“嗯，进入成年期。”这也就意味着冷卿同样成就了仙体，虽然还没到达飞升期，但是这样的实力在仙灵大陆已经是顶尖的存在了。 因为此时是深夜，众人也没有继续赶路，而是坐在一起讨论着各自的收获和发现。 素衣将自己的收获一一说明。“我在阿兔之后出来，收获了两件灵器，一粒上古种子，还有几张丹方，除此之外，还得了一张大补阴符，凭空增加了一千年道行。” 接着是步月钧，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我是传送到了一个大型城池，得了一本符篆集注，还有三件灵器，以及上古丹门传承，修为也增加了千年有余。” 接下来阿丑，九溯和冷卿都一一讲述了自己的收获，不意外的发现，停留的时间越长，收获也就越多。除了这些收获，也或多或少的了解到了双面人和后图的历史。 九溯甚至发现了双面人已经调查到末世的原因，并且罗列了相应的解决办法。因为双面人特殊的身份，他们对世界的看法更为宏观。在双面人的记录中，仙灵大陆也只是一个小世界，只是所处位置十分微妙，也就是说仙灵大陆的兴亡会对周围的小世界，甚至中世界和大世界产生影响。 而仙灵大陆的末世就是其所在世界的大势所趋，也就是说，仙灵大陆周围的世界都处在末世和动荡之中，这些世界之间作用相互影响，从而加重了末世的到来。 想要扭转这样的局面显然十分困难，双面人虽然罗列了许多解决办法，但想要达到都不容易。最终，双面人似乎将解决办法定在集体转移上，也就是说，如果仙灵大陆注定毁灭，双面人打算重新启动后图古国的阵法，将后图国重现于世，然后带着仙灵大陆的生灵一起转移到其他世界。 土系生灵大多憨厚，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这种集体转移只怕是他们能够想到的，最稳妥，最有可能视线的方法，哪怕暴露自己，引来仙灵大陆生灵的畏惧，甚至屠杀。“如果最终大陆注定毁灭。那这后图古国和双面人确实可以称之为一线生机。” 第45节 听完九溯的陈述，众人都有些沉默。难道这就是占卜中的一线生机？为什么他们并不感觉多兴奋。 沉默过后，众人的目光下意识的转移到一言不发的兔良身上，小兔子似乎格外乖巧，就那么一本正经的蹲坐在地上，一点也没有插嘴的意思。 阿丑晃了晃之前兔良送的礼物。“谢谢阿兔的礼物，阿兔有什么收获吗？” 其实之前众人一一叙述之后，大家就都了解到兔良是最先出来的，还以为小兔子是不好意思。 兔良听此没有说话，而是解开了自己背着的小包裹，然后抓抓头，似乎在考虑怎么表达，但是掰了半天爪子，发现自己的爪子完全不够用，最后只好转身哒哒哒走到一旁的空地，然后轰隆一声，如小山一般的物资就出现在了空地上。 本来还打算安慰兔子的众人“……” 之前还觉得此行颇丰的众人默默咽下安慰的话，冷卿也是一呆，随后反应过来，拍了拍兔良的小脑袋。“阿兔好厉害。” 兔良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昂首挺胸。 片刻之后，兔良重新收拾好小包裹，背好小包裹，哒哒哒走回众人身边，一屁股坐定，一本正经。 步月钧恍然回神，突然似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在地下发现了一袋子金瓜子，阿兔要吃吗？” 兔良瞬间炸毛，想也没想口齿不清的开口。“八要！” 众人！！！ 冷卿？？？ 兔良(╥╯^╰╥) 第92章 雅镯城 兔良话一出口, 就立刻用自己的小胖爪捂住嘴，一本正经的坐好, 佯装刚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场面寂静了许久, 众人终于回过神。 看着乖乖蹲坐在一旁的小团子, 还有缺了一颗门牙的嘴, 众人忍笑忍的十分辛苦, 步月均更是嘴角直抽。 冷卿捧起地上紧绷的白团子, 神色温柔而自然。“阿兔张嘴, 我看看严不严重。” 兔良扭捏了片刻，还是坐在冷卿的手掌上乖乖的张开嘴, 长长的耳朵搭在两侧，看起来软哒哒的一团。 “没什么大问题，咬到坚硬物体导致脱落，用不了一个月就会长出更坚实的牙齿。”冷卿伸手指摸了摸兔良的牙和牙床安慰道。 兔良吧嗒吧嗒嘴，点点头。“嗯嗯！窝也四则么想的。” “阿兔咬什么东西了？”冷卿有些奇怪，兔良的牙齿有多坚硬他还是有了解的。 兔良乖乖掏出一粒金瓜子递给冷卿。“就四介个。” 冷卿微微有些惊讶的捏起瓜子。“这似乎是上古仙草, 灼阳草，外形与葵花相似，也会结籽, 不过其开花之际犹如太阳，散发大亮光和热，通常会被种在需要照明之处。” 兔良听此有些失望。“介不是瓜子呀。” 冷卿笑着将金瓜子放回兔良的胖爪子上。“这是成了仙的瓜子, 阿兔现在还啃不动, 需要特殊处理。” 兔良磨了磨仅剩的一颗牙, 眼睛明亮。另一边，步月均听此掏出那一小袋金瓜子。“真的不要吗？仙草级别的瓜子啊，什么味道的呢？” 兔良的小脑袋跟着小袋子的晃动而晃动，大眼睛转了转，指了指自己缺失的牙齿。“你媳敷送的瓜子嗑掉的，要么以森相许，要么送上瓜子。” 听此，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忍俊不禁，这小兔子还知道以身相许了，也不知道打哪学的。 步月均听此佯装为难。“阿兔竟然想要我以身相许，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兔良听此露出嫌弃的表情，哼唧一声。“似你媳敷以身相许。” 素衣不由得噗嗤一笑。“乐意至极。” 步月均顿时有些傻眼，估计是自己第一次被人如此嫌弃。难得看到巧言舌簧的步月均吃瘪，其他人也是哈哈大笑。 步月均将那一小袋金瓜子挂到兔良的脖子上。“心机不小啊，居然想让我打光棍。” 兔良认真摇摇头。“八是，纯粹似你不好看。” 步月均“……” 一夜短暂的休整之后，一行人离开了界碑，向着北洲城的方向而去。 第四天中午，一行人终于彻底离开了沙漠的范围，也见到中洲大陆上的第一座城池，雅镯城。 从坐落方位而言，雅镯城是从北洲大陆到达中洲大陆后的第一座大型城池。因为一只神器饰品纳天镯而闻名于世，并且更名雅镯城。 关于纳天镯的传闻有很多，据说这是一件上古储物神器，之所以被称为纳天镯，就是因为其手镯内部自成小世界，若得机缘，这个手镯甚至可以自行孕育成一个全新的小世界。 这样的逆天神器问世不久，引起了巨大的轰动，但是最终这镯子去了哪里就众说纷纭了。 虽然纳天镯不知所踪，不过雅镯城却因此一跃成为了中洲大陆一流城池。 中洲大陆的势力划分相对于北洲来讲更为简单，中洲并未发生势力分裂的战乱和纷争，因此中洲大陆的最上层势力就是中洲城。中洲城统领中洲大陆所有城池，实力从未被撼动过。 不过在中洲大陆上，还有一支独立于中洲城的势力，不隶属任何城池。那就是万佛寺，中洲佛修的圣地。大多得道高僧都会聚集在那里，享受世人供奉，同时也会度化世间疾苦，甚至从古至今，坐化金身，修成正果的佛修不在少数。 万佛寺不牵扯俗世纷争，只管度化疾苦，在中洲大陆有很高的名望，想必冷卿等人想要寻找的那个佛修，也有极大可能来自万佛寺。 万佛寺在中洲大陆的最南端，短时间无法去往那里，中洲城则在中洲大陆的中心位置，发展极为繁华，一行人打算从北向南，搜寻钟留风的踪迹，先到中洲城，再到万佛寺。 时间正执中午，雅镯城看起来却稍显萧条，街面上有许多店铺都关着门，路上行人也是寥寥无几，秋风萧瑟，吹过街巷，更显寂寥。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行人，打听了客栈的位置，行人就匆匆离去，不愿有更多的交谈。 客栈的房门在正午十分也是紧闭，阿丑敲开客栈的门，还未说出住店的话，伙计就率先开口。“实在不好意思，客满了。”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的一行人无奈，又接连找了两家客栈，这才在重金的诱惑下找到一个落脚的客栈。将一个银元宝放进引着众人上楼的伙计手里，步月钧笑的相当散漫，看起来就如同富家纨绔子弟。“小兄弟，雅镯城的生意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家家客栈都满员。” 伙计也十分圆滑，笑嘻嘻的开口。“咱们这雅镯城，生意一直很好。” 步月钧似笑非笑，就要将伙计手上的银元宝拿回来。伙计嘴上十分顺溜，继续说道。“当然，家家满员那是不可能的，这不是前段时间一只僵尸祖宗路过，那遮天蔽日的太吓人了，雅镯城人人自危。加上最近妖孽作祟，杀了不少人，现在只要是生面孔，大家都觉得是妖怪，既不敢明目张胆的驱赶，也不敢留宿。” “那这样就没人管吗？” “有啊！”伙计声音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几分。“城主已经去万佛寺请高僧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高僧前来雅镯城坐镇，所以大家这才抱着关门闭户，不求钱财，直求安全等到高僧前来。” 伙计见步月钧没有收回银元宝，连忙将元宝揣进怀里，步月钧笑了一声。“你就不怕我们几个是妖吗？” 伙计倒是看得开。“怕啊，但是老板让你们进来我这小伙计自然是照办，既然如此，还不如赚点钱，毕竟还要养家糊口不是。” 兔良点点小脑袋，竟然觉得这个伙计说的挺有道理，既然决定不了他们这一行人的去留，不如摆好态度，赚点钱财，买瓜子包子。 冷卿站在阿丑和九溯身后，因此小伙计也没有看到点头的兔子，询问冷卿一行人还有没什么吩咐之后，小伙计这才转身准备下楼，刚走了两步，又回了头，小伙计挠了挠头。“看几位也不是普通人，不如直接去中洲城一探，据说那里没有妖邪困扰，尚可安居乐业。” 客栈的小伙计自然是长年接触陌生人，察言观色的本事更是炉火纯青，察觉到冷卿等人恐怕并非中洲人士，且不打算在雅镯城定居，才会这么说。 伙计离开后，一行人也没什么线索交流，各自分散回了屋，打算下午再分别出去打探消息。 房间里，冷卿检查了一下屋内的设施，没有发现问题，坐下准备打坐休息一下。兔良啪嗒跳上屋内的一个梳妆台，上面摆放着一个铜镜。 兔良挺直小身子照了会镜子，发现冷卿并没有注意，于是对着镜子张开嘴，观察自己的牙，发现牙床上已经能见到白色的新生牙齿了，伸着小舌头舔了舔，露出满意的表情。 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事情可做的兔良索性掏出素衣和步月钧给的金瓜子，然后开始数数。“一颗金瓜子，两颗金瓜子，三颗金瓜子……” 打坐的冷卿听此微微勾了勾唇角，在兔良奶声奶气的规律数数声中，沉入识海。 过了午饭时间后，街上店铺终于陆续开门做生意，行人也变得多了起来，冷卿醒来的时候，兔良已经枕在那一堆金瓜子上睡着了，长长的耳朵还有一只搭拉在桌子外。 冷卿将兔良碰到床上，还铺开被子给兔良盖好，又不放心的设了两个阵法，这才转身打开房门，结果一开门，一道白色影子就冲进了屋中。话说因为仙鹤太过显眼，虽然已经是成年状态，但是仙鹤仍旧被冷卿施加了拟态禁制，所以此时仍旧是手掌大小，看起来就像从小黄鸭变成了小白鹅。 仙鹤优雅划过，最终落在床铺上，伸着翅膀拍了拍盖着被子的兔良，然后自己也窝在那里准备睡觉。 屋外，阿丑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没办法，拦不住了。” 冷卿斟酌再三，决定暂时放过这只仙鹤，同阿丑一道离开，上街寻找线索。 收获暂且不提，冷卿一行离开没多久，兔良就醒了过来，将小脑袋探出床铺左看看又看看没有看到冷卿的身影，小兔子摸了摸自己的小下巴，也没有太过担心。 不过又等了半个时辰之后，兔良啪嗒跳下床，直奔门外，小仙鹤醒来，迈着小短腿紧跟其后。 因为记得之前伙计所说的话，兔良没有直接从二楼跳下去，而是难得乖乖顺着楼梯一阶一阶的翻下去。小小的一团也就稍稍和阶梯一般高，每翻下一个台阶，都显得格外费力。 兔良刚刚出现在楼梯拐角，本来还有些嘈杂的一楼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一众人就这么看着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艰辛的爬下一阶一阶的楼梯，上面还跟着一只小白鹅，也跟着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下蹦。 本来这样的情景该让近几日人心惶惶的百姓感到恐慌，但是看着这么两只，莫名的没有丝毫恐惧感和威胁感。 两只终于认真的翻下了台阶，到达了一楼，白白的小兔子哒哒哒一路跑向门口位置，就在众人觉得兔子会跑出去的时候，小兔子没有翻过门槛，而是就在门口一坐，乖乖的蹲坐在那里，似乎在等什么人。 小白鹅紧随其后，也坐到了兔子身边。 这样一副场景着实让人愣上许久，甚至有一位上门的客人看到门口的两只，愣是站了许久才回过神，探着脑袋冲屋里喊。“店家，店家，您这店是什么情况？” 店家虽然心中也是懵，不过面上却十分淡定。“大惊小怪，养大了吃不行吗？”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店家话刚说完，门口乖乖坐着的两只一同转了过来，看了他一眼。 店家“……” 第93章 美梦 客栈门口的两团, 让客栈中的人兴致勃勃的讨论了一下午，大部分人都十分好奇, 这是谁养的兔子和小白鹅, 竟然如此乖巧。 等冷卿回到客栈, 还没进门, 就看到了乖乖坐在门口等自己的兔良, 冷卿两三步上前, 捧起地上的兔良, 抱在怀里，小仙鹤叫了两声, 飞快的倒腾着自己的小短腿跟在冷卿脚后。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冷卿带着兔良上了二楼，小仙鹤一蹦一蹦，也跟着跳了上去。 不久后，阿丑和其他人也陆续回到了客栈，在一楼大厅停留了片刻, 结果除了兔子和鹅没听到什么其他信息，无奈上了二楼。一行人聚集在冷卿的房间内，说着各自的发现。 一下午的时间, 听了不少雅镯城最近的传闻，大部分都是关于佛修，妖邪之事, 看来妖邪一事确实对雅镯城影响很大。 “还记得之前客栈的伙计说的僵尸祖宗吗？我打听了一下, 大约两个月前, 一只僵尸从雅镯城外经过，根据百姓的说法，僵尸在城外数里位置走过，浑身被一缕一缕的黑雾缭绕，黑雾所过之处几乎寸草不生，似乎一切都枯败化成灰烬，而且头顶阴云遮天蔽日，阴云都笼罩到了雅镯城，城中所有牲畜家禽全部嘶鸣挣扎，还受惊跑了不少，这听起来可不像一般的僵尸，城中百姓才传是僵尸的祖宗。”城中百姓对这件事印象极深，描述的时候也绘声绘色，听到后来，步月钧也察觉到了不对，就算是僵尸祖宗，只怕也没有这般实力。 听完步月钧的描述，兔良和冷卿互相望了望，兔良抿着嘴没有开口，冷卿一边给兔良顺毛一边说道。“应该是阴煞，天地阴气滋养而成，所过之处不见日月，死气侵蚀周围一切生气，才会形成雅镯城传闻中的样子。” 阴煞也来中洲了？而且比他们还要早上一些，一时间，众人心情沉重。 冷卿在心中衡量了一下阴煞的实力，虽然自己已经突破，成就仙体，但是阴煞彻底觉醒之后实力也只会更强，不过这一次有九溯，阿丑，步月钧相助，应该可以同阴煞抗衡。“阴煞既然也来了中洲，说不准哪天就会不期而遇，当初临天动荡，天地开裂，泄漏的天地阴气滋养而成了阴煞，这只阴煞可以说是天地孕育出来的邪神，实力极强，甚至有抵抗天道的实力。” 听此，众人对阴煞不由得提起十二分的戒心，不管阴煞去往哪里，如果想要稳定仙灵大陆，阻止大陆的浩劫，他们最终都要解决阴煞，否则阴煞一旦成长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除了阴煞一事，冷卿还发现了钟留风的踪迹，有人目睹他作画成灵，与妖邪作战，根据那人的叙述，钟留风解决掉妖邪之后就出城了，向着南方而去。 既然查到了钟留风的踪迹，一行人也不打算在雅镯城多做停留，结果收钱的店家一听他们要离开连忙阻止。“天马上就要黑了，晚上出行太危险了，不是我危言耸听，城里都有凶尸游荡，更何况城外……” 店家苦口婆心的说了一通，但是这几个人均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就在店家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劝说失败之际，却见那个抱着兔子的男子说道。“那便再多留一晚，也无妨。” 第46节 舔着自己爪子洗脸的兔良动作微微一动，随后继续洗脸，其他人听此也没有反对，于是，一行人再次返回了二楼。 “不必多虑，只是不想引人耳目，中洲毕竟与北洲不同。”冷卿淡淡解释道。 众人立刻明白，在中洲百姓的眼中，夜晚出行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正常人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另外，他们也可以借此了解中洲城池的夜晚情况究竟怎么样。 还未到黄昏，雅镯城的街巷中已经难见到行人，家家户户都开始房门紧闭，客栈也不例外，关了门不说，还在门内侧横了好几道粗壮的门栓，店中客人见怪不怪，甚至有人会上前搭把手，就为了尽快关好门窗，甚至有人在屋内四壁都贴上了驱邪符篆。 阳光西沉，秋日的黄昏没有丝毫暖意，光线渐渐昏暗，秋风渐起，窗外呜咽如鬼泣。店家特意前来嘱咐，如果晚上没有什么事，不要轻易点灯。 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客栈中再无人走动，显得格外寂静，似乎连呼吸声都被刻意放轻了。客栈中的寂静，让客栈外的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兀，甚至连风声都仿佛吹在耳边。 客栈中虽然没有灯火，但显然这么早就入眠的人并不多，想必大多数人都躺在床上，警惕的听着窗外和街上的动静。 街巷中没有打更的声音，想必是事发之后就暂时取消了打更。弯弯的弦月并不能给夜色带来多少光亮，大约戌时左右，街道上传来了脚步声，这脚步声并未刻意隐藏，因此在寂静的深夜中格外清晰。 听觉敏锐的兔良正在睡觉，本应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却并未离去，而是围着客栈转了一圈又一圈，仿佛在寻找什么漏洞。 床铺上，兔良扯着自己的耳朵，合拢在下巴处拉紧，压着耳朵继续睡，睡意朦胧间，兔良隐约梦到自己的牙极为迅速的长了出来，眼看就要长齐之际，突然窗子上传来啪的一声，一下子将兔良惊醒了过来。 街上的脚步声不知何时逐渐多了起来，甚至夹杂着各种奇怪的声响，兔良挺着小身子一骨碌坐了起来，恰好对着窗口，一眼就看到窗子上趴着一个人影，如同壁虎一样手脚贴在窗子上，微弱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木窗上。 兔良“……”似乎明白雅镯城的百姓为什么如此畏惧了，这妖怪不说攻击力如何，至少吓人能力不错。 兔良一下子蹦跶到窗子上，伸着爪子啪啪啪拍了拍窗子，窗子上的东西瞬间受惊，消失在窗口，但是不待兔良转身，那个人影再次爬了上来，而且将自己有些畸形的头颅贴在窗子上。 兔良仔细感受了一下窗子上的气息，确定其灵力不如自己，看这化的人形也明显不完全。兔良刷的一下打开木窗，然后一脚蹬了过去，扑通一声，窗外的东西重重的从二楼摔了下去。 兔良低头看下去，依稀还能看到仰面躺在地上妖怪脸上的脚印，不过很快，兔良就被街道上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难怪自己睡觉时感觉外面格外嘈杂，原来雅镯城的夜晚当真很“热闹”。 街道上有许多妖灵在行走，大部分化形都化不利索，看起来奇形怪状，十分诡异，而这诡异在凡人的眼中就是极度的恐怖。除了妖灵之外，街上还有许多双脚僵直，靠弹跳前行的僵尸，以及一些姿势诡异行动却迅速不少的行尸，还有诸多鬼火飘荡在城中，看起来极为热闹。 城中邪魅虽多，但绝大部分都是级别较低的，当然，也有几道强烈的气息让兔良感觉到畏惧的，兔良啪的一下重新关好窗户，咚的一下跳回床铺上，一头扎进冷卿的怀里。 冷卿无奈一笑，捧起兔良顺毛。“要不要给阿兔设一个隔音阵。” 兔良抬着胖爪捂嘴打了个哈欠。“八要，已经碎醒了。”兔良自然是知道冷卿要夜晚出去探一探，不想一个人窝在床上睡觉。 冷卿捧着兔良，看着兔良因为打哈欠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吧。” 说完，带着兔良，从二楼的窗子翻了出去，同一时间，其他几间相邻的屋内窗子也无声打开又迅速关闭，阿丑几人也趁着夜色出了客栈。 几道人影分散开，在城中建筑物上跳跃而行，身法轻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几人不是凡人，城中妖邪倒是没有对几人围追堵截，只有一些极端的妖灵嗅到几人身上清修的清澈灵气，想要趁机下手，却被轻松反杀。其他妖邪见状，实力不够的自然不敢再轻易招惹。 冷卿向着城中最为强大的那股力量而去，最后落在了一家院子里，发现是一只槐树精，因为之前吊死了人，所以沾染了鬼气，与死去的吊死鬼融合，开了灵智，修行极为迅速，实力才会如此强大。 既然是灵植那就好办了，冷卿既不废话，也没有动手，而是直接外放威压，让本来想要卷过来的树枝瞬间萎靡，畏畏缩缩的缩了回去。 冷卿询问了一些阴煞和钟留风的事，而恰好这两件事槐树精都知晓，在强大的血脉压制之下，槐树精也不敢隐瞒。 原来之所以近日雅镯城妖邪频繁入世，就是感受到了阴煞过后残留的阴气，阴煞太过强大，他们不敢靠近，而阴煞走后，遗留的阴气却是妖灵上好的滋补之物，于是众妖纷纷入世，尝到了甜头之后，妖邪自然不愿意就此退去，于是进一步侵略到了雅镯城。 至于钟留风，因为他一人以一敌百的强悍倒是让许多妖灵都留下了深刻印象，槐树精的描述更为具体，钟留风离开雅镯城后，直接向着南方而去，看方向，应该是中洲城的方向。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好自为之。”留下一句话，冷卿带着兔良离开。 院落之中，槐树的树枝随风招摇，许久之后，院中光芒一亮，院中的槐树精不见了，显然是离开了雅镯城。 又在城中逛了片刻，解决了几个实力略强的妖灵，冷卿和兔良这才回到客栈。兔良往床铺上一趴，摊成一张饼，耳边清静了许多，终于心满意足准备进入梦乡，睡着之前，兔良还在心心念念之前被打断的美梦，不知道还能不能接的上，梦到自己的牙齿长齐。 于是夜晚，冷卿就听到了久违的磨牙声，只是这次因为少了一颗牙，声音略显奇怪。 第94章 到嘴的瓜子跑了（捉虫） 天亮之后, 冷卿一行人准备离开雅镯城, 这一次，客栈的店家没有再阻止，而是热心的指了下一处小城镇的方向, 催促几人尽快赶路，争取在天黑前赶到小镇子。 临离开之前，店里的伙计还送了两根白萝卜给兔良。 冷卿看着面前这连灵植都算不上的白萝卜无动于衷。 兔良= v = 在冷卿毫无波动的面孔下，兔良啪嗒一下跳到了伙计的肩膀上，拿着自己的小脑袋瓜子使劲蹭了蹭小伙计的脸，然后叼住一颗白萝卜, 两爪抱住另一颗白萝卜，艰难的跳回了冷卿的怀里。 怀里抱了两颗萝卜和一只兔子的冷卿“……” 小伙计嘿嘿傻笑两下，对着兔良挥了挥手。 兔良克制住挥胖爪的举动，觉得客栈的小伙计真是个好人。 离开雅镯城后，冷卿几人却没有按照店家所指的方向而去, 而是连夜赶路，前往中洲城。 中洲的情况相比较北洲而言乐观不少，妖邪大多是被阴煞的阴气所蛊惑, 清修之心动荡，且时间尚浅，加上没有战乱，如今的局势还在可控范围内。 数天之后, 一路畅通无阻, 冷卿几人赶到了中洲城外, 冷卿的肩膀上，兔良用自己的小肉脸使劲蹭着白萝卜，两根已经被她吃掉了一根，这根心心念念的准备今天吃掉。 眼看距离中洲城越来越近，兔良终于一扭小身子，背对着众人，然后露出缺了一颗牙的嘴，咔嚓咔嚓啃起来萝卜。颇为心满意足的兔良小嘴快速动着，片刻后就将一颗比自己还高的萝卜啃得一干二净，啃完之后兔良两只小胖爪对着拍了拍，一副完成了什么不得了大事的姿态。 冷卿“……”看来继棕棕果和瓜子之后，萝卜也将要纳入他灵府中要收集的东西之一。 站在中洲城门外，城中人来人往，极为热闹。与雅镯城不同，这里清晨就已经人声鼎沸，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妖邪的困扰。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城中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往来的人群中，偶尔还能看到穿着袈裟的佛修，佛修走过，周围的人都会下意识流露出恭敬的表情。 兔良踮着小脚丫站在冷卿的脑袋上，看了一会啪嗒跳到肩膀上。“佛修似乎只有进城的，没有出城的，看来中洲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太平。” 走进中洲城，冷卿一行样貌出众，引得过往行人纷纷回头观看。再由阿丑出面交谈，几人很快了解到了中洲城发生了何事。 原来在一个月前，一伙盗贼被擒获，中洲城军队缴获了一本成精的画集，这画集若利用得当将会是难得的珍宝，若使用不当也会成为为祸世间的邪物。 于是，城主府的人决定炼化此物，将此物化为守护中洲城的一方灵物。 但是事情进展并不顺利，这本画集包罗万象，几乎没有弱点，想要炼化谈何容易，强行压制之下不但有几个人遭到了反噬，而且差点让画集冲出城主府。 最终，在城主府众人齐心协力之下，终于将画集困在了城主府上空，但也仅仅是困住而已，画集日日悬浮在城主府上，时时刻刻都在尝试冲破城主府的束缚，逃离而去。 不得已，中洲城向万佛寺发出了信件，请求得道佛修前来协助炼化此物。但是接二连三的，前来的佛修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不止是画集太过强大，也因为画集中似乎蕴含着极强的执念，很难抹消。 事情就这样拖到了现在，万佛寺的佛修听闻此事陆续赶来，而那本画集始终没办法炼化，依旧悬浮在城主府上空。 了解到事情的经过之后，冷卿几人自然向着城主府的方向而去，准备看一看这传说中的画集。 还未走至城主府附近，几人心中均隐隐有了猜测，世上哪有那么多成精的画集，那本悬浮的画集只怕就是钟留风的那本。 但问题是钟留风去了哪里？为什么会遗失了画集，有画集傍身，这世上能够威胁到钟留风的人着实不多，联想到之前出现的阴煞，众人心中都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测。如果钟留风在前往中洲城的路上遇到了阴煞，只怕也是九死一生，如此情况之下，钟留风确实有可能会遗失画集。 沿着宽阔的青石街，一行人很快到了城主府附近，还未走到府门前，就看到了城主府上空悬浮的那本画集。 步月钧神色微微一变。“是它，留风的那本画集。” 众人抬头望着上空的画集，画集呈现闭合状态，看不清里面都画了什么，此时画集正微微旋转，时而向着其他方位冲刺，但是城主府明显设了禁制，无论它如何探索变换角度，都无法冲出城主府。 城主府的大门敞开着，有佛修陆续走进府门，府门前的侍卫并未阻止。 “怎么办？”素衣问道。“我们无凭无据，不可能要求中洲城将画集归还，而且中洲城既然打着将画集炼制成护城之宝，绝对不会轻易放手，但若不拿到画集，我们只怕也找不到钟留风。” 众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钟留风若遇到了阴煞，生死都无法判断，但这世上只有钟留风可以让画集认主，也只有画集能感应到钟留风所在。 如今画集却在高手云集的中洲城，而且还有诸多佛修看护，想要不动声色的拿回画集根本不可能。虽然现在画集还没有被炼化，但谁能说的准越来越多的佛修中，有没有人能够强行压制画集，将其炼化成守城之宝。 冷卿摸了摸下巴。“先找人吧，钟留风应该还活着，画集极为认主，若钟留风死去，画集只怕会自我毁灭也不会甘心被囚禁在城主府，而钟留风有极大可能就在中洲城中，只是受了极重的伤，不能亲自讨回画集，但他一定会在画集附近。” 其他人点点头，觉得有道理，画集想要回到钟留风身边，钟留风自然也会极力寻找画集。 继续在街上游逛了一上午，吃过午饭之后，熟练找了一家客栈住了进去。期间也打听了其他传闻，听说若仍旧无人能够炼化画集，万佛寺的佛主将亲自来中洲城，也听闻有人讨论近几日城外不太平，似乎有妖邪在城外活动，告诫众人晚上不要出城，有人不以为意，有人谨慎听从。 确实，中洲城逐渐泛滥的妖邪还没有侵入中洲城，只是这样的安宁怕也没几日了。 其实在仙灵大陆，大多城池在建立城池时都或多或少布下了守护阵法，并且供奉神灵，就像之前的雅镯城，虽然众妖侵入城中，但只要百姓夜晚不开门，妖灵也很难破门而入。 除了这些信息，众人还有意识的打听了一下万佛寺的信息，关于万佛寺的消息倒是很好打探，几乎每个中洲人士都知晓万佛寺，对其传闻也能说上一二，可见佛修在中洲大陆的普遍和威望。 万佛寺虽然在名义上隶属中洲大陆，但是坐落位置已经十分偏远了，处在中洲大陆和南洲大陆的交汇处，众所周知，南洲大陆几乎没有人烟，而且九成以上都是海水，也就是灵汐海。 万佛寺就坐落在中洲和南洲的分界线上，传承千万年之久，生生不息，传奇也是层出不穷。万佛寺最具威望的佛修被称为佛主，传说万佛寺最为强盛的时候，有数万佛修居住其中，因此得名万佛寺，而那个时期的佛主则被成为万佛之主。 千万年来，万佛寺的佛主一代接着一代，但是万佛之主迄今为止却只有一位，而且据说，那位万佛之主也是唯一一位没能坐化成佛的佛主。 传说那位万佛之主资质卓越，千万年来无人能及，不过后来不知所踪。有人说他离开了万佛寺，游历大陆去了，有人说他动了凡心，还俗了，也有人说他离开了万佛寺，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成佛了。 那位万佛之主担任佛主不足三十年，却留下了诸多传奇故事，只身闯鬼域，灭尸患，率万佛镇压一城妖邪，除妖，度化之事更是多不胜数。 从中洲城百姓的谈论中，冷卿几人了解到，中洲大陆对这位不知所踪的万佛之主十分仰慕，将他摆在与神平等的位置之上，这样殊荣可谓前无古人。 听完之后，兔良几乎可以确定，这位传说中的万佛之主应该就是北洲王城之战中一击震碎众妖妖丹的那个强大佛修，只是这样一个强大的存在，为什么会参与到北洲之战中，并且帮助狄叶木诛仙呢？ 到达中洲城的第一日，虽然没有找到钟留风，但也是收获不小，至少他们要找的两个人都找到了线索，证明他们的方向是没错的。 兔良窝在床铺上，看着冷卿卜卦，冷卿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或者有了什么推测，一遍一遍的起卦，解卦，想要从中推演出什么。 兔良一个人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然后在床铺上翻了一跟头，似乎觉得有意思，于是翻着跟头从床这头到床那头，兀自玩的开心。 等翻累了，兔良从灵府中掏出那一袋子金瓜子，打算日常数瓜子，计划着以后自己牙好了要怎么吃，吃多久。 小胖爪拎住小袋子的两角，向下一到，将瓜子尽数倒在床铺上，兔良摩拳擦掌，正要数瓜子的时候，一颗瓜子却突然长出了腿，然后哒哒哒的逃跑了，跑过微微起伏的被子山，将自己藏在了被子里。 兔良！！！ 第95章 中洲城（补齐） 兔良的目光紧盯着瓜子消失的地方, 然后悄悄迈步, 小短腿无声的踩在被子上，将柔软的床铺踩出一个一个的小窝。 绕过微微隆起的被子山，兔良看到了那颗金瓜子, 它正努力把自己塞进被子里藏起来，两条细长的腿用力蹬着。 兔良瞪着大眼睛看的格外认真。悄悄走近，无声的坐在金瓜子的身后，片刻又趴在了床铺上，伏低身子。 金瓜子一僵，似乎终于察觉到了身后的兔良, 两条小短腿一缩，缩回瓜子里，瓜子一倒，一动不动的装死。 兔良见状好奇上前，伸着瓜子小心翼翼的扒拉了一下, 瓜子仍旧一动不动。兔良又拨弄了两下，见瓜子还是没有反应，于是大着胆子捏起了瓜子。 翻着爪子来来回回的检查, 却发现本来开了一个开口的瓜子此时又严丝合缝，找不到一丝破绽，如果此时不是只剩下一颗牙齿，兔良真的很想用牙齿试一试。 兔良将金瓜子捏来捏去, 不死心的查看, 面对瓜子, 执着程度远超平常。 也许是兔良频道将瓜子靠近嘴边的动作惊吓到了兔良，在兔良要放弃自己研究的时候，突然感觉胖爪一紧。 “呀！”兔良不由得惊叫出声，将自己的胖爪举到面前，看着上面犹如扇贝一样夹住自己的金瓜子。 兔良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不过看金瓜子的样子，它是用了全力的。兔良新奇的举着自己的胖爪，哒哒哒跑到冷卿面前。 第47节 冷卿也已经占卜完毕，刚刚回神，就看到兔良举着爪子给自己看，而兔良白白的胖爪上，则稳稳的夹着一颗金瓜子。 “这是？成精了？”冷卿也十分意外，这种子经历千万年却是年代久远，但是能在未种植的情况开灵化妖还是很难得的。 冷卿伸手捏住金瓜子，将兔良的小胖爪解救了出来。“如果一颗能成精，那其他的……” 冷卿话没说完，兔良就下意识的回头望向之前自己倒金瓜子的地方，然而此时，那个位置早已空空荡荡，没有一颗瓜子乖乖躺在那里。 视线向外扩展，兔良恰好看到一只略微“瘦弱”的金瓜子正摇摇晃晃的迈过被子山，瓜子的尾端也随之消失在被子后。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兔良和冷卿不由得互相望了望，最终不得不无奈承认，他们被瓜子给骗了。而同时，冷卿捏在指尖的金瓜子也突然自尖端开口，伸出两条小细腿，努力蹬着冷卿的手指，想要把自己从冷卿的指尖拔出来。 兔良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凑到冷卿的指尖，鼻尖几乎要贴在冷卿的手指上。兔良一靠近，金瓜子就不动了，两条如草茎的小细腿也耸拉着垂在那里，一副准备认命的趋势。 看着开了个口的金瓜子，兔良下意识的磨了磨牙，金瓜子顿时一颤。好在兔良并没有真的上来嗑瓜子，转而去找其他的瓜子了。 金瓜子刚刚趁着调虎离山的短短空隙几乎都藏到了床铺的各个角落，兔良就如同挖宝一般，低低伏在床铺上，嗅着床铺上的味道，长长的耳朵拖在两侧，一副地鼠模样。 冷卿也笑着任由兔良动作，拿起之前装金瓜子的袋子，这一次认真检查了一番，发现这看起来无比普通的小袋子竟然也是一个灵器，似乎是专门用来盛放金瓜子之用，可以防止成精的金瓜子逃散出去。 将手指上放弃挣扎的金瓜子放进小布袋子里，兔良则已经一头扎进了被子里，毛茸茸的小尾巴露在外面，很快，兔良钻了出来，两爪合拢，上面夹着三颗金瓜子。 兔良一脸兴奋的上前，哒哒哒跑到冷卿面前，将金瓜子放了进去。 于是就这样，接下来的时间里，兔良兴致高昂的玩了寻宝游戏。“三十三颗金瓜子！”最后一锤定音，兔良终于找齐了所有的金瓜子，一副心满意足的系好小袋子的绳子，然后去睡觉了。 看着这样的兔良，冷卿莫名想起了曾经在桃染村的时候，兔良醉酒，然后执着数棕棕果的场景，似乎兔良对于这种数东西的行为极为享受。 中洲城的夜晚比其他城池要安宁的多，并没有邪魅大摇大摆的侵入城池。到达中洲城的第一天也过的十分平静。 接下来的几日，冷卿一行人开始分散出去查找线索，一方面从画集入手，试探中洲城是否有放弃炼化画集的可能。一方面则在城中排查，寻找钟留风的踪迹。 然而从入世之后，事情都算小有进展的情况却在中洲城陷入了僵局，他们找不到钟留风的踪迹。如此，在中洲城停留的时间就远远超过了众人的预期。 直到中洲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兔良才意识到，他们在中洲城停留已经超过一个月了，如今的仙灵大陆已经迈入冬季。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这种冷仿佛蕴含着阴气，能渗入人的骨髓和灵魂的那种冷，刚刚入冬，一场大雪将大地冰封，温度也骤然下降。 这样的雪灾让许多人措手不及，冬季用品储备不足，听说冻死了不少人。 兔良一行也从客栈搬了出来，在城中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落脚。起初，众人查不到钟留风的信息，众人还有些焦躁，但是冷卿却仿佛早有预料，只说顺其自然就好。 于是他们就在中洲城过了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几人早已摸清了城中的势力分布，也打听了诸多关于画集一事。其实无需刻意打听，如今这中洲城百姓，讨论最热烈的就是那日日悬浮在城主府上空的画集。 这一天傍晚，一行人照例汇聚在庭院中交流信息和发现。步月钧的神色多了几分波动，显然经过一个月之后终于有所发现，不等其他人开口询问，步月钧就忍不住自己开口。“今天在城外发现了一个人，此人并不居住在中洲城，而是在城外游荡多日，因为觉得蹊跷，就跟了一段时间，结果发现他竟然知晓画集被夺一事……” 根据步月钧所说，在察觉到异样之后，为了知道真相，步月钧就用了点小手段吓了吓他，这人看起来五大三粗却不禁吓，以为自己撞鬼了，就什么都招了。原来这人正是偷窃的盗贼之一，说是盗贼其实更似强盗。 那时他们在中洲城外抢劫过往行人，然后就劫到了重伤准备前往中洲城的钟留风，不过盗贼的叙述，他们抢的是一个老头，头发花白，身形佝偻，身上没几个钱，就一本画集。眼看白忙活一场，气愤之下将老头打了一顿就走了。 结果走了没多远，碰到了出城巡逻的北洲城军队，盗贼团伙溃不成军，四散而逃，而他就是其中一个漏网之鱼。后来风头过了，他准备悄悄返回中洲城偷点东西，没想到刚入城就听说画集成精悬浮城主府一事。 盗贼又惊又怕却又万分遗憾。怕的是那画集成精了，自己却打了拿画集的老头，遗憾和不甘的当然是与这样一件珍宝失之交臂，他可是听说了，若能炼化，这小小一本画集可是能守护一整座中洲城的。 因为这样矛盾的心情，盗贼不敢继续停留在城中，生怕画集认出自己来杀自己，可是就这么离开又实在不甘心，这才一直在城外徘徊。 而在盗贼的叙述中，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那就是盗贼团伙被捕时，北洲城的军队问起画集来历，盗贼中有人为了将功赎罪，指了之前他们打老头的方向，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从一个老头那里抢来事实。中洲城的军队听后，有一个人直接命令几个士兵去了老头的方向，后来怎么样，他就不知道了。 “老头？”素衣微微有些迟疑，无法确定这个老头的身份。“难道钟留风并没有长生不老，而是延缓衰老，如今百年已过，他虽然没死，却已经衰老了吗？” 步月钧微微摇了摇头。“还记得后图村和雅镯城吗？从我们之前的了解来看，那些人印象中的钟留风都是青年模样，留风的衰老，很可能是他与阴煞战斗之后极度衰弱的表现，这也是他无法抵抗画集被夺走的原因，只是这北洲城的军队，似乎不安好心啊。” “确实。”九溯赞同步月钧的猜测。“若北洲城的军队知道画集有主，并且去寻找画集的主人，然而在之后的传闻中，却只字不提此事，也就是说，他们去找留风的举动，并不是为了归还画集，而是为了铲除后患，留风应该是意识到了这点，于是藏了起来。” 面对画集这样一本稀世珍宝，确实很难有人不动心，尤其是这乱世，能寻得庇护多么不易。 兔良无奈的叹了口气。“若是这样，钟留风必然会小心抹去自己所有的痕迹，不让任何人发现他的踪迹，难怪我们这一个月都一无所获，不过为了找回画集，他一定在中洲城中！” 只是他在哪呢？竟然隐藏的如此完美？ 然而不等兔良一行人继续做什么，中洲城却发生了变故。先是要来炼化画集的佛主迟迟未到，接着画集似乎暴怒，灵力暴涨，然后城外也如同其他城池一般，渐渐被妖邪围困，并且有侵入城池的预兆。 中洲城动荡将至，而仙灵大陆的浩劫也在继续蔓延。 第96章 打更 万佛寺佛主迟迟未到, 加上城外逐渐逼近的尸患终于让安稳度日的中洲城百姓意识到了危机, 陆续逃难而来的人也传来消息，如今中洲大陆不知为什么出现了许多行尸邪祟，夜晚肆意横行, 十分危险。 唯一值得安慰的，大概就是中洲城建造之时设下了多重防护阵法，那些邪祟一时半刻也进不来。 城外的状况让城主府更为迫切的想要炼化画集，然而这本无懈可击的画集纵使众多佛修一同施法也无法将其炼化。佛主始终未到，城主府不得不寻求其他方法。 三日后，城主府贴出了告示, 寻找能人异士炼化画集，若能将画集炼化成守城法宝必有重谢。 城主府此举十分冒险，佛修不重视这些身外之物，对画集没有欲望。但是其他人就说不定了，若是心怀不轨之人借此机会将画集炼化, 为己所用，以画集的强大，只怕他们也很难将其制服。走到这一步, 看来也是逼不得已，炼化画集已经迫在眉睫。 看到告示之后，阿丑进入了城主府，实力得到认可之后, 获得了进出城主府的权利, 同时也带出了一些信息。 例如那个佛主之所以迟迟未到, 是因为万佛寺在近日突然发现了万佛之主的一些线索，似乎因此绊住了手脚。 例如城主府的人也在悄悄寻找画集的主人，不过看样子是打算斩草除根，只是他们同样没有找到钟留风的线索。 城主府策划进行一场空前的炼化仪式，打算最后一次炼化画集，若不能将画集炼化，就准备将其摧毁。对外给出的说法就是此物太过危险强大，若是落入心术不正的人手中，将会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这个消息一传开，冷卿和兔良就意识到，一切迫在眉睫，中洲城耗不下去了，而钟留风也无法继续隐藏下去。所有人都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博弈，谁是最后的胜者，谁就可以得偿所愿。 最后一场炼化聚集了诸多佛修和其他修道之人，时间定在九天之后。 同一时间，中洲城加大了城中的巡逻，似乎想竭尽全力找到画集的主人，经过这一段时间，中洲城可能也意识到了，想要炼化画集，画集的主人是唯一的突破口。 但是一日一日的搜寻下来，几乎将中洲城的每一寸土地都翻遍，甚至对外来者一一问询，却依旧一无所获。 坐在临街的茶楼内，冷卿从二楼望下去，街道上的士兵还在排查，尤其是对五十余岁的生面孔老者尤为上心，甚至不由分说的带走了一些人。此时的中洲城相比较当初来的时候，萧条了很多，也混乱了很多，百姓的悠闲和安宁仿佛在短短一个月内被打磨掉了，露出里面脆弱的不安和惶恐。 “留风究竟躲到哪去了？我和九溯在城中留了许多暗号，却一直不见有人回应。”随着大型炼化的逼近，步月钧也变得越发急躁，他恐惧的是什么其他人也都明白，他们这样都没找到钟留风，最让人不能接受的就是钟留风已经死了，他没有来中洲城。 冷卿将端着的茶杯放回桌子上，兔良则坐在桌子上咔咔咔的嗑着瓜子，当然，嗑的不是金瓜子，而是茶楼提供的普通瓜子。兔良的牙齿已经重新长好了，兔良如今随身携带了一块小铜镜，有事没事就喜欢掏出来照一照，看着自己洁白的，坚硬的，整齐的牙齿，心情别提多舒畅了。 至于那些成精的金瓜子，兔良每日夜晚睡觉之前都会日常数一数，而且数的次数越来越多。导致一袋子金瓜子经常晕头转向，而且东躲西藏的本事越发精湛，只是每次都会被兔良发现。 “以你们二人对钟留风的了解，如果钟留风发现了你们留下的暗号会无动于衷吗？”冷卿询问步月钧和九溯，分析目前的情况。 步月钧沉默，九溯摇了摇头。“不会，留风此人心细，且极为重情，若发现暗号绝不会不闻不问。” 冷卿摸了摸下巴。“钟留风应该没有死，至少画集还没有自毁倾向，而是疯狂想要挣脱城主府的禁制，说明它迫切想回到钟留风身边。不过钟留风可能本身发生了什么问题，导致他迟迟未出现，也导致了我们和中洲城的军队都找不到他。” “什么问题？”步月钧微微有些疑惑。 冷卿思索了一下。“例如失去了记忆，而且身体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从而让他无比自然，没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自然也没有引起城主府的怀疑，而身体的变化应该比较显著，至少城主府的人找了这么久，都没有找到。” “有这个可能，城主府既然想斩草除根，必然是仔细问过那些盗贼，知晓钟留风的样貌，然而这样大力搜查之下还没找到人，只能是钟留风的外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明天进城主府一趟，看能不能查到什么。”阿丑觉得冷卿的推测十分合理，也只有精神和外貌都发生了重大变故，才能让钟留风隐藏的如此完美。 夜幕降临，中洲城逐渐的安静了下来，城中那场初雪还未融化，踩上去还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 兔良数着金瓜子，听到外面打更的声音才意识到已经很晚了。“中洲城现在还算太平，还有打更人，只是不知道城池的守护阵法能撑多久。” 冷卿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打更声，将窗子推开一道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幽深冰冷的街道上，一个身形佝偻的老者提着灯和梆子缓慢而过，沙哑的声音伴随着打更声渐渐远去。 吱呀一声，窗子重新关上了，兔良缩回自己的小脑袋。“那个打更人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不是妖灵，只是凡人，不过阿兔有没有感觉，每日的打更声听得特别清楚，而且打更人走过的时候，仔细听似乎并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兔良听得差点炸毛。“我没有注意过，下个时辰再听听。”什么叫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冷卿摸了摸兔良的脑袋。“阿兔不怕，中洲城能人异士多得是，隐居修士也多不胜数，那个打更人也许就是其中之一，与我们并不关联。” 兔良点点头，放下心来，转身跑去数瓜子了，数完之后打了个哈欠。冷卿算了下时间，熄了灯，抱着兔良躺在床上。 房间里的烛火熄灭之后，似乎就更为寂静了，兔良努力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果然时辰一道，打更人规律的敲梆子的声音就逐渐清晰，因为有之前冷卿的提醒，兔良这一次意识到，这打更的声音确实要清晰很多。 打更声逐渐靠近，兔良开始仔细分辨外面的脚步声。 咯吱咯吱踩在积雪上的声音在深夜中格外清晰，兔良闭着眼睛，听着咯吱声越靠越近，最后路过他们的房前，但是下一秒，咯吱声消失了。 兔良一惊，随后反应过来，不是声音消失了，而是打更人停在了他们房外。兔良悄悄抬起头望向窗外，但是窗外月光微弱，兔良什么也看不到。 小脑袋一垂，四爪齐上阵，兔良爬到了冷卿的颈窝处，枕着冷卿的脖子，这才觉得安全了许多。 房外，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兔良立刻仔细去听，最后终于分辨出，在打更人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中，确实还伴随着一个更轻一些的脚步声，不似老人那般沉重，掺杂在老人的脚步声中很容易被忽略。 直到脚步声消失，兔良才悄声问道。“第二个脚步声是谁的？” 冷卿想了片刻。“我也不知，应该是某种守护灵，也许是死去亲友所化，也许其他灵物，不过看样子没有恶意。” “哦，那他为什么停在我们房前？”兔良扯了扯自己的耳朵，显然对于刚刚打更人的突然驻足心有余悸。 冷卿突然被问住了，是啊，打更人为什么突然在房前驻足？难道是累了歇歇脚？这个解释未免有些牵强，或者是察觉到了兔良和自己在议论他，又或者，房前有什么特殊之处？ 冷卿摸着下巴，而颈窝的小兔子也是同样在用胖爪子摸下巴，两个的动作如出一辙，连节奏都一样。 突然，冷卿似想到了某种可能性，眼眸微微一亮。“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想也不迟。” 兔良乖乖点头，蹭蹭枕头，安心睡去。而兔良也很快知道了冷卿的猜测，因为第二日众人聚集在一起看兔良吃早餐的时候，冷卿问道。“我们居住的房舍可设有暗号？” 步月均不明所以。“设了，就在你和兔子的房外。” 正在啃青菜的兔良！！！ 兔良抬头看向冷卿，冷卿浅笑着点头。“就是阿兔想的那样，只是仍旧无法就此认定打更人的身份。” “你们两口子打什么哑谜呢？”步月均问的相当随意，如同家常便饭。 冷卿笑意加深，兔良一脸茫然的检查了一下自己和冷卿的衣服，认真反驳。“我们身上没有口子。” 冷卿“……” 步月均无语过后对冷卿投以同情的目光。 第97章 炼化 兔良拒绝承认自己和冷卿身上存在口子之后, 一本正经的捋了一遍耳朵, 接着说道。“也许我们该去查一查打更人的信息。” “打更人？”几人知道冷卿和兔良不会无缘无故去查打更人，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好的，我们分头去查。” 中洲城不同的区域有不同的打更人, 按照规定的时间打更报时，因为这份工作无论春夏秋冬都要熬夜，薪酬也有限，愿意打更的基本都是没什么劳动力的老人。 不到中午，一行人就打探到了想要的消息。中洲城的打更人更换的不算频繁，最近一段时间换了三个, 而负责他们这一片区域的就是其中一个，听说没名没姓，也不与其他人交流，看起来七十多岁，唯一比较显眼的, 就是他那盏做工十分精致的灯。这个打更的老人每天夜晚很准时，按时按点的打更，但是住在哪里没听人说过。 第48节 “你是怀疑这个打更人是留风？”步月钧有点难以接受, 钟留风难道真的迅速衰老？成了七十余岁的老头？ 冷卿没有否认，不过却制止了跃跃欲试，准备晚上见打更人的步月钧。“钟留风如今非神非人非妖，离开画集的庇护, 他的力量就会逐渐衰弱, 生命也会迅速流逝, 加上他之前应对阴煞受了重伤，他身体里如今的灵力，可能堪堪只够维持他不死亡。” “虽然打更人有可能就是钟留风，但是我不建议去贸然相认，钟留风似乎失去了记忆，才会这么久对暗号无动于衷，不过昨夜他在房前停留，有可能预示着他的记忆在逐渐恢复，只是他自己仍旧无法确定，或者他认为还没到相认的时间。” 听完冷卿的分析，众人虽然激动却纷纷按耐下来，打消了寻找打更人的行为，而且近几日确实不好行动，城中四处都有城主府的眼线，越晚暴露，对钟留风和他们就越有利。 夜幕降临，这一晚，兔良没有再数瓜子，而是想要教会瓜子主动报数，不过这些金瓜子显然只想逃跑，兔良的训练成果并不大。熄灭烛火之后，兔良下意识的听着房外的打更声，这一次，打更人没有再次停留，兔良也摸不准他们有没有找错人。 幽深的街道中，凛冽的寒风扫过路旁积雪，细碎的雪沫在月光下反射着粼粼微光。提着灯的打更人用苍老的声音一成不变的喊着天干物燥，手里的梆子规律的敲响。而他提着的那盏灯，就仿佛这寂静中洲城里唯一的一抹光亮和温暖。 随着炼化时间的推进，中洲城中军队的搜寻越发密集，甚至黑夜也有军队巡逻，巡逻的军队与打更人擦身而过，丝毫没有怀疑打更人的身份。军队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打更人佝偻着身子回身望去，那双苍老浑浊的眼中似乎蕴含着极为隐晦的情绪。 距离炼化还剩最后一天的时候，中洲城的氛围前所未有的奇怪，城外妖邪闹得人心惶惶，城中画集也越发的不安定。城主府已经开始接纳明日参与炼化之人，筹备场地和其他物品，这一次不止阿丑，冷卿几人也打算进入城主府。 城主府似乎也做好了迎接大量能人异士的准备，检测实力过关之后，就可进入城主府之中。不过城主府中戒备极为森严，看样子城主府同样也做好了画集主人没死，混进来抢夺画集的准备。 之所以选择进入城主府，一是应对突发事件，二是抢夺画集，今天无论钟留风出不出现，画集绝对不能被炼化或者销毁，否则与其息息相关的钟留风也会受到牵连。另一个就是昨夜，步月钧和九溯在房外留下的暗号终于得到了回应，说明那个打更人就是他们寻找的钟留风。 只怕正在掘地三尺的中洲城军队也没有预料到，钟留风不但容貌大变，并且不但没有躲藏，甚至光明正大的当起了打更人，借着打更的时间，日日溜达在城主府附近，将城主府周围的情况摸的一清二楚。 炼化画集的前一天夜里，冷卿一行走向了城主府，通过简单的测试之后，获得了进入权。城主府占地面积极大，虽然陆续聚集了诸多能人异士，府中却依旧宽阔冷清，听不见喧哗之声。 炼化画集的人，除了佛修，其他的人都被统一安排在了城主府东侧的客居，冷卿等人随着随从走过之时，还感受到了几股其他强大的气息，有人，也有妖。看来中洲城是默认了妖的存在，一切都只为了将画集炼化。 第二日，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城主府就有下人前来敲门，唤醒众人前往炼化场地。 炼化场地在城主府的中央，四周环绕楼阁，面积宽广，轻松容纳下了参加炼化的所有人。参与炼化的人下意识的分成了两个阵营，佛修，以及其他修士。 冷卿和阿丑几人分散站立，并未聚集在一处，人头攒动间，兔良看到了一位七十余岁的白须老者，看起来仙风道骨，也不见任何佝偻之态，但是兔良知道，那就是钟留风，也就是之前乔装的那个打更人。 日头逐渐高升，冬日的阳光虽然明亮却十分清冷，中洲城的城主也在几人的陪同下进入了炼化场。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严肃的中年男子，身穿象征权势的衣袍，头顶玉冠，一举一动都带着上位者的威严。郑执，中洲城现任城主，也是中洲权势顶端的俯视着，人如其名，为人刚正，一心以中洲为重，听闻他的儿子因为触动中洲利益，都被他下旨斩杀，因此在中洲大陆，此人的威望极高。 同样是掌权者，但是郑执给人的感觉却与九溯不同，郑执仿佛不近人情，行事一板一眼，而且极为苛刻，看重中洲大陆，甚至不惜杀死至亲血脉。而九溯更为重情，从他交的生死兄弟以及与桃染的纠葛就可以看得出，九溯重情义，遇事也喜欢变通，很少刻板遵循什么规则，九溯同样重视北洲大陆，却可以为了桃染放弃北洲，跟随冷卿离开。 兔良乖乖坐在冷卿的肩膀上，她的小脑袋其实并不能明确郑执是善是恶，只是这画集，他们是抢定了。 “诸位前来我城主府，愿助我主一臂之力炼化这本画集，造福中洲城一方百姓，我主甚是感激，此事了结，若能炼化画集，我主自当奉上厚礼。若是不能炼化此物，将之销毁，我主同样感谢，也备好了礼物，只希望今日诸位能尽平生所学，全力以赴。”郑执手下一人出面做了简单的解释，表明郑执不会亏待今日到来的人，炼化场上顿时沸腾一片，气氛高涨。 那人示意众人平静，声音淡下来之后才继续讲解了一遍炼化的方式和过程，分配好众人的职责，最后还不忘继续鼓动氛围。“此间事了，不但有我主的谢礼，在场的诸位也是完成了一件造福百姓的好事，自有功德加身，日后修行之路，想必也是多有裨益，明心大师，我说的可对？” 明心大师，也就是佛修中最为德高望重的一位念了句阿弥陀佛。“施主所言极是，如今中洲邪魅横行，为中洲城炼化守城之宝，即为造福百姓，自当有功德加身。” 佛修在中洲的地位可想而知，此话一出，参与炼化的众人哪还有心思投机取巧，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全力以赴，不为别的，就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功德就足以让人在意。 然而就在众人兴奋之际，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只见步月钧随意的走上前，姿态相当散漫。“功德加身不指望，只求不要坏了阴德，断子绝孙。” 场面顿时一片死寂，众人的目光纷纷愕然的望向步月钧。 明心大师神色倒是如常，没有什么改变，端的是泰然自若。而另一边之前那个鼓动气氛之人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休要胡言乱语，若是诚心相助，城主府自然欢迎，若是诚心捣乱，那么我城主府也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呦，这就威胁上了，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呢，我若是说出这画集的来历，岂不是想砍死我？” 兔良捋了遍耳朵，似乎明白为什么在北洲的传闻中，关于步月钧很少有正面的传闻了，主要是这副欠揍的模样实在让人印象深刻，只怕以步月钧这皮得要死的本性，当初在北洲也是气坏了不少人。 步月钧话一出口，四下里顿时一片窃窃私语，那个鼓动气氛的男人更是火冒三丈，就连郑执的脸色都暗沉了几分。 步月钧却不管这些，继续说道。“都说佛修慈悲，胸怀天下万物，却也为虎作伥，抢夺他人之物，不顾灵物本身意愿，强行炼化，此举究竟仁慈在哪。这画集成灵，无懈可击，早已是天道认可之灵，如此强大的灵物若被强行炼化，你们说，日后一旦出了变故，画集挣脱中洲城，会不会前来报复？在场中人，哪一个又能睡得安稳。” 炼化场上的议论声更大了，不少人开始怀疑画集的来历，所谓的追捕盗贼所得真的可信吗？“敢问这位修士，你所言可为真？画集当真来路不正？” “自然是真的，不然，你们当城主府这日日在中洲城搜查什么呢？不过是想杀人灭口，斩草除根罢了。画集并非无主之物，而是城主府强行掠夺而来。”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郑执下方的那人正要斥责，却被郑执抬手打断了，郑执看向步月钧，神色没有丝毫被揭穿的心虚。“天下之物，能者居之！画集在一人之手只护一人，在中洲城之手就能庇护万人，若这是罪过，我一人承担又何妨。” “你有你的大义，我不反对，但是你的大义不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所谓的大义不过是抬高了双眼，只看得到被守护者的安居乐业，却看不到守护者的痛苦挣扎，不过，有一句话我很喜欢。”冷卿话音一顿，唇角轻佻一笑。“天下之物，能者居之！” 第98章 打群架 冷卿话音一落, 人群中又走出一人, 白须老者，步法稳健，正是钟留风。紧接着步月均, 九溯，素衣，阿丑也相继走出了人群，站在前方。 炼化场的众人均面面相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发展成了这样，更不知还会怎样发展下去。目光纷纷转向与城主对峙的一行人。 钟留风苍老的声音在炼化场上响起。“物归原主, 总没有错吧。” 悬浮在城主府上空的画集自然感应到了钟留风的存在，迅速飘到了钟留风的头顶，同时爆发出一段一段如黑色绸缎的光华，那是灵墨之光，也是画中生灵的灵力, 它们如一条条绸带连接到钟留风的身上，同时钟留风的衰老也开始随之逆转。 众人惊奇目睹这样一幕，还未来得及感叹, 郑执却突然出手了，连同城主府其他的人，突然攻击而上，似乎想打断钟留风的举动。然而冷卿几人早有预料, 毫不慌乱的挡下了郑执的攻击。 郑执被击退, 威严的声音在炼化场上响起。“今日谁若助我夺得画集, 我将奉上中洲一座中等城池！”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有头脑激灵的人眼眸一转，迅速加入郑执的阵营，包围了冷卿几人，其他人见此，纷纷从郑执是不是疯了的感叹中回神，同样围了上来，生怕自己落于人后。 “阿弥陀佛，郑执施主此举是否不妥？”听闻画集来历之后，明心大师显然有些不赞同郑执的行为。“若画集乃有主之物，自然归还，不应贪妄私欲。” 郑执却异常坚定。“明心大师，您可知佛主为何迟迟未到？” 明心表情微有些困惑，因为在此之前他确实收到了佛主将要前往中洲城的信件，但是佛主却失信了！这对于看重承诺的佛修而言已经算是破戒了。“听闻是发现了万佛之主的踪迹。” “明心大师只说对了一半。”郑执那张刻板的脸上露出几分凝重。“明心大师必然比我更了解佛主，万佛之主对于万佛寺而言虽然重要，但是佛主心怀百姓，又怎会放弃前来炼化画集。” “郑执施主何意？” “那是因为不久之前，我城主府和万佛寺一同发现了一件事。诸星暗淡，众神陨灭，仙灵大陆即将崩塌，仙灵大陆的末世，就要来了！”郑执的声音很浑厚，极具威慑力和穿透力，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朵，只是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滑稽至极。 场面陷入混乱，议论声四起，如果换成其他人说出这样的话只怕无人相信，偏偏说出这话的人是中州大陆最具权势的人，郑执没有必要说这样一个可笑的谎言，因为他不需要欺骗任何人。 “城主大人是何意？什么叫仙灵大陆的末世？” “都疯了吗？什么乱七八糟的？今天一个个的都不正常。” “仙灵大陆要毁灭了，中洲还能存在吗？我们还能存在吗？” “……” 恐慌悄悄生根发芽，无声埋在众人心底，虽然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这样的言论，但是已经让他们感到了一丝不安。 “明心大师若是不信，可以想想近日横行的邪魅，行尸，凶尸，僵尸，妖灵，各种邪物层出不穷，这乱世之兆已经如此明显，而且还在迅速加重，不需半月，中洲城也会失守，被邪祟侵入，而目前唯一的生机就是这本画集，无懈可击，完美的防御神器！敢问明心大师，是一个人的利益重要，还是中洲城数万百姓的安危更重要。”郑执的解释极为迅速，因为钟留风已经开始吸收画集中的灵力。“时间紧迫，还望诸位祝我一臂之力。” 听完郑执的解释，明心大师也明显动摇，更何况其他人。知道画集如此重要，且很可能是他们的强大庇护之后，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转向了吸收画集的钟留风，都不需要郑执下命令，众人纷纷逼近，并且有人尝试攻击。 冷卿几人早有防范，强大的实力竟然也让包围的众人一时间上前不得，此时显然不是讲理的时候，郑执也不打算将刚刚的话继续说一遍。“还请明心大师相助，不为别的，只为这一城百姓。” 明心念了句阿弥陀佛，最终还是率领众佛修上前包围了冷卿几人。 郑执见此，沉稳下令。“这几人虽然实力强大，但终究人数有限，连续出手，注意配合，不要给他们几人喘息的机会，总会有破绽的，注意打断那人的吸收，不能让画集被他重新掌控。” 强大的人数差也确实给了炼化场上众人以信心，然而刚抬脚，就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比人多是不是？想要车轮战是不是？我喜欢！” 声音一落，周围温度骤然一降，阴气冲天而起，瞬间笼罩了整个城主府。再凝神看去，几乎眼睛脱眶，只见包围了几人的他们也被更多的饿死鬼包围了！那些饿死鬼一只挨着一只，几乎组成了一道围墙，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甚至墙头上都站着密集的饿死鬼，饿死鬼青黑，紫黑均有，它们睁着贪婪的双眼，紧紧的盯着他们。 兔良站在冷卿的肩膀上，小小的一只气势十足，挺胸抬头，微扬着小脑袋，两只长耳朵垂在冷卿的肩膀上。“若是想为了一城百姓来抢夺画集，那我劝你歇了心思，否则我不介意立刻让中洲城变成一座死城，我不爱说谎，不信你自己看，看一看这中洲城的每一栋民居，屋檐上挂了几只饿死鬼，街道阴暗处又藏了几只。” 众人下意识的望向城外，然而他们此时处在高墙之内，自然是看不到外面的场景，但是却不妨碍有能之士看到遍布整座城池的阴气。 郑执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不对！你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兔良拍拍胸脯。“兔子呀，堂堂中洲城城主连兔子都不认识，太孤陋寡闻了。” 郑执“……” 明心大师仔细观察了冷卿几人。“周身气质清澈，不见丝毫浑浊，甚至有紫云帝王之气追随，不论是什么身份，想必也是正途生灵，为何如此呢？” 冷卿十分镇定，听到明心的询问，清冷答道。“你们想拯救一座城，我们想拯救一个人。” 明心和冷卿说话之际，底下也有人窃窃私语，猜测冷卿几人的身份，那只开口说话的兔子是妖自不必说，其他人呢？没有浑浊之气，说明是清修生灵。但是明心大师说有帝王之气追随也太让人难以相信了，有帝王之气的人眼界竟然如此短浅吗？ 不信的人显然大有人在，已经有人悄悄掏出自己的法宝，准备试一试冷卿几人的身份，于是什么照妖镜，现形符都悄悄亮起，但是照妖镜除了那只本就是原形的兔子，其他什么也照不出来，符篆也根本近不了身就被打落。 倒是其中有一人以测气运为手段，照亮了冷卿一行人上空的气运。 凡是能进入这城主府的，哪一个不是能人异士，自然对气运有所了解。只见那几人的周围环绕着大量的清灵之气，而且上空确实有紫色的帝王之气萦绕，让人更为惊愕的是，那帝王之气竟然有两股，一股在头上长草的男人身上，一股就在肩头站着兔子的男人身上。而那只兔子的周围，竟然环绕着三种以上的气运，隐隐约约的火金色凤气，耀眼夺目的功德金光，还有闪烁的财气，以及掌控数万饿死鬼的鬼气！ 照耀气运的光芒很快就熄灭了，但是众人还是看清了冷卿几人身上的气运，一时间都愣在了原地。 不说那两个身怀帝王之气的人，就是那只兔子也不好惹啊，什么时候兔子精都这么厉害了？更让人费解的是，兔子身上竟然还有凝成实质的功德金光？ 除了这三个人，其他的那几个也不好惹，都各有浑厚气运加持，简直就是天道宠儿，每一个拿出来都是天纵之才，偏偏还都聚集在了一起。 无论之前的末世是不是真的，众人眼前一晃而过的五颜六色的气运却是实实在在的吓到了他们。 冷卿几人浑厚且多样的气运一时间震慑住了所有，包括郑执都面露意外，显然没料到冷卿几人竟然各个非同一般，不得不停下进攻的动作，谨慎对待。 但是看着吸收画集灵力的钟留风，郑执又忍不住咬牙，可是只要他稍稍意动，周围堆得满满的饿死鬼就会紧紧跟随，如此多的饿死鬼绝不是开玩笑的，郑执怎么也想象不出，那只兔子何德何能，在哪里收集了这么多的饿死鬼，并且还明显契约了！ 兔良也被头顶一闪而过的气运吓了一跳，窥气运之法世间罕见，没想到这城主府恰好就有一个，不过也没什么所谓，兔良倒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气运。“不是要打群架吗？不是要以多欺少吗？来吧！”说完，气势十足的捋了一遍自己的耳朵，一副准备开战的架势。 众人“……”突然觉得神秘的兔子也不那么可怕了是什么回事？ 凶凶捋完耳朵的兔良。╰_╯ 第99章 归原主 场面的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若说千钧一发吧, 可是面对这一只软哒哒的兔子，众人实在凶残不起来。若说毫不在意吧，兔子又确实掌握着让他们畏惧的强大力量。 郑执没有动, 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郑执想要将画集炼化，给出的原由是守护中洲城百姓，兔良想要夺回画集，给出的威胁仍旧是中洲城百姓，只要兔良一个意念，满城的饿死鬼就可以轻而易举屠戮城中百姓, 纵使城主府聚集了众多能人异士，却也无法在短时间解救全部的中洲城百姓，如此，郑执就完全失去了先一步动手的理由和机会。 郑执常年身居高位，想来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被人捏在七寸痛处的感觉, 他不能主动发起攻击，只能将唯一的希望放在钟留风会自愿中断吸收画集上。“这位前辈，画集此前虽然是您个人所有, 但在画集被盗贼夺走之际，画集已经易主，我中洲城将画集炼化又有何不可。如此珍宝，自有天道认同, 早已开灵, 日后若修的正途, 可功德加身，甚至飞升成就正仙，而中洲城就是它最好的归宿，前辈若真的爱惜画集，以为要如何决断呢？” 钟留风脸上的皱纹已经逐渐抚平，白发也隐隐有了黑色，生命的逆转让他在短短片刻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对于郑执的话，钟留风根本没有理会的打算，只是专注吸收着画集的灵力。 郑执却不想放弃，仍旧极力劝说。“若邪祟入城，中洲城必然生灵涂炭，百姓成殇，若你还有半点怜悯之心，请立刻停手，城主府中一切你可任意挑选。” 钟留风平静的看了一眼郑执，声音极为随意。“怜悯之心，我怜悯世人，世人可曾怜悯我呢？你怜悯你的子民，义正言辞，心怀天下。我怜悯我的画灵，心胸狭隘，铁石心肠。立场不同罢了，不必站在你的立场评判我的对错。” 郑执见钟留风没有半点波动的神色就知自己所言无法触动他，不由得将目光转向了明心。“明心大师。” 明心似乎略微挣扎了一下，但是最后还是叹息，念了句阿弥陀佛，手中法杖重重砸进地面，地板瞬间龟裂，法杖牢牢直立，同时伴随着声响，一道金光以法杖为中心向四方迅速扩散，所过之处，饿死鬼都受到了强烈的压制。 兔良眸色一闪，她与饿死鬼契约，自然能感觉得出饿死鬼此时被佛光冲击，受到了波及，并且紧接着，明心和其他佛修也极有默契，席地而坐，念起了佛经，经文如同一道道重锤，击打在周围的饿死鬼身上，饿死鬼抗不了多久。更为不妙的是，佛光的冲击范围极广，完全笼罩了城主府不说，还逐渐扩散向整个中洲城。 中洲的佛修享受如此盛名自然不是徒有其表，在场中佛修不过三十余人，但就凭这瞬间压制满城饿死鬼的举动，已经鲜少有人能够匹敌。 其他人见此情景，心中纷纷一松，饿死鬼有被压制之势，这等邪物不可能战胜佛法。果然很快，就有大片的饿死鬼经受不住佛光的冲击，化为齑粉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49节 很快，一只接着一只，所有的饿死鬼都在佛光的冲击下消失无踪。郑执神色一松，明心与其他佛修也停止念经。 郑执摔人迅速攻上，想要打断钟留风的举动，但是，他们刚刚迈出几步，就不得不再次停下脚步，一个个惊愕不已，就连佛修和明心都露出惊讶神色。 因为那一只只消失的饿死鬼不知为何又突然出现，如同之前那般，挡住去路，密密麻麻，同时也有数不清的饿死鬼包围了他们，中洲城刚刚消失的阴气瞬间再次凝聚，甚至较刚刚更为浓烈。 明心后退了一步，神色中满是难以置信。“这不可能，经佛法度化，鬼魅介入轮回，不入轮回者便会魂飞魄散，这是天道轮回，无论生灵死灵都不能避免！” “轮回早已濒临崩溃，若仙灵大陆崩塌，一本画集，当真能救得了中洲城吗？”冷卿平静反问。 兔良其实本想在饿死鬼消失前将其收回契约空间，但是契约却自发亮起，给出提示。契约结成之后，饿死鬼的生死陨灭完全由契约者决定，已经不再受天道控制。况且这些饿死鬼之所以存在，完全是因为那些被饿死鬼曾经吃掉的无辜百姓，想要度化饿死鬼，只有先度化无辜百姓的怨气。但是怨气凝结在契约空间之中，外界的佛光根本冲击不到契约空间，这也就意味着，一切单纯的外界力量，都不能解决掉这些饿死鬼，这些饿死鬼是真正的不死不伤，不消不灭。 虽然郑执的人率先动手，但是兔良不可能真的下令屠杀中洲城，兔良只能气鼓鼓的哼了一声，佯装被惹恼的模样。“既然你们先动手，也别怪我对中洲城下手，不过我刚刚只下令杀了百户人家，其余的百姓，是生是死，就看你们的决定了！” 听到兔良的话，郑执的一行人中有人愤怒不已。“你这个妖孽！” 兔良一点头。“没错啊，我是妖精！不然兔子会说话吗？”说完还故作高深的捋了一遍耳朵，然后叹了口气，在冷卿的肩膀上来来回回的溜溜达达。“我这只兔子呢，就像你们人类说的，喜怒无常，残暴不仁，毫无人性，急了还会咬人，你们还要尝试一下吗？” 那人顿时被噎住，完全找不到重点。再看在冷卿肩膀上溜达的兔子，顿时觉得这兔子太过可怕。 兔良都已经这么说了，郑执又哪里敢动。而明心和其他佛修，在发现佛法佛光竟然不能解决掉饿死鬼之后，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毕竟兔妖所说的，杀了百户人家也是被他们刚刚的贸然举动所牵连。 就这样，双方僵持着，在郑执毫无办法之下，目睹了画集再次被钟留风炼化，而钟留风也恢复了年轻时的容貌，画集老老实实的合拢，落在了钟留风的掌心。 画集炼化完毕，郑执也不能拿钟留风怎么样，毕竟钟留风是画集的主人，更何况画集强大无懈可击，若此时贸然攻击钟留风，并不是明智之举。 钟留风与九溯和步月钧简单相认之后，三人神色都有几分激动。若不是场景不对，只怕要立刻痛饮几坛好酒，一醉方休。 钟留风缓解了激动的情绪，捧着手中的画集，最后却将画集递给了冷卿。 九溯几人一脸茫然，而郑执等人却万分诧异，这可是难得的珍宝，就这么轻易奉上？ “近些时日我虽失去记忆，神智感知却依旧存在，只怕入城第一日打更，你就知道了，只是在合适的时机引导了我记忆觉醒，引导其他人意识到我的身份。”钟留风记忆恢复之后，就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失忆，也是自己刻意而为。因为不知道九溯和步月钧已经追寻他来了中洲，所以在封印记忆之前，给自己留下的潜意识就是，若有人认出了自己，能杀则杀，不能杀则逃。 钟留风极懂得隐忍，否则也不会在那样的危机中活到现在。他知道城主府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甚至此次重伤，北洲的狄叶木也很有可能会有追兵派遣而至，而想要骗过城主府和其他追兵，光凭借外表是不够的，还要真的忘记自己是谁，才能不露一丝破绽。 因此，他才封印了记忆，借着容貌大改混入中洲城。然后再逐渐熟悉中一点一点恢复记忆，并且找机会夺回画集。若不是冷卿一行突然出现，钟留风不会如此轻易的迅速暴露，而是会继续混在炼化的队伍之中，并且借由炼化之时，将画集重新炼化。 冷卿接过画集，然后一扫而过，却发现画集已经空空如也，只余白纸。冷卿随手翻开，发现画集上的画不但消失，而且似乎画集的最后还缺失了一页。 钟留风摊开手掌，一颗半透明的兰草便出现在了他的手心之上，兰草除了幽香还带着点点墨香，显然正是曾经画集中的画灵，钟留风解释道。“画集中的画灵经过这一次重新炼化，已经和我达成了契约，如今画灵尽数转移到了契约空间，日后所画之物，也只需凌空泼墨，无需在纸张上作画，所以这画集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不过这画集毕竟承载了无数画灵，也是珍宝一件。” “多谢。”冷卿道谢，将空白的画集收了起来。 钟留风摇了摇头。“该道谢的是我。”冷卿早已发现他的身份，却没有出现惊扰，而是静静等待，然后一步步引导，才能让一切都进展的如此顺利。 城主府显然不是一个叙旧的好地方，既然钟留风已经无事，画集也已经寻回。冷卿一行人自然不会在逗留，准备离开城主府。 然而郑执又怎能甘心让众人离开，郑执没有亲自开口，他的手下自然有人厉声质问。“饿死鬼不死不灭，且数量惊人，确实是卡住了我们的死穴，但是杀了我城中百余户无辜人家，就这么轻易的离开吗？” 第100章 点墨成灵 听到质问, 兔良神色没有丝毫改变, 所谓的杀了百余户人家不过是一时之计，兔良当然不会杀人，不过听着质问, 大眼睛不由得转了转。“难道还有谢礼不成吗？好啊好啊，不用什么贵重之物，只要几袋瓜子就行了。” 正欲开口怼人的步月钧差点呛住，随后默默咽下自己要说的话。 那人听到兔良的话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谢礼！？” 兔良点点小脑袋。“对呀，我说过，你们若妄动, 我便屠城。而如今我只杀了百余户人家，难道不应该谢谢我吗？还是说，中洲城主舍不得几袋瓜子？” 小兔子那副理所当然的神态几乎让众人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差点被兔良邪门歪道的理论带跑，不过很快回神。说话那人更是气的脸色发红。“简直不可理喻, 城主大人……” 郑执抬手打断那人的话，吩咐下人去准备瓜子，并且很快送了过来。 看着满满两大袋子瓜子, 兔良恨不得一个猛子扎进瓜子里，怎一个心满意足了得。= v = 郑执神色莫辨，看不出喜怒。“多谢几位高抬贵手。”显然他已经猜出兔良一行并未真的杀害城中百姓，也知道画集已经被炼化, 看样子没有夺回可能, 不过他却仍旧心有疑问。“郑某还有一问, 近一个月来，府中聚集佛修和修士的整体实力远超画集，却为何迟迟不能将画集炼化？” 这个问题不止是郑执想不通，其他参与过炼化画集的人也想不通。纵使画集珍贵，包罗万象，但是聚集而来的佛修和众多修士也是修习百家，各有所长，且总体实力已经远超画集，却始终无法将画集炼化，这种情况实在让人想不通。 钟留风站在一旁，沉默片刻，随手拿出一只滴着墨的狼毫笔，笔锋划过半空，如落在画纸之上，墨迹停留在半空迟迟未落。钟留风迅速接连换了几支不同颜色的画笔，多彩色彩凌空绽放，挥手间灵气水墨交融汇聚铺洒，动作行云流水，如舞剑，如作画，挥毫泼墨，潇洒又惬意，片刻便描绘出一幅极为逼真的河图。 这是一幅新雨夏荷图，荷叶上雨珠汇聚，将坠未坠，似乎还带着几分雨水的凉意。荷花姿态万千，有盛开，有含苞待放。 不说正在迅速汇聚的灵气，就单纯的画作而言，足以震撼在场众人。现场一片寂静，就这么看着钟留风收笔，画成。 半空的荷花自发丰满，立体，最终凝成实质，凛冬时节，城主府之上都下起了绵绵细雨，雨水坠落而下，融化了城主府一地初雪，滴落在众人身上，手上，脸颊上，有人忍不住惊愕。“画的雨成真了！下雨了！冬天下雨了！” 点墨成灵，笔墨之所及，灵气生气所汇聚！ 钟留风挥了挥手，荷花四散而去，向着城外的方向飞去，有人惊奇的跟了过去，城主府中的人也渐渐四散离开。 郑执眼中露出了然。“我明白了，几位随意，中洲城不会为难几位。”亲眼看到钟留风点墨成灵，郑执才明白，钟留风不止是画集的主人，更是画集的作者，画集中的一切都是他所创造的，对于画集中的画灵而言，钟留风就是一切，就是他们的神。 冷卿一行人自然是离开了，郑执发话，无人敢阻拦，几人顺利离开了中洲城。 结果走出去没多远，城中就有人慌慌忙忙的追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诸位请留步，诸位请留步，我家城主有重谢，多谢先生所留荷花，诸位请留步。” 兔良几人互相望了望，却没有人停下脚步，甚至不约而同的加快了离开的速度。兔良则掏出一袋子瓜子晃了晃。“谢礼已收，请回吧。” 城门的人追了没多久，发现自己距离冷卿一行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自然知道自己是追不上，不禁有些懊恼。郑执此时也从城中走了出来，看到几乎快要消失的冷卿一行默默不语。 “城主大人，刚刚那几位前辈说谢礼已收，正是那两袋瓜子。”追赶的人有些汗颜，想到他们在城墙上看到的景象，更是羞愧不已。 此时城中又陆续有其他修士匆匆赶来，却只看到了冷卿一行人逐渐缩小，最后消失的背影。 原来钟留风刚刚所作之画分散离去，并没有真的离开中洲城，而是印刻进了中洲城的城墙之上。厚重城墙上顿时镂刻上逼真的夏雨荷画图，而在图画完全融入城墙之后，近一段时间被妖邪消磨的防御阵法开始逐渐修复，并且重新汇聚灵力。 追随着荷花离开的修士自然发现了这种现象，瞬间便意识到，钟留风凭借自己点墨成灵的能力，画了一池荷花，分散在城墙之上，守护中洲城。 “我不如他们。”郑执感慨，他之前口口声声的大义其实不过都是虚幻假象，反而是冷卿一行，在被他们如此胁迫之下，仍旧留下了守护之灵。甚至是那只兔子，都心神清明，两袋瓜子就能让她心满意足。“连那只兔子也不如。” 毫不知情的兔良心满意足的嗑着瓜子。 郑执的感慨自然也落入了周围众人的耳朵，一众人不由自主的低下头，想到事情的始末，纷纷有些耳朵发热。 而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钟留风所留下的荷花图不但是守护，而且会自我繁殖，直到某一天，一个经过城墙的人，恍然发觉城墙上的荷花图案变多了，才恍然大悟，他们的守城之花，只要中洲城一天不倒，就永不会消亡凋谢。 另一边，离开中洲城的一行人没有目的，索性继续沿着逆水河，向着西南方向而去。 步月钧则在碎碎念。“还留了一幅夏雨荷画图！你是不是记忆还没恢复完全？要不要我帮忙敲打敲打？” 钟留风显然已经习惯了步月钧的性格，情绪没有丝毫波动的一口回绝。“不需要。” 步月钧耸耸肩。“好吧，看在你百年老光棍的份上，我就不打击你了。” 钟留风的脚步突然顿住，呵的冷笑了一声，嘲讽意味十足。 步月钧被钟留风那关爱儿童的目光看的炸毛。“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留风不理，提着灯继续前行。其他人也是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模样，步月钧看向素衣，素衣却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最终无法，步月钧凑到冷卿旁边，问正在嗑瓜子的兔子。“阿兔，你说呢？” 兔良茫然抬头。“稍稍有点过火候了，味道有点流失，不过嗑起来轻松爽口，还带着点清香，显然是今年秋季刚刚采收，油份恰好，不腻不干……” 步月钧“……” 无语的摸了摸兔良的小脑袋。“你接着嗑，没事了。” 兔良。“哦，咔咔咔咔咔……” 众人“……” 步月钧的疑问一直持续到天亮，晨光升起，照亮了广袤的中洲大地。钟留风同众人讲解了自己的经历，大概同众人所猜测的差不多。 画集成灵，救了钟留风一命，百年之后，钟留风与狄叶木两败俱伤，钟留风带着画集离开了北洲，来到中洲，后来又遇到了阴煞，这才导致身体进一步虚弱，遗失了画集。 钟留风的叙述口吻十分平淡，但是其中轻描淡写而过的，却是他百年的日日夜夜，承受着误解和男宠传闻的耻辱。“其实那夏雨荷花图能够取得守护成效并不单单是我的能力，我作画都是有所睹，有所思，有所感之后。是中洲城众人迫切想要守护中洲城的信念给了灵感，而佛修又与莲花有着不解之缘，可谓相辅相成。因此所画出来的荷花更愿意留在中洲城，因为那是它们诞生的根源。” 兔良这才明白，钟留风之所以留下守护荷花，并不是单纯的善良和悲悯，而是那些画出来的荷花，本身也更愿意守护中洲城。钟留风不愿意违背画灵的意愿，便将它们留在中洲城。 “我们接下来要去万佛寺吗？”钟留风并不知道冷卿一行的目的地，于是询问到。 冷卿点头。“正有此意。” 天色已经大亮，虽然温度依旧带着夜晚的寒气，视线却已经分明。步月钧看着钟留风依旧提着的灯笼，颇为无语。“天都亮了，你怎么还打着灯笼？” 钟留风轻笑。“自是为佳人所提。” 步月钧左右望了望，哪里有半分人影，最后谨慎的挡住素衣。“朋友妻不可欺。” 钟留风“……” 九溯忍不住摇了摇头，颇为感慨。“你是怎么娶到素衣的！” 步月钧一脸茫然。 九溯指了指步月钧的脚印。“看到什么了？” “脚印。”步月钧想也没想的回答，随后就是一愣，脚印确实是脚印，钟留风走过之处留下一排清晰的脚印，但是在脚印之中，还有一个脚印，那个脚印明显小了一号，是女子的脚印，也就是说，在钟留风的身后，一直默默的跟着一个看不见的女子。 步月钧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钟留风百年老光棍的时候，钟留风会是那般表情。再看其他人的反应，显然早就意识到了此事，甚至那只嗑瓜子的兔子，也用一种就是这样，有什么不对的表情看着他。 步月钧“……” 钟留风笑容未减。“躲避阴煞的时候，千引受了重创，此时还无法显形，虽然看不见，但是她一直在我身后。” 似是回应一般，一阵微风拂过，吹起了钟留风的长发。 冷卿拿出了那本已经空白的画集，翻到最后部分，那里明显缺失了一页。“是这页吗？” 虽然早就知道冷卿的敏锐，钟留风还是微有几分惊讶。“是的。” 经过钟留风的讲述，众人也明白了，原来所谓的千引，是钟留风曾经游历之时，目睹一个村落祭祀的场景，村中点燃千盏灯，从村落一直引向河流，而祭祀的少女就提着一盏灯，在千盏明灯的牵引下，走向河边，将手中河灯流放，这祭祀的名字就叫千灯引渡。 钟留风一时被村落浓烈的气氛所感，画了这副千灯引渡图，这也是他迄今为止，唯一的一幅画中有人物存在的图。 画集成灵之后，千灯引渡中的少女挣脱了画集，提着灯笼出现在了钟留风的面前。小心翼翼的举着灯笼问道。“我可以为你提灯吗？” 那时，钟留风正困在北洲城中，陷入无法逃脱的困苦挣扎，少女的突然出现让钟留风意外，钟留风自然认出了少女来源何处，点头同意了。 谁知这一盏灯，就提了百年，从北洲提到了中洲，无论春夏秋冬，阴晴雨雪，始终亮着。少女却还是最初那副害羞的模样，软软糯糯，看起来就像一块白白的糯米糕。 到达中洲不久，钟留风遇到了阴煞，重伤未愈的他根本不是阴煞的对手。除了逃，别无选择。 为了引开阴煞，提着灯的少女第一次离开了钟留风，并且亲自将自己的那一页从画集上撕了下来，就为了不受钟留风的控制。 钟留风也第一次知道，羞怯的少女会如此果决，如此决绝。 少女提着灯引走了阴煞，却消失了。直到后来，钟留风循着踪迹找到了那盏灯，发现灯芯还有微弱的光芒，钟留风将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力转移到其中。 多日蕴养之后，灯芯的火光终于亮了许多，而钟留风也能感受到，少女依旧跟在自己的身后。 第50节 少女怯怯的问他。“我能叫千引吗？” 钟留风说好。 少女又悄悄的问他。“你能为我提一段时间的灯吗？” 钟留风说好。 钟留风问她。“我能为你提一辈子灯吗？” 少女怯怯的说。“好。” 纵使看不见少女的模样，钟留风却可以想象得出，少女低头羞怯的模样，似乎百年来所有的坚硬在这一刻被少女灼红的脸颊所融化。 钟留风显然并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至少本来应该跌宕起伏的故事被他用一个语调讲了下来，甚至从中听不出什么浓烈的情感波动。 但是兔良却莫名的感觉，钟留风不是一个轻易许诺之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经过深思熟虑，甚至百般琢磨，所以这看似平淡的故事，其中必然蕴含着诸多变故。 九溯和步月钧则明白，这错过的百年时光里，他们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经历，却必然有着相同的悲痛。钟留风和千引之间，不会如钟留风所讲的那般简单，其中的风风雨雨，也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一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着西南方向而去，凛冬时节，呼啸北风刮过，卷起残雪和枯叶，略过中洲大地。 冷卿一行人的身影也逐渐缩小，消失在白色的苍茫山野间。 点墨成灵，只随你而行。 你见过墨灵吗？一个害羞的，不爱说话的，提着灯的姑娘。 我，见过她的脚印，就印在一行宽大的厚重的脚印之中，一步步，一寸寸，走的认真。 第101章 山清水秀 离开中洲城之后, 冷卿一行又陆续经过了一些城池和村镇, 情况有好有坏，有与世隔绝的村落安然无恙，丝毫没有受到外界的动荡, 也有遭受妖邪侵入严重的，还有如同中洲城一般坚守城池的。 虽然有心相助，但是如今这样的局面根本就是大势所趋，并不是单纯力量可以逆转。天地浩劫将至，妖灵也想求一线生机，为了能够活下去, 急于提升自身实力，这不是靠唇舌可以轻易说服的。偶尔遇到尚有坚守和原则的，兔良等人也会乐意点播，但这样不受蛊惑的，实数少见。 再一次路过一个荒芜的小村落, 村中房屋大多破损，依稀还能看到残存的脚印。 在村中探索之后，发现村中没有人烟, 也没有妖邪踪影，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连续赶了几天路的众人决定在这个残破的小村子落脚。 阿丑在村中找了一处空地升起篝火，一边说着。“村中路径上没有积雪, 脚印还有残留, 看来村中的百姓刚刚离开不久, 最多不会超过七天，村中仿佛破损严重，显然遭到了妖邪攻击，应该死了不少人，村中幸存下来的百姓才不得不离开家园。” 去周围布阵的步月钧也循着火光走到了营地，不过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显然是步月钧在探索村庄时发现的，隔着老远，步月钧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这乱世，流离失所实属常见，只能希望离开的百姓能顺利找到安身立命之所。” 走近火堆，跟在步月钧身后的人影也就清晰了起来。 兔良正蹲在火堆旁边烤红薯，拿着小木棍不时给红薯翻个身，这些红薯也是在一个没有人的小村子发现的，兔良用了一刻钟就将红薯地翻了一遍，收获了一小堆甘甜的红薯。 没想到本来还畏畏缩缩跟着步月钧的人一看到吃的，竟然直接扑了上来，动作十分凶猛，差点把自己扑进火堆。 兔良吓了一跳，轻盈的蹦开。 那人抓起红薯，将半生不熟的红薯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嚎啕大哭，声音悲恸，让人听之不由伤感。 兔良默默又掏了两个红薯放到那人身边，而且是烤好的，还散发着热气的红薯。那人一愣，低低的说了声谢谢，狼吞虎咽的吃了四个红薯，这才稳定下来，拿着最后一个红薯慢慢啃着。 众人围坐在篝火堆旁，村中寂静无声，只有遥远的村外偶尔能听到野兽或者夜猫子的叫声。 吃完红薯的男人又恢复了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蓬头垢面，双手相互插在袖口取暖，穿着一身灰色的破棉袄，整个人如同蒙着一层灰。 男人还不算愚钝，知道兔良等人救他自然有目的，而如今，他唯一有价值的，大概就是他知道的信息。“你们想知道什么？” 出人意料的，蓬头垢面的男人声音听起来倒是十分干净清爽，听声音年龄最多二十三四。 步月钧递了一壶水给男子。“你为什么没跟着离开？” 男子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哪里都一样，我们逃不掉。” “中洲这么大，总有落脚之处，至少中洲城防备森严，没有妖邪入侵。” 男人一声不吭，显然无声的反驳了步月钧的话。 这一下，其他人也意识到有点不对劲，这个人的情绪太过悲观，而且末世的浩劫应该鲜少有人能相信或者知晓，为什么这个人如此颓废，好像等死一般。 步月钧拍了拍男子的肩膀，结果拍起一阵烟尘，在篝火凌乱的热气中翻腾飞舞，场面顿时有些尴尬。步月钧轻咳一声。“小兄弟，想开点，天下之大，启无容身之处，我们来的路上就遇到过几个小村子，与世隔绝，山清水秀，宛如人间仙境，你若是愿意，我们可以……” 步月钧忽悠人的本事一向不错，但是这一次，步月钧话还没说完，男子就猛地后退了一步，动作突然，毫无预兆，男子跌坐在地上，脸色奇差，似乎听到了极为恐怖的事，然后哆哆嗦嗦的念叨着。“山清水秀，人间仙境，哈哈哈……山清水秀，人间仙境，呵呵呵……” 兔良悄悄向后挪了挪小屁股，这男子之前虽然满身尘土，狼狈不堪，但至少还算正常，怎么突然宛如疯癫？实在有些诡异。 男子一边重复着山清水秀，人间仙境八个字，一边哈哈大笑着，然后转身冲向了黑夜之中，跑出去很远，众人还能听到那癫狂的笑声，笑声中掺杂了太多情绪，有狂喜，有惊恐，有向往，有悔恨，但更多的，还是疯癫。 步月钧目瞪口呆，估计是自己第一次忽悠人的时候把人忽悠疯了。“什么毛病这是？难道是恐惧太久，突然听说有容身之处高兴疯了？” 钟留风望着那个男子离开的方向，低声说道。“他的样子看起来可不像高兴，倒像是惊吓。” 所有人均是一头雾水，因为哪怕是高兴疯了，也比吓疯了好理解。 步月钧百思不得其解。“我说了什么恐怖的事吗？怎么就吓疯了？” 冷卿起身，向着男子消失的方向而去。“我去看看，很快就回。” 兔良啪嗒跳到冷卿的怀里，显然打算一起去，冷卿也没有拒绝，抱着兔良离开了，其他人留在原地，讨论刚刚突然疯掉的男子。 正谈论之际，素衣却突然开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或者巧合，我们这一路走来，似乎有许多蓬头垢面的人，畏畏缩缩，独立独行，恐惧周围，排斥其他人的接近。” 场面一下子寂静了下来。 乱世之年，如此装扮的人实在太多了，在此之前，众人也没有刻意去关注，如果像今天这样畏畏缩缩的疯子还有很多，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呢？ 步月钧握住素衣的手。“乱世中，这样的疯子只会多，不会少。” 素衣点点头。“我也并不能肯定，只是突然想起而已。” 另一边，疯疯癫癫的人并没有跑出去多远，也没有离开村落，毕竟周围荒无人烟，他跑出去也不过是送死。 疯子畏畏缩缩的靠在一处破旧的房屋边，低着头，嘴里还呢喃着山清水秀，人间仙境这八个字。 对于冷卿的靠近，疯子没有躲避，却也没有反应，似乎还在极大的感情冲击中回不过神。冷卿见他这副状态，就知道此人神智已经大乱，应该问不出什么了。 兔良感觉困惑不已，步月钧之前忽悠人的那段话没有任何问题，为什么这个人却突然吓疯了，而且不断重复山清水秀，人间仙境这八个字。难道这八个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兔良围着男子转了两圈，突然说道。“阿卿，这个人的头发是不是有点短？” 冷卿伸手挑了那人一缕头发，蓬乱的头发纠缠在一起，根本捋不出来，不过长度确实不对，相对于正常人的头发，这人的头发明显短了许多。 冷卿似有所感，伸手挡开男子头顶的头发，果然在他的头顶上看到了戒疤。那是佛修剃度之时在头顶烫下的疤痕，一生无法磨灭。所以面前这个蓬头垢面，无比邋遢的人，曾经竟然是这中洲城人人敬仰的佛修！ 这个发现实在太让人惊讶了，佛修生性淡漠，很少有什么执念，心智相对于凡人更为坚定，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甚至莫名其妙的被吓疯了？ 兔良扯了扯冷卿的衣袖。“有办法让他恢复吗？” 冷卿摇摇头。“人的神智比人的灵魂更为复杂，他是主动想疯的，想让他恢复正常，除非找到根结所在。” 兔良哦了一声，也没有执着。毕竟萍水相逢，兔良还真没有赴汤蹈火的觉悟，不过在离开之前，兔良还是留了一小堆地瓜。 那人虽然疯了，却还认识吃的，呵呵傻笑着捡地瓜。 回到篝火堆旁，冷卿将那人曾经是佛修的信息告诉其他人，其他人脸上的茫然更重了。一个疑问未解，另一个疑问又压了上来。 思索许久无解，众人只能暂时放弃了这个诡异的问题，各自准备休息。 兔良化成人形，此时的兔良人形不过是人类三四岁的模样，看起来毫无威慑力，小小的一只坐在篝火旁，一本正经。“我来守夜，你们去休息就好了！” 步月钧轻笑一声。“别，让我有种欺负幼儿的错觉。” 兔良一鼓腮帮子。“我还会进阶的。” “是是是，大小姐，要吃瓜子吗？” “要要要！” 这段时间里，兔良偶尔会化成人形外表，显然兔良在努力适应。不过赶路的时候大多会保持兔子形态，以应对突发情况。 就着火光，兔良认真的一粒一粒剥瓜子，一边还在碎碎念。“这手指头感觉没有爪子好用呢，好多肉。” 步月钧差点喷笑，兔良这是嫌弃自己的小胖手肉太多了？那能怪谁呢？于是拍拍小萝卜头的小脑袋毫无诚意的安慰。“胖点好，胖点有福气。” 兔良抬头。“我娘亲也这么说过。” 步月钧点头。“是吧，所以阿兔长胖点更好。” 兔良接着说。“然后爹爹说吃兔子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步月钧“……”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枉！ 第102章 人间仙境 吃兔子的人都是这么想的步月钧遭到了众人“谴责”目光的注目, 然后委屈巴巴的去休息了。兔良则依旧对着火光剥瓜子, 剥好之后，捧着瓜子仁走到冷卿旁边，用小胖手捏着瓜子仁送进冷卿的嘴里。 冷卿自然欣喜万分, 兔良眨着大眼睛问。“阿卿，瓜子好吃吗？” 冷卿笑。“好吃。” 兔良心满意足。“那我们明年把仙果岭全种上瓜子好不好？” 冷卿笑。“好。” 众人不忍直视冷卿犯蠢，纷纷转头，视而不见。 一夜平安，并没有妖邪侵扰，周围的妖邪似乎也随着村中百姓的离开而离开了。清晨时分, 兔子形态的兔良从冷卿的怀里钻出脑袋，一瞬间的冷风让兔良打了个喷嚏，兔良伸着瓜子揉了揉小鼻子，发现篝火已经熄灭，其他人也已经醒来, 正准备离开。 离开荒芜小村子时，兔良隐约还看到了那个疯疯癫癫的人，那人畏缩在一栋破损的只剩一个角落的木屋里, 不知在想什么，不过想来应该还在念着：山清水秀，人间仙境这八个字。 一天之后，冷卿一行到达了一座大型城池, 城门紧闭, 戒备森严。城门之内悄无声息, 城门之外则围着许多灾民，哭声一片，灾民圈之外，则是堆积的尸骸。 这样的场景一路走来，冷卿一行已经见过很多了。防御不足的城池，乡镇，村落被破坏之后，百姓只能离开家园寻找新的庇护场所。大型城池的防御相对更为完善，但是资源有限，接收不了全部的难民，为了稳定城池内部本身的运转，只能将难民拒之城外，有心善的会设立粥棚，定时施粥。有厌恶的，就视而不见，任其自生自灭。 难民圈中，有人因为失去亲人嚎啕大哭，有人在默默垂泪，有人在发呆，有人在四处询问着什么…… 人生百态，人性百态。兔良老老实实的窝在冷卿的怀里，不再大摇大摆的坐在冷卿的肩膀上，就连小仙鹤都一动不动的藏在钟留风的衣襟里。是的，自从找到钟留风之后，小仙鹤就无情的抛弃了阿丑，投入钟留风的怀抱，当然，是在不能挨着兔良的时候。 穿过难民圈，百姓的目光打量着冷卿一行，在看到兔良时，眼睛无不一亮，不过随后看到冷卿一行的衣着，又打消了念头。 缴纳了高昂的入城费用，冷卿一行进入了这座城池，城池名为锦绣，很秀雅的名字，以各种刺绣绸缎而闻名中洲大陆。更有一项绝技至今其他城池都无法效仿，花绣。将鲜花经过特殊秘制，制成丝线，刺于绸缎之上，所成花绣不但颜色绝美，而且自带花香，甚至引来蝴蝶翩跹，可想而知，这花绣的惊艳绝伦。 不过一副花绣耗时巨大，每成一件都是极为难得，乃世上少有的珍品，可谓千金难求，因此能见到这花绣的人也是少之又少。 锦绣城中，随处可见绸缎铺子，倒是十分有特色。城中景象与城外天差地别，虽然也有难民窝在街角，却总归有几分生机。城中各个商铺都在正常营业，街道中人流络绎不绝，神色中虽有凝重，却还没有慌乱。 街巷中几乎所有的讨论都与如今的境况有关，有人在谈论那些围在城外的难民，担心引来更多的妖邪，造成更多的伤亡。有人在猜测佛修何时到来救援，有人在猜疑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第51节 城中原本的居民看起来精神尚且不错，难民则相对消沉很多，他们如同货物一般堆积在城中的角落，用一双无神或者渴望的眼睛望着一切。 在这样的景象中，一个独自畏缩在一角的人影就显得突兀了许多。冷卿几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注视了过去，原因无他，那个畏缩在角落的人给他们一种强烈的熟悉感，与他们之前在村中见过的突然疯掉的男子有种莫名相似感。 几人走近角落，看着畏畏缩缩的人影。步月钧上前检查，拨开那人杂乱的头发，不意外的发现了戒疤，显然，这人曾经也是佛修。微微低头，还可以听到喃喃自语，只是吐字不清，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是巧合吗？”步月钧问道。 冷卿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突然走进，弯下身子，轻声在那人耳边念道。“山清水秀，人间仙境。” 众人来不及惊讶冷卿的行为，那个男子却突然受惊，猛地将脑袋扎进怀里，双手抱头呈现防御姿势，嘴里重复着山清水秀，人间仙境这八个字，与他们在那个村中见到的男子如出一辙。 看着哪怕神智错乱，仍旧抖个不停的男子，兔良一行均意识到，吓疯之前那个男子的正是这八个字！ 正出神之际，缩在地上的男子却突然暴起，对着冷卿发起了攻击，当然攻击毫无章法，冷卿一掌就将人又拍回了地上，地上的人却咯咯的笑了。“杀了我啊！来杀我啊！你们终于回来了！” 冷卿收回手掌，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人身上有诅咒或者什么禁制，而且级别不低，我全力之下都无法破除。” 其他人有些意外，冷卿已经成就仙体，连他都束手无策的诅咒是什么级别的？又是什么人设下的？而且还是设在佛修身上的！ 阿丑也上前试探了一下，很快收回神识。“不老不死，不伤不灭，我也无法破除这诅咒，看起来像是神罚，而且实力在我和冷卿之上。” “不老不死算诅咒吗？”素衣奇怪的问道。 阿丑收回手。“若单纯的不老不死确实不算诅咒，但是他们却常年处在什么梦魇之中，而且身体和灵魂每时每刻都在遭受千刀万剐之刑，伤口在一瞬间愈合，所以表面上看不出来，如此酷刑，会一直承受下去。” “神罚？”兔良突然想到北洲之战，关于佛杀了神的传闻。“北洲之战，佛修重伤了桃染，而中洲，佛修又仿佛受到了神罚？” 冷卿摸了摸兔良的小脑袋。“确实匪夷所思，佛和神本不相干，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也许世人不知，但是万佛寺一定知道。” 趴在地上男子疯疯癫癫，一会大笑，一会大哭，最后兴奋的高声呼喊，山清水秀，人间仙境。这大声呼喊从兴奋变成了惊恐，最后变成了疯癫。 路过百姓无不侧目，对着地上的疯子指指点点，满脸疑惑，人群越聚越多。 冷卿几人无法，只能离开。 离开很远，那个趴在地上的疯子还在念着山清水秀，人间仙境。 周围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你看，又疯了一个，啧啧，真是可怜。” “城外的那些才可怜，缺衣少食，还说不准晚上要被妖邪吃掉多少？” “他们可怜？若不是他们围着城池，会引来这么多妖邪，与其同情别人，不如想一想，等城外的死光了，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招谁惹谁了？” “话不能这么说，即使没有难民，我也听说绝大部分城池都被妖邪攻击了。” “你这么心好，拿出粮食晚上去施粥啊，道貌岸然！” “……” 话题渐渐跑偏，有人怜悯，有人悲愤，高压的环境让许多人都暴躁不安，看似安宁的表面其实也只差一粒石子就会尽数波动。 冷卿几人却没心思专注周围躁动的人群，目光在人群中搜索，最后发现了一个神色异常的人。那人显然并没有被周围的氛围感染，而是专注听着疯子的疯言疯语，甚至靠近那个了那个疯子，低声询问了什么。 疯子听到那人的话，顿时更为激动了。“花！花！花回来了！哈哈哈，山清水秀，人间仙境！花绣，花绣！” 可惜周围嘈杂喧闹，也不会有人关注一个疯子会说什么，所以疯子的话被周围的人忽略了，但是那个同疯子说话的人却变了脸色，脸色沉沉的挤开人群，离开了。 冷卿几人立刻跟了上去。 离开嘈杂的人群，前面那人的动作更快了，几乎是跑着回到了一处院子，然后扶着门停下来喘气，呼吸平息，才颓然坐在了门口的石阶上，冰冷的空气似乎能稍稍让他冷静下来。 结果男人一抬头，就看到了冷卿几人，神色顿时戒备不已。“你们是谁？有什么事？” 步月钧上前，笑着开口。“不用紧张，就是想跟你了解一下山清水秀，人间仙境的事。” 那人看起来四十余岁，脸上已经有了皱纹，肤色是健康的浅棕色，一双沉稳眼眸盯着步月钧的眼睛，也跟着笑了。“我们锦绣城确实山清水秀，人间仙境，不知几位想了解什么？” 男人显然早有防备，没有说自己不知道，而是将话题巧妙转移。 步月钧很是无奈，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碰到的人都不太好忽悠，正要继续。 钟留风上前拍了拍步月钧的肩膀，代替步月钧继续询问。“就说一说花绣吧，听闻花绣绝艳精伦，天下无双，是这锦绣城的传奇。” 那人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花绣起源于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花绣的技法也只有极少数人掌握，绣在绸缎上的花绣，不论经过多少年都不会褪色，而且花香不散，谁不想得这样一身花绣衣。这等尊贵之物，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就不敢奢望了。不过，听闻早在百年前，锦绣城的花绣曾盛极一时，那时，城中百姓几乎人人都能穿上一件花绣衣，不过这也只是传闻而已，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第103章 留蝶村 “花绣最初来源的那个小村子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钟留风继续问道。 那人无奈摇了摇头。“都是传闻中的事, 谁能说的清楚, 只听说在西南方向。都一百多年的事了，就算有这么个村子估计也不存在了。” 冷卿几人没能得到更多的消息，这个四十余岁的男人说了很多, 却没有透露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而且他与其他疯掉的那两个佛修也不相同，在自然衰老，看头发长度，此人也不是佛修。 虽然可以采取一些强制手段，但是这人明显经过深思熟虑，想必不会轻易开口。 “走吧。”冷卿平静的说道。 其他人看了看冷卿, 最终不再多做犹豫，利落的转身，准备离开。 那个男人见冷卿一行人的反应有些始料未及，眼看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听从了冷卿的话，脸上这才浮现出一丝慌乱, 声音带着几分焦躁。“等一下！你们这就走了？” 没有人回头，就连兔良和小仙鹤都没有扭头。 那人彻底慌了，意识到冷卿几人不是开玩笑, 而是真的放弃了从他这里挖消息。“等等！等等！我还知道许多线索！” 一边呼喊着，一边从门前起身，脚步慌乱的追了上去，气喘吁吁的追上冷卿几人, 挡在了众人身前。他早就注意到了冷卿一行人, 知道冷卿几人身价不凡, 这才刻意引起了冷卿一行人的注意，却没想到这一行人不按常理出牌。 步月钧如同一个纨绔子弟。“我说大爷，你这一把年纪了，跑这么快干什么？老胳膊老腿的折腾什么？你说的花绣我们都了解了，也没什么问题了。果然如你所说，这锦绣城啊，当真是一个山清水秀，人间仙境的好地方。” 男人还没开口，就被步月钧毫不留情的一通怼，偏偏男人还无法反驳，只能不断点头附和，这伏低做小的姿态，与刚刚淡定坐在门前的姿态可谓天差地别。 “其实这锦绣城不止山清水秀，人间仙境。还有许多传说和传闻，传的神乎其神，像真的一样，几位若是有兴趣，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慢慢谈。”男人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步月钧几人看向冷卿，冷卿神色漠然。“不必，我们直接去找精通花绣之人，必然可以了解的更多。” 步月钧点头，一脸赞同。“有道理，懂得花绣的人，必然知道更多关于锦绣城和花绣的秘密。” 说完，再次迈步准备离开。 男人见此，连忙再次拦住众人。“别啊别啊，几位听我一言，花绣乃秘技，哪里肯有人透露关于花绣的秘密。”说完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不瞒几位，我的祖上也是掌握花绣秘技的人，只是到了我这代失传了，若说秘密，我也是知道一些的……” 不得不说，男人的嘴皮子相当厉害，不过碰到了步月钧就十分悲催了。 步月钧仍旧漫不经心。“这么重要的秘技都能失传，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靠谱的人，还是算了。” “不不不！这真不是我的原因，这么重要的秘技，谁不想要啊。是我的祖父，不知中了什么邪，自己用花绣发了家，到了我这一代，却不知道为什么将花绣的秘技断了，并且留下话，我们家子孙，以后世世代代都不可接触花绣，甚至在后来，他还砸了家里的绸缎铺子……” 步月钧面目了然。“哦，看来你祖父也不是什么靠谱的人。” “可不是嘛！”男人竟然没有反驳，反而一脸愤然。“谁说不是呢，花绣那绣的是花吗？那绣的就是金子啊！谁还嫌钱多不成。” “行了。”步月钧挥了挥手，打断男人的抱怨。“既然都失传了，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还要赶路，您慢走！” 男人连忙跟着步月钧走了几步，嘴上仍旧说个不停。“话不能这么说，虽说花绣的秘技失传了，这各种传说我可是从小听到大的！传说这花绣源起一个小村子，那村子里的人都穿着花绣制成的衣服，整个村子每到盛夏世界，都会有蝴蝶环绕飞舞，因此被称为留蝶村。后来啊……” “那村子不是没有名字吗？而且这都一百多年了，就算有这么个村子估计也消失了。”步月钧将之前男子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男人尴尬的挠了挠头。“存不存是不知道，不过这传说却有很多。传说这留蝶村因为花绣的原因，每年都有大量蝴蝶栖息，哪怕冬天都不愿意离去。然而谁也不曾想，这样竟引来了祸根，花绣引来了诸多蝴蝶妖，蝴蝶妖被花香吸引，却找不到鲜花，于是将穿着花绣衣服的百姓当成了花，把村子里的人都吸干了，留蝶村就这样消失了。” 步月钧一行仍旧不紧不慢的走着，没有停留的打算。 “我说大爷，你这故事自相矛盾啊，若留蝶村真的消失了，那花绣岂不早就失传了，哪里还能流传到锦绣城，编故事也得编的像样点才有人信不是，我们还是去找懂得花绣的人吧。” 男人听此顿时有些急，不止是因为冷卿一行要走而着急，也因为步月钧不信他说的话而急。“传说就是这样，我能有什么办法，锦绣城关于花绣的传说多了去了，有说留蝶村在一处山谷，所以留蝶村也叫留蝶谷的，还有说是佛修即时赶到，解了留蝶村覆灭灾难的……” 男人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知道的传闻，试图增加自己的可信度，一行人就这样慢慢的走，而男人也无知无觉的跟着，一边跟一边说，步月钧的态度也在不断改变着，从最初的质疑，到慢慢迟疑，再到感兴趣询问。 走过了一条街，男人见步月钧终于完全相信了自己，脸色带着点自傲可兴奋。“这回相信我说的了吧，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怎么样？只要价格合适，你们想知道什么？但凡我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步月钧点点头，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好是好，只是，你这说了一路，我们想要知道的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能说的吗？” 回过神的男人这才意识到，短短的一条街，步月钧已经套出了想要知道的所有信息，而他自己知道的传闻确实也说的差不多了。 步月钧拍了拍男人的肩膀，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想忽悠我，你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男人“……” 男人看了看步月钧，又看了看钟留风，恍然反应过来，只怕一开始，这一行人就识破了他的小伎俩。一开始这一行人围上来，由看似冲动不擅世故的步月钧开□□谈，然后看似沉稳的提灯男人打断冲动的步月钧询问，这看起来极为简单的举动却让他下意识的认定，在交流和心计方面，步月钧不如提灯男人，从而让他放低了对步月钧的防备心。 然而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心理暗示，让步月钧轻而易举的套出了想要的信息。 步月钧和钟留风之间默契何止是熟悉，甚至可以称为心有灵犀，步月钧，钟留风，九溯这三人，早已熟悉彼此的一举一动，因此才会将一切进行的自然无比，默契无比，毫无破绽可循，让男人不知不觉间入了圈套。 看着冷卿一行渐行渐远，男人咬了咬牙，突然对着一行人喊道。“我还知道山清水秀，人间仙境指的是哪里！” 然而冷卿一行人却没有停顿，步月钧摆了摆手，轻笑声传来。“不就是你一直说的留蝶谷吗？这不，连最后的底牌都主动交代了。” 男人呆愣的站在原地，目送冷卿一行彻底消失在街巷之中，许久才反应过来，当他喊出山清水秀，人间仙境的时候，就意味他黔驴技穷了，而那些人不知从何时，何处判断出了他们自己想要的信息，并且最终确定了。 午间的阳光洒在身上，却没有丝毫暖意，男人不经意打了个寒颤，恍然发觉，刚刚那一行人，没有一个简单的角色，几乎所有的人都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世间一切表象，直视人心。又仿佛经历了千百年的历练，熟练洞悉一切，而他刚刚的举动，在他们的眼中，就宛如幼儿可笑的谎言，荒诞至极。 男人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剧烈的心跳，继续在城中游荡，寻找下一个目标。他知道最近进入城中的陌生人极多，而且能缴纳高额入城费的人都身价不菲，入城后又极度不安，迫切想要了解锦绣城的一切，最好还有一些秘闻，为了这些消息，愿意出大价钱的人不在少数，凭借这些，他这些日子可是赚了不少，没想到今天反而被人忽悠了。 又走过几条街巷，冷卿一行没有去找懂得花绣的人，而是找了一处饭馆，准备吃午饭。 因为城外的动乱，饭馆的生意有几分惨淡，正午十分也没多少客人。在小二热情的招待中，一行人上了二楼，进了一个雅间。 客人不多，饭菜很快上齐，兔良已经围好手帕做成的围嘴，乖乖坐在一个小碟子前，冷卿拿着筷子极为自然的给兔良夹菜。其他人则在谈论刚刚那个男人讲的各种传闻。 钟留风吃饭的时候也没有放下灯，而是将灯放在腿上。“根据那人所说，至少留蝶村应该是存在的，花绣最初的来源正是来于此，至于留蝶村的位置，若花绣当真花香经久不消，那制作花绣的留蝶村无论是否毁灭，必然缭绕花香，加上西南方向和山谷的条件限制，找到留蝶村的可能性还是有的，留蝶谷，留蝶村，一个山清水秀，人间仙境的地方。” 第104章 穿针引线 众人之所以确定留蝶谷就是山清水秀, 人间仙境的所在, 原因其实在很简单。因为疯了的两个佛修都多次重复山清水秀，人间仙境这八个字。 也正是这八个字吸引来了投机取巧的男人，男人自作聪明与疯子交谈, 引起了疯子反应，大喊大叫，说明他的话必然刺激到了疯子。在这一刻，冷卿一行已经确定，投机取巧的男人知道山清水秀，人间仙境的相关。 不过知道的不多, 因为真正了解真相的人，必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前询问疯子，反而避之不及，尽量隐藏自己。 在之后的交谈中，男人的话题自然而然的围绕留蝶村展开, 这也说明他在下意识的回答山清水秀，人间仙境这八个字。加上最后离开的那一刻，他并没有反驳步月钧的话, 就足以说明，山清水秀，人间仙境指的就是留蝶村。 步月钧端着酒杯。“我比较在意的是蝴蝶妖吸干村中百姓的传闻，这个传闻中出现了穿花绣的百姓, 蝴蝶妖, 佛修, 但是奇怪的是，却没能留下确定的版本，而是传闻多样，说明当时的情况没有出现明确的结局，或者目睹者廖廖，谁也说不清结局，才会导致传闻多样化。” “不止如此，刚刚那人说他的祖上掌握花绣秘技，但是其祖父不但严令禁止后代学习花绣，还砸了自家的绸缎铺子。他说这些的时候神色带着气愤和抱怨，神态不是作假，这些是真的。所以，此人的祖上为什么要这么做？单纯是害怕蝴蝶妖吗？显然不是，所以当年的留蝶村必然发生了让其祖上恐惧的事。”钟留风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灯笼，一边思索着疑问。 灯笼中的火光微微跳跃了一下，随后一个看不见的人轻轻拿起了筷子，举到钟留风面前，显然是想让他吃饭。 第52节 房间里静了片刻，过了这么长时间，虽然他们都知道有一个看不见的名叫千引的画灵跟着钟留风，不过这个画灵却极为安静，从未有过什么举动，今天这动作却是第一次出现。 钟留风接过筷子，唇角无法抑制的微扬。 画灵似乎害羞了，举了筷子之后就没了其他反应，再次无声无息。 钟留风轻咳一声，询问冷卿的看法。“我们还要找掌握花绣技法的人吗？” 冷卿掀开一只螃蟹放到兔良面前的盘子里，兔良低头看着螃蟹，盯…… “阿兔已经化形，可以吃肉食的，试试其他的食物，除了瓜子，世上还有许多珍馐美味。” 兔良伸爪子拨了拨螃蟹，低头嗅了嗅，然后小屁股往后挪了挪。“有没有绿色的螃蟹，也许会好吃点。” 冷卿“……” 众人“……” 最后螃蟹还是让冷卿吃了。 步月钧给素衣倒了一杯清茶，九溯则摸了摸头顶的囚龙草，阿丑默默吃完了剩余的所有螃蟹。 想要将兔良的注意力从瓜子转移开的举动失败了，冷卿一本正经的开始分析目前的情况。 “一百多年之前，留蝶村掌握花绣之法，引来无数彩蝶停留，从而引来蝴蝶妖，导致留蝶村毁灭，这是目前最直接的传闻主线，由此主线演化出了无数版本。但是可以确定的是，留蝶村是花绣的发源地，而花绣成就了锦绣城，此事无论版本如何变化，最初的发源地和结局地是相同的，即起于留蝶村的毁灭，终于锦绣城的崛起。” 兔良听此眼睛一亮。“留蝶村是事件的起点，锦绣城是事件的终点，起点和终点之间连接的是花绣。我们只要从这三方面入口，哪怕只破解其中之一，就可以很快明晰其余两者，并且梳理清楚从起点到终点之间发生的一切。” 步月钧点点头，有些意外事情突然简单化了，刚刚那人讲述了诸多传闻，虽然也透露了更多的线索，却如同一团乱麻，有无数线头，却无从梳理，现在经兔良一说，似乎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钟留风也十分赞同。“确实，单从这三方面入手，事情会更容易理顺，而那些传闻，只是事件发生过程中的演变，没有必要太过执着，不过可以作为参考，例如寻找更多如同之前那个男子一样，祖上掌握花绣却又被禁止的人，找到其中的共同点，应该会有所发现。” 着力点的不同往往意味着不同的效率和结果，决定好调查方向后，一行人吃完饭，就分头行动了。 按照最初的打算，他们本不欲在锦绣城多做停留，而是将重点放在那个未知的留蝶村，不过正午刚过，天色迅速阴沉了下来，傍晚时候，天空下起了雪，随着这场雪，锦绣城突然热闹了起来，原来是到了一年一度的锦绣节。 锦绣节最初的举办时间在夏季，不过也许是畏惧蝴蝶妖的传闻，后来将举办时间推迟到了冬季，如此便不会有蝴蝶到访。每年的锦绣节时间均在入冬后雪落梅开的时候，然后在锦绣城的锦绣园中一边赏梅，一边赏绣，一边赏雪，一边吟诗品酒，可以说极尽雅兴。 当然，锦绣园最初三天的入场需要缴纳昂贵的费用，但纵然如此，仍旧有诸多人趋之若鹜。三天之后，进入锦绣园则无需缴费，但同时锦绣园将不再展示珍贵绣品。锦绣节持续七天时间，七天之后，锦绣园中的绣品开始对外销售，历年中，不乏因为锦绣节一跃成名的绣娘，也不缺卖出天价的绣品。 今天的这场雪一落，今夜锦绣园的梅花就要开了。 街道之中，锦绣城的百姓欣喜的迎接这一场冬雪，兴致勃勃的讨论关于锦绣节的相关，有人好奇今年的绣品中会出现多少花绣，有人期盼在锦绣节中喜结良缘，有人则幻想着白雪红梅花绣的唯美景象。 街道延伸向城门，锦绣城外，大雪纷纷扬扬如羽毛分撒而下，静静落在一脸绝望的难民身上，他们或麻木或不安的仰望白茫茫的天空，看不到一丝光亮。 夜色逐渐笼罩大地，锦绣城慢慢亮起了灯火，城中热闹闹，城外一地凄清。 客栈里，兔良站在窗沿上望着外面的大雪，小小的一团堆在窗子上，如同一个雪球。“阿卿，这雪短时间是不会停了。” 冷卿知道兔良在担心什么，却无法阻止。“乱世灾年，气候异常频繁，大雪还只是相对温和的天灾，更多的天崩地裂还未发生。” 兔良捋了一遍耳朵。“人类真是奇怪，灾年里宁愿抱着不能吃的金银，也不愿储藏粮食。” 听此冷卿不禁一笑，知道小兔子的储存癖好又发作了，尤其是入冬之后，虽然他们一行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但只要路过之处有粮食，兔良就会飞奔过去，动作极快的将粮食藏入自己的小包裹里，然后心满意足的拍拍小行囊，背在身上。 “因为在人类的认知里，金银可以让他们获得更多的粮食或者其他物资，金银的多少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定义他们在群体中的地位和能力，就像我们努力修行，吸收灵力，提升自身修为，获得更稳定更高的地位一样。”冷卿耐心讲解，兔良歪着小脑袋听得认真。 最后，兔良面露了然。“所以人类攒银子就像我们吸收灵力一样。” “可以这么理解。” 两人望着窗外，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兔良轻叹一声。“如果大雪只下在城里就好了。” 冷卿抱起兔良，关上窗，揉着怀里软乎乎的一团，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宠溺。“睡吧。” 兔良乖乖蹦跶到床铺上，将自己团成一颗球窝在枕头上，睡觉前还不忘捋了一遍耳朵，然后伸着小爪子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枕头。“阿卿也睡。” 冷卿唇角勾起，吹熄了烛火，躺在床上，脸颊处还能感觉绒绒的触感，躺了没多久，毛茸茸的触感越发明显，最后团子一咕噜，软软的小肚子就贴在了脸上，温热的小身子规律的一起一伏，显然睡熟了。 夜色渐深，客栈的烛火也陆续熄灭了。 冷卿睁开了眼睛，给枕头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兔良盖好被子，起身离开了房间。冷卿在二楼等了片刻，阿丑，九溯，步月钧和钟留风也陆续出了房间，几人没有说话，默契的向着城外而去。 几人无声走过街道，向着城外而去。 漫天飞舞的白雪将锦绣城铺上了银装，整座锦绣城仿佛成了一段无暇白绸，只等人来执彩线银针在其上绣出点点色彩，艳丽颜色逐渐扩散，直至成为一幅惊艳绝伦的绣品铺展在大地之上。 锦绣城中，万籁无声，百姓已经带着期盼安稳入眠，期盼明日雪过天晴，期盼红梅绽放枝头，期盼在锦绣园中挂起一幅幅绣品。 锦绣城外，死寂一片，无数难民聚集在一起，为了躲避冰冷的土地，他们甚至都没有躺下，就一个挨着一个挤坐在一起，任由白雪静落，落在大地，落在肩头，落在头顶。所有人都仰头望着夜空，不敢睡去，害怕在这漫漫白雪之中，一旦睡去，就是永眠，而他们还想用尽最后一点点希望挣扎，希望活下去。 就在城外难民麻木静坐，感受体温渐渐流失的时候，突然自冰冻的土壤中，白雪之下冒出一颗颗稚嫩的青草芽，青草迅速抽长，延伸生长，一颗颗纠缠在一起，转瞬间就组成了一座简单的小窝，一个个绿色的小窝如雪后青色的果实，一颗颗冒了出来。 每一个绿色的草窝都可以容纳七八人，零散点缀在锦绣城外。 挤在一起的难民呆呆的望着崛地而起的绿色草壳，这由青草编制而成的草壳是一个个简单的椭圆球状，只在斜下方留有一个容纳一个人通过的入口。 有人经受不住严寒，在失去知觉的前一秒，挣扎着爬进了青草窝中，身体逐渐回暖，意识再次回归。 有了第一个人，就很快有其他人效仿。 最终，聚集在城外的难民均钻进了草窝之中。大雪依旧在下，青草窝中却格外温暖，隔绝了严寒，如同一个蛋壳，在他们家破人亡，四散流离多日后，给了他们一层薄薄的，却珍贵无比的保护罩。 无垠大地，纯白的绸缎之上，有人在穿针引线，在白绸上落下了第一针，绣上一点一点绿色图案，给白色大地来带一抹生机。 第105章 花绣 夜色之中, 城外几乎喜极而泣的难民纷纷跪地, 对着空无的天地跪拜，也不知跪的是谁，只是双眼写满了虔诚。纷纷扬扬的大雪扰乱了他们的视线, 因为无人看到，锦绣城城墙之上，有几道身影伫立片刻，又悄无声息的消息。 确定青草窝的数量足够之后，冷卿和阿丑几人也再次回了客栈。 房间里，兔良依旧睡得很香, 小小的一只已经完全扎进了被子中，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被子鼓起的一个小包。 冷卿驱散身上的寒气，这才躺会床上，拨了拨兔良的姿势, 让小兔子就睡在自己旁边。 睡着的兔良还不知道冷卿几人的所作所为，直到第二天清晨，天色还未亮, 城中已经嘈杂一片，兔良拉着耳朵睡了片刻，嘈杂声却越发响亮，兔良这才一咕噜爬了起来。最初兔良以为是锦绣节的缘故, 不过很快, 兔良就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冷卿不在屋内, 兔良啪嗒跳上窗子，推开木窗，首先涌入眼睛的就是刺目的白色，哪怕太阳还未升起，无边无际的白色还是那般醒目。晦暗的光线之中，街道已经人头攒动，城中百姓起得很早，似乎在不约而同的向着城门的方向而去，兔良侧着小耳朵，捕捉到了隐隐约约的谈论声。 百姓三三两两，急匆匆而过，面色带着浓浓的疑惑。“城外那些是什么东西？不会是什么妖怪设的陷阱吧，那些难民岂不是危险了。” “昨天下雪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难民，不过说起来昨天都没听到什么妖邪的动静，城外安静的很。” “大冬天的哪里来那么多的青草，太诡异了！” “那些难民还活着吗？他们都藏到草窝里去了，就算草窝是陷阱，估计他们也不愿意出来。” “出来可就要冻死了，这雪到现在还没停。” “……” 议论声渐渐远去，兔良探着小脑袋，看着行人消失在前方的街巷。恰好身后吱呀一声，门开了。 兔良回头就看到冷卿走了进来，兔良捋了捋耳朵，又简单的用爪子洗了洗脸。“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冷卿没有回答，而是抱起兔良。“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出了客栈，兔良发现大家都醒了，应该均是被嘈杂声吵醒。兔良一行如同锦绣城的百姓一般向着城门的方向而去。城门附近聚集了大量的百姓，他们正激烈的讨论着什么，草窝，大雪，难民等字样频繁出现，神色十分复杂，有迟疑，有惊恐，有庆幸，也有迷惑。 爬上拥挤的城墙，兔良这才看到城外发生了什么。漫天白雪铺盖的大地之上，一片雪白的锦绣城外镶嵌着点点绿意，如同夏月不经意走过冬季，遗落在雪地上的绿叶，清新，旺盛，充满希望。 凝神望去，兔良发现那是一个个青草编制而成的椭圆型草窝，从入口隐约还能看到里面难民晃动的身影。兔良一瞬间了然，这是冷卿，阿丑以及其他几人昨夜做的。 锦绣城百姓说昨夜没有妖邪侵袭，锦绣城本身有守护阵法，加上一仙草，一土系仙灵，一上古神龙坐镇，无妖邪在大雪夜前来作乱。而城外的青草窝自不用说，必然是仙草冷卿和土系仙灵阿丑化出，加上九溯，步月钧的灵力，还有钟留风的点墨成灵辅助而成。城外的草窝看似简单，却拥有隔绝严寒，抵挡妖邪简单攻击的功能。 “阿兔不是希望大雪只下在城中吗？我现在虽不能逆转天象，却可以在城外做些文章。”冷卿的声音轻轻响起，窝在冷卿怀里的兔良蹭了蹭冷卿的胸膛。 兔良一时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因为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就让冷卿下了这么大的努力改变城外的景象。看着城外蔓延出很远很远的绿色，兔良知道这并不简单，巨大的灵力消耗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许久，兔良的声音才闷闷在冷卿的胸膛处响起。“谢谢阿卿。”声音却没多少欣喜和高兴。 冷卿低头看着怀里蔫蔫的小兔子有些不解，不等他询问，兔良就仿佛知道他疑惑什么，小兔子声音依旧闷闷的。“但若如此的代价是阿卿受伤，城外难民又与我何干？”声音停顿，小兔子有几分迷茫的搓爪爪。“我是不是很自私，我就是一只卑鄙的兔子。” 兔良其实内心很矛盾，不过兔良清楚的知道，若让自己再冷卿和城外难民之间做抉择，兔良根本不会有丝毫犹豫，小兔子幽幽的叹了口气。“我是一只伪善的兔子。” 冷卿听后却很想抱起兔子亲上两口，告诉她自己爱死了她的自私和伪善，不过最终，冷卿还是一本正经的开解兔良。“阿兔不必纠结此事，其实也不全是因为阿兔的话，也因为仙灵大陆要经受不住了，若生灵大量死亡，阴灵的数量就会急剧增加，天地轮回崩塌，阴灵无法转化成生灵，这只会加速仙灵大陆的阴阳失衡。” 随着冷卿慢慢的讲解，兔良纠结的小脸终于缓解。根据冷卿的分析，若昨夜不出手，城外的难民濒死之际很可能会攻击锦绣城，若再加上妖邪相助，锦绣城也岌岌可危，一旦城破，将是血流成河，一城死地，并且死亡的阴影会迅速在中洲大陆蔓延。 下了一整夜的大雪渐渐停歇，遥远的阴沉天空裂开一道缝隙，明亮天光劈开云层，蜂拥而下，阴沉了一整天的天空，终于微微放晴了。 城里城外一片热闹之景，城中人讨论城外的神迹，城外人庆幸活过了雪夜。 粥棚施粥之际，难民的脸上挂上了久违的笑容，因为天亮了，雪停了，青草窝却没有消失，也没有枯萎，就如同他们在绝望夹缝中发芽的希望，有了成长的可能， 吃过早饭不久，锦绣园的锦绣节开始了，昂贵的入场费也没能阻止人们的热情。无数达官贵人穿着华美的冬装进入锦绣园中，准备一赏锦绣节的美景。 冷卿几人自然也在其中，交了入场费之后，随着人流进入锦绣园中。 锦绣园的面积极为广阔，即使乘坐马车径直穿行，也需要半个时辰。穿过入口长廊，走过两个拱形院门之后，一片绽放的红梅就出现在眼前，红梅殷红似血，有似冬季里热烈燃烧的火焰，在极为纯净的白雪映衬下几乎滴下红色的花汁。 红梅林错落有致，看不清尽头，林中小径交错，蜿蜒向梅林深处。 “这里还只是梅林的外围，继续向里才是正题。” “怎么不见绣品？” “在向里走，绣品都悬在梅树上，也有在雪里屏风之上，还有挂在梅林亭子中的，位置不定，想要看到更多绣品，还需自己寻找，还有一些绣品藏了起来，有缘人若是寻到，可以根据寻到绣品的珍贵程度获得不同的奖励。” “这真是有趣。” “……” 不需要冷卿几人特意询问，行走途中，自然有其他客人自带几分得意的向着不熟悉的介绍锦绣园的情况。 行走途中，兔良还看到一些女子坐在亭子中笑语声声，女子有年轻少女，也有苍老妇人，而且看她们的衣着，十分统一，看起来并不是前来游玩之人。也有其他人注意到那些女子，不禁好奇询问。 “那些都是绣女，而且是极为出色的绣女，才会出现在锦绣园中。这里的绣女有大部分都是掌握花绣技法之人。” 听此，四下里不由得响起赞叹和羡慕之音。 梅林中小径十分复杂，渐渐的人流便分散开来，各自在林中寻找绣品，欣赏其中的美景，梅林中也逐渐寂静了下来。 步月钧一边走一边感叹锦绣城的人比他还会享乐，雅景，雅人，雅事，难怪锦绣节如此受欢迎。 走了约两刻钟，几人已经到了梅林深处，花海伴随白雪，走了这么久难免有些迷乱，沿途之中也确实见到了诸多悬挂在树上的绣品，或者立在雪中的绣屏风，不知是环境渲染，还是技法确实精湛，几乎每一幅绣品都让人流连忘返，叹为观止，无愧为锦绣城的锦绣之名。 而这些还只是普通的绣品，真的难以想象，传闻中的花绣将会是怎样的惊艳。不过花绣藏的位置极为隐秘，一行人至今尚未发现花绣的踪迹。 “这花绣的位置未免藏得太好了。”步月钧正抱怨之际，兔良突然抽了抽小鼻子。 “有花香！兰花香！” 第53节 众人下意识的停下脚步，循着兔良的方向看过去，最后在一株古老的梅树背面看到了那幅绣品。 绣品并未裱起来，因为那绣品是一条绦带，手掌宽，约两米长，挂在树枝上，绦带随微风轻轻摇摆，轻轻摇晃，而纯白绸缎材质的绦带上绣着绿色和紫色的图纹，正是一株紫色兰花。 还未走近，淡淡的兰花香味便飘散而来，经久不消，萦绕四周，甚至压过了周围盛开的梅花香味。 紫色兰花在白雪白绸的映衬下微微闪烁着绸缎特有的光泽，柔软的绸缎摇晃如同兰花细长花叶随风摇晃，竟然有一种跃然而出的真实感，似乎下一瞬，绸缎上的兰花就会破来绸缎，从里面成长出来，延伸出叶片，绽放出紫色的花朵。 众人没有贸然上前，兔良意外的声音响起。“上面有灵力波动？凡人绣出来的兰花竟然有灵力波动？绣品成灵了吗？” 钟留风眉头一皱，这感觉为什么与他的点墨成灵有几分相似？不对，仿佛存在极大差异。 第106章 十万两 等待片刻, 面前的绣品毫无反应, 除了绸缎上波动的灵力，以及几欲成真的兰花，便再没有其他变化。 阿丑上前取下绦带, 仔细检查了一遍。“只是蕴含灵力，没有成灵可能，感觉很奇怪，灵力仿佛是绣上去的，而不是自然生成的，虽有灵力, 却十分生涩。” 冷卿接过阿丑递上来的绦带，展开查看，兔良也低着头盯着上面的兰花，小鼻子嗅了嗅。“很纯粹的兰花香味，不是香料, 很新鲜。” 冷卿摸了摸兔良的小脑袋。“灵力来自于绣线，而非绣品成灵，看来这所谓的花绣, 真正的秘法其实是在绣线上，绣线经过特殊秘制，不知从何处取得灵力，并且将灵力封在了绣线之中, 从而进一步在绸缎上绣出图案, 使图案极为逼真, 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成真挣脱绸缎。” 兔良拿过绦带，对着太阳仔细观察绦带上的绣线，但除了极为精妙的刺绣技法，看不出其他异样。 众人轮番查看了绦带，却没有更多的发现，不过想来也不奇怪，如果花绣的秘密这么容易被参透，也就不会成为闻名中洲的秘技了。 没有更多收获之后，一行人继续深入梅林，准备继续寻找其他花绣。 “这梅林这么大，花绣估计也不多，要找到什么时候？”步月钧挡开一段生长到路径上的梅花枝，给后面的人开路。 兔良听此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交给我！” 说完就从冷卿的肩膀上跳了下去，站在地上捋了一遍耳朵，然后仔细嗅着空中的味道，除了梅花香味，努力分辨其他的温度。 一边走一边嗅，小身影速度极快略过一片区域，其他人紧随其后，如此走了不过片刻，兔良就在一个石亭中停下了脚步。这石亭建在繁茂梅林之中，而且并未有直达的石阶小路，若不是兔良凭借灵敏的嗅觉，也不能找到这里。 石亭是常见的四角方亭，亭子的四周飘扬着红色的轻纱，在白雪背景之中极为艳丽，似乎将亭子周围的白雪都渲染了一抹鲜红色彩。 撩开红纱，走入石亭之中，己看到亭子中放着一方屏风，屏风一人高，长约三米，其上绣品以纯白和大红色为底，奇妙的是，红色和白色的背景正与如今他们所处的景象相对应，绣品之上绣的也是一个挂着红纱的四角方亭，亭子四周环绕着繁茂的梅林，只不过绣品之中没有冷卿一行人的身影。 “绣的就是这里的景象，连亭子中的石桌石凳都绣了出来，甚至亭子外的梅树排列都一模一样，看来是下了极大功夫的。”乍一见到这副绣品，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之下是极为震撼的，让人会有一种不知是在现实还是在画中的错乱感，但正是这错乱感加重的绣品的真实感，素衣不禁感叹这刺绣之人的心思巧妙。 步月钧突然凑近屏风，仔细闻了闻上面的味道，随后奇怪的问道。“不对啊，这上面绣的同样是梅花，味道也是梅花香味，小兔子是怎么通过嗅觉找到这亭子的？” 经步月钧一问，其他人也注意到问题，满园都是梅花香味，兔良怎么找到这绣着梅花的屏风呢？ 兔良啪嗒跳上石桌，盯着屏风看了看，摸了摸小下巴。“我也很奇怪，明明都是梅花，但是味道是不一样的，锦绣园的梅花虽多，味道却总少了几分精粹，有形无神的感觉，但是屏风里绣的梅花味道虽淡，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凛冽清香，完全与锦绣园的梅林区别开来。” 步月钧再次凑近屏风，仔细闻了闻上面的花香，随后闭着眼睛分辨点点头。“确实差别很大，如果不说不会去注意，但若注意到了，分辨花香轻而易举。” 其他人也很快分辨出了不同的梅花香味，说来奇怪，同样是梅花，却给人明显的高低之分，明明只是一副屏风绣品，味道却胜过了满园梅花。 步月钧感兴趣的围着屏风转了又转。“我对花绣越来越感兴趣了，绣线究竟经过怎样的秘制，能早就如此艳压群芳的绣品，走，继续找下一个。” “不用了，我们要找的已经找到了，在这里等就好了。”冷卿眼眸幽深，阻止了步月钧。 众人听此望向冷卿，等待解答。 冷卿坐在石桌旁，发现亭中竟然备着热茶，茶水还十分温热，但是在他们到达这里之前并无脚印，看来着茶具并非凡品，随后倒了两杯茶，一杯给兔良，一杯给自己。“花绣中的花香并非香料，而是真实的新鲜花香，这香味只能来自鲜花。所以这花绣绣线的制作必然离不开新鲜花朵，而且这新鲜花朵并不来自锦绣城，至少这屏风上的梅花并不是锦绣园中取得，而是一个能长出更优质百花的地方，只是这凛冬时节，哪里有新鲜花朵呢？” 抱着茶杯，感受茶杯暖暖的温度，兔良立刻四爪齐上，将茶杯抱在怀里，软软的绒毛几乎将茶杯淹没了，听到冷卿的疑问，小脑袋飞速运转，随后眼睛一亮。“一个山清水秀，人间仙境的地方！” 冷卿赞赏的拍了拍兔良的脑袋。“没错，一个山清水秀，四季如春，不受季节限制，宛如人间仙境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疯了的佛修对这八个字印象极为深刻的原因。” 步月钧了然。“是留蝶村！花绣绣线的制作原材料取自留蝶村，也许正是为了将花绣技法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所以留蝶村的传说才会没有确定版本，让人无法寻找留蝶村的具体位置。而掌握留蝶村位置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掌握花绣技法的人。” 知道了花绣绣线的来源，几人心中均是一松。有了这条线索，他们很快就可以顺藤摸瓜，了解到更多的秘密，至少能从那些绣女的口中了解到更多留蝶村的线索。 众人不再着急寻找其他绣品，可以说这副雪亭梅林图恰好成了冷卿一行确定绣线来源的关键，屏风中所绣梅花香味与锦绣园不同，意味着屏风中的梅花来自另外一个地方，一个他们正要去寻找的地方。 等了没多久，就有人上前，记录了冷卿几人发现的屏风和绦带，给予奖励并告知几人，发现绣品的人拥有优先购买所发现绣品的权利，当然，前提是价钱相差不大的情况下。 两个时辰之后，大部分的人都回到了锦绣园中的休憩院落，院中房屋充足，只要缴纳足够的金银，就可以让他们在其中居住到锦绣节结束。而且最终的绣品销售也会在这个院子中举行。 接下来的三天，又陆陆续续来了一些人，也不断传来什么人又发现了什么绣品的消息。 三天之后，锦绣园不再收费，前来的人更多了，当然，这些人大多不会选择在院子中停留居住，只是浏览锦绣园中的美景，参与锦绣节的乐趣。 没用七天，锦绣园中的绣品几乎都被找到了，绣品陆续被运送回锦绣园的院落之中，一一摆放好，等待赏识的人将它们买回去。 冷卿一行没有贸然行动，此事毕竟触及锦绣城的利益，而且还是大部分权贵的利益。这么多年，留蝶村的秘密被隐藏的这么好，足以说明他们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冷卿一行就如同其他的游客一般，在院子中落了脚，期间，众人自然与其他人交流，打探花绣的其他信息，了解了城中大概的势力分布。 锦绣节的最后一天，所有的绣品都聚集在了院落的正堂之中，一幅幅精美绝伦的绣品让人流连忘返，尤其是九幅形态各异的花绣，虽然大小不一，却每一件都让人沉醉不已，为之如痴如醉。 由锦绣城城主府的人出面主持了最后的销售，经过层层挑选，锦绣城最上层的势力都聚集而来，对绣品虎视眈眈。 冷卿一行也在其中，他们倒不是想买绣品，而是想要看一看买绣品的人。这些人大多衣着华贵，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金贵，似乎连头发丝都比旁人贵上几分。 与这些权贵相比，表情淡淡的冷卿一行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不过更为格格不入的，是一个浑身裹着灰色粗布的人，那人头戴兜帽，粗布衣极不合身，看不出那人的身形和样貌，不过那人确实给了足够多的入场费，进入正堂之后也只是随意找了个椅子一座，一言不发。 正堂中的绣品被一件件买走，那人也纹丝不动，看起来对那些精美绝伦的绣品不感兴趣，似乎在等待最后的花绣。 很快，第一件花绣售卖，众人纷纷抬价，越来越高的价钱让现场的气氛无比热烈，众人争得面红耳赤，似乎回到了闷热的夏季，甚至有人大汗淋漓。 “十万两……黄金……”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瞬间压灭了现场的热火，霎那间寂静无声。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发声之处，那个裹着粗布衣袍的人，确定刚刚的声音来自那人，而听声音，这人竟然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给出了天价的女子！ 因为无人企及的天价，众人都没反应过来，无人加价之下，第一件花绣自然落到了粗布衣袍的女子手里。 不过很快有人回神。“且慢！十万两黄金！这人真拿得出吗？” 十万两黄金不是一个小数目，在如今的乱世之下，已经可以在中洲买下一座不怎么富饶的城池，简直是天价。 粗布衣袍的女子也没说话，只是从衣袖中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将银票拍在了桌子上。“继续！” 那厚厚的一叠银票瞬间让人哑然，仍旧有人不死心，上前查验了银票，但是一张一张查验下来，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显然银票都是真的，而且数额巨大。 第107章 孟不知 女子嗤笑一声, 也不在乎众人查验银票的举动, 只是接下来的花绣售卖中，总会在众人为花绣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以天价买下花绣。三番五次之后，众人终于知道这个女人明显就是在耍他们, 是以，第七件花绣开售，反而无人出价了，女子见状，十分懒散，仍旧开口, 以十万两黄金买下了花绣。 “你这个疯子！疯女人！有钱买绣品，有没有命离开锦绣城还不一定！”显然有人受不了这个刺激，激动的控诉着女子。 女子无所谓的坐在椅子上查了查银票。“还剩十万两，不如买你的命吧。” 控诉的那人一惊，所有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里。却听女人继续说道。“还是算了, 你的命可不值这个价钱，我既然赶来，自然能走, 若是有人想拦，大可来试，我，来者不拒！” 女子娇俏的声音一瞬间变得狠戾无比, 甚至带着渗骨的冷意, 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女子话中的狠戾显然不是开玩笑的，那一瞬，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感受了强烈的杀意，那杀意就缭绕在他们的脖子周围，似乎一动，就会立刻被割断头颅，身首异处。 不管其他人一脸惊恐，粗布衣袍的女子就这样以九十万两黄金买下了所有花绣。然后大摇大摆的将花绣放上马车。女子离开之前却突然走到冷卿面前，娇俏的声音响起。“十万两黄金买你的兔子行不行？” 兔良一头扎进冷卿的怀里不出来了，冷卿冷笑一声，手掌凝上杀意，女子却突然退开了，咯咯咯的笑了片刻。“骗你的！这么可爱的兔子，十万两哪够呢。” 说完，笑着上了马车，挥鞭一打，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消失很久，院子中却传来声嘶力竭的尖叫，待众人闻声望过去，就看到那个粗布衣裳的女子留下的那一叠厚厚的银票已经变成了一片片新鲜的绿叶。 拿着绿叶的人正惊声尖叫，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瞬间将绿色扔了出去，绿色的叶片纷纷扬扬，散落在正院之中。 冷卿若有所思的看着扔了绿叶的那人，知道自己被骗，还是数额巨大的情况下，似乎惊恐盖过了愤怒？冷卿捡起落在脚边的一片叶子，不动声色的收入衣袖。 不管锦绣城城主府的人如何激动，那个女子却早已消失不见，加上无人看见过她的容貌，追查可以说毫无头绪。 这样一出好戏过后，锦绣园自然开始“请”诸多前来的人离开，冷卿拿出袖中的叶子，叶子呈现凹陷手掌形态，若两片合拢，似乎捧着什么物品一般。“荷玉兰树的叶子。” 兔良疑惑的抬头望着冷卿，显然没有听过这种树。 冷卿轻轻解释。“荷玉兰也是广玉兰的一种，仙灵大陆几乎绝迹，荷玉兰树的生长环境极为苛刻，花朵呈现手掌大小的白色荷花状，因此得名荷玉兰，一路走来，北洲中洲均未发现这种树的踪影，看来这些叶子应该来自留蝶村，而那个被叶子惊吓的人，应该认识这些叶子。” 几人听此，顿时明白，刚刚主持绣品销售的人也是掌握花绣秘密的人，甚至很可能知晓当年的事。 步月钧拿过冷卿手里的叶子，笑了一声。“我去试试，若他心里真的有鬼，说不准会病急乱投医呢。” 说完，步月钧就神态自若的向着之前的那个男人而去，那个男子看起来三十初头，不过能担任绣品销售，显然在锦绣城身居要职。男人正在因为刚刚的闹剧烦心，无意理会众人，步月钧突然遮挡住了阳光，这才让他抬起了头，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似笑非笑的步月钧，手里还拿着让他脸色大变的绿叶，不待发火，步月钧却率先开口了。 步月钧把玩着手里的叶子，声音十分随意。“这叶子不是凡间之物啊，这位兄台，怕是要有祸事缠身了。” 男人听此脸色大变，但是却没有对着步月钧发火，而是多了几分谨慎。“此话怎讲？” 步月钧听此叹了口气，加上他那张不似凡人的脸看起来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同时步月钧的手掌悄悄运起灵力，让绿色的叶片上缠绕上可见的黑气。“这叶子上残留妖邪气息，而且有未解怨恨和执念缠绕，出现在这里，不好说。” 那人听此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位，这位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 步月钧却面露迟疑。“在下来自北洲，到中洲来是避难的，不想惹什么麻烦，今日也只是提醒，其他方面，兄台还是自己想办法吧。”说完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而且速度还挺快，似乎生怕那人追上来。 冷卿几人见状，自然也跟着离开了，没有理会身后那个男人的挽留。 走出锦绣园，兔良这才不解询问。“为什么刚刚不直接留下，也许可以探查到更多消息。” 步月钧摇头。“非也，那人能在锦绣城身居要位，显然不是简单的人物，我刚刚贸然上去虽然戳到了他的痛处和痒处，却同时也引起了他的警觉。而且没被逼到绝路，谁愿意冒险呢。等他无路可走，自然会主动找上门，那时候，他所有的防备都会变成最后的依赖。” 兔良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然后幽幽的感叹了一句。“人类真是比兔子还狡猾。” 步月钧“……”竟然无法反驳。 并没有多久，仅仅一天，步月钧所说的时机就到来了，原来锦绣节结束的这天夜里，突然有大批妖邪不知从哪里进入了锦绣城中大开杀戒，城中入夜之后渐渐被血腥气弥漫，反倒是城外的那些难民活的好好的。 第二天天还没亮，整个锦绣城被哭嚎声唤醒，无数人在这天夜晚失去了生命，而且死状凄惨无比，听说几乎都是被碾成了肉泥。而让人比较在意的是，被杀死的全部都是锦绣城中极富名气的刺绣大家，包括掌握花绣的家族。 这一桩桩灭门惨案让锦绣城瞬间从锦绣节的喜悦中清醒过来，犹如大冬天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 也就在这个时候，步月钧说机会到了，通知众人收拾行李，准备离开锦绣城，当然，一行人还没走出锦绣城的城门，就被人客客气气的请到了城主府。 一天的时间足够冷卿几人调查到那个三十岁男子的身份。男人叫孟不知，名字倒是有几分雅致之感，不过从事的是锦绣城城主府的管家，管理城主府的金银进账和下属铺子，可以说掌握着十分重要的经济命脉，同时也是锦绣城中最大的绸缎铺子的所有人。 至于锦绣城的城主，意外的倒是一个不愿管事的闲散人，一年四季几乎都在外游览山川美景，哪怕乱世也没能阻止他的脚步，府中事宜几乎都由这个孟不知管理。 在锦绣城百姓的口中，孟不知还是一个口碑不错的商人，就拿城外难民来说，施粥的决定就是孟不知下的。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让人津津乐道，那就是传说孟不知曾经救了一只仙鹿，仙鹿为了报答他，衔来一颗仙草，孟不知服用之后便如同仙人一般，百病不侵，福寿绵延，一百多岁的人丝毫不见老，分明就是长生不老了。 此事在锦绣城不是秘密，孟不知的传说也是神乎其神，当然期间也不是没有人怀疑孟不知的真实身份，但是每一年，锦绣城都会请来万佛寺的得道佛修前来做法事，而孟不知就负责接待这些佛修，甚至丝毫不畏惧佛修在做法事时的佛经等，自然而然，就没有人再怀疑孟不知的身份。 听到这里，冷卿几人也都有了猜测，所谓的长生不老只怕正是如同那些疯了的佛修一样，是一种诅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孟不知的诅咒并不会让他日日承受千刀万剐的痛苦，因此孟不知并未察觉，直到锦绣节突然出现的那一叠绿叶。 冷卿几人随着步月钧被请到了锦绣城的城主府中，因为城主常年不在城中，城主府几乎以孟不知为主。孟不知亲自在门口迎接了步月钧，态度十分热切，甚至面对步月钧并不高兴的脸也没有丝毫意见，并且直接引着众人前去吃早饭，显然打算边吃边聊。 早饭准备的十分丰盛，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 孟不知屏退了仆人，房间中只剩下孟不知和冷卿一行，孟不知亲自给步月钧和其他人倒了酒，请教了众人的名字。并且很快判断出了步月钧一行人中最有决定权的是冷卿，不过冷卿神色淡淡，并不搭理他，孟不知便将与步月钧攀谈了起来。 第54节 有着上好的酒菜，步月钧的神色果然缓和了很多，渐渐的也就打开了话题，步月钧开口便抱怨。“这都是什么事？北洲乱成一团，还以为中洲安全点，结果昨天听说被碾死了一大群人，这锦绣城是没法呆了，我们还要换个地方，这里也不安全。” 孟不知笑着应了两句，不过很快话锋一转。“其实几位不必如此着急，每年锦绣城都会请万佛寺的佛修前来做法事，请帖已经发出去了，最晚半个月，万佛寺的佛修就会来到锦绣城。只要撑过这半个月，什么妖魔也要伏法，而且如今这中洲，哪里还有什么真正太平的地方，不如留在这里，等佛修到来。” “孟管家所说的当真？”步月钧感兴趣的求证。 孟不知点头，神色恳切。“自然当真，锦绣城防御守护阵法极为完善，正是佛修的功劳，否则也不会抵御这么久妖邪的攻击，只是不知昨夜那些妖邪是怎么进来的。今日请几位前来，也是想请几位帮忙，帮助锦绣城渡过这半个月的危难，几位也不必推辞，既然请几位到了城主府，孟某自然是提前打听过的，知道几位本领不凡，还望几位能慷慨相助！” 孟不知说的有几分情绪激昂，似乎极为忧心锦绣城的百姓，说到最后语气恳切，甚至带了几分乞求之意，这对于常年身居高位的他来讲，恐怕已经十分难得了，而且看样子确实走投无路。 “这……”步月钧显然十分为难，最后看向冷卿，显然希望冷卿定夺。 孟不知十分有眼色。“不管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孟某能够做到，绝不推辞。” 冷卿平静的看了一眼孟不知，随后开口。“我们无通天之能解决妖邪，最多再停留半个月，期间会尽力调查此事，并且尽力解决，但结果如何，无法保证。” 对于冷卿的这个答案，孟不知已经十分欣喜了，立刻开口。“诸位放心，孟某不会强求各位解决妖邪，只是希望各位这半个月能居住在城主府中，尽力而为，停留半个月，孟某已经感激不尽了。” 达成共识之后，一顿饭自然是宾主尽欢，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孟不知和步月钧在说话，其他人沉默不语，但是孟不知仿佛解决了心头大患，神色轻松了下来，陪着步月钧大吃大喝。 孟不知给了冷卿一行人最高的权限，在城主府中几乎畅行无阻，而他给冷卿一行人安排的住所，距离他本人的私人院子也是挨着的，似乎对冷卿几人十分重视，并且叫来了城中的诸多要职人员，要求他们全力配合冷卿几人调查妖邪一事。 中午十分，回到住所之后，兔良抱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说道。“这个孟不知好像只要我们留下，他就得偿所愿一样，哪怕我们之前说不能解决妖邪。” 冷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并不奇怪，孟不知把我们的住所安排在他的附近，其实就是为了自己的安危，把我们留下，说好听的是为了调查城中妖邪，保护锦绣城百姓，但实际就是把我们当成了他个人的护卫，保护他半个月，直到佛修到来。” “他这么做，是不是叫心虚？”兔良捋了一遍耳朵。“我们调查他的时候，他也在调查我们，并且查到我们实力不弱，又不是中洲人士，也不是佛修，对他的秘密没有威胁，所以才极力留下我们。” 冷卿点头。“只怕不止如此，孟不知想解决妖邪，却又不想借助佛修之手，所以我们就是最好的武器，也许他在期盼着我们会与妖邪同归于尽，两败俱伤，彻底隐藏自己的秘密。” 兔良瞪着大眼睛，紧紧的抱住茶杯。“人类果然都好狡猾！比步月钧还狡猾。” 悄悄从钟留风那里跑过来的小仙鹤正努力翻过门槛，听到兔良的话顿时赞同的嘎嘎叫了两声。 在另一个房间莫名打了个喷嚏的步月钧揉了揉鼻子，暗自奇怪难道成了鬼还会伤风不成？ 第108章 引兔入室 不管孟不知打的什么算盘, 冷卿几人都不在意, 名正言顺的进出锦绣城城主府才是他们的目的。加上孟不知给的权利，调查花绣一事也会顺利很多。 住进城主府之后，孟不知的态度始终如一的热情, 并且在冷卿等人住进城主府的当天就在锦绣城宣布了请来强大法师除妖一事，孟不知给出的说法是稳定民心，私下里也同冷卿几人说明，并不强迫他们除妖。 若不是冷卿提前同兔良说了孟不知可能打算让他们与妖邪同归于尽，兔良也就真的相信了孟不知的这番说辞。但是显然，这些传闻一传出, 无论冷卿几人除不除妖，在锦绣城中作乱的妖邪都会视冷卿几人为死敌，甚至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而孟不知只需要等待半个月，想必，如果冷卿几人死了, 孟不知会很快找到下一个除妖的队伍，拖延时间，直到佛修到来。 但是佛修的到来真的能解锦绣城的困境吗？锦绣城每年都会请佛修来做法, 锦绣城的防御阵法不但十分完善，而且蕴含着诸多佛修的功德，这些功德正是妖邪避之不及的存在，也是这么久妖邪都无法攻破锦绣城的原因。 可昨夜的那些死去的人, 死状凄惨, 明显是妖邪所为, 是什么妖，竟然悄无声息的突破了锦绣城的防御阵法，甚至不畏惧佛修留下的功德灼伤。 天还亮着的时候，冷卿一行人分别去了出事人的家中查看。所有的尸体都呈现一种诡异的碾碎状，尸体无缺损，包括躯体和魂魄，不符合妖邪吞噬生灵快速进阶的举动，所以这些以同样惨状死去的人并不是偶然。 除了妖邪一事，冷卿几人自然也在调查花绣和留蝶村，毕竟死去的人大多是掌握花绣技法的人。但是幸存下来的人对花绣却知之甚少，或者不愿多言，他们似乎还心存侥幸，觉得自己既然从昨夜那场屠杀中活了下来，也许此后也会同样安稳，哪怕步月钧出面交谈，也没能套出太多信息，那些人似乎将花绣的秘密看的比命还重要，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死心。 其他人在外调查时，兔良则在城主府中四处溜达，府中下人也知道有一个法师养了一只垂着耳朵的兔子，因此对兔良十分客气。加上不过是一只兔子，也没有任何防范之心，任由兔良在城主府中穿行。 兔良先后去了藏书阁，珍宝阁，还逛了花园，城主主院，最后悄悄溜进了孟不知的书房。孟不知显然很忙，加上畏惧黑夜，因此将所有的事宜都堆在白天处理，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忙的不见人影，正好方便了兔良行动。 悄悄推开书房的门，兔良刚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奇特的清香，似荷非荷，似兰非兰，十分淡雅清新，让人耳目为之一清。抬头看去，兔良吓得向后蹦了一步，原来书房正对着门口的墙壁上镶嵌着一只鹿头！ 一只鹿角十分发达的鹿头，更为奇特的是，鹿角上长着一朵一朵手掌大小的白色花朵，花朵形似荷花却无蓬心，纯净的白毫无杂质，花香正是从上面散发出来的。兔良一瞬间了然，这只鹿角上长得正是荷玉兰。而这只鹿也极有可能就是传说中孟不知救得那只鹿，并且叼来仙草，让孟不知长生不老的那只鹿。 如果是这样，显然传说并不准确，应该是孟不知杀了仙鹿，将仙鹿的头割了下来制作成了装饰品镶嵌在书房的墙壁上。至于传说中仙草叼来的仙草，应该就是鹿角上生长的这些荷玉兰。 为了证实这个猜测，兔良还翻阅了书房中的藏书，找到了大量关于各种仙草的记载，并且发现孟不知在着重收集有关荷玉兰的信息。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炼丹的书籍，不过这些所谓的炼丹书均是凡人杜撰，或者是医书演变，真正的修仙丹方只有一两本，还是残本。 除此之外，兔良还在一个暗格中发现了孟不知的手记。翻开的第一页就是一张地图，一张记载着留蝶谷的地图，兔良迅速浏览了一遍，发现如传闻中一样，留蝶谷在锦绣城的西南方向，在逆水河的沿岸，留蝶谷的入口十分隐蔽，常人很难发现。 翻过地图，第一页就是这样一段话。“锦城之主，不重山河，偏爱美色。元灵一百二十七年，得一女，倾城绝色，如皓月姣姣，如青霜萋萋。为得女子欢心，四海奉天下珍宝，均不得其欢颜，唯有一女献衣裙，绣百花争艳图，绣工精妙绝伦，出神入化。美人欣喜一笑，却又叹百花如真却终究无香，百花，百花，却终究无花。” 第一页记载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故事，故事中为博美人一笑，有人献上了绣有百花争艳图的衣裙，但是美人却感叹百花虽然像真的，却终究没有花香。根据其上记载的时间，已经是一百多年前的事。看来这锦绣城的城主都是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主，前一任城主如此，如今的城主也常年在外游荡。 继续翻阅。后面就记载，为了让刺绣带上花香，许多人尝试了不同的办法，却没有一件让人满意。后来美人听说若以成精的花卉为材，用秘法将其制作成绣线，绣出来的百花将会自带花香，且经久不消。 于是，众多人开始四处抓捕花妖，但是花妖哪那么好抓。 那时的孟不知还是一个无名小卒，迫于生计也进入了崇山峻岭，寻找花妖踪迹。结果花妖没找到，自己差点摔死，濒死之际，被一只奇特的鹿所救，那只鹿的鹿角上长着手掌大小的莲花。鹿留下其中一朵莲花花瓣让孟不知吃了，孟不知的伤瞬间痊愈。 后来孟不知又去了几次，不经意间发现了鹿的踪迹，然后悄悄跟着它找到了留蝶谷！一个山清水秀，宛如人间仙境的地方。更重要的是，那里，到处都是成精的花。 孟不知备受惊吓，最后慌慌张张逃离了留蝶谷。不过最终，在权势金钱面前，孟不知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了那个倾城美人。美人果然大喜，为了收服花妖，美人让城主请来了诸多佛修一同前往，说要度化众妖。 孟不知引路，将他们带入了留蝶谷。笔记中，详细的记载了他们进入留蝶谷之后的收获，词句之间都可以感受到那份激动，那何止是一夜暴富，甚至是一步登天，孟不知怎能不兴奋，既为民除害灭了花妖，有得到了城主和美人的赏识。 不过在他们离开之时，那只奇特的鹿出现并攻击了他们，最终，他们杀死了那只鹿，鹿头被孟不知带了回来，鹿身则依旧埋在留蝶谷中。 就这样，孟不知一飞冲天，而锦绣城也凭借着花绣一跃而上，成为了中洲极富盛名的城池，闻名中州大陆。 手记的最后，孟不知却记载着，留蝶谷在铲除了花妖之后，不知为何找不到入口，好在他们已经收集了足够的花妖，但是孟不知推测，留蝶谷既然能隐藏起来，说明留蝶谷中还有其他花妖。 这本手记的记载时间也是在一百多年前，记载了孟不知从籍籍无名的小卒成长为锦绣城权贵的传奇事迹，手记中的故事听起来跌宕起伏，让人心潮澎湃。 但是作为一只妖灵，兔良却感觉不到任何愉快，再看看书房中的那个鹿头，对孟不知的感官更是跌落谷底。这样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却将恩将仇报作为丰功伟绩记载下来，将屠戮留蝶谷作为传奇轶事，将救了他的仙鹿割头镶嵌在墙壁中观赏。 合上手记，兔良将暗格恢复如初，走到鹿头下面，看着鹿角上面盛开的荷玉兰。 荷玉兰在仙灵大陆都十分罕见，属于十分稀有的灵植，玉兰性温，食之无禁忌，凡人亦可直接食用，而荷玉兰花中蕴含的温润灵力，应该就是孟不知虽然遭到诅咒，却并未感受到千刀万剐之痛的原因。 兔良踮着小脚丫，伸着爪子够了半天也没能碰到荷玉兰，最后一跃，啪嗒跳上了鹿头，虽然有些可怕，兔良还是屏着呼吸检查了一遍荷玉兰。纯白的荷玉兰隐隐散发着白色的微光，看起来极其温柔，花瓣中蕴含着柔和的灵力，浓郁却不汹涌，兔良正看的认真，突然，一朵荷玉兰竟然兀自脱落了，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盛开的荷玉兰纷纷脱落，吓得兔良差点从鹿头上摔下去。 手掌大小的荷玉兰脱离了鹿角，散发着莹润白色光泽，缓缓旋转着落到了地面上。 正奇怪之际，屋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兔良听到了孟不知的声音，似乎在嘱咐下人。兔良大眼睛转了转，也没有跑，而是迅速在书房里几个起跃，顿时，整洁的书房乱成一团，书桌上墨迹洒落，染了一大片书籍，笔架也倒了，毛笔滚到了地上。白色的小身影继续飞跃。 向着书房走来的孟不知就听到书房里轰隆一声，似乎什么东西倒塌了，顿时神色一冷。“谁进了我的书房！” 下人大气不敢喘。“府中人都没这么大的胆子，那几个法师也都出去了，小的也不曾见有人进去。” 刚刚应答完，孟不知已经快速走到了书房门前，发现房门开了一道缝，缝隙只有手掌宽。推开房门，就看到倒了一地的书架和散落的书籍，还有凌乱的书桌，书房里乱成一团。孟不知的目光下一瞬就转向墙壁上的鹿头，顿时眼前一黑，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晕过去。 只见那鹿头上坐着一只圆滚滚的团子，此时团子正抱着仅剩的一朵荷玉兰在啃，显然其他的荷玉兰早已进了它的肚子。 跟着的下人停在了书房门外，书房是禁地，没有允许，他是不能进来的。 孟不知缓了许久才缓过来一口气，恰好兔子将最后一点荷玉兰吞了下去，然后打了个饱嗝，这才舔爪子洗脸。洗完脸，啪嗒跳下地，大摇大摆的从孟不知面前走过，地面留下一串沾着墨迹的小脚印，不用说，书房里的一片狼藉正是这只兔子的手笔。 第109章 共生 白白的一团就这么在他面前淡定走过, 走出了书房, 甚至翻过门槛时还打了个饱嗝。 孟不知“……” 何为引狼入室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孟不知千算万算，也没有想过自己那相当于仙草的救命灵药会被一只兔子啃了, 更让他憋屈的是，他还不能真的跟一只兔子计较，那些被啃得荷玉兰也找不回来了。 兔良就这样光明正大的离开了书房，一路小跑灵活的向着她和冷卿的住所而去。 回到房间，冷卿还没有回来，兔良关好门窗, 从灵府中拿出之前那些落在地上的荷玉兰。是的，兔良只当着孟不知的面吃了一朵，其他的都收进了灵府中，兔良总感觉，这些荷玉兰还残留着什么意识, 因此才会在她查看鹿头的时候纷纷坠落。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经过昨夜的事件之后，这一天的黑夜也让锦绣城笼罩上了浓浓不安, 许多人夜不能寐，大气都不敢喘，仔细听着寂静黑夜中所有的声响。 冷卿几人踏着夜色回了城主府，当然, 他们之后还要在城中巡逻, 看是否能发现妖邪。 一推开房门, 冷卿就看到兔良睡在床上，白白软软的小身子周围散落着许多荷玉兰花，荷玉兰散发着清雅的花香，莹润的白色微光让花朵看起来如同无暇暖玉。 冷卿检查荷玉兰的时候，兔良醒了过来，立刻兴奋的讲述了自己下午的发现。“难怪孟不知如此畏惧那些突然出现的荷玉兰叶子，分明就是做贼心虚，还有故事里的那个倾城美人，也不知结局如何了。” “关于美人的结局，我倒是有所听闻。”冷卿见兔良好奇，也讲解了自己今天在锦绣城中的收获。“美人如愿穿上了花绣绣成的衣袍，但是好景不长，很快缠绵病榻，而且病症十分奇怪，身体沉重，如同扎根一般难以移动，只能整日摊在床上，最后甚至自她的躯体中长出了花枝。传说中的倾城美人，最终和她爱的鲜花和花香一同长在了床上，靠着花枝吸取的养肥，不人不鬼，生不如死，挣扎到七十余岁方才去世。这些传说在锦绣城算是禁忌，不过在如今这样的局面之下，倒也能打听到一二。” 兔良不由得有些感叹。“倾城美人那么爱鲜花，为了一身花绣屠杀了留蝶谷，最后却和鲜花融为一体，她应该算是罪有应得了。对了，根据孟不知的手记，他推测留蝶谷当年还有化妖幸存，这才封印了留蝶谷，外人再也寻不到留蝶谷的入口。如今在锦绣城作乱的妖，很可能就是当年幸存下来的花妖，我们还要管吗？” 冷卿神色倒没多少纠结。“天道轮回，因果不止。这些不是我们想管就能管的。花妖若想复仇，也不过是讨回当年的债，不过花妖自己也将背负因果和杀孽，是非对错，不是局外人能定义的，值不值得，也不是我们能权衡的。” 对于这些凡间的恩仇，冷卿看的很开，可以说，世间绝大部分的事情，冷卿都不在意，他似乎天生比他人少了几分对世界的热情。兔良点点小脑袋，认同了冷卿的话。“那我们一会还去巡城吗？” “去啊，也许会有意外收获。”冷卿别有意味的轻笑。 巡城之前，孟不知前来拜访，并且提及了兔良吃掉荷玉兰一事，冷卿神色十分冷淡，孟不知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主动告辞了，根本没有兴师问罪的底气，毕竟如今他还要靠冷卿一行人保护。 虽然无功而返，孟不知却也不甘忍气吞声，连夜筹备明天宣扬冷卿等人除妖一事，并且设计了几出戏加大说服力度，尽快推动妖邪和冷卿一行人针锋相对的局面。然而，自认为万事俱备的孟不知却想不到，看似疯狂的妖邪和冷卿一行却是有些渊源的。 直到坐在冷卿的肩膀上巡城，兔良都在猜测冷卿说的意外收获是什么，小兔子摸着自己的下巴，最后眼睛一亮。“留蝶谷里是什么花都有吗？” 冷卿点头。“猜测是如此，大概囊括了世间百花。” 兔良两爪一拍。“我知道意外收获是什么了！留蝶谷里是不是有葵花！” 冷卿差点一个踉跄，被兔良的脑回路打的措手不及。不过最后还是含糊的应道。“应该有吧。” 听此，兔良的兴致更高了，甚至主动站了起来，踮着小脚丫张望四周，查探花妖的踪迹。阿丑等人也已经分散在锦绣城中，搜查妖邪的踪迹。 深夜，冰冷和死寂笼罩了锦绣城，守护城池的阵法没有被触发的迹象，说明无妖邪入侵，城中寂静无声，似乎百姓都在安眠之中。 兔良打了个哈欠，却依旧努力的睁着大眼睛，生怕自己错过什么葵花妖。 路过一处民宅，兔良却突然嗅了嗅空气，冷卿也似乎闻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兔良开口。“血腥味。” 声音刚落，冷卿已经轻盈跃上了院墙，还未进入民宅之中，就看到了院中站着的一个身影，身影有些眼熟，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戴兜帽，看不清样貌，正是那日锦绣节上买走所有花绣的那个人。 那人并不意外见到冷卿和兔良，哪怕她身后敞开的房门中满是鲜红的血迹，她依旧漫不经心，笑嘻嘻的开口。“怎么，来找我卖兔子吗？乐意至极。” 兔良一扭小屁股，就想背过身去，却突然顿住了，兔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熟悉的花香，这花香不是近日闻到的，也不是在中洲闻到的，而是她在仙果岭闻到过的茉莉花香！ 兔良愕然顿住，瞪着大眼睛看着院子里的人影。人影注意到了兔良明显的情绪变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袍，扭头在身后背上发现了一道划痕，显然是刚刚的颤抖中被划破了袍子，随手向后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三分清纯，七分俏丽的容貌，一如曾经兔良曾经猜想过的茉莉花化形之后的模样。 茉莉花笑着和兔良打了招呼。“阿兔，好久不见。没想到袍子破了，气息外露，我没想这么早相认的，毕竟如果阿兔阻止的话，我会很为难的。”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茉莉花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为难情绪，显然是下定了报仇的决心。“叫我茉璃吧，我给自己取的名字。” 兔良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种情景下与茉莉花重逢，茉莉花的身后血色蔓延，而茉莉花的脸上却带着纯净的笑，就像茉莉花未化形之前娇俏一尘不染的白色花瓣。 最终，三人离开了宅子，离开之前，冷卿看了一眼屋内，发现屋中的人仍旧死的凄惨，不似昨夜被碾成泥，而是被抽成了丝，想必等第二日被发现的时候，又将是一片哭嚎和惊恐。 漫步在空旷平整的青石街上，锦绣城的夜晚根本看不到人影，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茉璃讲述了自己化形之后记忆渐渐觉醒，便离开了仙果岭，并且一路南下，回到中洲大陆的事，只是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到了北洲大陆，甚至降落在仙果岭上生根发芽，重新化妖。 茉璃并没有过多的提及留蝶谷曾经发生的事，不过兔良已经在孟不知的手记中了解了大概，只是不知茉璃为什么采用这种手法杀人。茉璃沉默许久才问道。“阿兔知道养蚕抽丝吗？” 兔良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我知道人类养蚕，最后能制作出绸缎丝线。” “是啊，人类是很聪明的生灵，天生开了灵窍。所谓抽蚕丝，就是用一口锅，锅中加入水煮沸，然后放入蚕茧，将蚕茧煮软，寻找到丝头，将蚕丝一点点抽出来。” 第55节 不知道为什么，兔良突然听得有些毛骨悚然，茉璃继续说着。 “因为一个人类女子不满足绣出来的百花不带花香，于是无数人疯狂捕捉花妖，大量花妖躲进留蝶谷避难。留蝶谷四季如春，本就是花妖云集之处，自然也就接纳了避难的花妖。但是阿兔不奇怪吗？生有百花的花谷不叫百花谷，却叫留蝶谷，那是因为留蝶谷中蝴蝶和百花是共生共存的，或者说，谷中的一切都是共生的，百花可以藏身在蝶茧中，而蝴蝶也可以栖息在百花上。” 听到此，兔良突然想起了孟不知书房里的那个鹿头，鹿角上生长的荷玉兰花，瞬间理解了茉璃所说的共生，留蝶谷中的生物都有着奇妙的共生关系，可以依附其他生物生存，成为彼此的依赖。 茉璃的声音并不激动，甚至有些无悲无喜。“留蝶谷遭到攻击，大量凡间修士加上佛修，花妖和蝴蝶无力抵抗，越来越多的花妖受创濒死，蝴蝶为了保护受伤的花妖，拼命的结出一个一个的茧，将花妖缩小包裹在茧中，将茧悬挂在留蝶谷中隐藏起来，但是那么多的花妖，蝴蝶哪救得过来，最后一只接着一只耗尽灵力而亡。但可悲的是，耗尽生命的蝴蝶不知道，它们结茧的举动正是人类计划好的，正中了人类的下怀。” 第110章 人性 人类将留蝶谷掘地三尺, 欣喜若狂的摘下一个一个包裹着花妖的茧。他们每发现一颗茧都像发现了巨大的宝藏, 兴奋的面孔都扭曲了，他们自以为斩草除根了，却没想到, 留蝶谷的入口，有一颗资质不佳，开了灵却还没能化妖的茉莉花目睹了一切，并且最后，仙鹿被杀死，砍下头颅之际的鲜血晕染了茉莉花所在的土地。 鲜血晕染的土地滋养了弱小的茉莉花, 茉莉花在巨大的情绪波动和灵力滋养下化了形，只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些人已经带着装有花妖的茧离开了。 茉莉花本能的追了上去，然而想要在重重防护中救回花妖谈何容易，茉璃说道这里的时候突然停顿了好久, 似乎在迷茫着什么事。过了许久，才听到她继续说道。“当我获得足够的能力进入锦绣城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为了让蝶茧染上花香, 人类将花妖封印在蝶茧中，包括本体和灵魂，然后隔着茧碾碎了花妖，将花妖碾成花泥, 花泥渗透进了蝶茧, 让蝶茧染上了颜色, 也染上了永不消散的花香，然后在热水中抽丝剥茧，制作成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绣线。” “后来，我想抢回绣线，但是城中的佛修太多了，我失败了，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睁开眼之际，我已经在仙果岭了，化形之后，记忆慢慢觉醒，所以我又回到了中洲。”茉璃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略微带着一丝疑惑，显然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转移到了北洲大陆，缺失的那部分记忆让她有种空白感。 兔良听后沉默许久，茉璃的故事与孟不知的故事是同一件事，但是从两个不同的角度去看却是两个完全相反的故事。不同种族之间难以产生情绪共鸣，因此若无怜悯之心，杀戮就变成了丰功伟绩，残忍就变成了精妙绝伦的秘法，施暴就成了他们闻名中洲的资本。 不过茉璃讲述的故事中，明显存在记忆缺失，并不似孟不知的故事那般连贯，例如茉璃化妖之后，从哪里获得了强大的力量进入锦绣城，例如茉璃如何在众多佛修的围攻下得以幸存，并且转移到了北洲大陆，茉璃的记忆似乎并没有完全觉醒，她仿佛忘了一部分至关重要的记忆。 兔良跳到茉璃的肩膀上，然后伸着胖爪子安抚的拍了拍茉璃的脑袋。“茉璃不怕。” 茉璃一愣，她知道兔良天性善良，还以为在见到自己残忍的报复手段后，兔良的第一反应就是劝说自己停手，但是看着伸着胖爪子安抚自己的兔良，似乎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思。“阿兔不劝我吗？” 兔良的爪子一顿，纠结的捋了一遍自己的耳朵。“若我曾经是留蝶谷中经历了一切中的一员，或许我有资格劝说，可是我只是一只兔子，没有见过留蝶谷的覆灭，没有见过热水中的抽丝剥茧，我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资格劝你。阿卿说因果轮回，茉璃也是妖灵，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既然仍旧选择复仇，自然早就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 兔良身为妖灵，看事情的角度自然更偏向同为妖灵的茉璃，她若劝谏，并不是因为那些死去的百姓，而是为了茉璃免受轮回因果，可若茉璃自己心甘情愿，兔良也无劝说之法，兔良又拍了拍茉璃的脑袋。“不过若有一天我能帮上忙，记得找我，我的肩膀给你靠！” 说完，兔良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茉璃看了看兔良毛茸茸的胸脯和所谓的肩膀，思索自己得怎么靠才不会压扁小兔子。 与兔良重逢，多日来沉重的心情意外的轻松了不少，这是她在复仇之后也一直未能体会到的满足和轻松感，茉璃双眸亮如星辰，揉了揉兔良的脑袋。“放心，为了这些人类搭上我自己，我可没那么傻，我这一身功德金光虽然不知从何而来，却足以抵挡所谓的因果，而且我在打听万佛舍利的踪迹，如果能找到万佛舍利，什么因果都能抵消。” “万佛舍利？万佛寺？”兔良也是眼睛一亮，纵使不了解佛修，也知道舍利有多么难得，如果茉璃能有舍利傍身，想必能抵消掉所谓的因果。 茉璃点头。“对，万佛寺曾经出现过一个佛主，因为天资卓越，前无古人，因此被奉为万佛之主。不过据说这位万佛之主并没有在万佛寺中坐化，似乎也没能成佛，而是失踪了。如果能获得万佛舍利，也许可以借助舍利的帮助让留蝶谷的花妖重新化灵，再次获得新生，当然，这只是我的希望。” “我们也要沿着西南方向前行，也会去万佛寺，不如一起走吧！” “好啊！” 两只就这样忽视了旁边的冷卿，愉快的做出了同行的决定。 “茉璃，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兔良有些不好意思的小扭捏了一下。 “阿兔尽管问。”茉璃倒是十分大方。 兔良戳着爪子问道。“留蝶谷有葵花妖吗？” 茉璃？？？ 许久之后，茉璃不确定的声音响起。“有吧。” 兔良眼睛一亮。“茉璃会回留蝶谷吗？葵花妖还在留蝶谷吗？葵花妖好说话吗？她会卖瓜子吗？” 茉璃“……” 冷卿默默的将兔良从茉莉花身上拎了回来，安抚的摸了摸兴奋的小兔子。 许久未曾体会过纠结是什么感觉的茉璃陷入沉思，努力回忆着留蝶谷中是否有葵花妖，以及葵花妖的脾气怎么样？ 约定好一同离开的时间，茉璃和兔良就分开了。 兔良和冷卿回了城主府，而茉璃则继续在锦绣城中游逛，寻找参与当年之事的人，茉璃的记忆很少，至少她清楚的记得当年每一个人的脸，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与兔良聊了这么片刻之后，再次面对仇人时，茉璃的心情平静了很多，不会在被愤怒冲昏头脑，也不会在被强烈的情绪所支配。 再次站在一家院子里，还未推门进入，就听到了里面的谈话声。夫妻两人在谈论花绣一事，决定将花绣送回留蝶谷，并且关了家中的绸缎铺子，旁边的孩子被父母的说话声吵醒，懵懂的指着窗外说有人在院子里。 夫妻两人吓出了一身冷汗，将孩子藏好，推开门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茉璃隐藏在房屋的阴影之中，许久转身离开了。 茉璃突然有了更值得期待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兔良之前那看似欢脱的询问一直回响在脑海里，留蝶谷中有葵花妖吗？葵花妖脾气好吗？会卖瓜子吗？一瞬间，那些关于留蝶谷的记忆从平板的仇恨中挣脱，变得鲜活立体，变得充满生机。 茉璃突然间意识到，在巨大的仇恨中，她所有关于留蝶谷的记忆都被灰色和黑色笼罩，留蝶谷真正的样子其实已经被仇恨淡化了，模糊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留蝶谷成了一个概念，一个仇恨的代名词，说起留蝶谷的第一反应，就是暗无天日的灰黑颜色，她已经快忘了留蝶本来的样貌。 茉璃转身离开了院子，霎那间泪如雨下。留蝶谷中应该有葵花妖的，她脾气很好很温柔，也喜欢卖瓜子。 锦绣城的夜晚依旧，那个复仇的身影也依旧徘徊街头，只是这一次，她学会了取舍，学会了分辨。 城主府中，兔良乖乖给自己盖好被子，还伸爪子拍了拍，然后同冷卿说着自己的计划，期待着几日后同茉璃一起前往万佛寺的路。 冷卿将手掌放在兔良盖着被子的小身子上，安抚的轻拍着，拍了一会，兴奋的小兔子就睡着了。 第二日，锦绣城依旧在惊恐的尖叫声中醒来。显然，昨夜死亡的百姓被发现了，不过经过统计之后，发现昨夜死亡的人比前夜少了很多，这个儿消息也不知算好还是不好，也许如今没有反抗之力的人类也只能靠着这个数字来安慰自己摇摇欲坠的安全感。 孟不知得到消息，尤其是得知那些人的死法之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一大早就来询问冷卿一行有没有什么收获。 步月钧遗憾的摇了摇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真是奇怪了，按理说这样无恶不作的妖邪应该妖气冲天，但是锦绣城中却干净的很，昨夜巡城，根本没有任何感觉，而且那妖邪究竟是怎么躲过锦绣城的防御阵法的？难不成已经成仙了？简直不可思议，” 步月钧的感叹让孟不知的脸色更为惨白。 阿丑在旁边补刀。“我一早看到很多人将花绣拿了出来，准备送回留蝶谷。还有人被吓疯了，说是再抓不到妖邪，今晚就是开水煮了，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冷卿显然已经将昨夜的事告诉了其他人，几人自然知道了抽丝剥茧一事。孟不知听到这里双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众人以为经过这么一吓，孟不知多少也有了悔改之心，但是中午十分，锦绣城的法场却突然热闹了起来，由孟不知亲自主持，说是昨夜法师抓到了妖邪，今日正午直接处死妖邪。 冷卿一行站在人群之中，冷漠的看着法场上那个神情高昂的男人，在看看法场上的人类。是的，法场上的并不是妖邪，而是一个长得有些畸形的人而已。孟不知被逼急了，他想杀了所谓的妖邪，逼迫真正的妖邪对法师出手。 人群也很混乱，有人义愤填膺，有人终于安心，有人迟疑不定，也有人漠不关心。 兔良看到有很多人依旧在往城外运送花绣，也看到很多绸缎铺子关门了。 “人性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茉璃的声音在兔良身边响起，兔良扭头就看到了茉璃。茉璃的目光扫过形形色色的人。“我发现，对于无耻之人，永远不会知道悔过，哪怕面对死亡，也只恐惧死亡前的片刻，而对于心怀愧疚之人，不杀他们，反而会让他们愧疚一生，生与死其实不是复仇的唯一手段，今晚结束一切，明天我们就走吧。” 兔良不知道茉璃做着什么打算，不过还是点点小脑袋同意了。 最终，法场上的情况以一个十分意外的方式结束了，那个人类并没有死，有人当场失控，大哭着讲述了当年留蝶谷一事，伴随着故事的展开，锦绣城一片哗然，也许他们从未想过，那看似美轮美奂的花绣竟然来源于此，虽然大部分人对妖灵抱有恐惧之心，但在妖灵未主动侵犯之际，大部分人仍旧怀有一丝悲悯。 越来越的人反对孟不知处死那个所谓的妖邪，最终导致了民乱，在连续两夜都有人凄惨死去的高压下，当年那些参与的人被主动排斥了出来，锦绣城的人主动和那些人划清了界限，似乎这样，自己就能获得更多的安全感。 第111章 一人一箱 随着太阳逐渐西沉, 锦绣城的气氛变得越发诡异, 在高压的氛围之下，越来越多的人情绪崩溃，甚至有人想要自杀谢罪。 有人一条绳索悬挂在锦绣城城门之下, 他的旁边虽然有人在哭，却奇异的没有人上来阻止，似乎在默认他的举动。然而就在他蹬翻脚下凳子，悬挂在绳索上时，绳子却突然断了。 那人愣愣的摔在地上，许久才捡起绳子, 发现绳子的断口平整，显然是被什么割断的。那人突然喜极而泣，跪在城门处，对着西南方向连续扣头。“花神原谅我了！我被赦免了！花神原谅我了！” 那人大吼大叫，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花妖也变成了花神。 这一消息迅速在锦绣城流传开，于是锦绣城中就上演了十分滑稽又诡异的一幕，许多人纷纷效仿, 上吊自尽，以表达悔过之心，然后无一例外的，他们上吊的绳索都被切断了。 太阳堪堪悬挂在天边, 将落未落, 还散发着最后一抹余晖, 锦绣城却一改两日的颓态，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甚至许多人觉得劫后余生，开仓放粮，救济城外的流民，顿时，城里城外一片热闹景象，甚至比那日的锦绣节还喜悦几分。 兔良坐在冷卿的肩膀上目睹了一切，不知道茉璃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不过若茉璃真的放下了仇恨，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冷卿显然思索的要比兔良复杂的多，眼眸中划过诸多考虑，正困惑之际，却见城中有百姓不知从哪里抱着一尊木牌，良好的五感让冷卿在木牌上看到了留蝶谷三个字。抱着木牌的百姓兴奋的向着家中走去，显然是打算回家供奉。 冷卿的眼眸中闪过诧异，随后是了然，没想到这小小的茉莉花妖，野心远比想象中要大的多，不过这样也好，冷卿没有多言，带着兔良回了城主府。 冷卿一行人回到城主府的时候，孟不知已经等在那里了。孟不知的脖子上还有未消散下去的勒痕，显然刚刚也经过了上吊绳索断裂的经历。 孟不知一改前几日的低声下气，微昂着头颅，甚至看向兔良时的眼神也不再压制，而是充满了不掩饰的厌恶，显然还记得兔良吃了他全部荷玉兰的事，孟不知动也未动，直接站在那里开口。“锦绣城化险为夷，几位虽然没帮上忙，却也尽力了，只是城主府乃是城主居所，不是寻常人可以随意进出之处，希望几位能体谅我一个小小管家的难处，尽快搬出城主府。” 孟不知此人行事极为圆滑，通常而言即使得势也不会随便打压别人，但是冷卿一行人并非中洲本土人士，本身没有根基，加上兔良吃了他的仙草，还有冷卿一直冷漠的态度都让孟不知难以忍受，好不容易摆脱了花妖的报复，孟不知也很难再隐忍下去。 冷卿对于孟不知的态度没多大反应，步月钧却笑了笑上前，拍了拍孟不知的肩膀。“我们正有此打算，那就请孟管家把我们的除妖费用结了，毕竟之前若不是孟管家百般挽留，我们也不会在锦绣城耽误这么一天时间。” 孟不知一口气噎住，有些惊愕的瞪着步月钧。 步月钧看孟不知的反应，脸色微微不悦，随意抬手指向身旁的一座假山，声音带着几分冷意。“怎么？孟管家想要赖账不成？我们这一行的除妖费用可是不低的。”说完，手指随意一弹，一道灵力打向假山，山石顿时碎裂，最后化为粉末，消散在院子中。 院子中的下人一个个呆住，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心惊肉跳的看着碎成渣渣的山石，显然都没想到孟不知请来的这一行法师是有真本事的，毕竟昨天和今天都不见法师出手，而妖邪一事莫名其妙的解决也不知什么原因。 孟不知明显也没预料到冷卿一行人的实力，之前他多少打听到了一些传闻，但是在信奉佛修的中洲，这些传闻孟不知相信几分就很难说了。步月钧的这一出手也着实将他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意识到自己请来的这一行人也不好惹，比花妖也好不到哪去。 挥了挥手，孟不知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吩咐身旁的人去拿酬劳，步月钧笑呵呵的在身后补充道。“只要金银，不要银票啊！” 于是片刻之后，那个离开的下人端着一个木质托盘走了回来，上面还盖着红绸。孟不知掀开红绸，露出了下面的银子。“这些银两，还请几位不要嫌弃。” 结果孟不知客气的说完，抬头却看到了步月钧等人统一的嫌弃表情，那表情如此一致，都在表达一个意思，这么点银子是打发叫花子呢？ 步月钧拿起一锭银子颠了颠，然后攥紧，顿时手心的银子就化成了银粉，如沙般滑落，在托盘上堆出一个小银堆。“来之前是不是忘了说我们的身价，不多，一人一箱，金子。” 孟不知的脸顿时难看了下来，显然这个价钱让他十分肉疼。“几位，这是不是有点太高了？毕竟花妖一事的解决与几位并无关系。” 步月钧不在意的笑道。“孟管家见过花妖了？” “未曾。”孟不知擦了擦汗。 “那孟管家又怎么知道花妖一事与我们无关，还是孟管家想要尝试置疑我们，我们再去与花妖协商，让它们光顾一下城主府。”步月钧说话没有威胁的语气，甚至带着三分笑意，却让孟不知浑身不自在。 最后，孟不知一咬牙，吩咐下人去抬金子。 片刻，六个箱子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院子里，孟不知有些丧气。“几位可满意了。” 不曾想，步月钧数了数箱子后摇了摇头。“不够啊，还少两箱。” 孟不知额头青筋暴起，觉得步月钧是在耍他，却见步月钧指了指那只白色的兔子和那只小鸭子。“我们这还有一只兔子和一只鸟呢。” 孟不知一口血差点吐出来，不过已经忍到了现在也不能前功尽弃，而且他确实承受不起挑衅的后果。 最终，八个箱子摆在院子中，步月钧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冷卿一抬手，将金子收入灵府。九个箱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这样一招看的院子中的人更是多了几分惶恐，不敢再盯着冷卿一行看。 冷卿一行就这样带着满满八箱金子离开了。孟不知轻轻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送走了一群瘟神，权当破财免灾，至少头疼的花妖一事解决了，然而此时的孟不知并不知道，他放心的还是太早了。 屠戮留蝶谷之仇，抽丝剥茧之痛，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忘记和原谅的，有些时候，活着远比死亡更加痛苦，因为只要活着就意味着永远畏惧死亡，而畏惧往往正是痛苦之源。 同样不知情的还有满城的锦绣城百姓，此时沉静在兴奋中的他们还不知道，正是他们慢慢改变了中州大陆的历史，导致佛修渐渐旁落，花神取而代之。 锦绣城外，踏着日暮微光，冷卿一行和茉璃相遇，沿着城外的路，向着西南方向而去，身影在日落中渐渐消失。 而锦绣城也迎来了今日的黑夜。 这一天的夜晚，有许多人仍旧彻夜难眠，但是当次日的阳光升起，他们惊喜的发现自己真的活了下来，并且锦绣城中并未再出现伤亡，没有人在夜晚死去，花妖真的放弃了复仇。 经历过生死的他们更为珍稀活着的感觉，也更加畏惧死亡。有人心怀感激，将刻有留蝶谷字样的牌位供奉在家中，而花妖二字在锦绣城中也渐渐变成了花神，一年一年，牌位上的留蝶谷也变成了花神谷。 第56节 在这一年一年，一代一代的更替中，还发生了很多让人称奇的事，例如锦绣城的权贵孟不知，失去了长生不老的能力，在短短十年内迅速衰老。不过让人啧啧称奇的不是他的长生不老，而是他人生的后十年里竟然再也没洗过澡。 孟不知此人一生也算充满传奇色彩，前半生籍籍无名，后借助留蝶谷一事一跃成为人上人，甚至长生不老长达百年之久，但是留蝶谷一事真相曝光之后，孟不知的名声大为受损，在锦绣城的威望也日渐瓦解。并且随着锦绣城越发崇拜花神，逐渐将花神作为新的信奉之后，孟不知的所作所为成了锦绣城的公敌，所有人都在唾弃他，他曾经引以为傲的事迹也成了他抹不去的污点。 而让人津津乐道的还有孟不知最后的死因，竟然是他的家人受不了他常年不洗澡，强制他洗澡的时候，孟不知烫死了！ 是的，那对于常人而言温热的洗澡水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孟不知来讲犹如开水，一被人扔进去就一阵鬼哭狼嚎，最后烫死在了浴桶里。这件事成了孟不知人生中最为传奇的一笔，自此之后，只要提起孟不知，所有人都会感叹一句，知道知道，那个洗澡烫死的人啊！真是报应！ 而已经离开锦绣城的兔良并不知道，放弃杀戮的茉璃在锦绣城留下了诸多伏笔，例如那些能够吸收信奉力量的牌位，例如几个伪装成百姓，日日宣传花神事迹的花妖，例如一旦没了悔过之心，就被濒临死亡的诅咒。 茉璃在放弃杀戮的瞬间，已经决定将锦绣城作为复活留蝶谷最大的助力，只要锦绣城信奉力量不灭，留蝶谷将会获得源源不断的生机，若再加上万佛舍利，让留蝶谷重获生机也是有可能的。 第112章 捡木柴的小兔子 当然, 茉璃所做的这些短时间无法看到成效, 而是需要长期缓慢的渗透和改变，留蝶谷的重生也不是一朝一夕，不过这些时间对于妖灵而言, 也是值得等待且能够等到的。 身后的锦绣城渐渐隐没在夜色中，冬季的夜晚风声凛冽，兔良从冷卿的肩膀转移到了怀里，趴在衣领交汇口，探着小脑袋看了许久，最后困倦的打了个哈欠缩了回去, 小脑袋缩回去后，还不忘伸着小爪子将自己搭在衣领外的长耳朵拽回来，冷卿的胸前鼓了鼓，小兔子折腾了片刻就老实了下去。 在茉璃的带领下，冷卿一行向着留蝶谷的方位而去。沿着湍急的逆水河走了四日, 漫山遍野的冬雪铺在中洲大陆，山峦迭起之间，似乎走在哪里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景色, 而走过留下的所有痕迹，也会在如冰刀的冬风中抹去痕迹，一切重归零点。 兔良连续几天都只能看到白雪，最初还会有心情跳下去在雪地里跑上一段时间, 如今已经兴致缺缺, 只窝在冷卿温热的胸膛上数金瓜子, 一遍遍不厌其烦，数的金瓜子晕头转向。 第四天下午，引路的茉璃终于停了下来，站在一处看起来十分平常的山岭上，山岭起伏不算大，覆盖着绵绵白雪，如同柔软冬被。 感觉到冷卿的停顿，兔良探出头来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到传闻中山清水秀，人间仙境的美景。 不过很快，随着茉璃解开禁制，山峦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缺口，如同一个层看不见的薄膜被人腐蚀了一块。透过缺口，兔良看到了鲜艳的绿色，其中还点缀着几抹其他色彩。在一片雪白的世界里格外醒目。 茉璃率先走入缺口之中，身影消失在山峦上，冷卿几人紧随其后，全部进入缺口之后，茉璃重新隐藏了入口，一层看不见的禁制将留蝶谷和外界隔离开来，留蝶谷能够看到外面雪白的世界，外面却看不到留蝶谷，也走不进留蝶谷。 踏入留蝶谷之后，明显不同于冬天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湿润的泥土味道混杂着让人心情舒畅的芳草气息涌入心肺，整个人瞬间焕然一新。 舒适的温度也让人忍不住想要舒展因为寒冷而拘谨的身体，兔良爬上冷卿的肩膀，站在山坡上遥望下方繁茂的山谷。一只蝴蝶蹁跹而过，兔良下意识的伸着爪子去够，结果小身子太过前倾，眼看就要从冷卿的肩膀上掉下去，冷卿抬手扶正小兔子，任由蝴蝶飞远。 从山坡到山谷中有一条小径，小径上已经生了杂草，不过依稀还能看清大致方向。兔良一行站的位置正是留蝶谷的入口，也是曾经茉璃生长的位置，而那里，此时却生长着一颗荷玉兰树，树上手掌大小的荷玉兰正在盛开，纯净，无暇。 茉璃走到荷玉兰树下，抬手摸了摸荷玉兰树的树干。“自百年前离开留蝶谷，这也是我第一次回来。以前这里是没有玉兰树的。” 时隔百余年，再次回到了留蝶谷，茉璃心中的感概翻涌，情绪交织融汇。留蝶谷的情况比她当年离开的时候好了很多，那年的屠戮过后，留蝶谷漫山遍野都是花木残骸，甚至还有大片大片的植被被火烧毁，宛如人间仙境的留蝶谷满目疮痍，狼狈不堪。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留蝶谷虽然不富百花争艳之景，却也生机勃勃，谷中虽然没有妖灵，但到底还有生机存在。”茉璃感慨不已，大部分情况之下，妖灵的生命力远远强于普通生灵，但是在某些时候，普通生灵顽强的生命力也不得不让人惊叹。 一行人漫无目的的在山谷中穿行，山谷中的小径相错延伸，在茂盛植被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走到花谷中央，冷卿一行人看到了一个规模不大的小村落，想来就是传闻中的留蝶村了，也是花妖建造生活的地方。 留蝶村位于留蝶谷的中央，四周环绕的绿色植物几乎将村中房屋尽数遮盖，在远处看过去确实看不到房屋的踪迹。村落被花海包围，诸多蝴蝶栖息其中，它们飞舞在百花之上，无忧无虑，色彩斑斓的翅膀将明亮的阳光反射出多彩的光芒，远远望去，村落中宛如飞舞着一颗颗琉璃星辰，拖着异彩纷呈的光晕，划出一道道轨迹。 兔良有些看呆了，直到此时此刻，兔良才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疯了的佛修会牢牢记住山清水秀，人间仙境这八个字。 不说此时的山谷早已不复当年的繁华，既没有花妖也没有蝶妖，就是这些后生长的植被也是经过一番摧残后才生长起来的。纵然如此，眼前的一切，也足以让人沉醉惊艳，好似游览天上人间。 多彩的蝴蝶感应到外人的到来，也许是谷中不曾有外人到访，蝴蝶并不知道害怕，它们好奇的分了过来，甚至有大胆的落在了他们身上。 兔良的鼻子上也落了一只紫色的凤尾蝶，蝴蝶长长的尾翼如同两条绸带，宽大的翅膀一张一合，好奇的探着触角查探自己落在的位置有何特别。 兔良只感觉敏感的小鼻子一阵痒，忍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狠狠的打了个喷嚏。蝴蝶受惊，因为兔良的喷嚏在半空打了个旋，然后飞走了。 茉璃要安放那些从锦绣城收集来的花绣，这些花绣有茉璃主动收集的，也有后来锦绣城的百姓主动送回的。当然，他们已经找不到留蝶谷的位置，只能将花绣供奉在各个寺庙之中，茉璃就是在那里取回了花绣。 将花绣一件件放置到木屋里，茉璃如同了却了一件大事，站在一栋木屋前发起了呆，神色倒是轻松了不少。 简单的商量过后，冷卿一行决定在留蝶谷停留一晚，第二天天明再赶路，茉璃表示了感谢，她确实很久很久没回来了，有些不舍，有些怀念。 寻了一处略微宽敞的木屋作为落脚点，一行人各自散开，在留蝶谷中查探了起来，茉璃也加入了查探的队伍，希望能找到一两株化形或者化妖的灵物。 兔良则留在院子里看家，虽然兔良也不知道自己要看什么，无所事事的兔良最后决定找点事做，于是在村子周围捡木柴，准备晚上生火用，结果捡着捡着，兔良就被时不时从面前翩跹而过的蝴蝶勾搭走了。 小兔子欢快的左跳右蹦，小爪子努力够着飞舞的蝴蝶，当然，兔良并不是真的要抓住蝴蝶，毕竟这些蝴蝶还没化妖，身为兔妖的兔良若真的想抓简直轻而易举。 不过仿佛动物的本能，兔良控制不住的追着蝴蝶跑了，毛茸茸的一团一会追着这只跑，一会追着那只跑，没用多久，兔良已经跑出了留蝶村的范围。 等兔良回过神，这才发觉自己似乎跑远了，小兔子捋了一遍耳朵，一本正经的开口。“看来村子外的树枝没有村子里的多，我还是回去捡树枝吧。” 说完扭着小屁股转身，后腿一蹬，飞跃而出。 然而就在兔良跳跃至半空时，一个黑色的身影极为迅猛的从旁边冲了过来，那黑影动作极快，兔良眼瞳剧烈一缩，即使是她的全盛速度，也比不过这黑影，而且让兔良更为惊慌的是，不止速度赶不上，她竟然都捕捉不到黑影的样子，只能看到黑影留下的动作轨迹，这说明黑影的速度远在她之上。 兔良慌乱没多久，便咚的一声狠狠撞在了黑影的胸膛上。兔良还在头晕之际，就被人用手托了起来，那一刻，兔良只感觉到一阵冰冷，或者说是阴寒，那种毫无温度，毫无生气的冰冷死亡。 兔良好不容易坐稳，这才看清自己撞上的黑影是什么，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大脑来不及有更多的反应，小身子直挺挺向后一倒，摔在了黑影摊开的手掌心上，小兔子一动不动，就这么放弃抵抗的装死了。 虽然身体一动不动，兔良的大脑却正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运转着，小心脏咚咚咚跳得极快，兔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声这么大，恨不得伸着胖爪子捂住胸口。 兔良是怎么也没想过自己会在留蝶谷遇到阴煞。是的，兔良一头撞上的，正是曾经与冷卿有过一战，并且重伤了冷卿的阴煞。 冷卿曾经说过，这个阴煞是机缘巧合，恰逢天地轮回崩裂，天地阴气外泄孕育而生，也就是天生地长的邪神，加上如今仙灵大陆颓败凋敝，正是阴盛阳衰的时候，阴煞的实力只会在失衡的天地阴气滋养下越来越强。 而一路走来，冷卿他们也推测到阴煞来了中洲，只是一直没有捕捉到阴煞的具体去向，谁又能想到，这么一尊邪神竟然隐藏在留蝶谷中！ 兔良一动不动的装死，小身体直挺挺的僵着，努力一遍一遍的念着娘亲曾经说过的话。“没有什么事情是装死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平静等死，这样想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兔良默念了一遍又一遍，第一次觉得娘亲说的话不灵了，因为她感觉一点也不好，尤其是她能感觉到阴煞的目光始终一转不转的盯着她的时候。 手心略微熟悉的气息让阴煞没有发动攻击和声音，也没有做出其他让兔良炸毛的动作，他只是站着，并排平摊着双手，低头不解的望着手心一摊兔子饼。 许久，阴煞终于有了动作，他似乎很疑惑手心的兔子饼怎么了，忍不住低头凑近想要嗅一嗅，确定兔子的状态。 结果手心的饼突然炸毛，成了一团毛茸茸的圆球，毛球甚至慌乱的伸着自己的胖爪子拥他的脸，四只爪子齐上阵，阻止他的靠近，同时团子爆发出响亮的哭声，哭的极为委屈。 正不解之际，阴煞似乎感应到了更为强烈，更为熟悉的气息，顿时脚下生风，极速向着感应到的方位而去，当然，手心有熟悉气息的兔子团也依旧不动如山的捧着。 而同一时间，相隔不远的地方，听到兔良哭声的一刹那，正在查探的冷卿脸色骤然一沉，他从未听过兔良这么哭过，也是极速一闪，身影消失在了原地，速度之快，只留下几片被极速整齐割断的青草叶。 第113章 再次交锋 极快的速度让兔良的绒毛统一倒向了一侧, 长长的耳朵也随风飘了起来, 兔良被阴煞突然的动作吓得打了一个嗝，抽抽搭搭的哼唧着，不知道为什么阴煞突然放弃吃自己, 难道是想找个地方慢慢吃？ 精神紧绷之下，兔良的脑补根本停不下来，甚至自动脑补了嘎嘣脆咬碎骨头的声音，越想越害怕，一个劲的用胖爪子抹眼泪。 阴煞如此的速度，仅仅几个呼吸就到了留蝶村外, 然而就在他进入村子的一瞬间，一道青色身影也赶到了，并且避也不避的直接撞上了阴煞。 砰！的一声，阴煞硬生生倒退了好几步，手上捧着的兔子也因为惯性飞了出去。 冷卿同样倒退了几步, 不过同时张开怀抱，稳稳接住了兔良。兔良小爪子紧紧勾着冷卿的衣襟，一边抹眼泪一边迅速爬进了冷卿的怀里。 被挡住的阴煞似乎极为焦躁, 虽然兔子被夺，不过不远处强烈的熟悉气息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靠近，因此眨眼就将兔子忘得一干二净，只是本能的想绕开挡路的冷卿, 向着留蝶村靠近。 冷卿眼眸凝满寒意, 在阴煞动的一瞬间也动了, 致命的杀招毫不留情的攻向阴煞。时隔多日，冷卿成就仙体，但是阴煞生来就是邪神，成长不会比冷卿慢多少，冷卿自然要全力以赴。 被攻击的阴煞下意识的阻挡，同时还想着向留蝶村而去，但是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被冷卿绊住了手脚，一瞬间怨气冲天而起，凝成实质的怨气如同黑云瞬间遮天蔽日，将明媚如夏的留蝶谷笼罩上了阴云。 阴风大作，黑气迅速侵蚀了周围的生气，所过之处繁茂花草瞬间枯萎凋谢，化成黑色干瘪的躯骸，就连湿润的土壤也迅速龟裂，瞬间失了水分。阴煞猩红了眼眸，杀意四散。 冷卿淡漠而立，青色长袍随着狂躁阴风烈烈作响，长发飞扬，一双眼眸毫无惧色。 两人几乎同时动了，彼此都明白了不死不休的决心。一黑一青两道身影如同两道流光，碰撞，交锋，相错，每一个动作都毫无破绽，每一次交手都是生死一瞬。 刹那间，飞沙走石，加上头顶遮天蔽日的黑云，场面犹如世界末日。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所有人都在瞬间反应过来，向着黑云之处急速而来。当阿丑等人陆续赶到的时候，均有些目瞪口呆，或者说是震撼。 面前的战场在留蝶谷唯美景色为背景下宛如另一个黑色世界，战场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在极强的灵力波动下化为齑粉，罡风扫过之处，无论岩石花木，均被迅猛切碎，哪怕离得很远，席卷而来的风仍旧让他们有种刀割之感。 “是阴煞！”在场之中除了冷卿，也就钟留风与阴煞交过手，或者说单方面的逃脱，再看此时与阴煞不相上下的冷卿，钟留风不由得心惊。他没见过冷卿出手，也猜测过冷卿的实力很强，甚至比上古神兽真龙化身的九溯还要强，但是从未如此直面的意识到，冷卿的实力已经在另一个遥远的高度。 阴煞是邪神，仙灵大陆阴气蕴养而生的邪神，光这一点就碾压了所有后天而生的灵物，包括诸多神兽，仙物，这就像一个是仙灵大陆的孩子，而其他的，哪怕再高贵，也只是仙灵大陆孩子的孩子。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血脉先天差距，没有任何后天手段可以弥补，但是冷卿做到了！ 惊讶的何止钟留风，同样成就仙体的阿丑自叹无论如何都达不到冷卿这般实力，所有人都在震惊着面前插不上手的战斗，心神一点不敢松懈，打算只要有一丝能帮忙的机会都要立刻实施。 然而两个人的战斗完全是一场无懈可击的博弈，一招一式，一寸一厘都毫无间隙。阴煞的攻击力量非常强悍，而且身具阴煞毒，在完全觉醒之后动作也十分敏锐迅速，灵活的可怕。冷卿虽然力量稍弱，但是韧性极强，灵活程度更在阴煞之上，并且可以随心所以的掌控周围所有植物，并且加以强化，辅助自己的攻击。 邪神与仙草的对阵，一正一邪，一阴一阳，如同岌岌可危的仙灵大陆，只要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阴煞完全不知疲惫，而且阴气的补充远胜冷卿灵力的补充，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冷卿消耗不过阴煞！”钟留风表情十分沉重。 其他人也意识到情况不妙，只是贸然插入战场，只怕冷卿还要分出心神照顾他们，强大的实力差距让他们不得不小心谨慎。看了片刻，步月钧突然出声。“阿兔呢？！” 众人心中咯噔一下，冷卿那不死不休的架势着实恐怖，心中不由得升起不妙的猜测。素衣稍稍冷静了一下，拍了步月钧一巴掌。“阿兔没事，否则冷卿估计不是不死不休，而是鱼死网破了，冷卿攻击时似乎有意识的回护胸口，你们看他的衣襟。” 关心则乱，还是女子心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看向冷卿微微鼓起的胸口，那里还搭着一只长耳朵，突然一只胖爪子伸了出来，悄悄却极为迅速的将耳朵拽进了衣襟里。 众人“……” 小仙鹤“嘎嘎嘎嘎嘎……”然后被步月钧一把捏住了嘴。 “如此，冷卿就不得不多分出心神在胸口处，岂不是更不妙，但是这种情况，阿兔也没办法脱身。”阿丑也是一筹莫展，本来就不占优势，胸口就是冷卿的弱点，好在阴煞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也没有刻意攻击冷卿胸口的意思。 “不对。”九溯轻轻摇了摇头。“不止是冷卿，阴煞也在有意识的回护自己的胸口。” 又观察了片刻，众人这才意识到，确实如九溯所言，阴煞也在有意识的保护自己的胸口，似乎衣襟里藏着致命弱点，但是他的胸前平坦，并不似藏有什么东西，难道阴煞的弱点在胸口吗？显然不是，阴煞为死灵，没有心跳，不惧挖心。 不过不管因为什么，有弱点就好办，众人摩拳擦掌，聚精会神的盯着战场。 此时的众人完全没有察觉到，匆匆赶来的茉璃自站定开始就一句话没说，只是面带疑惑的望着战场上一身黑衣的阴煞，阴煞凌乱的长发披散，挡住了他大半容貌，但是茉璃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可是细细捋顺自己的回忆，又找不到分毫痕迹。 然而就在众人寻找机会，准备出手帮忙时，场面却急转直下。只见飞沙走石的战场突然自地面涌出无数青草叶，并且地面亮起了一重一重多彩的阵法颜色。阵法亮起了七重，七彩之光笼罩了全部的战场，柔韧青草叶在阵法的加持之下，宛如捆天缚地，瞬间淹没捆绑了阴煞。 原来自战斗开始，冷卿就紧罗密布，一步三算，每一次攻击都有意识的在战场布下阵法的一部分，在这激烈的交锋之中，冷卿可以说是一心三用，保护胸口兔良，战斗，布阵，在这段期间，他所有的动作没有一点是多余的，没有浪费一分多余的经历和灵力，强大的计算和控制能力将所有力量最大化，布下天罗地网，凭借自己的优势，束缚住了阴煞。 在阴煞被青草叶困住手脚的一瞬间，冷卿冲了上去，趁机压下一重一重的禁制，彻底将阴煞束缚。可以说这场战斗，虽然两人的实力相当，但是阴煞的神智终究不如生灵的冷卿，加上冷卿此人本身精通布局，沉稳谋划，可以说步步为营，在阴煞决定与冷卿交手的时候，阴煞已经进入了圈套。 阴煞被捆在原地动弹不得，不过让人惊奇的是，在他们靠近之际，阴煞凶狠的目光竟然慢慢柔顺了下来，同时笼罩在周身的黑气和天空的怨气也逐渐消失。顺着阴煞的目光，众人看向同样一脸懵的茉璃。 茉璃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冷卿也有些意外阴煞的反应，看了看茉璃，示意茉璃靠近一些。 于是众人就看到，刚刚还毁天灭地的阴煞如同一只见了骨头的大狗，在茉璃向前靠近的一瞬间就差摇尾巴了！然后茉璃停住脚步，阴煞就木着张脸，明显不高兴，却又十分乖巧，没错，乖巧这个词用在此时的阴煞身上竟然毫无违和感。 步月钧惊奇的摸了摸下巴，思索良久。“难道说阴煞喜欢茉莉花妖？这是什么喜好？” 茉璃呵呵一笑。“你对茉莉花有什么偏见？” 步月钧和茉璃本就是玩笑之语，毕竟几日相处下来，茉璃已经深深体会到了步月钧的皮，然而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在茉璃说完这句话之后，本来已经不再反抗的阴煞突然暴起，阴森森的眼眸转向步月钧，并且极力想要挣脱束缚，对着步月钧凶狠的嘶吼，充满了强烈的攻击性！ 步月钧被吼的莫名其妙，躲到素衣身后佯装委屈。“媳妇，他好凶。” 众人“……”虽然已经习以为常，却还是有些无语。 第57节 素衣倒是很淡定，摸了摸步月钧的脑袋，满脸慈爱。“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吓傻了。” 步月钧“……” 被素衣噎了一通，步月钧终于正常了点，轻咳一声，满面严肃。“阴煞的敌意似乎来源于茉璃对我的不满，这倒是有意思，我们可以再试试。” 已经探出脑袋，趴在冷卿胸口的兔良开口。“阿卿，这是不是叫转移话题。” 冷卿摸了摸兔良的脑袋。“是的，生硬而失败。” 众人点头附和。 “枯燥而无趣。” “愚蠢而可笑。” “幼稚而乏味。” “嘎嘎嘎嘎嘎。” “……” 步月钧“……”突然心好累，不过才相处了几个月，怼人之能怎么一个个都脱胎换骨了一样？ 第114章 烤土豆 阴煞的异样让众人困惑, 尤其是他对茉璃独特的反应。阴煞被禁制禁锢, 但是想要直接杀死阴煞还是比较困难的，毕竟在这仙灵大陆，只怕除了天道, 就阴煞处在最高点了。 冷卿的目光转向阴煞的胸口，战斗之中他自然也察觉到阴煞有意识的回护胸口，显然里面藏着对他而言极为重要的东西。冷卿尝试伸手，但是阴煞却一瞬间反应过来，凶猛的嘶吼，拒绝冷卿的动作。 众人均被吓了一跳, 差点以为阴煞要挣脱而出。不过好在冷卿的禁制还是很靠谱的，一时半刻根本挣脱不开。 阴煞如此反应，反而更加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目光纷纷转移向阴煞的胸口，只是阴煞那谁碰就要咬下谁一块肉的样子也确实让人心生忌惮。 “我来试试。”茉璃走到阴煞面前, 暴躁的阴煞瞬间安静了下来。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之下，茉璃向着阴煞伸出了手，阴煞安静乖巧, 甚至主动向前挺了挺胸膛。 众人“……” 茉璃也是诧异不已，她竟然感觉不到一丝一毫来自阴煞的威胁，果断将手伸进衣襟，简单摸索, 手指尖立刻碰触到了一丝凉凉的玉感, 似乎是什么玉制品。 阴煞僵立在原地, 表情十分微妙。 看着这样的阴煞，步月钧露出一副被雷劈了的神色，惊奇的指着阴煞，磕磕巴巴的说道。“他他她……是在害羞吗！？” 其他人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刚刚还凶悍的煞神竟然露出了小媳妇一般的神色，任谁都有些接受困难，虽然阴煞的表情变化并不大，但在他那张面瘫的脸上还是太过显眼了。 茉璃拿出碰触到的物品，一串莹润纯白的茉莉琉璃头饰，其上共有九朵纯白的茉莉花，错落串联在一起，花朵十分逼真，似玉非玉，看起来沁凉滑润。 看着这串头饰，茉璃的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这是我的！最初化妖那段时间九朵茉莉花制成的一件灵器，为什么会在这里？” 茉璃震惊的疑问无人能给出答案，也许带着茉莉花琉璃头饰的阴煞知道答案，只是看着害羞的阴煞，众人觉得他们是无法从阴煞口中得到答案了。 冷卿沉思片刻，突然问道。“留蝶谷出入的禁制是你亲自设下的吗？” 听到冷卿的询问，茉璃才堪堪回过神，肯定的点头。“是的，那时留蝶谷经过一场浩劫，那么多的佛修，所有化了妖的生灵都没能幸免，浩劫之后，也只剩我了。”说完，茉璃自己也意识到了问题。“为什么阴煞会在留蝶谷？” 钟留风看着乖巧的阴煞，再想到自己最初遇到的煞神，认知有些被颠覆了。“会不会是阴煞实力太强，突破了留蝶谷的禁制？” 茉璃摇了摇头。“如果有人强行突破禁制，禁制会遭到破坏，设下禁制的我就能感觉到，但是留蝶谷的禁制是完整的，似乎并未排斥阴煞，仿佛默认了他自由出入，这太奇怪了！我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印象！” 看着手心上的琉璃花串，茉璃觉得自己仿佛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却怎么也抓不到，记忆似乎一片薄薄的随风飘荡的轻纱，而她努力去追逐捕捉，却始终差了一点点，让轻纱屡次从手指尖滑过溜走，这种感觉很容易让人心生烦躁，茉璃不由自主的微微蹙眉。 结果却不曾想，阴煞竟然想要挣脱被困住的手臂，再次挣扎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没有那么凶狠，反而有些急切。 冷卿有了一些猜测，只是还不能肯定，正在犹豫要不要解开阴煞手臂的禁制，却见阴煞挣脱不出手臂之后，竟然探着脑袋，轻轻抵在了茉璃的额头。 这一明显安抚的举动看愣了所有人，包括茉璃自己。 茉璃感觉自己的手仿佛不受控制，轻轻抚上了阴煞蓬乱的脑袋，竟然在一瞬间丢掉了所有烦躁和纷乱，只余下心安。 许久之后，天边染上了晚霞，投射在如诗如画的留蝶谷中，将彩蝶翻飞的小村子浸润在一片金黄色的海洋之中。冷卿一行已经回了留蝶村，至于阴煞，因为危险性实在太高，仍旧禁锢在留蝶村外，不过冷卿布下的禁制也不能永久禁锢住阴煞，最多一两天，阴煞就能挣脱。 暮色西沉之后，黑夜降临。众人聚集在留蝶村一个略宽敞的小院子里，院中点着篝火，围着火堆而坐。而茉璃则留在留蝶村外守着阴煞，这是她自己要求的，显然她对阴煞存在太多的困惑和疑问。 “阴煞是死后尸体不腐，埋葬地点必定十分特殊，加上恰如其分的轮回崩落外溢的阴气，还有阴煞本身躯体不凡，天时地利人和之下才孕育而出。”冷卿简单讲述着阴煞的来源，随后继续说道，“阴煞觉醒之后与茉璃并无交集，所以阴煞应该是在死亡之前认识茉璃的，并且意义非凡。至于茉璃为什么不记得阴煞，可能是茉璃的记忆并未完全觉醒，这可能是她自己刻意遗忘，或者有人封印了她的记忆。” 兔良两爪抱着一根树枝，树枝顶端烤着一颗圆滚滚的被烤的有些黄灿灿的土豆，小兔子时不时翻一下土豆，然后歪着小脑袋听着众人的议论。 步月钧叹了口气。“我们不知阴煞来历，茉璃又没有记忆，无从查起啊！我们连茉璃和阴煞相识在中洲还是北洲都不知道。” 其他人也是一筹莫展，如今的线索确实太少，步月钧不抱什么希望。“不过也无所谓，至少看起来茉璃能控制阴煞，这个大威胁暂时算是解决了。” 钟留风却没有这么乐观。“阴煞是邪神，实力太强，不稳定，不可控，不是一个茉璃就能完完全全掌控的，在没调查清楚之前，谁又能肯定的说，阴煞自此之后会毫不反抗的听从茉璃命令，就算如此，万一像今天这样，茉璃同他人开玩笑，让阴煞对他人产生敌意，并且发动攻击呢？” 钟留风的顾虑不无道理，而且很有可能发生，众人再次陷入沉默，阿丑同样烤了一颗土豆，不过却是给身边瞪着圆溜溜小眼睛的小仙鹤烤的，没办法，兔良小爪子抱不住两根树枝，钟留风有了千引忘了仙鹤，至于冷卿，步月钧，九溯就更不用指望了，于是小仙鹤明智的选择唯一一只单身狗，围着阿丑一圈一圈的转，嘎嘎嘎叫个不停。 阿丑翻着手中的土豆。“我们如今只能推测出阴煞和茉璃死亡之前两人相识，而且阴煞十分重视茉璃，但是这推测有什么用呢？” 冷卿却十分自然的接道。“自然有用，茉璃认识阴煞的时间只能在她化妖到死亡之间，但是在这期间，茉璃化妖后一心想着留蝶谷，根本无心他事。既然茉璃会选择结识阴煞，并且关系非浅，必然是因为阴煞与留蝶谷一事关系重大，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阴煞能自由出入留蝶谷的原因。而且茉璃在得知同伴被碾碎抽丝剥茧之后被仇恨支配，想要屠城，最终失败，在满是佛修的锦绣城中，茉璃是怎么逃脱的呢？按理而言，茉璃应该死在锦绣城，但是她却不知为何转移到了北洲，而且是北洲荒无人烟，人迹罕至的临天山脉中，这是有人相助，并且处境不妙，才会选择避世。” 众人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凭借着这么一点点推测，冷卿竟然推测出了这么一大串后续，并且合情合理，惊讶冷卿思维之际，却听冷卿继续说道。“阴煞哪怕成为邪神，也记得茉璃。而茉璃重生后却全然忘了阴煞，说明阴煞原本的身份让茉璃产生了逃避的心思，无论是主动遗忘，还是被动封印，都说明阴煞的身份十分特殊，至少存在矛盾点，而在当时的环境之中，对于茉璃而言，世上生灵无非三类：同伴，仇人，无关之人。” “无关之人不会成为矛盾点，同伴也不会，所以只有仇人这个身份最为特殊。而茉璃当时的仇人有两种，即佛修和锦绣城参与捕捉花妖的人。”冷卿的声音轻轻落定，却让众人如当头一棒，醍醐灌顶，瞬间清晰了许多。 兔良翻动土豆的动作一顿。“功德金光！” 冷卿点头，摸了摸兔良的脑袋。“阿兔很厉害，是的，功德金光，茉莉花身上莫名而来的浑厚的功德金光，甚至因为茉璃分了一缕功德金光给你，让阴煞几次三番被你误导了。” 兔良惊讶的瞪大眼睛。“阴煞是佛修！佛修竟然成了邪神！这太奇怪了！” 其他人听完冷卿和兔良的解释，也是三观有些颠覆，阴煞活着的时候竟然是佛修？！步月钧烦躁的挠了挠头。“不管了，一会去看看阴煞头顶上有没有受戒的戒疤，如果有，那就证明冷卿的猜测都是对的。茉璃和阴煞因为留蝶谷一事牵扯到了一起，其中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阴煞在锦绣城救了茉璃，并且带着茉璃逃到了北洲临天山脉中，结果阴煞死的地点有点巧妙，直接被天地阴气蕴养，觉醒成了阴煞。” 钟留风赞同的点点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想到凶狠的阴煞，步月钧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疼。“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茉璃吧，我这就去跟她说。”说完，不带走一片火星，瞬间溜走了。 兔良转着手中的土豆，一边说道。“能在锦绣城那么多佛修中救走茉璃，看来阴煞生前应该很厉害啊！对了，北洲大陆不是曾经出现过一个佛修吗？还重伤了桃染，那个佛修长什么样子？” 场面突然沉默，众人的目光转向九溯，随后想起九溯那时已经濒死昏迷，再次转向钟留风。 钟留风却摇摇头。“那个佛修带着兜帽，只是浑厚的功德金光让人轻而易举的认出了他的身份。说起来，身形似乎与阴煞差不多，而且实力超群，一招重伤桃染，还震碎诸多妖灵妖丹，这实力不会是一般的佛修，感觉……有点像万佛之主。” 众人“……”不会吧，事情都这么巧的吗？说起来，若那时阴煞正在带着茉璃逃亡，确实不会愿意露出容貌，只是阴煞为什么会帮助狄叶木呢？ 第115章 万佛寺 虽然还有诸多疑问, 不过对于阴煞的身份, 众人已经有了大概的推测, 阴煞很可能就是中洲失踪的万佛之主, 至于他与茉璃之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纠葛，只怕还要从万佛寺那里寻找答案。 “若万佛之主没有死，茉璃想要找的万佛舍利岂不是也无从找起了。”舍利子来自佛修火化时不能被烈焰焚烧之物, 这些就是佛修修行一世凝聚的灵力和功德, 十分难得。 阿丑将烤好的土豆取了下来，放到小仙鹤的旁边，小仙鹤立刻扑了上去, 却被阿丑用手拦了下来, 因为土豆此时温度还很高，小仙鹤一头撞上阿丑的手掌, 努力探着小脖子去碰不远处的土豆。 “这不一定, 有些佛修若功德和修为到了一定程度, 可以自主凝聚舍利，而传说中天纵之才的万佛之主，应该也具有这种能力。”冷卿似乎对舍利很有兴趣, 并且推测舍利有很大可能存在。“只是这舍利应该不在万佛寺中, 自我们进入中洲开始，万佛寺也很快探查到了万佛之主的消息, 甚至因为这个消息耽误了诸多行程, 这对重诺的佛修而言还是十分少见的, 只能说有比承诺更重要的东西要寻找, 万佛寺如今在找的，很可能也是万佛舍利。” 正讨论之际，步月钧从村外返回，一坐到篝火旁，就将自己刚刚的发现说了。“茉璃查看了阴煞的头顶，确实有戒疤！冷卿的猜测是对的，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还去万佛寺吗？” 兔良也收回了树枝，正吹着上面烤的金黄滚烫的土豆，听此不由得开口。“自然要去，不查清茉璃和阴煞之间的关系，又怎么确定阴煞能被茉璃掌控。而且万佛寺的位置在西南方向，与生机所在的方位一致。” 其他人点点头，赞同了兔良的话。随后又有些发愁，他们从北洲辗转到了中洲，却始终没有寻到所谓的生机，难道仙灵大陆的崩落真的不可避免，他们只能在大陆崩落之时前往后图城，在双面人的帮助下穿梭不同的时空，成为流浪者中的一员？ 众人陷入愁绪之时，唯有冷卿神态依旧，眼眸中毫无波动。 决定第二天启程离开前往万佛寺之后，众人也陆续散去，找地方休息了。兔良抱着暖呼呼的土豆啪哒啪哒的跟在冷卿脚边，一团跑动起来极为迅速。 次日，天色亮起之后，一行人整装待发，到村外寻找茉璃和阴煞，结果到的时候发现阴煞正在种花！阴煞拿着不知从哪里移植来的鲜花，面无表情的挖土，栽花，挖土，栽花…… 阴煞不知疲倦，动作标准的似乎经过模版固定，栽下的花朵也整齐排列，翻新的土壤与四周格格不入。 当阴煞补好最后一小块空地，茉璃怀里抱着的花也正好栽没了。一行人在茉璃的带领下离开了留蝶谷，站在入口处的山坡上，那里的荷玉兰树依旧盛放，那是曾经那头仙鹿的尸骸所化，在这个奇特的共生山谷中，其实从未有谁真正死去，包括茉璃送回来的那些带着灵力波动的花绣，终有一日，在奇特的共生能力下，会重现于世。 挥别了如仙境般的留蝶谷，跨过禁制，瞬间跌入严寒，凛冽如刀的冬风夹杂着细碎雪沫似乎想钻进人的脖颈之中汲取温暖。兔良早已窝进了冷卿的怀里，露着小脑袋望着外面的一片雪白。 踏着白雪，一行人再次向着西南方向而去，身后的脚印很快被风雪拂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冬季的山野万物沉睡，厚重的白雪被子覆盖在大地之上，软软的，柔柔的，看上去极为舒服。 沿途之中，一行人又经过了两座城池和一些村落，似乎因为寒冬的影响，连妖邪都减少了活动，尤其是低级的僵尸，行尸，极低的温度和厚重的白雪都让他们行动受限。 继续向西南方向而去，妖邪的出没就更少了，相反的，寺庙则逐渐多了起来，甚至有些小的村子中都会设有寺庙，可见佛修的繁荣程度。 距离万佛寺越来越近，关于万佛寺的传闻也越听越多。人们似乎以知道万佛寺的事情为荣，从不吝啬讲述传说和故事，走到哪里，只要你想打听，随时有人愿意诉说。如此一路走来，众人才感受到了中洲对佛修的崇敬程度，当然这也得益于中洲佛修实力确实了得，这一支佛修传承于上古，虽然在时间变迁中有所衰落，但保存下来的传承足以让佛修屹立中洲。 “万佛寺？那可是有缘人才能到的地方，中洲的人都听说过，见过的也不少，但是能真正到达万佛寺的人却没有多少，甚至许多修为不到的佛修都在通往万佛寺的阶梯上一直行走，却走不到万佛寺的寺门之前。”听有人打听万佛寺的地址，周围的人热情的应答。 “万佛寺就在檀香山脉最高的山峰上，如果天气晴朗，没有山雾的情况下，在山脉外围就能看到万佛塔的塔尖。” “我听说虔诚到极致的人，哪怕是凡夫俗子，也可以登上那九九轮回阶，到达万佛寺，得到佛修指点。” 冷卿一行人一边喝着热茶，一边听周围的人讨论万佛寺的相关。从谈话中不难了解到，万佛寺周围设了禁制，只有通过某些特定条件才能进入其中。 茶馆里正热火朝天的时候，外面却传来喧嚣声，众人的目光转向茶楼外，就看到两个年轻的佛修穿着朴素僧衣走进茶楼，茶楼的伙计赶紧迎了上去。茶楼里维持着鸦雀无声，诸多目光聚集而来，两个佛修也面不改色，不过目光在扫过冷卿这一行的桌子停留了片刻，随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落座在相邻的桌子上。 茶楼逐渐恢复了热闹，两个佛修的目光偶尔会落在冷卿一行人身上，似乎察觉到了冷卿一行不是人类的身份。不过两个佛修并没有干扰和攻击的意思，只是静静的喝茶。 直到冷卿一行起身，准备离开。其中一个佛修才上前几步，单手立在胸前行了一礼。“几位可是从北洲而来？” 阿丑点点头。“正是。” “不知几位可有兴趣到万佛寺一览。”佛修继续说道，态度不卑不亢，似乎只是单纯的邀请。 茶楼里，相邻的茶桌上观察到这一现象，不由得露出惊讶神色。佛修无欲无求，也很少会主动邀请别人进入万佛寺，没想到今天自己竟然有幸目睹了，在观冷卿一行人的衣着相貌，又心下了然，这几位显然也不是凡人。 冷卿几人也有些惊讶，他们正要一边打探一边前往万佛寺，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佛修相邀。短暂的惊讶过后，阿丑欣然同意，就算是万佛寺，有冷卿和阴煞在也没什么好畏惧。 有了佛修引路，这一次的速度更快了几分，两天之后，所过之处已经连村落都看不见了，四野一片荒芜，覆盖着厚重白雪，看起来极为荒凉。这天黄昏，一行人来到了所说的檀香山脉，当爬上山脉的第一座高峰，众人就目睹了传说中的万佛寺塔尖。 檀香山脉大起大落，如同豪放上古神大刀阔斧划下的刀痕，陡峭和锋利被诠释的淋漓尽致，进入山脉，似乎世界都充满了棱角，黑色的山岩有部分裸露在外，在严冬中冰如寒铁，显得沉重而肃穆。 夕阳和白雪交辉相应间，山路在山峦间若隐若现，让人称奇的是，那山路是直接借用山体岩石雕刻而成，石阶与山峦浑然一体，悠然静谧。山路随着山峦起伏婉转，似乎有数不清的波浪和弯角，和缓线条最终通往了檀香山脉深处的万佛寺。 有佛修引导，前往万佛寺并未受到困扰。同时其中一个佛修也解释了为何请他们前往万佛寺的原因。而事情如同冷卿猜测的那般，万佛寺在寻找万佛之主的舍利，传闻万佛之主不知为何前往了北洲大陆，所以百年来，只要北洲来人，无论知不知道万佛之主的信息，都会请到万佛寺中做客。 不过中洲和北洲之间的那片沙海阻止了大部分人的脚步，所以北洲来人寥寥。因为北洲和中洲服饰存在一定差异，所以二人才猜测到了冷卿一行人来自北洲。 听到这里，兔良稍稍放下心来，知道自己兔妖的身份没有暴露，不过紧接着，就听佛修继续说道。“几位不必困扰妖灵或者鬼魅的身份，万佛寺度化世人，并不以杀戮为法，佛讲众生平等，无尊卑贵贱，所以佛修并不是看到妖灵就会屠杀。” 兔良“……”所以自己还是暴露了？至于佛修说的不是看到妖灵就会屠杀兔良将信将疑，如果是真的是这样，那么留蝶谷的覆灭是否另有隐情？ 万佛寺能屹立中洲大陆，必然有其自己修行之法，自然也有自己相应的秘法能勘破妖灵身份，也许两个佛修看不破冷卿和阴煞的身份，但是像兔良这样的还是能识破的，否则万佛寺又有什么资本让世人臣服。 第58节 行走在起伏山路之上，兔良有些理解了这山脉为什么叫檀香山，因为山体上分布着许多檀香树，而且经冬不枯，四季长青，清新的绿色枝丫上还落着白雪，白色与绿色融合在一起竟然不显得矛盾。更让人心旷神怡的是，檀香木优雅神秘的清香加上冬季白雪的浸润，呼吸起来似乎能洗涤掉所有脏污，这种神奇而舒适的感觉让人沉醉不已。 既然身份暴露，兔良也就没了拘束，从冷卿衣襟里跳了下来，欢快的翻过一个一个台阶，然后在雪地上飞驰，跑向最近的檀香树。小仙鹤紧随其后，时不时扇扇翅膀飞翔，最后直接化成成年状态，载着兔良在山峦间滑翔，清脆鹤鸣加上白雪青檀，凝成一幅动态的禅意画卷。 兔良的长耳朵都飘荡在脑后，牢牢坐在仙鹤的背上，向着万佛寺而去。冷卿看了看前方撒了欢的两只，脚下轻点，飞跃而起，迅速跟了上去。其他人见状，互相看了看，最终也一一御空跟去。 两个留在原地规规矩矩爬阶梯的佛修。“……” 第116章 机缘 两个佛修虽然修为不错, 但距离能御空飞行还差的很远, 因此远远落在了后面。 仙鹤载着兔良飞过山野, 划过檀香树枝丫间的空隙, 展翅向着万佛寺而去。穿过辽阔的檀香山脉，仙鹤修长的脚爪优雅落在寺门外，守门的两个佛修看着降落在门外的仙鹤以及仙鹤背上毛茸茸的一团都有些怔愣。 仙鹤迈着修长的脚爪跨过万佛寺的大门, 兔良伸着胖爪子和门口的两个佛修打了个招呼, 肉肉的胖爪子看起来毫无威慑力，导致两个佛修完全没有攻击的意向。 眼看仙鹤迈进万佛寺，其中一个佛修终于反应了过来, 跟进寺中, 对着仙鹤和兔良行了个礼。“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前来万佛寺所为何事？” 仙鹤歪了歪脑袋, 对佛修的话丝毫不感兴趣, 而是探着长长的脖子四处张望, 显然对万佛寺内部的构造十分好奇，这探头探脑的动作瞬间让它那点仙气消失无踪。兔良见状端正了站姿，然后学着佛修的样子竖起自己一只小胖爪在胸前, 微微弯腰, 行了一个佛礼。“我们受邀而来，来万佛寺游玩。” 回过神的佛修又被兔良这佛礼弄的一愣, 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莞尔, 其中一个佛修还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开口。“小施主身具慧根, 与佛有缘, 若是能修佛，日后必可修成正果。” 结果话音刚落，佛修突然感觉一阵冷风吹过，莫名的脖子有点冷，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就看到一个青衫男子目光不善的盯着自己，似乎自己刚刚说了得罪他的话。 兔良这边倒是很高兴，觉得万佛寺的佛修都很厉害，一个守门的佛修都能看出自己身具功德金光，与佛有缘，看来万佛寺的佛修都独具慧眼。 冷卿跨过寺门，揪过仙鹤的脖子，将探头探脑的仙鹤揪住，然后捧下兔良。同时，其他人也紧随其后赶了过来，纷纷在万佛寺门前落定。 这一下，两个守门的佛修彻底懵了，一只仙鹤加一只兔妖还好，但是突然这么多妖灵御空而来，就不得不让人在意。“几位施主请稍后，容我禀报佛主。” “自然。”钟留风儒雅的还了一礼，倒是很好说话。 钟留风的态度也让佛修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毕竟哪怕是妖灵，能够御空飞行的也不多，除非是仙鹤这种天生具有御空之能的，但是无论这几人是什么身份，能够找到万佛寺，并且登门造访，必然不是简单角色。 佛修匆匆离开，一行人就在入口的前庭院中等候，仙鹤蹦蹦跳跳将院子看了一个遍，最后还是回到兔良身边，探着脑袋去曾兔良，不过被冷卿一根手指弹开。 兔良也在好奇张望万佛寺的内部环境，最让她意外的是，万佛寺的墙壁看似普通，但是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到很多暗纹，暗纹中流转的功德金光几乎没有断流，这说明万佛寺设有严密的防御阵法，但是纵然如此，如妖灵的自己，如鬼魅的步月钧，如邪神的阴煞，竟然都不会在进入万佛寺时被弹开受到攻击。 这种情况并不是说万佛寺的防御有漏洞，恰恰相反，这说明万佛寺的防御已经强大到有了一定的自我识别能力，更恐怖一点，就是有了自我意识，不再单纯的通过生灵周身气息来区分进入者，而是多方面综合判断，或者随着时间再进行细致区分，可以自我思考，将生灵进行更准确的分类。 冷卿似乎也发现了这点，带着兔良走到墙边，仔细观察了墙壁上的纹络。 另一个没有离开的佛修见状，走上前来解释。“这些纹络很早就有了，并不是我们后来印刻进去的，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万佛寺自然而然形成的，都是万佛寺有灵，这就是灵，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是灵，皆是佛。” 兔良听着解说，突然眼睛一亮，盯着墙壁的角落用略带惊喜的语气回道。“嗯嗯！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一草一木皆是灵，你看那里，你们的地上都长灵芝了！” 佛修顺着兔良的小胖爪望过去，就看到墙角位置长了几朵蘑菇。“……” 冷卿摸了摸兔良的小脑袋。“阿兔的眼神好厉害，不过那不是灵芝，应该是冬雪消融之后生长的蘑菇。” 佛修“……”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兔良倒是没有被蘑菇打消积极性，挣扎着啪嗒跳了下去，冲到那几朵蘑菇旁边，围着蘑菇转了好几圈，语气仍旧满是新奇。“哇！果然是一砖一瓦皆是佛，万佛寺冬天也会长蘑菇。” 众人“……” 佛修轻咳一声，在兔良赞叹的语气中，竟然觉得冬天长蘑菇确实也很厉害了，结果就见小兔子指着那几朵蘑菇问自己。“我可以吃吗？我还没吃过冬天长的蘑菇。” 佛修默默无言，不过还是上前走到墙角，观察了蘑菇。“这是雪菇，中洲特有的蘑菇，冬季雪后出现，通体雪白无暇，无毒，性温，无相克相畏之禁忌，可以食用，小施主尽管摘就是。” 兔良听此两爪抱住一朵蘑菇就啃了起来，咔咔咔，软糯的蘑菇入口微凉，还带着点檀香和奇特的清香，不过拔下蘑菇的时候，兔良还是惊奇了一下，因为这蘑菇竟然是直接从万佛寺地面的石板上长出来的！石板上没有任何突然，就仿佛直接长在万佛寺上一样。 冷卿自然也看到了这个现象，眸色一闪，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过却没有说话。 佛修也有些奇怪蘑菇竟然从石板上长了出来，正莫名之际，之前去通报佛主的佛修已经回来了。“几位施主请随我来，佛主在内殿等候几位。” 兔良的小嘴快速的动着，听到佛修的话又低头看了看还有几朵没吃的蘑菇，索性抱着蘑菇就拔了下来，然后装进自己的小背包里，打算慢慢吃。 一行人跟随着佛修深入万佛寺，走过几处庭院和长廊，期间还路过一个拱桥，拱桥下方的湖水已经结冰，不过神奇的是，万佛寺的内部应该布有特殊阵法，积雪全部融化，就连湖面上都没有积雪，结了冰的湖水十分清澈，而且只有上面的部分结冰，从桥上向下望，还能看到湖底有鱼游动，可见清澈程度，更吸引人眼球的，还有冰面上盛开的一朵莲花，那莲花竟然不畏惧严寒，也不畏惧结冰湖面，竟然就长在寒冰之中，独立在冰湖之心，雪白如玉琢，十分惹眼。 “这株荷花与万佛寺同出一脉，同出一时，万佛寺落成之时，荷花恰好盛放，自此之后，无论春夏秋冬，就再也没凋谢过，不过也因此，这荷花从未结过莲蓬，也无莲子，可以说是真正的独立于世间，只此一株，天下无双。”佛修见众人的目光被冰湖湖心莲花吸引，便讲起了荷花的来源。 兔良蹦蹦跳跳的跟在众人身边，和小仙鹤东看西看，一副新奇模样。 冷卿只能无奈叮嘱。“阿兔不要边吃边跑，小心噎到。” 兔良听此果然老实了许多，毕竟在吃的方面，兔良从未有过让步，灵巧跳回冷卿怀里，掏出那几朵雪菇，三下五除二吃了起来，等到内殿的时候，兔良只剩下一朵蘑菇了。 引路的佛修禀告之后，就示意冷卿一行进入内殿。 这里并不是万佛寺的供奉堂，里面没有供奉佛像，应该是万佛寺的后院，供人住宿或待客之所。黄昏时的光线已经十分晦暗，借着微弱的光芒，一行人看到内殿中央坐着一个年纪很大的佛修，应该就是万佛寺现任的佛主。 佛修没有头发，不过胡须已经雪白，手持佛珠，正规律的捻动，听到几人的脚步，示意冷卿一行坐下。 众人低头望去，只见佛主的前面一字排开，放置着几个团蒲，数一数恰好与冷卿一行人的人数相对应，包括兔良和仙鹤的团蒲。 佛主的身上看起来没有什么灵力波动，但是神奇的让人有一种甘心听从的感觉，不是畏惧，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感觉。冷卿一行分别坐在团蒲上，望向前方的佛主。 “几位远道而来，沿途劳顿，我寺可做安身之所，只是例行有一问，还望几位能如实相告，几位从北洲而来，可曾听闻……”突然，佛主的声音顿住了，目光看向兔良，而兔良恰好将最后一朵相对较小的蘑菇啊呜塞入口中，小嘴极快的咀嚼着。 佛主似乎愣住了，兔良看着佛主，挠了挠，两只小胖爪合在一起，对着佛主行了一礼。“贵寺的蘑菇很好吃，多谢款待，佛主有什么想问的，我们一定会如实相告。” “小施主刚刚吃的蘑菇采自何处？”佛主已经将注意力从冷卿几人的服饰转移到兔良刚刚吃的蘑菇上，迟疑的问道。 兔良听此立刻回答。“长在寺庙的石头上，好几朵蘑菇，佛修说是中洲的特产雪菇，竟然不用土壤就可以生长。”兔良说完，就看到佛主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竟然下意识的抽了抽，随后佛主轻笑一声，又叹息了一句。“天意和缘分，小施主与佛颇有渊源，独具慧根，善哉善哉。” 兔良一头雾水，觉得万佛寺的人说话都太高深莫测，自己吃了几朵蘑菇，就这么厉害了？ 兔良眼中的疑惑太过明显，佛主便慢悠悠的解释道。“雪菇确实是中洲特产，但任何一种植物生长都离不开土壤，只有灵物可摆脱生长之限，几位实力非凡，想必也能看出一二，这万佛寺历经何止千万年，早已自成灵识，万佛寺入寺第一规即是：万佛寺有灵，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是灵，皆是佛。” 众人微微诧异，因为这句话确实是他们刚刚入寺的时候听到的，想不到竟然是万佛寺的第一规。 佛主继续说道。“但是，能理解这句话的人却不多，包括寺中的诸多佛修，有缘认识和理解的也不多。万佛寺一草一木皆是灵，一砖一瓦皆是佛。传闻时间有仙草，生于雪融，立于无土之境，外形似菌，功效却在芝类之上，日出而生，黄昏成熟，日落而枯，名为雪芝。” “而唯一一则关于雪芝的记载，就是产自万佛寺，也就是说，在这仙灵大陆上，万佛寺有一种特产的，几率极小而生的仙草，只听其名，不见其踪，名叫雪芝。也只有万佛寺这开天地以来就存在的灵地，加上万民供奉，才能孕育出雪芝，雪芝功效奇佳，轻身不老，开辟灵田，食用者灵力源源不断，如获灵泉之眼，而且雪芝性温，是极少数直接服用，却不会有任何爆体风险的仙草，千万年来，寺中记载过的，也只有一次，想不到刚刚小施主吃了一丛。” 兔良“……”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突然感觉自己刚刚吃了好几只阿卿。 丝毫不知兔良想什么的冷卿依旧面无表情。 第117章 进阶 万佛寺的雪芝出现几率极小，它需要大量功德和灵力的滋养， 还要有冬雪消融和恰当的位置， 纵使有出现， 也会因为位置的不起眼和短短一天的时间很难被人发觉， 正是因为如此， 万佛寺中关于雪芝的记载才会如此之少， 除了佛主，想必寺中能认得出雪芝的也寥寥无几。 兔良捋了一遍长耳朵， 可能是因为雪芝已经下肚， 倒是还算淡定，若是在吃之前知道雪芝的本质， 兔良可能还会惊奇的研究一阵，细细品味， 而如今，兔良只能歪着小脑袋认真回味刚刚雪芝的味道了，相思许久也只能总结， 嗯！仙草的口感不错。 雪芝并不会对兔良造成身体上的冲击，而是会迅速且缓和的滋养兔良的身体， 并且在兔良的小身体中形成灵泉眼一般的灵力漩涡，直到兔良将雪芝的灵力和功德全部吸收。在如此罕见仙草的滋养下，兔良不但能够获得长期稳定的灵力滋养， 也能在服用后的短时间内获得极大的提升。 果然， 坐在蒲团上聊了没多久，小兔子就东倒西歪的打哈欠， 最后直接趴在上面睡着了，冷卿修长的手掌伸过去，熟练捧起兔良，将兔良放在自己怀里，最后还贴心的调整了一下兔良的长耳朵。 “看来雪芝已经起作用了，这位小施主怕要睡上一段时日了。”佛主说话的声音始终不紧不慢，让听的人不由自主的放松心境，散去一切焦躁。 “阿兔吃了寺中仙草，我这里有些品质上佳的灵植，虽不及仙草，也十分难寻，还望佛主收下。”冷卿虽然面无表情，但是话语间透露着恭敬，显然面前的人有让他敬重的资本。 看着冷卿递过来的玉匣子，佛主笑了笑回绝了。“冷施主不必介怀，生于世，便牵扯缘，既然雪芝与小施主有缘，冷施主又何必要断了这段善缘呢？” 见冷卿不为所动，佛主叹息一声。“若冷施主执意如此，就将这灵植交与你身旁这位万佛之主吧。” 佛主那如梵音的话一落，除了如同木头一样的阴煞，其他人均是一惊，一是惊讶冷卿的推测全部正确，一是惊讶短短时间，佛主认出了阴煞。 虽然时间已经过了一百多年，但是修道之人寿元难定，谁也说不准是否会有人认出阴煞。因此在离开留蝶谷的时候，茉璃在阴煞的身上施加了灵力，改变了阴煞的外貌，没想到还是被佛主认了出来。 佛主继续说道。“有些缘起于一面，一眼，一言，有些缘灭于一步，一离，一转身。过度的保护并不是明智之举，缘起缘落自有因果，小施主与万佛寺有缘也并非妄言，并不是谁都能接受融合下功德金光，功德金光也并非可以轻易转移之物，千万年来，万佛寺早已自成灵识，若是它不愿意，又何来雪芝相迎。” “冷卿受教了。”佛主已经点到这个程度，冷卿也明白了，兔良获得雪芝的缘分是注定，断缘不如随缘，兔良与万佛寺，本身就存在一定的因果牵扯，这是兔良的机缘和善缘。 茉璃这边恢复了阴煞本来的样貌，阴煞直挺挺的坐在团蒲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哪怕见到佛主，也似全然不识。看到这样的阴煞，佛主淡然的神色终于多了几分复杂之色，终是叹息一声。“想不到竟是如此情景下相见。” 见佛主的神态，显然曾经与阴煞相识，只是阴煞重生之后除了茉璃，其他全无记忆。 茉璃来万佛寺之前，心情是极为复杂的，毕竟留蝶谷的覆灭，与万佛寺脱不了干系，只是阴煞的出现让她意识到，也许其中存在着她不了解的真相。 真正到达万佛寺之后，单单万佛寺浓重的古朴气息就让茉璃知道，万佛寺并非途有虚名，它是一座真的圣洁仁慈之所。加上与佛主简单的面对面交流，茉璃不能说看透了佛主，却也能感觉到佛主并非滥杀之人。“贵寺在寻找万佛舍利吗？” 佛主看向茉璃，神色恍然，显然他也是认识茉璃的，只是茉璃同样不认得他了，佛主微微颔首。“是，只是如今看来，已经无需继续寻找了。” 佛主起身走到正殿内侧，然后从房屋暗格中取出一个匣子，托着匣子走回正中，然后将匣子放到了冷卿面前。 冷卿面目些许茫然。“这是何意？” 佛主重新盘膝坐回团蒲上。“这是万佛之主其中一块舍利。万佛之主离开之前曾留下两块舍利，一块留在万佛寺中，一块不知所踪，万佛寺一直以来寻找的就是失踪的那一块，不过如今已经不需要再找了。万佛之主曾留有一言，万佛舍利需在某日赠与万佛寺有缘之人。只是我从未参悟，今日却豁然开朗，拨云见日了。” 看着面前的匣子，冷卿有些意外。“那佛主如何确定我就是有缘之人呢？” 佛主却笑着摇了摇头。“冷卿施主机缘深厚，我也无法看透，但冷卿施主却没有佛缘，并不是与万佛寺有缘之人，真正的有缘之人是她。”佛主指了指睡得香甜的兔良。 众人“……”这个答案可真是太意外了。 步月钧轻咳一声，凑到素衣身边小声嘀咕。“我有点不能想象兔良秃头的样子。” 素衣看了看冷卿怀里毛茸茸的一团，自己也不能想象，估计兔良若是秃头了，第一个要哭的大概就是小兔子吧，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素衣发现小兔子还是很爱美的，例如总是白白净净的小身体，一丝不苟捋顺的毛发，香香的味道。 睡得毫无所觉的兔良在冷卿怀里翻了个身，四爪朝天，小肚子一起一伏。 “至于另一块舍利。”佛主将匣子对着冷卿一行人的方向打开，殿中顿时被柔和的暖金色光芒填充，众人如同置身夏季的夕阳之下，柔软的想要让人放弃一切想法，就这么无忧无虑的躺下去。 匣子里的舍利亮起之际，茉璃的身上也似回应一般亮起了金色光芒，茉璃身体里突然有一种剥离感，似乎有人要破体而出，只是没有任何同感，自然的就像成熟果实，脱离枝丫。 如液体如绸带的金色光芒溢出茉璃的身体，在茉璃的身前慢慢凝聚，最后凝成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透彻晶体，那正是万佛之主的舍利。 佛主注视着凝聚的万佛舍利，平静叙述。“几位并非佛修，并不了解功德金光的特殊，还是之前所说，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容纳功德金光的，茉璃施主纵使与万佛之主有缘，却也非有佛缘之人，为了将功德金光禁锢在茉璃施主身上，万佛之主将舍利一并融入茉璃施主身上，滋养稳固功德金光，直至今日，方才彻底将功德金光转嫁稳固在茉璃施主身上。” 茉璃看着面前透彻的金色，脑中却始终空空如也，什么也想不起来。恍然之间，茉璃似乎在透彻的舍利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画面，那里面有阴煞也有她，只是无论是他还是她，虽然容貌一样，气质却天差地别。 他静谧安然，似淡漠一切的高冷，她变化多端却褪不去稚嫩而青涩的执拗，还有放不下的仇恨。舍利上的画面寥寥几副，均是一闪而过，茉璃没能看到更多的信息，但是却突然间有些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因为，那必定是一个悲伤的结局，她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穿着佛衣的阴煞，抱着她的尸体，宛如癫狂。 看着那样的阴煞，茉璃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疼的屏住了呼吸。“我忘掉的，我还能知道吗？” 佛主看向茉璃，没有说话。 茉璃明白，佛主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只是并不觉得告诉她是正确之举。茉璃目光执拗，仍旧望着佛主。 最终佛主递上一个玉白色的小瓶子。“这是轮回泉，可观遗失情缘，若茉璃施主做好决定，于午夜服用，梦中可见一切。” 茉璃没有犹豫的接过小瓶子。“多谢佛主。” 佛主摆了摆手。“谢字不敢当，此事也有万佛寺之过。万佛寺在中洲名声太过，导致佛修兴盛，其余修道方式却日渐没落。中洲太过笃信佛修，给了心术不正之人可乘之机……” 佛主讲述了当年锦绣城和留蝶谷一事，那时的中洲除了万佛寺，还兴起了许多小寺庙，而且盲目的崇拜让其他修道者几乎没有生存空间，这让许多别家别派的修道者纷纷落发，遁入空门。 第59节 如此就导致了佛修的大盛，但是与大盛相伴的还有无法避免的问题，也就是人员的鱼龙混杂，追名逐利之人见缝插针。万佛寺不注重名利，也让许多人找到了机会。 锦绣城发现留蝶谷之后，请佛修出场除妖，而请到的佛修被利益蒙蔽了双眼，其中甚至有人借万佛寺的名头行事，导致大量人士聚集到了留蝶谷。留蝶谷在他们的眼中成了巨额的报酬和可观的功德，于是在没有查清事情始末的情况下屠戮了留蝶谷。 此次事情之后，万佛寺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妙，以及中洲佛修渐渐失控的情况。于是万佛之主入世，但已经覆灭的留蝶谷却再也无法恢复如初，万佛之主前往留蝶谷做了场法事，却没想到，此次一去，动了凡心，最终导致万佛之主的陨落。 做完留蝶谷的法事之后，万佛之主开始在中洲游历，只是听闻，他的身边始终跟着一个小花妖。 万佛之主的力度无人可敌，中洲再次进入一个稳定时期。万佛寺也加强了对佛修的控制，从而真正的让万佛寺在中洲成为了屹立不倒的存在，也荡平了别有用心之人。 佛主没有具体讲阴煞和茉璃之间的故事，不过他对万佛之主最后变成阴煞也十分惊讶，毕竟就算万佛之主动了凡心，多年的修行也会护他不受阴邪侵袭，更何况是变成煞神。 冷卿将面前的匣子重新闭合，平静开口。“若是万佛之主早已算到了一切，那就不奇怪了。他算到仙灵大陆会轮回崩塌，外溢的阴气如果不被吸收，会瞬间冲击整个仙灵大陆，导致阴阳失衡，因此他以自己的身体为容器，吸收了那次天地动荡外溢的阴气，同时靠着自己对茉璃的执念寻找茉璃，因为他早已算好一切，只要找到茉璃，茉璃就会阻止他毁灭周围的一切。” 佛主静静的听着冷卿分析，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点拨，佛主也瞬间明了了一切。“只是万佛之主的躯体阴邪避之不及，又怎么会被吸收？” “佛主认为以万佛之主的天资，一旦成为煞神，会有怎样的表现？” 佛主看向阴煞，阴煞木呆呆的坐在那里，如同提线木偶，对外界毫无反应，也只有茉璃动作时才能吸引他的注意力。“煞神虽为阴灵，但若成神，应与常人无意，甚至比常人更为敏锐，强大，应该不似这般……呆板。” “是的，阴煞成神，已经可以完全摆脱死灵躯体的僵硬，恢复灵智，获上古传承，通语言，目清明。但是现在的阴煞，这么长的时间，佛主可有见他眨过眼睛。”冷卿与阴煞交手之后早有察觉，阴煞之强，应该只在天道之下，但是阴煞却仿佛还没有摆脱死尸的僵化，直到收到装有舍利的匣子，冷卿才恍然察觉，也许如今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万佛之主在死亡之前已经全部算到了。这个人不愧是天纵之才，包括资质和心智，均是世间罕见。 佛主观察了片刻，果然不见阴煞眨眼。“这是？” 冷卿一行人其他人却多少明白了，阴煞这种情况他们之前毕竟遇到过，那就是狄叶木的傀儡人偶！想必这也是他们之前想不明白的一点，为什么万佛之主会帮助狄叶木攻击桃染。只怕将万佛之主制作成人偶正是他们之间的交易。 被改造之后的万佛之主不在是妖邪避之不及的存在，万佛之主算好百余年后天地崩落阴气外泄之地，并且将自己埋在了那里，在死亡之前，万佛之主为茉璃布置好了一切。也许万佛之主已经先冷卿一步算到了大陆的生机，而带动这生机的人，正是冷卿和兔良。 因此万佛之主将茉璃的重生点设定在了仙果岭，兔窝旁。并且将两块舍利中的一块打入茉璃体内，助茉璃稳固功德金光。将另一块舍利留在万佛寺中，留言他日留给有缘之人，也就是有佛缘的兔良。 一步步，如同精心布下的棋局，所有人都努力的走在万佛之主曾经设定好的棋局之中，看似随意性很强，却只能如此行事，因为，无论是万佛之主还是冷卿，算到的生机是一致的，那就是沿着逆水河方向，贯穿大陆的西南方向线。 冷卿向佛主解释了狄叶木一事，佛主沉默许久。“虽然万佛之主入了凡尘，但他自出生开始就在万佛寺，对于佛修而言，毕生努力不过是成就金身，化佛飞升，因此佛修对于自己的躯体是十分看重的。我曾以为，他为了一人放弃了万佛寺，放弃了中洲，也放弃了仙灵大陆，原来，我和他从未站在一个高度，所以万佛寺的万佛之主也只能是他。” 万佛之主的心智，胸怀，天资均是世间难得一见，这样一个人注定要成为传奇，成为中州大陆不灭的印记。众人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木呆呆的阴煞，阴煞面无表情，端坐在团蒲之上，如同一座雕像。 众人又聊了片刻，冬季的天色迅速暗了下来。因为冷卿一行人都不要吃饭，唯一爱好吃的兔良还在睡觉，所以佛主也没有多此一举准备晚膳，只是分配了住所，温好茶水。 佛主说兔良还要睡上几天，正好几人也需要休整一下，冷卿也想与佛主探讨浩劫一事，一行人就暂时在万佛寺住了下来。 冷卿将兔良放在自己的枕头旁边，然后安然睡在旁边，此时的冷卿还不知道，不需要几日，自己的小兔子就会进阶进入成年期，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第118章 茉璃与阴煞 入夜，冬季的月亮看起来多了几分寒霜般的冰冷， 一间客房， 开着木窗， 窗边坐着一个人， 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 时不时抬头望一望月亮。 站在少女身边一身黑衣的男人似被少女的动作迷惑， 时不时也望向天上的月亮。他的动作带着几分僵硬，那是改造成人偶之后留下的后遗症。 突然， 黑衣人飞出了窗子， 跳进院子中。 茉璃一惊，怕阴煞不知不觉间伤到人， 却在下一秒看到阴煞直冲冲的向着月亮跳跃飞去，飞出去很高很高， 几乎要飞出她视线之际，阴煞又落了下来，看了看她， 又看了看月亮，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能真的飞到月亮上， 然后站在院子中不动了，如同一根木头，直挺挺的站在那里， 纹丝不动。 茉璃无奈， 正要挥手让阴煞回来，阴煞却转身飞出了院子， 极快的消失在视野之中。茉璃有些心慌，立刻飞出窗子，追了出去，但是阴煞速度太快，很快就失去了踪影。 茉璃在万佛寺中转了又转，却寻不到阴煞的影子。无奈之下，茉璃只能回到客居，打算寻找其他人帮忙，结果一进屋，就看到阴煞站在屋中，手中抱着一个巨大的圆盘。 圆盘如玉如冰，圆润如月，从这里看过去，大小恰好与天上的明月相同。 靠近之后，茉璃感受了一阵彻骨的寒意，这才看清圆盘上还氤氲着冰雾，这圆圆的冰月显然刚刚被人从冰面挖出来！ 茉璃上前，抬手轻轻摸上冰月，许久，唇角勾笑。“谢谢，我很喜欢。” 阴煞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单纯的愉悦，就直挺挺的抱着冰月，他极低的体温和阴气倒也让冰月没有融化。 午夜。茉璃表示了自己要睡觉的意愿之后，阴煞乖乖抱着冰月席地而坐，却没有离开房间的自觉，最后还是被茉璃强制推出了房间。 不需要睡觉的步月钧出门就被直挺挺的人影下了一跳，看清是阴煞，而且是抱着一块冰的阴煞之后笑嘻嘻的打招呼。“被赶出来了？正常，习惯就好。” 阴煞面对着茉璃的房门站立，对步月钧的话毫无反应。 步月钧话唠的毛病顿时犯了，也不管阴煞有没有回应，唠唠叨叨的说了许多男人之间的话题，最后自己回房间的时候，发现房门从里面反锁了。 步月钧“……”于是，悲催的步月钧只要同阴煞一样，乖乖的站在门前，如此还不忘和站在另一个门前的阴煞说。“看吧，习惯就好了！” 房间里，茉璃服下轮回泉，意识逐渐模糊。茉璃躺在床上，进入梦境。 那似乎是梦，又似乎不是梦，茉璃又回到了留蝶谷覆灭那日。漫山遍野的残败花骸，四处烟火缭绕，焦黑的土壤散发着让人作呕的味道，到处都是人的声音，到处都留下了人的脚步，似乎偌大的留蝶谷已经没有一片净土。 茉璃还未化形，困在原地，哭不出声，流不出眼泪，对于眼前的一切，只能接受。她看到一向温和的仙鹿撞向离开的人群，看到一向仁慈的仙鹿疯了一般踏伤了无数人，鲜血留了很多，染透了留蝶谷入口的土地，有人类的鲜血，也有仙鹿的。 仙鹿死了，它长有荷玉兰的头颅被带走了，它的躯体被遗弃在留蝶谷的入口。 不知过了多久，它的躯体融入了土壤之中，土地上冒出了一颗稚嫩的玉兰树树苗，树苗渐渐抽长，长高，最后长成了荷玉兰树，树上开了许多荷玉兰花，很美很白，就像鹿角上的那些一样。而茉璃也终于化形了！ 她整理了留蝶谷的狼藉，然后封锁了留蝶谷，入世了。 茉璃下意识的提了提神，因为她缺失的，正是入世之后的记忆。她看到或者感觉到自己到了锦绣城附近，却发现妖灵的自己与人类格格不入，甚至引来许多怀疑。 锦绣城附近的人都陷入了一种疯狂捕捉花妖的热潮之中，茉璃几次被察觉，差点被抓到。茉璃意识到，这样下去别说救出同伴了，还没等进入城主府，自己就被捉了。 茉璃离开了锦绣城，寻找让自己快速晋升的方法。她尝试去找大妖，自己却几次身陷虎口，差点被妖灵吞噬，她进入深山野林，寻找机缘，却效果不佳，时间一天一天流逝，她觉得自己很没用，沮丧和焦躁占据了她的心神。 茉璃回到了留蝶谷，却发现留蝶谷的入口处站着一个人，一个让她瞬间被仇恨猩红了眼睛的佛修。她不认识那个佛修，知道他不是屠戮留蝶谷中的一员，但他却是佛修，只这个身份已经足够让她杀意满满。 多日积压的仇恨让茉璃没有办法多想，本能的冲了上去。 然而一次，两次，三次…… 许久之后，茉璃无力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力量。一双眼眸却还是恨恨的注视着佛修。 佛修念了句佛语，然后走到她面前，逆着光看过去，茉璃发现这个佛修很高，身形开阔，一双眼眸无情无波，唇角没有任何弧度，冰冷如同没有情绪的假人。 佛修似乎猜出了她的身份，转身兀自研究封印留蝶谷的禁制，很快，禁制被解开了，佛修踏入了留蝶谷。 茉璃咬了咬，拼尽最后的力量，一点一点爬进了留蝶谷。她以为再次来掠夺的佛修却在布置法事，超度了留蝶谷的亡灵，包括那些累死的蝴蝶妖，包括那些全力防抗被杀死的生灵。 留蝶谷中升起一条一条拖着长尾巴的亡灵，它们颜色各异，在谷中穿行。如同夜空中的流星雨，绚丽夺目。 茉璃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这样唯美的留蝶谷了，一时间呆住，直到佛修做完法事。 茉璃眼睛转了转，能够如此轻易超度了留蝶谷生灵强烈的执念，这个佛修的实力远在那日前来的人之上。一个疯狂的念头突然在茉璃的脑海中发芽，如果她能利用这个佛修的力量，去打败那些佛修，让人类自相残杀，岂不是完美。 睡梦中躺在床上的茉璃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梦中，茉璃跟着佛修离开了，此后，佛修去哪她就跟着去哪，她说要拜他为师，佛修看了看她的头发，茉璃咬咬牙，剃掉了。 佛修却面无表情的说万佛寺不收女子，若想出家应该去尼姑庵。 茉璃气的咬牙，却还是隐忍了下来，继续跟着佛修游荡在中州大陆。佛修除妖期间，也会不经意点拨茉璃，茉璃的实力在短时间确实得到了质的飞跃，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打败锦绣城那些虚伪的人类。 跟着佛修游历中州大陆的时候，茉璃也在不停打探锦绣城的消息，她害怕自己的同伴等不及她强大去救他们。 突然有一日，茉璃和佛修吃饭的时候，听了一段凡间的说书故事，故事讲的是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故事中的人类与茉璃眼中的人类可谓天差地别，但是周围听故事人的却深有其感，似乎人类本该至情至性，人类就是可以为了情爱而放弃一切的生物。 茉璃听着故事，看着佛修，再一次陷入沉思。她知道自己资质不佳，哪怕有仙鹿的血滋养，也不能在短时间获得战胜锦绣城佛修的实力，那么她只能借助外力。 一旦动了心思，再看向佛修之际，茉璃的心境就不同了。茉璃是纠结的，因为在她的认知中，人类是虚伪的，阴险的，狠戾的，与说书人故事中的人类完全不同。但是若人类真的如此呢？ 抱着这样的心思，茉璃开始笨拙的尝试“勾引”佛修。 佛修每次都冷眼看着，在她费劲心思完成自己觉得完美的“勾引”行径之后，佛修才会淡淡的点评一句。当然，佛修的点评通常会将茉璃气得半死，但是茉璃就是一根筋，一旦认定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就会毫不犹豫的走下去。 于是“勾引”的人自认千娇百媚，被勾引的人无动于衷。两人依旧游历在中州大陆上。 茉璃为了自己的计划，自己研究了这个强大的佛修，茉璃知道这个佛修是中洲最强的人，被称为万佛之主，万佛之主没有名字，因为他从出生就长在万佛寺中，众人都称他为万佛之主，那就是他的名字。 茉璃觉得很别扭，为了更好的称呼他，茉璃给他取了个名字。蛋蛋，原因自然是佛修那光秃秃的脑袋。 然后佛修那面无表情的脸第一次出现了龟裂，最后在佛修无声但强烈的抵抗下，茉璃还是没敢这么叫。 佛修很强，在除妖期间，茉璃一次又一次刷新了自己对佛修实力的认知。但是实力再强的人也有被算计的时候。一次除妖，佛修遇险，茉璃救了佛修，自己却差点丢了小命，意识模糊之际，茉璃告诉自己，自己这么做完全是怕佛修死了，自己让人类自相残杀的计划落空。 最终，茉璃还是活了下来。而佛修的态度似乎终于有了微妙的变化，只是十分细微，至少茉璃没有察觉。 两人在留蝶谷养伤，在留蝶谷生活了一段时间。那是茉璃在留蝶谷覆灭之后，第一次没有觉得留蝶谷的空气憋闷，第一次没有再留蝶谷听到悲鸣声，第一次觉得安逸。 她坐在水边，第一次看到了宁静的自己，真的如同她的本体一样，茉莉幽然，自带幽香。似乎这才是她，而是被鲜血染红了白色花瓣的她。然而这也只是一个晃神，茉璃终究无法释怀。 茉璃知道佛修最厉害的是舍利，可是舍利难得，茉璃想，如果自己能有舍利相助，是不是可以冲入锦绣城，救回同伴。 茉璃从未对佛修说过自己的计划，因为留蝶谷那日的覆灭，那些穿着佛衣的佛修给了她不灭的记忆，深深烙印在她的心里，她的心防早已被仇恨的砖墙高高竖起，挡住了一切信任。 茉璃说自己想要舍利，问佛修能不能借给她。 佛修拒绝了，说舍利若使用不当，很容易反噬妖灵。茉璃撇撇嘴，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再提。 茉璃知道佛修的身上有法宝，这些是除了高强的灵力之外，佛修能够轻易除妖的强大助力，茉璃正在犹豫怎么办之际，突然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这不安仿佛毁天灭地一般吞噬了她的神经。 茉璃意识到，锦绣城中同伴有难！ 僵立在原地失去所有反应，许久，茉璃自留蝶谷中摘下一朵粉色的小花，返回了她和佛修居住的那个小木屋。然而趁着佛修不注意，将小花的花粉撒入茶壶之中。 这是一朵留蝶谷特有的催情的花，热烈，强势，无法抵挡。但是世上很少有人知道，只有留蝶谷的生灵知道此事，至少这些时日，茉璃发现可以利用的花草中，也只有这朵不会引起佛修的怀疑。而且听说，人只有在□□之中会放下一切防备。 在褪去衣衫的一霎那，茉璃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没有错，她也没想到从来不会被任何妖邪迷惑的佛修竟然对自己毫无防范，轻易的喝下了那杯掺杂着花粉的茶水。 一夜缠绵，云翻雨覆。 次日，天还未亮，茉璃带着佛修身上所有的灵器宝物离开了留蝶谷，离开了那一间小木屋，带着赴死的决心，忘记了昨夜的温存。 茉璃如愿进入了锦绣城，用尽全力闯进了城主府，但终究晚了一步，同伴被碾碎成泥，投入热水中抽丝剥茧，只为人类华美的带着永不消退花香的服饰。 一瞬间，茉璃升起了屠城的念头，就像他们屠戮了留蝶谷一样，所有人！都要死！ 杀戮，鲜血，战斗，伤痕，刀剑…… 城主府一片腥风血雨，茉璃借助佛修的法器，杀了很多人，那些有着熟悉面孔的人，那些茉璃曾经在留蝶谷中看到过的人！ 但是法器虽强，灵力却终究有限，茉璃渐渐力竭，锦绣城的佛修却还有很多，他们一个个如同狼一般盯着茉璃，垂涎又畏惧的盯着他手中的法器，似乎只要她有一个疏漏，所有人就会一拥而上，将她撕碎，碾成泥，就如同她的同伴一样。 茉璃没有想逃，自化形开始，救出同伴是她唯一的信念，也是她一切的动力，如今同伴尽数惨死，茉璃没有一丝求生欲，只剩屠杀欲。 城主府的地面汇聚出一条一条血红色的细流，流淌过昂贵打磨的发光的地板，就如同那日被鲜血浸润的留蝶谷一般。 茉璃不确定自己杀了多久，也没有数自己杀了多少人，她只知道，她今日不会活着离开，她会死在这里，死在同伴身边。 意识渐渐模糊，视线晃动难以稳定，茉璃觉得自己喘气有些困难，低头看去，才发现胸膛上插着很多利器，而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茉璃感觉不到痛，却终究撑不下去了，她握着佛修的法器，最终仰面倒在了血泊之中，流成河的血被砸的飞溅，如同最后绽放的血红色的花，在倒下的一瞬间，茉璃突然明白了，自己之所以能够成功诱惑到佛修，不是因为自己演技多么高超，而是因为真心换真心，在这场她开始的计划中，她早已将自己作为赌注，全部压在了佛修身上，她早已动了真心，输了所有。 茉璃失去了意识，但是画面却依旧在记忆，失去意识的茉璃似乎换了一种视角，许久，茉璃才反应过来，这是阴煞的视角，那舍利之中融合的不止是她的记忆，还有他的记忆。 佛修自梦中醒来，却发现枕边人已经不在，同时失踪的，还有他的法器。皱了皱清秀的眉毛，这大概可以算得上他稍有的情绪波动了。 第60节 重新穿好佛衣，在书桌上发现了一封歪歪扭扭的信，信中字迹寥寥，却将事情大概阐述了清楚。 茉璃感受到了一阵心慌，她知道这不是她自己的情绪，而是佛修的情绪。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下朴素佛衣，穿上一身黑袍离开了留蝶谷，向着锦绣城而去。 然而迎接他的，却是她倒下的身影。还有周围疯狂想要冲上去将她分尸的人。 他拿过她手中的法器，接替了她刚刚的行为，屠杀！ 有人惊惧逃走了，他懒得去追，但若有人进犯一步，必然死在法器之下，那张俊秀冷漠的脸，带着一贯的悲悯让鲜血流的更快。 有人高声争辩劝解着什么，然而他脑袋哄哄，什么声音也听不到。直到城主府中没人了，他才走到她身边，将她从血泊中抱起。而此时的他也已经伤痕累累，毕竟实力再强，也终究不是神，也会力竭，也被受伤，不过他的动作依旧很稳，茉璃从未见过他失态的样子，他似乎真的如同一尊佛，终日一副面孔凝望世人，但是此时的他，眼中满是破碎。 茉璃听到自他口中，吐出一句低低的细语。他俯首在她耳边，轻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等我？你又怎知，我不会为你逆天，为你成魔。” 话语不知是在质问谁？又是在责怪谁？责怪她的不信任，还是责怪他的不坦白？ 法器轰然落地，砸在血泊之中，象征着佛的法器最终被鲜血覆没。 他抱着她，离开了城主府。城主府外围着许多人，他们惊恐的后退，让出了一条出城的路，他抱着她走出了锦绣城，城门之下，他留下诅咒，一个长生，却也生不如死的诅咒。那些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人，很快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不死不伤又日日承受千刀万剐的绝望之中。 他回了万佛寺，凝聚出两颗万佛舍利，一颗留在寺中，一颗放在她的手上，那是她曾经向他索要过的圣物。 不久，万佛之主消失了，他如同陨落的繁星，自夜空中消失，再也寻不见。随他一同消失的，还有一个资质不佳的小花妖。 你听说过极乐净土吗？一个传说没有任何痛苦的地方。 听过，只是我听到的却是有人负了如来，弃了极乐，然后将自己埋在了崇山峻岭深处，静静的，等待着一株小花妖的降世。 极乐净土，只为你而弃。 第119章 地狱十九层 冷卿一行已经在万佛寺停留了六天之久，茉璃在服用轮回泉之后便恢复了所有记忆， 不过情绪倒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只是似乎更加黏着阴煞了， 虽然根本不用她黏， 阴煞也会自发跟在她身边。 于是万佛寺中， 随处都可以见到形影不离的茉璃和阴煞。 除了茉璃和阴煞， 一直如影随形跟着钟留风的千引也在万佛寺的滋养下恢复了许多，甚至能在短时间显出形态， 虽然只是短短一面， 不过众人还是很惊喜的，当然， 最惊喜还是钟留风了，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提着灯高高兴兴的在万佛寺转了一天， 一边走，一边和千引介绍周围的景色，千引也会时不时回应两句。 不过千引很害羞， 只是出现打了个招呼，就再次消失了， 带着羞怯的声音却响起。“再过不久，我就可以彻底恢复了。” 万佛寺的面积很大，甚至包括了大片的山岭。七天的时间里， 闲来无事的几人将万佛寺的周围都转了一遍， 步月钧还时常感叹，这么呆下去， 不需要听什么经文，自己就要自行超度了。 在万佛寺檀香的熏陶之下，似乎所有生灵都会不由自主的得到净化，没有任何反抗之心，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提升。这是一种更多的心境上的提升，一种十分玄妙的感觉，难怪世上那么多的生灵想要到达万佛寺。 这日中午，冷卿从万佛寺的藏经阁回来，藏经阁对外是不开放的，但是冷卿得到了佛主的许可，可以出入其中。于是兔良沉睡的这几日，冷卿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藏经阁中渡过。而兔良，则每日翻来覆去的睡在床铺上，有时候一上午的时间，冷卿从藏书阁回来，就能看到出门之前睡在床头的兔子已经睡到床尾去了。 此时房间的门虽然还没有推开，冷卿却已经可以想象，床铺上的小兔子没准都睡到地上去了。 吱呀一声，木质沾染了檀香味的门被推开，正午明媚的阳光投射进房间，光影之间，似乎连飞舞的灰尘都能看得清。冷卿迈进房间，转向床铺的位置，打算看一看小兔子。 结果刚刚转过身体，就愣在了原地。 床铺上日常白白的一团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穿白色小袄的娇俏少女，少女侧躺在床铺上，单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冲着冷卿招了招，做妖娆状，冷卿下意识感觉鼻子一热，正要迈步，就见少女的脑袋上突然冒出两只长耳朵，少女淡定将耳朵捋到脑后，继续招手。 冷卿“……”真不知道小兔子是从哪学的这些，不过，挺好看。 看着愣神的冷卿，自认为魅力十足的兔良啪嗒从床上跳了下来，哒哒哒跑到冷卿身边，然后转了一圈，旋转之际，长耳朵都甩了起来，轻轻滑过冷卿的脸颊。兔良下意识的揪住自己的长耳朵，屏住呼吸凝神，长耳朵再次消失不见。“阿卿，我进阶了！就是还不是很稳定，是不是很好看。” 说完，兔良就蹦跶走了，跑到铜镜面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看右看看，显然满意的不行。 冷卿会心一笑，走到兔良身边摸了摸兔良的脑袋。“很好看。” 化形之后的小兔子就如同本体一样，娇俏，灵动，雪白一团，抽长的身型算不上丰腴，但是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如同完美之作。兔良虽然已经进阶到成年期，但看起来依旧肉肉的，脸颊并不是十分有棱角的瓜子脸，而是带着弧度的包子脸，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一双水润的大眼睛闪动着夺目光彩。纵使没有那两只长耳朵，仍旧可以让人一眼就感觉到兔妖的那种灵动与纯质。 因为有着雪芝的滋养，兔良沉睡这几日完全没有饥饿感，化形的小兔子满屋子蹦跶，似乎想让房间里的每一个物品都看到自己成年之后的样子。 好一通折腾之后，兔良终于不再满足于屋里，跑出房间去找其他人了，然后鼓着包子脸，心满意足的得到一堆称赞，然而带着小得意劲蹦跶了回来，两只长耳朵也因为高兴又冒了出来。 万佛寺的佛修就看着一只可爱的张着长长兔耳朵的姑娘在寺中穿行，充满活力的身影似乎让冬季的严寒都消减了几分。 既然兔良已经醒了，冷卿一行也打算离开万佛寺，继续向着西南方向而去。万佛寺处在中洲和南洲的分界线上，如果继续前行，他们就将彻底离开繁华人间，步入荒芜之境。 南洲大陆还有一个别称叫灵汐，因为其九成以上都由一片海洋占据，而这片海洋其实才是仙灵大陆最为宽广的存在。灵汐海，一个从来没有人探查到边境的海洋，它似乎无边无际，连着天空和大地，而仙灵大陆的陆地，在灵汐海的比较之下，渺小的如一碗黄土，仙灵大陆的陆地如同一座浮岛，漂浮在海洋之上，而这小小的陆地，却是生灵繁茂之所。 离开的这天夜里，冷卿独自一人和佛主谈到了深夜，等冷卿回到房间，就看到兔良已经睡着了，而兔良的怀里还抱着一面小铜镜，显然小兔子睡着之前还在照镜子。 冷卿不禁有些莞尔，没想到小兔子成年之后，还挺爱臭美的，不过想想当初在仙果岭的时候，小兔子也会站在茉莉花下沾上香香的花粉出去疯玩一天，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走到床边，将兔良手里的铜镜拿了下来，然后俯首，用额头抵在兔良的额头，小兔子似有所觉，睁开了眼睛，发现是冷卿之后，直接双手环上冷卿的脖子，抱着他蹭了蹭脸，然后继续睡了过去。 兔良的行为太过理所当然，熟练的仿佛经过无数次的重复，冷卿的脑海里莫名跳出四个字：老夫老妻。 冷卿勾了勾唇，莫名的喜欢这四个字，不过想想从仙果岭的朝夕相伴的十年，到后来经历的一切，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熟悉了彼此，融入了彼此，润物无声，大概就是如此。 一夜好梦，第二天天色有些阴，似乎又要下雪了。冷卿一行人辞别佛主，离开了万佛寺。离开之前，佛主还赠与了冷卿几人一艘船，当然，带有如意属性，大小收放自如，最小可捧在手心，大可容纳数十人。 因为继续向西南方向就是大片海洋，一件海上航行的灵器正是他们所需要的。 向西南方向走了没到一天，天空就下起了雪，不过第二日就天晴了。 几天的时间里，离开万佛寺的范围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到人烟，沿途都是青石山岩，或者荒芜土地，妖灵倒是增多了起来。俨然从繁华人间转变到了喧闹山野。 走走停停十多日，他们终于到了灵汐海海边。湍急的逆水河河床逐渐开阔平缓，河水汇入灵汐海中，似奔波了一生的孩子终于拥入母亲的怀抱。 逆水河的尽头，灵汐海的入口。 海边的温度已经不似中洲大陆那般寒冷，空气中带着微凉的湿润感，海风席卷海面拂过大地，带来海洋特有的味道。兔良站在沙滩上遥望无边的大海，那些遥远的记忆一瞬间变得清晰了起来，兔良记起自己的家就在灵汐海中，无垠的海洋中有一座安逸祥和的小岛，岛上青草蔓蔓，还有娘亲种下的一排排整齐的萝卜。 “原来逆水河的尽头在这里，我倒是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天到达逆水之边。”步月钧站在逆水河与灵汐海的交汇处，有几分感慨。 其他人也是如此，逆水河他们知晓，但是逆水河的尽头，他们却是第一次见到，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已经横穿了仙灵大陆吗？从仙灵大陆的临天绝壁到了灵汐海边。 冷卿将手放入逆水河中，感受着水流的动向，因为到了入海口，逆水河的河面达到了最宽，水流倒是和缓了很多，冷卿挑了挑眉，淡淡开口。“这里不是逆水河的尽头，逆水河入海之后水流没有分散，反而依旧有统一的流向，只是潜在海面以下，很难察觉。” 其他人听此纷纷面露诧异，也将手伸入灵汐海中感受水流向，步月钧甚至直接潜入了入海口。片刻之后，破水而出，用灵力烘干衣服。“确实如冷卿所说，入海之后的泥水竟然没有散开，水流还保持着极高的统一流向，我沿着水流潜行了一段时间，逆水河流向灵汐海深处很远，不知道终点在哪里。” 逆水河的诡异之处多不胜数，曾经的镜河一夜之间掀起巨浪，变得动荡不安，从此被世人称之为逆水，意味叛逆，忤逆之意。而生机的方向也巧合的与逆水河流向重叠，这条神秘的河流淹没着太多秘密，冥冥之中似乎在指引着什么。 “阿兔还记得自己落水之后的事吗？”冷卿询问望着海面的兔良。 兔良挠了挠头，努力回想，自己被一只猛禽追的惊慌失措，掉到了河里，河水强力混乱的水流让她无法靠近岸边，加上头顶虎视眈眈的猛禽，兔良只能潜入河水之中。 水下辨不清方向，兔良被划拉着自己的小短腿，在水下晕头转向，吐出最后一颗泡泡，兔良浮出了水面，而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辽阔的海面无边无际，看不到家的方向。来不及惊慌，再次被水流卷入水面之下。 极大的惊慌加上无力控制的水流，兔良几乎精疲力尽，阳光消失，天色暗了下来，兔良才知道自己已经在水中泡了一天了，就在她要放弃之际，一块浮木飘过，兔良挣扎着爬了上去，然后摊在浮木上陷入昏睡，待她再次醒来，她已经彻底失去了时间感和方位感，就这样无力而惶恐的飘向未知世界。 “我感觉入水后就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想在想想，当时的情况很像掉入了逆水河中，水流胡乱无序，顺流逆流不定，这才导致迷失方向，被带出了家。”兔良有些蔫蔫的，随后似想到了什么，又突然神采奕奕。“如果我是顺着逆水河的暗流飘出来的，我们是不是可以再沿着逆水河的暗流回去！” “嗯，我也正有此打算。阿兔掉入河中，按理来讲，阿兔纵然不会化形，也已经化妖，不会轻易被河水卷走，所以那河水很可能就是逆水的暗流。”冷卿说着，将掌心的船投放到入海口，船只变大，容纳下几人绰绰有余。 登上灵舟，只需灵力供给，无需掌舵，灵舟在逆水河暗流的作用下渐渐驶入灵汐海。 因为逆水河潜在水下，想要借助逆水河的水流并不容易，冷卿在水面之下，逆水河流经的深度设下牵引针法，然后将引阵设在了灵舟上，以此让灵舟不受水面水流影响，而是在水底逆水的带动下驶入大海。 灵舟的行驶速度不快，因为逆水的乱走时进时退，不过大部分时间还是向着前方行驶的，纯白的海岸线渐渐被抛在身后，最后和天空融为一体，看不真切。 兔良站在船头，心情格外雀跃，因为她站在海边那短暂的迷茫已经被兴奋取代了，她真的要回家了！素衣和兔良聊着兔良记忆中的家乡，还有兔良口中的家人。 冷卿一心二用，一边和其他人探讨逆水河生机，一边听着素衣和兔良的对话，争取在登岛之前尽可能的了解兔良的一切。 “生机究竟是什么？逆水又是什么？我们已经走到仙灵大陆尽头了，但是除了后图城的双面人，并没有发现什么能够拯救仙灵大陆的生机，而且就算是后图城，也不可能容纳下所有的生灵。”阿丑这几日有些焦躁，远离大陆之后，阿丑愈发频繁的想起卷耳，这一行人中，唯有他和卷耳天各一边，若再寻不到生机，阿丑宁愿回去守着卷耳，在末日之前都陪着她。 感受到阿丑的情绪，冷卿拍了拍阿丑的肩膀。“不必着急，生机，我已经找到了，而且很快，我们就会返回临天山脉，返回之日，就是卷耳化形的时候。” 阿丑愣了一下，其他人也是如此。一路走来，他们虽然经历了很多，但真正谈得上生机的却几乎没有，为什么冷卿会如此笃信。 “其实距离我的猜想只有最后一步，也就是逆水河的尽头，本想到达之后再解释，不过如今看来，提前说明也没什么不可以。”冷卿拿出一张纸，众人看过去，发现是隗家的解卦文，应该是在沼泽之地的时候，冷卿拿到的。纸上记载着隗家占卜到的大陆浩劫，以及应对方法，但是方法经过一一推测和占卜之后，发现都行不通，均被否决，最后只剩下一条，也就是最终导致隗家覆灭的那场大型祭祀。 “隗家是上古炎帝所创，他们知道的远比我们得到的传承要多，所以这最后一个大型祭祀，其实并不比我们占卜到的生机差，甚至是比生机更重要的东西。隗家覆灭，甚至覆灭的方式都十分匪夷所思，一度让我们以为隗家的祭祀失败了，但其实不然，隗家的祭祀成功了，或者说，他们看似赴死的行为其实正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还记得隗家出现的逆水河支流吗？也就是隗家人纷纷投河自尽的地方，还有隗家的祭坛，其内部的构造是否还有印象，十八层回字悬梯，奈何桥，桥下流过的逆水河。隗家的祭坛其实是阴间界的缩影，十八层回字悬梯指代的是十八层地狱，奈何桥即生灵通往死灵的往生桥，而桥下的逆水河，指代的则是黄泉！” “在隗家驻地中，我们不难发现，逆水对隗家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甚至人工参与开凿，最后的祭祀也葬身在逆水河中，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逆水即是黄泉！是阴间界的冥河，隗家的那场祭祀不是为了自杀，而是打开了冥河，因此我们在那条逆水河的一边发现了隗家人步入逆水的脚印，却在另一面发现了许多想要攀爬逃出来的属于亡灵的手印。隗家人跳入逆水河，也跳入了黄泉，进入了阴间界，逆水就是阴阳两界的分界河，所以在隗家的预言中，是逆水河淹没了仙灵大陆，也就是黄泉吞没了阳间界。” “至于逆水河动荡的真相，或许到了逆水河的源头，我们就得以明朗。除此之外，狄叶木在隗家的祭坛中不是得到了上古炎帝的傀儡术传承，而是他选择了傀儡术传承，狄叶木同样看到了预言，只不过他看到的预言与步月钧看到的预言是不一样的，他看到的预言，即唯有重组仙灵大陆才能使大陆重生，所以他疯狂制作人偶，想要制作完美而强大的人偶，来改变仙灵大陆现有的生灵格局，从而改造仙灵大陆。” “从某种程度上来件，狄叶木的做法是正确的，如果他真的将仙灵大陆全部傀儡化，也算是创造了一个全新模式的世界，但是他终究失败了，他的个人气运不足以支撑他成为新世界的神。而我可以。” 冷卿的声音十分冷静，却让众人耸然一惊，生怕冷卿入了魔，要傀儡化仙灵大陆。 冷卿却接着说道。“仙灵大陆之所以崩塌，恐怕是因为早已没有了天道，曾经的天道随着上古神的不断飞升离去，最终也离开了，仙灵大陆排斥了一切上古神，包括天道，天道若强行逗留，就会如同上古神一样，只会加速仙灵大陆的灵力消耗，加快仙灵大陆的崩落。想要拯救仙灵大陆，唯一的办法，就是诞生新的天道，但是新的天道诞生，阴阳相权衡之下，也会诞生一个十分强大的邪神。万佛之主早已算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改造了自己的躯体，成为了与新天道相伴相生的阴暗面，却将自己致命的弱点留在了仙果岭上，让我和阿兔早就与茉璃相识，从而避免了我与阴煞之间的一战。”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从一开始，万佛之主就确定了我就是那个新生的天道。而冥冥之中，我自己也有这种感觉，似乎能看到更多，拥有能改变一切的能力，似乎有声音或者是传承在说，长生仙草，生来担负世界，这个意识也许是我的先祖留下来的。”冷卿的实力以可怕的速度增长到现在，留蝶谷一战，他已经能够擒拿阴煞，纵使的仙草，他的实力成长也是不寻常的，同为仙体的阿丑和九溯，都没有这种增长速度。 众人沉默片刻，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想要接受这个匪夷所思的推论，似乎如果那个成为天道的人是冷卿，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天道啊！传说中的存在，谁都畏惧的存在，等同于创世神的存在，一个玄之又玄，高之又高的称谓！ 兔良和素衣也早已被冷卿的话吸引，兔良惊讶了片刻，突然说道。“我竟然和天道是邻居！我要回去告诉娘亲，我有一颗天下无敌的窝边草！” “阿兔不怕我是错的吗？或许我就想狄叶木一样，想要掌控仙灵大陆而已。”冷卿欣慰于兔良毫不犹豫的信任，却还是问了一下。 兔良却毫不在意。“有什么关系，阿卿是什么都是窝边草，我都不会吃的，放心。不过，如果阿卿成了天道，是不是就不能拿来磨牙了？” 冷卿“……” 步月钧在一旁哈哈大笑。“可以啊！说不定你在那边磨牙，仙灵大陆就宛如打雷了呢！” 众人听此，顿时忍不住笑成一团，严肃的氛围瞬间消失无踪。 冷卿眉眼轻松惬意，坦白之后，反而没了那么重的负担，这一路而来结交的朋友，也是脾气相投，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缘分，又或者是天意，也是生机。 笑闹过后，冷卿也讲述了生机的关键在逆水河，却也在他们此行一路走来的各个节点。“除了我和阿兔，其实你们均是星盘混沌时入世的星辰，也是仙灵大陆最后的自我拯救。大陆崩落之时，诸天星辰入世，投身凡尘，代替仙灵大陆经历各种磨难，若诸天星辰能渡过一重重艰险，再次回归天际，就可以缓解大陆的崩落的灾难，所以能救得你们，也是救得了仙灵大陆。” 阿丑几人听的一头雾水，毕竟入世之后，除非重新回归天际，否则不会恢复记忆。只是大约明白了，他们应该都是仙灵大陆的守护者，大陆面临灾厄，他们便会入世，一方面是想要找到破解灾难的方法，一方面也是代大陆承受化解一定的灾难。 “所以生机的指引才会是沿着逆水河的方向，我占卜到的生机其实不是一条线，而是两条线，只是两条线恰好重合了。一条线是拯救入世诸星，一条线就是逆水河。”冷卿也是在一次又一次救出同行同伴之后才察觉到这点，只是一只没有说。 “可是我自己没有任何感觉，也想不到帮了什么忙，更不用说拯救末路了。”步月钧还有其余几人多少还有点懵，毕竟这一路走来，冷卿救了他们是真，他们拯救仙灵大陆却没什么头绪。 “帮了大忙了！足以拯救仙灵大陆，等到了逆水尽头再说。”冷卿却没有再继续说，而是卖了关子。 众人抓耳挠腮，冷卿却十分淡定，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状态，后来还掏出一袋子瓜子，给兔良剥瓜子。 十天之后，灵舟的速度更为缓慢，视野之中，一座苍翠小岛逐渐清晰，随着灵州的靠近，从一个米粒大小，渐渐扩大。 兔良吃瓜子的动作都顿住了，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的那个岛屿，当灵州靠近，看到那片熟悉的青草地时，兔良终于忍不住蹦了起来，搂着冷卿的脖子又跳又叫。“阿卿！我到家了！我到家了！” 说完，小兔子直接踩上船头栏杆，不等灵舟靠岸，脚下施力，灵巧一跃，轻盈的小身影就飞跃向了四季常青的小岛，迫不及待奔向自己曾经以为再也回不去的家。其他人跟在兔良身后，也向着小岛深处而去。 小岛上植被繁茂，温度适宜，哪怕是冬季，也没有任何寒冷之感，岛屿面积可以与一座大型城池相比，地势相对平坦，一眼能看到很远。 第61节 随着兔良飞奔的脚步，沿途中还看到了许多生灵和妖灵，还有一些小径贯穿在小岛的绿色青草地间。岛上似乎很少有陌生面孔，至少一路上碰到的妖灵都会诧异的注视着冷卿一行人。 步月钧啧啧称奇。“留蝶谷是人间仙境，这小岛就是世外桃源啊，少了几分仙气，却多了几分幽静。” 如步月钧所说，这个静谧的小岛与世隔绝，虽没有留蝶谷那般唯美的景色，却有着独特的让人舒适的气息。 沿途中路过一些搭建简单却温馨舒适的小房子，也有很多直接采用花草树木建造的房屋，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耕种的田地，四四方方，面积不大，却生意盎然。 兔良在一处长满规整胡萝卜的田边停了下来，娇俏的少女激动的两只长耳朵都冒了出来，兔良唤道。“娘亲。” 田地的另一边，一个美貌女子满脸不敢置信的望了过来，看着两只长耳朵搭在两侧的兔良瞬间泪奔。“阿兔，是阿兔吗？” 母女两个顿时泪流满面，兔良飞快的冲了过去，冲进了娘亲的怀抱，一边哭一边呜啦呜啦的说着毫无逻辑的话。 房间里，听到屋外的动静，一个男子推门而出，一眼就看到了抱头痛哭的母女。 男人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动容，但到底冷静许多，邀请了冷卿几人进入家中小院。 许久，兔良这才抽抽搭搭的停止了哭泣，母女两个互相擦眼泪，兔良说娘亲的眼睛都哭红了，兔良的娘亲则同样心疼说阿兔的眼睛也哭红了，兔良说自己的眼睛本来就是红的，兔良的娘情说好巧，自己的眼睛也本来就是红的。 旁边本来以为会听到什么感人肺腑之言的众人“……” 兔良安慰完娘亲，这才想起被自己丢在一旁的爹爹，讨好的哒哒哒跑过去，然后抱着爹爹使劲蹭了一阵。兔良的爹爹脸色才好了很多，拿出灵茶招待冷卿等人。 兔良张望四周，奇怪的问道。“哥哥呢？” 娘亲叹了口气。“你哥哥离开很久了。” 兔良顿时大惊，还以为哥哥出了什么事，却听娘亲继续说。“你哥哥去寻你了，不过每年都会遣灵雀报平安，一会让你爹爹去找灵雀一家子，把你回来的消息告诉你哥哥，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了。” 兔良点点头，突然掏出一袋子瓜子。“娘亲，我发现了和萝卜一样好吃的东西，我们一起吃。” 兔良的娘亲顿时被瓜子吸引，不得不说，不愧是母女两个，均不可自拔的爱上了瓜子，甚至迅速的在家门前种了一行瓜子。 在咔咔咔的嗑瓜子声中，兔良讲述了自己离开家之后，又是怎么回来的事。当然着重介绍了自己的朋友，其中的重点就是冷卿。 听到冷卿是窝边草之后，兔良的娘亲叹气，一脸沧桑。“娘亲早就告诉过你，窝边草不能吃啊。”兔良的爹爹一挑眉。 兔良认真点头。“嗯嗯，阿兔记得，所以我一直用来磨牙，而且他特别老，我都咬不动。”语气还特别骄傲。 众人“……”不知道小兔子骄傲个什么劲。 在兔良家落脚之后，一行人连续吃了三天的胡萝卜，终于有些受不了了。当然期间，冷卿受到了兔良娘亲和兔良爹爹的无数追问加试探。 兔良的娘亲自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兔良的爹爹则是岳父看女婿，越看越难看。不过两个男人单独交谈了几次之后，冷卿成功让岳父对自己改观，初步得到了家长的认可。 三天的时间，冷卿也将这座小岛查探了透彻，最终在小岛的西南方向发现了逆水河的尽头，那是贯穿小岛的一条河流，也是曾经兔良跌入其中被卷走的河流。 与兔良的父母说清楚仙灵大陆的现状，兔良的娘亲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严重，倒是兔良的爹爹似乎早有预料，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而且平静的讲了一个传说。“这片海域之所以叫灵汐海，传说是为了迎接一位仙灵，仙灵人身鱼尾，拥有掌控世间一切山川河域的能力，他们的种族名为灵汐，因此这片海才叫做灵汐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仙灵的降生出现了偏差，仙灵迟迟未到，动荡的逆水河没有灵汐的压制，一日胜过一日的暴躁。” 冷卿看向兔良的爹爹，说道。“这段传说我在万佛寺的藏经阁中看到过。”冷卿没有说的是，这段传说只在万佛寺中有记载，外界根本不可能知道。此时，冷卿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多的人之中，唯有兔良是那个有佛缘的人，那是因为兔良的爹爹出自万佛寺，而且能让万佛寺以雪芝相迎，看来自己这位岳父与万佛寺的渊源颇深。 不管怎么说，逆水河动荡的根源也算找到了。那是因为本应降世的灵汐族仙灵没有降落在仙灵大陆，逆水河无人压制，加上仙灵大陆的末世，在阴阳失衡之下，逆水河只会泛滥成灾，最终淹没仙灵大陆。 众人站在小岛的西南位置，面前是辽阔的大海，脚下是汇入海洋的河流，河流表面看起来宁静悠然，然而河流的底部，却涌动着越来越焦躁的暗流。 阿丑几人看向冷卿，等待他的下一步动作，毕竟冷卿已经说明，他掌握了拯救仙灵大陆的方法。冷卿不慌不忙，然后拿出了几样十分眼熟的物品，分别是阿丑曾经随手赠予的酒坛封泥，红色的桃染土，素衣相赠的那只朱砂笔，九溯的逆鳞，钟留风自成画灵空间之后空白下来的画册，还有佛主送给兔良的万佛舍利。 每拿出一物，冷卿就会平静的一边叙述。 “仙灵大陆的轮回已经混乱，秩序已经崩塌，想要改变，唯有重新建立新的天地秩序。桃花土鲜红似血，是为印泥，朱砂笔点了素衣生前，点了素衣生死界限，点了步月钧魂魄，囊括生死，是为阴阳笔，九溯的逆鳞锋利无比，可破世间一切，为刻刀，钟留风画集保罗万象，暗含大千世界，即为生死簿，而万佛舍利，凝聚着万佛之主毕生功德和修为，克制镇压一切阴邪之物，在逆鳞刻刀的雕刻之下，可成鬼玺，定乾坤！” 众人终于面露骇然！ 谁又能想到，原来占卜到的生机，真的就在他们身边，与他们息息相关！他们这一路走来，拯救的不止是同伴，真的还有仙灵大陆！ 冷卿的动作很快，几乎是一边说着就一边将手中的物品加以改造。 生死簿成，鬼玺落！ 天地之间突然发出一阵轰鸣，自小岛上空，一道亮金色的光芒直冲云霄，然后瞬间扩散向整个仙灵大陆，蓝色天空几乎被金色覆盖，天空下起了金色的流星一般的光雨，雨滴融入了仙灵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这奇异的动天撼地的景象让仙灵大陆上所有的生灵都下意识的抬头望向天空，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种现象代表着什么。 兔良的爹爹也在仰望天空，瞳孔中倒映着不断滑落的星光雨，轻声念着。“天地初开之际，上古神创造天地规则，天道诞生之际，天空光雨倾斜，星宿俯首，世人称之为，创世纪。” 创世纪！ 冷卿真的做到了，他以顺应宇宙法则的规定，利用那五件物品，重新改写天地规则！ 冷卿一手握鬼玺，一手握生死簿，金色光芒融入他的身体，当他再睁开双眼之际，眼眸中已经包含完全宇宙星辰。 “行程还没有结束，还差最后一步，重建十八层地狱，我们还要返回临天山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众人觉得冷卿的声音多了分悠远。 根据冷卿的解释，他们如今所站的位置，是逆水的尽头，也是黄泉的源头，他们不能像隗家一样利用秘法打开黄泉，只能从源头进入。顺着逆水河的背面，顺流而下，最终到达黄泉的尽头，也就是临天山脉！ 那座仙灵大陆生灵都不知道具体高度的临天绝壁，它之所那么高，皆因它镇压着阴间界，它的背面就是阴间界的十八层地狱，也是众鬼受刑之所。 冷卿将灵舟投入河水之中，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灵舟却翻转了过去，逆水河如同一面镜子，灵舟去到了背面。 上船之前，兔良的爹爹终是不放心小兔子闯阴间界，在她的眉心一点，玉白光芒一闪，一朵盛开的冰莲出现在兔良的额头上。 兔良伸手摸了摸，感觉到其上浓郁的源源不断的灵力，还有强烈的保护力量，甚至自己身上的功德金光都增加了。 再次挥别了娘亲和爹爹，兔良跟着冷卿一行上了灵舟，灵舟消失在河水之中，驶向了黄泉的尽头，也是阴间界的入口。 阴间界并不是像兔良想象的那般是倒置的，上了船之后，不过是世界换了一种颜色，从蓝色变成了灰黑颜色。清澈逆水换成了浑浊的黄色。棕色土地变成了夹杂着暗紫和暗红的黑色，河岸两旁缭绕着雾气，岸边孤魂野鬼感受到生灵的气息，正疯狂涌向灵舟。 但是却在靠近之后被金光击退，甚至弱者直接被消融。鬼魅开始疯狂后退，惊惧的盯着这艘自阳间界驶来的船。 在黄泉上的行驶比在逆水中行驶快了许多许多，兔良感觉没过多久，却已经到了中洲地界，甚至很快，她就见到隗家人特有的服饰，他们回到了北洲了！ 隗家人手持法器，正在维持阴间界的动荡。 这一日的阴间界，黄泉尽头的鬼门关下，驶进了一艘船，一艘自阳间界驶来的船。 有人下了船，他手拿鬼玺和生死簿，淡淡一眼，轻轻一言，便让躁动的阴间界稳定了下来。 鬼玺让阴灵避之不及，生死簿掌控一切事物生死，包括生灵和死灵！ 十八层地狱在这位大人的监督下短短数天重建完成，所有作乱鬼魅被扫荡一空，除了鬼玺和生死簿，还有让人畏惧的真龙，还有不好惹的鬼魅，还有妖灵，甚至还有阴煞！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毫无预兆的杀出来这样一支队伍，但是他们确确实实雷厉风行，在极短的时间内稳定了阴间界，甚至崩落的轮回也被废止，重新建立轮回秩序。 仙灵大陆的浩劫就这样渐渐平息，让人忧心不已的逆水河也逐渐恢复了平静，世间作乱的邪祟也慢慢没了踪影。 听说后来，九溯率领一支阴兵军队，将宿敌狄叶木斩杀，甚至亲自拘了他的魂魄，打入十八层地狱。 听说桃染村的坟地里，一颗卷耳草一夜之间长大，化形成妖，与一个名为阿丑的人一块消失了。 仙灵大陆慢慢的有了新的传说，传说阴间界有了王，被称为阎罗王，他一手持鬼玺，一手持生死簿，掌管世间万物生死。 自此，混乱的大陆秩序慢慢建立，逐渐走向了一个全新的以阴阳为尊的世界，后被世人常称之为阴阳世纪。 而茉璃，万佛，九溯，桃染，钟留风，千引，步月钧，素衣，阿丑，卷耳，则成了第一任冥府鬼仙，享永生寿命，衡量世间善恶，各司其职，纠正混乱星盘。 大陆逐渐稳定之后，冷卿那遗失的记忆也终于补全，他想起了为什么灵汐族仙灵为什么没有降临，也想起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仙灵大陆这片灵力并不浓郁的大陆上，一切皆因长生草的始祖冷北在投放自己和灵汐那条鱼的时候，选在了同一个时空转换点。 结果那条鱼一个转身，一尾巴把他拍进了时空隧道，那条鱼来拉他，也被卷入了时空隧道，阴差阳错之下，两人交换应该去的时空，冷卿顶替了鱼的位置来到了仙灵大陆，鱼代替了冷卿的位置，去了另一个时空。那条鱼叫什么名字来着，冷卿想了很久，才依稀记起，似乎是叫虞七。 完美时空是他们所在宇宙的主世界，时空在昌盛和衰亡的轮回中交替前行，而在某些衰亡时期，会毁灭很多世界，身为完美时空天道的始祖冷北，就会在完美时空挑选各大种族的后人前往这些世界，承担起成为天道，或者拯救衰亡世界的责任，也正是因为主世界的认可，冷卿才能获得今日成就。 而此时，在世人眼中无比神圣，甚至不敢瞻仰的阎罗王，正手持阴阳笔，在生死簿的最后写下一行小字：兔良，寿元无限。 写完之后，终于心满意足，若不是兔良，冷卿并不觉得自己真的会留在仙灵大陆，而是会在仙灵大陆崩落之前飞升离去。 创建黄泉冥府，不过为了写一人无限的生死簿，否则万物生死与我何干？合上生死簿，冷卿起身离开，去迎接来地府游玩的岳父岳母，以及自己还没见过的大舅子。 某一日，兔良偷偷翻生死簿，发现了最后一页的信息，于是悄悄拿来阴阳笔，进行了修改：兔良，寿元比冷卿少一天，不，少一刻钟。 冷卿发现之后询问之。 兔良认真的回答。“我胆子小，想死在你的前面。” 冷卿微愣，沉默许久之后粲然一笑。“好，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走在你的后面，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到我。” 随着啪！的一声醒木，说书人话语停歇，素斋阁里短暂寂静之后掌声雷动，伴随着喝彩声，有人高声询问道。“那临天之下真的是冥府吗？阎罗王就住在那里吗？阎罗王的妻子真的是兔妖吗？她长什么样子？” 说书人笑而不语，并未回答。 素斋阁中，一个娇俏的穿着白色小袄的姑娘，肚子微微隆起，显然已经怀胎数月，此时正一口一口的吃着旁边青衣男子剥的瓜子，男子气质清冷，动作极为优雅，只是瓜子壳却随手一丢，看起来相当随意。 热闹喧嚣的素斋阁中，娇俏的姑娘轻轻感叹。“阿卿，还是素斋阁的瓜子好吃！” 你见过黄泉冥府吗？ 我见过，它，就在仙灵大陆的背面。 你知道地狱其实有十九层吗？ 那十九层地狱有一处小山坡，上面青草蔓蔓，微风习习，还有一个隐秘的兔子窝。 地狱十九层，只为你而建。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抱住兔兔亲一口，mua~~等小小兔出生，挨个亲一口~mua~mua~mua~嗯？？？亲到一颗小小草，似乎亲到一颗奇怪的东西~~ 小小草呜哇哇大哭。“窝不四奇怪的东西，我四娘亲和爹爹的小宝贝，哥哥姐姐不会吃我。” 老轩摸下巴沉思。“别说二胎了，原来兔兔和冷卿的四胎都解决了，这下好了，三只兔宝宝，一颗小青草，小青草大概要在三只兔宝宝的包围下长大了，嗯，大概能长大吧。” 小四眼泪汪汪~~“求小天使们最后来一波营养液，小四想要快点长大~~免得被哥哥姐姐啃了。” 大概没有番外了，兔兔到这里就完结了~~谢谢小天使们的陪伴，这本书在没有任何app书城首页榜的情况下能有这个数据，老轩已经很满意了，咦~~老轩对自己的要求是不是太低了？嘎嘎嘎~~~就是感觉有点对不起编编，嗨嗨嗨~~老轩自己倒是写的蛮哈皮的，主角只是事件的串联着，并不是主导者，跟着兔兔和冷卿，去看几段唯美的故事，这才是本书的正确打开方式~~ 咳咳咳，正经事~~下一本接档文《正经鱼》耽美现代破案文已经挂了文案，感兴趣的小天使戳进作者专栏就可以看到啦~~~弯腰鞠躬~~我们下一个世界再见~~ 第120章 番外 （一） 如今的仙灵大陆已经稳定了下来，不过那几年的动荡终究还是让仙灵大陆伤了元气， 想要恢复还需要时间， 好在现在的他们， 并不缺时间。 黄泉的入口已经成了兔良家人来看望兔良最便捷的通道。阴间界的秩序已经稳定， 除了阿丑一行成为了第一任鬼仙， 隗家一脉也成为阴间界新一任管理者， 直接接受冷卿调遣。 悠闲的兔良平日里就带带孩子，嗑嗑瓜子， 晒晒太阳…… 轻风拂过， 软软青草微微弯下腰，露出了一个摊在山坡上晒太阳的白色团子。 这里是地狱十九层， 但是在很久以前，这里其实叫仙果岭， 晒太阳的团子有些不明白，好好的仙果岭怎么到后来就传成了地狱十九层？ 白团子的旁边，还整齐排列着三个更小的白团子， 一只一只学着自家娘亲的神态，惬意的趴在草地上， 背上晒着暖暖的阳光，毛茸茸的小尾巴翘在身后，两只长耳朵整齐的搭在身体两侧。三只小团子的旁边， 还有一个趴在地上的青草， 若不注意去看，很容易忽略， 青草学着哥哥姐姐的样子，将自己摊在草地上，如同晾晒青草干一样。 第62节 微风吹过，带来清新的花香，大兔子翻了个身，晒够了背面然后晒自己的小肚子。三只小兔子有样学样，也整齐的翻了个身，露出自己毛茸茸软软的小肚子。旁边的青草见状，也扭着自己的叶子翻了个身。 “阿兔！阿兔！”一声声召唤响起，大兔子还没动作，三只小兔子耳朵一动，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然后蹦蹦哒哒的奔向走向仙果岭的男人，同时嘴里讨喜的叫着。“舅舅！舅舅！” 欢快的小奶音带着十足的活力和思念，三只小兔子扑到了男人身上，自发找好位置，肩膀一面一只，怀里抱着一只。 兔免，也就是兔良的哥哥满脸慈爱的带着自己的小侄子小侄女走向兔良。结果还没走到兔良旁边，就听委屈的哭声，低头看去，只见一颗嫩绿的小青草磕磕绊绊的跑向兔免，结果不幸摔倒，完全追不上哥哥姐姐，也跳不到舅舅身上，小家伙正伤心的哭着。 兔免弯下腰，捧起地上的小青草。“小四长高了。” 听到有人夸自己，小四顿时停止了哭泣，挺着青草叶，让自己看起来更强壮，一边点点草叶尖。“嗯嗯！” 兔免嗅了嗅空气。“小四也长得更香了！” 不等小青草有什么反应，身上的三只小兔子齐齐点头。“嗯嗯！” 小四“……” （二） 兔免在仙果岭停留了数日就再次离开了，三只小兔子加一颗小青草排排站在仙果岭上，冲着离开的俊逸男子挥着小胖手告别，小四一摇一摆，看起来告别的相当费力，直到兔免的身影消失不见，四个小家伙才怅然若失。 摇摆了半天的小四突然问道。“娘亲，舅舅为什么叫兔免呢？” 兔良回忆了一下，感慨说道。“小的时候你们舅舅学写字，学的第一个字就是兔，学了半个月少写了一点，就写成了免，于是你们姥姥一怒之下，就给你们舅舅起了个名字，兔免，都好久之前的事了，没想到小四今天提起，啊，对了，如此的话，小四就叫早早吧。” 小四？？？ 于是，哪怕小四生来就有传承，知道草字怎么写，小四还是有了一个毫无仙草气势的名字：早早。 多年以后，某日兔免和小四聊天，聊到名字的问题，兔免感叹。“你说我叫兔免也就算了，最多写起来容易颠倒，你呢，冷早早，别说仙草的气势了，连男子汉的气概都没了，你娘到底怎么想的？” 冷早早幽幽的看了自己舅舅一眼。“呵~”能怪谁呢？ （三） 金秋时节，仙果岭换了底色，从翠绿到深绿，再到如今的金黄，山坡青草枯黄，准备霜降就蛰伏地下，各类花香也被或浓郁或清淡的果香替代。 清晨，秋露还带着夜晚的凉意，山岭小窝里就钻出了三只小团子，雪白的团子一只接着一只，拖着长耳朵兴奋的钻出了洞口，紧随其后的，还有一颗看起来瘦瘦小小的青草，小青草一跳一跳跟在后面，三只小兔子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生怕小青草被一阵风吹跑，最后等不及小青草慢吞吞的动作，其中一只兔子回头，一下叼住青草，奔了出去。 三只团子你追我赶，时不时扑到另一只身上，小青草也从嘴里转移到了其中一只的脖子上，如同项链一样把自己牢牢挂在上面。 “七里外的葡萄熟了，三里外的棕棕果熟了，东边的棉草可以收了……”其中一只兔子耐心的细数出门之前娘亲所说的话。 另一只兔子接着说道。“如果快一点，我们后天下午就能回来。不过娘亲为什么不出来采收呢？” 挂在脖子上的小四软绵绵的开口。“因为家门口的瓜子要熟了。” 三只小兔子齐齐点头。“嗯嗯，有道理！” 看着因为说到瓜子，三只眼睛齐齐放光的哥哥姐姐，小四默默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脑海中不由得想起过年的时候，家里四只兔子咔咔咔嗑瓜子的情景。 而此时仙果岭的小窝中，兔良正在照镜子，伸手摸了摸自己额头越发明显的莲花印记，兔良不禁好奇不已，为什么爹爹会留下莲花印记呢？而且随着印记越来越清晰，看起来也越发眼熟。 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会，没想到什么结果，兔良索性出了小窝，到小窝外面种着葵花的地方守瓜子去了。 晚上冷卿归来，兔良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冷卿笑了笑，讲了一个自己在万佛寺藏经阁中看到的趣闻，这段趣闻记载在一本寺中杂记中。其中记载，万佛寺中曾有一只灵兔，居住在湖水之边。 那时的万佛寺还没有明确建立，更没有什么名气，香火自然也寥寥无几。 灵兔每日饮寺中露水，吃寺中青草，偶尔还会坐在寺中听禅，寺中没有多少香客，佛主和其他佛修也对来听禅的灵兔多有包容，甚至特意给它留了一个团蒲。 灵兔开了灵智，依旧留在万佛寺中，后来某一日，湖中开了两朵双生莲，晶莹剔透，不畏严寒，春夏秋冬都会盛开。灵兔很是喜欢，将窝都挪到宽大的荷叶上了，寺中佛修路过之时，经常能看到荷叶上蹲坐的灵兔。 也不知是机缘到了，还是其他原因，自湖心双生莲开之后，万佛寺仿佛也终于得到了世人眷顾，渐渐在中洲大陆闻名，并且迅速崛起。 如此过了很多年，直到灵兔化了形，收拾小包裹准备入世历练。 灵兔背着小包裹，如每日一般坐在了特定的团蒲上，认认真真的听禅，打算听完就离开，灵兔走了，走之前还收获了诸多佛修和佛主赠送的各种礼物，不过它那个听禅的团蒲却一直留在那里。 过了不久，万佛寺的佛修发现，湖心的双生莲少了一朵，不翼而飞。 而迈着小步子，背着小包裹，穷纠纠气昂昂离开万佛寺的灵兔还不知道，自己临走之前，一时没忍住啃了一口的那朵荷花已经跟了出来，自觉一辈子就做过这么一件亏心事的兔子在某日看到追过来的那朵莲花时，吓得直接倒地装死，莲花上前，毫不费力的拎起兔子，娶回了家。 这段故事作为趣闻被记载下来，不过年代久远，后来渐渐被人遗忘，逐渐的，万佛寺的佛修就只知道湖心莲为一朵，常开不败，不畏严寒，那个特意给小兔子留的团蒲也被不知情的人收了起来，没了踪影。 冷卿的故事讲完了，兔良沉思许久才恍然道。“难怪娘亲说窝边草不能吃！” 冷卿一噎，没想到兔良听完之后，竟然是这个感叹。其实在看到兔良额头的莲花时，冷卿就觉得眼熟，随后想起了万佛寺的那朵湖心莲，加上之前在藏经阁中看到的记载，这才猜到兔良爹爹的身份。 兔良的爹爹应该是双生莲中的一朵，兔良的娘亲恰好将窝建在了上面，并且离开之前咬了莲花一口，莲花心仪兔子已久，这才在灵兔离开之后追随而去，从此万佛寺只余一朵湖心莲。 “不过若是这样的话，之前我们在万佛寺中见到的湖心莲，不就是我的叔叔，伯伯或者姑姑？难怪一进门就能吃到雪芝，原来是缘分到了。”兔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某些看似机缘的幸运，其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冷卿抱着自家娇娇的小娘子，赞同的点头，若不是虞七的那一尾巴，自己也不会来到仙灵大陆，若不是兔良失足落入逆水河，他们也不会相遇在仙果岭。若不是有了兔良这个牵挂，他也不会留下来成为仙灵大陆的天道，缘分，当真妙不可言。 两天后，二人世界还没过够的两人就迎来了采收回家的三只兔宝宝和一颗小青草，隔着老远，就能听到奶声奶气喊爹爹和娘亲的声音，在夕阳的映照下，一家人陆续回了小窝。只余金黄色的仙果岭在临天山脉下安静如初。 后记： 完美时空： 完美时空经过诞生，发展，昌盛，衰落，分裂，融合等诸多宇宙自然规律，在不断的兴衰交替中顽强前行。 主世界的兴衰影响着其他小世界，曾经创世的那一批人，包括冷北紫麟，包括烈阳和紫阳，也包括死神和灰色，都分散到了不同的子世界，去发展新的时空，不断拓展完美时空，寻找在衰亡期的应对策略。 仙灵大陆，只是千千万万小世界中的一个，然而哪怕是创世的他们，也不曾预料，这个小小的世界，影响了周围其他衰亡的世界，仙灵大陆逆转了崩塌的结局，旺盛的生机影响了周围的世界，从而将一片死气沉沉的棋局，点落一点生机，一子落，满盘皆活。 而在这意外的阴差阳错中，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人，如冷卿，兔良，如虞七，都将获得被拯救世界的强大气运和功德，成为新的天道，绰绰有余。 宇宙就像一条鱼，而海洋则是比宇宙更大的虚无，在这虚无之中，不止有完美时空这一个宇宙，每一个宇宙都是一条鱼，能在虚无的海洋中游多远，不可丈量，不可估算，不可预测。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