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书名:丞相家的小哭包 作者:桑微 文案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秦家翩翩少年郎想把叶家那只小哭包叼回府,又实在头疼得紧。 三岁,他吃了那叶家小哭包的芙蓉糕。 她哭了一个时辰。 幼学,他踩了那叶家小哭包的云缎裙。 她哭了两个时辰。 豆蔻,他亲了那叶家小哭包的小樱嘴。 她哭了三个时辰。 终于等到她及笄,他迫不及待的把她娶回家,听她娇喘着求饶,哭了一整夜。 就这样,叶家小哭包成了丞相家的小哭包,还是动不动就哭,娇气十足。 少年丞相不得已警告之:“不许哭,再哭我就亲你了。” 小哭包湿漉漉的眼睛眨呀眨——原来哭就亲嘴噢。 遂,哭得更狠。 无所不能·某丞相无奈,除了亲着哄着宠着,还有什么旁的法子呢? 【阅读指南】 1.青梅竹马,甜到掉牙,又苏又爽1v1。 2.男主腹黑宠妻狂魔,智商max;女主娇气治愈小哭包,情商max。 3.完全架空,逻辑为剧情让步。 4.服装、物件、建筑、诗词皆为搜索,朝代架空。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青梅竹马 甜文 主角:叶念凝;秦季珣 ┃ 配角:吃狗粮的乾朝宗室、官员、老百姓 ┃ 其它:宠妻狂魔,苏甜爽,架空 第1章 芙蓉糕 万景元年。 乾朝新帝登基。 同年三月,圣天子临雍仪,行辟雍讲学之礼。 国子监后院,名为观澜。 绿柳芙蕖,春风沉醉,飞花渐欲迷人眼,十分雅致。 “这儿的景致还真不错!”一个白白胖胖的三岁孩童站在小桥流水上,锦衣华服,小肚腩微挺,胖乎乎的小手击着掌。 站在他身后比他高了一个头的秦季珣,声音稚嫩,语气却略显老成持重。 “太子,辟雍讲学即将开始,我们不可再逗留了。”秦季珣头微微低垂,不卑不亢,眸如流水,乌黑深邃。 秦季珣的父亲是太子太傅,所以他自小和太子关系甚好。 今日新帝登基,临雍讲学,他跟在太子身边,自然不能有半点闪失。 “没关系,再逛逛。”太子玩心重,不以为意的撇撇嘴,目光四处打量着这处别致的小院。 随后,他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眼睛一亮,蹬蹬蹬跑走了。 秦季珣微微叹了一口气,跟了过去。 “你们是何人,怎地出现在我家院子里?”一道甜糯带着奶气的声音响起。 循声望去,是个小团子,粉妆玉砌,玉雪可爱,巴掌大的小脸上,那双亮晶晶又乌溜溜的眸子,最夺人眼。 太子咽了下口水,她的眼睛像黑葡萄似的,水嫩水嫩的,一看就很好吃。 秦季珣眸光微闪,刚刚这小团子说这是她家院子,这处观澜院是祭酒的生活之处,那她一定是国子监祭酒之女了。 太子咽完口水,笑嘻嘻的凑过去:“我叫乾小八,你呢?” “我叫叶念凝。”小团子叶念凝一边奶声奶气地回答,一边退了几步,防备地看着这个奇怪的小胖墩。 他的名字可真奇怪,跟个小王八似的。 “秦季珣。”另一道稚嫩又清润的声音响起,叶念凝抬头看去。 乌溜溜的眼珠子比刚刚更亮了,像洗过似的水亮。 这位小哥哥可真好看呀。 叶念凝才三岁,她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的好看,她只知道,比娘亲和爹爹加起来,都要好看。 叶念凝最喜欢好看的物件了,人亦如此。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立马弯成了小月牙。 把手上提着的梨花雕漆食盒递过去:“秦家哥哥,吃芙蓉糕~” 这些都是她最宝贝的芙蓉糕,一个月才能吃一次的。 她原是打算拿去和爹爹一起分享的,但既然秦家哥哥这么好看,她也要给他一块。 乾小八在一旁瞪着眼睛,这个小叶子也着实太胆大了!居然不先给他吃! 可惜,叶念凝完全没注意到乾小八瞪大的双眼,她笑吟吟的眸子都专注地看着秦季珣,笑得甜得像蜜糖。 叶念凝白白嫩嫩的小手掀开食盒的盖子,露出里面金黄的芙蓉糕,四四方方的,散发着桂花蜂蜜的浓郁香气。 香味飘散到空气里,伴着院内的花香绿叶摇曳。 乾小八和叶念凝同时咽了咽口水。 乾小八扯了扯叶念凝的袖摆:“小叶子,我也要吃!” 叶念凝一口回绝:“不行,这个是我要给爹爹送去的。统共只有四块,给秦家哥哥一块,还剩……” 掰着指头,有点数不清了。 “真笨!”乾小八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小胖手点着,“我一块,阿珣一块,你一块,不是还能留一块给你爹爹吗?” 叶念凝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是哦。 没想到这个乾小八还挺聪明的,那就分他一块吧。 娘亲说过,喜欢的点心,要分着吃。 叶念凝眉眼弯弯,小嘴翘起,无比惬意满足的啃起了芙蓉糕。 乾小八挺着肥嘟嘟的小肚腩,也吃得兴起,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所以可以理解他为什么这么胖。 秦季珣面无表情,一口便把芙蓉糕吃完了,站在一旁等候太子吃完,他虽才六岁,却早慧得很。 叶念凝最小,吃得也慢,对着烟波翠柳,啃着芙蓉糕,完全没有发现,背后食盒里的最后一块芙蓉糕,已经被乾小八拿走了。 乾小八囫囵吞枣的吃完最后一块,含含糊糊的说道:“小叶子,你这芙蓉糕可真好吃,比御膳房的还要好吃。” 叶念凝不知御膳房是什么,但还是很自豪地歪着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得意满满:“那当然,这是我娘亲做的~” “你娘亲真厉害!”乾小八拍了拍又圆了一圈的小肚子,称赞道。 叶念凝吃完了芙蓉糕,回头一看。 食盒空空如也,给爹爹留的最后一块芙蓉糕不见了! 叶念凝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香喷喷的芙蓉糕难道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 乾小八眼明手快,直接往旁边一站,小胖手指着秦季珣,撇得一干二净。 “是阿珣吃的,跟我没关系!”赶紧擦掉嘴边的芙蓉糕残渣。 叶念凝乌溜溜的眼睛珠子立刻漫上了一层雾水。 湿漉漉的望着眼前两人,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鼻子酸酸胀胀,委屈得不行。 “呜呜呜,我最喜欢吃的芙蓉糕。” “呜呜呜,一月才能吃一次的芙蓉糕。” “呜呜呜,爹爹还没吃呢,定会以为全被我偷吃了。” 因为上个月,叶念凝就一个人偷吃光了芙蓉糕,还被娘亲训导了一番,今日,她才特意留着给爹爹吃的。 没想到…… 她宝贝的芙蓉糕居然被好看的秦家哥哥偷吃掉了。 她再也不觉得这个哥哥好看了! 她再也不给他吃分着点心吃了! 娘亲说过,偷吃点心的都是不听话的坏孩子!呜呜呜,叶念凝哭得越发伤心,一发不可收拾。 乾小八和秦季珣站在一边,神色恍然。 前一息还是言笑晏晏粉妆玉砌的小团子,怎么瞬时就变成哭哭啼啼鬼哭狼嚎的小哭包了? 秦季珣有些头疼,这小哭包的哭声颇有些杀伤力,激得亭子周围的碧波涟漪更盛。 乾小八面色讪讪,这个小叶子,也太…… 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吗?早知道他就不吃那块芙蓉糕了…… “呜呜呜……”叶念凝哭声一刻也不停歇,本来白嫩的小脸,眼眶处已经红了一大圈,看着很是可怜。 乾小八闯了祸,自然是手足无措,围着她不停地转圈。 “你别哭了!” “喂,别哭了行不行!” “我警告你!你再哭!我就……我……”乾小八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威胁这样的小团子。 “我就下次让阿珣再把你的芙蓉糕吃掉!”终于憋出来了。 叶念凝哭得更狠了。 奶声奶气的哭声,穿透耳膜,戳得脑根子疼。 秦季珣无语望天。 看来今日陛下的临雍讲学,怕是要赶不上了。 这小哭包,还真难对付…… 替太子背黑锅,这事他没少做。 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憋屈过。 不仅要忍受这鬼哭狼嚎的声音,还要忍受着这小哭包哭着哭着时不时怨念着扎过来的小眼神。 他一抬脚想走,她便哭得更狠,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她身边的花枝都跟着颤,实在是心疼这么个软软的小团子。 他像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似的。 不过是个芙蓉糕而已…… 秦季珣实在无奈,最后只好温声说道:“今日临雍讲学,你爹爹没空吃芙蓉糕的。” 叶念凝还是在哭,水汪汪的眼睛盈满了泪水,小脸已经哭成了小花猫。 如果爹爹不吃,她就有理由多吃一个了。 叶念凝知道以后,更加伤心了。 乾小八也被她哭得头晕,只好跟着安慰她。 “小叶子,你别哭了,大不了我下次来,给你带几盒子芙蓉糕!” “娘亲说,芙蓉糕吃多了容易积食,不许吃太多的。”叶念凝吸了吸鼻子,说话声音哽咽。 乾小八转了转眼珠:“那我给你带几盒不同的,双色玫瑰糯米糍、鸳鸯酥、如意糕、太极芋泥、如意糕、八珍糕……” 乾小八说起点心来,让他说上半个时辰也不累,眉飞色舞,如数家珍。 叶念凝的哭声渐渐小了,伴随着哽咽,还吞了吞口水。 她柔嫩的小脸蛋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在阳光底下闪着光,衬得肌肤越发白嫩可爱。 “真……真的吗?”叶念凝吸了吸红红的鼻子,因刚哭过,黑白分明的眼眸越发洗得澄澈干净。 “当然,骗你是小王八。”乾小八叉着腰,小肚腩挺着。 叶念凝噗嗤一声笑出来,这样子还真像小王八哩。 不过,就算乾小八像王八,她也喜欢乾小八,不喜欢那个秦家哥哥。 因为乾小八答应给她带点心,但秦家哥哥吃了她最后一块芙蓉糕。 哼。 * 辟雍岩岩,规矩圆方。 乾朝祖制,每逢新帝继位,必须来此讲学。 此处外圆环水,内方驻殿,小桥连通,木制架构上绘着“金龙和玺”彩画,如同一块温润的碧玉,无不彰显着尊儒学,行礼乐,宣德化的严谨庄重。 太子和秦季珣姗姗来迟,偷偷摸摸的站到了听讲监生末端,圜桥观听。 太子是瞒着他父皇过来瞧个热闹的,没想到甚是无聊,站着便想打瞌睡了。 而秦季珣,却破天荒的听不进皇上说的一句话。 满耳都是那余音尚未消去的哭声,还带着奶声,顺着耳膜往他脑子里钻,头疼得紧。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后妃争宠攻略》求预收鸭!!!小可爱们冲鸭!!! 姜菀对当今圣上一见钟情。 不顾后宫龃龉,铁了心要嫁给皇上。 不就是和一群妃嫔争宠么。 却没料到后宫画风清奇。 嗑瓜子,打牌九,不争不抢,一派祥和。 无心争宠的妃嫔们看她的眼神都带了丝怜悯。 “听闻皇上是断袖,你放弃吧。” “皇上从不招妃嫔侍寝,你早点歇息吧。” 努力追求皇上的姜菀:“……” 直到—— 不近女色的皇上在兮葶宫连着宿了一个月。 姜菀的位份从小小的婕妤往上蹿得飞快。 “她一定是有特殊的侍寝技巧。” 妃嫔们坐不住了,开始铆足劲儿争宠。 可后来—— 妃嫔们意识到争宠是争不过皇后了。 不过皇后倒是挺可爱的??? 这回轮到皇·醋坛子·上坐不住了。 为何口口声声喜欢他的妃嫔们成日追着他的皇后跑? 到底谁才是三宫六院之主??? 第2章 闲花亭 叶念凝抱着梨花雕漆食盒进了堂屋,她的小胳膊短,勉勉强强抱住食盒,显得十分费力。 周氏看到她进屋,放下正在纳的鞋,赶紧帮她把食盒接过来。 “念念怎地抱着食盒?”周氏极美,鸭蛋脸面,鼻腻鹅脂,声音也温柔润耳。 明眸流盼之间,尽是风情。 所以,叶念凝虽小,也继承了她娘亲的花容月貌,像个粉团子似的,一见便知长大是个美人儿。 叶念凝眼眶的红肿还未散去,吸了吸鼻子:“去给爹爹送芙蓉糕。” 周氏放下食盒,把叶念凝抱到大腿上,柔声说道:“娘亲跟你说过,爹爹在忙正事,不许跨过后门去打搅爹爹的。” 叶念凝的爹爹叶茂山是当朝国子监祭酒,从三品的官,按理来讲,在京内也可以安置个大宅子。 但他偏不。 他偏偏喜欢“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那份隐士生活,圣上又不准他辞官隐去。 叶茂山便在国子监的后门外,修了一处院落,正好在城郊的终南山脚下。 一家三口居于此处,小桥流水,花团锦簇,院中随处可见树木山石,曲径通幽,清雅别致,文人墨客皆向往之。 叶念凝眨了眨黝黑的大眼睛:“可是芙蓉糕……好吃呢~” 她也想给爹爹吃呀。 但马上,叶念凝又想起那个秦家哥哥吃掉了自己的芙蓉糕,马上小嘴一扁,大眼睛又隐隐有着泪光。 周氏生怕这小祖宗又哭起来了,赶紧拍着她的后背。 “念念不哭,告诉娘亲,你哭着回来可是因为没寻到爹爹?” 叶念凝尚小,国子监那么大,她怕是连自家院落都走不出去。 叶念凝扁了扁嘴:“我的芙蓉糕被秦家哥哥偷吃了,呜呜呜……” 国子监和自家院子相连,偶有学生误入,也是常事,但很快便会离开。 但国子监的学生皆五品官员以上的贵族子弟,荣华富贵,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居然还有贪嘴偷芙蓉糕吃的…… 叶念凝口中的秦家哥哥,在周氏心目中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秦季珣不知不觉,就被小哭包挖了个大坑,仍不自知。 “但是乾小八说了,他下次给我带……好吃的来。”叶念凝想起乾小八,又眉眼带笑,只是泪光还没散去,可爱又滑稽。 她本来想把乾小八念的一大串点心名字都报给娘亲的,听起来就让人嘴馋,让娘亲惊喜一下。 但是她记不住,只能用“好吃的”来统称。 周氏此时没有喜,只有惊。宝贝女儿奶声奶气说出的那个名字……是乾小八吧? 乾小八,是当今圣上才有资格叫的爱称啊…… 当今圣上独宠太子祁修泽,这是万众皆知的事情。 人前人后,圣上都喜欢一脸父爱慈祥的喊:“乾小八,过来。” 太子是圣上的第八个皇子,但除了皇后,其他人都是万万不敢称呼他乾小八的。 一律只能叫:“太子殿下。” 周氏倒是有些心惊,因着女儿和太子殿下突然这么好的关系,又想着反正都是三岁稚子,便也没放在心上。 小孩忘性都大,果不其然,叶念凝过了几日,便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了。 原本还每天搬了条小杌子坐在前院的赏花亭内伸长脖子盼着乾小八给送好吃的来。 接连坐了几日,叶念凝便把这事抛在脑后了。 她整日忙着喂鱼赏花,馋着娘亲做的点心,躺在吊椅上数着院里又添了几根竹几朵花,时间过得如流水一般。 转眼便过了两年。 叶念凝挂在周氏的腿上,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撒着娇。 “娘亲,我想吃笋蕨馄饨!”甜甜的声音,直戳到周氏的心窝子去,自然是满口答应。 叶茂山十分羡慕向往归园田居的生活,也在后院开辟了一块菜地,种些蔬菜瓜果,自给自足。 再加上后院连接着终南山的山脚,也时常可以从山上下来的猎户手里买些野味野菜之类。 山野果蔬,经过周氏的巧手,实属山珍海味不可比拟。 叶茂山从宫里回来,便看到自家的小团子坐在赏花亭下,捧着白釉碗,对着五尺高的玉茗花树,吸溜着裹着嫩笋和蕨菜的小馄饨,鲜嫩自足。 风中花香浮动,脚边溪水潺潺,写意又清雅,愉悦而满足。 “念念,你倒是惯会享受,不愧是我的女儿,哈哈哈。”叶茂山把叶念凝抱到怀里,差点洒了一碗好馄饨。 周氏在一边嗔道:“诶,小心洒了!” 叶茂山浑不在意,端过叶念凝手上的白釉碗:“来,爹爹喂你。” “啊~”叶念凝听话的张嘴,露出甜甜的笑容。 “念念,过几日,爹爹便带你去国子监念书,如何?”叶茂山试探性的问道,毕竟不喜欢念书的学生实在太多了,他怕女儿也如此。 周氏脸色微动,没想到叶茂山竟还真的成功说服皇上了。 今日,叶茂山入宫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身为国子监祭酒,一直想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让他们广读圣贤书,心怀天下人,最终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所以,叶茂山想变法。 在他心目中,男女本无差别,为何女子不能入学?若她们学了这些政论纲要,未必比男子差。 更何况,即便不学那些,也可以学礼仪,学诗书,内外兼修,总比日日闷在屋子里绣花强。 但他一提出,满朝大臣肯定皆是异口同声的反对。 所以,叶茂山决定,先让自己的宝贝女儿试试。 皇上很看重叶茂山的才华与胸襟,在他提出这个建议后,君臣秘密商议,最终决定瞒着文武百官,让叶念凝女扮男装入学,先看看成效。 若是好,便全朝推行,若是不好,便就此闭口不提,只有皇上知道叶家女儿曾扮男装入学这事。 这已经是皇上给出最大的恩典了。 叶念凝本就是叶茂山的心尖宠,如今一来,倒是看得更重了。 毕竟灌注了他的全部心血。 叶茂山殷切的目光,火热地看着叶念凝,期待着她快点儿点头。 叶念凝虽才五岁,但对于觉察大人的心思,却很敏锐。 她虽然不知道念书是什么,也不知道好不好玩,但看到爹爹的眼睛,她便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爹爹,我想念书。” “好!好!好!”叶茂山连说三个好字,似乎已经看到了无比光明的未来。 若是他的变法可以推行,那他就可以踩在秦正远那老泼驴头上,耀武扬威了! “念念,你可要记得,去了前边的国子监,你便叫叶念淼。” 叶念淼,是叶念凝的孪生哥哥。 自幼体弱多病,将养在院内,从未出门。 如今适龄,方入国子监。 接下来的几天里,周氏和叶茂山教了叶念凝好几天,她才明白自己的新身份,和如何才能不露馅。 正式入国子监启蒙的头一天。 叶念凝懵懵懂懂,完全不知自己未来将会如何。 只倚在闲花亭下,观着柳絮飘摇,飞花落叶。 “小叶子!本……小八来看你了!”一个稚嫩又带着些许霸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差点把叶念凝吓得跌落水潭。 “你你你!”叶念凝惊了几瞬,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小王八吗? 往他身后瞥了一眼。 果然……还有那个讨厌的秦家……秦季珣。 才不叫他哥哥了,哼! 叶念凝马上从秦季珣身上收回目光,恨不得少见他一秒是一秒。 只打量着乾小八。 虽然只见过他一面,但是印象还是极深刻的。 他还是个小胖墩,只是高了些,和她一样高了。 乾小八坐到石杌子上,拍了拍青玉桌的桌面。 “阿珣,把咱们带的点心给小叶子尝尝~”乾小八抬头挺胸,一股炫耀的神气。 随后,又看着叶念凝,想看到她感恩戴德的样子。 “你看我对你多好!还记着欠你的点心。”乾小八歪着头,却失望地看到了叶念凝迷茫的脸色。 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乾小八答应要送她点心的这茬事了。 秦季珣偷吃了她最后一块点心的事情倒是记在心里没忘记过。 倒也不是她记仇,而是爹爹总在家里提起“秦季珣”这三个字。 大抵是因为秦季珣是他最喜欢的学生,而秦季珣的爹爹确是他的死对头吧…… 所以,叶念凝是每日在爹爹叹息着的“秦季珣”这三个字中,长大的。 秦季珣已经把双龙戏珠雕纹木食盒放到了桌上。 叶念凝有些迷茫的目光也一下子亮了起来。 依旧那么亮晶晶的眸子,黑白分明,水洗过似的,干净澄澈,透着日光。 秦季珣不着痕迹的收回目光,看向亭外的飞花垂柳,水波涟漪,景色倒是极好。 太子还在鼓吹着:“这些点心都是我最爱吃的!要是好吃……你记得下次再请我吃芙蓉糕呀!” 他还对那芙蓉糕念念不忘。 “谢谢你!你人真好呀!”叶念凝奶声奶气的答谢,十分有礼貌懂规矩。 太子随意的挥挥手:“不用谢不用谢!从明日起,我便要来国子监念书了,以后可以常来找你玩~” 叶念凝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盯。 在太子看来,这是赤果果的羡慕。 他很显摆的神秘一笑:“我跟你讲,学习很好玩的!唉,可惜了,你是女孩子,学不了。” 太子一脸遗憾地摆摆手,为她惋惜。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哟~~~ 谢谢各位小仙女支持!! 第3章 入学礼 叶念凝眨眨眼,黝黑的眸子似是泛着水光,亮晶晶的。 “念书好玩吗?” 她也要去念书呢……但是,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当然好玩啦!”太子瞧了瞧秦季珣,他正站在原地,像块木雕似的杵着,若不是他生得好看,只会让人觉得煞风景想把他赶走。 “阿珣告诉我的,念书甚是好玩~”太子笑嘻嘻的,不然他也不会央了父皇,专门来国子监念(玩)书(耍)了。 秦季珣假装什么都没听到,清俊的黑眸盯着水面的芙蕖,默默出神。 希望太子往后不要怪罪于他才好,若不是为了讨好叶祭酒,他也不必诓骗太子来国子监念书了。 太子是可以在宫内请专人教习的。 但是,叶茂山的理想不仅仅是创建女子学堂,还有……教太子如何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当然,不仅仅是太子,其他的侯爵贵族子弟也要好好教,毕竟他们以后撑起的,是整个大乾朝的脊梁。 所以,太子以及其他一部分皇室子弟都被叶茂山搬来的各种援兵“诓骗”到国子监来了。 叶茂山美滋滋的,熬夜挑灯夜读,为明日入学礼做准备。 *还未到卯时,叶念凝就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睛被周氏从床上抱起来了。 叶念凝只管昏昏沉沉的睡着,自有周氏替她将头发用白色的丝带挽了起来,挽成男童才会扎的发髻,再配上一身淡青色丝绸的衣裳,她便摇身一变,成了个小男孩。 依旧看上去粉妆玉砌,像个粉团子。 但叶念凝反正年纪小,在这个年纪,男女之别也尚不明显,不过是觉得这个小男孩特别可爱而已。 叶念凝艰难地打开眼睛,用过早饭,便由叶茂山牵着去往国子监的前院了。 今日要行入学礼,规矩众多,所以便起得格外早。 叶念凝拖沓着小步伐,小嘴扁成一条线。 就因着要起这么早,她便不想来国子监念书了。 但看到自家爹爹一大清早就兴奋得坐不住的眼神,她还是把“不要念书”这四个字,收了回去。 说不定待会就有意思了,叶念凝安慰着自己的小心脏。 国子监内有六堂作为教室,东西均匀分布,共三十余间,分别名为率性堂、诚心堂、崇志堂、修道堂、正义堂、广业堂。 《礼记》有所记载:“礼仪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 所以入学礼的第一步,便是正衣冠。 先正衣冠,后明事理。 叶茂山领着叶念凝到了正义堂前,这里已经有几个学生在了。 都是皇亲贵族家的男童,站得规规矩矩,礼仪风范十足。 在步入学堂前,所有的学生都要在这里排好队,由叶茂山亲自正好衣冠后,再入学。 本来是由主簿或是助教来行这些礼的。 但这些学生实在特殊,有太子,还有几个皇子,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叶茂山的重点看顾对象,包括叶念凝在内。 叶念凝的大眼睛还有点睁不开,便被叶茂山推到了一群学生里面。 太子就站在她旁边。 前一秒,太子的双眼还和她一样,怎么努力也睁不开,总觉得双眼皮子在打架。 但下一秒,马上瞪得正圆,惊诧地看着她。 “小小小小叶子?!”太子本来因为起了大早觉得上学没意思的,现在又觉得,好像有点意思。 叶念凝还处于睡懵状态,没反应过来,正准备应是。 突然听到叶茂山的一声咳嗽,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摆手:“我我我我不是!” 她可记得爹娘说过,她若是让人知道了自己是叶念凝,便要一年吃不到娘亲做的点心了。 如此可怕的后果,她必定是时时记在心上的。 不过,尽管她连忙矢口否认,太子也依旧用惊悚的目光看着她。 “你说的应该是我的孪生妹妹。我叫叶念淼。”叶念凝眨了眨眼睛,以示友好。 太子恍惚了一下,然后立马眉开眼笑:“噢!原来是这样噢!你们俩,长得可真是一模一样啊!” “嘿嘿,不然怎么叫孪生兄妹呢?”叶念凝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第一次撒谎,她还挺过意不去的。 毕竟太子还给她送过点心来着,那些点心,也只比她娘亲做的差了那么一点点。 送过点心,便是好朋友了。 欺骗自己好朋友,叶念凝总觉得有些良心不安。 “要是阿珣在,定然也惊呆了。”太子又不经意间提起了秦季珣,他年纪稍大三岁,早已不需要行这些入学礼,也不和他们一间学堂了。 听到秦季珣的名字,叶念凝的脸色毫不掩饰的黑了一瞬。 但是太子心大,捕捉不到。 只觉得在这国子监内,能遇到有意思的朋友,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于是,他开始话痨地和叶念凝聊天。 叶念凝非常困,很想趁人还没来齐的时候,站着小睡一会。 没想到即便她只是嗯嗯啊啊,太子也聊得非常来劲。 从昨儿个在御花园用弹弓打了只什么鸟儿,到今早上用了什么早膳,他都能聊,不带歇儿的。 太子也喜欢这样的聊天对象,比如阿珣,还有眼前的叶念淼。 旁的人虽然也会认真听他讲,但总会回上一大串他最不爱听的虚情假意的话。 他就喜欢阿珣和叶念淼简简单单的一个“嗯”字。 到了排好队,正衣冠的时刻,太子已经和叶念凝兄弟相称了。 “叶弟,你就站我旁边吧。”太子扯了扯叶念凝的胳膊,把她立在自己旁边。 这样待会进去,叶念凝就会坐在他的后面,太子非常满意。 叶念凝反正像只木偶,任他摆布。 爹娘说过,太子身份尊贵,不可轻易得罪。 所以……嗯,乾小八,你开心就好。 叶念凝站在太子身后,自己摸了摸衣领,确保衣冠整齐。 但总觉得脖子冷飕飕的。 她下意识的往后一看,看到一个高了她半个头的小男孩,模样清隽,衣裳华贵,眼眸在阳光底下泛着很浅很浅的紫色,神秘又好看,只是他的眼神,却带着一股沉郁和冷意,漠不在乎地盯着她。 叶念凝浑身鸡毛都立了起来。 这个哥哥好恐怖。 她努力的笑了笑,想向他打个招呼,以示友好。 可他却直接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正前方,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一般的冷漠。 叶念凝有些尴尬地转回头,继续老神在在的打瞌睡。 很快,站成一列的学生便已正衣冠,恭立片刻后,便在叶茂山的带领下,跨入了正义堂。 进入正义堂后,紧接着便是拜师礼。 叶念凝混在一群学生中间,反正他们做什么,她便做什么,昏昏沉沉的如同牵线木偶。 第一位的,便是叩拜至圣先师孔子神位,叶念凝跟着一群学生双膝跪地,九叩首。 之后便是,向叶茂山行礼。 行完礼后,每位学生都接过国子监助教早已准备好的六礼束脩,亲手赠送给叶茂山。 这也是至关重要的礼节。 《论语·述而》中有云:“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所谓六礼束脩,分别有着不同的含义。 芹菜寓意为勤奋好学,业精于勤;莲子心苦,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红运高照;红枣寓意早早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干瘦肉条则是表达弟子心意。 叶念凝望着木盘里的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还有干瘦的肉条,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 她往旁边张望了一圈,这么多,不知道爹爹会不会都带回家,让娘亲做点心吃。 发现太子同样做了个咽口水的动作,不知他又联想到了何种点心,叶念凝开始发挥自己丰富的想象力。 行过拜师礼后,一列学生又按着叶茂山的要求,将手心手背都各洗一次,擦拭干净。洗手的寓意,在于净手净心,去杂存精,希望能在日后的学习中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最后便是朱砂开智,叶茂山手持蘸着朱砂的毛笔,在每位学生眉心处点上一个像“痣”一样的红点。 叶念凝原本就皮肤白嫩,眉间点上朱砂后,鲜艳的红色衬着皮肤的雪白,吹弹可破,柔嫩到近乎透明的肤色,越发显得她明艳可爱,像个女孩子了。 太子望着叶念凝的眉间朱砂,明明都是朱砂,他怎么就觉得叶弟的比他点得好看? 一定是先生偏心。 叶念凝看不到自己的模样,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叶茂山忙着替其他学生点朱砂,也无暇顾及太多。 不知何时,秦季珣过来了。 斜倚在门边,好整以暇的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闲闲地看着他们。 太子很快便看到了他,眸色一亮,拉着猝不及防的叶念凝就走了过去。 秦季珣看到叶念凝,眸光微闪。 “小哭包?”声随心动,秦季珣不小心把自个儿心里给叶念凝起的绰号喊了出来。 叶念凝顿时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连带着之前对秦季珣的怨念一起。 她才不是小哭包! 她明明是个可爱乖巧懂事又善解人意的小姑娘! 爹娘都是这么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成三千章节啦~~ 入学礼的仪式来源于百度=-= 第4章 石子羹 原来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相像的孪生兄妹。 即使在太子解释过这是小哭包的孪生哥哥之后,秦季珣也依然不可思议的看着叶念凝。 实在是太像那只小哭包了。 就连不经意的扁嘴,也是一模一样的弧度。 秦季珣眸光微闪:“叶弟是吗? ”这是太子非要他这么称呼叶念凝的。 叶念凝却因为他这轻不可察的一声,说得有些毛毛的。 但一想,自己不应该露出什么马脚才对。 她便硬着头皮朝秦季珣笑了笑:“秦兄好。” 要不是为了爹娘,她才不会这么委屈自己。 秦季珣又多看了叶念凝一眼,总觉得这叶念淼说话的语气也像极了那个小哭包。 不过他和那小哭包并不熟悉,所以也不好多做判断。 太子非要送叶念凝回家。 叶念凝知道,他是惦记着她娘亲做的石子羹。 她曾在太子面前提了一嘴,说是今日回家娘亲答应了给她备好石子羹,太子便记在了心上。 如今眼巴巴的看着她,非要送她回家。 叶茂山早已回敬一亭的祭酒厢房去处理公务了,反正叶念凝就住在后院,自个儿一个人回去,叶茂山和周氏也都放心。 只是没料到,会跟了太子这个小尾巴。 秦季珣自然是跟着太子一起过来的。 叶念凝的小脸有些沮丧,美味的石子羹,便不能一人享用了。 这石子羹是在溪流清澈的地方选了一二十个白色或是生着青苔的小石子,打了泉水来煮的。 隐约间带着些泉石之气,味道极好,滋味比田螺还要甘美。 既然太子和秦季珣都过来做客,周氏也不好驳了他们,把大半的石子羹都分与了他们,给叶念凝就留了一小口。 叶念凝扁扁嘴:“娘亲!” 周氏立马安慰她:“娘亲明日给你做酥黄独可好?” 叶念凝的眼睛立马亮了:“好呀好呀,娘亲最好了。” 天真的她,没有发现太子垂头喝汤的眼眸,同样亮了起来。 秦季珣不咸不淡的喝完汤,十分恭敬有礼的道谢:“谢谢师娘款待。” 周氏并不十分喜欢秦季珣,一是因为他居然偷吃念念的芙蓉糕,二是因为他是自家夫君死对头的嫡子。 不过,周氏面上还是不显的。 温柔的笑了笑,收了碗碟:“这孩子倒是客气,这不算什么的,有空常来玩。” 这倒应了太子的意。 还未等秦季珣回答,他立马抢着说道:“好啊!我们一定常来玩!谢谢师娘!” 叶念凝弱弱地说了一句:“那你得常带点心来给我……妹妹吃呀!” 差点说漏嘴了。 就连身边的周氏心跳也漏了一拍。 不过打量着这两个身高未及她腰的孩童,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紧张了。 太子一门心思扑在点心上,自然注意不到什么。 秦季珣面色淡淡,什么表情都显露不出来。 吃过石子羹,太子也心满意足,决定回宫了。 但是到了院子里,见了绿的树,红的花,还有小林子上头飞过的鸟儿,他又玩心四起。 “叶弟,你妹妹呢?怎地不见她?不如叫她和我一起出来玩弹弓吧。”太子突然从袍子里掏出个做工精致的弹弓。 十分小巧精密,一见便是能人巧匠用了心思做的。 “这可是最好的弹弓,花了几天时间做出来的,特别好用~”太子宝贝似的把玩着,很想在小叶子面前炫耀一番。 叶念凝不屑地打了个呵欠:“我……她不爱玩。” 女孩子只喜欢亮闪闪的好看玩意儿,谁会喜欢弹弓呀…… 太子愣了几秒,眉毛微拧:“你都没问过小叶子,你怎地知道她不爱玩?你这个做哥哥的,也忒不关心妹妹了。” “……”叶念凝招架不住太子突如其来的责任感,只好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曾玩过弹弓,妹妹她……她不感兴趣。” 秦季珣目光在叶念凝有些慌乱的脸上逡巡一圈,又开始神游天外了。 对于这两人的无聊把戏,他向来是没什么兴趣的,站在旁边,心里却开始忖度起今日学到的之乎者也。 “那好吧。”太子很遗憾的努了努嘴,把弹弓放到叶念凝手里,“既然你玩过,那就不用我教你了,这弹弓可好用了,你试试~” 叶念凝呆呆地接过弹弓。 很轻巧,上面刻着精细入微的花纹,男孩子应该都会很喜欢。 可她不是男孩子,也不会玩弹弓啊…… 撒谎真的好难。 叶念凝苦着脸,看着手中安静的弹弓,若它能自己动起来该多好。 “嗨,我找了个合适的小石子,给你!”一直忙于垂头寻找石子的太子,终于抬起了头,塞了个不大不小的石子到叶念凝的手心。 叶念凝笨手笨脚的接过,内心十分惶恐,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弹弓和石子要怎么才能组合到一起,又是怎么玩的。 她拿起弹弓凑近了点,然后手试探性的拉了拉那个软软的绳子。 啪! 叶念凝嫩得跟豆腐似的脸上,立马出现了一条红印。 下一秒,她的眼泪就夺眶而出了。 太子对于这个操作措手不及,还愣愣地看着她。 秦季珣的注意力也从天外拉回来,沉稳黝黑的眸子停留在她雪白一片又夹着红印的脸上。 叶念凝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晶莹剔透,沿着眼角一滴滴落下。 按理来说,这是她自己弄的,她不应该哭才对。 只是实在是太痛了,她的眼泪完全止不住。 叶念凝一边哭,一边吸鼻子:“我……我不哭,我不想哭的,呜呜呜……” 她这看似故作坚强的样子,反而更加让人心疼了。 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团子,一边吸着红红的鼻子,葡萄似的眼睛水汪汪的,不停地眨着看向秦季珣和太子。 一边咬着牙,乖巧地说道:“我不哭,我不疼,我不哭……” 但她红了的眼眶,满脸的泪痕,却让人觉得揪心。 秦季珣侧目,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人。 倒是太子,眼睛瞪得很圆:“叶弟,你怎么哭起来和小叶子一模一样?你们兄妹,都这么爱哭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呐,前几天心情不好断更了~ 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评论继续发红包啦~~ 第5章 梨花青 叶念凝被乾小八这么一问,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她她该怎么回答。 最后,眨了眨眼睛,晶莹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只好小声的嗫喏着说道:“是的嘛……” 她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可不是爱哭嘛…… 可她真的不是故意哭的qaq 她是疼得受不了了才哭的qaq 她真的不想哭的qaq 叶念凝觉得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为什么要哭啊? 可眼泪就是不听话,一个劲儿的往下流。 秦季珣淡淡的眸子在她脸上飘过,语气依旧十分淡定:“叶弟,我们送你回房歇息。” 叶家果然哭包都是一个样,就连哭声听起来也差不多。 实在是扰人,让他头疼。 还是早点把他送回房里,他也好早点送太子回去交了差。 秦季珣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不仅莫名其妙承担起了陪同太子读书的职责,还要受叶家哭包魔音的摧残。 而且还是两个。 叶念凝一听要送她回房,更慌了。 急得眼泪落得更欢。 她怎么回房嘛。 她的闺房,一看就是女孩子住的,怎么可能让他们进去?! 叶念凝着急得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家。” 眼泪还挂在她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闪着光泽,明明很委屈,却忍住眼泪的样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但她还是一抽一抽的,缓不过来。 太子嘴角也跟着抽了抽:“叶弟,我们还是送你吧。” 这个样子,他作为太子,怎么可能放心嘛。毕竟叶弟也是大乾朝的子民,他是太子,应该爱护所有大乾朝的子民。 太子的责任心开始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叶念凝一边后退,一边摆手,惶恐的样子,让秦季珣眼眸微微眯起,审视着她。 可她却浑然不觉,转身就跑了。 一边跑,一边抽泣,还要一边喊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太子叹了口气:“叶弟虽然爱哭,但还挺懂事的。” 秦季珣轻声应了一声,跟在太子身后。 想起叶念淼的孪生妹妹,那个小哭包。 她不仅爱哭。 还不懂事。 哭起来没完没了,魔音绕耳。 所以,对比起来,秦季珣觉得,叶念淼实在比她好多了。 * 叶念凝开始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再也不能每日在院子里肆无忌惮的玩耍,不能荡秋千,不能穿好看的衣裳。 她必须每天穿着不喜欢的衣裳,扎着发髻,背诵那些听起来就让她打瞌睡的诗书。 太子和她一样。 一听就犯困。 两个人倒是一前一后,趴在桌子上的姿势也十分一致。 但到底还是小孩子,也不至于顽劣胆大到课堂上呼呼大睡。 因为不能睡着,叶念凝更难受了。 觉得处处都十分憋屈。 好不容易放了半日假,她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太子,便急匆匆的赶回家。 翻到了自个儿压箱底珍藏的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 这是她最喜欢的裙子,是娘亲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上面缀满了雪白的长珠璎珞,在太阳照耀下熠熠生辉,伴着院子里的绿叶飞花,似乎整个世界都鲜活了起来,可以闻到轻灵的味道。 叶念凝提着裙摆,开心地穿过院子,跑到最外围倚靠着的后山脚下。 好久没穿裙子了,仿佛自由的风在裙摆间奔跑,轻快又自由。 后山脚下是一片林子,其中有很多新鲜的果子,各个季节都有不同,缀满了枝头。 有很多都是周氏雇人来种的,这里人迹罕至,也没有野兽虫蚁。 叶念凝即便是一个人来这里,也觉得十分安全, 满林的果香,洋溢在鼻尖,心尖也跟着沾满了果子的甜味。 叶念凝自顾自笑嘻嘻的,抬头望着缀满了树枝的小桃子。 再过一段时间,便可以采摘这些娇滴滴的甜桃了。 又粉又嫩,轻轻咬一口,溢出甜滋滋的汁儿,可以一直甜到心窝子里去。 叶念凝咽了咽口水。 咚! 突然头被一颗从树枝上落下来砸到了。 叶念凝捂着头,好痛啊! 她明澈的眼眸里,又泛起了水光。 然而,又有一颗,砸到了她的头上。 叶念凝吃痛的娇呼了一声,揉了揉脑袋,泪眼婆娑地抬头寻去。 只见一个穿着黑衣黑靴的小男孩斜倚在高高的树枝上,眼神凛冽又桀骜,极其冷漠地看着她。 就像是,她侵犯了他的领地一般。 尽管他看起来比叶念凝大不了几岁,却让人觉得,他长得极好看。 即便还没长开,也足以让人觉得惊艳。 五官极其精致,眉眼又十分冷淡。 细长的丹凤眼如寒星肃然,英挺的鼻梁笔直俊秀,唇色绯然如画。 叶念凝打量了一会,好像对他有点印象。 似乎是一直坐在她后面的那个人。 但是,他们没打过交道,也没听先生叫过他。 他似乎周围有一层看不见的阻碍,隔开了所有人,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就像他现在,极其冷厉地看着她,不希望她闯入这里,打扰到他一样。 因为被他惊讶到,叶念凝一时忘了疼痛,也忘了哭泣。 反应了好几秒,她才发现,头上竟然起了个小包。 委屈和难受,涌上心头,一发不可收拾。 她立即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但她记得,娘亲曾经教过她的,要学会关心身边的人。 于是,她一边哭,一边抽着鼻子,冲着他喊道。 “你坐那么高,要小心摔下来呀!呜呜呜!”抹了抹眼泪,她眼眶红红的继续抬头,“摔下来就会和我一样痛了,呜呜呜……” 像只雪白的小兔子,唯有眼睛是红红的。 叶念凝肩头耸动,满脸泪痕,可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却遮不住对他的关心。 明明自己已经很痛很难受了,还这么乖巧又贴心的关心别人。 树上的祁珏泽,沉默了。 无数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不知道如何去形容那种感受。 这是他第一次,知道被关心是什么感觉。 来自于一个被他砸了头,哭得稀里哗啦的小豆丁的关心。 她那么痛,止不住地哭,为什么还要关心他呢? 他有什么,值得任何人关心的呢? 他去死,才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小和尚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永远是个小仙女哟~~~ 希望你们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就算不开心的时候,看一看我的小说也能开心~ ^ ^ 第6章 蟠桃饭 祁玨泽认识这个哭包。 和太子的走狗,叶念淼长得一模一样。 大抵是叶念淼的孪生妹妹,他是曾听太子他们偶尔提起过的。 本想不屑又凶狠地把她赶走,反倒被她将了一军。 祁玨泽心情复杂的从树上下来,脸色依旧冷漠如冰霜。 叶念凝见他下来了,便不再关心他了,自顾自地继续哭。 主要是脑袋上不断传来的痛感不断地提醒着她。 好痛,好想哭。 然后她的泪腺便自作主张的,开始运转,留下了连成线似的泪珠儿。 祁玨泽冷冷的眸子斜睨着她,他本可以直接甩袖子离开,可他还是想等她停下哭泣再说。 可等了不知道多久,祁玨泽发现,她居然还在哭。 就连哭泣的频率,也没有变缓一点。 祁玨泽意识到,也许需要有人哄着她,她才能停下来…… 祁玨泽不得不硬着头皮,声音冷得掉渣地说道:“别哭了。” 叶念凝抽了抽鼻子,红通通的,衬着通透的皮肤,分外乖巧:“我没哭。” “……”祁玨泽盯着她脸上湿漉漉的泪痕,噙着水意十分明朗的大眼睛,看她毫不羞愧的说着瞎话,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念凝亦回望着他,时不时的抽泣一下,静谧的林子里,哭声清脆回荡。 祁玨泽冷冷的凝视了她几秒,目光转向她裙摆边的干干瘪瘪还未长好的小桃子。 他弯腰捡起,眉眼冷淡地递到叶念凝眼前:“吃吗?” 叶念凝听到“吃”这个字,注意力被吸引了一些。 仔细看去,是一个还没张开的小桃子,又干又瘪,可怜巴巴地躺在他白净的掌心。 “咕咕。”从某处传来了饥肠辘辘的声音。 叶念凝看着对面叫不出名字的这个冷冰冰的哥哥,好像他的肚子刚刚响了。祁玨泽一天没吃东西,当然会饿。 但是,如此窘迫的声音,被人听到,他实在是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不自然的神色闪了闪,他立即恢复了冰冷如初的眼神。 “看什么看?”有些不耐地瞪了叶念凝一眼。 她如水洗过的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盯着他,似乎还在判断刚刚那声音是不是他发出来的,实在让人觉得羞愤。 叶念凝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咧嘴笑了笑,露出雪白的小牙齿,伴着脸上未干的泪痕,在阳光底下闪耀。 “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肚子饿了?我娘亲做的点心可好吃了,我去给你拿一些来!”她一如既往地毫不吝啬自己的关心,对任何人。 “不用了。”祁玨泽不屑的移开眼,一脸冷漠。 “咕咕。”只是肚子又不合时宜的响了。 叶念凝歪着头,探到祁玨泽面前晃了晃,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呀眨:“我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哦!” 祁玨泽没有回应,只是脚步没有移开半寸。 叶念凝嬉笑了一声,然后欢快的身影又往院子里奔去,完全不复刚刚那个小哭包嚎啕大哭的模样。 可她刚踏进观澜院,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身影拦住。 “诶,小叶子!好久没见你了!”太子惊喜的声音,伴随着一团黑影,差点害她跌倒。 太子放大的笑脸出现在她面前,肥嘟嘟的脸蛋,略带一点双下巴,两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线天。 “太子?你怎么来了?”过于惊讶的叶念凝,脱口而出。 今日国子监好不容易放了日假,平日里最不喜欢来国子监念书的太子反而跑到国子监来了,叶念凝觉得很是神奇。 以至于忘了……自己现在是叶念凝,不应该知道他是太子的。 之前叶念凝是一直叫太子——乾小八的。 果然,太子听到她这样称呼,脸上的笑容立马凝固了。 “你刚刚叫我什么?!”太子跺了跺脚,脸上的笑意都转化为愤怒,“叶弟也太多嘴了!” 叶念凝也这才反应过来。 太子是叮嘱过她的,当她还是叶念淼的时候。 告诫她,不能告诉小叶子,他是太子。 当时叶念凝被先生念得头昏脑涨,也没听仔细太子的意思,更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她就胡乱点头答应了,只希望太子能放过她,不要再在她耳边嘀嘀咕咕。 没想到,一时不慎,竟然出了这样的纰漏。 太子很愤怒,撸了撸衣袖:“叶弟住在哪间房,我要去找他!” “……”叶念凝心思转了转,皱着眉头问道,“乾小八,你为什么要找我哥啊?” 太子眼神亮了亮:“你刚刚叫我什么?” “乾小八啊?”叶念凝不解地看向太子,自动忽视那个从一开始就一直站在她俩旁边,与空气并无二样的秦季珣。 “可你刚刚又叫我太子?”太子不确定地嘀咕道。 “太子……和乾小八……有什么区别吗?”叶念凝的声音越来越小,弱弱的小声问道。 秦季珣皱了皱眉,这小哭包,倒真是胆大,果然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敢这般放肆。 不过没想到,太子却很高兴。 “哈哈哈!”太子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小叶子,从今以后,你都是我祁修泽最好的朋友!” “那你会给我带点心吗?”别说那些虚的,叶念凝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当然会!我天天给你带都行!”太子十分阔气的摆了摆手,还沉浸在喜悦之中。 小叶子实在是太合他的心意了。 他之前不愿意让小叶子知道他是太子,是因为他在宫中没有朋友,那些皇子和公主,都因为他的身份,而对他恭敬有礼,没有半分亲昵。 至于一直跟着他,陪着他的阿珣,又太过谨言慎行。 在国子监认识的叶念淼,总觉得他有些疏离,不太想和他一起玩,像藏着什么秘密似的,每次都急匆匆的回去,不和他多说半句。 唯有小叶子,可以和他玩,和他闹,还可以一起吃点心。 所以他便不想让小叶子知道,他是太子。 因为知道他是太子的所有人,都是一个态度。 但是小叶子对他却不一样,因为她不知道他是太子。 可现在,太子发现。 小叶子知道他是太子,但对他还是一个样。 他很高兴。 高兴得可以,多吃两碗饭了。 * 小心翼翼又不经意间哄好太子,叶念凝喜滋滋的去拿点心了。 太子跟在她身后,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他就喜欢小叶子这种把他甩在身后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很没有存在感,很舒服。 秦季珣一脸淡然地看着他们,对于太子的想法,他一清二楚,并且表示无奈。 对太子恭敬有礼,是每个人的常识。 唯有那小哭包,是没有常识的吧…… 叶念凝提了个精致的食盒出来,太子眼馋地看着。 “小叶子,这是什么?”他咽了咽口水,因为闻到了一丝清甜的香气,从食盒里悄悄逸散出来。 叶念凝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把食盒抱得紧了点。 “有个哥哥没吃饭,这些都是给他的。”就剩了这么一点,她肯定要给最需要的人。 太子每日山珍海味,锦衣玉食,还是少吃一点好。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吧?闻起来好香,我回去让御膳房的做去。”太子不甘心的咽了咽,但半点没有生气。 小叶子居然拒绝他,他很兴奋。 小叶子是除了父皇母后,唯一拒绝过他的人,弥足珍贵。 秦季珣有些担忧地看了太子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 叶念凝倒是一五一十的告诉他:“这是我娘亲做的蟠桃饭。” 虽然山桃还未全熟,但也有极少数的卯足了劲儿,偷偷的长成了圆润丰盈的果子,清甜可口,满是汁儿,被进山打猎的猎人带了回来,卖给叶家。 叶氏便将这些山桃,用淘米水煮熟了,滤干后再放到水里,除去桃核,和着粥饭一起煮。 便如苏东坡所言:“戏将桃核裹红泥,石间散掷如风雨。坐令空山作锦绣,绮天照海光无数。” 十分清香爽口,还带着丝甜味儿,满嘴都是清甜。 太子听了以后,实在是坐不住了,非要跟着叶念凝去林子里。 就算他不能亲自吃,见着别人试试味道,他也是愿意的。 在路上,叶念凝顺便问了那人的身份。 “乾小八,你可知道坐我哥哥后面那个人是谁?哥哥说,他看上去,比我们大了好几岁。” 太子愣了愣,他光顾着每天找叶弟玩儿了,哪注意那么多。 叶弟后面……他完全没印象了。 “是四皇子,祁玨泽。”秦季珣见太子的神色,便知道他铁定不知。 轻轻叹了一口气,秦季珣决定,还得他赶紧说出来,免得太子在小哭包面前丢脸,连个人名都说不出来。 叶念凝没想到,那人居然那么大的来头。 皇子,一听就很厉害。 “哦,是他啊。”太子突然有些紧张地说道,“小叶子,你怎么突然对他感兴趣了?” “他怎么了?”叶念凝越发的好奇了。 太子的脸色有些沉,他并不想提起四皇子。 因为小叶子这么单纯可爱,他不想让她知道那些可怕的事情啊…… 第7章 贺生辰 祁珏泽,身为大乾朝的四皇子。 却是皇宫内所有人,都最不屑于关注的存在。 因为,当今圣上不喜欢他,皇后也不喜欢他,连带着所有人,都没必要喜欢他了。 皇室血脉,因他的存在而蒙羞。 尽管他身上流着高贵的皇室血脉,也洗不干净他骨子里的卑贱和污秽。 太子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每一个宫人都不愿意提起他,就连父皇,也当他是一个透明人,完全不关心甚至非常讨厌。 所以太子顿了顿,十分关切地看了一眼叶念凝:“小叶子,他的事你就别多问了,以后记得离他远点就行。” 太子这样说,反而让叶念凝的好奇心越发重了。 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不一样的。 但太子既然不想说,叶念凝也知道问不出来,便识趣地没说了,提着食盒往林子里去。可到了那里才发现,这里已经是空空如也。 四皇子祁玨泽已经不知所踪,似乎从来没出现过一般,只有偶尔的鸟鸣声从上空中飞过,悠悠荡荡地在林子里回转。 太子跟着叶念凝晃了一圈,发现这里什么人都没有,顿时笑开了花。 “小叶子,你要拿蟠桃饭给谁吃啊?他既然不在这里,你便省得费劲提回去了吧,我帮你吃了!”太子伸出胖乎乎的手,替叶念凝接过食盒。 叶念凝张望了一圈,确实不知那哥哥去了何处,但她年纪小,也没太放在心上。 便于太子一人一半,分食了这蟠桃饭。 秦季珣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个小团子并排坐在树底下,阳光微醺透过疏疏密密的树叶,在他们白嫩干净的脸上投下光影,四周是飞舞的光尘,将这片林子似乎分割成了许多不可思议的部分,静谧又美好。 他眼眸微闪,退后一步,清冷的眸光落在叶念凝的后脑勺上。 也许,他要重新审视这个小哭包了,因为太子对她的态度。 * 从此,秦季珣对于叶念凝,少了一份不耐,多了一份重视。 同样,对叶念淼亦是如此。 只是,他还是不爱和叶念淼打交道,因为叶念淼念书实在是太令人头疼了,不仅自己功课不好,还总是喜欢来向他请教各种先生留下的问题。 碍于太子的面子,他不得不应付叶念淼那些在他看来,极其幼稚的问题。 便是这样,到了叶家兄妹的生辰。 秦季珣不得不打发人从库房里挑了两样礼物,送给这兄妹俩。 他虽还小,便懂得即便不喜欢他们,也要圆滑处事,强行伪装出一份心意来。 至于太子,则是因为极其看重叶家兄妹,提前半月,便着身边的太监开始挑选礼物,亲自过目了好几份都不乐意,最后愣是央着皇上去皇上的私库里挑了两样宝贝。 于是秦季珣便更明白,要和叶家兄妹和睦相处的重要性了。 * 叶念凝伏在案上,又度过了艰难的一日。 如今已是仲夏五月,院子里的石榴花早已开得殷红如火。 可她不能穿着美丽的裙装在院子里赏花喝茶,偏要在这里听着枯燥无味的诗书诵读,简直乏味。 更何况的是,今日是她的生辰。 可她却不能做旁的事,只能困在这一隅小小的学堂内,连明媚的阳光也不能沾染分毫。 终于捱到了申时已过,叶念凝迫不及待地站起身。 今日是她生辰,娘亲早早便说过,要为她做一大桌子好吃的。 可她刚站起来,便看到太子站在她面前,笑嘻嘻地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眯成了熟悉的一条缝。 “叶弟,今日是你生辰,我可记着的。今日我晚点回宫。”太子十分熟稔地跟在叶念凝身后,打算和她一起回后院。 毕竟这两个月,蹭吃蹭喝的事情他可没少干,跟着叶念凝回后院也是轻车熟路。 叶念凝保持着热情的笑容,点了点头。 心里却十分慌乱,今日生辰,太子定要寻找小叶子的,可别露馅了才是…… 叶念凝打心底也是喜欢太子这个好朋友的,毕竟他常常从宫里带来山珍海味。 但太子山珍海味吃得多了,反而更喜欢她娘亲做的山间野味一类的食物。 秦季珣依旧不动声色地跟在她们后头,脚步沉稳,面色从容。 这也是他轻车熟路的事情,当个透明人似的,守护在太子身边。 太子摸着后脑勺,一脸神秘笑兮兮地侧脸看着叶念凝:“叶弟,你猜,我给你备了什么寿礼?” “……”叶念凝想了想,摇摇头。 她还是少说话吧。 娘亲说了,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她虽然知道太子傻,但他身边的秦季珣可不傻。 太子天天来后院混,万一她的身份被发现了,可就不好了。 果然,太子一脸失望地看着她:“诶,叶弟,你可真没意思,跟阿珣一样,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话锋一转,太子望了望前面的路,脚步加快:“还是小叶子好,叽叽喳喳的,像只小麻雀似的,你们兄妹俩,可真不像。” 叶念凝沉默,不敢多说话。 她在国子监内,向来是这样的。 不怎么喜欢说话,也不敢怎么说话。 因此从来没有被太子怀疑过,她的真实身份。 回了后院,太子笑语吟吟地和叶念凝并列走着,到了叶家正房的堂屋里。 周氏似乎早料到了太子会过来,温柔又不逾矩地和太子打了招呼,并且请他上座。 可太子是坐不住的。 他伸长了脖子到处走,急不可耐地问道:“小叶子呢?怎地不见她?今日是她生辰,我特意备了寿礼过来。” 周氏温柔娴雅的笑了笑,递了净手的帕子给太子,耐心地答道:“太子,今日我家念念染了风寒,怕是不能出房门了,免得过了病气给您,那这罪过可就大了。” 太子一听,立马忧心忡忡的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小叶子生病了?!我得去看她。” 乾小八一马当先地拂袖而起,直接走了出去。 周氏朝叶念凝使了使眼色,立马牵着叶念凝跟着踏出了门。 秦季珣不动声色地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站起来,十分悠闲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起朝小哭包住的屋子走去。 到了叶念凝的厢房门口,太子差点就推门进去了。 惊得叶念凝差点起了一身冷汗。 幸好周氏及时拦住了他。 “太子殿下,您万万不可进去。”周氏指如青葱,挡在帘子前,眼里噙着温柔的笑意。 太子可怜巴巴的噘着嘴:“我想去看一看小叶子……” 秦季珣别开眼,太子当到这份上,真丢人。 叶念凝接受到娘亲的眼色,苦着脸说道:“太子殿下,我妹妹染了风寒,你进去可不行,会被传染的,还是我进去看看吧……” 于是,叶念凝把门开了一条小缝,钻了进去。 太子趁他开门的当儿,眼巴巴的往里瞅,可是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面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挡得严严实实的。 太子十分羡慕的看着叶念淼进了屋子里,噘着嘴叹了一口气。 小叶子的生辰一年也才一次,居然不能亲口跟她道贺,真是一大憾事。 正当太子愁眉苦脸之际,内里突然传来了叶念凝闷闷的声音。 “乾小八?你来啦?”叶念凝的声音和往日里没什么不同,只是有些沉闷,像是捂在被子里说的。 秦季珣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太子一脸担忧又略带丝高兴的喊道:“小叶子!我来看你了!今日是你的生辰,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叶念凝在褥子里憋得不行,她身体甚好,从未染过风寒。 倒是见爹爹染过,当时娘亲就让他捂在被子里,捂出一身汗才好。 所以,她便有样学样的把自己闷到了褥子里,这下倒好,当真是闷得快要昏厥过去了,偏偏乾小八还有那么多话要说。 她只好继续闷头大声说道:“谢谢你啊乾小八!你让哥哥转交给我便好!” “好嘞!小叶子,你要好好歇息!我改明儿给你送点心来吃!”太子也跟着扯着嗓子大喊,生怕叶念凝听不见似的,喊得脸红脖子粗的。 周氏在旁边心一跳一跳的,生怕这金枝玉叶扯坏了嗓子,她可担不起这个责。 幸好,叶念凝那边只闷声道了谢后,也便不再说话了。 然后,便听到叶念淼小声叮嘱妹妹好好养病一类的声音。 周氏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但也开始心疼起自家女儿来。 倒也是难为她了,才六岁的孩子,就要一人扮着两个角儿,还要求她滴水不漏,心思缜密,免得出了什么纰漏。 就连今日生辰,也不能穿她最喜欢的衣裳,还要扮做男娃娃过这生辰。 周氏越想越心疼,心里免不了后悔当时答应叶茂山这样出格的要求了,晚上定要好好惩罚他一番才是。 周氏正想着,“吱呀”一声,门再次开了一条小缝。 叶念凝从里面钻出来,脸色通红,呼吸有些急促,都是刚刚在褥子里憋的。 周氏一听她之前的声音,便知道她这是因为憋气才这样的,便伸手替她顺了顺后背。 倒是太子,十分惊诧的看着她:“叶弟,你这是怎么了?刚刚进去还好好的,怎地这么一会,脸色便成这样了?” “……”叶念凝想了想,总不好告诉他这是在褥子里捂的吧,只好随便编了个理由,“妹妹房中病气太重,便一时传染给了我,不过我吸几口空气,很快就会好的,没关系的。” 反正太子人小,哪里懂得病理这等事情,就连叶念凝也不知道,随口胡诌便是。 周氏听得眉心一跳一跳的,小孩子就是这样,连生病的原因都不知道,便开始满嘴胡说。 幸好,在场的都是三个小孩子,料他们也不懂风寒是如何而来,如何传染。 秦季珣淡淡的瞥了叶念凝一眼,嘴角微勾,泛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虽小却已有一股初具雏形的气度与风流。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一雨三四日的地雷,么么哒。 第8章 玉牙梳 尽管不能穿好看的衣裳,但叶念凝的生辰依旧过得无比开怀。 主要缘由便是周氏做了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吃得她和太子的肚皮都鼓了起来,一刻也停不下来。 周氏的厨艺许是因为磨砺了多年,就连一道简单的东坡豆腐做出来,也堪称一绝。用葱油煎了豆腐,研磨一二十个香榧子放进去,加了酱料一同煮,香气浓郁扑鼻,鲜嫩的豆腐融化在舌尖,消融散去,简直是难以形容的神仙滋味。 太子吃得不亦乐乎,最后连朝哪个碗碟伸筷子都糊涂了,眼花缭乱。 叶念凝亦吃得开心,眼睛弯成了小月牙,透着纯净又亮闪闪的光芒。 吃饱喝足,太子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隔着锦衣华服拍着肚皮,十分满足的喟叹道:“真好吃呀!” “那当然啦!”叶念凝十分自豪的响应。 秦季珣跟在他们身后,走到了晚风习习的院子里,遥望着远处的云岫。 水面清圆,叶上坠着将落未落的残阳落晖。 太子突然开始从袖子里掏呀掏。 “叶弟,这个是送给你的寿礼。”太子神秘兮兮的笑了笑,露出洁白又整齐的一排牙齿。 “快打开看看,你喜不喜欢!”太子殷切地关注着叶念凝脸上的表情。 叶念凝眉眼弯弯,她最喜欢生辰了,可以收到好多寿礼。 她兴奋地打开木盒,下一秒,表情凝固。 居然是一支老和田白玉宣笔,叶念凝强忍着想把这支笔摔到地上的冲动。 往年生辰,爹爹都会送她好看的首饰和衣裳,唯独今年,送了她一套文房四宝。 这也就罢了,居然连太子也送这种东西给她。 她见了书就觉得头晕,见了文房四宝就胸口发闷,可这一个个的,送个礼物都要来气她。 今日是她的生辰,她原本只想开开心心的,可偏偏要受着气。 太子愣了愣:“叶弟,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礼物?” 脸色都变了,可不是不喜欢吗? 秦季珣嘴角微勾,像看戏似的看着他俩,一双黑眸处变不惊,蕴着天边的余晖,十分好看。 叶念凝扁了扁嘴,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我很喜欢!” 太子不疑有他,放心的吐了一口气。 赶紧从另外一个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玲珑的木盒子,一看便和他送给叶念淼的木盒不一样。 叶念凝眼睛立马又亮了起来。 太子又神秘兮兮的开始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叶弟,这个是送给小叶子的,你可得记得替我转交给她哦!” “好的!”叶念凝迫不及待地接过,直接打开了木盒。 太子有些愣:“诶这个是送给小叶子的,你怎么打开了?唉,也罢也罢,就让你见见世面吧,这可是我请了工匠专门打造的!” 一面象牙镂花小圆镜和一把玉牙梳静静的躺在木盒里一层软绵绵的锦缎上,散发着淡淡的光泽,玉声清贵,玉色纯粹,格外精致玲珑,让叶念凝看一眼,便爱不释手了。 脸上简直笑开了花。 她真是太喜欢了。 喜欢到,忘了自己现在是叶念淼的身份。 一个堂堂男子汉,怎么会喜欢如此女儿家的东西? 秦季珣不着痕迹的看了她一眼,嘴角泛起一个嘲讽的弧度。 第9章 送寿礼 太子看着叶念淼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得快要沁出水来似的,越发奇怪。 莫不是中什么毒了吧? “叶弟?醒醒?你怎么了?”太子的小胖手在叶念淼面前晃了好几下,才把叶念淼晃回神来。 叶念凝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好像不对,立马收了笑脸,巴掌大的小脸板着:“谢谢太子殿下,我……我妹妹很喜欢。” 平日从来不做声的秦季珣,冷不丁的开口说道:“你妹妹还未曾见过,你怎知她喜欢?” 他清隽的眸子盛着落日余晖,光影迷离得格外好看。 叶念凝愣了愣,还未想好如何回答。 太子便已经替她解了围。 “切,这还用说?我亲自安排工匠去打造的东西,小叶子怎么可能不喜欢?!”太子十分有自信的挺了挺小肚子,头高高昂起,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叶念凝垂眸,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对,太子殿下说什么都对。” 听到叶念淼如此明显毫不掩饰的拍马屁行为,太子心里隐隐有些不高兴。 他最不爱听这些恭维的话,此时此刻,便又想念小叶子了。 他虽然年纪小,见过的人不多,但唯有小叶子,最得他心意。 于是太子转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叶念凝的闺房:“叶弟,我还是去看看小叶子吧!我身体好,他们都说我壮得跟小牛犊似的,定不会感染风寒的!” “不行!!!”叶念凝几乎是瞬间喊出了声,明亮的眼眸有些慌乱的水意。 秦季珣黑眸如流水,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最后又移开,专注于观赏黄昏下的绿叶飞花去了。 倒是太子被叶念凝的突然一惊一乍吓了一大跳,退后几步拍着胸口埋怨道:“叶弟,你怎么突然这么大声?我被你吓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都……” 叶念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太子殿下,我这是担心你!你要是染了风寒,我们全家都担待不起……” 太子扫兴又失望地多看了两眼叶念凝的门,只好作罢。 “那我便先走了。”太子实在是太过失望,直接头也不回地朝院外走去。 秦季珣却破天荒地没有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始终和太子保持三尺的距离。 他这次,留了下来,而且直接走到了叶念凝的面前。 他比叶念凝高了半个头,站在她面前,眸中一片平静,紧抿的薄唇透着淡淡的绯红,仿佛遗世独立,但落在叶念凝脸上的目光,却让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她强忍着后退的冲动,告诉自己,千万不能怂。 她那么讨厌秦季珣这个人,所以一定要在他面前拿出气势来! 幸好,秦季珣似乎也不想和她多说什么,甚至连一句“生辰快乐”也不愿意讲。 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大一小两个木盒,做工虽也精巧,但一见便知是稀松平常送礼的样式,并没有用心挑选。 和太子连装礼物的木盒都是找工匠打造的独一份的这份心思,是完全比不上的。 她也懒得等秦季珣说话了,直接伸手接过两个盒子,客套而礼貌又敷衍的笑了笑:“谢谢秦兄。” 秦季珣向来是知道叶念淼不喜欢他的,不知道叶家小哭包在自家兄长面前说过他多少坏话。 不过他也全不在意。 他不需要叶念淼的喜欢,也不需要小哭包的喜欢。 送叶家兄妹礼物,也不过是礼节上的应付而已,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送的什么,吩咐管家随便从他的私库里寻了两件便送过来了。 秦季珣心怀天下,壮志凌云,又怎在意两个黄口小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雨三四日的地雷,么么哒~~~ 第10章 澄心堂 送过礼物,秦季珣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关心,不过问,也没兴趣去看对方打开木盒的反应,疏离得云淡风轻,就连一片澄澈的黑眸里,衬着的云卷云舒也有着别样的淡漠意境。 叶念凝努努嘴,抱着一大堆礼物,心里沉甸甸的回了房。 这真是第一个非常特别的生辰了。 叶念凝回了房,先把太子送给她的象牙镂花小圆镜和玉牙梳小心谨慎的放到自己梳妆台上最宝贝的妆奁内。 至于爹爹还有太子送给她学习的那些玩意儿,她赌气似的把它们一股脑塞到了床底。 虽然知道赶明儿还是要拿出来用的,甚至自己可能因为从床底下寻它们而弄得一身灰,她还是毫不犹豫的这么做了。 因为把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使劲一扔的那一瞬间,真的很解气呀! 撒完气,叶念凝总算平心静气下来,决定拆完秦季珣的礼物就睡觉。 她尚年幼,又没有秦季珣的大局观,所以不知道秦季珣送她礼物只是送个顺水人情。 懵懂无知的叶念凝,以为秦季珣送她礼物,是把她当成了朋友。 所以她的内心,也对秦季珣有了一些改观。 觉得秦家哥哥,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但肯定还是讨厌的,至于有多讨厌,她决定看完他的礼物再决定。 打开第一个木盒,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本琴谱。 封皮有些破损,扑面而来陈旧的气息,却显得这本琴谱更加珍贵。 叶念凝虽识字不多,但和琴棋书画这类文雅相关的字,她大体都识得了。 所以她认出了《兰庵琴谱》四个正楷小字,端端正正的写在书页上,流转着古朴的气息。 叶念凝无奈地扁了扁嘴角,她最不喜欢文人骚客送礼都要送琴棋书画这类玩意儿了,她家的仓库里都堆得放不下了。 每次逢年过节,爹爹都要随意从里面拿几样出来送给她。 她一点也不喜欢,还得另外央着爹爹送她些别的才行。 这下可好,太子和秦季珣什么不学好,非要学读书人这等送礼的陋习。 不过想想,叶念淼的身份也是读书人。 那就算了吧,至少秦季珣送给她的礼物,比太子的老和田白玉宣笔还有爹爹送的文房四宝要好,因为她扔掉这本琴谱,是不需要再去把它捡回来的。弹琴?并不在她的活动范围内。 叶念凝点点头,安慰完自己后,决定看看另外一个木盒。 不知道秦季珣会送她什么礼物,会是吃的吗?毕竟他还偷吃过她的芙蓉糕呢,应该有所愧意吧…… 满怀期待的叶念凝,打开了另一个木盒。 笑容凝固在脸上,本来大眼睛里还在荡漾着的笑意已经冻结成霜。 木盒里是一沓厚厚的宣纸。 叶念凝认识这种纸,这是最好的澄心堂纸。 薄如卵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滑,这是当今圣上最喜欢的宣纸,所以一直都是只上贡给皇宫,秦季珣送的这些,许是赏赐之物。 他倒是大方,一股脑送了她这么多。 叶念凝气得快要冒烟了。 原来是她想岔了,琴谱就是送给她的,这宣纸才是送给叶念淼的。 秦季珣是怕累不死她吗?! 不好意思,她要收回之前的话。 秦季珣何止是讨厌,简直是整个大乾朝她最讨厌的人了! 叶念凝憋着气,拿着那本《兰庵琴谱》,冲到了外头的林子里,往外一扔,像只扑腾的小鸟一样,直接滚落到山坡下面去了。 叶念凝这才舒了一口气。 恨不得那琴谱就是秦季珣本人才好,她要一脚把他踢下去! “叶……念淼……”略显生疏的少年声线,从树干后面传来。 叶念凝听到别人这样叫她,就头疼。 若不是因为要扮成叶念淼去念书,她今日也不会收这么多受气的礼物了! “干嘛?”她没好气地应道,不耐烦地看向树干处。 只能看到有影子投在地上,那人身形尚小,却气度不凡。 大概又是哪个王公贵族不想回家,所以偷溜到这林子里摘果子玩了。 许是被她的不耐烦吓到,树后面再也没有发出过声响,一片静默。 叶念凝耐不住性子,不得不探过头,侧着身子探过去。 看一看是谁在这里。 这一看,就愣了。 是祁玨泽。 难怪她听有人叫她的声音那么陌生,一时想不起是哪位。 这应该是祁玨泽第一次叫叶念淼这个名字。 面对着有些自闭的祁玨泽,本着关爱友好的态度,叶念凝勉强自己对他笑了笑:“祁玨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去?” 似乎是说错话了。 祁玨泽的眸光暗了暗,垂下长长的睫毛,似乎触动了他伤心的弦。 叶念凝站在一旁等了一会,见他好像并不想搭理她,只好主动问道:“你刚刚叫我干嘛?” 这个问题,祁玨泽想回答,因为他的头,立刻就抬起来了。 只是眼神依旧冰冷又空洞,仿佛和叶念凝处于两个世界一般。 “你妹妹呢?”从祁玨泽薄薄绯红的嘴唇里,蹦出来冷冰冰的四个字。 叶念凝顿了顿,只好搬出今日已经用烂了的借口:“她染了风寒,这几日怕是都出不了门了。” 祁玨泽的眸子又垂下了,纤长的睫毛不明意味的轻轻抖动,林间的风因此而动,吹得枝头树梢上的叶子哗哗响动。 “对了,我上次听我妹妹讲,她在这林子里遇上了你,给你拿了好吃的蟠桃饭来吃,可你怎么跑了?”叶念凝还因为上次祁玨泽不打招呼就消失有些耿耿于怀。 “……”祁玨泽沉默,过了半晌,才自语自语般说道,“我不想看见他们。” 叶念凝反应过来,祁玨泽指的,大概是太子和秦季珣吧。 虽然刚刚被太子和秦季珣送的礼物气得半死,但在叶念凝心里,她和他们俩也算是朋友。 朋友,是要为朋友说话的。 于是,她开口解释道:“其实太子和秦……秦兄也挺好的,你别看他们……” “这个送给你妹妹,祝她生辰吉乐。”叶念凝的话被强行打断,祁玨泽朝她手里塞了个锦布织成的袋子,然后就一阵风似的走了。 完全不想听她说什么。 叶念凝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掂量着手中有些沉的锦袋,心里有些百感交集。 祁玨泽这个人虽然冷冰冰的,惜字如金,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既然他都给她送寿礼了,那他人肯定不坏!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搞定了一切~~ 以后再也再也不断更了呜呜呜 好难受 以后都固定晚上八点更新啦! 有特殊情况会说明的,但是一定日更! 第11章 德业簿 其实叶念凝并没有觉得她和祁珏泽的关系好到送生辰寿礼的地步了。 但既然祁珏泽送上了门,那她也却之不恭了。 拎着有些沉甸甸的锦袋回到房里,叶念凝心不在焉的拉开了锦袋口子上系着的锦绳。 她本来并没有期待祁珏泽会送她什么礼物,今天的一连串期待心已经被秦季珣打击得七零八落了。 但没想到,她从袋子里拿出来的礼物,却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 是一条孔雀绿冰种翡翠珠链,上面嵌着的翡翠介于透明和半透明之间,在油灯的灯色下,仿佛结冰的绿水,好看又典雅。 一下子便令叶念凝爱不释手起来,迫不及待地挂到了皓腕上,对着油灯开始欣赏,光影在翡翠间流动,美得让她眼睛都可以开出花来。 叶念凝心情顿时又好了起来。 她甚至没有去想祁珏泽为何知道她的生日,又为何要送她礼物。 但是,她已经在心里,把祁珏泽划到了好朋友的那个圈子里。 次日。 又是困苦的读书日。 叶念凝提拉着还没睡醒的小脑袋,就被叶茂山拎到了学堂内。 刚迈入学堂的第一步,她顿时清醒了。 从头凉到脚的清醒。 昨日生辰太过享乐,她竟然忘了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 若是平时一些临帖啊记字的功课倒还好,可昨日先生布置的功课却是作赋。 现在离先生检查功课不到半个时辰,让她这么短的时间内当场写出来是不可能的,即便是以前也要抓耳挠腮好几个时辰的。 叶念凝着急的一瞥,正好瞥到了跟着太子跨进门槛的秦季珣。 顿时眼睛一亮,迈着小短腿跑过去。 “秦兄,早啊!”她热情地打着招呼,完全忘了昨天是谁气得牙痒痒,认定秦季珣是整个大乾朝最讨厌的人。 秦季珣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礼貌又疏离地拱了拱手:“叶弟,早。” 太子对于大清早的这等情景已经烂熟于心,感同身受地笑着说道:“嘻嘻,叶弟,又没完成功课吧?” “……”对于太子的嘲讽,叶念凝已经习以为常。 反正太子也好不到哪去,五十步笑百步,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叶念凝继续看着秦季珣,眼巴巴的,让秦季珣想起了每年要去的庄子上管家养的看家的那只大黄狗。 它每次远远盯着他手中的吃食时,也是这个眼神,别无二样。 心中微叹了一口气,秦季珣无奈地想,要不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他早就离这个不学无术的叶念淼十万八千里了。 真不知道太子为何要和他称兄道弟。 叶念凝见秦季珣的眼神有些躲闪,她只好再进一步。 腆着脸凑到秦季珣跟前,笑眯眯地说道:“秦兄,昨天的功课我不太会,可否指点我一二?” 秦季珣知道,自己若是点头,这叶念淼便会递过来几张空白的宣纸,烦请他全部代劳了。 指点一二?说得倒是好听。 哪次不是他从头到尾的代写? 还得故意写得差点,不然会被先生发现。 秦季珣真不知道自己是造了什么孽,不是替太子赶功课,就是替叶念淼赶功课。 今日,秦季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地,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子闷气来。 他破天荒地没有点头答应,而是轻笑一声,目光清冷地看向叶念淼:“今日,又是什么理由?” 什么理由没写功课?叶念凝有一万种理由。 但是太子倒是抢先替她答了出来。 “笔不好用,纸不好写,阻碍了叶弟的才思敏捷。”嗯……叶念凝垂头,这的确是她用得最多的理由。 用烂了的理由,就连太子也能娴熟的替她说出来。 叶念凝有些不好意思的盯着自己的鞋尖,她也懒得现编其他的理由了,太子说得甚好。 没想到秦季珣竟然哂笑一声,黑眸沉沉地看向她:“我记得昨日太子送了你一只老和田白玉宣笔,我送了你澄心堂纸。” 最好的笔和最好的纸,还怎么能说笔不好用,纸不好写? 叶念凝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两人送她这两样礼物,就是让她不要再找借口?! 一股气从叶念凝的心口冒上来,她不想再和秦季珣说话了。 直接瞪了他和太子一眼,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太子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叶念凝的背影,又看了看秦季珣。 “叶弟怎么了?”太子还有些懵,完全不懂叶念淼为什么突然瞪了他一眼就回座位了,他的功课不是还没写吗? 秦季珣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说道:“他生气了。” 太子越发懵了:“怎么叶弟还跟个小姑娘似的,还生气?他生什么气啊?” 秦季珣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太子沉默,世界上竟还有阿珣不知道的事情,真是难以想象。 === 秦季珣走后不久,国子监助教便拿着德业簿进来了。 德业簿是专门记载每日的功课完成情况的,上面劣迹斑斑的就是太子和叶念凝两个人的名字后面了。 今日,助教一如既往的率先开始检查叶念凝的功课。 叶念凝十分坦然的站起来,摊了摊手:“先生,对不起,我没有完成功课。” 她坦率又饱含歉意地看着国子助教,黑葡萄似的眼睛乌溜溜的,真诚又纯良。 这也是助教最无奈的事情,叶念淼虽然功课完成得不好,但他的认错态度实在是太好了。 这么可爱的小孩,可怜巴巴的望着你,一个劲的道歉,实在是狠不下心责骂他,只好安排他去学堂的墙根站一会儿,免得其他学生心里觉得失了公正。 叶念凝不是第一次被罚了,她态度诚恳的认了错,立马走出了学堂,站到了外边的墙根底下。 可她刚一站定,就看到太子也从同一个地方走了出来,满脸笑容地走到了她旁边。 一同被罚站的深厚情谊,是她和太子都不愿意提起的。 但没想到,这次太子居然恬不知耻的开口了:“叶弟,我来陪你了。” “你也没写?”叶念凝忍不住问道。 太子摸了摸袖口内的纸张,早上缠着秦季珣刚写的功课,不知道墨迹干了没有。 但是他点了点头:“我没写,昨日替你贺生辰,回去得晚了,一时忘记了。” 叶念凝顿时有遇到知己的感觉:“对呀!我也是!昨天玩得高兴,完全忘了先生布置了功课这回事了!” 太子一听叶念凝熟稔的语气,开心了起来:“叶弟,你不生我气了?” 不枉他故意出来陪叶弟罚站,叶弟不生气就好。 叶念凝挑了挑眉:“谁说我生你的气了?” “阿珣啊……”太子摸了摸头。 正在这时,叶念凝的余光瞥到,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身影,从学堂里迈出来,裹着一身寒意朝他们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雨三四日和小和尚的投喂,么么叽~~~ 第12章 畅芳园 祁珏泽启蒙虽晚,但才思敏捷,向来是主簿、录事还有助教们都最喜欢的那类学生。 他今日竟然破天荒地没完成功课? 太子和叶念凝都觉得十分惊奇,齐刷刷地看着他。 祁珏泽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一副冰块脸,对于他俩的注视毫不在意,板着一张脸绕过太子,站到了叶念凝的另一侧。 还特意站远了些,和他们划清界线似的。 太子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在父皇母后的熏陶下,他本就对这个皇兄不感冒,更何况,哪里会有小孩子喜欢这么冷冰冰的哥哥,眼神里透着遥远的寒意。 太子忽略掉祁珏泽的存在,继续和叶念凝聊天。 “叶弟,你为何要生气?” “太子,你为何要送我宣笔?”叶念凝反问道。 太子虽然在治学这件事上没有天赋,但领悟力却不差。 他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原来叶念淼生气是因为他送了宣笔,而阿珣送的好像是宣纸,所以叶弟从此就没了纸笔不好用而偷懒不写功课的理由…… 难怪叶弟这么生气! 绝佳的理由,就这么没了。 太子挑选礼物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这一茬,只觉得那宣笔如此珍贵,叶弟许能喜欢。 没想到…… 太子的反应速度极快,一切的错都推给阿珣好了。 于是太子脱口而出:“是阿珣建议我送你宣笔的,他说他会送你澄心堂纸,正好凑一套呢!” 在太子不经意间的甩锅下,叶念凝对秦季珣的讨厌值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太子见叶念凝沉默了,赶紧扯开话题。 “叶弟,下个月便是我的生辰了,你和小叶子都来宫里陪我玩啊!”太子笑眯眯的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叶念凝心里“咯噔”一声,同时邀请两个她? 这可怎么是好啊! 她只能含糊其辞地回答道:“好呀,到时候再说吧!” 太子也没放在心上,一门心思都随着即将到来的生辰的喜悦,飞上天去追逐那些翱翔的小鸟了。 === 太子生辰是在皇宫之外的某处园子——畅芳园举办的小宴,只请了皇子公主们,还有和太子交好的一些侯爵贵族家的子弟。 叶茂山在马车上叮嘱了叶念凝好久,确认她不会露馅后,才放心地把她送到了畅芳园。 叶念凝今日精心打扮了好久,穿了条浅浅明蓝色的软烟罗,挽了个缕鹿髻,插上蝴蝶流苏簪,还特意戴上了她心爱的孔雀绿翡翠珠链。小脸润泽,眼眸清亮。虽小小模样,却精致明丽,一看便知长大以后是个可人儿。 她刚下了马车,行到畅春园的大门口,就瞧见太子朝她飞奔而来,身后跟着好几个急坏了的宫女嬷嬷。 因为剧烈奔跑,太子又胖,所以当他跑到叶念凝面前,喘了好久的粗气才能说话。 “小叶子,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人都来齐了,只差叶家兄妹没来了,他能不急吗? 他最想看到的就是叶家兄妹了。 “我这不是来了吗?你急什么?”叶念凝歪着头朝太子扬唇一笑,可爱又狡黠。 太子呼了呼气:“你来了就……咦,你哥哥呢?” 太子特意往叶念凝身后看了好几眼,除了驾马车的车夫,没有半个人影。 叶念凝不自在的咳嗽了几声:“哥哥生病了……染了风寒,所以只有我来了。” "你们兄妹俩倒真是体弱多病啊,还轮番染风寒?"太子诧异的张大了嘴,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叶念凝硬着头皮点点头:“是啊,我们身体都不好,所以你要多多关照我们。” “那是自然。”太子骄傲得抬头,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放心吧,我会罩你们一辈子的!” “太子殿下说话可要算数哦!”叶念凝狡黠的笑了笑,因为骗到了太子的承诺而开心。 爹娘说了,太子殿下以后可是整个大乾朝当家做主的人。 当时听爹娘一说,她就想着,只要求得太子殿下的庇护,她便可以为所欲为了,所以才一直兢兢业业的努力和太子殿下打好关系。 当然,太子这人,也十分和她合得来。 不然她也不会委屈自己去和自己讨厌的人玩的,比如秦季珣。 想起秦季珣,秦季珣就出现了。 他没有跟着太子过来,因为太子身边有宫女嬷嬷的时候,他就省心了,不用担心太子的安危。 所以太子领着叶念凝到了小东门处,才遇到秦季珣。 秦季珣闲情逸致地散步似的走过来,穿着一袭青色锦袍,上用银色丝线绣着淡色锦绣花纹,旁边是淡淡涟漪的水波,更衬得他发缕墨黑,眼眸深邃,薄唇微扬,明明在浅笑却又说不出的疏离。 太子看到秦季珣,连忙开始诉说他的诧异:“阿珣,今日叶弟染了风寒,所以来不了了。你说小叶子和叶弟怎么都这么体弱多病啊?我是不是该请父皇派宫里的御医去给他们看看?今日我还想我们四人去春永湖上泛舟的呢,唉……” 秦季珣微微一笑,态度恭谨:“太子殿下且安心,总有机会的。” 说完,黑眸轻轻瞥了瞥叶念凝,眸中闪过似有若无的探究,让叶念凝有些背脊发凉。 虽然秦季珣每一个轻轻撇过她的眼神,都会让她觉得不自在。 但刚刚这个眼神,实在是太有深意了一些。 太子没注意到这么多,扬声笑了笑:“小叶子,干脆等下次阿珣生辰,我们四人再去阿珣府上玩好了,阿珣府上很大,虽没你家那么有趣味,但也可以赏玩一阵的。” 秦季珣微微垂眸:“恭候太子殿下大驾。” 叶念凝搪塞地笑了笑:“嘿嘿,到时再说吧,还不知道多久的事呢。” “就是下个月哦!”太子朝叶念凝挤眉弄眼的。 叶念凝扯过太子的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我不喜欢秦季珣,我不去!”虽然是小声,却依旧清楚地让秦季珣听见了。 秦季珣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振聋发聩,那股颤动从耳朵里钻进去,沿路震动着到了胸腔。 秦季珣才九岁,但却早已在父亲的耳渲目染下,变得成熟又世故。 他听过太多的伪装,知道太多的虚情假意。 他熟知,每个人都要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都要知道怎么曲意逢迎,怎么笑里藏刀。 即使是不喜欢的东西,若是为了家族,为了天下,他也要勾起唇角勉强自己说一句喜欢,不能让人看出半分的讨厌。 却没想过,还能像眼前这样的小哭包一样。 毫不避讳,毫不隐瞒,坦坦荡荡,甚至不担心他会听到,直接那么轻易就说出了口。 我不喜欢他。 没有丝毫伪装,只有坦然与真实。 就像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一样,那样自然,没有半点磕磕绊绊。 这样的认知,仿佛在秦季珣内心向来古井无波的湖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泛起了无限的涟漪,一波又一波的浪花让岸边的他不得安生。 而始作俑者叶念凝,却恍然不觉。 她和太子耳语完之后,就一本正经的往前走了,裙摆随着走动飘出好看的形状,秦季珣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裙角发愣。 等太子和叶念凝走了好远,听到太子回过头来唤他的声音,他才醒过神来。 畅芳园内四通八达,轩昂壮丽,风景一等一的好。 叶念凝看得目不暇接,还未看全,太子便领着叶念凝到了逸景轩,今日的小宴便在这里办。 逸景轩是绕水而建的,有两层高,灯火错影,映得水波涟涟,别致雅丽。 叶念凝到这里的时候,宾客确实都已来齐了。 太子本应在这里陪他们赏玩的,但他却等不及,不顾规矩自个儿跑到了畅芳园的大门去等她,急坏了一众的宫女嬷嬷。 幸好现在正是花季,轩旁栽种了若干开得正好的应季花卉。 月季清丽,蔷薇端庄,还有素雅的吊钟海棠,挤满了轩旁的小径。 巧手宫女们便在纷繁的花枝上挂满了绯色的琉璃盏,喜气洋洋,平添了几分为太子庆生的喜气。 虽来的都是些小孩子,但都是贵族子弟,十分受重视,宫女嬷嬷们将其照顾得极为妥帖。 所以叶念凝老远便听见这边欢声笑语,笑语连珠,更有肉香四溢,伴着轻盈的乐器,浅吟低唱,像极了书中所写的人间仙境。 “乾小八,你这儿可真不错!”叶念凝由衷的发出了赞叹,也忘了在人前要恭谨有礼,不可僭越太子的规矩。 幸好他们还未到人前,四周只有花香浮动,没有旁的人听到。 太子对“乾小八”这个称呼十分受用,他就喜欢别人这样叫他。 可除了小叶子,再也没有朋友敢这样叫他了…… 不过,太子还是紧张兮兮的凑到了叶念凝耳边:“小叶子,你待会可记得要叫我太子殿下,宴上人多口杂,传出什么对你不好。” 太子虽然年纪小,但毕竟在皇宫长大,懂得也多。 叶念凝谨慎的点点头,心有余悸。 来之前,爹爹在马车上嘱咐了她的,但她一高兴,就忘了。 不过没想到太子竟然这样替她着想,叶念凝的内心暖了暖,决定以后对太子更好一点。 叶念凝跟着太子入了席。 席位都是根据家世背景来排的,太子尚小,逃不过各种规矩和礼仪的束缚。 所以即使他再想小叶子坐得离他近一点,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她被宫女领着越走越远,最后和他隔了半个大殿,坐到了楠木矮桌前。 叶念凝刚坐定,忽略掉太子遥远的眼巴巴的眼神,就看到秦季珣牵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走进来。 说是牵,不如说是拖。 因为秦季珣虽然只大了几岁,腿却比那小姑娘长了很多。 他走一步,小姑娘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那小姑娘也打扮得很精致,一头黑丝挽了双髻,坠着吹花红宝钿,还戴着金丝圈垂珠耳环,穿着一条乌金云绣裙,面料柔顺中透着华丽,小小年纪,便显得贵气十足。 她吹弹可破的小脸粉嘟嘟的,小嘴高高嘟起,鼓起的腮帮子让叶念凝想起了娘亲做的大肉包。 叶念凝咽了咽口水,眼睁睁地看着秦季珣拽着小姑娘过来,把她安顿在了自己旁边唯一空着的楠木矮桌上。 随后秦季珣便毫不拖泥带水的转身去了太子右手边的第一张桌子边,甩开小姑娘手的动作,仿佛是终于挣脱了一个大麻烦。 叶念凝望着自己桌上的空碟,心想秦季珣这人,倒是一点都不留情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这么冷着脸拽一个小姑娘。 看他们的亲昵程度,这小姑娘许是他的妹妹吧,竟也这样生冷疏离。 “你好,我叫秦南萱,你呢?”脆生生的声音从叶念凝的右侧传来。 她转过头去,正对上秦南萱好奇的大眼睛,乌黑乌黑的,没有秦季珣的疏离,只有友善的笑意。 叶念凝回之一笑:“你好,我叫叶念凝。” 她一听秦南萱报上名字,便知道她是谁了。 来之前,爹爹已经将宾客名单都交由她看了一遍,让她知道每个人的家世背景,免得开罪了不必要的人。 叶念凝才六岁,却因为家世的原因,要学会怎么与人相处打交道,免得连累了家人。 其实她并不是秦季珣以为的那样,心怀坦荡,天不怕地不怕。 她也不敢得罪任何人,知道要假装笑着和人打交道。 她只是不怕秦季珣。 说不上原因。 而已。 第13章 逸景轩 秦南萱,是秦季珣的庶妹。 虽是庶出,但太傅府上向来和睦,秦季珣的母亲为人又亲和包容,所以她不仅没受到苛待,反而和其他府上嫡出的小姐一般,如珠似玉的养着。 叶念凝在马车上已经听爹爹介绍过一遍了,所以对眼前打扮精致,一脸娇憨的秦南萱倒也了解。 所以她和秦南萱问过好后,便回正了身子。 坐得端端正正的,小手放在楠木矮桌的案板上,翘首以盼着美味佳肴上桌。 早听太子说过很多次,畅芳园的厨子手艺之绝,馋得她光是听听,就食指大动。 因为太过期待,叶念凝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的姿势和她平日里在学堂上装模作样听课的姿势一模一样。 同样坐得端正,同样把小手平放在桌案上,看似十分乖巧。 太子坐在叶念凝前面,所以从不知道她的惯用姿势。 倒是斜对面的秦季珣微微眯起了眸子,本是不经意地扫过这片,目光却停驻在了叶念凝端正的坐姿上。 幸好,叶念凝很快便变换了姿势。 因为秦南萱扯了扯她的衣袖,她不得不侧过身子,和秦南萱说话。 “念凝姐姐……我能这样叫你吗?”秦南萱突然变得怯生生生的,咬着殷红的嘴唇说道。 叶念凝头皮一麻,她太熟悉这样的眼神和铺垫了。 秦南萱绝对有求于她。 她顿了顿,因着自己的一股子热心肠,慷慨了拍了拍秦南萱的手背:“当然可以啦,南萱妹妹,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哦!谁让你那么可爱呢?” 叶念凝眨了眨眼睛,这一招,是在偷听爹爹和娘亲的墙角时学到的。 夜里关起门来,饱读圣贤书的叶茂山便换了一副嘴脸,特别是深情起来:“娘子,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问我,谁让你那么美呢?” 叶念凝虽学四书五经很慢,但学这个倒是极快。 在她似有若无的调侃之下,秦南萱小脸微红,很是怯弱娇羞的说道:“念凝姐姐,待会你能不能陪我去个地方?” 叶念凝以为是自己的话让秦南萱如此娇怯,在心里赞叹了一番爹爹的好伎俩。 秦南萱以为叶念凝不愿意同去,着急地将她的衣袖扯得更紧:“阿珣哥哥可讨厌了,刚刚硬要拉我回来参加宴席。念凝姐姐最好了,待会与我同去好不好?” 秦南萱说的话实在是太中听,尤其是第一句,让叶念凝十分欢喜。 难得遇到和她一样讨厌秦季珣的人,叶念凝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的,我陪你去!” 斜对面的秦季珣遥遥相望,不知道这两个让人头疼的小团子在偷偷摸摸嘀咕什么,他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头疼。 早知今日就不带秦南萱来了,真不明白她为何苦苦缠着,非要跟过来。 秦季珣的娘亲何氏,不愿自己落下个苛待庶女的名声,便托了秦季珣,将秦南萱带过来。 可她刚入了园子,就不见了人影。 秦季珣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在福华池后头的小径处,寻到了她。 倒真是喜欢瞎跑,让秦季珣头疼。 此时,让秦季珣最头疼的小哭包,和让秦季珣头疼的庶妹坐在一起,眉开眼笑的开始品尝宴席的第一道菜。 秦季珣努力让自己的目光不往那边瞥,可总是不小心地,目光就滑到了那边。 看到小哭包笑眯眯地夹了一筷子菜到嘴里,绯红的唇抿紧,眼睛弯成小月牙。 平时噙满了泪水,泪珠不嫌累似的往下落的大眼睛里,此时却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在逸景轩内的灯光错落下,显得越发的明亮动人。 秦季珣也跟着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却味同嚼蜡。 与秦季珣不同的是,叶念凝吃得极欢。太子离她坐得远,不能给她介绍菜品,可身边却多了一个秦南萱。 “念凝姐姐,这道前菜叫喜鹊登梅,寓意可好呢!”秦南萱咬了一颗红枣,津津有味的嚼完才开始说话。 “哦?我看这就是面团上摆些红枣啊?”叶念凝话虽这么说,但咬了几口后,才发现,这面团醒得极好,又软又有嚼劲,红枣是去了核的,甜丝丝儿,却不腻人。 “虽然是普通的面团和红枣,可却很是讲究的……” 不过秦南萱年纪小,已经忘了是怎么个讲究法了。 但叶念凝倒没追问这个:“南萱妹妹,你怎么对这些吃食这么了解啊?” “因为去年除夕夜宴,我就去皇宫吃过了哦!还有上次中秋!还有……”秦南萱掰着指头数。 她虽然年纪不大,去皇宫参加宴席的次数倒是多。 只是数着数着,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雨三四日的地雷!么么! 第14章 片儿烧 叶念凝没有注意到秦南萱羞红了脸,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宫女们端上来的一碟又一碟的美味佳肴吸引了。 乾小八诚不欺她,畅芳园厨子的手艺,色香味俱全,让她大饱眼福。 叶念凝决定,要多试试这畅芳园的菜色,都记得牢牢的,回去让娘亲的厨艺更上一层楼。 叶念凝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舔了舔嘴角,眸子亮晶晶的,看着远处宫女娉婷的身姿以及手里端得四平八稳的杯碗茶碟。 牟足了认真劲儿的叶念凝,不知道比平日里在学堂上认真了多少倍。 衣袖又被扯了扯,叶念凝回头,秦南萱怯怯地看着她:“念凝姐姐,我们现在可以偷偷溜了!” 叶念凝望了望四周,小宾客们都十分尽兴的大快朵颐,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但是她却舍不得面前的这些佳肴。 叶念凝回扯了扯秦南萱的衣袖:“南萱妹妹,你且让我吃饱再去吧。放心吧,我一定陪你去!” “既是这样,那念凝姐姐再答应我一个请求好不好?”秦南萱怯生生的,脸颊不知是否因殿内太热而酡红。 “好,我答应你。”叶念凝夹了个凤尾大裙翅到碗里,吃得唇齿留香,津津有味。 秦南萱望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却一点兴趣也没有。 她满脑子都希望叶念凝快点吃,吃完好陪她离开。 秦南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么信任眼前这个姐姐,但觉得她的眼睛甚是好看,像天上的星子一般亮,又像满湖的清水一般净。 叶念凝今日总算是饱了口福。 平日从太子嘴里蹦个没完的菜名,她总算是尝到了味道。 百花酿鱼肚、得汁鸳鸯筒、灯烧羊腿、水晶鲜奶冻、片儿烧…… 尽是些她见着也叫不出名字的菜式,不过秦南萱倒是一一给她介绍了。 叶念凝小嘴微张,生平第一次体会到皇室的权力之大,生活之尊贵。 每一道菜,原材料都极其难得,做工也是繁琐复杂,极费人力物力。 叶念凝自认为娘亲做菜天下第一,但周氏也不过是占了农家野味的一个鲜字,完全比不得皇室的每道菜肴的珍贵和细腻。 这里边儿随便挑出一道菜来,都不是周氏一个人可以完成的,光是处理原材料,最少也得花上一天功夫。 吃饱喝足,叶念凝满意地拍了拍小肚子,与太子遥遥相对拱了拱手。 秦季珣早就放下了筷子,如老僧入定般坐在矮桌边眯着眸子,似是在闭目养神。 但当叶念凝拱手的时候,他的眸子却睁开了。 其中闪过一丝疑惑,却转瞬即逝。 只是他黑眸沉沉,目光不断地假装不经意地在叶念凝身上移过,在场没有人注意到。 太子忙着招呼各位吃饱喝足的小宾客们,身为太子,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从小就被教导的驭臣之道。 不能冷落了任何一位。 所以,太子很憋屈地看了看叶念凝,不能和小叶子一起玩,他有些伤心。 再眼睁睁地看着小叶子和秦南萱手拉手的出了大殿,他就更伤心了。 小叶子这么活泼可爱,这么快就认识了新的朋友,许是很快就会忘了他吧…… 秦季珣也注意到了叶念凝的离开,和秦南萱一起。 他皱了皱眉,如今宴席即将结束,他的庶妹去哪,和他也再无瓜葛了。 之前硬要拖着秦南萱前来出席,是因为太子送的请帖上有秦南萱的名字,还是他去请太子加上去的,若是秦南萱不出席,是在打他和太子的脸。 可现在…… 秦季珣被太子拉到了一处屏风后头,听到太子幽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珣,你替我招待各位皇子公主还有这些王公贵族的子弟,可好?” 秦季珣面色平静的垂眸:“太子殿下,不妥。” “阿珣,我知道不妥……可是……”太子嘟了嘟嘴,他唯一能失仪的,就是在秦季珣面前。 秦季珣明白,太子这是担心叶念凝了。 她走了,没和太子请退,还是和秦南萱一起。 这多多少少会让太子有些失落。 秦季珣脑海里浮现起叶念凝的脸,还有她乌溜溜的大眼睛噙满泪水的时候,还有她在太子耳边,小声却坦率地说出那句“我不喜欢他”的时候。 秦季珣忍不住问道:“太子殿下,你很看重叶家兄妹?” 太子似是有些诧异秦季珣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因为在太子的印象里,秦季珣向来少言,对于他的每个命令,都会认真执行,且做得极好。 但秦季珣从来没问过他问题,一直默默守护着他的身后 若他想做,秦季珣便会去做。 若他不想做,秦季珣从不问为何。 甚至,秦季珣不需要问他的心情,就把他的每个心思揣摩了十成十。 这是秦季珣的第一个问题。 太子想好好回答。 所以他思考了很久,然后抬头告诉秦季珣。 “阿珣,她们很重要,和你一样重要。” “太子殿下,我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小可爱多评论哦~ 本章评论抽小红包哦~ 第15章 软烟罗 秦季珣辅佐太子,怀着一片赤诚之心。 他黑眸沉沉自屏风后走出来,便自知肩上多了一份重任。 ——照顾好叶家小哭包兄妹俩。 因太子看重他们,他便要守护好他们。 只有太子心无旁骛,专心向学,日后才能励精图治,全这太平盛世。 此时第一要务,便是去把小哭包寻回来,待在这殿内,让太子安心。 秦季珣跨出逸景轩,轩旁水面刮过来的风吹得他一身锦袍簌簌而动,勾勒出挺得笔直的脊梁。 秦南萱已经拽着叶念凝的小手,走了好些路了。 叶念凝刚吃完东西,陡然走得这么快,颇有些不适。 “南萱妹妹,你要带我去哪里啊?能不能走慢些?”叶念凝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肚子里不知何处绞得有些痛。 “不行!”秦南萱斩钉截铁的回答,“我好不容易寻到四……他在那,要是去得慢了,指不定他已经走了呢。” 秦南萱口中的他,引起了叶念凝的好奇心,盖过了肚子里传来的轻微痛感。 叶念凝扁扁嘴,另一只手抬起了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南萱妹妹,他是谁啊?” 秦南萱脸色酡红,在小径通幽的绿叶衬托下,更显得小脸如花似玉。 虽年纪不大,倒已经十分精致,不像叶念凝,还是完全没长开的婴儿肥小脸。 秦南萱没有回答叶念凝的问题,没走多远,她便停下了,拉着叶念凝躲在一处开得枝繁叶茂的吊钟海棠后头,小手怯怯地一指:“喏,你自己看吧。” 叶念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还没看清,脖子就被惊慌的秦南萱一拽:“你躲着点,免得被发现了!” “哦哦,我知道了。”叶念凝听话的点点头,小身子和秦南萱挤了挤,探头探脑的望去。 然后,她看见了。 祁玨泽。 他也是皇子,本应出席太子的生辰宴席的,可他却没去,反而在这里。 坐在树下,神色一如既往的冰冷,眼神定定的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阳光透过葱茏的树叶,微风涟漪下,光影在他脸上斑驳,他小小年纪却已有了棱角的侧脸,落寞且孤独。 这样的景和人,似是触动了秦南萱,她小声颤抖地耳语道:“念凝姐姐,你之前答应了我一个请求的,可还记得?” 叶念凝点点头,从祁玨泽身上收回目光,疑惑地看向秦南萱。 秦南萱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银盒,塞到叶念凝手里。“念凝姐姐,今日是他生辰,你能不能替我将这个给他?”秦南萱说完,害羞地垂下头,耳根微红。 叶念凝懵懵懂懂,想惊讶的大声说话,最后还是压低了声线:“南萱妹妹,你没事吧?在殿内你脸色就不太正常了,怎地现在连耳朵也红了?是不是生病了?一定要吃药才行啊,别怕苦。” 秦南萱明明是羞赧,却被叶念凝说成是生病,更加羞得抬不起头。 与年幼无知,懵懂不分男女的叶念凝不同,许是秦府的公子小姐都早慧的缘故,秦南萱早已明白自己不是生病。 秦南萱羞得跺了跺脚,闷声说道:“念凝姐姐且别管这么多,只把这东西给他便罢。”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给?”叶念凝掂量了一下这银盒,还挺沉的,上面嵌着四色宝石,一看便知十分贵重。 “父亲母亲说过,不许我与他接触,我怕被人看见,惹人口舌。”秦南萱家教极严,再加上从小就教导他们要拎得清朝中形势,与谁交好,与谁疏远,秦父都有一本账,自个儿家的公子小姐不可擅自僭越。 叶念凝忽地想起,自家爹娘也说过,祁玨泽并非善类,不可过多接触。 可她既答应了秦南萱的请求,爹娘也说过,只是不可过多,那这一次两次的,大概也没关系吧。 更何况,祁玨泽曾送过她生辰礼物,那么漂亮的孔雀绿冰种翡翠珠链。 祁玨泽总不是个坏人的。 叶念凝郑重的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 两只小手握住小银盒,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她穿着的软烟罗裙摆拂过绿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祁珏泽瞬间警觉的回头,在看到是叶念凝后,复又全身放松下来。 只是略泛着浅浅紫色光泽的眼眸,闪过一丝讥讽。 她和太子关系那么好,出现在这里不足为奇。 想必太子今日,又度过了一个难忘且吉乐的生辰吧。 而他…… 叶念凝没注意到祁珏泽眼里变化的神色,她不停地鬼鬼祟祟的往后瞧,生怕秦南萱没躲好,被人瞧见。 祁珏泽已经站了起来,朝叶念凝这边走。 叶念凝全副心思都在往后瞧,直直地撞到了走过来不躲不闪的祁珏泽的胸膛上。 冷硬的胸膛,让她龇牙咧嘴的揉了揉额头,好痛。 叶念凝微微抬头,祁珏泽一脸冰冷地看着她。 不愧是万年小冰山,就连胸口,也是冷冰冰的,撞得她生疼。 叶念凝扁了扁嘴,痛感令她的眼睛变得水汪汪的,不受控制蒙上了一层雾意。 原本还冰冷的祁珏泽,突然神色闪过一丝慌乱。 但他隐藏得极好,一瞬间便收起了慌乱,只剩冰冷。 冰冷的眼神,冰冷的表情,和不打算说一个字理会她的冷漠。 叶念凝吸了吸鼻子,今天祁珏泽好像格外冷漠,还有点凶。 她更想哭了。 但是,她要忍住。 她又长大了一岁,已经不是见人就哭的小哭包了。 如今,她已只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哭了。 所以,叶念凝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把眼泪憋回去。 另一只手举着精致的小银盒放到祁珏泽面前。 “喏,给你的。”她扁扁嘴,羡慕祁珏泽有人送这么好看的银盒。 祁珏泽抬眼,看到她抬起的手腕上带着的孔雀绿冰种翡翠珠链,又看到她白白嫩嫩的小肥手里拿着的小银盒。 向来冰冷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突然有了一丝动容。 像万年冰山突然融化一角。 像雪域高原突然绽放雪莲。 祁珏泽嘴唇微勾,浮现出一个淡得不能再淡,若不仔细分辨,都不像笑容的笑容。 叶念凝第一次看到,祁珏泽眼中紫色的光华流转,似是原本沉睡在眸中的紫色都醒了过来。 “你怎知今日是我的生辰?”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评论有红包哦!!! 不要嫌我短小qaq新文需呵护~ 入v以后保证日六日万~~~敬请期待! 第16章 流苏簪 “叶小妹,怎地跑到这里来了?”清润的声音在叶念凝身后响起,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叶小妹? 呵,叫得倒是亲昵。 她记得,秦季珣可从来没这样称呼过她。 叶念凝回头,看见秦季珣锦衣玉袍,眉目清冷地看着她。 秦季珣眉头微微蹙起地催促道:“太子殿下在轩内等你,莫让他担心。” 叶念凝瞥了瞥远处,秦南萱还藏得严严实实的,没有被秦季珣看到,她心下的石头也落下一块。 但心里一直以来对秦季珣的怨念,还是让她抬起了手,做出请勿靠近的手势。 “我自个儿认路,马上就回了。” 秦季珣不经意一瞥,瞥见雪白皓腕上,那打眼的孔雀绿冰种翡翠珠链。 若他没记错,这珠链自异域番邦进贡而来,极其珍贵,在大乾朝统共只有两条。 一条在皇后那处,一条便是…… 秦季珣警惕的看了祁玨泽一眼,随后以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对叶念凝说道:“快随我回去。” “我就不。”叶念凝最讨厌秦季珣这样命令式的口吻,他又不是她何人。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芙蓉糕和宣笔宣纸的过节。 叶念凝向来是个记仇的,睚眦必报,哪会这么容易乖乖听秦季珣的话。 秦季珣心底叹了一口气,他也知道这小哭包不喜他,只怕是不会乖乖跟他回去。 只好防备地看向祁玨泽,带着警告性的口吻说道:“她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祁玨泽眸中满是讥讽和不屑:“你这是何意,我听不懂。” 叶念凝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两人打哑谜,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秦季珣只是同样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你心知肚明。” 说完,他便走了,衣袖一挥,神色复又淡然。 祁玨泽见他的背影消失之后,浑身才似乎放松下来。 叶念凝奇怪地看着他:“你们在说什么呀?” “小孩子不需要知道这些。”祁玨泽垂眸,纤细的睫毛落下来,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叶念凝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呀眨,头微微偏着,像只不谙世事的小鹿。 祁玨泽内心一片柔软,冰冷的脸色也缓和了些:“你还未回答我。” “……”叶念凝反应了几瞬,才知道祁玨泽在说什么。 她长长的“噢”了一声:“我都忘了和你说,生辰吉乐噢!没想到,你居然和太子殿下同一天生日!” 祁玨泽轻轻哼了一声,满是嘲讽之意。 同是一天生辰,却是截然不同的命运。 叶念凝拍了拍脑袋:“你怎地不早告诉我?我都没给你准备寿礼!” 祁玨泽扬了扬手中的小银盒:“这不是你送的?” “当然不是,这……”叶念凝陡然想起了什么,然后朝祁玨泽勾了勾胖乎乎的手指,示意他贴到她跟前。 然后她小声地在他耳根,说了秦南萱的名字。 可她声音还带着丝奶声奶气,柔柔软软的,干净得不带丝毫杂质,像轻轻的羽绒似的拂过祁玨泽的耳尖。 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她说什么了。 只觉得她好柔软,好可爱,是想捧起来珍藏的宝贝,是他一生从未企及过的纯净。 最终,叶念凝还是送了祁玨泽寿礼。 是她在树底下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一片形状比较奇特的叶子。 她还刻意从头上取了自己的蝴蝶流苏簪下来,在叶子上刻了个“珏”字。 然后,小心翼翼的递给祁玨泽。 叶子脆弱,稍不小心,便折损了。 祁玨泽竟也配合,视若珍宝般的接过来,小心翼翼的程度不亚于叶念凝。 “以后你念书的时候,可以将它夹在书页中,权当留个记号!”叶念凝得意洋洋的夸赞着自己的寿礼,丝毫不觉得它简陋。 祁玨泽点头:“谢谢。” 虽他还是惜字如金,脸上的棱角依旧冰冷,但叶念凝能感觉到,他是不嫌弃自己这份寿礼的。 只不过她不知道的是,祁玨泽后来是捧着这片叶子回宫的,惹得一路的宫人又传出这位小主子脑疾又复发的传闻。 ===叶念凝和祁玨泽挥别后,才走出没多远,就看到了秦季珣。 他立在一处月季花丛边,似是在等她。 叶念凝总归是个有礼貌的孩子,她还是小跑了过去,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秦家哥哥,你在等我呀?” 秦季珣轻嗯一声,走在她身后侧半步的距离:“怕你有危险。” “祁玨泽他是个好人!”叶念凝本不想和秦季珣说太多话,可她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的朋友辩解一番。 秦季珣目视前方,敷衍地说道:“你还是个小孩子。”若你知道他的暴行,便不会这样觉得了。 可他看她如此小,心思单纯,行为天真,不想她太早知道这些阴暗的东西,只希望她能和太子一样,简单善良的长大。 那些阴暗面,他替他们掩了便是。 叶念凝撇撇嘴,又是这套说辞。 她望了望远处的清风朗日,真想自己快点长大呀。 明年的生辰要是能明日过,便好了。 既能长大,还能收寿礼,真是一举两得。 额头被什么温暖又柔软的东西覆住。 叶念凝顿了顿,才发现是秦季珣的手掌。 自个儿刚刚走神了,差点撞到了一棵树上。 叶念凝扭头,看到秦季珣黑眸沉沉,带着一丝无可奈何之意:“走路小心点。” 他似乎不一样了。 她还记得上次,秦季珣眼睁睁的见着她撞到了树上,不闻不问,害得她额头起了个小包,吓得她和太子都哭了。 如今这下撞得可不轻,她走路向来很快的。 秦季珣的手背,垫在她额头上,被粗糙的树干压了个红印出来。 叶念凝向来是有人对她五分好,她便要还十分的人。 登时忘了和秦季珣之前的各种前仇旧恨。 叶念凝紧张兮兮的拉起了秦季珣的手,对着他的手背呼起气来。 “不痛不痛,我给你呼呼。你不要哭噢。” 秦季珣差点气笑。 哭?她以为都是她这种小哭包呢? 秦季珣低头,看到她带点婴儿肥的小脸蛋吹得有些泛红,使劲鼓起来的腮帮子扁了又鼓,还有她纤细浓密的睫毛如蝴蝶翅膀上下扑闪,比他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手背上持续传来带着暖意的呼气,痒痒的,那样柔软,拂过手背。 似乎,还拂过心里。 很奇怪的感觉,他不喜欢。 秦季珣挣脱掉她的小胖手,蹙了蹙眉:“不用吹了,快走。” 叶念凝感觉到自己的关心被嫌弃了,嘟着小嘴,跟在秦季珣身后默默走,对他的讨厌又上升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一雨三四日的投喂。 本章依然是评论送小红包哦! 第17章 讲行止 转眼便到了季夏六月。 自畅芳园回来以后,叶念凝的日子过得和往常一样,只是她发现,祁珏泽来找她玩的时候多了。 但都是避开太子和秦季珣的。 若他们两人出现,她只要稍微回个头,祁珏泽就已经不见了踪迹。 叶念凝的小脑袋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她既不明白太子等人为何要将祁珏泽视作洪水猛兽。 也不明白祁珏泽为何要避着他们。 但祁珏泽在她眼里,是顶好的人了。 因为祁珏泽几乎每天都来。 每次都会给她带些好玩的小玩意儿,已经收满了她一整个大木箱。 有时也会给她带些吃食,虽不如太子带过来的精贵,却十分新巧,常让她耳目一新的感觉。 日子一天天的过,叶念凝却恍然不觉时间的流逝,只觉得每天心情舒畅,笑呵呵的停不下来。 直到秦季珣生辰前夕。 太子一下课,就勾着叶念凝的肩膀,往外走。 兄弟之间勾肩搭背,很正常。 叶念凝年纪小,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秦季珣等在门外,看见太子放在叶念凝肩膀上肥嘟嘟的小肉手,黝黑的瞳孔却微微缩了一下。 他走过去,扣住太子放在叶念凝肩上的手,拉着太子走远一些:“太子殿下,借一步说话。” “什么事啊?”太子觉得奇怪,什么事是要避开叶弟说的。 秦季珣微微颔首:“太子殿下,明日是我生辰,还望太子殿下纡尊降贵……” “得得得,你别跟我来这一套!”太子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完全不想再听下去。 阿珣十分都好,就是这点不好。 太讲礼数,让他心里窝火。 太子不明白,就他和秦季珣这关系,同睡一张床他都愿意。噢,还要加上叶弟。 真不明白秦季珣老说这种恭谨克礼的话有什么意思。 叶念凝探头探脑的,想偷听他们在说些什么,为什么要背着他商量。 太子也觉得奇怪,秦季珣拉他过去,就为了说这个? 看到叶念凝往这边伸长了脖子,又要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太子觉得有点好笑。 他拉过叶念凝,复又把手放在叶念凝的肩膀上,两个小胖丁勾着,脸都快贴到了一起:“叶弟,明日阿珣生辰,你可得带着小叶子早点来呀!” 叶念凝还未回答,太子被秦季珣扯开了。 动作很温柔,却不容置喙的坚定。 秦季珣走到两人之间,目视前方,面不改色,一本正经的说道:“请太子殿下小心行止。” 堂堂太子,走在大道上和人勾肩搭背,成何体统?像极了市井流氓。 太子被秦季珣一扒拉,学着叶念凝的惯用动作,扁了扁嘴。 他是昨日回宫时,路过东大街看到有两人这样走路的,顿觉豪气冲天,兄弟之情溢于言表。 到了他这,怎么就成了小心行止了呢? 太子抬头看了看秦季珣好看的侧脸,然后两只小胖手抱住秦季珣的胳膊往前走:“那我这样走可以吗?” 秦季珣无可奈何,嘴角微微抽动,最后一声叹息,没再管太子了。 他知道太子也是个倔脾气,和叶家兄妹一个样,只能谆谆善诱,不能太过明显的指正。 反正太子还是个孩子,注意力转瞬即逝,他待会趁太子不注意再抽手便是了。 叶念凝走在另一边,盯着秦季珣空空的袖管盯了几息,毒热的太阳已经微微隐去,清风灌过他的衣袖,似是凉爽动人。 哼,她不喜欢秦季珣,才不抱他。 叶念凝又探头望了望太子不得空的两只胳膊,根本无处可抱。 叶念凝也学着秦季珣一声叹息,连语调都一模一样,惹来秦季珣的侧目。 看到她扑闪的睫毛,还有晶莹透彻的眼眸,还有粉嘟嘟的脸颊肉。 秦季珣心底同样一声叹息。 罢了,带一个小孩子也是带,带两个又有什么不同。 最终,秦季珣一手牵一个,把叶念凝送回了后院。 唯一的感触便是,同样都是肉乎乎的小手,为何叶弟的手就是比太子的手握起来软呢? 秦季珣晚上回府,想到那两个粘人的小胖团子,想起他们俩齐刷刷地看着他的眼神。 就觉得头疼。 不知道明日若是三个小胖团子聚到了一起,还有两个小胖团子长得一模一样,那又是何等的地狱场景。 存着忐忑与丝丝余悸,秦季珣一夜未能安眠。 次日,他卯时便起身了,比平日里读书还要早起片刻。 秦季珣知道今日备不住三个小胖团子在耳朵边嗡嗡的吵,便又强迫自己多睡了半个时辰。 还未彻底醒转,就听到太子洪亮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本太子来了!阿珣!我带着叶弟来了!” “秦兄,我来了!”叶念凝本想穿着好看的小裙子来的,但功课还未做,只能换了国子监的身份过来。 “……”秦季珣无奈起身,安排小厮伺候着他俩先去正堂等着,自个儿先盥洗一番。 出来又是一副清风霁月的模样。 踏入自个儿小院的正堂,绕过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秦季珣没有看到自己昨日梦魇中的可怕景象。 两个小胖团子安安分分地坐在楠木交椅上,小胖腿惬意的摇晃着,吃着梨花木高几上摆着的栗子糕,一脸享受的表情。这画面还挺赏心悦目的,因为两个小胖团子都只是婴儿肥,就连三岁时胖成球的太子,也隐隐有了抽条的迹象。 两人粉嘟嘟的,圆润又粉白,又还是小团子,见了便觉得天真可爱,没了人世间的那些臃肿和庸俗。 尤其是自小便被放入大染缸里的秦季珣来说,他更喜欢和小胖团子在一起。 一是因为看顾好太子是他一生的责任。 二是因为在他们面前,他不用活得那么小心翼翼。 三是因为小胖团子太好懂,心情全写在脸上,他不需要费心揣摩。 他本只需要看顾好太子,叶家兄妹算是意外。 但既太子生辰那日,他问过太子,下了决定,便一定会照顾好他们。 虽然很累,还有两只小哭包,但开了头,便要做到最好。 更何况,他可以把叶念淼培养成太子的左膀右臂。 和他一起守护这太平盛世,万里山河。 至于那个小哭包…… 秦季珣内心百转千回思绪太多,这才注意到。 那个小哭包好像没来? 他眉头微微蹙起,看向叶念凝:“小哭……叶弟,你妹妹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依旧评论抽小红包~ 啊 本强迫症表示每天起标题和内容提要都好累啊!!! 幸好没有强迫症到 每章字数都要是整数。 但我可能,很快会这样了…… 第18章 大肥蟹 “她……她昨日崴了脚,不便出门,只能在家将养着。” 叶念凝本是直视着秦季珣的黑眸说这些话的。 但他黑眸沉沉,深不见底,让她觉得对着他撒谎都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叶念凝瞬间败下阵来,只好盯着玉石地板说出这番提前想好的说辞来。 “嗨,叶弟,小叶子崴了脚,你心虚个什么劲儿啊?”太子不明就里的拍了拍叶念凝的背。 “我、我没心虚!”叶念凝被太子一拍,立刻抬起头来。 正对上秦季珣深不可测的黑眸,幽深不见其底,看不出半点情绪,让她又惶然的低下头去。 不知为何,每次在秦季珣面前撒谎,她都好像被立即看穿了似的,浑身蚁噬难受,完全不像在太子面前撒谎一般信口拈来,轻松自在。 “阿珣,你太凶了,你看你总把叶弟吓成这样!”太子瞪着眼睛责怪了秦季珣。 他眼睛小,努力瞪大,也不过一条略开了些的缝而已。 所以太子瞪的这一眼,毫无威慑力。 只是秦季珣幽幽开口道:“他妹妹倒是胆子大,竟敢和祁珏泽往来。” 太子听到这话,瞪着的目光立马“唰”地转移到叶念凝身上。 “叶叶弟,你可得赶紧劝你妹妹!千万别再和祁珏泽往来了!” 又是洪水猛兽般的态度和语气。 叶念凝百般好奇:“哦?这是为何?” 太子顿时有些哑口,其实他也不知为何。 只是宫人都这么说,对这个名字避若蛇蝎,父皇母后更是像忘了这个皇子的存在一般。 太子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父皇还是太子,住在东宫。 有次在抄手游廊遇到祁珏泽,乳母立即抱起他匆匆离去,还捂住了他的眼。 他问乳母,那是谁。 温柔敦厚的乳母,声音颤抖地回答道:“他是恶鬼。” 这对太子来说印象深刻,从此也对祁珏泽敬而远之。 可他从来不知祁珏泽做过什么。 于是,太子也抬起头,滴溜溜的眼睛看向秦季珣。 两个小胖团子齐齐抬着头,等着秦季珣告诉他们。 “小孩子不需要知道这些。”秦季珣眸中淡淡的光华流转,还带着丝余悸。 他像是知道什么,却不想说。 叶念凝撇撇嘴:“那小孩子可以跟祁珏泽玩。” 秦季珣薄唇微勾,似是威胁的说道:“如果是不怕死的小孩子,自然可以。” 叶念凝扯了扯太子的衣袖:“太子殿下,死是谁,为什么要怕他?” “死是脑袋被砍了!”太子做了个抹脖子的表情,舌头伸出来歪到一边,把叶念凝吓得从楠木交椅上跳了下来。 脖子一凉。 脑袋没了,岂不是不能吃好吃的了?好看的裙子也穿不了了吧。 叶念凝噤声了,小脸煞白,似乎被吓到了。 秦季珣伸手牵起她往外走,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别怕,太子殿下吓唬你的。” “那和祁珏泽玩会死吗?”她抬起头,明净的眸子已经变得雾蒙蒙的了。 秦季珣顿了顿,不去看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轻声回答道:“会。” 叶念凝听闻此话,低下头,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的鞋尖。 太子过来抱住她的胳膊:“叶弟,你怎么动不动就要哭啊?跟小叶子一样,她哭不丢人,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哭,多丢人啊!” 她才不是大老爷们!她才不想做大老爷们!她为什么要当一个大老爷们! 叶念凝本不想哭的,太子这么一说,她反倒委屈得泪珠子滚了出来,砸在娘亲给她新缝制的鞋尖尖上,晕出了比黑色更深的水纹。 “叶弟!你哭了!”太子明显看到有滴泪珠子落到叶念凝的鞋尖上。 “我没哭!”叶念凝的头深深埋了下去,不让他们看到她哭的样子。 太子弯了腰,探头探脑的想从下面看看叶念凝到底有没有在哭。 还未弯个完全,便被秦季珣提溜着脖子的衣领,拉了起来。 太子并未觉得秦季珣这样拉他有何不妥,只是有些奇怪地看向秦季珣:“阿珣,你拉我作甚?” “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随我去设宴正厅吧。” “可叶弟……”太子指了指叶念凝,“他哭了。” “他没哭,太子殿下怕是眼花了。”秦季珣淡然回答,反扣着太子的手腕,将他先一步拉出了正堂。 叶念凝跟在后面,赶紧偷偷用衣袖抹了眼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因她只落了几滴眼泪,眼眶未红,完全如常。 所以太子回头看到她白净的脸庞时,愣了愣,然后笑道:“叶弟还真没哭啊!当真是我眼花了!幸好叶弟不像小叶子那个小哭包,哭起来没完没了,我耳朵真是受了不少毒害!” “你说我妹妹坏话,回去我要告诉她。” “叶弟,我错了,明日给你送芙蓉糕吃可好?” “要两盒!” “一言为定!” 小孩子心性的两个小胖团子,又笑闹了起来,打打闹闹你追我赶,在小道上开始奔跑撒欢。 秦季珣加快了步伐,跟在两个小胖团子身后,要小心着他们仔细摔倒,神色皆是无可奈何之意。 真是为这两个小胖团子操碎了心……他明明只比他们虚长了几岁啊…… === 太子和叶念凝是直接去秦季珣自个儿住的小院里找他的。 这次秦季珣的生辰,当家主母也就是秦季珣的生母何氏替他将宴席设在外院正厅,方便宾客进出。 这次秦季珣也没邀了旁人,就请了太子和叶家兄妹,和国子监的一些同窗好友。 秦季珣虽然看似高风亮节,性子清冷了一些。 可他偏偏人缘关系好得很,国子监的同窗好友一同前来,竟也凑了三两桌。 定是因为秦季珣经常替他们做功课的缘故。 叶念凝坐在秦季珣的右手边,盯着面前膏似凝脂、酱渫调尝的大肥蟹,吞着口水,揣摩着秦季珣的好人气。 太子看她那没出息的样,绕过秦季珣用筷子点了点她的脑袋:“看你那没出息的样,等入了秋,才是吃螃蟹的好时节呢!到时候本太子举办个品蟹宴,你带着小叶子一起来!” “好呀好呀!”叶念凝点头如捣蒜,眼睛里满是喜意。 “这回可说好了,你们两兄妹可别再有谁染病了!” “嘿嘿嘿!”叶念凝朝着大闸蟹,伸出了自己的小胖蹄子。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抽红包 不知道说什么了,就给大家拜个早年吧!!! 第19章 颜如玉叶念凝觉得,秦府的厨子不太好。 她不太喜欢。 虽菜的成色都新鲜,但总觉得味道不如她的意。 大概是她山珍海味吃多了吧。 不过,叶念凝还是装作很喜欢的样子,多吃了一碗饭。 为了捧场。 曾几何时,她开始需要讨好自己最讨厌的人,就为了完成先生的功课。 叶念凝在心底默默抹了一把泪。 巧合的是,太子坐在她身侧,装模作样的同样抹了一把泪。 “秦兄,叶弟,今日是德妃的生辰,我不能多留,得回宫里参加晚宴。”、 秦季珣生辰的晚宴,也是要和自个儿家人一起庆贺的,便只邀了太子他们午时这一顿宴席。 送走了太子和一干同窗好友,秦季珣这才发现,还有个小胖团子在扒拉他衣袍的一角,小胖手肉嘟嘟的,让他想起了那柔若无骨的触感。 收回心神,秦季珣肃然地看着叶念凝:“叶弟,你可还有事?” 叶念凝从身后拿出有些皱巴巴的宣纸,是秦季珣送给她的澄心堂纸,只是方才一直藏在袖子里,便有些皱了。 “秦兄……昨日主簿布置的功课也忒难了……我想了整整两个时辰也没想出来!”叶念凝愁眉苦脸的说道,小脸皱巴巴的。 秦季珣倒是比较心疼那精贵的宣纸,就这样暴殄天物的成了这皱巴巴的丑样,真是个不珍惜的。 叶念凝又挥了挥手中的宣纸,可怜巴巴的看向秦季珣:“秦兄,你人最好!你行行好,就帮帮我吧!” 可惜对于这一招,秦季珣已经免疫了。 他不知已经帮太子和叶念淼私底下写过多少次功课了,还要伪装成他们的水平,很累。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秦季珣决定以后要改变带小孩子的方式。 叶念凝见秦季珣没反应,赶紧又从袖子里掏出个锦缎织成的小袋子:“秦兄,这是我送你的生辰寿礼!” 她眉眼弯弯,眸如灿星,极其得意的挥了挥手中的软袋,似乎是觉得送了寿礼,秦季珣就不会拒绝她似的。 秦季珣接过小袋,神色平静的道了谢。 复又想到,好像那个小哭包,没有送他寿礼,也没有任何音信。 于是秦季珣垂眸看向叶念凝:“你妹妹……呢?” 叶念凝虽不爱念书,但从小就是个小人精儿,她一下子就听出,秦季珣好像是在问她,为什么她妹妹没有送他寿礼。 哼,要不是为了功课,她那么讨厌他,就连这份寿礼也不会送的呢! 没想到秦季珣竟也喜欢过生辰,收寿礼?还想要两份? 叶念凝小小的脑袋一下子乱了,这可怎么办? 她偷偷摸摸抬眼看了看秦季珣的神色,他清隽的侧脸一半隐没在树荫下,显得有些沉郁,似乎是因为少收了一份寿礼而不高兴了。 嘁,真是斤斤计较。 还说她是小孩子呢! 叶念凝嫌弃了一番秦季珣后,最后咬咬牙,决定临时给他变一份寿礼出来,就像那次给祁玨泽的那样。 她卖关子似的朝秦季珣眨了眨眼:“其实我妹妹让我给秦兄带了寿礼的,你且转过身去,我将它拿出来。” 秦季珣有些意外的抬眼,目光炯炯的落在叶念凝身上,让她好不自在。 她又重复了一遍,秦季珣才有些迟疑的转过身去,不情不愿。 …… “好了!”叶念凝举着一片叶子,跳到秦季珣面前,高举在他眼前。 “就这个?”秦季珣接过那片叶子,翻来覆去地查看了一番。 不过是一片普通的叶子,上面用簪子刻了个珣字而已。 可不就这样嘛,时间紧迫,她在地上随便捡了一片而已,那还管得了这么多。 叶念凝吐吐舌头:“我也不知道我那妹妹怎么想的,竟就拿了片叶子让我送你。” “这字迹……和叶弟的似是一样。” 秦季珣盯着那片叶子许久,最后冷不丁地蹦出这么一句话,把叶念凝吓得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但面上,她还是处变不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那当然,我妹妹的小字都是我教着写的,让她临的我的字帖,当然字迹一样了。” 回答着秦季珣的疑惑,叶念凝心底抹了泪。 她还是个小孩子,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 秦季珣黑眸沉沉的盯着手心里静静躺着的叶片。 这叶片应是已经落了有些时候了,叶边泛着黄,还有些卷边,左侧靠上的位置,还被虫蛀了个小孔,从叶脉到叶边,都透着随意二字,实难想出这是什么精心准备的寿礼。 叶念凝扯了扯秦季珣的衣袖,着实不想让他再看下去。 “秦兄,我的功课……时辰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 早些写完,她便可以早些回去呀!实在是不想待在秦府,不想和讨厌的秦季珣待在一起。 “叶弟,我这就差管家派了车夫过来,送你回府。”秦季珣似是要把装傻充愣进行到底。 “秦兄,我的功课,还要劳烦你一二!”叶念凝不管那么多,抱着秦季珣的胳膊就往他的小院里走。 刚刚来时她已经观察过了,秦季珣的书房就在小院进门的东头第二间。 秦季珣被叶念凝的小胳膊钳得死死的,无可奈何地被她拽到了书房。 “秦兄,有劳了!”叶念凝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可爱天真。 秦季珣别过眼,拿起案侧未看完的书籍,完全没有替她写的打算:“叶弟坐下吧,有不懂再问我便是!” “好!”叶念凝咬咬牙,坐在秦季珣平日里坐的位置上,装模作样开始思索。 过了几息,咬牙便成了咬宣笔。 秦季珣的注意力从自有颜如玉和黄金屋的书上,转移到叶念凝一口整齐的小白牙上面。 他心疼的看了看自己宝贝的宣笔,上面似乎已经留下了某处牙印。 这小孩子牙口还真好呀…… “不许咬宣笔。”秦季珣终于忍不住,抽走了叶念凝手中的笔。 “不许咬宣纸。”秦季珣心疼地抽走被叶念凝□□的那几张皱巴巴的澄心堂纸。 “不许咬我手。”秦季珣无奈的用左手抵住叶念凝嫩如凝脂的额头,让她赶紧松口。 叶念凝抬着头,小手握住秦季珣衣角,眼眶微红的看着秦季珣。 “对不起嘛秦兄,我就是这个毛病,思考的时候就要咬东西。” “……”最终,为了早点把叶念凝这个小祸害送回府,秦季珣还是不得不妥协了。 === 秦府一行,叶念凝吃饱喝足,功课圆满,唯一脑内千转百回不得其解的,便是祁玨泽的事。 虽觉得祁玨泽人很好,但她更是怕死。 回了家以后,她也问过爹娘。 死是什么。 她才深知,死有多可怕。 吓得小脸煞白,半天回不过神。 忽的想起和祁玨泽约好了今日黄昏在竹林子里,他给她送些麻团来吃。 这麻团原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是用煮熟的糯米捣烂,揉成团子,再撒上些芝麻馅,拌着白糖一起做了馅。 她上次听国子监的同窗说了一耳朵,说是那麻团外脆内柔,甜香可口,便嘴馋了。 叶念凝不知道皇宫戒备森严,也没发现祁玨泽似乎不受管制似的,完全不似太子,回宫的时间定得死死的。 祁玨泽倒像个皇宫的透明人,从里到外,都没有看顾着他。 叶念凝本不想再去竹林子了,她怕死。 但她好歹也读了圣贤书,知晓做人要有信用的圣言。 纠结来去,她最终还是迟到了小半个时辰。 落日余晖已快要散去,但盛夏的酷暑余温尚在,尽管已是黄昏,叶念凝从屋子里走到院外的小竹林这段距离,依然出了不少虚汗,挺翘的鼻尖沁上了一层水意。 天边浅浅的落霞显出淡淡的紫色,和立在树下,一脸冰冷的祁玨泽,倒是有些映衬。 他眸中的紫色淡得几乎看不见,枝桠上涌动的热浪卷过他的衣袍,躁动反而平静下来。 叶念凝站到他面前,登时觉得热意少了一些。 这人实在是太冷了。 祁玨泽见了她,脸上也并无笑意,一片冰冷。 只是眸子里绽放出细碎的光芒,融入浓浓落霞余晖中,并不引人注意。 他抬了手,将油纸袋子递给叶念凝。 叶念凝望了望他手中的麻团,后退一步,面色为难地看着他,惊恐之意溢于言表。 祁玨泽凝眸:“你怕我?” 毫不犹豫的点头,叶念凝复又后退一步:“我……我会死吗?” 祁玨泽眸中点点寒意,语气低落了些:“我没下毒。” 叶念凝试探性地多看了他几眼,然后板着小脸,神情肃然地告诉他:“祁玨泽,我以后不和你玩了。” “……” 良久,祁玨泽也没有回应。他只是目光定定的看着叶念凝的脸,眸中的紫色黯淡到几乎消失,眸色的黑仿若快要崩塌的黑洞。 树叶被热浪吹过,发出簌簌声响。 飞鸟在林间掠过,发出阵阵啼鸣。 落日余晖洒在他初现棱角的侧脸,祁玨泽纤细的长睫毛划过点点余晖的光芒。 叶念凝很有耐心地等着他的回应,只是不敢看他的眼睛。 做贼心虚似的,盯着祁玨泽的鞋尖尖。 他的鞋似是有些年头了,涮洗得有些发白了。 终于,她听见祁玨泽轻笑一声,那声音清冽又沉郁。 他说:“好。” 那便不一起玩了吧。 虽然,她是他唯一的朋友。 叶念凝愧疚地看着祁玨泽,偷偷瞄了他好几眼。 祁玨泽冷得快像一座冬日里的冰雕。 叶念凝闻着空气里的油香吞了吞口水,终于还是忍不住,指了指他手中的油纸袋小声问道。 “那我还能吃这些麻团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抽红包!!! 鉴于之前短小,我要4000一章补字数了qaq 我是不是很有良心快夸我嘤嘤嘤! 第20章 狗腿子 祁玨泽坐在一侧,看着叶念凝眉眼弯弯的嚼着麻团。 她腮帮子吃得鼓鼓的,皮肤在黄昏余晖照耀下更显吹弹可破,嫩得出奇,让他想要伸手戳一戳。 叶念凝笑得眼睛都亮了,一时也忘了之前想要和祁玨泽划清界限的想法:“真好吃!” 声音也和麻团似的,糯糯软软,让祁玨泽坚定如冰的内心,又软了起来。 他终于还是绷不住,板着脸凑到叶念凝跟前,一脸严肃地说道:“跟我玩。” 叶念凝吓得差点被麻团呛住,幸好她反应快,麻溜地把麻团咽了下去,然后用清甜的声音说道:“不行,他们都说了,跟你玩,我会死的。” 祁玨泽脸色更冷,眸中闪过桀骜嗜血的暴躁,可又被他压抑下来。 他知道,他们是谁。 太子和秦季珣,他会牢牢记住。 可眼下,他还是要哄着眼前的小团子,不要让她怕他才是。 于是祁玨泽耐着性子,平时冷得掉冰碴的语气里,也努力带上了一丝温柔之意:“不会。” 虽然他还是只说了两个字,虽然他努力温柔起来的语气显得有些突兀。 但叶念凝和他对视,近距离看到他的眼睛。 他的眼眸冷淡到几乎有些透明,蕴着淡淡的紫色,深邃而幽暗,像深不见底的漩涡。 虽毫无温度,却没来由地让她觉得真诚。 似乎是卸下所有的防备与伪装,露出最柔软的地方,交付于她,望她信任,愿得其心。 叶念凝独属于小孩子的那份直觉,让她说不出理由,却愿意相信他。 她扬起笑脸,在夕阳下露出整齐的一排白牙,笑得同样直率而天真。 “好呀,我相信你。” 叶念凝很怕死,但是她好像不怕祁玨泽。 祁玨泽见着她天真的笑脸,也被这份天真的快乐渲染似的,唇角显露出微薄的笑意,遮住了他眸中惯有的点点寒光。 丝丝温暖,从她的眼角眉梢,顺着空气中微微的热意,流进了他的心窝子里。 可这温馨的片刻,祁玨泽还没来得及享受,便听见不远处唤叶念凝的声音。 叶念凝也听到了有人唤她,是秦季珣很不高兴时的声音。 虽然秦季珣这个人喜怒不形于色,总是那副淡然之中无欲无求的样子,但是叶念凝却能很轻易的感觉到他的情绪。 比如现在,他唤她的声音,便是拉长了尾音,一字一顿,极其不悦的声音。 叶念凝缩了缩脖子,躲到祁玨泽身后,露出个小脑袋:“秦季珣,你怎么来了?” 她不是叶念淼的时候,就喜欢叫他秦季珣。 非亲非故,拉开距离,立场坚定地表明对他的讨厌。 祁玨泽喜欢她躲到他身后,让他有被信任的感觉,尤其是在秦季珣面前,让他觉得自己好像高了秦季珣一阶似的。 但明显,秦季珣对叶念凝的这种行为,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眉眼清冷的晃了晃手中的食盒:“太子让我给你送芙蓉糕。” 叶念凝忽的想起,是前几日秦季珣生辰时,太子欠她的两盒芙蓉糕。 她咽了咽口水,脱口而出:“你放在树下就行,我待会回去时再提走。” 秦季珣眉眼一抬:“我说错了,太子是送给叶弟的。” 叶念凝差点咬了舌头,怎么秦季珣随口一说,就把她绕进去了。 当日,她可是以叶念淼的身份向太子敲诈诓骗的这两盒芙蓉糕,怎地现在自个儿一点也不疑惑,好像完全明白事由来去一样,毫不多问就让秦季珣放在那里? 不不不她要重来qaq 可惜秦季珣并不给她重来的机会,而是拿着芙蓉糕,假装不经意的瞥了祁玨泽一眼,然后自顾自的说道:“我去寻叶弟。” 叶念凝这下倒是急了,也顾不上躲在祁玨泽身后了,撒开脚丫子就去抱秦季珣的胳膊。 “秦……秦季珣!你等等!” 她哪能让秦季珣去院子里找叶念淼啊。 他哪能找到叶念淼啊。 秦季珣那么聪慧,定会生疑的! 她只好跟紧了秦季珣,匆匆忙忙跟祁玨泽挥了挥手:“我先走了!你也赶紧回宫里吧,可不早了!” 祁珏泽没有应声,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垂下眼眸,敛住眸中寒光凛冽。 叶念凝走在秦季珣身侧。 没有注意到他微微勾起的嘴角。 胜利者的浅浅笑容。 叶念凝全副身心都在思考如何阻止秦季珣去寻另一个她。 她着急得不了了,都快急哭了。 没想到秦季珣到了院内,却只字不再提起。 而是直接把装着芙蓉糕的食盒给了她。 “拿着吧。” 叶念凝惶惶然的接过,心虚地多看了秦季珣好几眼。 绿树飞花之下,他的脊梁挺得笔直。 衣袍熨帖平整,随着热浪轻轻翻起。 黑眸沉沉,凝在她身上,像能把她烫个洞似的。 “不早了,我先回去歇着了。” 叶念凝不想多待,不愿再被秦季珣的眼神洞穿。 真真是浑身难受。 “不许再和祁珏泽接触。” 秦季珣蓦然开口,带着笃定的口吻。 不容置喙。 偏偏叶念凝最讨厌他这般语气。 头一扬,眉毛一挑:“我偏要!” 秦季珣微微叹了口气。 不听话的小孩真是难以管教。 “你……不怕死?” 秦季珣知道,这个小哭包,肯定怂得要命。 偏偏又初生牛犊不怕虎,非要去招惹祸害。 叶念凝被秦季珣问住了。 她很怕死。 但是她不怕祁珏泽啊。 叶念凝扁扁嘴,不信邪似的说道:“祁珏泽说了,我不会死的。” “你可知……”秦季珣顿了顿,犹豫片刻。 最终,还是云淡风轻地问出:“人血是何滋味?”叶念凝脖子一缩,小脸煞白。 她虽嘴馋,可总不至于嘴馋这等滋味。 看向秦季珣的眼神,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嫌恶与一丝害怕。 他怎会问这种问题? 他莫非想试? 想想便觉得恶心…… 秦季珣很满意叶念凝露出的神色。 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手心带着温暖坚定的力量,似乎是怕她被吓到。 用手心牢牢覆住叶念凝的头顶。 秦季珣才不急不缓地说道:“祁珏泽,饮人血,实乃人间恶鬼也。” 这么可怕的话,秦季珣依旧云淡风轻的说出。 却让叶念凝惊起了一身冷汗。 她光是听着,就已经有些手脚冰凉了。 秦季珣收回手,感觉小哭包的脑袋实在是毛绒绒的。 像温泉庄子里,管家养的那只大黄狗。 叶念凝并没有从秦季珣的手心汲取到任何力量。 逃开他的魔掌钳制,她立马后退了几步。 “记着了吗?”秦季珣黑眸沉沉的落在她慌张的神色上。 对于这个效果,他很满意。 叶念凝咬着牙,眼眶微红。 似是快要被吓哭了。 秦季珣见势不对,只好缓一缓。 怕吓坏了这小哭包。 本来脑子就不太灵光了,万一吓傻了,叶祭酒找他麻烦,他可承担不起。 秦季珣把缓缓往后越推越远的叶念凝,又拉回了自己跟前。 “饮人血这事,不可跟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太子。” 这也只是宫内的传闻,众人心知肚明,却不敢提起。 因为每一个提起的宫人,都被皇上砍了脑袋。 叶念凝只当秦季珣是担心吓坏了太子。 便胡乱点了点头,神思已是完全被惊吓到了九天之外。 “我我我困了,我回去吃芙蓉糕了……” 用最俗的借口逃了,叶念凝回到屋子里。 面对精美食盒装着的芙蓉糕,竟觉得不复往日清甜可口。 夜里上了榻,竟也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生平第一次,未能安眠。 一会子担心祁珏泽会饮她的血。 一会子担心秦季珣知晓了她的秘密。 一会子又担心太子知道这事,会被吓成一个傻子。 叶念凝这才知道。 原来知晓太多,也未是什么好事。 当个小傻子,倒才算好呢…… === 想了一整夜的叶念凝,也未能想清楚要如何再面对祁珏泽。 一想到他饮血的画面,她便一身恶寒。 凉意从脚底直直冒到了脑袋顶上。 可她又不愿意相信祁珏泽真是那样的人。 毕竟他对她那样好。 好吃的好玩的,都紧着她。 虽然整张脸都冷冰冰的,但她却没感到过害怕。 遑论什么饮血。 潜意识里,叶念凝觉得,祁珏泽不会害她的。 顶着忐忑的心思,叶念凝到了学堂。 还未跨入门槛,她在门外边第一眼,就瞧见了祁珏泽。 见他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就连后脑勺,也带着股孤独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其实祁珏泽向来是这样趴在自己桌上的。 但叶念凝今日心情不同,所见所感便不同了。 今日太子告了假,随着皇上去东山围猎了。 要去三日。 所以昨日送芙蓉糕也是秦季珣帮着送来的。 至于秦季珣不去围猎的理由,是他一介书生本不擅这些。 刀剑无情不长眼。 读书人都是这样,沉迷圣贤书,不爱这些舞刀弄枪。 圣上和太子都理解,便没有让秦季珣随行。 叶念凝内心纠结,小脸板着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看着前面太子的座位空空如也,控制不住的叹了口气。 偏偏这时候最需要找他排忧解难的时候。 真不仗义。 先生还未到,学堂内还是一片熙熙攘攘的吵闹景象。 犹以丞相府的嫡次子张晋安为甚。 这张晋安是乾朝丞相的嫡次子,也是他最小的儿子。 从小放在手心里宠着,养成了骄纵狂傲的性格。 平日里太子在的时候,他不敢造次。 只是在他的小团队里耀武扬威。 今日太子不在,他整个人说话的音量都拔高了好几个声阶。 嚷得整个学堂都能听见。 毕竟现在,属他爹的官职最高。 他说话都底气十足。 看人也要仰着头,用鼻孔看人才显得自己高人一等。 叶念凝向来和张晋安没打过交道。 私以为他俩无冤无仇。 还有同窗之谊。 可没想到,张晋安竟毫不避讳的开始奚落她。 “哟,你们看,今儿个某人的主人没来,整个人都蔫了吧唧的。” “啧啧啧啧,马屁精没马屁拍咯!” “昨日先生教了个成语,形容得很是贴切。” “——溜须拍马!” “我还知道一个,叫什么……奴颜婢色!” 刚开始还只是隐晦的讽刺。 到后来,直接开始挑明了说。 “看他平日在太子面前那个狗腿样,真是让人笑掉了牙。” “对啊,从没见过这样的狗腿子呢。” “我听说啊,他还想把他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一半,换了个换行方法。 你们喜欢之前那种行距,还是现在这种??? 评论依旧送小红包!!! 第21章 小竹林叶念凝听着一群人在她耳边冷嘲热讽。 贬低她来让张晋安开心。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狗腿吧。 平日太子在的时候,这些人都安静乖巧得跟小鸡仔一样。 这时候太子不在,他们就勇敢起来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叶念凝不吵不闹。 只是冷着小脸。 小胖手在桌下拧成了小粉拳。 “我听说啊,他还想把他妹妹……” 话音未落,张晋安被泼了一脸墨。 黑乎乎的粘稠墨汁糊了一脸。 一滴一滴的顺着下巴,滴到了他的新袍子上。 簇新的锦袍顿时漆黑一片,狼狈不堪。 所有的目光都朝着始作俑者探去。 包括叶念凝。 她没有这个胆量。 却十分感谢并且钦佩敢这样泼张晋安一脸墨汁的人。 果然是祁珏泽。 他手上还拿着那块松烟砚台。 里面的墨汁已经全部贡献给了张晋安的大脸和他的锦袍。 张晋安的脸在同龄人之中数一数二的大。 此时沾了黑色的墨汁,活像个烤糊了的大饼。 黑焦焦一片,只露出分明的眼白,分外滑稽。 叶念凝实在是忍不住,带头笑了起来。 其他人不敢太嚣张的笑,但还是发出了憋着笑的气声。 听得张晋安怒火攻心。 他大力拍着桌子:“谁敢笑!” 脸蛋垛子的肉颤动,颤出了几滴墨汁滴到地上。 叶念凝知道这样嘲笑他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便也收起了笑容,认真的对着张晋安说道。 “你还是先去洗把脸,换了衣裳吧。” 张晋安恶狠狠地瞪了叶念凝一眼:“要你管!” 恶狠狠的视线同样移到了祁珏泽身上。 他敬畏太子,但他可不必给祁珏泽什么好脸色。 张晋安的父亲是当朝丞相,他自然知道祁珏泽在宫里,是个什么样的地位。 一个没了母妃和家族倚仗的皇子,还受着皇上的冷眼。 可想而知以后是怎样的没落了。 张晋安咬牙切齿的看着祁珏泽。 眼神里满是怨毒与计较。 给他等着吧! 叶念凝虽感谢祁珏泽替她解围,替她教训了张晋安。 可脑子里还是散不去关于他饮血的传言。 于是,她也没多看祁珏泽几眼。 只小声如蚊子般呐呐说了句谢谢。 就转身回自己座位上继续趴着当缩头乌龟了。 她不敢多看,不敢多说。 不知到底该如何和祁珏泽相处。 要是爹娘知道她和祁珏泽一直往来,怕也是要狠狠教训她的。 然而,先生讲课的过程中。 叶念凝总觉得后脑勺凉凉的。 祁珏泽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缠绕着她的脖颈。 让她越来越觉得窒息。 终于挨到了放堂时候。 叶念凝头也不抬的往外冲,也不顾冲撞了什么人。 她实在是觉得,想起祁珏泽这事就太糟心了。 良心使她不安。 尤其是祁珏泽还替她出了头,不惜得罪张晋安。 可她又实在不敢与祁珏泽过多接触。 想到他冰冷嗜血的饮血模样,她便从头到脚瘆得慌。 没想到,她刚跨出广业堂的门槛,手腕就被扣住了。 祁珏泽的手很凉。 手指坚硬如磐石,不可挪动。 力气之大,根本不是她所能挣脱的。 她便只能被一路拽着,拽到了老地方。 后院的竹林子里。 幸好祁珏泽带着她走的小路。 人迹罕至。 一路上没碰到几个人。 叶念凝也一直低着头,并没有被人瞧见她的脸。 到了竹林子里,祁珏泽甩开她的手。 一脸冷厉的说道:“放心,没被人瞧见。” 叶念凝讪笑了几声,试图平和那股子无形的怒火。 祁珏泽身上冷意更盛。 如今已快过了盛夏,可热意随着风吹来。 钻进衣袍里那股子热,依旧难以消受。 可却抵不过祁珏泽的寒意。 叶念凝心里跟打鼓似的。 这里四下无人。 祁珏泽若是突然想要饮她血可怎么办。 叶子寂静无声的在树梢摇摆。 唯有蝉躲在缝隙里苟延残喘似的鸣叫。 气氛一度沉凝。 压在叶念凝心上的那块石头越来越沉。 让她喘不过气来。 祁珏泽已经盯着她很久了。 他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漩涡。 看不出他在沉思什么。 但她觉得。 他一定是想喝她的血了! 她终是绷不住,后退几步。 连连摆手,神色慌张。 “我我我的血不好喝,你不要喝我的血。” “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祁珏泽眼眸微垂。 敛住一闪而过受伤的神色。 叶念淼怕不怕他,他无所谓。 可叶念淼顶着一张和叶念凝一模一样的脸,对他露出这样的神色。 满是惶恐,全心逃离。 让他觉得,心里像被针扎了似的……“我我我们是孪生兄妹,自自自然一模一样。”叶念凝哆哆嗦嗦的说着话。 祁珏泽的脸色越来越冷了。 好可怕。 她想拔腿就跑。 可偷偷比较了一下。 祁珏泽的腿比她长。 她定是跑不过他的。 “我帮了你。”祁珏泽冷冷地说道。 叶念凝的腿稍微没那么抖了。 因为她觉得祁珏泽既然跟她废话了这么多。 那肯定今天是不会害她的。 再听他这么一提清晨的事,更是恐惧消了大半。 反倒不好意思的讪笑起来。 “今日的事,倒真是多谢你了。”她点头哈腰的道了谢。 祁珏泽倒觉得,叶念淼像极了一条哈巴狗。 原以为他是太子一人的狗。 今日这么一看,叶念淼倒是谁的狗都能当。 祁珏泽不喜欢叶念淼顶着叶念凝的脸当太子的一条狗。 这也是他不喜和叶念淼打交道的原因。 今日出手教训张晋安。 只是因为张晋安那小子提到了叶念凝而已。 从张晋安的狗嘴里肯定吐不出什么好话。 他索性泼了张晋安一脸墨水。 让张晋安说不下去。 叶念凝见祁珏泽依旧冷冷的。 神色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又生出了脚底抹油的念头。 祁珏泽看出了她的意图。 直接用手捏住了她的胳膊。 力气之大,让她痛得直叫唤。 “祁珏泽,你能不能轻点!”叶念凝扯着嗓子。 痛楚让她的眼眶泛红,蒙上了一层水雾。 祁珏泽见着她要哭的眸子,手下的力气就轻了。 只是脸色更加冰冷。 “真娘。” 祁珏泽毫不客气的出言,并不担心伤害到叶念淼弱小的心灵。 反正,叶念淼和他无关。 他只在乎叶念凝。 叶念凝真的很委屈。 为什么都要说她很娘。 她本来就是女孩子啊。 娘娘腔一点怎么了? 她犯了什么错吗? 委屈巴巴的叶念凝,眼眶更红了。 眼睛已经酸涩到不行。 鼻子也冲上了一股莫名的感觉。 只差眼泪落下。 可她还是生生忍住了。 她不能以叶念淼的身份在祁珏泽面前哭。 因为他肯定不会哄她的。 没人哄的话,那还哭个屁啊。 叶念凝扁扁嘴,努力的抽了抽手。 “我……我能回去了吗?已经放堂许久了,怕爹娘担心。” 祁珏泽松了手,但却并没有立即放过她的意思。 “关于我……饮血。你听谁说的?” 叶念凝没想到祁珏泽竟注意到了她说的话。 还跟她废话了这么久才问这事。 她缩了缩脖子:“是、是我妹妹告诉我的。” 祁珏泽眸中原本就浅浅的紫色,消失快要不见。 只剩下浓烈的黑,可以掩住即将到来的黑夜的黑。 “她知道了。” 叶念凝心中一突。 祁珏泽他承认了。 他原来真的饮血,不是传闻。 她忍不住试探性的问道:“你……为何要那样做?” 祁珏泽脸色一变。 背过身去:“与你无关。” 叶念凝明显看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尽管克制,可依然止不住他的波动。 也许……他没有那么可怕。 叶念凝是小孩子心性,直觉也准得可怕。 她越来越相信,祁珏泽一定是有难言的苦衷。 她往前一步,拍了拍祁珏泽的后背。 “别哭了,我知道你定是有难言之瘾。” 祁珏泽蓦然转过身来。 眼眶的白泛上了一丝丝的红血丝。 格外嗜血可怕。 “你什么都不懂。”他压抑着声线,牙齿咬得快要碎了。 叶念凝从没见过祁珏泽这个样子。 像只受伤的野兽。 眸中满是脆弱,却又强行的竖起所有防备。 他以往都是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现在,却成了一碰就碎却伪装得刀枪不入的勉强模样。 叶念凝收回了手。 不知该说什么。 幸好,祁珏泽也不想和她多聊了。 他复又背过身。 颤抖的声线已经恢复如常。 只有冰冷到极致的冷漠。 “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你妹妹。” “放心,我不会说的。” 因为我早就知道了…… === 自这日之后,祁珏泽又恢复了以往的性子。 在广业堂内,再也没和她有过任何交流,包括眼神。 在国子监外,也再也没有出现在竹林子里过。 他好像从来没和叶念凝说过话似的。 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停留。 视她如空气。叶念凝时常想起祁珏泽给她带的某些吃食。 自个儿悄悄躲起来翻百宝箱,玩着祁珏泽给她送过的小玩意儿。 然后开始惋惜,再也没有人给她送这些了。 太子很少有机会出宫,来国子监都是专人护送,不许在大街上做任何停留。 至于秦季珣,那个讨厌鬼,更加不可能给她买小玩意儿和吃食。 祁珏泽消失得越久,她便越开始想着祁珏泽的好。 直到初秋的某天。 她穿着新裁的烟水百花裙,叼着娘亲新做的紫薯豆沙煎饼,从林子里路过。 然后不巧遇见了祁珏泽。 还有张晋安。 这两人各半躺在一棵树下,面面相觑。 胸口剧烈起伏。 气喘吁吁。 至于一身形容,更是狼狈不堪。 祁珏泽的袖口已经破了,露出月白的里衣袖口。 好看的侧脸被划了一道小口,有星星点点的血珠凝在伤口。 平日束得整齐的发冠现在也有些歪。 至于张晋安,更惨不忍睹。 他的锦袍已经从胸口撕了一个大口子,还有几个脚印。 气喘得如同离了水的鱼儿,下一秒就会昏厥过去。 叶念凝不知如何是好。 是该假装没看见的路过。 还是应该上去踹上几脚。 张晋安实在是没力气了,连手都抬不起来。 祁珏泽安静地看着她,眸中翻涌着淡淡的紫色。 叶念凝默默地看着他们俩。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默默地啃完了一整个紫薯豆沙煎饼。 听着张晋安喘了半刻的粗气。 他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气氛便显得更加诡异。 只有树叶被风吹得沙沙的声响。 还有三人安静的呼吸声。 叶念凝看了看手里还剩下的一个紫薯豆沙煎饼。 再望了望面如土色的张晋安。 再偷偷瞄了瞄一动不动盯着她瞧了好久的祁珏泽。 她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们……要不要吃个饼?” 没有什么是一张紫薯豆沙煎饼解决不了的。 比如解决现在这种尴尬的气氛……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继续抽红包啦~~ 开了新文预收哦,感兴趣的可以看看! 你们觉得《后妃争宠攻略》和《谁敢跟朕抢皇后》哪个更好呀!!! 第22章 娃娃亲 张晋安嗤之以鼻的啃完了半张紫薯豆沙煎饼。 祁珏泽一脸冰冷的啃完了剩下半张。 叶念凝心疼地看着。 她看这两人实在可怜,尤其是张晋安,头皮都秃噜了一块。 便把自己留着晌午吃的饼分给了他们。 叶念凝虽然喜欢吃的,但也心善。 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打架嘛。 可张晋安吃饱以后,似乎不打算今日再战了。 他仰着头,鼻孔对着叶念凝冷哼一声。 “哼!不要以为你用小小半张饼,就能收买我!” “……”叶念凝摆摆手,突然想到什么。 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一张饼可以吗?” 张晋安顿了顿,实在摸不清这个小胖妞的脑回路。 只能继续冷哼,哼出他的气势来。 “哼!我告诉你,就算是十张饼也不行!不过你这小妞比你哥哥懂事多了,小爷喜欢,以后我不会欺负你的。” 祁珏泽在一旁听着,眉头越拧越紧。 最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直接一脚上去。 和张晋安又厮打在了一起。 叶念凝站在一旁,默默看了会。 决定还是不打扰他俩的好兴致。 偷偷摸摸的溜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叶念凝多次遇见放堂后的张晋安和祁珏泽在林子里打架。 最开始,是打得真狠。 都下死手的那种狠。 再后来,她发现他俩打完,除了衣裳凌乱了些,气息喘粗了些。 面上没有任何伤处可以看见。 最开始,叶念凝还会好心给打累了的两人分点吃的。 再后来,她索性看见这两人打架就离得远远的。 再这么下去,她的小零嘴都不够吃了。 她不能这么善良。 === 又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叶念凝依旧每日穿着锦袍子,去广业堂承师问道。 经、史、诗赋、书法都要学,学得叶念凝脑袋都快被挤破了似的,眼神越发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家爹爹。 希望爹爹有朝一日,良心发现,放过她不要再去做这种苦差。 但叶茂山暂时还没有这种打算。 孺子可教也。 他相信,叶念凝只是还未明悟。 等她年纪再大些,就好了。 叶念凝便盼着自己快些长大,好让爹爹知晓她不是个念书的料。 可没盼来长年纪。 却盼来了…… 叶念凝正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地跟着先生念《论语》。 这一页已经读过三遍了,读得她昏昏欲睡。 上面的每个小字都像是动起来似的,在她眼前晃个不停。 晃得她的脑袋混沌一片。 先生似是也注意到了。 点了她的名,让她独自念念这一篇。 叶念凝被先生点到,慌乱地站起来。 太子转过头来看她,颇有些同仇敌忾的忧愁。 倒是张晋安,在她的左方前侧直着脑袋,幸灾乐祸的捂着嘴巴笑。 叶念凝正视前方,一脸严肃,认真的读了起来。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这么一读,倒是整个人都清醒了。 随着发出“之”的音节,上嘴唇和下嘴唇一碰,牙齿一磕。 叶念凝更清醒了。 她的门牙掉了! 这颗牙齿这几日便一直摇摇欲坠,让她惶恐得很。 娘亲告诉她,这是她长大了,让她莫要慌张,顺其自然便好。 叶念凝很高兴看到自己长大,却不高兴自己掉牙这事。 尤其是在所有同窗面前。 让她觉得很是丢脸。 先生诧异地看着她捂着自己的嘴。 便问她如何。 难不成让她念一句就咬到舌头了? 国子监里的学生都是正五品以上官员的子嗣。 先生自认为担不起任何过错。 叶念凝捂着嘴,含含糊糊的说道:“我、我掉牙齿了。” 先生豁然一笑:“我当如何。无妨。” 现在这群小儿正是掉牙的年纪,广业堂就有不少说话漏风的。 笑起来,露出黑洞洞的空缺,倒也天真可爱。 叶念凝囧得快要哭了。 她每回见那些缺牙的同窗一笑,她就忍不住憋笑。 今日轮到她了,她再也不能笑了。 就连说话,也定会被别人在心底嘲笑的。 叶念凝趴在桌子上,把头埋在臂弯,藏了一整天。 时时刻刻都紧张兮兮的捂着嘴,生怕被人瞧见自己的丑样。 终于捱到了放堂。 叶念凝捂着嘴,赶紧逃离,此处人多。 却没想到,被太子追了上来。 “叶弟,你一整日都没和我说话!”太子嘟着嘴,小脸肥嘟嘟的,很不高兴。 叶念凝捂着嘴,说话也漏风,听不真切。 “我没有,我掉牙了!” 秦季珣走过来,手负在身后,一脸无所谓的看着她。 “掉牙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如此在意。” 哼,说得倒轻巧。 嘲笑她起来,还不定怎么样呢! 叶念凝打死也不松手。 太子从身后掏出一盒子剥了壳的板栗子,贼兮兮的笑道:“叶弟,吃板栗吗?” “吃!”叶念凝看到吃的,两眼放光。 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去接板栗。 太子趁她不备,迅速擒开了她捂着嘴的手。 叶念凝正好是望着板栗傻笑着的。 手一松,太子和秦季珣都看到了她一排整齐的大白牙。 缺了个空儿。 突兀的空缺。 配上她没心没肺的傻笑。 还有她婴儿肥的圆润脸颊。 倒显得更傻了。 太子哈哈大笑起来,只差没在地上打滚了。 眼泪都快笑了出来。 饶是淡定如秦季珣,也忍不住勾起了一丝浅笑。 叶念凝被太子的一笑,怔住了。 手也顾不上去拿板栗了。 就那么顿在空中。 下一秒,自然是开始哇哇大哭了。 这两人也未免太不厚道了! 她正掉了牙齿,自个儿就伤心着呢。 居然还当着她的面前,就开始嘲笑她。 叶念凝想象着自己掉了牙的丑样。 哭得越来越伤心。 哭声掩盖住了太子的笑声。 嘹亮又刺耳。 眼泪快串成断了线的珠子,晶莹剔透。 当然,也顾不上捂嘴了。 哭得大张的嘴,露出少了一颗的门牙。 剩下另外一颗孤零零的,滑稽又可爱。 太子可不敢再笑了。 只好扯了扯她的衣角。 “叶弟,我们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不能轻易哭的。” 小时候太子也爱哭,可父皇母后,还有宫人,都是这样劝他的。 他渐渐就哭得少了。 顶天立地在太子听来,是浑身血液都沸腾的词眼。 可叶念凝不这么觉得。 她才不要顶天立地。 天塌了自有别人撑着,她只管好吃好玩好美就行。 可现在,她一点也不美了。 想到此处,叶念凝反而哭声更大了些。 太子求助地看向秦季珣。 秦季珣垂了眼眸,别过身去,望着一池清滟的湖水,站定沉思。 太子自己非要造孽,非要看这哭包的缺牙齿作甚? 且让他自己头疼去吧。 太子见秦季珣也不肯帮他。 在太子心里,秦季珣是无所不能的。 什么祸事都能替他了了难。 看来,秦季珣也有不能了的事…… 太子在哭泣不止的叶念凝面前踱了一圈步。 最后,还是晃了晃手中的板栗子。 “叶弟,你不是要吃板栗吗?来吃呀!” 叶念凝没有理他。 哭得一如既往的伤心。 偷偷瞄了眼为难的太子。 她不能说,一盒板栗子不够,她这么伤心,要五盒才行! 可惜,太子不明白叶念凝心中所想。 抓耳挠腮的又踱了一会步。 太子试探性的看向叶念凝。 “叶弟,你不吃板栗了吗?要不,我吃给你看?” 太子果真拿出颗板栗仁儿,果仁硕大肥嫩,黄澄澄,又香喷喷。 叶念凝偷偷吞了口水,然后继续哭。 是生气的哭,太子竟想着吃独食。 太子把板栗仁往嘴里一丢。 脸上露出被甜滋滋的口感浸泡的笑容。“真甜呢!” 叶念凝哭得伤心:“呜呜呜呜呜呜呜……” 突然,太子跳了起来。 往地上一吐,也跟着呜呜呜起来。 本来哭得伤心的叶念凝,抬起了头。 太子吃了甜甜的板栗,他嚷个什么劲儿。 太子愁眉苦脸的龇牙咧嘴。 叶念凝看到了一个—— 黑黝黝的洞。 太子居然也掉了颗门牙。 那颗门牙还带着血丝儿,静静的躺在地上呢…… 叶念凝看着太子,整齐的一排独独开了个黑洞。 他惊呼之间,还有风从中间飕飕的穿过。 她忍不住,破涕为笑。 眼泪还挂在脸颊的小肥肉上,眼睛却已经笑开了花。 “太、太子,你这样……” 真丑。 哈哈哈。 让你幸灾乐祸,自己也掉牙了吧。 太子快要哭了,情绪极其低落。 但看到叶念凝不笑了,终于情绪回涨了一些。 “叶弟,为了博你一笑,我可是掉了一颗门牙的代价啊!”太子嘟着嘴,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叶念凝捂着嘴,继续笑,停不下来。 秦季珣实在看不下去这傻子似的两个小胖团子。 他总觉得,太子本不会这么傻的。 全被叶家兄妹带歪了。 秦季珣走过来,牵着太子往外走。 “太子殿下,回宫赶紧请御医查看一番。” “我知道了。”太子苦着脸。 他倒是不嫌丑,只是讲话漏风让他很不开心。 让他都不敢去找小叶子玩了。 缺了一颗门牙的太子,果真没再去找叶念凝玩。 有什么好吃的点心,都在广业堂内直接托了叶念淼捎过去。 太子总觉得,缺了牙齿的自己,一点也不威风。 小叶子肯定会嘲笑他的。 可惜的是,到了要办品蟹宴的时节,他的牙齿也只长了大半。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叶弟和他半斤八两,也算不上谁嘲笑谁了。 “叶弟,明日品蟹宴,这是给你和小叶子的请帖。” 太子郑重的反复叮嘱:“你们俩一定都要来哦!” “她不去。”叶念凝下意识的就拒绝了。 捂着嘴,不让太子看到她的牙齿。 “为何?”太子委屈,他也学着叶念凝的,捂着嘴。 虽然他觉得捂嘴很累,但这样不会让叶弟显得奇怪。 因为广业堂内,掉牙齿的同窗很多。 但只有叶弟跟个女孩子似的,总要捂着嘴怕被人笑话。 叶念凝看最近太子都没去观澜院,便知道太子不好意思见她。 所以,她思索了一瞬,想了个由头。 “因为太子没有亲自邀她,她便以为是我诓她。” 叶念凝面不改色的撒着谎。 谎撒多了,便习惯了。 她笃定太子不敢去找她。 若是去找她,她定会狠狠嘲笑太子的缺牙齿一番的。 可叶念凝却赌错了。 太子居然真的亲自来邀她参加品蟹宴了。 不过记仇的叶念凝也不示弱。 见着太子的第一眼便是:“哈哈哈,乾小八,你怎地掉牙了,真是笑死了,哈哈哈!” 太子奇怪的看着她:“小叶子,你笑便笑,捂着嘴干嘛?” 太子越看越觉得奇怪,怎么觉得小叶子捂嘴的姿势和叶弟的一模一样。 秦季珣在后方,淡淡的瞥了叶念凝一眼。 便笃定:“她定是也掉牙了。” 叶念凝嚣张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捂着嘴,憋屈地说道:“对啊,我也掉牙了。” 接下来,就轮到太子大笑了。 “哈哈哈,小叶子,你也掉牙了?给我瞧瞧!肯定也很好笑!” 叶念凝狠狠瞪他一眼:“才不好笑!我就算掉牙,也好看!” 当然,叶念凝知道,自己这是说鬼话。 太子深信不疑的点点头:“那当然,小叶子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掉了牙也好看!” 对于如此识时务的太子,叶念凝觉得自己之前和他的掉牙之仇可以一笔勾销了。 秦季珣却在一旁,看笑话似的说道:“太子殿下,别忘了今日正式,苏公公还等着您回宫呢。” “哦哦哦,对了。”太子拍了拍自己的小肚腩,这才想起来:“小叶子,明日在宫里举办品蟹宴,我今儿个可是亲自来邀你参加,切莫缺席!” 叶念凝胡乱的点点头:“知道了,乾小八你快回宫吧。” 十分敷衍的打发掉了太子。 秦季珣也随着太子离去,只是临走前,留下了让叶念凝头皮发麻的一个回眸。 叶念凝越来越想对秦季珣这人,敬而远之了。 总觉得他,从头到脚都难以捉摸,让人心慌。 因为太子今日突然这么一出,叶念凝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明日的品蟹宴了。 只好老实禀了爹爹,他自己折腾出的这么多事,只能让叶茂山自己头疼了。 叶茂山想了半晌,最终还是决定,以后去宫里的事儿都让叶念凝带着原本的身份去。 毕竟叶念淼的身份是个假的,还是让叶念凝早点熟悉这些皇亲贵胄宗亲之间的交际比较好。 因为照皇上的意思,看太子和叶念凝如此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似是想让他俩订个娃娃亲。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抽红包了!!! 太子长大以后会不会喜欢小叶子,你们猜??? 以及,秦季珣这个人,非常非常慢热!!! 第23章 品蟹宴 始造新酒,蟹始肥。 品蟹宴一年一度,是皇后亲自操办的皇室家宴。 皇上和大臣们在前殿的正清殿内,而后宫宴席则设在延晴阁上。 不仅后宫妃嫔们会参加,还有些宗亲贵胄和正二品大臣以上的家眷也会被发请帖。 叶念凝的父亲是国子监祭酒,不过是从三品的官职。 所以她能参加,完全是沾了太子的光。 如此重要的品蟹宴,周氏自然将叶念凝好好打扮了一番,才送她上了马车。 叶念凝穿了件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配着软银轻罗百合裙,如意髻内插着玛瑙簪,穿着锦绣双色芙蓉鞋,打扮得精致又不逾矩。 还带了个软烟罗的面纱,轻盈的面料遮住婴儿肥的小脸,只露出那双雪亮雪亮的大眼睛,衬着她如雪如玉的肌肤,真真是个粉妆玉砌的小团子。 就连周氏,也忍不住亲了她的脸蛋一口,才叮嘱了一番,跟她挥别。 说来叶念凝也觉得神奇,她今日这身打扮,竟是秦季珣差人送来的。 许是担心叶茂山两袖清风,家底不够丰厚,给她添置的衣裳难以应付皇宫家宴这等大场面。 对于这身打扮,叶念凝是十分欢喜的。对秦季珣的嫌隙,又少了一分。 翠幄清油车载着叶念凝一路无阻的到了宫门外,早有嬷嬷在候着了。 宫门巍峨,叶念凝一脚踏进去,便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到了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来皇宫。 感觉并不太好,她不太喜欢这种四四方方如同囚笼般的地方,经过爹娘的教导,她就连大气也不敢出,战战兢兢的一路低着头到了延晴阁。 延晴阁就设在御花园的正中间,楼高二层,绕水而建。 四周环绕着开得正好的菊花一片,隔远了看像浮在半空中的一团锦簇,馥郁的香气散得极远。 叶念凝还未上去,就闻见了酒香四溢中浮动的花香气,还未饮,便已是有些醉意。 还有各类乐器的轻弹浅唱,夹带着宾客的笑语连连,仿佛登临了某处人间仙境。 叶念凝刚登上阁楼,便见着太子绕过舞姬的裙裾飘飘,朝她奔来。 “小叶子!你怎的带了个面纱?” 太子想伸出小胖爪掀开叶念凝的面纱,被她轻巧的躲过。 “乾……太子殿下,我掉牙了,要是不带面纱,便太失礼了。”叶念凝真真喜欢自己这个面纱,又好看又好用。 她本来都在愁自己要如何是好的,总不可能一直捂着嘴说话吧。 而且若是他们发现她和叶念淼掉的门牙都一模一样,定会生疑的。 不过这面纱,倒也是秦季珣准备的。 叶念凝虽不喜欢他,但觉得他这人倒也细心,懂得照顾细微的感受。 太子也无法反驳叶念凝的理由,只是瞪了瞪眼:“叶弟怎么又没来?” “他嫌自己牙掉了太丑,也不能像我一样带面纱。”叶念凝眉眼弯弯的摇了摇太子的胳膊,“太子殿下,我们去吃点心吧?” 太子本来已经开始思考是不是小叶子和叶弟两人感情不好,不然怎么总是不同时出席? 但是听到点心二字,他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 连忙点头:“好呀!走,今日御膳房备了样新点心!” 叶念凝跟在太子身后,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身影自以为无人发现,却被皇后和一众妃嫔看在眼里。 容妃轻轻一笑:“我瞧这小姑娘倒是可爱,和太子般配得很呐。” 皇后也微微一笑,温柔又端庄:“小八毕竟还小,什么都不懂,等他们大些,皇上便会有打算的。” 德妃优雅地抿了口茶,眼波流转,不忘恭维皇后:“皇上若是给太子挑选太子妃,定是要挑选像姐姐这样端庄贤淑,有母仪天下的风范才行。” 言下之意,便是看不上叶念凝,嫌她气质不够罢了。 祁珏泽站在屏风后,听着一众妃嫔的调笑,小脸冰冷,双手紧握着拳头,青筋暴起。 他本想踏入暖阁之中,却转了身,直接走了。 原是想在品蟹宴中,虽遥遥相望,但能见着她。 但现在想想,这等天伦之乐,灯火通明、欢声笑语的景象,并不适合他。 尤其是看到她和太子两小无猜,亲密无间的画面。 她和太子相处,是见得任何人的。 不似平日他出现,都要躲着旁人,怕被人瞧见,让她惹上麻烦。 说不上来为什么,祁珏泽觉得好似心揪成一团,密密麻麻的扎得疼。 转头离去,毫不留恋,不愿多想,不愿多看。 祁珏泽没有看到,秦季珣站在阁楼上衣袍簌簌而动,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紧绷的嘴角有了片刻松懈。 叶念凝和太子偷吃完点心,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竟碰到了相熟的秦南萱。 秦南萱正抻长了脑袋到处探头探脑,看到叶念凝的时候,她眼睛一亮,拖住叶念凝的手。 “念凝姐姐!你可有看见……看见……”说着说着,她便脸红了,“四皇子?” 叶念凝叫祁珏泽叫习惯了,反应了几瞬,在明白秦南萱说的是祁珏泽。 她摇摇头,并未看见。 秦南萱指着对面最末端的一个座位,着急地说道:“那本是他的座位,却不知他去了哪里,这都要开席了。” 叶念凝顺着秦南萱的手指看去,只有一个空空如也的座位,处在皇子公主的最末端,毫不打眼,落寞安静。 正巧的是,皇后也不经意间瞥过那处空位,面容毫不在意,端着酒杯扶着嬷嬷的手站起来。 “今日邀你们来品蟹,不必拘谨,家宴便都当是一家子人,开心便好。” 众人自然是附和欢笑,一片其乐融融。 饮酒、赋诗、赏菊、品蟹,这是皇宫一年一度才能遇上的消遣之乐事,自然都是无比开怀,宾客们都松懈了不少,笑颜尽展。 叶念凝也顾不上其他,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桌上摆着的“蟹八件”,翻来覆去的把玩,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笑了秦南萱。 她已经来过一次了,自然都轻车熟路。 桌上摆着锤、镦、钳、铲、匙、叉、刮、针八种,都是镀金的,在灯火通明下,闪着耀眼的金黄光泽,让叶念凝惊得合不拢嘴。 幸好拢着面纱,没被人瞧见,不然又会被嘲笑小家子气了。 其实当今圣上很欣赏叶茂山的惊世之才,可惜他无心仕途,也厌恶长袖善舞,偶尔皇宫宴席请了他,他都一口回绝,久而久之,皇上也便懒得邀他了。 自古文人总有些臭脾气,孤傲得很。 天下蟹分九等,湖蟹为第一。 第一道送上来的是用阳呈湖的大闸蟹做的持蟹供。 简单的用清泉水煮了白煮蟹,再配上碟调料,便端上了桌案。 把酒持螯,蘸上酱渫,十分爽利。 在一旁侍候着的宫女用蟹八件替叶念凝敲了块蟹小腿肉出来,她低头撩开面纱浅浅尝了一口,便觉得丝长细嫩,满口清甜。 螃蟹真是太好吃了。 叶念凝还想多吃,却被宫女阻止了。 “螃蟹性寒,姑娘年纪还小,不可多尝,且等着下一盘吧。”宫女的声音温柔婉转,叶念凝灰溜溜的收回伸出去的手。 正巧太子望向这边。 她和太子对望了一眼,两人俱是可怜巴巴的互看了一眼,委屈的扁扁嘴。 太子刚刚也被皇后阻止了,初尝到好滋味,便没了滋味。 幸好第二碟很快就上来了。 叶念凝的注意力立即转移到碟子里,不再多看太子一眼。 太子亦然,只剩下条缝的小眼睛努力瞪大盯着面前的碗碟,生怕一眨眼就消失了。 这道是尤可饕。 是一道螃蟹羹,和着剁得细碎的蒿同煮了三个时辰。需宫人日夜守着隔半个时辰就调下火候才行。 熬得粘稠的白色汤羹上,飘着黄澄澄的蟹黄和绿油油的蒿子,里面还飘着雪白细嫩的蟹肉。 可惜的是,就只有一小碗。 叶念凝两口就喝完了。 太子更甚,一口就喝完。 然后两人继续可怜巴巴的对望,那可怜样,活像被亏待了又委屈不能说的模样。 宫人们不会多注意叶念凝,却都注意到了太子的可怜样。 太子圆滚滚的又性子可爱,宫人都很喜欢他,连忙催着传膳宫女上了第三碟蟹。 第三碟看似是一只还需要蟹八件拆卸的大闸蟹,可宫女替叶念凝掀开蟹壳,却发现里面已是被拆解成块的蟹肉,腌过一段时辰。 上面拌着盐、梅、姜、橙,虽看似复杂,叶念凝却是直接夹了一筷子成分众多的蟹肉,直接放入口中。 又别有一番风味,唇齿留香。 可惜的是,第四五六碟分别是蟹生、酒蟹和醉蟹,不适合小孩子吃。 叶念凝和太子巴巴的看着对方,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馋意。 秦季珣坐在太子的左手侧,早就发现这两只小胖团子可怜巴巴的对望了,真是两只小馋鬼。 秦季珣扶额想了一会,最后挥挥手招来了一个小太监,小声吩咐下去。 太子偷偷瞄了一眼秦季珣的动作,然后朝叶念凝使使眼色。 叶念凝自然懂太子的意思,露出一瞬奸计得逞的笑容,复又回复到可怜巴巴的样子。 这是她和太子惯用的一招。 两人一起卖惨装可怜,要么互相对望,要么凑到秦季珣眼前一起可怜兮兮的盯着他瞧。 秦季珣便会招架不住,最后无可奈何的遂了他们的意。 今日亦是如此。 达成目的后,太子和叶念凝便回正了身子,也不去瞧对方了,老老实实地等着最后两碟。 一碟是糖蟹,一碟是蟹酿橙。 蟹酿橙是在刨去肉瓤的大橙子里,塞满蟹黄和蟹肉在蒸锅里蒸出来的。 掀开橙做的顶盖,满眼是嫩黄色的蟹黄,底下是洁白晶莹的蟹肉。 需要蘸些醋和盐来食,滋味清香,叶念凝不由地砸吧了几下小嘴。 偏听见这时德妃雍容大气的声音:“今日品蟹,自然也需饮酒作赋。婳儿素有小才女之称,不如赋诗一首,徒以添兴!” 叶念凝吃得正酣,并没留意到德妃说什么。 但却被身边秦南萱的一声冷哼吓到了。她后知后觉的偏过头,疑惑的看向秦南萱:“南萱妹妹,你怎么了?” “哼!又是这个张锦婳!”秦南萱恨恨的盯着不远处右侧方站立起来的张锦婳。 叶念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张锦婳穿着件宫缎素雪绢裙,虽看上去不过八九岁,却已有了素雅如兰的气质,小脸精致,站在那里亭亭玉立,不卑不亢,身段犹如一朵含苞待绽的娇兰。 叶念凝费神想了想,好像并不认识这等人物。 秦南萱已经义不容辞的小声给她介绍起来。 原来这张锦婳是德妃的侄女儿,也是如今当朝丞相的唯一嫡女,身份矜贵,自然不必多言。 可她不止身份贵重,还聪明伶俐,过目不忘。 三岁吟诗,五岁作赋。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连皇上都说,以她的天赋才华,若她是个男儿,必能担起匡扶天下的重任。 京城也人人皆知,秦季珣和张锦婳都乃惊才绝艳之辈,而张锦婳因是个小姑娘,便更惹人瞩目些。 叶念凝猜想,秦南萱大抵不喜张锦婳的缘由,便是因为张锦婳处处爱出风头,盖过了秦季珣吧。 秦季珣虽和秦南萱不亲近,但毕竟也是秦南萱的哥哥,自然都是盼着自家哥哥好的。 此时,张锦婳已沉思了片刻,开口声音也是清婉动人。 “婳儿很是喜欢这糖蟹,不才赋小诗一首,只怕是见笑了。” “寒雀喧喧满竹枝,惊风淅沥玉花飞。霜柑糖蟹新醅美,醉觉人生万事非。” 她虽这样说,却声色镇定自若,伴着适时偶尔飞入暖阁之内的菊花,悠悠扬扬,落在她的青丝发梢,灯火葳蕤映在她眼角眉梢,显得格外气质出尘。 叶念凝有些瞠目的看着她,心底不免被这幅画景有些震撼。 明明也是个小姑娘,为何和她差了十万八千里似的。 叶念凝觉得,爹爹应该找张锦婳来国子监念书才是,她定不需要求着秦季珣替她写功课。 她还觉得,张锦婳和秦季珣似乎是一类人。 和她永远走不到一块的那类人。 作者有话要说:  品蟹宴的菜式是百度的!!! 诗是古人写的!!! 继续抽红包!!! 第24章 桂花糕 宴席散去。 叶念凝被秦季珣拎到了角落里。 太子躲在灯火明灭处,她走近了才瞧见。 秦季珣命身边小厮给了她一个沉甸甸的楠木食盒,隐约有蟹黄的鲜香气从里面飘出。 叶念凝抱着楠木食盒笑开了花。 太子亦然。 秦季珣看着两个小胖团子,很是无奈:“螃蟹性寒,一日只能食一只。” 见他们喜欢,秦季珣吩咐小太监多备了几只,都是腌过的蟹肉和蟹黄,可以多存放几日。 怕这两只小胖团子贪嘴,便特意强调了一番。 不过也不知他俩是否听了进去。 因为两人已经垂涎欲滴的垂着头,眉眼笑得弯弯,目光黏在楠木食盒上,似是完全没有听他说话。 秦季珣用指尖轻轻敲了敲叶念凝的脑袋,他不能对太子不敬,便只能欺负欺负叶念凝了。 叶念凝懵懵懂懂的抬头,不解地看着秦季珣。 秦季珣被她水亮的眸子中映着的点点灯火瞧得心一突,但也只是一瞬。 秦季珣又恢复了教诲式的口吻:“我送你螃蟹,你该如何?我刚刚的话可有听清?” 秦季珣还是这样讨厌,送她螃蟹也这样讨厌。 叶念凝扁扁嘴,敷衍地回答道:“谢谢你咯。” 语气往下压着,一听便很不开心。 秦季珣更不开心了,怎么这小哭包跟白眼狼似的,养也养不熟? 给她送衣裳首饰,给她送蟹黄蟹肉,她还是如此嫌隙? 秦季珣伸出手,隔着软软的面纱,毫不犹豫的—— 捏了捏她肥嘟嘟的脸颊肉。 他已经想这样捏她的脸……很久很久了。 不管是她哭还是她笑,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肉总会跟着轻颤,看起来柔嫩又软滑,让他忍不住想捏。 每次,他都忍住了。 可今日,他不知怎的,也许是灯火有些黯淡而她的眼眸,比万千灯火还要明丽。 他的手,伸出去,便收不回来。 没有犹豫,就捏住了她的脸颊。 和秦季珣预料的一样。 那块肉捏起来很舒服,软软嫩嫩的,似是水做的一般。 另外一件在秦季珣意料之中的事,便是小哭包果真又哭了。 太子的注意力从楠木食盒被叶念凝的哭声吸引。 一脸状况之外的表情:“秦兄,小叶子怎的突然哭了?你偷吃了她的螃蟹?” 叶念凝想起自己年幼时被秦季珣偷吃的芙蓉糕,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自小便喜欢欺负她,如今还直接动起手来了。 她再也不和秦季珣玩了。 就算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也不和他玩了! 叶念凝直接嘤嘤嘤的哭着,抱着楠木食盒往阁楼下方冲。 因着速度太快,吹起了她的面纱一角。 太子本想追上去,但看到叶念凝面纱吹起时,却愣住了。 他望着叶念凝,怔怔的指着她的背影对着秦季珣说道:“阿珣,我刚刚觉得,小叶子和叶弟好像。” 秦季珣眉眼清隽地同样望着她的背影,云淡风轻地说道:“太子殿下,叶念凝和叶念淼是孪生兄妹,自然长得像。” “不是!”太子急得差点跳脚,他来不及和秦季珣解释了。 太子已经反应过来,并且想要追上去了。 可是却被秦季珣拉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太子着急的甩手,却甩不开,看着秦季珣淡然的脸,太子实在无法理解秦季珣为何如此淡定。 “阿珣,你刚刚没看到吗?小叶子和叶弟掉牙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太子急得小脸都皱到了一起。 “没看到。”秦季珣悠悠的回答,气定神闲。 “我要去找小叶子!”太子继续甩手。 “太子殿下要去找她作甚?” “我……”面对秦季珣的黑眸沉沉,太子一时语塞,想不出要去找小叶子干嘛。 问她为何缺牙的位置和叶弟一模一样? 这么一问,她又会哭吧…… 不忍看到叶念凝哭的太子,内心一片纠结的被秦季珣送回了寝宫,许是吃得太饱,脑子迟钝难以思考。 秦季珣送回了太子,才撩着袍子的下摆,急匆匆的往叶念凝离开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走去。 叶念凝此时正和秦南萱在一起。 原本哭着的,但在听到秦南萱要跟她说秘密后,她便立马止住了哭声。 噙着泪水的眼眸,点点湿意,眨都不眨的看着秦南萱。 叶念凝在御花园的后园里遇到秦南萱,秦南萱根本不好奇她为什么要哭,只是搂着她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说着:“念凝姐姐,你陪我去找他好不好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叶念凝的眼睛圆溜溜的,好奇的望着秦南萱,连呼吸声都变得轻巧。 然后听着秦南萱清甜的声音,带着些娇俏,小脸微红的讲了她和祁玨泽的过去。 叶念凝这才知道,原来祁玨泽的母妃,是曾经艳冠四方的西域第一美人,也是西域胡族最尊贵的公主。 后来,她入了乾朝和亲。 胡族却因为战乱而被灭族,除了祁玨泽的母妃,举族皆亡,无一幸免。。 关于那段过往,其实秦南萱也不甚了解,她也只是粗略的说了一番,重点是讲,祁玨泽如何救了她。 可惜的是,叶念凝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犯困了。 不过是救了失足落水的秦南萱而已,这事实在一句话就能说清,可秦南萱却神秘兮兮的讲了好久,听得她呵欠连天。 最后,在秦南萱第五次描述祁玨泽当时有多勇敢的跃入水中时,叶念凝实在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打断了秦南萱的好兴致。 秦南萱怯怯的低头:“念凝姐姐,你是不是困了?” “嗯……”叶念凝不好意思的讪笑了一声,“南萱妹妹,你不是让我陪你去寻祁玨泽吗?他大致会出现在哪里,你可知道?” “我当然知道!”秦南萱得意又神秘的一笑,拉着叶念凝,身子低了些,躲在开得正艳的花丛后头,往前方走着。 果不其然,叶念凝不过再走了一小会,就看到了祁玨泽。一如既往的冰冷眼神,隔得远远的,便竖起了十足防御的看着她和秦南萱。 叶念凝拉着秦南萱的衣袖,小声问道:“南萱妹妹,你来这里是要干嘛呀?” 秦南萱亦拉着她的衣袖,小声回道:“念凝姐姐,我……我也不知我要干嘛……” 声音带着些慌张失措,像是已经乱了阵脚。 叶念凝也有些慌。 因为她发现,祁玨泽一直盯着她看。 目光冰冷却坚定不移,连一丝也不错开,就盯着她,一动不动。 她被盯得手脚都有些冰凉。 祁玨泽是不是饿了,会不会扑过来要饮她的血? 可一想到他还救过秦南萱呢,又觉得他没那么凶残才是。 正当叶念凝被盯得手抱不稳自己装着螃蟹的楠木食盒时,秦季珣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为何还不出宫?”看似淡然却蕴着一股怒意。 秦南萱哆哆嗦嗦的回头:“三、三哥,我这、这就出宫。” 秦季珣睨了她一眼:“我没问你。” 随后黑眸沉沉,落在叶念凝身上,像是能把她看穿一般,目光深幽。 叶念凝抱着自己的食盒,往后一步:“关你何事?” 秦季珣心底叹口气,小哭包似乎年纪越大便越叛逆了些。 他只好指了指叶念凝抱着的楠木食盒,这是他送的。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叶念凝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有些蔫蔫的垂下头,也不再多说话,抱着食盒就跟在秦季珣身后打算离开。 又想到什么似的,冲到祁玨泽身边,打开自己的食盒,分了一只蟹给他。 “这蟹可好吃了!你今日没去,喏,我分你一只。”话虽轻巧,叶念凝的大眼睛里却满是肉疼。 这么好吃的蟹,分一只可就少一只了。 忍痛与大闸蟹说了再见,叶念凝一步三回头的跟在秦季珣身后离了皇宫。 她和秦氏兄妹一同乘了马车,秦季珣吩咐车夫先送了她回国子监,再回秦府。 马车上,秦南萱忍不住问道:“念凝姐姐,你为何要分他……嗯四皇子一只螃蟹呀?” 叶念凝奇怪的看着她,一脸你这都不懂的表情。 “你没看见祁玨泽盯着我们,跟要吃了我们一样吗?他定是闻到了螃蟹的香气,馋得很呐!” “噢……”秦南萱若有所思的点头。 原来他喜欢螃蟹,可惜这螃蟹不是稀松平常的,她不能轻易寻来送他…… 秦南萱陷入了沉思。 秦季珣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正望着楠木食盒傻笑的叶念凝,扶着她下了马车。 叶念凝扶了秦季珣的手跳下了马车,丝毫没有道谢的意思,直接抱着食盒就往院子里走。 秦季珣拦住她,似乎有她不说话就不放她走的打算。 叶念凝把食盒抱得更紧,最后无奈扁扁嘴:“谢谢。” “你该唤我什么?” “秦季珣。” 说完,叶念凝便灵巧的绕过秦季珣,头也不回的撒丫子跑了。 真是只喂不熟的小白眼狼。 秦季珣长身玉立,盯着叶念凝的背影,黑眸沉沉敛住了国子监大门两边摇晃的灯火。 次日,叶念凝刚踏进院子,就瞧见秦季珣端坐在长亭的石凳上。 脊背挺得笔直,清风迎于长袖,穿着墨色的缎子长袍,瞳仁幽幽,落在她身上。 叶念凝假装没看见,打算扭头就走。 却闻到了桂花糕的香气。 叶念凝眼睁睁的看着秦季珣把一盒香喷喷还在冒着热气的桂花糕放到她面前。 “想吃吗?” 疯狂点头。 秦季珣薄唇微勾,惑着她问道。 “那你该唤我什么?嗯?”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第25章 云缎裙 叶念凝愣愣的看着秦季珣,闻着空气里的桂花香,咽了咽口水。 她的眼眸水亮亮的,澄澈干净,秦季珣能从里边轻易看到自己。 “秦季珣,我想吃。”她白白嫩嫩的手指点了点食盒的边缘,小手一寸一寸的往里挪。 秦季珣拍开她的手,语气不轻不重:“没大没小的。你该唤我什么?嗯?” 已是十分熟稔的长辈般口吻。 叶念凝最不服他这般口吻,可偏偏桂花香气一直往她口鼻里钻,勾起了体内的馋虫不断翻涌。 最后,她扁扁嘴:“我唤你秦季……!” “嗯?”秦季珣眉眼微抬,细长的手指捏起一块桂花糕,在半空中摇摇晃晃。 “秦……秦哥哥!我想吃桂花糕!”叶念凝的目光一刻也离不了桂花糕,跟着晃悠。 秦季珣直接把桂花糕塞到了她嘴里,香甜细腻蔓延到整个口腔,让她亮晶晶的眸子一下便开出花来。 秦季珣头微微低着,看着她餍足的笑容,恍然想到她那声清甜动人的“秦哥哥”。 和她软腻的声音拌在一起,似乎谐音出了别的一丝意味? 秦? 罢了罢了。 秦季珣把这等想法撇之脑后,心想这小胖团子不过是个孩童,怎的能生出这种想法。 当真禽兽不如,枉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 可偏这时,叶念凝又歪着头,从底下探出头来看着他,晃了晃空荡荡的食盒。 “秦哥哥,我吃完了。” 怎么才三块,好少噢。 秦季珣看着她水亮的眸子,眨呀眨萌得不可方物。 默默地接过食盒,转身就走。 叶念凝又在后头唤他:“秦哥哥,何时再送我桂花糕吃呀?” 秦季珣感觉自己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无奈回身:“不许再唤我秦哥哥。” “那我叫什么?”叶念凝仰头看着他,越发觉得他奇怪。 一会儿逼她唤他哥哥,一会儿又说不许这样唤他…… 叶念凝叹了口气,秦季珣这个人,似乎比四书五经上那些繁缛的小字还要难懂…… === 流水落花春去也,国子监的后院却岁岁年年都似天上人间。 庭院葱茏,宠柳娇花,此般美景之下,叶念凝自是无忧无虑的到了幼学的年纪。 《礼记·去礼上》记:“人生十年曰幼,学。” 而叶念凝,却已经披着叶念淼的身份,在国子监饱受荼毒到了十岁的年纪。 但她暗自开心的是,她的功课,秦季珣虽会推辞,但只要她软声软气求一番,秦季珣都会帮她,可太子却不一样了,经常独自一人写到半夜三更,秦季珣却恍若未闻。 太子对她这种行为极其不齿,男子汉大丈夫岂有伏低卖乖的道理? 但叶念凝猜想他一定偷偷试过,但发现秦季珣不吃他这一套,就索性吃不着葡萄便说葡萄酸了。 太子如今也不像小时候那么胖了,整个人都抽条了似的,瘦了一大圈。 眼睛也不像那时眯成一条缝,反而如今眉眼细长了起来,完全不是幼时小胖团子的模样。 可叶念凝却依旧带着点婴儿肥,虽没小时候那么肉嘟嘟,但娘亲总是还爱捏捏她的脸颊肉。 为此,爱美的叶念凝怨念了好久。 明明是一同长大的,为何她就抽条得如此之慢。 尤其是当太子嘲笑她永远都是婴儿肥瘦不下来的时候,她很想把他推进旁边的池子里。 如果没有秦季珣在一旁虎视眈眈的话。 === 国子监每隔十日便有一日旬假,是叶念凝最喜欢的日子。 每次旬假,祁珏泽都会给她送些吃食过来,今日也不例外。 叶念凝穿着身镂金百蝶穿花云缎裙,提了裙摆就急匆匆往外走。正巧叶茂山在飞花亭里拿着本琴谱在端详。 叶念凝蹑手蹑脚放慢了步伐,却依然被他看到了。 “站住。” 爹爹做事真不专注。 叶念凝扁扁嘴:“爹爹,我去林子里玩一会。” “不许和祁珏泽接触。” “明白了。” “也不许和秦季珣接触。” 叶茂山很喜欢秦季珣,却恨极了秦季珣的父亲,这个事情叶念凝是知道的。 她自然点头允诺。 一提起太子太傅,叶茂山便要吹胡子瞪眼,只差没开腔骂人了。 叶念凝也不知自家爹爹和秦季珣的父亲到底多大仇。 但她也不感兴趣。 不过,她不小心瞥见爹爹手里那本琴谱时,倒是嘴角一抽。 这琴谱好像是…… 《兰庵琴谱》? 叶念凝觉得这琴谱的名称很是眼熟,便小心翼翼的问道:“爹爹,您上回说,秦季珣送的东西都……” “丢掉!”叶茂山吹胡子瞪眼的,“秦正远那个老东西……” “爹爹。”叶念凝指了指他手上的琴谱,“这是我六岁生辰时,秦季珣送我的。” “胡说!”叶茂山眼睛一瞪,“这明明是我在林子里捡到的!” 叶念凝瞧着叶茂山捂宝贝似的把琴谱捂着的样子,默默离开。 好吧,爹爹开心就好。 不过这么一闹,叶茂山倒是完全不关心她去干嘛了。 拿着那宝贝琴谱就往书房里钻,似乎生怕叶念凝去把他的琴谱抢走,也不追问这是不是秦季珣送的了。 琴棋书画这等宝贝,哪还用分得这么清楚呢? 叶念凝到了后院外的林子里的时候,祁玨泽已经提着食盒在等着她了。 她急匆匆的跑过去:“今日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 祁玨泽如今已是虚岁十四,快到束发的年纪,已长成了身形纤细修长的少年。 虽年纪大了些,可他浑身的气质却越发阴冷了。 他立在树下,穿着身黑色锦袍,上用银色丝线绣着淡色锦绣花纹,身边围绕着一股冰凉气息,就连光影落到他的肩头也黯淡了不少。 眼神冰冷而孤傲,黝黑的瞳仁唯有在看到叶念凝出现后,才出现了点点紫色,映着光显得格外神秘。 祁玨泽打开食盒,香甜浓郁的香味缥缥缈缈的传出来。 是一罐燕窝薏米甜汤。 叶念凝眼睛一亮,正准备把它取出来,突然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叶念凝……”拉长尾音,蕴着怒火。 叶念凝一听便知,是秦季珣来了。 这几年,秦季珣倒是对她越来越好,凡是她求着的事都应了她,凡是她闯的祸事都替她挡了,可偏偏在祁玨泽这件事情上,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秦季珣和太子,完全不听叶念凝为祁玨泽准备的说辞,也完全不接受与祁玨泽共处,更是完全不愿她与祁玨泽多接触。 她已多次和祁玨泽私下见面被秦季珣捉到了。 虽叶念凝屡教不改,但秦季珣除了臭着脸,也拿她没辙。 秦季珣看着叶念凝天真无邪的懵懂眼神,实在不知如何让她相信祁玨泽的劣迹斑斑。 祁玨泽是一桩惹不得的煞神,却偏偏要在叶念凝面前情深义重,可偏偏,她又信了。 “跟我回去。”秦季珣冷冷的扫了叶念凝一眼,恨铁不成钢。 叶念凝背着手,往那罐子燕窝薏米甜汤更近了一步:“不跟你走,爹爹说了,不让我跟你玩。” 她倒是老实,毫不避讳的把叶茂山对于太傅府所有人的嫌隙表露无疑。 秦季珣冷冷的瞥了祁玨泽一眼:“你爹爹让你和他玩?” “也不让……”叶念凝垂着头,一五一十的回答,声音软软似要哭了。 祁玨泽同样斜睨了秦季珣一眼,朝他露出个嘲讽的笑,然后对着叶念凝说:“跟我走。” 祁玨泽提着食盒转身便走。 叶念凝偷偷抬头瞧了秦季珣一眼,见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于是转身就跟着祁玨泽走了。 燕窝薏米甜汤的香气在指引着她。 秦季珣的脸色更沉。 这么些年,他早知道这只小白眼狼只能顺毛,不可说教。 所以他命令她不许去是不可能,她定会瞪他一眼跑得更远。 秦季珣想伸手去拉她,像她还是六七岁那样。 可视线触及她滑腻如脂的皓腕,细嫩白皙的手指,停在半空中的手又顿住了。 正好指肚滑过她被风吹起的如瀑青丝,比他触摸过的所有锦缎还要顺滑柔软。 秦季珣终于意识到,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常常拉着他衣角馋嘴的小胖团子长大了。 心底莫名其妙涌上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可下一瞬,秦季珣又意识到,她马上要跟着祁玨泽走了。 不行。 拉又不能拉,碰又不能碰。 已是千钧一发之际,秦季珣最终—— 踩住了叶念凝拖在地上的裙尾。 叶念凝本是跟着祁玨泽走的,他腿比她长了许多,又走得急。 她很难追上。 可突然,她走不动道了。 回头一看。 叶念凝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泪水涔涔打湿了双眼,大眼睛带着盈盈的湿意看向秦季珣。 这是她最心爱的云缎裙。 他怎能……怎能就这样踩了上去! 秦季珣被她哭得心烦意乱,赶紧抬了脚。 这不抬倒好,这一抬,叶念凝看见自己云缎裙裙尾上黑黢黢的那个脚印,印在柔软的锦缎之中,显得那么污秽不堪。 她“哇”的一下,哭得更狠了。 === 祁玨泽提着食盒走到了马车前,心中憋着一窝子的火。 秦季珣和太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处处盯得他紧。 还要和他作对,连叶念凝,他们也将她视为己有似的,不许他接触。 祁玨泽越想越觉得心口那股子无名火往上蹿。 猛一回头,祁玨泽才发现,叶念凝根本就没有跟着他过来。 呵。 祁玨泽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沉甸甸的食盒,直接甩手一掷。 还冒着热气的甜汤顷刻全撒到了树根上。 还有一些撒到了跟着前来的小厮手背和脚背上。 小厮吓得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整个人都抖成了筛子。 祁玨泽虽虚岁才十四,却已经被皇上送出了皇宫,给他随意封了块靠近西域的边疆寒凉之地,却没把他送去自己的领地,而是在乾京城内置了套宅子,把他打发了出来。 祁玨泽算是孑然一身,没了皇宫的拘谨,倒也落得个自在。 只是却苦了他府里的这些下人们。 譬如这个新来的小厮,他才来伺候祁玨泽不过三日,听说上一个小厮已被砍了手脚扔去山上了。 如今主子雷霆大怒,他怕是要遭殃了。 小厮伏在地上,头触着冰凉的土地,竟觉得自己的手脚还要冰凉些,随后,他听到祁玨泽冰冷阴沉的声音。 “今日这甜汤谁做的?” 小厮瑟缩的磕着头,他又如何得知是谁做的? “砍了手发卖。”祁玨泽冷漠开口,似乎这是一件如同呼吸般简单的事情。 这汤,做得不好,她不喜欢,才没有跟过来。 不是因为她觉得秦季珣更重要。 那他惩罚了做这汤的人便是,和她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抽红包包咯!!!我知道你们喜欢祁玨泽,但是这个崽他三观不正啊!!!他很可怕的!!! 第26章 鲜奶冻 乾京是乾朝的都城。 十里长街,自是一片繁华图景。 东大街两旁店肆林立,茶坊、酒肆、肉铺,作坊。楼阁飞檐之间,红砖绿瓦,尽是鲜艳颜色。 叶念凝坐在马车里,听着小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和着马嘶长鸣,泪珠儿还有一两滴挂在脸颊并未落下,眼里却已是亮晶晶的笑意。 秦季珣踩了她云缎裙的这件事,最终以秦季珣带着她上东大街来玩上一遭得以解决。 秦季珣看着叶念凝脸上还未擦干净的泪珠,想伸手,却又觉得此般年纪已是不妥。 其实,共乘一辇便已极为不妥了。 可这小哭包哭闹得紧,还不肯松开他的衣袖,他才被迫和她上了同一辆马车。 秦季珣闭上了眼睛,假装自己感觉不到狭小空间里,对面小哭包呼吸间扑面而来的清香气息。 叶念凝却注意不到这么多,她时不时掀了帘子,偷偷瞧外面有些什么好玩意儿,然后好遣着小山去买。 小山是秦季珣贴身的小厮,最近两年才跟了他,聪明伶俐又好说话,比秦季珣好了不知多少。 他正跟在马车外面跑着,手上已攒了四五个油纸袋子,都是替叶念凝跑腿买的。 正巧看到叶念凝掀了帘子,他便扬起十全十的笑脸,牟足了那股子殷勤劲儿:“叶姑娘还想吃些什么?我马上去买!” 叶念凝正准备吩咐,却被一阵熙熙攘攘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你个臭婆娘!老子花一两银子买你这劳什子已是看得起你!你竟敢不卖?你可知我舅姥爷是谁?!”蛮横的男声似乎已在爆发边缘了。 “我家做的这鸡蛋奶冻可是稀罕物,你见旁处可有卖的?我可甭管你舅姥爷是谁,我只知道这鸡蛋奶冻一两银子一份,一日只卖十份,多了可就没咯!”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响起,声音里满是自豪。 叶念凝听到鸡蛋奶冻这四个字就已经坐不住了。 她活了十年,自诩已知晓乾京城内的美食,可这鸡蛋奶冻,是何玩意? 秦季珣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叫住,就看见叶念凝跳下车的背影。 他无奈的跟着下去,生怕这小哭包出了什么闪失。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头攒动,见着秦季珣,都自动分开了一条道儿。 就连刚刚还在吵嚷的男子,也立马噤了声。 少年清贵耀眼,惊才绝艳,豪笔风流,乾京城内谁人不识第一公子秦季珣。 “都散了吧。”虽是少年,举手投足,却已是气度惊人。 东大街上本就是些寻常人家,自然被秦季珣随意展露出的气质镇压着。 众人立即做鸟兽散,一场闹剧就这样草草收尾。 这商铺很小,后头是一尾淡蓝色麻布做的帘子,前头只有一张简单的木桌子,上面排了一列的竹篮子,却都空空如也。 叶念凝杵在原处,目光死死的盯着早已贩卖一空的竹篮子。 既是一两银子,顶得上寻常人家辛苦劳作一月的银钱了,那定是十分稀罕之物才是。 她忍不住舔了舔舌头:“那个……鸡蛋奶冻长什么模样啊?” 妇人被这么问得一愣,为难的目光投向秦季珣。 秦季珣微微侧过身去,实在不愿意承认这小馋鬼是自己带出门的。 叶念凝扯住秦季珣的衣袖:“珣哥哥,我想吃。” 小嘴殷红,吐露出柔软的珣哥哥三字,再配上滴溜溜亮晶晶的黑眸,秦季珣看一眼,便应了下来。 “好。” 妇人有些惶恐又拘谨,头垂得有些低:“秦公子,实不相瞒,这鸡蛋奶冻是我家卿卿做的,她吩咐过,一日只做十份,今日都卖空了……” 突然,后头有人打了帘子出来:“娘亲,出何事了?” 叶念凝瞧着出来的人,倒是眼前一亮。 是个估摸着岁数比她大了一两岁的小姑娘,虽只穿着件普通的红绫袄子,但却是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再朴素的打扮也遮不住的美人胚子。 她虽在问话,神色却极其淡然,甚至带着丝事不关己的冷漠,看他们的眼神,也是浑不在意。 那妇人小声跟她说明了事情的经过缘由,她冷淡的听完,目光随意瞥过秦季珣,最后落在叶念凝身上。 叶念凝瞧着她,不知怎的,竟咽了下口水。 她似乎被叶念凝的小动作逗笑了,却极力憋住,最后不得不红唇抿成一条线:“我叫沈卿卿。” “卿卿你好!我想买鸡蛋奶冻吃!”叶念凝迅速反应过来,想努力与沈卿卿打好关系。 沈卿卿实在没忍住,嘴唇微翘,嘴角绽放出一个浅浅的梨涡:“今日的已经卖完了,我明日留一份送到你府上可好?” “卿卿!你笑起来真好看!”叶念凝顿了顿,“能不能送我两份?” 叶念凝发誓,她是真的觉得沈卿卿好看,不是为了多骗一份鸡蛋奶冻。 “好。”沈卿卿的笑容如同转瞬即逝的昙花,虽很快便陨落在嘴角消散不见,棱角恢复冰冷,却让人足以惊艳许久许久。 === 四月清和,骤雨初晴。 正是桑葚初熟的季节,叶念凝刚从国子监放堂回来,就火急火燎的换了衣裳,去了林子里。 可刚到林子里她就后悔为何要换衣裳了。 她今日,要爬树摘果子,穿着裙裾实在很不方便。 费了好半天劲,她才将将爬到树干的一半。 这时她才回想起祁玨泽时常躺在大树上头,那么高也不知道他竟是怎样爬上去的。 叶念凝喘着气,望了一眼似乎已经望不到头的树干,又望了望已经离地半尺的高度,腿脚有些发软。 正巧这时,她听到了祁玨泽的唤她的声音。 一分神,一踩空,便不受控制的摔了下去。 幸好,祁玨泽在下面接住了她。 叶念凝被祁玨泽放稳之后,她才发现,她的衣袖破了! 祁玨泽冰冷的目光绕过她圆润如玉的肩头,在那颗鲜红的痣上多停留了几眼。 滑腻如雪的肤色衬着鲜艳如雪的红痣,这样的对比,让祁玨泽复又敛下眼眸。 也敛住眸中涌动的那些复杂情绪,不让她瞧见。 叶念凝心大,并没有注意祁玨泽那么多的变化,她只是捂着自己衣裳被树枝刮破的口子,惆怅着要如何跟娘亲解释才好。 若说是嘴馋去爬桑树摘桑葚,免不了又是一顿训斥。 她已经大了,该学大家闺秀,淑女风范,端庄贤淑。 可日日和国子监的同窗们在一起,都是少年心性,她的性子也难免跟着疏阔了起来。 祁玨泽一如既往的沉默,可今日的沉默,又是有了别的由头。 一是叶念凝衣裳破了之后,给他视觉上带来的奇异冲突。 二是他发现,叶念凝的胸口为何硬邦邦的,像绑了带子似的? 祁玨泽刚刚接她的时候,手心正好对着胸口。 在他预料之中,她明明该是浑身上下都娇娇软软的,为何胸口却唯独……? 叶念凝一手捂着衣裳的口子,另一只手摸了摸鼻子:“祁玨泽,我先回去了……桑葚,你帮我采一点好不好啊?” 祁玨泽点头,没有多言。 望着叶念凝离开的背影,他觉得她刚刚摸鼻子的动作好似有些熟悉。 努力回想,他发现,叶念淼也喜欢这样摸鼻子。 他们是孪生兄妹,有些相同的小动作也不为过。 可怀疑的种子却在祁玨泽的心底埋下,并且在他第二天仔细观察了叶念淼之后,越发生根发芽,茁壮成长了起来。 本来祁玨泽是对叶念淼很不屑的。 除了偶尔不得已瞧见叶念淼,其他时候,他都是不屑多看叶念淼一眼的。 太子三人党,他向来敬而远之。 可当他坐在叶念淼后头,开始仔细琢磨他的时候,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叶念淼的每个小动作,都和叶念凝非常相似。 无论是笑,还是嘴馋时的表情,都是如此。 就连声音,也是十分相近,只是叶念淼的声音略低了些,仔细听,像是叶念淼刻意如此说话所为。 如今,他们已是十岁的年纪,许多同窗已经开始变声,声音变得沙哑,说话像池塘里的公鸭似的,难听得很。 就连太子,也不例外。 可叶念淼,除了声音低些,其他都和以前别无二样。 他们是同一个人。 他们是同一个人。 他们是同一个人。 祁玨泽这样的想法一日比一日强烈。 也为这样的想法而感到欣喜。 或许,他是第一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她唯一的秘密。 于是,急不可耐的祁玨泽,把叶念淼堵到了小林子里。叶念凝面对一脸阴晴不定的祁玨泽,有些慌张:“平王,你找我所为何事?” 叶念淼除了几年前祁玨泽为了她泼过张晋安一脸墨的事,便再无交集。 而祁玨泽已经封地,皇上赐他一个“平”字,稀松平常的平。 于礼,她唤他一声平王并不为过。 祁玨泽仔细分辨着她的神色:“不必再装,我知你是叶念凝。” 叶念凝后退一步,强自镇定的说:“平王真是说笑了,我和我妹妹怎会是同一人呢?” “你把衣服脱了。” 祁玨泽记得,叶念凝肩头有颗红痣,孪生兄妹也总不至于红痣都一样吧? 叶念凝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竟叫她脱衣服?! 如果叶念淼真是男儿,那脱个衣服有何妨? “若你不敢,我帮你脱。”祁玨泽上前一步。 秦季珣到的时候,就只听见祁玨泽这句。 我帮你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掉落万字肥章~评论会发红包哟! 大家要不要预收下一本古言《后妃争宠攻略》鸭!!!! 简介: 姜菀对当今圣上一见钟情。 不顾后宫龃龉,铁了心要嫁给皇上。 不就是和一群妃嫔争宠么。 却没料到后宫画风清奇。 嗑瓜子,打牌九,不争不抢,一派祥和。 无心争宠的妃嫔们看她的眼神都带了丝怜悯。 “听闻皇上是断袖,你放弃吧。” “皇上从不招妃嫔侍寝,你早点歇息吧。” 努力追求皇上的姜菀:“……” 直到—— 不近女色的皇上在兮葶宫连着宿了一个月。 姜菀的位份从小小的婕妤往上蹿得飞快。 “她一定是有特殊的侍寝技巧。” 妃嫔们坐不住了,开始铆足劲儿争宠。 可后来—— 妃嫔们意识到争宠是争不过皇后了。 不过皇后倒是挺可爱的??? 这回轮到皇·醋坛子·上坐不住了。 为何口口声声喜欢他的妃嫔们成日追着他的皇后跑? 到底谁才是三宫六院之主??? 第27章 酥油茶【三合一】 秦季珣的脑袋都快要炸开了, 像爆竹点燃后的一片轰鸣声。 他看了眼叶念凝慌张失措的神色,那轰鸣声便更甚。 祁珏泽冷冷的瞧过来, 为何秦季珣总是能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 然而秦季珣的拳头直接挥了过来。 不给祁珏泽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出于本能的躲闪, 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叶念凝后退一步, 离开混乱的中心。 在一棵树下拍着小胸脯站着看他们厮打。 幸好。 幸好秦季珣来了。 不然祁珏泽真要扒了她衣服检查的话, 岂不是就被发现了? 暗自庆幸的叶念凝, 突然闻到了糖栗子的香甜味道。 太子拿着油纸包着的糖栗子走到了她身边。 一边吃得嘎嘣响,一边努努嘴困惑的指着缠斗的秦季珣和祁珏泽二人问道。 “叶弟,不就脱一下你衣服吗?阿珣怎的生气成那样?” 太子从没见过秦季珣如此失态的时候。 他素来是宠辱不惊的翩翩公子模样。 打架斗殴? 怎么能与秦季珣这三个字挂钩。 叶念凝气不打一出来,抢了太子的糖栗子就往嘴里塞。 “太子殿下, 若是有人想扒你衣服, 你气不气?” “……”太子想了想,定会很气的。 但是他不会让阿珣揍那人。 因为阿珣一介书生,从未学过拳脚功夫, 怎能打得过人家? 幸好这人是祁珏泽,也不会拳脚功夫。 两人打起来, 也是半斤八两,不会伤到阿珣。 叶念凝和太子看累了,坐在树下, 就着糖栗子,看戏似的。 秦季珣和祁珏泽缠斗一番,停下来后。 却除了气息有些紊乱,衣裳略显凌乱之外再无其他。 明明叶念凝瞧着他俩是你一拳我一脚在打架。 却连伤口,也未见一处。 祁珏泽抹了抹嘴角, 冷笑一声:“秦季珣,你倒是藏得够深!” 说完,他还别有深意的看了太子一眼。 “彼此彼此。”秦季珣疏朗的声音,飘离淡漠。 太子云里雾里的看着他们打着什么哑语,一脸懵懂。 叶念凝亦然,敲了敲太子的手背:“他俩什么意思?” 太子耸肩,掏了掏油纸袋:“最后一颗糖栗子了,你吃还是我吃?” 两人注意力复被最后一颗糖栗子吸引。 对于秦季珣和祁珏泽的针锋相对,又失了兴趣。 再抬起头来时,祁珏泽已经消失不见。 唯有秦季珣长身玉立在对面的树下,一身凌乱的衣裳早已整理熨帖。 完全看不出秦季珣刚打过架的痕迹,他只是黑眸沉沉的看着他俩,神色不明。 太子站起来,拍了拍袍子上沾着的泥土。 “阿珣,以后镇国大将军教我练骑射的时候,你跟我一块去吧。也得学学拳脚功夫,不然我担心你打架被人欺负!” 文能安/邦定国,武能驰骋疆场。 这是当今圣上对太子的要求。 太子对治国之法,文韬武略都没什么兴趣,却独独喜欢骑射这一项。 骑射功夫威风凛凛,拳脚功夫打架痛快。 都比读书有意思。 他一直就想让秦季珣跟着他去学习骑射,就连皇上也劝过。 可秦季珣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可今日看了秦季珣和祁珏泽打架,太子再也坐不住了。 他说什么以后也要拉着秦季珣和他去学习拳脚功夫,苦练骑射才是。 起码打个架不能丢脸啊! “我……我也想去!”叶念凝在一旁默默抬起了小手。 “你不能去。” 太子和秦季珣异口同声的说道。 “为何?”叶念凝扁扁嘴,懵懂的看着态度高度一致的二人。 太子思索了会该如何说才不会伤叶弟的心。 最后忐忑的说出:“叶弟,你爱哭,若是练习的时候哭了,齐将军会直接揍你的!”秦季珣在一旁幽幽补充道:“练武场都是男子,叶弟这幅模样,容易引来断袖。” “断袖?”叶念凝和太子睁着眼睛好奇的看向秦季珣。 这是什么新词? 从未在书上见到过。 “就是喜欢男子的男子。”秦季珣略微沉吟。 “比如祁珏泽。” !!! 叶念凝和太子一时被这样的新鲜事物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俱是瞪圆了眼睛张大嘴的看着秦季珣。 秦季珣很是满意他俩的反应。 嘴角微翘,光影从树叶的斑驳处落下,在他的黑眸中缱绻成辉。 太子终于消化了这个事实,啧啧称奇道。 “祁珏泽这人性子本就那么怪,没想到竟然还是个断袖!要是父皇知道,只怕……” 叶念凝听到太子这么一说,反倒急了。 她一直在潜移默化的改变太子和秦季珣对祁珏泽的看法,怎的现在越来越偏了? 她有些着急的解释道:“不是!祁珏泽刚刚是想……” 是想检查她是不是女子? 这话不能说。 会反倒引起太子和秦季珣的怀疑。 “怎的?他想扒你衣服难道不是断袖?那他想干嘛?” 太子满是不齿的嫌弃。 “是!他就是断袖!” 叶念凝捂着领口,斩钉截铁的说道。 祁珏泽,对不起。 见她这样说,秦季珣嘴角勾起的笑意更深。 太子的不齿与嫌弃,也更深了。 仔细瞧瞧叶弟。 肌肤微丰,唇红齿白,星眸点点。 倒真像是容易害人产生断袖之癖的。 太子后怕的拍了拍自己。 幸好他不是断袖。 祁珏泽可真够丢人的。 “叶弟,你以后可得躲着祁珏泽点,免得他又想扒你衣服,我们不在你身边,你这小身板,定打不过他。” 太子忧虑重重的看着叶念凝,为她往后的日子担忧。 叶念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把自己的领口拧得更紧了。 她是得躲着祁珏泽才是。 免得被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太子想了想,又叮嘱道:“记得让小叶子也远离他才是。” 叶念凝无奈:“是是是。” 这是太子最常叮嘱她的事情。 耳朵都已听得起茧子了。 幸好太子和秦季珣都只是以为,祁珏泽和叶念凝关系好,但和叶念淼没有关系。 但太子又补充了一句,差点让叶念凝滑了一跤。 “我看祁珏泽和小叶子接触,都是因为小叶子长得像你。他肖想你但又和你玩不到一处,所以才退而求其次,把小叶子当成了你的替身!” 好复杂的说法,叶念凝听得头晕。 肖想替身什么的,实在难以理解。 秦季珣在一旁听得眉心直突,只想捂了太子的嘴。 太子素来调皮,这些年来偷偷听宫妃们的墙角听了不少。 什么情啊爱的,倒是启蒙得比叶念凝不知早了多少。 他虽不懂这些,但依样画葫芦说起来却也十分的连贯自如。 秦季珣微微叹了一口气。 以后得阻止太子的这项特殊嗜好才是。 恰逢这时,沈卿卿过来了。 她穿着粗布裁的短衫,虽简单却不失明丽。 提着个小竹篮,双目冷冷的看着秦季珣:“东西我送来了。” 沈卿卿原是去了国子监的后园,叶家的院子里。 秦季珣预订了两罐鸡蛋奶冻,让她送过来。 既是翻了十倍的银钱,又岂有放着生意不做的道理。 更何况,她需要认识秦季珣。 叶氏兄妹不在,周氏给沈卿卿指了路,让她来林子里寻他们。 她一来,便瞧见了这三人。 秦季珣最为打眼。 “鸡蛋奶冻!”叶念凝激动的惊呼。 “是是是你说的那个特别特别好吃的鸡蛋奶冻吗?!”太子跟着激动起来。 上回沈卿卿已经来送过两罐。 实在是太好吃,叶念凝忍不住吃光了。 没给太子留一口。 为此,太子知道后,还生了叶念凝一个时辰的闷气。 最后,秦季珣无奈吩咐了小山去预订了两罐鸡蛋奶冻,太子才消了气。 如今,太子和叶念凝都期待的搓着小手,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她竹篮子里的鸡蛋奶冻。 用土罐子装着,色泽金黄,空气中弥漫着鸡蛋和羊奶交融的香气。 太子抢先拿了一罐,叶念凝自然不甘落后。 两只小馋鬼吃得不亦乐乎,忘了所处何地。 太子从未吃过这等稀罕的食物。 宫里头和外边儿都没有,就这铺子独一份的。 软腻滑嫩的口感,浓郁的奶香,还有鸡蛋醇厚的味道。 太子真想把做这鸡蛋奶冻的人弄回宫里御膳房。 天天做给他吃。 可惜的是,沈卿卿放下东西便已经走了。 太子并未问到,这是何人做出的美味。 到了次日,太子和叶念凝都还心心念念记得昨日的美味佳肴。 又软又滑,入口便化,舌尖的香气却久久不散。 他们对视一眼,都见到了对方眼中的馋意。 正巧这时,听到张晋安在显摆。 拿着个土色罐子眉飞色舞:“你们可知,这是沈记铺子推出的新吃食,一日才十份,要卖二两银子呢!” “沈记铺子?就是那个卖鸡蛋奶冻的?” “可不是嘛……我可是派小厮卯时就去守着才勉强得了这一罐呢。” 叶念凝听见了太子咽口水的声音。 她与太子对视一眼,已经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放堂后便去东大街。 太子回宫正好路过东大街。 看护他的侍卫便也没那么严苛讲究。 在路上捎带买点小零嘴还是可以的。 至于叶念凝,那就更可以了。 爹娘平时对她都是宠着的,虽说明面上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可她只要略一撒娇,就什么都许了。 连重话也不舍得说她一句。 秦季珣只好护着这两只小馋虫去了东大街。最近乾京城内不太平,他得守着他俩才安心。 马车一路行过乾京城内,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叶念凝依旧喜欢撩开帘子,四处瞧着。 太子却不齿的看着她:“叶弟,这东大街走过无数回了,有什么好看的。” “我看那里有新出了个摊儿,在卖花生酥呢!” “闻起来好香噢!” 叶念凝吸了一鼻子香气,才放下帘子来,端端正正坐在车内。 太子心善,吩咐过马车要礼让街上的路人。 所以马车便时不时停下来。 叶念凝的胳膊也就随着颠簸,时不时蹭到秦季珣的胳膊上。 秦季珣忍了片刻,最后忍不住,往另一侧躲了躲。 与叶念凝之间空条缝隙出来。 保持距离。 叶念凝扁扁嘴。 以为秦季珣是嫌她刚刚馋花生酥的样子太丢人。 嫌弃她所以要坐得离她远些。 下了马车。 叶念凝也刻意站得离秦季珣远了些。 以此来表示对他的嫌弃。 秦季珣观察到了她的小动作。 黑眸淡淡瞥了她一眼,直接转身走了。 叶念凝脸色顿时更加不好了。 这么明晃晃的嫌弃她? 太子并没有观察到叶念凝和秦季珣之间的暗流汹涌。 他一下马车,便发现沈记铺子里,只剩下一排空荡荡的竹篮子了。 小土罐子全卖光了。 不过这倒也是意料之中的。 太子不死心的问道:“所有的都卖光了?” 叶念凝跟着问道:“能不能另外给我们做,我们有钱!” 沈卿卿听到太子和叶念凝的声音,便打了帘子出来。 她的娘亲见到她,竟露出有些恭顺的笑容。 “卿卿,你看这……” “娘,我和他们说,您先去后头忙吧。” “诶,好。”沈大娘颇有些肉疼的看着太子和叶念凝二位小金主。 看他们锦衣华服便知是富贵人家,那一个小小的罐子就能卖二两银子。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沈卿卿不愿意每日多做些。 “卿卿,我听说你这出了新的土罐子,和以往的鸡蛋奶冻不同,是什么呀?”叶念凝馋着嘴问道。 沈卿卿一脸淡然,徐徐回答道:“是一种茶,唤作奶茶。” 叶念凝仔细一听,才知道。 原来这奶茶,喝起来既有奶味又有茶香,听起来很是好吃。 没料到太子却不屑的哼了一声:“我当是什么,不就是酥油茶吗?” 西域异族众多,但每年都会来朝中进贡。 他曾喝过其中一种酥油茶,是当地人的宝贝。 就和沈卿卿描述得差不多。 用粗茶叶煎了浓汁,木勺扬之。 直到现了红色,再加些酥油和碾碎的芝麻进去。 滤了茶叶渣,再放些盐进去。 御膳房的厨子早已得了这方子。 他想何时吃便何时吃。 才不像沈记铺子这样稀罕。 沈卿卿冷冷的瞥了太子一眼。 “那你回去喝你的酥油茶吧。” “……”太子双目圆睁。 居然有人敢跟他这样说话! 这个沈卿卿,知道他是谁吗! 叶念凝见太子脸色不对,赶紧扯了扯他的袖子。 “太……太兄,卿卿家的味道,定和酥油茶味道不一样,你先别急。” “哼!”太子神色微动,“不一样又如何!反正我今日又吃不到了!” “是诶……”叶念凝也有些惆怅。 “啧啧啧,想吃奶茶?我那边也有,要不要跟我去瞧瞧?” 叶念凝回头看去,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 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褂子,干净利落。 太子拉着她往后退了一步,面色不善的问道:“你是谁?” 那妇人却没理他,只是对着沈卿卿问道:“小姑娘,想吃奶茶?去我家铺子罢?” 沈卿卿向来是待在帘子后面的,只有叶念凝来的两次才露过脸。 所以这妇人只当她和叶念凝两人是一块来买奶茶的。 太子再一次被人无视,脸黑得想掀桌了。 像他堂堂金贵无比的太子殿下,竟然不被人放在眼里。 还是三番两次。 太子捏紧了小拳头。 沈卿卿天真无邪的歪着头想了半晌,最后犹犹豫豫的轻声说道:“好……好呀。” 妇人露出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但一闪而逝。 “那好,你跟我走吧。” “我也想去!”叶念凝见沈卿卿跟着,她也自告奋勇的扯住了妇人的褂子下摆。 妇人本是打算直接拒绝她的。 可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头蹙了起来。 打量了叶念凝片刻。 妇人眉头舒展,笑得乐开了花:“好呀,你便跟着一起去吧!” 这下太子也站不住了。 “我也要去!” 妇人瞥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不减:“这位小公子,您可不能去。” 太子仰头:“为何?” 他可是堂堂太子,哪里有太子不能去这些庶民却能去的道理? 当然,小叶子除外。 小叶子即便是庶民,也是金贵程度和他相当的庶民。 太子气极,却听见沈卿卿抬起葱茏玉指,指着一排竹篮子,对他吩咐道。 “你就留在这里。看着这些。” 这颐指气使的口吻。 太子殿下的尊严仿佛被扔在地上践踏。 居然敢这样指使他! 沈卿卿! 叶念凝挽着沈卿卿的衣袖,和那妇人一道,消失在太子的视野里。 当秦季珣提着两盒花生酥回来的时候。 就是看见太子鼓着腮帮子,气得脸微红的杵在那里。 对着一排竹篮子碎碎念着什么。 秦季珣脸色一沉,把花生酥往竹篮子里一放。 “她人呢?” 太子指了指东大街上清一色的青石板路:“吃奶茶去了。” 还不忘抱怨道:“我也想去,竟然不让我去!让我在这里看着这些空篮子! 那个沈卿卿……!”秦季珣脸色越来越沉。 让太子把经过来由完整说了一遍。 已经脸沉如水了。 近日乾京城内不太平。 好多户人家都去衙门报了案,说是自家小女失了踪迹,需要衙门帮忙寻人。 已经有二三十户了。 失踪的都是些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年纪尚浅,难辨是非。 一时被漂亮衣裳首饰或是吃食迷了心眼,糊涂跟人走了,倒也正常。 但是搅得最近乾京城内人心惶惶。 尤其是各家有小女儿的,都紧张兮兮不可终日。 因受害者都是寻常百姓,又是在天子脚下犯事。 官府自然查得很紧。 甚至悬赏了十两黄金。 只是秦季珣没想到,自己不过离开片刻。 这等事情就落到了叶念凝头上。 太子也知道衙门最近在办这事。 可他却想不明白:“阿珣,我本以为那妇人是拐骗沈卿卿的,可她竟然让叶弟跟着去了,我想着叶弟可不是小姑娘啊!便没了疑心。没想到那坏人竟如此奸诈,以此来卸了我的戒心!” 太子恨得咬牙切齿,直怪自己糊涂。 “……”秦季珣没理他,连忙唤了小山过来,让他去传话。 这头叶念凝跟着沈卿卿走了片刻,便觉得不对劲了。 吃个奶茶怎的还要走这么远? 此处已经出了东大街,明显往城郊行去。 路上所见景致,渐渐荒凉。 她慌乱的四下看了眼。 远处还有行人三三两两。 正准备扬声大喊,却被沈卿卿止了声。 沈卿卿伏在叶念凝耳边,小声说道:“跟我走,不要说话。” “为什么?”叶念凝疑惑地看着她。 沈卿卿虽比她只大一两岁,却有种让她心安的气质。 总觉得她做什么都有理由似的。 带着一股子笃定。 “别多问。回去之后,我送你十罐奶茶。” 叶念凝心动不已。 虽越发奇怪,但为了奶茶,她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只自己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前面妇人的举动。 叶念凝知晓,沈卿卿不会害她。 能做出那么好吃的鸡蛋奶冻的人,绝对是个好人。 跟着妇人再走远了些,便出了城门。 守城的卫兵随意盘查了一番。 见她们一行三人都神情自若,便没有多疑,直接放行了。 出了城门,渐渐上了小路。 除了路边的野花野草,见不到半个人影。 妇人一路的笑容也终于松懈了下来。 浑身都放松了似的,掏出帕子擦了擦鬓边的汗。 “马上就到了,你们可别急。” 若是两个小姑娘分头跑了,她还不知往哪边抓了。 还得好好哄着她们到了地儿才行。 沈卿卿安静乖巧的点点头:“放心吧,婶儿,有奶茶吃就行,我们不会跑的。” 叶念凝不知为何,沈卿卿的性子似是完全变了。 但她记着沈卿卿许诺的奶茶,便跟着点了头。 这妇人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 愚蠢的两个小姑娘。 心下也放宽了些,没有仔细盯着她俩。 只是加快了脚程。 为求早日回了歇脚的地儿,免得夜长梦多。 幸好出了城门的路程不远。 不然叶念凝是实在走不动了。 她平日出入都有马车,去国子监更是走路片刻即到。 哪里走过郊外的小路。 零碎的小石子。 上下颠簸的黄土地。 实在是难走得很。 跟着妇人到了她所说的地方,是一处破落的农宅。 院落稀稀落落还生着杂草,不过东西两头几间屋子,屋顶搭着零碎的稻草。 一看便很不上心。 妇人带着她俩绕到东屋后头。 这里竟还挖了一个地窖。 她此刻还未撕破脸皮,言笑晏晏的指着地窖说道。 “下去吧,里面有奶茶吃。” 叶念凝本想说,你哄三岁小孩呢? 这鬼地方怎会有那等美味? 可沈卿卿却毫不犹豫的直接就下去了。 叶念凝也不好多言,赶紧跟在沈卿卿后头,往黑黢黢的地窖里钻。 如今,叶念凝已是内心打鼓似的捶。 想哭,又不敢哭。 但又总觉得跟着沈卿卿,安全感十足。 沈卿卿和秦季珣一样,是她知道无论如何,都能把事情办妥当的人。 那妇人见这俩小姑娘乖巧的下去,竟没有多说一句话。 也不似之前那些小姑娘那样哭爹喊娘,吵吵闹闹。 竟觉得这次实在是顺利的有些出奇。 若真是这两个小姑娘脑子不太灵光,那她倒开始担心能卖多少银钱了。 好不容易寻着这两个美人胚子。 可惜脑子不太好使。 叶念凝两人下去后,东屋里才出来一个人。 身形精瘦,面容有些发黄。 他不解地挠着头:“祝婶儿,你怎么带了个小公子模样的回来?那穿着打扮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可别因为这出什么岔子了!” 被称为祝婶儿的妇人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他的脑门。 “让你平时多学着点!你这眼力啊,还得使劲练!那明显就是个小姑娘,肯定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姐披了身衣服出来玩而已,一眼就能瞧出来。” 祝婶儿颇有些自得,就她这毒辣的眼力劲儿,不知道选过多少头牌出来。 男子神色依旧很慌张:“她既是富贵人家,恐怕我们会……” “你怕什么?”祝婶儿恨铁不成钢的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我们明日便乘船下清州了,到时候天高皇帝远,哪管得了这么多?” “是是是。”男子连忙点头称是。 想想这一船货能卖多少银子,便什么都不怕了。 “快去看看老二的船准备妥当没有。这么多货运上船,可不是件小事儿。现在官府都盯上了,得小心着点儿!” “好,我现在就去老二那里看看。” 祝婶儿总算能歇口气。 就坐在地窖口旁边,寻了把竹椅子,随意一坐。 开始盘算起这富贵人家的小姐能卖多少银钱。 这身份气质一看,便知不同。定能卖个好价钱。 地窖下的叶念凝,却不好受。 如今还是四月,本就属于乍暖还寒的时候。 这地窖更是阴冷,一下来,就觉得骨子刺痛,皮肤凝涩。 沈卿卿似是注意到她的不适。 把手拢过来,扣了扣她的手背。 “别怕,跟我走。” 叶念凝直接反手扣住了沈卿卿的手心。 和沈卿卿牵了手,叶念凝才觉得心里安定了些。 “卿卿,这是哪里?” 叶念凝顺着地窖的楼梯往下走。 已经黑得看不见。 她生怕踩错一脚,摔下去折了骨头。 “我不知道。”沈卿卿已经恢复了平日清冷的性子。 声音也不再卖萌装乖,没了天真活泼的气息。 这才是叶念凝熟悉的沈卿卿。 她悄悄松了口气:“卿卿,你刚刚为何要演成那副样子,又为何不让我呼救?还有,她们为什么要关我们呀?” 沈卿卿镇定自若的往前走,将最近乾京城里这件人心惶惶的事情告诉了叶念凝。 也就叶念凝这样一心扑在眼前食,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不知道了。 叶念凝听完顿觉后怕。 “可我不是小姑娘,她们为何要抓我!”叶念凝忿忿不平道。 话刚说完,叶念凝就发现—— 沈卿卿的手探到了她的胸前。 “……卿卿,你竟然!”叶念凝虽然绑了束带,确认沈卿卿什么都摸不到,但还是有些羞愤。 “束带绑得很紧。”沈卿卿收回手,明显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的口吻。 叶念凝有些挫败的低头:“你是如何发现的?” “眼睛不瞎的都能发现。” “……”叶念凝觉得沈卿卿一定是在骗人。 难不成国子监里的所有同窗,包括太子,秦季珣,祁玨泽都眼瞎不成。 不过祁玨泽的眼瞎可能快要治好了。 因为他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她得赶紧想好对策才行。 叶念凝低头思索了片刻,突然又意识到什么似的,惊奇的看着沈卿卿:“卿卿,难不成你是捕快?” 不然怎么如此厉害,一眼便看出她的伪装? “不是。” “那你为何要以身试险抓这群人?” 沈卿卿微叹了口气:“为了十两黄金。” 叶念凝若有所思:“你很缺银子吗?” “嗯。”沈卿卿轻声应了。 “那你以后来我府上给我做吃的吧!我把我的银子都给你!” 沈卿卿有些忍俊不禁的轻笑了声:“你有很多银子吗?” “没有……”叶念凝弱弱的说道。 “不过以后我嫁人了,就是当家主母,可以管很多银子的!” 娘亲说过她不小了,再过几年嫁人了,要开始学着管账了。 “那你要把你府上的银子都给我?”沈卿卿瞧着这地窖实在太暗,确实有些毛骨悚然。 便忍不住逗弄了叶念凝一句。 “当然!全都给你!”叶念凝小手一挥,嘿嘿笑了一声,“你给我做好吃的就行。” “……”沈卿卿无言以对,只能为某人默哀。 “那还远着呢。”沈卿卿实在是无聊,和叶念凝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叶念凝沉思片刻:“那我陪你抓到这些人!放心,我陪着你。” 沈卿卿侧过头,叶念凝轻盈的呼吸正好打在她的脸上。 地窖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却轻易能看见叶念凝亮闪闪的眸子,在黑夜里似乎那么璀璨。 沈卿卿的心底微微一动。 很久没见过,这样纯真的小姑娘了。 她本来是想一个人来这里探点的,没想到叶念凝真以为有奶茶,非要跟着来。 她不能打草惊蛇,就只好带着她一起。 正好利用一番叶念凝的身份。 本以为她是千金小姐,路上定会嫌远,娇惯得很。 发现被拐卖后,也会哭哭啼啼,打扰她行事。 却没想到叶念凝不哭不闹,安静听话。 竟似乎十分的相信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 惯是冰封的心,也似乎漏了条缝隙,有什么钻了进去。 正在这时,突然地窖内又亮起了一丝光亮。 似乎是地窖口打开了。 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给我听话点!老实待着!”凶恶的男声响起。 另一道瘦小的影子蜷成一团,瑟缩的靠在叶念凝的身边。 沈卿卿却开始小声抽泣了起来。 “这是哪里?你们想干什么?呜呜呜,我要回家!” 那男子骂骂咧咧了一句:”这是哪里?老子告诉你,你要再哭,你连这里都待不了了!和其他哭哭啼啼的一样,直接被灌了药,扔到麻布袋子里扔上船!” “那滋味,可没你安安静静坐在这里,半夜里自己走上船来得舒服!” 又骂骂咧咧了几句,见沈卿卿不再哭,那男子便走了。 叶念凝心下一阵害怕:“卿卿,他们今天夜里就要带我们离开乾京了。” 沈卿卿也没料到竟走得这样急。 其实她也不知道这些人拐了小姑娘是去何处,要做什么。 叶念凝憋住了眼泪。 她现在不能哭。 === 太子这边,早就已经乱了阵脚。 放堂便已是申时了,如今这么一闹。 已近黄昏,天边残阳缱绻,晚霞快要散尽。 太子每回出了事,都是要问秦季珣的意见。 见此时秦季珣依然不紧不慢的站着,神色悠然。 太子更是着急。 “阿珣,叶弟都丢了你怎的跟个没事人似的?我们该怎么办啊?” “太子殿下,你认为应当如何?” 又来了! 太子简直头痛脑胀。 无论何事,秦季珣明明很有主意,却每次都要先问他认为应当如何。 他哪能想出什么个所以然来,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可秦季珣却偏偏觉得这样能训练他遇事抉择的能力。 每次,都要先考考他。 太子着急的剁脚:“阿珣,你这次就不要考我了!救人要紧啊!” 秦季珣黑眸沉沉的望着眼前的竹篮子。 “太子殿下很着急。” “当然啊!叶弟要是丢了,我可怎么跟小叶子交代?怎么跟祭酒交代?父皇也定会责备我的!”太子急得脸红脖子粗,懊恼不已。 偏偏秦季珣还是那幅云淡风轻的样子。 甚至还寻了条长凳坐下。坐姿不动如山,十分淡然。 “太子殿下,你想想,若是叶弟丢了,还有谁更着急?” 太子脑子里直接蹦出一个名字。 祁玨泽。 对啊! 祁玨泽是个断袖。 断袖对象还是叶弟! 他定然很着急! 不过太子不承认,祁玨泽会比他更着急。 祁玨泽顶多,和他一样着急罢了。 有了这样的想法,太子便立马吩咐了侍卫。 将叶念凝被拐骗这事,透风到平王府去。 要做得隐秘,也不能让祁玨泽知道,是他放出风来的。 秦季珣瞧着太子吩咐侍卫后。 自己也挥手唤来了侍卫,吩咐了另一番事情。 秦季珣向来有自己的计谋和主见。 太子本就不很在意这些,更何况,他凡是都是为了太子好的。 所以太子也就不关心秦季珣和侍卫说了什么。 只催着侍卫赶紧找人去平王府上透露风声。 就这样,侍卫承担着太子与秦季珣交付于他的重任。 骑着一匹快马,掠过将散的市集与行人,马叫嘶鸣,一人一骑。 往平王府的方向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支持买v!!! 爱你们哦!!! 比心心!!! 本章评论大概率有红包掉落哦!!! 第28章 六扇门 祁珏泽脸色阴沉的冲出了平王府。 骑了小厮牵过来的枣红骏马, 就往丞相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可祁珏泽没进丞相府,而是去丞相府后头的小酒馆坐了小半个时辰。 出来时脸色更是沉沉如水。 比数九寒冬冻成冰块还要冷。 这是侍卫暗中观察后, 报给太子和秦季珣的情况。 太子气得直拍桌子。 “我当这祁珏泽是个什么?叶弟被拐骗了, 他竟跑去喝酒?我呸!” 太子真觉得自己瞎了眼, 竟觉得祁珏泽会和他一样关心着急叶弟。 所谓情爱, 不过过眼烟云。 还是他和叶弟之间的兄弟情来得靠谱。 秦季珣听了后, 却长叹一口气。 祁珏泽。 这一番试探看来。 似乎是个极其难缠的对手。 最重要的是,祁珏泽这人。 狠。 太子着急的拖住秦季珣的衣袖。 “阿珣,你看这祁珏泽实在不是个东西!你倒是快想办法救救叶弟啊!” “不急。”秦季珣气定神闲的坐着,“等。” “等什么啊!”太子急得在秦季珣身边踱步, 连皇宫也不想回了。 “太子殿下, 皇宫呈乾门将要落钥,请随属下回宫!” 这已经是侍卫第三次催促太子了。 “我不回!”太子挥手,让他退下。 焦急的在秦季珣身边转来转去。 “阿珣, 你再不将叶弟寻回来,我就要睡在你府上了!”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太子想了想, 又补充了一句:“若你今晚不将叶弟寻回,我就和你睡一张床!看你睡不睡得着!” 秦季珣勾唇,清冷回应一声:“好。” 太子愣了。 这个好是什么意思? 怎的感觉阿珣反倒更松懈了, 完全没有去寻叶弟的意思。 难道他真想和自己睡? 真不怕和自己一张床。 太子突然后悔不该说那种气话了。 阿珣不怕,他怕。 祁珏泽正躺在床上。 床畔一侧冰冷如霜,落日余晖即将散尽。 房里已只剩寒意。 祁珏泽想起刚刚去小酒馆里,寻张晋安的场景。 这几年,他和张晋安的关系越发密切。 他知道, 都是张丞相授意张晋安这样做的。 当朝丞相张举龄。 权倾朝野,只手遮天。 亲妹妹又是后宫独得盛宠的德妃。 久居高位,祁珏泽知晓,张丞相自然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而祁珏泽,是最好操纵的傀儡皇子。 性子孤僻,众人嫌隙。 若丞相府给他最后一丝倚仗,他自然应当感激涕零,鞠躬尽瘁。 祁珏泽没有任何靠山。 他只能靠自己。 也不得不借了张丞相的势。 当然,这一切都未挑明。 他也未见过张丞相。 只是和张晋安有些来往,在外人看来,还是两人十分不对付的来往。 毕竟在国子监同窗的眼里,对于两人的相处,印象还停留在那次泼墨事件上。 唯有秦季珣,因叶念凝常常提起祁珏泽的好,去调查了一番祁珏泽,才偶尔窥见其中隐秘一处。 张晋安和祁珏泽,时常去丞相府后头的小酒馆。 对坐而谈。 旁人不知他们聊些什么。 但今日,却都听到了两人的争执声。 虽刻意压低到旁人听不清的声音。 却依然能听到二人声音中的怒意,剑拔弩张的气氛。 祁珏泽已经能想到,张晋安如今在丞相府是什么样子。 而事实证明,也却是如此。 张晋安怒气冲冲的回了丞相府,闯进了张举龄的书房。 “爹!祁珏泽这人,当真是做不得大事。真是要被他气死!” 张举龄恍若未闻的宣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才抬头问道:“安儿,我们就是需要他做不得大事,你难道不知?” “可他也太冲动了!”张晋安气得脸红,一屁股坐下来。开始数落祁珏泽的不是。 “虽然他不蠢,领会到了我们想要扶持他的意图,但他竟然,敢明目张胆的要我们替他去寻那叶念淼?!” “那叶念淼算个什么?太子的走狗罢了!凭什么要去寻他?” “我们若是派人去寻,岂不是全天下都知道丞相府和平王挂上钩了?真不知道这个祁珏泽脑子怎么长的,我真是错看他了。” 张晋安的一大串连珠炮似的话,张举龄并未入耳。 他摸了摸自己半长的胡须,陷入了沉思。 若祁珏泽真是这么个冲动性子,那倒真是个难成大事的,也不需再对他那么忌惮防备,可以开始下一步的计划了。 可若祁珏泽是故意演出这么个冲动样子给他们看,那这个人,可就需要好好对付了…… “爹。你在想什么?” “安儿,祁珏泽当真是断袖?” “他当然是断袖!我们广业堂的同窗都知晓了。” “若他不是心悦叶念淼,为何要无缘无故泼我一脸墨?” “如今,叶念淼被人拐骗了,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爹你当时是没看到……” 张晋安越说,越显得有些兴奋,唾沫横飞。 张举龄心底的石头,又放下一块。 若祁珏泽真是断袖,那即便日后成了…… 也后继无人。 若其他皇室血脉都不复存在,再加上皇室无储的由头。 取而代之就成了名正言顺。 “安儿,来陪爹下盘棋。” 这盘棋有点大。 他得好好下才行。 === 天渐渐黑沉了下来。 最后一抹斜阳晚照,落在红墙绿瓦之间。 太子已经急得扯了秦季珣的衣摆好多次。 可秦季珣依旧正襟危坐,神色不惊。 太子知道自己急也没用。 可又恨不得自己亲自去寻人才是。 皇上得知太子因为叶念淼被拐骗了无心回宫之后。 哈哈大笑一声。 直接吩咐让太子不必回宫,在太子太傅府上住上一宿,等确认了叶念淼安全再回宫便是。 倒让秦季珣觉得有些意外。 即使面上不显,心底却开始揣测圣意。 皇上这意思是……? 太子又踱了会子步,突然看到一骑骏马疾驰而来。 近了才看到,马鞍是六扇门的制式。 高头大马上,跳下个方脸忠厚的男子。 对着秦季珣揖了揖:“秦公子,果真如你所料。” 随后摊开掌心,带着厚茧的掌心里躺着一枚小竹片。 竹片并不规则,没有什么特别。 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小竹片而已。 在路上即便见了,也只是一脚踩上去继续往前走。 “从东大街开始,路上洒扫的都见过这小竹片,往城外七里堆方向。” “可是……到了梁家村,便寻不到了。” “这小竹片有什么特别的?和我叶弟有关吗?无关的话,就别来找阿珣帮忙断案了,你们六扇门多派点人把我的叶弟找回来再谈他事。” “太子殿下,你可记得沈卿卿走之前跟你说了什么?” 太子的脸色顿时不好了。 哼,他当然记得。 沈卿卿居然敢差使他在这里看着这些破竹篮子! 他可是当朝太子! 咦?好像有什么不对? 太子愤怒的目光扫过。 才发现这些竹篮子破破烂烂,好多都露出了小洞。 洞的形状,似乎和六扇门的人送来的小竹片相近。 “难不成,这些小竹片是那个沈卿卿扔在地上的?” 太子有些不信邪似的,拿过六扇门统领手上的小竹片。 翻来覆去的仔细看。 发现上面竟刻了细小的纹路。 瞪大了眼,凑近了看,才能看到上面细小的一个字。 沈。 秦季珣转眼看了六扇门的统领:“杜统领,烦请你赶紧派人去那村子里暗自查探一番吧。” 他沉沉黑眸里闪过一丝担忧:“我担心,她们今晚会被带离乾京。” “是。”杜统领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干净利落。 太子还握着小竹片,有些懊恼自己为何那样笨。 看不懂沈卿卿的暗示。 都怪那个沈卿卿,说得太隐晦了些! === 叶念凝见不到外面的天色。 不知道自个儿在地窖里待了多久。 只知道肚子好饿,快要前胸贴后背了。 她好想念娘亲做的桂圆蒸鸡东坡肉四喜丸子蟹粉狮子头…… 突然,又听到地窖口缓缓打开的声音。 这回却没有一丝光亮。 看来外边已经是天大黑了。 一道厚重的男声响起:“快点儿的,都上船了!” “坐船要去何处?”沈卿卿这回倒是不再装哭,声音已经镇定起来。 “臭丫头,问这么多作甚?快,把手伸出来,老子要给你们系上绳子。” 外面天黑,若不绑着这几个小姑娘,随便丢了哪个,都是一笔白花花的银钱打了水漂。 沈卿卿直接伸了手,那男子摸黑在她手腕处系了个死结。 后进来的那个小姑娘也跟着被系上了。 叶念凝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进来后就一直蜷着身子,不说话。 却紧紧和叶念凝贴在一起,似乎冷得很,想从温热之处汲取些力气。 叶念凝本想抬手,却被沈卿卿垂在她身侧的手按住。 黑暗中,叶念凝感觉到沈卿卿好像抬了手。 假装是她。 可惜那男人似是有了怀疑。 “怎么这手倒不像富贵人家的小姐?” 指肚间还有着薄茧。 “警告你们,给老子规矩点!” 叶念凝想抬起另一只手,却被身侧那个小姑娘挡住。 她替叶念凝抬了手,被系上了绳子。 地窖里伸手不见五指,那男子都是两眼一抹黑的系麻绳。 加上刚刚发现了这两个小姑娘的诡计,自然也没想到另外个不相识的小姑娘会帮她们。 系好绳子。 他便领着叶念凝她们出了地窖。 外边晚风清冷,寒意刺骨。 路上并无灯火,摸着黑到了江边。沈卿卿小声告诉叶念凝,让她寻隙逃跑。 本以为没系绳子,容易逃跑。 可她根本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因为那男子觉得她最值钱,提着她的衣领。 直接把她提到了船上。 她的脚刚踩实在船板上,就听到一侧船夫吆喝一声。 “开船啰!” 船竟这样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明天开始,会连续更五天万字肥章。 在这里说明一下,章节收费都是晋江统一定的,所有小说都是一千字三分钱。 所以不存在我的章节格外贵的情况。 我只是把三章合到了一起发。 我三章合到一起一万字也就三毛钱啊!!很便宜的对不对鸭?! 第29章 苏合香【三合一】 叶念凝站在船板上。 能感觉到江风猎猎鼓起自己的袍子, 还带着股江面的腥湿气。 她抱住沈卿卿的手臂,小声说道:“卿卿, 怎么办?” 沈卿卿只应声安抚了一句:“别怕。” 神色笃定的望着远方。 船帆在漆黑如浓墨的夜里鼓起。 冷风吹过, 在上面扬起喧嚣更甚的风声。 叶念凝已经能感觉到, 船只随着水波飘动。 摇摇晃晃, 越行越远。 夜色太过浓重。 叶念凝这下是真的快要急哭了。 她仰着头, 不让泪珠子从眼眶里掉下来。 天黑沉沉的,像一块黢黑的布,遮得严严实实,不见天日。 好黑, 她好生害怕。 四周皆是嘈杂的说话声、笑声, 还有鼓鼓风声。 冷风灌进她的袍子里。 像是针扎似的钻入她的骨子里。 叶念凝好想哭啊。 可是她不能哭,不能添乱。 沈卿卿握了握她的手,轻声安抚道:“来了。” 沈卿卿指肚的薄茧婆娑在她的手背, 反倒给她一些安定的力量。 沈卿卿的话音刚落下。 叶念凝的眼睛就被周围突然亮起的火把晃到了眼睛。 她本已熟悉了黑暗的环境。 如今突然亮起的火光点点,灼灼刺得眼睛生痛。 炽热的火焰在漆黑的夜空中随风摇曳。 叶念凝看到秦季珣站在她对面。 举着火把, 长身玉立,眉眼清隽好看得很。 船内竟全是六扇门的人举着火把。 原来六扇门的人,是在船开之前就悄无声息的上了船。 船上的人没敢点一盏油灯。 偷偷摸摸做贼心虚, 哪敢开灯呢? 这正好给六扇门的人提供了机会。 他们听着秦季珣的安排调度,把船上的形势摸得一清二楚。 等船上匪徒都专注着开船起航之时。 再暴起抓人。 免得匪徒狗急跳墙伤了船上被拐骗的姑娘们。 四周的匪徒惊慌失措的逃走,和秦季珣的气定神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尖叫声,入水声,哀嚎声, 比比皆是。 其他举着火把的捕快都奋力追着匪徒。 如今已开了船,他们都逃不到哪去。 即便跳了水,岸上也是严阵以待的捕快们在等着。 除非他们能游过这浩浩荡荡的大江,游过水流湍急,游到另一边去。 此时,周围的慌乱却与秦季珣无关。 他云淡风轻的立在那里。 火光将他的棱角光影耀得影影绰绰,分外清隽。 也与叶念凝无关。 她憋了许久的眼泪。 在看到秦季珣的那一刹那。 全部落了下来。 一如既往。 泪如雨下。 声音呜呜咽咽如刚被寻回的小猫。 “你怎的才来?” 呜呜呜。 叶念凝哭起来,便止不住了。 秦季珣上前一步。 摸摸她的脑袋。 揉入自己怀中。 叶念凝微怔半晌。 想到自己如今还是叶念淼的身份,便也没什么顾忌了。 都是男子,抱一抱没什么的。 虽她从没抱过秦季珣,一直对他心有芥蒂。 但现下,满腹的委屈都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口子。 叶念凝埋在秦季珣怀里。 嗅着少年衣袍上独有的苏合香。 嚎啕大哭起来。 火光隐约,周围六扇门的捕快只能看到叶念凝的衣袖在寒冷江风中翻飞。 全都觉得奇怪。 未来堂堂七尺男儿,竟能哭成这样,真是丢人。 此时船已经离开。 离岸边也不过十几尺的距离。 没人注意到。 岸边柳树下,伫立着一个冷漠孤寂的身影。 他望着叶念凝埋在秦季珣怀里的肩头耸动。 目光冰冷,脸色沉凝。 紧握成拳的手背上,滴落着汨汨鲜血。 而后,转身离去。 敛住眼眸,敛住所有沉默。 仿佛从没来过。 船上的骚动慢慢平静下来。 靠了岸。 黝黑沉静的夜色被一支又一支的火把照得通亮。叶念凝哭累了,一搭一搭的抽泣着,站在秦季珣身边。 看着六扇门的人清点人数。 被拐骗的姑娘没人像叶念凝她们这样,不吵不闹。 所以都被套在麻布袋子里。 如今才得以重见天日,依旧抱成一团,哭哭啼啼,魂都丢了似的。 秦季珣让六扇门的人将她们安抚好,待情绪稳定,天一大亮,就送她们回去。 沈卿卿等着跟六扇门的人回去领赏。 不愿跟着叶念凝现在就回乾京城。 秦季珣示意沈卿卿跟他去甲板,有话同她说。 叶念凝眼巴巴的想一块跟过去。 却被秦季珣用手抵住额头,命她留在原地,不许她过来。 叶念凝气得牙痒痒。 秦季珣果然还是那个讨厌的秦季珣。 才不记念着他刚刚的救命之情。 也忘了她刚刚哭湿了秦季珣的一大片衣襟。 沈卿卿回头看了一眼叶念凝不高兴皱着的小脸。 抿了抿嘴。 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她的神色落在秦季珣眼里。 防备降下一分。 但还是言辞犀利的警告道:“沈卿卿,我知你不同于寻常人,但切莫再拿我身边的人犯险了。” “秦公子,您放心,我不会让她有事的。”沈卿卿语气也是淡漠得很,对秦季珣的警告充满了不屑。 秦季珣冷冷睨了她一眼。 他实在不喜欢和这个沈卿卿的说话行事。 秦季珣黑眸沉沉,落在沈卿卿的脸上。 声音坚定,不容置疑。 “我不放心任何人。” 能保护好她。 他只信他自己。 叶念凝不知秦季珣和沈卿卿说了什么。 只是用小眼神怨念的看了他们一会。 便瞧着秦季珣朝她走来。 哼。 叶念凝冷哼一声。 转过身大步朝不远处挺着的马车行去。 只给秦季珣留下一个背影。 小山早在那里候着了。 拿着件立领对襟披风,看样式是秦季珣的。 看到叶念凝,小山赶紧笑脸盈盈的迎了上去。 “叶公子,我家主子说了,晚上寒意重,您披件披风吧。” 叶念凝任由小山替她披上披风。 这披风很厚,一下替她挡住了所有的寒风冷冽。 秦季珣身上那股清幽的苏合香味也顺着披风的立领往她鼻子里钻。 “叶公子,您坐好咯。” 小山扶着叶念凝上了马车。 叶念凝笑嘻嘻地对他说道:“谢谢你哦,小山。” 小山受宠若惊的收了手,他最喜欢伺候叶府兄妹的原因,就是他们都格外亲厚他,让他觉着自己不只只是一个下人。 叶念凝正笑着,正巧遇上秦季珣进了马车。 她立马变了脸。 轻哼一声。 把头对着马车的帘子,不肯多看他一眼。 秦季珣无奈地坐到她的对面。 真是个喜欢记仇的小白眼狼…… 马车行了没多远,小山突然探了头进来。 “少爷,马车后头似乎有个人影跟着我们。” 秦季珣沉吟片刻:“可看清了是什么人?” “夜里黑,看不太真切,似乎是个姑娘,年纪和叶公子差不多大。” 小山让马车停下,多看了好几眼,才重新挑了马车帘子探头进来禀报。 叶念凝坐不住了:“我去看看!说不定是卿卿!” 她钻了帘子的缝隙就想往下蹦。 被秦季珣拉住了衣领,动弹不得。 “外头冷,你在这好生待着,我去。” 叶念凝最讨厌秦季珣提她的衣领。 像她见过下山的猎户提着垂死的兔子一模一样。 她也顾不上秦季珣是在关心她了。 又别扭的转过脸,不做挣扎。 秦季珣下去后,没走几步,那人影就追到了跟前。 就着小山掌着的一盏油灯,他看清楚了来人。 是个衣裳单薄,略显褴褛的小姑娘。 面黄肌瘦,形容狼狈,像是如今正从东北方向那边流窜过来的难民。 但五官却俏丽精致,若打扮之后,定也是个美人胚子。 难怪被人贩子相中了。 “你为何要追赶马车?”秦季珣冷着声问道。 其他小姑娘都老老实实在船里待着。 就这一个在这清冷夜色中追着他们的马车跑这么远。 实在让他觉得不怀好意。 那小姑娘似是被秦季珣的语气吓得不轻。 低着头,怯弱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举了东西呈到秦季珣胸前。 “是……我捡到这个……还给你们。” 秦季珣定睛一看。 竟是一枚青玉朱雀纹玉佩。 秦季珣认得这块玉佩。 是叶念淼七岁生辰时,太子送给他的。 自从上次叶念凝生过气,太子便知不可再送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了。 便送了这枚玉佩。 上面琢着细阴线花纹,那一枚小小的朱雀云纹着宫里最顶尖的工匠雕琢了整整一月有余。 太子之重视,可见一斑。 没想到那小白眼狼竟恰好戴在身上。 想到这里,秦季珣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他送过小白眼狼的东西,似乎从来没见着用过。 真真是只小白眼狼。 秦季珣内心默念了好几句小白眼狼后,把那小姑娘带到了马车前。 叶念凝在昏暗的火光中,看到自己的玉佩。 惊讶的摸了摸腰间。 “我的玉佩怎的丢了!” 幸好被捡到了。 不然太子知道,指不定如何生气。 秦季珣见那小姑娘送了玉佩,竟还没有走的意思。便蹙了眉头问道:“怎的还不走?” “我……我走去哪里?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小姑娘愁眉苦脸,泪眼朦胧。 倚着马车,单薄的身形显得越发可怜。 叶念凝把玉佩重新戴好,确保它不会掉了。 才抬起头来。 “咦?你是那个,和我一起关在地窖里的?”叶念凝语气竟带了一丝兴奋。 秦季珣扶额,也不知她为何有这种他乡遇故知的激动之情。 地窖当时很黑,叶念凝也只是在这小姑娘入地窖的时候,看清了她一眼。 但她穿得那么少,看起来缩成一团,实在特别可怜。 所以印象深刻。 对于患难之情,叶念凝觉得应该格外珍惜。 尤其是这个小姑娘,还替她伸手去系了绳子。 虽最后她并未按计划逃脱,但也总算是救命之恩了。 “是我。”那小姑娘小声啜泣了起来,听着格外伤心,引人垂怜。 “秦兄,她曾救过我的!”叶念凝激动的抱住秦季珣的手臂,指着那小姑娘,一脸骄傲。 “……”秦季珣不太懂为何这小白眼狼被人救了是一脸骄傲的表情,只好就着她的语气问道。 “是吗?” “当然啊!” 叶念凝眉飞色舞的讲了一通,就那么一个系绳子的事情,她重复了好几遍,总共讲了快小半个时辰。 强调她在地窖中受苦受难有多可怜,强调两人过了命的交情…… 毕竟那船,已经开了,只差没开走了。 秦季珣其实从她第一句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只是耐着性子听她说完后。 秦季珣才转头对听得快要打瞌睡的小山说道:“把她一块捎回城里,下车时给她些银钱,记得给多些。” “好嘞!都坐稳咯!”小山把那小姑娘扶上马车,催促着车夫赶紧回乾京城里。 这夜都深了,主子明日还要卯时去国子监读书。 怕是休息不好了。 那小姑娘上了马车。 惴惴不安的坐在叶念凝一边,手紧紧攥着拳头。 垂着头,咬着牙,似乎在下什么决定。 马车重新上路没多久。 她便扑通一声,跪到了秦季珣的面前。 “公子,我已无父无母,无处可去,只求公子能收留我,我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 “……”秦季珣直接拒绝道,“我不需你当牛做马。” 叶念凝想着,这么个小姑娘,年纪也和她差不了多少。 自小受苦受难,命途多舛。 如今遇到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想入府做个丫鬟,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大户人家的丫鬟,已经是最好的生计了。 可惜,秦季珣似乎并不理解。 也不给她面子。 直接硬邦邦的拒了人家。 太傅府丫鬟那么多,添一个又何妨? 叶念凝觉得,秦季珣不是不想帮这小姑娘,就是明显的想和她反调。 她刚说过这小姑娘救了她一命。 秦季珣就冷着脸拒绝人家。 摆明了就是在打他脸。 叶念凝想到这里,直接拉了那小姑娘一把。 让她坐起来说话。 “不用求他,我带你回去!” 不过放完狠话。 叶念凝突然想到,自家院子里,是只有一个婆子的。 因为观澜院里只有她和爹娘住,不需要那么多下人。 一个程婆子,就把里里外外收拾得十分熨帖了。 周氏还日日下厨,程婆子的事情就更少了。 似乎……并不需要一个丫鬟…… 可此时那小姑娘已经喜极而泣了。 她抹了抹眼泪,想道谢,却已经泣不成声。 长久的漂泊终于有了归宿,哪能不激动呢? 叶念凝可以猜想到她的感受。 便不敢再提起心里想到的,只好转移了话题。 “话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我从小便没了父母,吃百家饭长大的,乡亲们都叫我二妞……” 小姑娘难为情的低着头。 “你的手,不似做过活的。”秦季珣依旧冷冷的看着她,面色不善。 叶念凝随着看过去,发现这小姑娘的手虽有些脏兮兮的,指甲缝隙间藏着泥垢,却并没有任何茧子。 确是没做过活的样子。 那小姑娘面露难色,迟疑了好久,才小声嘟囔着回答道。 “我靠乞讨为生。” 似乎是戳到人家的痛处了。 叶念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只想把这小姑娘的情绪带出来。 便对着秦季珣说道:“秦兄,那你便给她取个名字吧。” 秦季珣不冷不淡的说道:“不取。” “……”叶念凝觉得,秦季珣真是越发不给她面子了。 既不喜欢她,又何必来救她。 还要处处和她唱反调。 真是讨人嫌。 秦季珣冷眼瞥见她腰间的那枚玉佩。 别过脸,不再看她。 “那我给你取个,就叫白盏吧!” 叶念凝歪着头想了半晌,最终想出这么个名字。 “这名字可有寓意?”白盏壮着胆子问道。 生怕叶念凝会不会喜欢她,把她赶下车去。 秦季珣虽侧着脸,但注意力也明显集中了不少。 似是在竖起耳朵,关注着叶念凝的一举一动。 叶念凝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损她的威严。 毕竟人家取名,都是从诗词歌赋里挑出来的。 可她的理由只是—— 清了清嗓子,叶念凝硬着头皮说出。 “我觉得这两个字加起来很好听。” “……”车内气氛变得沉默。 这沉默的气氛一路在马车内蔓延。 直到到了国子监观澜院的院外。 太子竟一直等在此处。 令叶茂山和周氏十分为难。 不仅要劳心担忧自家女儿的安危,还要不住安慰太子殿下的情绪。 这一晚上,实在是煎熬得很。 如今,见叶念凝回来。周氏自是喜极而泣,抱着叶念凝就哭了起来。 她从未想过自家会碰上如此祸事。 又惊又恐,粒米未进。 如今实实在在的抱着叶念凝了,才放下心口悬着的一块石头来。 秦季珣在一旁垂着头,目露愧色。 “是我失责了。” “阿珣,不管你的事,我身为太子,却没有保护好叶弟,是我不好。” 太子如此说,叶茂山和周氏自是一片惶恐,不敢再怪罪谁。 这一晚上,太子已经自责许多次了。 太子身份尊贵,又还是个孩子,又哪能怪罪于他呢? 周氏只好偷偷在心底给秦季珣记了一笔。 秦季珣年纪稍大些,该看顾好这两个小点的才是。 怎能出这等纰漏? 叶茂山倒是越发赏识秦季珣了。 看他不急不躁,冷静寻人。 一下便破了六扇门半月都破不了的案子。 如果不是秦季珣那个爹,叶茂山早就想把秦季珣拉到跟前,嘘寒问暖,收入门下了。 在叶念凝和周氏亲昵完后,周氏泪眼婆娑的牵着叶念凝,舍不得松开。 太子也想上前来抱一抱叶弟。 可又总觉得自己打搅着一家团圆的画面似是不太好。 正好这时,秦季珣过来行礼:“太子殿下,时辰不早了,随我去府上休息一宿,明日再来国子监吧。” 谁知太子头一撇,往叶念凝旁边一靠。 “不行,今日我要和叶弟一起睡!明日起来,还能见到小叶子呢。” 太子守在这一晚上,却没见到小叶子,实在有些想她。 但周氏说她睡下了,太子也不好再去打搅。 便想着明日晨起念书之前,还能见小叶子一眼,心里很是满足。 连读书都能有动力大声一些。 叶念凝今日又受了惊,又受了苦。 本就身子疲乏。 听太子这么一说,差点腿软摔倒在周氏怀里。 她哪能和太子一起睡啊? 这一睡可不就露馅了吗? 叶念凝扑进爹娘怀里:“我今日要和娘亲一起睡!” 今日这一番波折,只有娘亲温暖的怀抱,才能抚平她内心的创伤。 “……” 叶茂山怨念的看了叶念凝一眼,他也想和周氏睡。 都怪太子,若太子不这样说,自家小女也不会要和周氏睡了。 知道今晚自己要一人孤枕,怕是要难眠了。 “……” 太子鄙视的看了叶念凝一眼。 多大的人了,还要和娘亲睡? 他自小就没和母后一起睡过,有什么好的? “……” 秦季珣最终还是站了出来。 “太子殿下,随我回府吧。您之前还说过要和我同寝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 叶念凝从周氏的怀里抬起头来,吃吃的笑。 太子和秦季珣睡在一起的画面,实在不能想象。 她稍一想象,就止不住的笑。 “叶弟,你竟敢笑我!”太子瞪了叶念凝一眼,跳上了马车。 秦季珣朝小山使使眼色。 小山立马狗腿子样的跑到叶念凝跟前。 “叶公子,花生酥,还热乎着呢!” 少爷让他一直揣在怀里,能不热乎嘛…… 叶念凝看着眼前四四方方的油纸袋里装着的花生酥。 还有这醇厚的花生香气伴着热意。 她试探性的试了试手,又快速收回。 瞥向咳了一声的叶茂山。 叶茂山定下的规矩,秦季珣送的东西不能要。 尤其是吃食。 贫者不受嗟来之食,尤其是那个死老头他儿子送的。 秦季珣抿了抿嘴:“不是我送的,是小山送给你的。” 小山赶紧在旁边点头,头都快点断了。 叶念凝喜笑颜开,接过花生酥:“小山,谢谢你!” 叶茂山的小胡子抖了抖,没说话。 好吧,下不为例。 叶茂山第一百零一回告诉自己。 === 等太子和秦季珣一行走了。 叶茂山才发现,怎的他们还有个人没带走? 一个衣着单薄的小姑娘,在寒风中抱着自己。 脸色发黄,瑟瑟发抖。 “你是何人?为何没跟着马车走?反倒留在我院子门口?” 叶茂山看着小姑娘可怜,多问了几句。 叶念凝赶紧将来龙去脉都告诉了叶茂山。 还未等叶茂山说话,周氏便发话了。 “是个好孩子,那等危急时刻,竟愿意救我家念念。我正打算过段时日去采买个丫鬟回来,倒是缘分。明日,我便让程婆子开始教她。” 既然周氏发话,叶茂山自然什么不敢说了。 他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今晚能不能和周氏一起睡qaq 叶念凝觉着今日实在是坎坷。 回了房,头刚沾着枕头,便睡着了。 至于白盏,则被周氏带去房里。 好好叮嘱一番。 最主要的是,告诉白盏关于叶念凝两边身份的事情,千万不能露了馅。 再则,便是让她以后贴身侍候叶念凝,不可再出像今日这样的岔子。 叶念凝也不小了。 是该收个丫鬟,养养性子,不可再像小时候那样野了。 === 叶念凝本以为担惊受怕一整晚,夜里定会梦魇。 却没想到一夜无梦,睡得极好。 白盏暂时歇在了她屋西头的稍间里。 等程婆子日后再拾掇个屋子出来。 白盏到底对叶念凝有一份救命的情谊在。 且不说成没成功,但她有这份心,周氏便不会苛刻她,反倒会对她十分亲厚才是。 叶念凝贪睡了会。 到广业堂的时候,是踩了点到的。 她微怔了片刻才踏进去。 发现今日太子竟然没来。昨日夜里不还好好的么? 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 休息的时候,叶念凝本想去找秦季珣,问问太子为何没来。 没成想,秦季珣竟也不在。 叶念凝心神不宁的捱到放堂。 还在拾掇东西,就听见了张晋安略显尖酸刻薄的声音。 “诶诶诶,你们知道吗?那些拐骗小姑娘的人贩子被六扇门的捉到了!乾京城里终于安稳了。” “我知道,昨日我父亲彻夜未归,便是为了这个案子。” “我听说昨日那阵仗,可大了!那艘船都翻了……” “……” 七嘴八舌开始议论。 叶念凝手脚微微一顿,复又开始拾掇起来。 她是昨日的参与者,知道的情况自然比他们这些夸夸其谈的多。 不想多听。 可没想到,才聊了片刻,这祸水就引到她身上来了。 “你们可听说,咱们一个同窗,同样被拐骗了去?” “怎么可能?我听说拐骗的都是小姑娘。” “怎么不可能?咱们某个同窗,不就像极了小姑娘吗?成日哭哭啼啼的,见了就烦。” “又像娘们又像走狗,真不知道某些人心里如何想的。” 这样的指桑骂槐。 叶念凝已经见识过了。 她只管埋着头,理着自己的东西。 随他们说去。 “祁珏泽!你又泼我!” 四年前的场景重现。 为首的张晋安脸上,又是黑乎乎的墨汁儿,往下滴着。 黏糊糊的,越抹越黑。 祁珏泽挡在叶念淼前面。 对着张晋安一众人神色冰冷的说道。 “你敢说,我就敢泼。” “怎么?又要打架?”张晋安硬着头皮,色厉内荏的说道。 他现在可打不过祁珏泽。 只敢嘴上逞逞能。 “好啊。时间地点,随你。”祁珏泽邪佞一笑,抓起叶念凝的手腕就往外走。 “你!你!”张晋安无言以对。 憋了半天,才骂出一句。 “你个死断袖!” 又为了叶念淼泼他! 他可是祁珏泽唯一的靠山,若没了丞相府,祁珏泽一个没了母妃的失势皇子,能做什么? 等回了丞相府,张晋安怒气冲冲的去找了父亲张举龄。 怒斥了祁珏泽的种种行为。 如此容易失智的皇子,实在难担大任。 “爹,我看我们不用找祁珏泽合作了!另选他人吧!” 张举龄却摇了摇头:“安儿,祁珏泽是最符合我们的人选。” 其他皇子,即便没了母妃,但其母妃的娘家也都有势力。 没有任何皇子像祁珏泽一样。 孤苦无依。 还被皇上如此厌弃,从不愿意听他的消息。 “可是,他居然为了叶念淼,如此对我!叶念淼能帮得上他什么?能比得上我吗?”张晋安还依然愤愤不平着。 他平日私底下和祁珏泽关系不错,还能说上几句话。 可只要一涉及到叶念淼,祁珏泽就跟疯了似的。 他不喜欢叶念淼。 祁珏泽却很喜欢叶念淼,甚至到了断袖的地步。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不想和祁珏泽一起谋大道了。 “安儿,你想想,若是叶念淼如此重要,我们不就可以制住他了吗?” 祁珏泽性子孤僻怪异,张丞相一直头疼如何让祁珏泽乖乖听话。 如今,他已有了把握。 既然叶念淼是祁珏泽的禁脔。 那他日后想要控制祁珏泽。 一个叶念淼足矣。 “哼。”张晋安不服气的说道,“他可是个断袖,真是怪得很。” “祁珏泽本就是个怪人,是断袖不足为奇。” 张丞相很是乐见祁珏泽是个断袖。 断袖便不用担心皇室有后了。 === 叶念凝被祁珏泽拖着到了后边的林子里。 叶念凝慌张不已。 祁珏泽一松手,她就躲到了树干后面。 只敢露出个小脑袋看着祁珏泽。 她黑亮的眸子滴溜溜的围着祁珏泽转。 灵动又澄澈,带着股机灵劲儿。 即便躲着他,也让祁珏泽气不出来。 “祁祁祁珏泽,你别过来!” 叶念凝慌张的有些结巴。 保持这样几尺的距离最好。 祁珏泽脸色冰冷,好看的脸棱角之间都带着孤寂不驯。 只是他此时看着叶念凝的眼眸里,泛着丝丝紫色,氤氲得十分好看。 见他不说话。 叶念凝只好主动开口。 “祁祁祁珏泽,他们都说你心悦我,是真的吗?” 问出口,叶念凝便后悔了。 还不如不问。 祁珏泽是个断袖的话,她会更加不安。 祁珏泽嘴唇抿成一条线。 声音依旧冷得快凝结成霜。 “我叫祁珏泽,不叫祁祁祁珏泽。” 叶念凝悄悄松了一口气。 祁珏泽从来不开玩笑的。 今日这样说,就是在转移话题了。 幸好,他没有回答她。 不然她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随后,叶念凝发现自己不该高兴得太早。 因为祁珏泽直接走过来。 手抵住树干。 居高临下的继续说道。 “不过,我确实心悦你。” ⊙▽⊙ 叶念凝慌张了。她该往左边跑还是往右边跑。 祁珏泽腿那么长。 她应该怎么跑才跑得过他? 心里默默算计了许久。 叶念凝苦着脸对祁珏泽说道:“祁祁祁珏泽,断袖好像是病,你得找个大夫去看看才行。” “皇宫里的御医应该很厉害,明日旬假,不如你明日去看看吧……” 祁珏泽冷冷看着她,眸子里勾起一丝兴味。 往日冰冷的表情都因为眸子里的异色而变得生动起来。 “谁说断袖是病?我心悦你,无关男女,你可懂?” 祁珏泽的目光越发炽热起来。 与平时冷冰冰的他,迥然不同。 “我我我不懂……”面对祁珏泽坦然而炽热的眼神,叶念凝像只吓坏的兔子一般。 钻个空隙,一蹦三跳的迅速遁走了。 她觉得祁珏泽真是疯了。 竟如此明目张胆承认自己是个断袖。 这下,估计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会越发奇怪了吧。 祁珏泽可能是…… 受的刺激太多疯掉了吧??? 叶念凝一路不敢松气地逃回了自家院子。 白盏却告诉她,小山来了。 在飞花亭里等着她。 叶念凝眼睛一亮。 她正盘算着要去问问今日秦季珣和太子怎的没来国子监呢。 小山坐在长凳上。 见叶念凝过来,立马站起来,恭谨而狗腿的递给她一个土罐子。 “叶公子,这是沈记铺子的奶茶,少爷特地差人去买来,遣我送来的。” 叶念凝舔舔嘴唇,照单全收。 打开土罐子的小木塞,她多望了几眼里头驼色的奶茶,摇摇晃晃散出缥缈的热气。 努力回正心神。 叶念凝正着脸色问道:“今日秦兄和太子殿下怎的没来国子监?” 小山面露难色,最后咬牙半晌,让叶念凝着急的看着他憋了许久。 他才吞吞吐吐的说了出来。 “少爷染了风寒……太子殿下便回宫替他召御医去了。” “……”叶念凝知道,太子正好不想来国子监念书。 平日便总是千方百计找借口不来。 如今秦季珣一病,自然是最好的借口。 太子正好屁颠屁颠回宫,美其名曰召御医,不必上课是极好的。 小山看叶念凝的神情似乎是在嫉妒太子找了借口不去国子监??? 只好尴尬的咳了声:“叶公子,少爷病得有些重,您看我都有些染了咳嗽……” “啊?秦兄病得很重吗?”叶念凝开始关心了起来。 秦季珣虽总是气她,但生病了总归不好。 病重的话,就更不好了。 “可不是嘛……”小山叹了口气,忧思重重,“唉……” “昨日不都是挺好的?”叶念凝奇怪道。 昨日还处处和她抬杠呢。 “昨日回去便倒下了。”小山偷看了眼叶念凝,继续叹口气。 “是如何染的风寒?”叶念凝关心了起来。 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 小山在心底摇旗呐喊。 面上却装作为难的说道:“少爷本不让我说的,但叶公子既然问了,小的也不好瞒您。昨日少爷衣襟上沾了水,又穿的单衣,晚上寒风吹得久,吹了好几遭,便染了风寒……” 沾了水。 叶念凝小脸一红。 不就是被她的眼泪打湿了一大片衣襟吗? 小山倒是挺给她留面子的。 她昨日夜里突然见着秦季珣,内心委屈全都涌了上来。 一时眼泪流得有些多。 这不能怪她。 “他为何只穿件单衣?” 现在这种时候,夜里出来,都要披件披风或是斗篷的。 秦季珣也忒不注意了。 终于又问到了! 小山想笑,但只能憋着。 继续苦着脸回答道:“少爷的披风昨日夜里给叶公子穿了……” 委屈的神情,让叶念凝更加不好意思了。 她摸了摸鼻子。 还是不服的反驳道:“他为何不穿了披风去接我们,那我就算哭……啊不是,那就算沾了水,也是披风沾了水,湿不到里边去的。” 小山委屈巴巴的垂头:“少爷早就料到叶公子要哭了,便提前脱了披风去船上。他说,不能让叶公子穿湿了的披风,叶公子身子单薄,怕过了湿气。” 说完这段话,小山在心里为自己鼓劲了好多次。 也为少爷鼓劲。 他觉得,这个月的月钱应该让少爷给他翻上几倍才是。 听完小山的一番话。 叶念凝总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哼,算秦季珣有良心, 叶念凝觉得,自己也该有良心一把了。 “小山,我去与爹娘说一声,同你去太子太傅府上一趟吧。” 去看看秦季珣。 毕竟他是因她受了风寒的。 她若是不去,便是狼心狗肺了。 叶念凝跟叶茂山说这事的时候,内心很是忐忑。 爹爹一直和太子太傅不对付,怕是不会让她去秦府。 却没想到爹爹一听缘由,沉吟片刻,便同意了。 但是依然沉着脸训了她片刻。 并且打算等她回来接着再训一晚。 即便是男子身份,也不能随随便便扑人怀里哭。 以后还要嫁人的。 若是未来相公知道,定是会吃味的。 男女授受不亲,哪能随便在人怀里哭? 叶茂山感觉自己对于自家女儿的管教实在是太松了些。 她连男女有别现在都没什么概念似的。 和太子秦季珣的相处,也不甚在意。 叶念凝觉得实在委屈。 她可没有随随便便扑人怀里哭。 昨夜还是第一次。 叶念凝苦着小脸出了家门,上了一辆华顶马车。 又想起了今日祁珏泽疯了一般的言行举止。 不知道爹爹若是知道祁珏泽是个断袖,心悦的对象还是叶念淼的时候,又是什么表情。 若知道祁珏泽正天天惦记着她,爹爹也会和祁珏泽似的疯掉吗? …… 一路心情复杂的到了太子太傅府上。里头繁华得很,各种亭子台榭、楼阁游廊,令人眼花缭乱。 可叶念凝却无暇观赏。 只惦记着疯了的祁珏泽,和即将被气疯的爹爹,跟着小山到了秦季珣的房里。 她推开门,还未看清屋里的摆设。 就对上了秦季珣的黑眸沉沉,比往日多了一分涣散。 然后,秦季珣说了句话。 把叶念凝吓得心惊胆战。 他说—— “过来,让我抱一下。” “……”叶念凝正在跨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 秦秦秦季珣也疯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规矩,每章评论都会抽红包的。 更新规律是,月初五天,每天一万字。其他时候,每天六千字。 更新时间是晚上九点。 每本书都会是这样哦~~所以小可爱萌放心收藏我的作者专栏么么哒!!! 第30章 赏花亭【一更】 叶念凝一时惊吓。 站稳后便不敢再动弹了。 她只敢隔得远远的望着秦季珣。 殷红的小嘴微张, 隐约间可见里边的粉舌。 带点婴儿肥的小脸皮肤吹弹可破,隔得远看, 便更显得凝脂如玉。 秦季珣眼神一暗。 受了风寒, 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涣散了不少。 身上那股子出挑的气质也减弱了。 显得有些病恹恹的。 “过来。”他声音因风寒而变得有些喑哑。 说罢, 他便咳嗽了几声。 用力得很, 似乎肺都能咳出来。 于心不忍的叶念凝动了几步。 慢吞吞移到了秦季珣的床前。 她进门时秦季珣说了什么? 她好似记不清了。 偏这时, 秦季珣又重复了一遍。 “让我抱一下。” “为……为何?”叶念凝声音有些颤抖的尾音。 她还记得爹爹说过,即便她是男子打扮,也不能轻易抱人的。 若是让未来相公知道,定会生气的。 虽然叶念凝也不甚明白, 这其中各种牵扯关系。 她心智启蒙晚, 周氏也未曾跟她讲过这些。 她对这方面唯一懂的,还是个被世人称为歪门邪道的“断袖”一词。 情啊爱啊,她统统不懂, 也从未放在心上。 秦季珣见她眸中露着迷茫懵懂之意,眸色深沉的深深望了她一眼。 而后, 他继续说道。 “我很冷。” 叶念凝闻言仔细看着秦季珣。 见他唇色发白,脸色也白得不像话。 比平日里的光风霁月,不知差了多远。 到底有些于心不忍。 但叶念凝更记得叶茂山的教诲, 她很听爹爹的话。 可不想爹爹也跟着疯了。 她便指了指秦季珣身上盖着的软被。 “你多盖几床被子便好了。我待会叫小山给你再搬几床进来。” 秦季珣看向叶念凝,目露探询之色。 “都是男子,有何不可抱的?莫非……” 你不是男子? 这话一出,立即把叶念凝吓得一哆嗦。 可不能让秦季珣怀疑。 所以秦季珣话音未落,她便抱了上去。 她的手短, 秦季珣的肩膀却很宽。 所以她只抱住他的肩头,像伏在他身上似的。 “都是男子,自然可以抱!”叶念凝懵懂的抬头,眸中一片纯真。 “你还冷吗?” “很冷……”秦季珣微叹了一口气,又咳了几声。 叶念凝学着娘亲平时拍她后背的姿势,帮秦季珣拍了拍背。 “那我再抱你一小会。” “只一小会噢。” “好。”秦季珣声音已咳得略带沙哑。 嗅着她身上带着的清香,竟还带了丝奶香味。 干净又天真的味道。 让他觉得风寒带来的疲软都祛除了不少。 秦季珣回想起那日。 当六扇门的人告诉他,找到了她的时候。 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才发现,他的手心,竟全是汗。 饶是一脸淡定从容的坐在那里。 可手心的汗,后脊的凉。 骗得了所有人。 却骗不了自己。 咫尺间,便足够明了。 他终于意识到,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在心底深处,生根发芽,只待时间将它葱茏,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 到了春暖花开的芳菲时节。 百花灼灼其华,争先斗艳的盛开。 这也是乾京城内,最繁华的时节。 文人墨客,最喜欢在这时候,去郊外踏青。 阳光微醺,清风正好。 在城外寻个可以观山悦水的亭子。 一群人煮酒作诗,好不自在快活。 国子监的学生们。 自然也好这一口。 广业堂以太子为首,便谋划了一次诗会。 这次诗会,太子不仅邀请了广业堂的同窗。 还邀请了皇子公主,以及一些世家勋贵的小姐。 乾朝并无男女大防。 把偌大的亭子,拉了长长的半透明的烟纱屏风隔成两边。少男少女们对坐两端,只可以朦朦胧胧看见对面的影子。 绰绰约约之间,自然更有一番风情。 诗会那日。 无风无雨,晴日正好。 只有远处青山婀娜妩媚,烟云徐徐而飘,尽目极望,一片山河开阔的豪意。 叶念凝穿了一色樱子红对襟绡沙新衣,底下是月白色水纹绫波裙裾。 带着白盏一起,去参加这诗会。 她不想以叶念淼的身份去。 因为若是去,国子监的同窗们定会叫她作诗。 就连秦季珣和太子也定不例外会让她作诗。 她想着便头疼。 尤其是太子,自己作不出诗,便要拉她下水。 真真是越发损友了。 叶念凝知道,太子不喜欢吟诗作对,却硬要开这个诗会。 是因为他不想在国子监上课,来了诗会,再寻个间隙开溜便是。 反正有秦季珣照管这一切。 她和太子,便只管瞎混了。 叶念凝到那赏花亭的时候。 便径直去了世家勋贵小姐们坐的那面。 她如今身份,不好去那边跟太子打招呼。 她到的时候,人已来了大半。 赏花亭外面,百花盛开,灼灼其华。 她穿的衣裳,颜色倒是衬着鹅黄嫩柳,姹紫嫣红,格外清滟好看。 张锦婳,张丞相家的嫡长女。 正坐在屏风前边抚着瑶琴。 素手轻弹,轻拢慢捻。 一袭刺绣妆花裙。 梨花坠着鬓发,在屏风上投下绰约婀娜的倩影。 连叶念凝看了,都心动不已。 更别提屏风那头,那些正风华正茂的少年们了。 秦南萱瞧见叶念凝过来,喜不胜收。 赶紧起身拉着叶念凝坐到她身边。 见叶念凝眼睛都在望着张锦婳。 秦南萱很是不屑的小声啐了一口。 “你瞧她!尽知道出风头!” 叶念凝正随着张锦婳曼妙的瑶琴声轻轻晃着脑袋。 被秦南萱煞了风景,才停下来。 她轻抚了秦南萱的手背:“南萱妹妹,话也不能这样说,她确实弹得很好。” 余音绕梁,三日不息也。 平心而论,叶念凝觉得自家爹爹都没她弹得好。 张锦婳,确实是个奇才。 她最近倒是听到爹爹时常在她面前感叹张锦婳的惊世之才。 一直惋惜着张锦婳为何是个女子。 若是男子当如何如何…… 叶念凝和秦南萱不同。 秦南萱讨厌张锦婳便是觉得她太好了,出尽风头,人人赞不绝口。 她相比之下便很逊色了。 可叶念凝无所谓。 她没什么要和人比的念头。 成日听着爹爹夸张锦婳,她反倒对张锦婳有了好感。 她自己没有那些才情,便很是欣赏拥有这些才情的张锦婳了。 秦南萱看着屏风那边,伸长了脖子听着琴音的少男们。 又轻哼了一声。 恰好这时张锦婳一曲作罢,也没有下一曲的意思,坐回了自己座位上。 秦南萱脸色这才缓和些。 朝着叶念凝,又开始嗫喏。 “念凝姐姐……” “你待会能不能去陪我找他?” “我待会能不能去陪你找他?” 秦南萱和叶念凝异口同声的说道。 说完,两个人对视一眼,皆扑通一声笑了出来。 叶念凝真是已经习惯,每次秦南萱都要拉她做这等事情。 这几年来。 秦南萱胆子小,只要见着她,便要拉了她。 去偷偷看祁玨泽。 叶念凝实在是不能理解。 想看便看,为何要偷偷摸摸? 大不了被爹娘训一顿便是,反正不痛不痒的。 但在秦南萱的各种哀求摇摆下,叶念凝每次都会答应秦南萱。 这次也不例外。 刚答应完,便看见张锦婳已经开始作诗了。 今日诗会,她必定又是大放异彩,万众瞩目的焦点。 秦季珣从来不爱出风头。 即便有心人想比较张锦婳和秦季珣谁的才华更甚,也比不出个所以然来。 往往都是张锦婳在台上,而秦季珣在台下沉默。 这也是秦南萱生气的原因。 她总觉得,自家哥哥应当更好的。 叶念凝咂吧着嘴品味张锦婳作出的诗。 真是让她自惭形秽。 她和张锦婳,当真是不知差了多少个十万八千里。 张锦婳作出的诗赋,并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小女儿姿态之情。 反倒,是看山河壮阔,担天下兴亡的豪情壮志。 伴着她的声音清润,如珠落玉盘。 听得那边的少年们亦热血沸腾,脸色泛红,恨不得冲过来看看这等神仙女子到底是何风貌。 秦南萱脸色更加不好了。 她小声告诉叶念凝。 张锦婳快到及笄的年纪,如今门槛都快被乾京城内吹亲的人踏破了。 容貌倾国倾城。 才情惊才绝艳。 这样的女子,让乾京城内的适龄少年们,都惊为天人,魂牵梦萦。 只想将她娶回家,与她红袖添香,与她白头偕老。 “念凝姐姐,你可知张锦婳是如何回绝那些人的?” “不知道。”叶念凝塞了块桂花糕进嘴里。 真好吃。 秦南萱面露不屑之色,鄙夷的说道。 “她竟说,她要嫁,就嫁这天下最好的男儿!当真是野心够大啊!” 这话,自然让那些一心求娶的男子灰头土脸的回府了。 包括秦南萱的大哥,也就是秦季珣的嫡亲哥哥。 很少有人能有自信,自己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儿。就连太子,也不敢自诩。 世人都不知,张锦婳到底想嫁个怎样的男儿。 若说最尊贵,那自然当属太子无疑。 可她说的是世间最好的男儿。 这好是怎么个好法,那便众说纷纭了。 就连秦南萱,虽然不屑,但也忍不住好奇。 “念凝姐姐,你说,这天下最好的男儿是谁啊?” 还未等叶念凝回答,秦南萱便羞红了脸,垂着头。 手指婆娑着白玉杯的杯沿。 “我觉得是四皇子。” 叶念凝刚吞完最后一个桂花糕。 拍拍手上的碎屑,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祁玨泽? 是个断袖,肯定不会娶张锦婳的。 不行。 太子? 他连首诗都作不好,若娶了张锦婳回家,张锦婳定会嫌弃他的。 不行。 秦季珣? 叶念凝思索了一会。 觉得他行! 他能行!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抽红包鸭! 下一更在早上六点~ 第31章 芳菲林【二更】 说实话, 叶念凝觉得,秦季珣和张锦婳最是般配。 秦季珣作的诗赋文章, 篇篇都要被先生拿去到处吹嘘, 捧为神祗一般。 比较起来, 她确实还更喜欢秦季珣作的诗赋一些。 总觉得秦季珣更脚踏实地, 深沉内敛。 而张锦婳, 则重点在于描绘她的豪情壮志…… 见叶念凝思考许久,秦南萱忍不住说出口。 “念凝姐姐,你怎的想这么久?难不成,你想说你的哥哥吧?” 秦南萱见过叶念淼一次。 隔得远远的。 只觉得唇红齿白, 像个小白脸似的。 若是个女子, 倒会像叶念凝一样可爱,可他是个男子,就实在是奇怪了。 秦南萱觉得, 世上肯定没有人想嫁给叶念淼这样的男儿。 看到秦南萱丝毫不加掩饰的嫌隙之色,叶念凝顿时不服。 “怎么?你觉得我哥哥不行吗?我偏偏觉得我哥哥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儿!” 叶念凝觉得, 最重要的,便是爱自己了。 若她扮成男儿,她当然应该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好的男儿。 可惜的是, 她定不会娶张锦婳的。 叶念凝默默为张锦婳叹了口气。 然而,秦南萱努力收着鄙夷之色,却根本藏不住的看着她:“念凝姐姐,这世上哪会有人喜欢你哥哥……” “哼,有的!” 叶念凝有些懊恼, 觉得面子上实在挂不住。 她下次,定要让秦南萱看看,真有人喜欢自己。 只不过…… 这人是个断袖罢了。 这样想想,叶念凝好像觉得扮成男装的自己,比没人喜欢还要可悲qaq 诗会实在无聊。 除了看着张锦婳大出风头,便是其他人费尽心思表现自己。 秦南萱打了个呵欠。 “念凝姐姐,我们走吧。” 叶念凝看了桌子上,点心都被她吃得差不多了。 剩下几块梆硬的栗子糕,她也不喜欢吃。 便点了点头:“行,我们走这边偷偷溜走……” 祁玨泽今日也来了这诗会。 他虽冷冰冰的,谁都不搭理的样子。 但每次这样的宴会,都来参加,倒也让叶念凝觉得神奇。 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不过祁玨泽并未在这赏花亭里多待。 在张锦婳一曲完毕,还未开始作诗的时候,他便往桃花林里去了。 只留下个孤寂萧索的冰冷背影。 这次诗会的赏花亭,连接着一大片的开得正好的桃花林。 在里头走,起码要走上一个时辰才能逛遍。 叶念凝随着秦南萱进了桃花林子里。 桃花开得正好,纷繁得很。 落英缤纷,花香浮动,仿若世外桃源。 叶念凝在这林子里走了几步,就觉得被这灼灼桃花迷了眼。 实在是想躺在树下,以桃花为床,天为被,好好睡上一觉才行。 可惜这个想法,被白盏一眼看透。 在叶念凝刚半蹲了身子,她就把叶念凝扶了起来。 “小姐,这里不比后院,行人往来纷纷,还是得注意些。” “好吧。”叶念凝惋惜的叹了口气。 恋恋不舍的抬头望了望这一树繁华,微风吹落些许花瓣,落在地上。 踩上去,柔软得很。 若能躺上去,定是更好。 这么一折腾,叶念凝和秦南萱两人,就正好停驻在一棵桃树下。 身后还有枝叶极葱茏开得极好的梨花丛。 如雪如玉,如脂如凝,晶莹透彻又雪白。 把她们不高的身子遮得严严实实。 正准备走出去,突然好似听到了张锦婳的声音。 秦南萱赶紧拉着叶念凝的手。 叫她一起躲起来。 两人竖起耳朵,听着那边说话声。 “小姐,诗会开得好好的,您为何非要来这桃花林子里?”似乎是张锦婳的丫鬟在小声说话。 “累了,来散散心。”张锦婳的声音如石上清泉,很是清润动人。 一如其人。 叶念凝偷偷往上移了移,露出只眼睛,正好看到张锦婳立在一棵桃树下。 正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刚长开的脸蛋和身子,比灼灼的桃花还要耀人心眼。 冰肌玉肤,细润如脂。 风姿绰约,粉腮红润。 唇色朱樱一点,比桃花颜色还要好看。 叶念凝想到,张锦婳这容貌,倒真是应了那句。 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 她艳羡的多看了一眼,又被秦南萱压了脑袋藏好。就听到张锦婳小声嘟囔着:“怎地还没来?我瞧着他往这边行来的……” 这话轻的,没有任何人听清。 包括张锦婳的贴身丫鬟。 “小姐,您说什么?” 张锦婳没有再说话。 叶念凝倒是想起,刚刚张锦婳并不像散心的样子。 倒像是在等什么人。 叶念凝不知还要在这躲多久。 倒不如在这睡上一会? 但秦南萱马上又拉了她的衣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好像有人来了。” 两人又竖起耳朵听。 果然,有脚步声响起。 随后,是张锦婳温柔得快要滴出水的声音。 比她以往的清润更多了一分娇滴滴的娇羞之意。 “秦公子,真巧,竟在这遇到你。” 秦南萱朝叶念凝坐了个鬼脸。 远远的抛了个白眼过去。 叶念凝还在思索着如何睡才能不被白盏训斥不合规矩。 白盏自从那日来了,规矩倒是跟着周氏学得很快。 叶茂山已经暗中调查过白盏的身世,确实是个身世清白的可怜孩子。 但马上,叶念凝却被秦季珣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我是来寻人的,请张小姐借过。” 听这情形,似乎是张锦婳挡住了秦季珣的去路? “秦公子,我见这桃花繁景,十分喜欢,便作了首小诗,正好遇见你,你替我看看可好?” 张锦婳的声音婉转,如黄鹂儿啼鸣。 如此美人,实在不该被拒绝。 叶念凝终于反应过来。 看来张锦婳确实觉得秦季珣是世上最好的男儿? 不知为何,叶念凝有点自豪之情泛上心头。 她果然神机妙算,看准了这两人般配。 这不,马上就快成了。 可惜,秦南萱似是今日定要和叶念凝作对似的。 叶念凝未来得及拉住她,她就直接冲了出去。 秦南萱直接走到秦季珣和张锦婳之间。 未等秦季珣有所回应,她就接过了张锦婳的贴身丫鬟递过来的小纸笺。 “这等小事,便不必劳烦我三哥了,我替婳儿姐姐看看罢。”秦南萱颇有些示威的看向张锦婳。 张锦婳见到秦南萱突然冒出来,神色并没有任何变化。 还是笑眼盈盈,态度温柔,如沐春风的说道:“好啊,那就劳烦萱儿妹妹了。” 秦南萱才不想当她妹妹。 更不想她当自己的嫂子。 便低头看了那小纸笺。 不过是首借桃花来暗示自己情意的小诗罢了。 虽描的景极好,暗示得极隐晦。 但对于明眼人来说,脉脉情意,却跃然纸间。 秦南萱随意点评了一番。 张锦婳本就意不在此,也无什么反应。 这事就算翻篇了。 秦季珣没有多看张锦婳一眼,反而看向秦南萱:“你一人在此?快叫她出来。” 兄长的口吻,让秦南萱无力拒绝,瞬间就出卖了叶念凝。 她朝着梨花丛边喊道:“念凝姐姐,出来吧!” 叶念凝不情不愿的从后头出来。 本还想秦南萱被秦季珣捉回去之后,她可以独自一人在这睡上半晌呢。 秦季珣真是个狗鼻子吧。 明明隔着屏风,他怎知她们偷偷溜走了。 定是嗅到了,才追出来的。 秦季珣看到叶念凝哭着小脸的样子。 直接命小山藏着的那盘点心拿出来。 叶念凝突然嗅到了空气中飘着的淡淡羊奶香味儿,头倏然一抬。 “羊奶膏,你刚刚没吃吗?定是离席太早吧。这可是最后一块了。”秦季珣瞄了眼叶念凝小馋猫的表情,声音故意大了些,一脸惋惜的看着叶念凝。 叶念凝懊恼的吞了吞口水:“我没吃。” 也不知道秦季珣会不会善心大发,愿意和她一人一半。 秦南萱看着没出息的叶念凝,真想去晃晃她的脑袋。 不知她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的? 这副模样太丢人了,尤其张锦婳还在呢。 张锦婳亭亭玉立在桃树下,也没说要走。 只是依旧盈盈的笑着,看着秦季珣和叶念凝说话。 似乎觉得很逗趣的样子。 “想吃?”秦季珣又端着碟子晃了晃。 叶念凝狂点头。 “那给你吃吧。”秦季珣把羊奶膏送到了叶念凝嘴边。 叶念凝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今日秦季珣人竟然这样好? 这么好说话? 嗯…… 一定是想在张锦婳面前表现出他有爱心的一面。 叶念凝也不管这么多了。 “啊呜”一口吞掉羊奶膏。 舔了舔嘴尖,真好吃。 “秦公子对好友的妹妹可真好,不是自家妹妹也这般亲。” 张锦婳笑着开口,声音里带了丝羡慕,却不是嫉妒。 而是十分赞赏秦季珣这人。 叶念凝体会这口中奶香的余韵,假意附和的点点头。 随后又抬头眼巴巴的看着秦季珣。 秦季珣,看吧。 你的目的达到了。 丞相府的小姐对你可是赞赏有加! 要是能再多来一块羊奶膏就更好了。 秦季珣看着她这没出息的讨食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这样懵懂,可如何是好? 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没了。” 叶念凝果然失望痛心的低了头。 不再多看他一眼。 秦季珣差点被这小白眼狼气死。 但还要防着这小白眼狼又去寻那个祁玨泽。 但他没资格管教叶念凝。 只好对着秦南萱严肃地说道:“我知晓你们二人要去干嘛。不许去,随我乖乖回亭子里。” “是啊。这林子这么大,又不是封着的,外头进来什么人也不知道,危险得很。两位妹妹随我们一起进去吧。”张锦婳适时插了句嘴,同样是一副长辈的做派。 不知情的,还会以为她是秦南萱的嫂子,跟着秦季珣夫唱妇随呢。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狗血的偶遇,你惭不惭愧! 我:我惭愧qaq对不起 下一更在早上6点~~ 第32章 梨花香【三更】 叶念凝同情的看了秦南萱一眼。 为她默哀。 还没过门就还是管她了, 以后秦南萱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一个秦季珣加上一个张锦婳,日日在耳边管教唠叨, 那定跟念经似的, 不得安宁。 本来秦季珣管教秦南萱还好, 她只是垂头听着, 万般无奈。 可张锦婳这么一说, 却刺激到秦南萱了。 她拉着叶念凝,充耳不闻似的:“念凝姐姐,我们去那边,有处好景致。” 叶念凝是向来不怕秦季珣的。 时常把他的话当耳边风。 此时自然是懵懵懂懂点点头:“哦, 好。” 随后, 跟着秦南萱走。 秦季珣有些怨怼的看了张锦婳一眼。 若不是她,他就能用兄长的威严压着秦南萱回去。 秦南萱回去了,叶念凝也自然不会乱跑。 他本来还挺欣赏张锦婳的才情的。 此时倒觉得, 她着实有点事儿精了。 他的家事,他管教两个小孩子, 关她何事? 张锦婳被秦季珣这一眼瞪得莫名其妙。 她身世清贵,又是嫡女出身,自小被娇宠着, 长大了更有无数男儿争着抢着只为看她一眼,或是瞻仰一回她的笔墨。 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立马红了眼,掩着帕子走了。 秦季珣被张锦婳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刚刚不是还心情大好在作诗的? 怎的突然就这样了? 张锦婳的那诗他没看。 秦南萱念的时候他也没听。 全副身心都用来寻找那小白眼狼躲在哪了。 不过,张锦婳的情绪转变他也不甚在意。 他一点都不事儿精。 不会浪费一丝多余的精力在不重要的人身上。 小山看着张锦婳背道而驰的背影,又看了眼无所察觉的少爷。 微微叹了口气, 赶紧快步追上少爷。 怎么觉得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少爷,心里有了记挂,就变蠢了呢? 小山觉得,自己一定不能喜欢夫人院子里那个小翠。 不然,他本就蠢。 如此一来,定会蠢得没救了…… 秦季珣跟在叶念凝身后走了几步。 秦南萱就回过身来,有些胆怯,却壮着胆子说道。 “三哥,我们不会同你回赏花亭的。我们也不去寻祁玨泽,我们想去那处看风景。” 秦南萱随手指了指不远处。 那里正好有个不大不小的清池。 柳叶儿弯弯,在岸边随风律动。 拂水花儿在水中打着转儿,涟漪阵阵。 “哦?是吗?”秦季珣的目光,始终落在叶念凝身上。 叶念凝使劲点了点头。 小脸垛子因为用力太狠,肉嘟嘟的抖了几下。 雪腻白皙,柔软得很。 秦季珣有些手痒。 但他只能忍。 小山是个惯会来事的。 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对了。 他连忙会意,轻咳一声。 “少爷,这个时辰要上第二轮点心了,该回赏花亭了吧?” “点心有什么好吃的?不回?” 秦季珣不以为意的拒绝。 叶念凝却听到了,耳朵一动。 仔细听着秦季珣和小山的对话。 “少爷,这点心可极好哩!是太子特意遣了御膳房的做好送过来的,听说还是新进的苏州厨子,尽是些咱们没吃过的点心。” 小山说得眉飞色舞。 叶念凝听得全神贯注。 “不去。”秦季珣淡淡的回答。 “我们还要去那处看风景。” 叶念凝可怜巴巴的看向秦南萱。 “南萱妹妹,不如我们去吃完点心再来看吧。” “好吧……”秦南萱真是拿叶念凝没辙。 无可奈何的看了她一眼,随她一同回了赏花亭。 秦南萱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和叶念凝做手帕之交了。 可其他世家小姐被她诱骗着去过一次后,从此都避若蛇蝎。 不肯再陪她去第二次。 秦季珣护送着叶念凝和秦南萱回了赏花亭。 正巧赶上了第二轮上点心的时间。 尽是些她喜欢的吃食。 叶念凝笑得眼睛都开了花。 左手一个,右手一个。 吃得不亦乐乎。 秦季珣坐在屏风那边。 他特意选了个正对着叶念凝的座位。 要问他为何隔着屏风也知道哪个是她? 看哪个影子吃东西从来没停下过。 就知道哪个是她了。 难怪瘦不下来,唉…… 不过婴儿肥好似更可爱些。 秦季珣朝小山使了个眼色。 小山立马端着秦季珣面前的盘子,吩咐着传点心的丫鬟送去了叶念凝那一边。 多吃点。 全塞到她桌子上。 她就不会跑了。 秦季珣一口没吃。 看着叶念凝的影子,他就觉得饱了。 可惜的是,很快他就发现他错了。叶念凝在这头,拍着鼓鼓的小肚子。 十分可惜的看着一桌还未吃完的精致点心,花瓣形状,香酥可口。 “怎么办,我吃不完了……” 心痛的感觉。 秦南萱却高兴得很:“你终于吃不下了!太好了!走,跟我走,我带你去消消食!” “好……”叶念凝艰难的撑着桌沿站起来。 吃得好饱好满足。 也好难受…… 但她喜欢这样的难受。 如果可以,天天这样她也愿意。 叶念凝难受又幸福的倚在秦南萱身上,两人再次离开了赏花亭。 秦季珣冷着脸看着那影子最后变成一个小点,消失不见。 脸色越来越沉,黑眸愈发幽暗。 正巧太子过来,一脸天真无邪。 “阿珣,小叶子好像走了。” “哦。” 秦季珣冷着脸回答,完全不想说话。 “阿珣,我想去寻她玩。” 太子把自己的最后一块点心吃完,拍拍碎屑。 那小动作,简直和叶念凝一模一样。 “哦。” 秦季珣别过头,敛着黑眸。 又细又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是他此刻的情绪唯一显露的地方。 “阿珣,你同我一起去吗?” 太子并未察觉到秦季珣的情绪。 他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可惜,怎的阿珣桌上一块点心也不剩了,明明阿珣不爱吃点心的。 “不去。” 秦季珣沉声,把目光转移到面前薄薄的小纸笺,还透着光。 去找她作甚,他不如在这里与友人吟诗作对,多快活。 “那我去了哦。” 太子挥挥手。 暗自高兴的他,完全没注意到秦季珣的情绪波动。 毕竟秦季珣向来情绪内敛。 一直是这样淡淡的反应。 且太子心中有自己的盘算。 若秦季珣不去,他更高兴。 太子一离开赏花亭,就高兴得撒丫子跑了。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和叶念凝跑了两个反方向。 === 桃花林很大。 叶念凝和秦南萱走得又慢。 走出一段距离,也没瞧见祁玨泽在哪。 “念凝姐姐,过几月又是我的生辰了,唉……” 秦南萱似是非常不想自己长大。 说起这事,叶念凝又想起。 秦南萱叫自己姐姐。 其实秦南萱比她还大上一岁多。 只是当时两人没对年纪,一两岁的差距又看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叫习惯了。 直到小一年后,秦南萱生日,她俩才发现。 原来秦南萱竟比她大。 但两人叫惯了,也就难得改了。 反正也无伤大雅。 叶念凝还乐得当姐姐呢,感觉威风些。 正好秦南萱也想当妹妹。 姐姐妹妹之间,当然最喜欢聊的就是些闺阁之中的少女情怀了。 叶念凝懵懂迟钝,她完全没有这种情怀。 满脑子只有吃吃吃和漂亮衣裳首饰。 但秦南萱可有不少独属于这个年纪的烦恼和忧思。 “念凝姐姐,你可知我过两年就要及笄了?” 叶念凝点头。 “念凝姐姐,你可知我及笄以后便要干嘛?” 叶念凝摇头。 “念凝姐姐……”秦南萱边说着,腮边飞上桃花泛红般的羞意,“若我及笄……我、我就要嫁人了。” “这样噢……”叶念凝完全搞不懂为何秦南萱要露出有些期待的眼神。 她就觉得嫁人一点也不好。 听爹娘说,嫁人了就要住到别人家里去。 指不定还要被公婆苛待,姑嫂欺负,还要侍候相公。 她可不愿意。 尤其是吃不到娘亲做的饭菜,她定会哭的。 秦南萱无暇顾及叶念凝在想什么。 她已经陷入了一种别样的情绪中。 难以自拔。 秦南萱目光悠悠,望向前方望不到尽头的桃花林。 桃花芳菲,纷飞飘落。 这样的景致,让她想起很小的时候。 她的姨娘就是这样牵着她,走在花树下。 姨娘告诉她。 她的身份不比别的世家嫡女。 虽姨娘受宠,主母宽厚。 但她毕竟是个庶女。 父亲的官职听起来好听,却没有实权,完全比不得公侯将相家。 所以她实在难以高攀到门当户对的世家里头做正妻。 顶多做个继室,还要替人养孩子。 当时她很小。 才刚懂事。 懵懵懂懂的抬眼看了自己的姨娘。 姨娘很美,站在一树梨花下,比那花还香。 可姨娘说的话。 一个个字,却晦涩难懂。 “你多跟你哥哥们去宫里走动,挑个喜欢的皇子,多多接近。乾朝祖制,皇子娶妻,不准固守门第之见。只要讨了皇子的欢心,你日后至少,也能做个王妃。” “你自小和皇子一起长大,这份一起长大的情谊,总归是好的,日后成了亲,即便他妻妾成群,也不会亏待你的。萱姐儿,你可听懂姨娘跟你说的这些?” 秦南萱听得有些云里雾里。 她好像只记得一句话。 挑个喜欢的皇子。 这一挑,就挑到了祁玨泽。 只因他在那寒冷彻骨的湖水里,将她救了起来。 自那以后,她处处仔细观察祁玨泽。 发现他并不想大人口中说的那样。他会一个人躲起来练字看书练拳。 他会爬树把嗷嗷待哺的雏鸟送回鸟巢。 他会躺在青草地里望着夕阳偷偷落泪。 他会给宫外流浪的野猫野狗投放吃食。 他一点儿也不像个坏人呢。 秦南萱长到这般年纪,练得最好的,便是跟踪祁玨泽。 从未被他发现过。 反而让她瞧见了冰冷孤僻的祁玨泽,这么多的脆弱面。 当她把这些告诉叶念凝的时候。 叶念凝深以为然。 终于找到个,和她一样,觉得祁玨泽不是坏人的人了。 不过叶念凝不敢告诉秦南萱的是。 祁玨泽不是坏人。 却是个断袖…… 这样可怕的事实。 叶念凝实在是不知如何,才能不打击到秦南萱。 秦南萱抓住叶念凝的手,很用力的握着。 “念凝姐姐,我心悦他如此久了,却从未和他说过话。我知你和他说过话,你能帮帮我吗?” 叶念凝虽有些吃痛。 但她实在心疼秦南萱接下来要受到的打击。 她只好忍了忍。 忍着痛咬牙说道:“好,南萱妹妹,我帮你!” 既然断袖是病。 既然祁玨泽不愿意治。 叶念凝决定,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给他治。 不告诉任何人。 比如从…… 让祁玨泽开始喜欢秦南萱开始。 若他喜欢上秦南萱,那他不就不是断袖了吗? 叶念凝觉得自己真是聪明。 “我看到他了!”秦南萱压低了声音,又害羞的躲到叶念凝身后,指了指远处。 一道孤寂的身影,坐在树上,望着远方。 饶是阳光落在他身上,也能冻结成霜。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哦! 给祁玨泽拉红线他会不会气死鸭!哈哈哈! 从明天开始,固定每天晚上九点更新了哈!!! 明晚九点,万字肥章继续等你们~~ 注:小标题来自《梨花香》的歌词哟,泥萌喜不喜欢听古风歌呀? 第33章 情何物【三合一】 叶念凝的眼睛亮了亮。 雄赳赳气昂昂。 “你和我一起过去!”她拉着秦南萱就往那边跑。 秦南萱垂着头, 脸红到了脖子根。 她的心从未跳得如此之快。 她待会该说些什么才好? 似乎嗓子眼都被堵住了。 叶念凝浑然未觉秦南萱的紧张情绪,只觉得秦南萱的手心都湿腻腻的, 着实奇怪。 到了树底下, 叶念凝仰着头没心没肺的大声喊道。 “祁玨泽!你下来呀!我来找你玩了!” 祁玨泽其实很远便瞧见她了。 他只是想看看, 她会不会来找他。 会不会和他说话。 如今她来了。 还主动找他。 这让他觉得。 甚好。 但祁玨泽发现。 叶念凝找他。 似乎除了吃, 就是玩。 再没有其他…… 祁玨泽不觉有些挫败。 他藏好所有情绪, 看向叶念凝,冷冷的语气里把那抹温柔藏得极好。 “何事?” 冷漠是他的防备。 尤其是在还有旁人的情况下。 祁玨泽看向叶念凝身侧的秦南萱。 眸中微微冷光,凛冽的射向秦南萱。 秦南萱和祁玨泽对视了。 她的心跳得更快了。 用手扶着叶念凝,才不至于腿软摔倒在地上。 叶念凝提了提秦南萱的手臂。 大喇喇的对着祁玨泽说道:“祁玨泽, 你可认识她?” 祁玨泽端详秦南萱片刻后。 摇头:“不认识。” 他只记与他有关的人。 旁人, 何必费心去记? 秦南萱羞得抬不起头的脸上,露出一抹失望。 但很快就消失了。 她自然可以理解,她未和祁玨泽打过交道, 又不像张锦婳那样出众。 不被记住,是应当的。 但这下却把叶念凝急坏了。 她跺了跺脚:“你怎可以不记得她?她可是在你年年生辰都送你寿礼的!” 虽然回回, 都是让叶念凝送过去。 还不许叶念凝说是谁送的。 祁玨泽恍然。 他说呢。 难怪叶念凝回回生辰送他两份寿礼。 他还以为是她格外在意他呢…… 待会回去便让小厮把不是她送的那一半寿礼全扔了。 秦南萱没料到叶念凝竟会如此直接的说出来。 她已经羞得脸都快滴血似的红了。 把头埋在叶念凝的背后,嗔怪的垂了垂叶念凝。 “念凝姐姐,你……你怎的就这样说出来了?” 她只是想和祁玨泽说会子话。 没想现在就表明心迹啊! 叶念凝很懵懂不解。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她茫然的看了看祁玨泽。 看到他面无表情, 一片冰冷。 身后的秦南萱又只顾害羞,埋头不说话。 小手轻轻捶着她的后背。 虽然被捶背很是舒服,但她也不能这样只贪图自己享受啊。 叶念凝学着秦季珣以往看她和太子的口吻,轻叹了一口气。 她侧过身,把像只鹌鹑的秦南萱推到祁玨泽面前。 “她叫秦南萱。” 叶念凝觉得真是为他们两人操碎了心。 不禁有种自己长大了还要辛辛苦苦拉扯晚辈的感觉。 她好像可以理解秦季珣往日里看她的目光了。 可现在, 祁玨泽看向她的目光。 她却不太能理解。 眸光冷冷,深邃幽暗。 以往带着神秘气息的那一抹紫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万丈寒冰似的冷意。 “叶、念、凝,你这是何意?” 把人都快推到他怀里了。 若他不后退一步,直接就抱上了。 “我没什么意思。”叶念凝见祁玨泽的声音蕴着怒意,快要凝结成霜。 赶紧一缩脖子,装无辜。 “我只是看你一人孤独寂寞,想多介绍几个好友给你。”叶念凝歪着头,朝祁玨泽吐了吐舌头。 粉嫩的小舌头,灵活又柔软。 吐出来又飞快的缩回去。 祁玨泽对上她粉白如玉的小脸垛子,还有她亮晶晶乌溜溜转着的大眼睛。 一时不好发怒。 只好沉着脸,望着地上冒出的新芽。 沉默又沉默。 叶念凝用手指戳了戳还紧紧埋着头,只差没在地上找个缝钻进去的秦南萱。 “南萱妹妹,你说话呀!” “我我我……四皇子!好久不见!” 秦南萱被叶念凝一戳,一个激灵般抬起头来。 说话也不利索了。 声音颤颤抖抖,还带着哭腔。 祁玨泽冷冷晲她一眼:“我没见过你。” 秦南萱早知道祁玨泽是个如此不留情面,对谁都冷得不行的人。 可被他这样一冷,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 他确实没见过她。 因为她都是偷偷跟着他。 说一声好久不见。 也是因为,最近好久,她都没见着他了。 叶念凝不乐意自己的姐妹被这样冷落。 她踩着小碎步蹬蹬蹬跑到祁玨泽另一边。 把他拉近点,凑到他耳边,跟他说话。 “祁玨泽,你对南萱妹妹好点呀!” 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我为何要对她好?” 祁玨泽隐忍着,额边隐约有着青筋亟待爆发。 “……” 叶念凝想了半晌,最后也想不出个好理由。 只好胡乱编着。 “我是你的好友,她是我的好友,那我的好友就是你的好友,所以她也是你的好友。你自然应当对她好。” 在叶念凝的强词夺理,糯糯软软的声音以及凑近了祁玨泽才能闻到的淡淡奶香下。 祁玨泽的隐隐怒火最终悉数转为了无奈。 这么拗口和复杂的说法,她能这般扯出来,倒也难为她了。 但他还是硬邦邦的回答道。 “我不会对她好。” 这全天下,我只对你一个人好。 叶念凝小眼神幽怨的看着他,只差没敢拿小手指点他脑袋了。 “祁玨泽,你知道南萱妹妹对你有多好吗?” “不知道。” 他只记得,她曾对他的好。 虽平凡细微,但他却毫厘不差的记着。 叶念凝见着祁玨泽油盐不进的样子,实在是急得很。 回头看着秦南萱,还娇羞着低着头,不敢抬头好好看一眼祁玨泽。 通通都是抬头瞄了一小眼。 看到他清冷绝尘的身姿,还未看清楚。 便立即羞红了脸,又要羞答答的垂着头好久好久才能平复心情。 自儿时落水那次之后,秦南萱从未这样靠近过祁玨泽。 小时候,是因为家中长辈劝诫而害怕。 长大了,便是因为这份少女情怀的娇羞了。 叶念凝实在不懂。 这情到底为何物。 怎么秦南萱和她在一起那么活泼开朗热情的小姑娘,到了祁玨泽这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呢? “小叶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太子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叶念凝的身后响起。 她一回头。 太子正撑在一棵桃花树下,喘着粗气,脸色红润,汗如雨下。 “这桃花林子也忒大了,我明明见着你进来的,寻了好久也没寻到你。” 白盏在一旁瞧着,太子好像是从反方向跑过来的。 但她没敢插嘴。 “你寻我干嘛?” 叶念凝完全不想搭理太子,她现在全身心都在于完成自己的人生大业上。 那就是撮合祁玨泽和秦南萱。 只有把他俩撮合成了。 祁玨泽才能不惦记着叶念淼。 她才能放心些。 如今在广业堂内上课。 总觉得后脊背发凉,有狼幽幽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似的。 就是祁玨泽。 成日眼睛都不眨的坐在她后边盯着她看。 让她瘆得慌。 断袖真可怕qaq 她得赶紧帮祁玨泽治好才是。 太子好不容易不喘了,才稳着声音说道。 “我想去沈记铺子逛一圈,你去不去?” “去!!!” 叶念凝毫不犹豫,立马将刚刚脑中还在谋划的人生大计抛之脑后。 还是吃饱了再想吧。秦南萱见叶念凝要走。 急得脸更红了。 叶念凝却朝她挤眉弄眼的促狭一笑。 这是个两人共处的好机会。 秦南萱知道,自己该好好把握才是。 可是却听见祁珏泽冷厉的声音。 对他身边的小厮说道。 “那个沈记铺子,去查查,是谁做的那些吃食。” 既然她喜欢。 不如把那厨子请回平王府。 秦南萱垂着头。 开始好生思索该说些什么。 可祁珏泽似是要离开了。 脚步渐远。 秦南萱瞧着他冰凉的背影,咬咬牙。 跟着追了上去。 === 叶念凝跟着太子上了马车。 才想到。 “乾小八,你去沈记铺子作甚?这个时辰去,怕是吃食都已卖光了。” 太子殿下头一扬。 佯装恶狠狠地说道。 “谁说我是要去买吃食!我今日要去好好教训那个沈卿卿!” 那个沈卿卿。 三番两次不给他面子。 留个小竹片的线索也要那般隐晦。 害他担心了许久。 真是欠教训。 虽太子装得恶狠狠。 但却掩不住他骨子里善良和心软。 叶念凝可从没见过他责罚过哪一个下人。 即便书童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墨汁倾出浸染了他辛苦写了一夜的功课。 太子殿下也不会打骂责罚他。 当然,叶念凝知道太子是正好不想写了,正愁没借口呢。 不过,太子殿下的心慈手软,是出了名的。 宫人无不赞誉有加,他们就喜欢仁慈心善的主子。 可惜,皇上不喜欢太子这样。 时常教他做事要狠一点。 要有太子的威严与手段。 但太子却做不到。 虽做不到,也没人欺负过他。 依旧对他恭恭敬敬的。 毕竟太子的身份在这。 直到在沈卿卿这处吃了瘪。 太子才意识到。 自己是该立威了! 华顶马车一路行到东大街。 稳稳当当的停在了沈记铺子门口。 白盏扶着叶念凝下了马车。 太子已经先行冲了进去。 他冲进去,便环视一周。 本想踢倒个凳子椅子耍耍威风的。 却发现沈记铺子内除了一个破旧的长木桌,再无其他摆设。 抬起的脚总不能收回去吧。 太子只好恶狠狠地将抬起的右脚跺了跺。 “沈卿卿呢?叫她给我出来!” 叶念凝在后头看着,实在是忍俊不禁。 太子虽抽条了,但毕竟小,也没有秦季珣那等挺拔的身姿。 这样一跺脚,不仅毫无气势。 反而像在撒娇。 可爱得很。 包括沈大娘。 她正在擦洗那张破旧的长木桌。 见着太子这样,也忍不住咧嘴大笑。 “哟,小公子来了!我家卿卿就在后头,你们进去找她罢!” 沈大娘认识叶念凝和太子,见过几回了。 知是沈卿卿的好友,便放心地撂了帘子,让她们去后头。 她也是打心眼里高兴。 卿卿自生了场怪病后性子就变得很是奇怪。 好了后也不爱说话,越发冷淡。 如今既有了交好的三两好友,她也就放心了。 还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说不定她家卿卿也有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那天哩。 沈大娘一边擦着桌子,心情大好地开始哼着小曲儿了。 叶念凝还是第一回进这沈记铺子的后头。 没想到沈记铺子的铺面虽小,但后头却是别有洞天。 撩开帘子连着的,便是天井。 天井后头和两侧皆有一间屋子。 白粉墙,小绿瓦,马头墙。 虽没有富贵人家的雕栏玉砌,但也有古朴淡雅的味道在。 在叶念凝还在发愣的时候,太子已经沿着天井转了一个整圈了。 转到最后那间屋子门口,才看到沈卿卿。 沈卿卿正坐在个土砖搭成的馒头窖跟前。 窖口还未封死,里头燃着火焰未旺。 握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火。 悠闲得很。 太子正打算逞威风。 先把这馒头窖砸坏再说。 叶念凝却先他一步钻进了门。 “卿卿,今日做什么好吃的呀?” 太子抬起的脚又狠狠跺在了地上。 先听听沈卿卿的回答再说。 可他跺脚的声音太响。 一下便吸引了沈卿卿和叶念凝,目光齐齐投向她。 叶念凝是探询,沈卿卿是淡漠。 太子吞了吞口水。 继续装狠,声音也努力调大了些才不至于显得自己没什么底气。 “今、今日做什么好吃的?快说!” 叶念凝捂着嘴朝太子投向一个你懂我懂的眼神。然后跟着太子,一起期待的看向沈卿卿。 沈卿卿瞥了太子一眼。 淡淡的说道:“面包。” 她未涂胭脂,却朱唇殷红。 轻声吐露出两个字。 在火光耀映下,她的眼眸澄澈似透明。 让太子和叶念凝看得呆了。 最后,还是太子先反应过来。 他冷哼一声:“哼!尽整些千奇百怪的吃食!这面包又是何物?” 叶念凝舔了舔嘴角,她不关心这是何物。 她只是巴巴的看着沈卿卿。 “卿卿,这个面包……现在可否能让我尝一尝?” 沈卿卿从善如流的回答道:“这面包不过是从西域传过来的烤饼改制而成,和馒头的制法差不离。不足为奇。现在还没烤好,还要等上一阵子。” 叶念凝吞了吞口水。 乖巧的搬了条小凳子,坐到沈卿卿旁边。 沈卿卿的吃食都是由她觉得稀松平常的吃食改制而成。 可经了沈卿卿的手,做出的味道总大不一样。 山珍海味也比拟不过。 太子也想吃。 可他碍于面子,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倒不如狠狠教训她一顿,让她乖乖把面包奉上。 于是,太子开始围着叶念凝踱步,转来转去,脑子里就是想不出到底该如何教训人。 父皇教训人好像便是直接砍了那人的脑袋。 他可不敢,那就吃不到面包了。 母后教训人好像便是拖了那人出去打上一顿板子。 他也不行,若沈卿卿屁股开花,她还怎么坐在这里生火。 太子焦灼得很。 原来教训人,竟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 “乾小八!你转得我头都晕了!” 叶念凝软糯的埋怨道。 乾小八怎么跟个猴儿似的,上窜下跳倒罢了,还要在她眼前晃。 本来她盯着馒头窖的火苗就觉得晃得眼睛疼了。 乾小八还在跟前闪来闪去。 “别打扰本太子!本太子忙得很!” 乾小八脑子里塞满了棉花似的,一团乱。 如今也都忘了隐瞒自己的身份,直接就脱口说了出来。 “你在想什么呢?”叶念凝不以为然。 现在哪还有比烤面包更重要的事情? “我在想,要如何教训她!”太子指着还在专心烤制面包的沈卿卿。 “小叶子,你帮我一起想。” “噢……”叶念凝点点头。 目光投向沈卿卿。 她还是忍不住想,这面包还有多久能吃啊? 太子见叶念凝也开始乖乖替他想。 不禁十分满足,踱的步子也慢了些。 在沈卿卿把一大盘面包端出来的时候。 太子望着那金灿灿,酥软软,香气浓郁扑鼻的面包。 他突然想到了如何教训沈卿卿。 太子让叶念凝站在他身边替他助威。 然后威风凛凛的叉着腰,踩在叶念凝刚刚坐的小凳子上,居高临下的对着沈卿卿说道。 “沈卿卿!本太子罚你,将这一炉面包都赔予我道歉,此前你对我的不敬,便一笔勾销了!” 叶念凝望着沈卿卿手里的面包,跟着点了点头。 若都给了乾小八,乾小八定会分她一半的。 沈卿卿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以为然的瞥了太子一眼。 “行,五十两银子。” “……”叶念凝望向太子。 没成想太子竟毫不犹豫的点头:“我给你一百两,明日送一炉到宫里去!” 有银钱谁不愿意赚? 尤其是这人傻钱多的太子。 饶是向来云淡风轻的沈卿卿,想到日后白花花的银子像水似的流进口袋里,嘴角也忍不住抿了抿:“好。” === 转眼便过了两月,到了端午佳节。 这日小雨微湿,绿杨垂垂。 细风兼着疏雨,似是在为谁诉说着冤屈。 周氏命程婆子悬了钟馗像到院门上,用以镇宅驱邪。 又命白盏悬了些艾叶到堂中,插了些菖蒲到门榻上,以此辟邪除瘴。 今日国子监不需开课,叶念凝自然心情大好。 但也很是无聊,便用菖蒲、 艾叶、 榴花、 蒜头、龙船花,制了个艾人,一上一下的抛玩着。 正抛了没几下,就听见秦季珣前来拜访的动静。 愿是今日端午,皇上邀了文武百官及其家眷去洛江边上看划龙舟。 叶茂山向来不喜和他人来往,更不愿意去凑这种热闹。 便关了门在家中,一人饮酒,抱着如花美眷,岂不自在? 秦季珣知道叶念凝是个闲不住的。 她定会喜欢划龙舟的热闹场景。 便命马车先来国子监绕上一圈。 叶念凝见秦季珣来了,自然知道是来接她去洛江边上看龙舟的。 虽然对于洛江的回忆并不好,上回被拐骗上了贼船,就是在那洛江边的小村里,差点顺流而下被卖去扬州。 但叶念凝对于这种热闹场面,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去凑凑热闹。 秦季珣看着叶念凝雪亮的眸子,眼眸微沉。 “怎的,你想随我去看龙舟?” 他这是明知故问。 但叶念凝知道为何。 她软着声音,低声下气的求着说道:“珣哥哥,我知你最好,且带我去吧。” 她明亮的眸子里,全是秦季珣挺拔的身姿。 秦季珣嘴唇未抿,转过身去。 还得去寻祭酒大人说上一番才行。 叶念凝见秦季珣转身,刚刚甜甜的笑脸就变了颜色。 秦季珣这人,倒真是讨人嫌。 每次都要她软声软气求上一番,他才肯帮忙。 他就是喜欢见她低声下气求着他。 他就是惯爱踩着她。 可不知为何,她偏偏处处没了秦季珣不行似的。 总是不得不求他。 叶念凝跺了跺脚。 小眼神怨念的看着秦季珣的背影。 总有一日,她要逃脱秦季珣的魔爪。 等秦季珣再过来时,他还是那副君子如玉的模样。 眸如流水,信步悠然。“走吧。” “哦。” 叶念凝气还未消,绷着脸跟在秦季珣后头。 白盏亦步亦趋的跟着她,穿着红绫袄子,乖巧懂事的模样。 叶念凝并未看到,自家爹爹在后头气得跳脚。 周氏捂着帕子笑。 “既不喜欢他,又怎的让念念跟着他去看那龙舟?” “你以为我想呐!”叶茂山胡子一抖,气得牙痒痒。 “念念想去看龙舟,我又不想去和那群老混蛋打交道。你说这乾京城,除了让她跟着秦季珣过去,还有谁能比秦季珣处事周到,心思缜密?万一又出了上回那等事,我的胸痹怕是要犯咯!” 叶茂山长吁短叹。 看着叶念凝跟在秦季珣身后的背影。 总觉得心里莫名有些奇怪。 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周氏亦然。 要说秦季珣惦记上自家女儿? 那绝对不可能。 她观察过秦季珣与念念相处。 目不斜视,言语自然。 只有兄长对自家妹妹般的亲厚关照,友爱却不逾矩,一点儿都不关乎男女之情。 半分情意也不存在。 周氏只能感慨。 太子殿下的面子实在是太大了。 秦季珣看在太子殿下的面上,竟对叶念凝这般好。 叶念凝跟着秦季珣上了翠幄清油车。 还处于对他的怨念之中。 便埋头只把玩着自己的香囊。 这是娘亲昨日给她缝制的。 里头装着雄黄和香药,外头用丝布包着,用五色的丝线弦扣成索,作成粽子状。 清香四溢,玲珑夺目。 专用来端午节戴在襟头,不仅辟邪驱瘟,更是鲜艳好看。 秦季珣瞥了瞥叶念凝手中的“小粽子香囊”。 忍俊不禁。 到底还是个小孩。 香囊也是端午节只有小孩才戴的。 他清了清嗓子,轻咳了一声。 小山立马从马车外边探头进来。 “少爷,前边快到东大街了。听说今日沈记铺子在卖粽子,口味独特得很。还说一年只卖这一天哩,可稀罕了!” 叶念凝的头抬起来。 目光从香囊转移到秦季珣的脸上。 他黝黑的眼眸里满是平静。 似乎完全没把沈记铺子的粽子放在心上。 叶念凝壮着胆子。 撩开帘子,对着外头的小山说了句:“小山,我们去买点粽子。” “好嘞!”小山对叶念凝唯命是从。 叶姑娘的话,就是少爷的话。 不不不,也许不久之后,叶姑娘的话才算话,少爷的话可以当成耳边风了。 小山想着想着不知想到多远去了,咧着嘴根子笑了起来。 叶念凝飞快的缩回了身子。 壮着胆子看了一眼秦季珣。 他没反应。 很好。 可以去沈记铺子吃粽子咯。 可没成想。 叶念凝心底一高兴。 正好马车突然停了。 她没坐稳。 直接从座位上跌了下来。 跌到了秦季珣的腿上。 头正好枕着秦季珣的大腿。 圆溜溜的大眼睛抬着正对上秦季珣沉沉的视线。 隔着不厚不薄的衣裳。 秦季珣能感觉到她温热的皮肤。 真是个软团子。 落在他身上轻软得很,像一团糯米糍似的。 秦季珣眼神一暗,头回正。 盯着对面随风飘动的帘子。 “若你想谢我带你去吃粽子,也不必这么个感谢法。” 叶念凝气极。 火气往上一冲,便什么都不顾了。 正好秦季珣的大腿就在眼前。 她便张嘴,露出整齐的一排小白牙。 直接狠狠咬了他一口。 秦季珣一点也不痛。 只觉得就着她轻柔又灼热的呼吸,大腿上酥酥麻麻。 舒服得很。 还想她再咬一口倒好。 但不能这样。 他是个正人君子。 最后,秦季珣喉头滚动了一下。 把叶念凝拂到一边。 “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成何体统!” 竟破天荒的落荒而逃般,跳下了马车。 叶念凝起初还有些愣。 最后反应过来。 她在马车里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她终于知道怎样制住秦季珣了! 原来秦季珣怕咬啊! 那他以后若是再敢惹她。 她就咬他。 咬得他像今日这般,抱头鼠窜! 哼! 秦季珣走在马车外头。 在小山惊异的眼神中。 听着马车里叶念凝明亮的咯咯笑声。 嘴唇微翘,半眯着眸子,斜风细雨之中,笑意若鸿羽飘落。 惊艳得白盏多看了好几眼。 原来秦公子笑起来,竟这般好看。 到了沈记铺子。 叶念凝跳下马车。示威般的看了看秦季珣,又龇着牙向秦季珣现了现自己齐整的小白牙,才肯进去。 秦季珣后退几步,忌惮的看着她。 叶念凝得逞的笑,依旧露出那排小白牙。 笑容明媚,照亮了外头纷纷细雨的愁意。 秦季珣也跟着浅笑。 在她转过身跑向沈卿卿之后。 笑意全藏在眼底,浅笑只有半分。 落在后头白盏的眼里,却足够惊艳这千万分的世间。 可她很快便垂了头。 秦公子如那天上清云,又岂是她能肖想的? 连多看一眼,也是罪过。 这世上,当真能有女子,能配得上秦公子吗? 那该是何等神仙人物呀…… 在白盏看来,就连那丞相府的小姐,也是远远够不上的。 叶念凝进了沈记铺子。 发现沈记铺子换了新桌子。 又宽又长的梨花木长桌子,上头摆了一溜的木格子。 里头放了各种粽子,空气中弥漫着粽叶的清香气。 今日沈记铺子的生意好,店内有些喧嚣。 一部分人在吵吵囔囔,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沈卿卿也出来帮忙了。 见到叶念凝过来,她提了个小竹篮走到叶念凝面前。 “想吃些什么口味的粽子,放到这篮子里便是。” 叶念凝仔细看了看一溜的木格子。 上头都用簪花小楷写了粽子的口味。 那些口味,都新奇得很。 叶念凝平日里常吃的如意八宝粽,传统枣粽,玫瑰八宝粽,紫糯米粽,蜜枣花生粽,樱桃水晶粽通通没有。 反倒是些她没见过的口味。 咸蛋黄肉粽,牛肉粽,香骨鸡腿蛋黄粽,干贝虾仁粽,大肉粽子,排骨粽…… 沈大娘在给不认字的人一个个粽子报过去。 脸上喜气洋洋。 今日铺子生意大好,笑得合不拢嘴。 叶念凝一个个看过去,每个都想试试。 “卿卿,这些粽子,我好似都没吃过。” 沈卿卿一脸淡然地看了看那些花了银钱买了粽子,又觉得口味不合的人。 声音特意高了些。 她的声音略带沙哑,却硬是压得铺子内再没有其他喧嚣的声音。 “各位掏银钱之前,我娘就已经告诉过各位。” “这些粽子,是照着南边口味来的,你们可能吃不惯。你们也是点头知晓了的。如今不喜欢吃,便要退钱?你们咬过的粽子,哪里再能卖出去?” 叶念凝点头。 跟着附和。 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这些咸口的粽子,还未曾试过呢。 但图个口味新鲜。 “卿卿,你真厉害,竟知道好多其他地方的吃食。”叶念凝敬仰的看着沈卿卿。 她现在觉得。 沈卿卿是最值得尊敬的人,比先生更甚。 沈卿卿轻笑一声。 笑容中带着微涩的苦意。 无人瞧见,只有她自己知晓。 那些吵闹着要退钱的,最后也只能作罢。 一是这粽子并不算贵,不像沈记铺子以前的吃食,一份一两银子。 二是除了口味不合,这粽子确实做得好,实在难以挑剔其他毛病。 最重要的是。 乾京城第一公子秦公子发话了。 买了粽子的人便早些去洛江边上看龙舟。 今日是重要的佳节,不必在这耽误功夫。 秦季珣说的话,总格外有信服力。 寥寥几句,便让拥堵喧嚣的沈记铺子安静了下来。 人们进来买了粽子,就立即离去,没有一句闲话可说。 叶念凝各种式样口味的粽子都挑了几只,打算给太子也带些尝尝。 免得他成日念叨着要教训沈卿卿。 听得她耳根子都要起茧了。 叶念凝前脚刚走。 后头就有个黑衣小厮进了沈记铺子。 沈大娘一见,脸色都变了。 “还要我说多少遍,我家卿卿不会去你主子府上做厨子的!” 虽这小厮报出的银钱很高。 足矣让她心动。 但自家卿卿不愿意,那她也没办法呐。 沈卿卿已经去了后头。 完全不愿意露面。 小厮面露难色,他皱着眉头。 言语之中已有哀求之意。 “你们可考虑清楚了?我家主子看重你家沈姑娘,若……若沈姑娘不同意,怕是我家主子不会善罢甘休啊……” 沈大娘听这小厮竟有威胁恐吓的意思在里面。 她也是个刚烈的。 直接提了扫帚就将小厮赶出了门。 “我管你家主子如何有权有势!这皇城脚下,青天白日的,他还敢拿我们怎么着?老百姓的眼睛都看着呐!” 沈大娘叉着腰,挽起袖子,在铺子门口又骂了好大一通。 直到小厮的人影不见,她才重新进了铺子继续卖粽子。 小厮苦着脸,一步步走得极慢,回到了铺子斜对面的巷尾处,停着的一辆马车边。 这沈记铺子真是…… 为何就是不愿意来做厨子。 真要开罪了这位阎王,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比如他。 已经是平王身边数不清的第几个小厮了。 平王已经连名字都懒得给他取,随意唤了他小黑这名。 作为平王身边的贴身小厮。 他知晓平王的太多秘密。 个中势力,缠扯不清。 他只有两条路,要么老老实实跟着平王鞠躬尽瘁,要么就是死路一条。 平王向来信奉只有死人可以保守秘密。 他现已是跟在平王身边最久了的。 已存活了一月有余。 平王府的人对他都开始另眼相看。 可现在,他办不好这差事。 怕是小命要不保了。 颤颤巍巍的走到马车边,小黑努力镇定着语气说道。 “主子,那沈姑娘她……不愿意去咱们府上当厨子。”一片沉寂。 直到小黑的发梢都被细雨浸透,黏在了额头上。 他数着自己的心跳,连大气也不敢出。 马车里头。 终于出声了。 祁珏泽冰冷决绝的声音响起,让小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既如此,那便把她捉回去吧。砍了脚关在厨房里便是。” 反正做厨子,只需要用手不是? 小黑年纪也不过十五。 这一月来,他的心肝儿已经受过太多打击。 也不缺这一件了。 他的小命能保下来就行。 立即应承下来,吩咐车夫拉着平王去洛江。 自己则一溜儿小跑去安排人办事去了。 === 皇上命人在洛江上最好的位置搭了个偌大的亭子。 华盖遮顶。 虽简单,但也不失皇家威严。 皇亲国戚,王侯将相自然是坐在亭子里的。 至于文武百官,则坐在亭子两侧的廊沿上。 也有一溜长凳。 坐以观赏划龙舟的盛事。 其他老百姓则隔得很远。 轻易不能靠近。 只能隔远了坤长了脖子往这边看,想亲眼目睹一番天子威仪。 来的女眷很少。 只有些年纪尚小还未成年的公主和世家小姐,都不超过十岁,统统坐在亭子里,观着景。 若是年纪再大些,就不能出席这样的场面了。 叶念凝进了亭子,先是给皇上皇后等一众长辈行了礼,才坐到自己的位置。 幸好今日需要行礼的不多,不然她可得受累一番。 秦南萱没来,她已经过了十岁,便不能参加这等盛事了。 叶念凝端正的坐好,不敢乱动。 太子偷偷朝她挤眉弄眼,她也不敢回应。 偏头去看那茫茫江景。 今日这亭子位置有些高,颇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 划龙舟还未开始。 只有缥缈细雨中的迷蒙洛江,一片壮阔。 洛江蜿蜒曲折,绕到了细雨中多添了一丝妩媚之意的青山后边,一眼望不到江对面是何模样。 让叶念凝不知不觉产生了一种迷失之意。 “诶,你可是叶姐姐?”直到一声清脆的童声将她的思绪拉回。 叶念凝偏头一看。 是十公主。 她曾见过的,只比她小了些月份。 “是啊。”叶念凝点头。 想起上回见十公主,自己好似是叶念淼的身份。 “叶姐姐和叶哥哥实在长得一模一样,我一眼便认出来了。”十公主笑得露出颗小虎牙。 “不过,叶哥哥怎的没来?” 十公主四处看了一圈,失望的嘟了嘟嘴。 “他……他不喜欢下雨,便不想出门。” 叶念凝随口搪塞。 如今这掩藏身份的手段,她随手拈来。 “这样吗?真巧!我也不喜欢下雨呢!”十公主笑嘻嘻的,往叶念凝那边靠了些。 “叶姐姐,那叶哥哥喜欢吃什么呢?” 叶念凝没多想。 竟认真回答了起来:“喜欢吃鸳鸯炙,喜欢吃烤乳猪,喜欢吃长春汤,喜欢吃芙蓉糕,喜欢吃……” “咦?等等?你在干嘛?” 叶念凝奇怪的看着十公主。 十公主竟掰着手指,她说一句,十公主便跟着小声重复着,碎碎念上几句,似是在十分认真的记。 “喜欢吃鸳鸯炙,喜欢吃烤乳猪,喜欢吃长春汤,喜欢吃芙蓉糕……”十公主嘻嘻一笑,“我全记住了!叶姐姐,还有吗?” 叶念凝防备的看着她:“十公主,你问这些是何意?” 难不成要给她喜欢的吃食里面偷毒? 她和十公主向来无冤无仇,上回见面明明还相谈甚欢的呀? 十公主嗔笑着轻轻用小粉拳捶了叶念凝一下。 “叶姐姐怕什么?我想给你哥哥送吃食,谢谢他上次帮了我呢!” “嗨,这有什么好谢的!”叶念凝假装浑不在意的挥挥手。 然后又把十公主拉近了些,神秘兮兮的说道:“来,我接着跟你说,她还喜欢杏脯肉、蜜饯仙桃、凤尾鱼翅、如意卷……” 白盏在一旁偷偷笑。 自家小姐,还真是够迟钝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甜咸粽子之争哈哈哈 抽红包鸭!!! 第34章 关枫石【二合一】 叶念凝心满意足的和十公主说完一大通自己爱吃的吃食后, 接受到她会意的眼神,才放心的开始吃眼前的点心。 十公主是个聪明的。 看她眼神便知, 自己明日可以坐在院门口等宫里给她送点心了。 最好是她刚刚点的那些都能各一份。 光是想想都美得很。 没成想, 这好事儿成双。 一个小宫女呈了个小纸条上来, 说是有个自称她好友的沈姑娘送过来的。 叶念凝一听, 就知是沈卿卿。 沈卿卿若是找她, 定是好事。 迫不及待的拆开。 果然。 是熟悉的簪花小楷字迹。 有几个甜粽子未给你,露林内关枫石见。 叶念凝心上一喜。 这露林近得很。 就是她现在所处的亭子后头连着的这片。 不过几里路。 既有好吃的,又岂有不去的道理? 叶念凝立马唤了白盏,随意找了个理由。 小离片刻。 叶念凝很快便到了关枫石前。 心里记挂着那几个粽子。 脚力都快了不少。 她站在石头面前, 远远便瞧见沈卿卿朝这边来的身影。 只是她并不想平时闲庭信步的样子。 反而神色间有些惶恐之意, 急急朝这边跑来。叶念凝正打算问她。 却见沈卿卿的后头还跟着几个黑衣人。 提着刀光凌冽的长刀,气势汹汹的追着她跑。 沈卿卿已经快跑到她跟前了。 还未近身。 沈卿卿便大喝着喊道:“快跑!” 叶念凝见沈卿卿手上还提着个油纸袋子。 心里顿时大怒。 这些人到底是谁? 为何要追着卿卿跑。 皇上尚且在离这不远处看着龙舟。 他们倒是胆大,难不成还想杀人不成。 但叶念凝也不敢傻傻站着。 在见势不对的时候, 她就已经准备好要逃跑了。 沈卿卿一过来,她就牵着沈卿卿, 跑了起来。 黑衣人是动真格的。 长刀挥舞,寒光如龙。 不过轻轻一挥,便削落了沈卿卿飘曳在空中的一抹发尾。 叶念凝心中大惊。 这是要沈卿卿的命呐! 为首的黑衣人带着口罩, 所以说话声瓮声瓮气的。 “主子说了,要留活口。” “是!” 其他黑衣人齐声回答。 叶念凝再也不敢回头。 只敢一气往前跑。 虽说这群黑衣人明显是朝沈卿卿来的。 但是刀剑不长眼,万一不小心误伤到她…… 再说,她也不是那种会撇下好友,独自一人逃难的无情无义之人。 今日天气着实不好。 还飘着细雨。 路也不好走得很, 更何况是跑了。 雨水将林间的泥土都打得浇湿。 一踩上去,鞋底就陷进去大半。 叶念凝来不及心疼自己的云丝绣鞋。 她只是在想,她们如何跑得过这些身强体壮的黑衣人。 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 他们已离得她越来越近。 叶念凝跑了没几步。 便踩了块小石子。 趔趄了一下。 祸不单行。 还未站稳,便又踩了个崎岖的树根。 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 沈卿卿见她摔下。 赶紧弯腰扶她。 长刀落下的寒光已跃到她的脸颊。 那光亮照得她肌肤胜雪,肤若凝脂。 可沈卿卿却浑然未觉到危险似的,半分余光都没去窥那刀光。 只低头关心的看着叶念凝。 “你无事吧?” 叶念凝黑亮的瞳孔微张。 看着那刀在沈卿卿的身侧落下。 下一刻,便能把沈卿卿劈成两半。 她忍不住捂了眼大声尖叫。 叫了半晌。 她才觉得奇怪。 为何没听见沈卿卿的尖叫声? 为何没闻见血腥气? 为何湿热的血液没喷到她的脸上? 叶念凝小心翼翼的将指缝开了半寸。 斗着胆子往外看了一眼。 长吁一口气。 沈卿卿正镇定的站在她身侧。 脸上再未见半分慌张。 反而清冷的目光落在—— 祁珏泽身上。 祁珏泽正单手握着长剑,指着为首的黑衣人的脖颈。 一身冷厉,满脸怒火。 黑衣人的生命受到威胁,那长刀也只敢悬在空中。 半分不敢落下。 其他黑衣人也不敢有半点动作。 只紧张兮兮的望着祁珏泽手中的长剑。 大气都不敢出。 “都撤了!”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 其他黑衣人立即转身几个呼吸间,消失在了叶念凝的视野里。 不知他们去了何处,干净利落,只是也许还藏在这树林里伺机而动。 叶念凝大气也不敢出。 看着对峙的这两人。 第一回见这真刀真枪的,吓人得很。 沈卿卿倒是在一旁轻笑一声。 “螃蟹洞里打架?倒是极有意思。” “哼。”黑衣人怒极,刀一收。 转身飞速离去。 祁珏泽冷冷看着沈卿卿,瞳仁深邃。 叶念凝却抬头看了沈卿卿。 “卿卿,哪有螃蟹在打架呢?能捉回去吃么?” 她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沈卿卿耸了耸肩。 “你问他吧。” 叶念凝好奇的目光转而投向祁珏泽。 祁珏泽冷冷的目光微闪。 寒光也柔了些。 “你无事吧?” 叶念凝见祁珏泽的目光落在她膝盖上。 她也跟着往下看。 这才发现。 自己跌在地上,穿着的裙摆竟然破了个大洞! 膝盖处一片血污,浸染了里裤的膝盖处。刚刚太过惊险,她竟一时忘了疼痛。 这时才感觉到,膝盖处竟然钻心的疼。 定是已经磨破了皮。 血污还黏结了里裤的面料。 她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压根已经站不起来了。 叶念凝坐在地上。 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膝盖。 鼻子一酸,眼眶红红。 连问为何有人要捉沈卿卿都忘了。 沈卿卿蹲下来,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小腿。 “站不起来了?” 沈卿卿原以为叶念凝会哭的。 但她竟然忍住了。 眼泪明明在眼眶里打着转,但就是狠狠咬着牙,没落下来。 倒是个坚强的小姑娘。 祁珏泽也没料到。 他已经开始头疼若叶念凝哭,要如何哄她了。 但她竟然只是安静的垂着头。 有些傻乎乎的望着自己的受伤的膝盖。 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 泪眼涔涔。 大眼睛一片雾蒙蒙的。 乖巧得令人心疼。 他也弯下腰,蹲在叶念凝身边。 她真是长大了。 坚强了。 以往一点小事都要哭哭啼啼的。 如今流血都不见落泪,反而默默忍着泪。 “无事。” 祁珏泽不善说话。 只能干巴巴的吐出两个字。 心下已经在想,待会回府,便命人送最好的伤药去国子监。 叶念凝依旧泪眼巴巴,但就是不肯让自己眼泪落下来。 她不能哭。 她要坚强。 吸了吸鼻子,叶念凝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 只是神情委顿了不少。 很是安静的坐在原处,乖巧的摇了摇头。 “我无事的,我一点也不痛。我无事的……” 不停的重复念叨着,十分懂事的样子。 反倒让祁珏泽揪心。 “这又是怎么了?” 秦季珣清冽的声音压着浓浓的怒火。 脸色沉沉出现在叶念凝眼前。 他见叶念凝走了,知她性子顽皮。 便没多想,只打算过会便去寻她。 但后来祁珏泽也跟着走了。 他便觉得不放心了。 立即跟皇上皇后请退,寻了过来。 这才多大一会? 竟然就受伤了? 看着那处隐约的血迹,秦季珣就觉得气得心肝儿疼。 叶念凝的眼泪刚憋了回去。 瞧见秦季珣一脸怒容站在她面前。 黑眸沉沉,蕴着烟波似的一片浩淼。 顿时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顺着白白净净的小脸垛子砸到泥土里。 溅出一朵一朵小水花。 她都伤成这样了。 秦季珣竟还生她的气。 真是冷心冷血的很。 秦季珣见她哭也不意外。 她本就是个小哭包。 不哭才怪呢。 该! 谁让她瞎跑? 瞎跑也无事,若他在,她爱怎么跑都行。 偏总爱一个人偷偷跑出来。 活该! 可听到叶念凝软软糯糯,抽着鼻子说道。 “珣哥哥,我疼。” 他的怒火又顷刻消失,只剩下心肝儿揪得疼。 秦季珣瞥了挡在他前面的祁珏泽一眼。 绕过祁珏泽,走到叶念凝跟前。 也不顾她一身脏泥。 弯下身子把她拦腰抱起。 “不能走路了是吧?” “谁让你乱跑的,嗯?” 秦季珣虽还是责怪的话,说起来却已格外温柔。 叶念凝头埋在秦季珣怀里。 蹭得他浑身也脏兮兮的。 但揪着他的衣襟,闻着那股苏合香,便觉得安心了不少。 小时候一直是这样的。 她和太子闯了祸,秦季珣总是一边冷冷的训导他们,一边无奈的替他们背了黑锅处理麻烦。 若她受了伤,秦季珣便会一边说她活该,一边小心翼翼的给她上药。 很凶。 她一点都不喜欢。 但又想象不出若没有秦季珣,她和太子该怎么办才好。 秦季珣抱着叶念凝,淡淡瞥了祁珏泽和沈卿卿一眼。 沈卿卿依然淡淡回视,风轻云淡。 祁珏泽则半点不收敛自己的敌意,目光狠戾的看着他,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秦季珣声音清冽,不留余地。 “我不想管旁的事。但若因你俩再害她担惊受怕受了伤,你们俩,都别想再留在乾京城了。” 叶念凝觉得秦季珣话说得忒重了些。 是她自己跌倒,与他们无关。 她轻轻扯了扯秦季珣的衣襟。 秦季珣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以示回应。 沈卿卿但笑不语。 祁珏泽却冷笑一声,目中不服与狠戾更胜。“秦季珣,我不会输给你的。” 秦季珣抱了叶念凝,不再回头。 轻飘飘留下一句话。 “先把你的手擦干净了,再和我说话吧。” 叶念凝听不懂秦季珣和祁珏泽在说什么暗号。 只是一边哭着鼻子一边跟祁珏泽还有沈卿卿挥别。 “卿卿,你把那些粽子给太子吧。再见。” “祁珏泽,你不要生气了,再见。” 带着哭腔的声音,软糯奶气,回荡在树林里。 雨色空濛。 秦季珣冷着脸,把叶念凝抱走了。 白盏亦步亦趋的跟在秦季珣旁边。 她很想告诉秦公子。 小姐的衣裳在泥地里弄脏了。 现在那些泥泞全抹到了秦公子的袍子上。 如天上清云的秦公子,怎能沾半点泥泞? 可秦公子不闻不问冷着脸的样子。 令她实在不敢开口。 怕被秦公子的怒火迁及。 祁珏泽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手紧紧握着拳。 指甲快要嵌入掌心。 秦季珣青云出岫的身姿,运筹帷幄的智慧,尽在掌控的自信。 令他十分不服。 更重要的是。 他发现她不是坚强,而是只在旁人面前坚强。 也发现她不是不爱哭,而是只在秦季珣面前哭。 祁珏泽怒吼一声。 狠狠的握拳捶了一下身边的树干。 树纹崎岖,顿时鲜血如注。 很痛。 很好。 今日。 她哭红了眼软软说着“我疼”的样子。 秦季珣满脸冷色,威胁着他的样子。 还有那离开的身影。 他都要牢牢记着。 日后必定奉还。 沈卿卿在旁边瞧着这一幕。 倒觉得十分有趣。 “你说这是何必呢?”沈卿卿装模作样叹了口气。 见到祁珏泽挫败的模样,实是心里舒服得很。 祁珏泽看向她。 双眼之中,已是泛起丝丝血丝。 怒火冲天。 “沈卿卿,你就不怕我现在捉你回去?” 沈卿卿轻笑一声:“我自是不怕,我可有……” 说完,她伏到祁珏泽耳朵边,轻声说了几句。 祁珏泽瞳仁登时放大。 他和沈卿卿拉开距离,目光十分警惕的看着她:“你竟……谁告诉你这些的?” 沈卿卿云淡风轻的瞥了他一眼。 “你不必管我如何得知,你只需要知道,你动不得我。” 祁珏泽似是不甘,最后还是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你何必不早说?” 早知道她这么不好对付。 他也不会派人来捉她了。 白费力气。 祁珏泽脸色冷得很,今日一切都太不顺利。 沈卿卿轻笑一声,十分解恨的看着他。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你和秦季珣之间的差距啊……” 且不说其它。 光是从小护在叶念凝身边这一项,祁珏泽便已输了。 祁珏泽脸色煞白。 双目血红的看着她。 “滚!” 沈卿卿寓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转身离开。 踩着泥泞,却一身轻松。 唯有祁珏泽,还站在原地。 目光幽深地望着地上叶念凝刚刚坐在地上坐出来的那个小坑。 站了好久好久。 === 秦季珣抱着叶念凝上了翠幄清油车。 她只觉得膝盖火辣辣的痛。 泪眼婆娑的看着秦季珣。 她嘟着小嘴,嫣红可爱。 “我疼。” 这已是她上马车后第十次说这两字了。 秦季珣目光沉沉落在她的伤处。 虽只是鲜血浸染了一小片雪白的里裤。 但他还是觉得触目惊心。 心跟着疼。 秦季珣别过脸不敢再看。 沉着声音说道:“马上快到了,莫怕。” 叶念凝咬着牙,贝齿微露。 秦季珣真是狠心。 竟都不安慰她,连看她也觉得不耐烦了。 想着想着,叶念凝愈发伤心。 哭得声音又大了些。 自上了马车她的眼泪就没停过。 秦季珣都觉得这小人儿该是水做的才是。 怎的这马车没被她的眼泪淹掉? “别哭,快到医馆了。” 秦季珣回过头,还是有些生冷。 叶念凝抽了抽鼻子,眼眶发红。 柔嫩雪肤上的红色,更让人心疼。 “珣哥哥,我疼。” 第十一次。 秦季珣压下心绪,沉着声音问道:“你想怎样?”“想要吹一吹。” 叶念凝嘟着嘴,声音又软又糯。 尤其是还在哭着,带着哭腔和颤抖的尾音。 软得不像话。 秦季珣微微叹了一口气。 弯下身子。 蹲在她腿侧。 专心的吹了起来。 他侧脸的线条完美,鼻梁高挺,纤细的睫毛随着呼吸而轻轻颤抖着。 呼出的气带着丝凉意。 驱散了叶念凝膝盖处的火辣痛意。 她轻轻哼了声。 哭意渐渐退散。 秦季珣心下放松不少。 分神去看了眼叶念凝。 只见她粉妆玉砌的小脸上挂着泪痕。 只是眼睛却弯了弯,不再往外冒水了。 睫毛微微抖动,还挂着晶莹的泪水。 让他想把她揉进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可惜现在还不行。 叶念凝见秦季珣动作有所松懈。 吹气的速度也慢了。 赶紧催促道。 “不能停呀。疼着呢……” “……” 秦季珣闻声立马快了点。 心里却暗叹一声。 真是个娇气的小祖宗。 叶念凝觉得秦季珣这么一吹,就好似没那么疼了。 心满意足的看着秦季珣不停吹气。 晃起了小脑袋。 只是到了医馆。 叶念凝却发现,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简单。 她的膝盖破了皮。 血肉已经和里裤的面料黏在了一起。 大夫一脸沉重的看着她的膝盖。 吓得她拽紧了秦季珣的衣角。 虽秦季珣爱训她,常常板着脸。 但秦季珣在叶念凝心里,到底是如兄如父的存在。 如今这医馆里又无爹娘,她只好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秦季珣。 秦季珣见她嘴一扁,泪珠又在眼里打转。 心慌意乱得不行。 直接把她脑袋揉到腰间,埋在袍子里。 “大夫,快点替她处理吧。” “好!”大夫取了干净的帕子和烧热的水过来。 将帕子过了水,拧得干干净净,冒着热气。 然后小心翼翼的敷到了叶念凝的膝盖上。 这是乾京城里最好的大夫。 千金难求。 医术自然不必说。 手下功夫也巧得很。 叶念凝半分疼痛都没感觉到。 只觉得膝盖处湿湿热热的,也没刚刚那么痛了。 她埋在秦季珣的腰间,拱了拱。 “你袍子真脏。” “……” 秦季珣不说话,摸摸她的脑袋。 反正是只小白眼狼蹭的。 他能怎么办。 这医馆的大夫姓何。 是个笑眯眯的白胡子老头。 如今他这个年纪,已经轻易不出诊了。 若不是看在秦季珣的面子上。 他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这帕子还要敷好几回。 何大夫得了空闲,便笑眯眯地看着秦季珣一下一下轻拍着叶念凝后背的手。 骨节分明,公子如玉。 “秦公子对自家妹妹倒是真好,两兄妹感情亲厚的很呐。” 何大夫感叹一声,趁着叶念凝分神的功夫。 撕下了她被血肉黏连的那片衣料。 被热帕子敷了几回,撕开也不觉得痛了。 叶念凝只注意到何大夫说了什么。 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他对我一点也不好。” 话虽这样说,还是紧紧抱着秦季珣的腰。 不敢撒手。 秦季珣浅笑,摸了摸她的脑袋。 像摸一只小动物。 白盏在旁边插话:“小姐可别这样说,秦公子疼您这个妹妹,咱们都有目共睹呢。” 也让她艳羡得紧。 叶念凝闷声哼哼。 埋头不说话了。 她才不觉得秦季珣疼她。 除了他给她买芙蓉糕鸡蛋奶冻驴打滚奶油焦圈四喜丸子的时候…… 何大夫正了正脸色:“叶姑娘,待会要上的药可能有点疼……” 话这么一说,叶念凝顿时泪眼汪汪的抬头看向秦季珣。 她实在是无助。 眼眸盈盈,小脸吓得有些粉白。 秦季珣伸出手背放到她面前。 “咬吧。” 叶念凝七岁时也曾不小心摔得破了皮。 当时上药也疼。 每回都是咬着秦季珣的手上的药。 所以如今秦季珣习惯性的伸出手。 竟还有些怀念那时候。 这小哭包虽然是只小白眼狼。 但心地好得很。 从来都不会发狠咬他。 每次只是轻轻的。一下一下,跟小鸟儿在轻轻啄食一样。 让他心痒得很。 可看着她痛苦的无助模样,他倒是宁愿她咬得他疼。 叶念凝忍痛咬着秦季珣上完药。 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秦季珣瞥了眼自己被咬得湿哒哒的手背。 不着痕迹的将手收到了身后。 叶念凝撅着嘴,被秦季珣抱回了马车。 再送回了国子监的后院。 周氏见到宝贝女儿受伤。 自然又免不了心疼一番。 幸好只是蹭破了些皮。 但周氏还是狠狠的瞪了眼秦季珣。 再也不让念念同他出去了。 叶茂山也是心疼得小胡子一抖一抖的。 抱着叶念凝心肝宝贝的一番哄。 同样恨铁不成钢的瞅着秦季珣。 “你说说你,出去的时候怎么跟我保证的?这才不到半天,我家念念连路都走不了了!” 秦季珣垂着头,恭谨有礼的听着训。 没有半分反驳的意思。 叶念凝反倒十分愧疚了。 明明不关他的事。 她打断了爹娘的轮番训斥。 “爹娘,是我自己偷跑去露林里的,也是我自己摔的。” “哼!念念!不关你的事!都怪他没有时时刻刻跟着你!”叶茂山气呼呼的瞪着秦季珣。 秦季珣低着头,嘴唇微抿。 “是,祭酒教训的是。我以后定当时时刻刻守在小叶子身边,寸步不离。” “这还差不多!”叶茂山再瞪一眼。 这才满意的抱着叶念凝进屋。 周氏多看了秦季珣一眼,总觉得这话意思是对,听起来却怪怪的。 但看他眼神清明,一脸兄长正派。 心中疑虑又全压了下去。 转身跟着叶茂山进了屋。 秦季珣长身玉立,不卑不亢的在外面站了会。 才回马车。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还残留着奶香味,露出一分浅笑。 小山正好探头进来问秦季珣是否回府。 见他这模样。 便多嘴问了句。 “少爷……今日您这手……可还盥洗?”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晚点,所以这更提前发~ 肯定在晚上12点前鸭!!! 话说,你们喜欢凌晨更新,还是晚上更新啊??? 这章也有红包噢 第35章 乞巧节【三更】 转眼便到了七夕乞巧节。 家家乞巧望秋月, 穿尽红丝几千条。 这是大乾朝数百年来形成的习俗。 就连皇宫也不例外。 皇后命人请了朝中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于七月初七来后宫共庆七夕。 国子监祭酒的家眷也同样在其列。 周氏同叶茂山一样, 并不擅长与这些命妇或是公侯将相的夫人打交道。 通通是表面笑着, 心底却指不定在想什么呢。 周氏不喜这样, 索性懒得来。 倒遣了叶念凝独自前来。 她年纪小, 又深得皇后宠爱。 这几年都是她来的, 没出过什么纰漏。 毕竟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团子,即便是那些笑面虎,也会心软三分,不会为难她。 今日, 叶念凝穿了件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 戴着茄形粉碧玉坠角,穿了双锦绣双色芙蓉鞋,打扮得好生精致可爱。 让人见了便忍不住想要揉揉她的小脸垛子。 进宫的次数多了, 她得的赏也多。 也再不需要秦季珣遣人给她送衣裳了。 如今,叶念凝的衣箱子里, 全是拿得出手的衣服。 这也是叶念凝爱进宫的原因。 每回进宫都能得些赏,那些绸缎和首饰,都是宫外头买不到的。 一等一的精贵和好看, 令她爱不释手。 今日乞巧节,皇后是命人在千子池畔办的。 请了乐师在池畔抚琴奏乐,晚风袭来,伴着缥缈乐声,欢声笑语, 宛若仙境。 又有五色彩缕相互绊结在千子池畔,鲜艳热闹得很。 宫女彩娥们一起到了闭襟楼上,学习穿七巧针乞巧。 皇后和一众妃子女眷在下边瞧着,看她们的巧手将生菱藕雕出各种奇花异鸟来,倒是新奇得很。 皇后命人把宫女彩娥们做出的小玩意放在宫里的桌角上,让其他宫女们去摸黑寻找。 这也是今夜逗趣的节目。 斗巧。 叶念凝在一旁看着,百无聊赖。 她最不喜欢女工。 娘亲每次要她学,她都总想着各种理由逃跑,总是要被娘亲点着脑袋温柔的训斥。 但一旁的秦南萱却跃跃欲试。 不服气的撇着嘴:“念凝姐姐,要让我来做,我能做得比她们还好呢!” 她平日里没事做就待在闺房里绣花做女工,天生也有几分天赋。 自然想让人知道。 叶念凝随意敷衍的点点头,却巴望着那边的桌子。 刚刚听皇后说,今日可是有巧果吃的。 可迟迟未见。 等消遣过后,人也来得差不多了。 皇后便命所有人都到了千子池畔前的空地上。 这边已经架起了一张长长的楠木桌。 沐浴在月光之下。 桌子上置了些茶、酒、水果、五子等祭品。 又放了几朵鲜花和几叠红纸在桌面上。 花前还摆了个青铜九醨百合小香炉。 缥缈的烟气从香炉里悠悠飘出来,直至缓缓升进皎洁动人的月色里。 一众后妃按位份高低站在皇后的身后。 再后面就是按自家身份尊卑排着的女眷们。 一同在案前焚香礼拜。 这才算拜完织女。 拜完织女,就总算到了叶念凝最喜欢的环节了。她喜滋滋的和其他年纪和她差不多世家小姐坐到了一桌。 吃起了花生瓜子。 当然,还有她最喜欢的巧果! 巧果是七夕乞巧节时才会有的应节吃食。 平日轻易是没有的。 这巧果尤以宫里的款式最多。 去年七夕乞巧时吃过一次,她便一直记在心里。 只盼着今年又能再来吃。 这巧果是用白糖在锅里熔了糖浆,在和着芝麻和面粉做的。 拌好后摊在案上,用擀面杖擀薄,放上几个时辰。 等彻底凉了,再用刀切成长方块,放到油锅里炸得金黄。 酥酥脆脆,又甜爽可口。 最重要的是,那些巧手的宫女们还能捏出各种花样来。 奇花异鸟亦或是憨态可掬的小动物式样。 都让叶念凝欢喜的很。 她喜欢好吃的,也喜欢好看的。 所以这好看又好吃的巧果,便深得她意。 当叶念凝一双眼睛都黏在桌上那盘巧果上时。 秦南萱用手肘戳了戳她。 “念凝姐姐,快朝着星星许下心事罢!”秦南萱有些急切的指着天边那颗最亮的星星。 叶念凝撇撇嘴。 不以为然。 去年这个时辰,秦南萱也是这样跟她说的。 若是对着天边的织女星许下自己的心事,便可以愿望成真。 可是,她去年许过的心事并不灵。 第二日起来,空白的宣纸还是空白的。 并没有神仙替她把功课写完。 最后还是央着秦季珣写的。 秦南萱知道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好几眼。 还做了个很不淑女的动作。 翻白眼。 “念凝姐姐,你应该许愿,希望嫁个如意郎君~”秦南萱说完,又有些娇羞的垂着头。 叶念凝知道。 她定是又想到祁玨泽了。 叶念凝摇摇头。 “我可不想嫁人。我要一辈子和爹娘在一起,天天吃娘亲做的美味佳肴。” 秦南萱真想继续翻白眼。 可是她要端庄稳重,不能再做不逾矩的动作了。 只是发现自己,和叶念凝实在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眼下,她还是有事情需要叶念凝帮着忙做的。 她拉着正吃完一盘子巧果的叶念凝,到了千子池畔一个不打眼的角落。 “念凝姐姐,我有事想找你帮忙呢!” 叶念凝伸出手指,比了个三。 “好好好,三盒芙蓉糕是吧?我明日便遣人送去你府上。” 秦南萱耳根子微红,嗔怪的看了叶念凝一眼。 叶念凝满意的点点头。 一脸大气的问道:“何事呀?” “我想……让你替我送个东西给……四皇子。”秦南萱怯怯的说着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呐呐如蚊子般,羞意已经从耳尖蔓延到整张脸。 幸好夜色已深,此处又没灯火。 没人瞧见。 只是叶念凝觉得奇怪。 她挠着头困惑着问道:“南萱妹妹,我记得祁玨泽生辰还未到吧,你为何要送他东西啊?” 秦南萱羞得抬不起头。 帕子已经绞得不能再绞,快拧成麻花。 “念凝姐姐,你又笑话我!” “我没笑话你啊!” 叶念凝真诚又困惑着。 最后,秦南萱见叶念凝是真真儿的懵懂。 才羞着脸,羞答答的跟她说清了缘由。 叶念凝这才恍然大悟。 这竟也是乾朝的一个习俗。 少男少女年满十二之后,便会在七夕送心上人一件定情之物。 若二人互送了定情之物,便也算情投意合。 加之门当户对的话,便可以由男方请了媒婆子去女方家里说项。 等到了年纪,就男婚女嫁,成就一段佳话。 但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就真真是面子上挂不住了。 所以大多数有心上人的,都会托了信得过旁人去送上一趟。 若对方无意。 也不算当场拒绝。 两边面上都过得去。 这事也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那中间一人知。 也不丢人。 叶念凝恍然的看着秦南萱。 笑得眉眼弯弯。 “南萱姐姐,原是这样啊!那你不送芙蓉糕,我也会帮你这个忙的!” “为何?” 秦南萱探询的看着叶念凝这只小馋猫,不信她这种无利不起早的吃货还有这等觉悟。 “因为……” 祁玨泽是断袖啊! 还喜欢叶念淼啊! 她必须把祁玨泽给掰直咯! 但是叶念凝当然不能这么明晃晃的告诉秦南萱。 今日是佳节,把她气病了可不好。 她只好话锋一转,促狭地瞧着秦南萱笑。 “因为我觉得南萱妹妹和祁玨泽特别般配!佳偶天成!男才女貌!总之,我一定会拼命撮合你们的!” 说完,叶念凝又朝着秦南萱挤眉弄眼的笑。 笑得秦南萱小脸通红,像滴血似的。 眼睛珠子也羞得不知道往哪放了。 秦南萱把自己绣好的香囊掏出来,往叶念凝怀里一塞。 就羞答答的跑开了。 一句话也不好意思再多说。 她得去吹吹冷风冷静一下。 叶念凝说的那几个词实在是太羞人了。 让她脸上臊得慌。 叶念凝笑着看着秦南萱娇羞的背影。 笑得嘴都裂开了花。 她又看了看手中的香囊。 是绣的一对小鸳鸯儿。 活灵活现,好看得很。南萱妹妹的女工做得真好。 这针脚都快赶得上娘亲了。 叶念凝一边赞叹着,心里觉得甚好。 祁玨泽看到这样精致玲珑的香囊。 指不定感动成什么样呢! 到时候,她再把她绣得乱七八糟的那个香囊拿出来。 就骗祁玨泽说是叶念淼绣的。 天壤之别的对比下,祁玨泽定会立刻转了心思。 到时候,她就算撮合成了! 吃喜酒的时候,都得给她多上两盘点心呢! 叶念凝越想越高兴。 手里抛着香囊在千子池畔散着步。 欣赏着这张灯结彩的美景,心里也快活得很。 这时,又听到有人叫她。 “叶妹妹,且等一等!” 那声音清润如玉珠,沁人心脾,很是好听。 叶念凝觉得有些耳熟。 回头一看,竟是张锦婳。 张锦婳一身月牙白垂花宫锦长裙,在皎洁的月色辉映下,衣袂飘飘,更像是踏月而来的仙子,空灵又带着仙气。 赏心悦目。 叶念凝驻足看着她,心中却有疑惑。 她和张锦婳很少说话,今日怎会叫住她? 张锦婳来到她跟前,比她高了小半个头。 微微低头看着她,笑得十分温柔解意。 “叶妹妹,自那日在桃花林见你,便觉得你天真可爱,清新脱俗,我一直想多和叶妹妹聊聊呢。” 叶念凝听多了这样的客套话,也只回之一笑。 “张姐姐才是才貌双全,国色天香呢!” 张锦婳亦客套的笑笑。 然后挽着叶念凝,到了完全没有光亮的花丛后头。 “叶妹妹,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了,马上都要回府了,姐姐改日再和你多聊。今日,实是想你帮姐姐一个忙呢……” 叶念凝早就猜到张锦婳肯定是有事找她了。 她点了点头。 “好的,张姐姐有事,我定会帮的。” “叶妹妹人真好。”张锦婳温柔的笑了笑,眸色澄澈。 然后,她也同样—— 掏出个香囊。 “叶妹妹,这香囊你可否替我交给秦公子?” 张锦婳倒是说得光明磊落,没有半点娇羞。 比秦南萱不知多了多少自信与从容。 她似乎已笃定,秦季珣和她天生一对,旁人是插不了足的。 所以她送这香囊是天经地义。 没有人,再配得上在七夕送东西给秦季珣。 叶念凝乖巧的接过香囊。 自秦南萱给她讲了这送礼的典故后,她觉得张锦婳要托她给秦季珣送香囊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了。 只是低头看看这香囊。 也是同样精致玲珑。 也是同样绣着鸳鸯。 她突然有些兴致缺缺。 一只倒算精巧好看。 两只放在一起,倒都显得普通了,实在没什么特别的。 张锦婳见叶念凝把香囊放进怀里,答应了这趟差事。 她也就心定下来了。 秦季珣身边实在是没什么小姑娘可以替她跑腿的了。 秦南萱见了她就摆着一副臭脸。 倒是叶念凝乖巧懂事,令她有些喜欢。 难怪秦季珣反倒宠这个不是妹妹的妹妹一些。 而且叶念凝眼神懵懂纯洁,一看便不懂□□。 也不会笑话于她,更不会嘴碎到处去张扬。 实在是最好的跑腿对象了。 满载两只香囊而归的叶念凝。 喜滋滋的回了国子监的后院。 两只香囊的主人都说了,明日便遣人送东西来府上。 秦南萱送吃食。 张锦婳送绸缎。 都是她喜欢的。 叶念凝把两只香囊放在枕边。 妥当收好。 正好明日国子监要上课。 就明日一齐给了他俩吧。 一想到要经自己手促成两段姻缘。 叶念凝就高兴得很。 这意味着。 吃喜酒的时候,能多吃四盘点心呐!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第36章 牡丹香【一更】 叶念凝托太子给秦季珣留了个纸条。 约了他放堂后申时三刻在飞花亭里见。 至于祁珏泽。 她约了他申时一刻在树林子里见。 国子监是在申时整便放堂了的。 但她先回屋子里换了身衣裳, 打扮成她原本的身份,才敢去见祁珏泽。 她生怕祁珏泽要是看到叶念淼, 又要扒她的衣服。 最近她已是躲着祁珏泽绕道走了。 只希望今日送完香囊, 她便可以全身而退。 撮合成这门亲事。 等她换了身月牙凤尾罗裙, 放下高高扎起的发髻才去后边林子里。 她的一头青丝如瀑快长到腰间。 自小起就没剪过。 看背影就知是个小美人儿。 不出门的话, 白盏是不会时时跟着她的。 需要帮衬着程婆子做些活。 所以小美人儿叶念凝一个人拎着香囊就到了树林子里。 她悠悠散散迈着步子, 却见祁珏泽已经在树下等她许久了。 他斜斜倚着树干。 一脸冷漠的盯着树前两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儿。 目光又沉又冷。 直到听到叶念凝过来的动静。黑冷的眸子才掠过一丝紫色,变得有了声色。 “祁珏泽,好久不见呀!” 叶念凝跳了一步,到了祁珏泽跟前。 发丝也跟着一飘, 发梢拂过祁珏泽的脸颊。 他的眼眸微微一暗。 目光在她的发梢多留了几瞬。 才回到她雪亮的眸子上。 “何事?” 叶念凝神秘兮兮的一笑:“我有东西交给你~” 她的小手背到了身后。 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 天真得很。 祁珏泽的心情也跟着不自觉的好。 但他面上还是不显的。 只是冷冷盯着她的小脸。 “何物?” “你猜~”叶念凝神秘的转了转黑溜溜的眼睛珠子。 “是和昨日佳节有关的噢。” 祁玨泽目光依旧冷冽。 心底却不由自主的升上了一丝欢喜。 饶是心如坚冰的他,也忍不住裂开了一丝缝隙,等着她的光照亮那片幽黑。 甚至祁玨泽都忘了。 叶念凝未满十二, 是不可能送他什么的。 “七夕?”祁玨泽压抑着内心的欢喜。 面上还要装作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真累。 叶念凝见祁玨泽兴致缺缺的样子。 也有些挫败。 她低着头沮丧的从后头把那只小巧玲珑的香囊拿出来。 上头两只鸳鸯交着颈。 缠绵得很。 叶念凝还未介绍。 祁玨泽手一勾,直接把那香囊夺了过去。 他垂眸看着掌心的香囊。 精致得很, 还带着清新动人的草木香。 他很喜欢。 可以说是爱不释手了。 平常冰冷孤傲的眼眸。 也仿佛有了焦距。 神秘美丽的紫色在眼眸中肆意翻涌。 全聚集在这巴掌大的香囊里。 目不转睛。 叶念凝满意的点点头。 果然如她所预料的一样。 祁玨泽见到做工如此精巧的女工,便被深深的打动了。 看来娘亲最爱说的那句话没错。 人果然还是要有一门擅长的才艺呐。 见祁玨泽如此专心的盯着这香囊看。 眸中的冰霜微微融化。 叶念凝放心的转身。 顺便掏出了自己做的那个惨不忍睹的香囊。 早知道派不上用场就不带出来了。 这丑乎乎的样子太丢人了。 “站住。” 祁玨泽冷冽的嗓音从后头传出来。 叶念凝奇怪的回头看着他。 一脸冷若冰霜,比往日更甚。 叶念凝见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她手上的香囊。 她情不自禁的把香囊往后藏了藏。 一定是她做的香囊丑到祁玨泽了。 “拿出来。” 祁玨泽目光冷冷。 脸色也十分沉。 叶念凝犹豫了片刻。 不情不愿的把自己做的香囊拿出来。 真是太丢人了。 她做的这香囊, 和秦南萱做的,实在是天壤之别。 她白白嫩嫩的小手抓着香囊。 香囊缝的一点也不好,针脚乱得很。 一看便很稚嫩。 上面绣的图案更让她无地自容。 是—— 一块芙蓉糕。 真不是因为她喜欢吃芙蓉糕才绣的。 只是因芙蓉糕四四方方,又只有一个色儿。 绣起来着实容易。 一条线,一根针。 顺着绣下去就行了。 简单得很。 叶念凝绣得最熟练也唯一让周氏觉得还入得眼去的, 就是这绣了芙蓉糕的香囊了。 其他花鸟鱼虫的香囊,统统还未绣完,就被周氏拿走扔了去。 实在是让周氏这个做娘亲的,面上也过不去。 叶念凝见祁玨泽的目光定定落在那香囊上。 里头幽暗深邃的漩涡仿佛要将它吞噬。 她吓坏了。 赶紧解释道。 “这个香囊是我哥哥绣的!” 这么丑的香囊。 她得把关系撇得一清二楚才是。 祁玨泽抬眼冷冷睨了她一眼。 衣袖一抬,便将她手上的香囊夺走了。 “那是我……哥哥绣的,你还给我!” 叶念凝见祁玨泽把香囊夺走后,竟直接挂在了腰间。 着急得想去抢回来。 如此见不得人的香囊。 他竟然挂在腰间。 这本没什么。 可上头还绣着个小小的叶字。 这不就丢她的人了吗? 祁玨泽的身子微微一侧。轻巧得叶念凝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叶念凝的脸颊微红,眼眸水亮的瞪着他。 祁玨泽亦冷冷回视。 举起原本那个绣着鸳鸯的香囊。 “这不是你的?” 叶念凝也豁出去了。 脖子一伸,头一扬。 “这个漂亮的鸳鸯香囊是南萱妹妹做的。你瞧瞧,做得多好啊!这鸳鸯,多好看,跟要从上头飞出来似的。你看这羽毛!” 叶念凝伸出指尖,在祁玨泽握着的香囊上点来点去。 祁玨泽什么都听不清。 她凑近了之后。 头发上的皂角香萦萦不断的钻入他的鼻息。 伴着淡淡的奶香味。 隐隐作祟。 祁玨泽静静站在原处。 不发一言,不置一词。 只偷偷闻着那香气,心旷神怡。 叶念凝还在念叨着。 “你瞧我哥哥绣的这个香囊,哪有半点比得上南萱妹妹绣的?你喜欢他还不如喜欢南萱妹妹呢!” “祁玨泽,你还是把我哥哥的香囊还给我吧。你戴南萱妹妹的,好嘛?” “我哥哥这个芙蓉糕丑死了,定会有人笑话你的!” 可惜的是,祁玨泽这个人,油盐不进。 在叶念凝的碎碎念中。 他直接把那个鸳鸯香囊往上一抛。 鸳鸯香囊稳稳挂在了高高的枝桠上。 既掉不下来,也爬不上去。 叶念凝微张着小嘴,不可置信的看着祁玨泽。 “你……你竟把南萱妹妹的香囊丢了!” 祁玨泽拍拍自己腰间那个丑得别致的香囊。 “我要这个。” “不行!”叶念凝又伸手去抓她的香囊。 可挂在祁玨泽身上,哪有还回来的道理。 反倒是祁玨泽。 后退几步,定定的看着她。 “以后,不许再替任何人送我东西。” 叶念凝转了转眼珠子,耍了个小聪明。 “你身上这香囊,也是我哥哥让我送给你的。既然你不许我送,那你还给我吧?” 祁玨泽摸了摸腰间的香囊。 顺滑得很。 清冷的神色里泛上满足之意,还有着丝丝宠溺。 “除了他送的。” “……” 叶念凝欲哭无泪。 糟了,好像祁玨泽在断袖这条小路上越走越远了。 怎么办? 他竟还以为叶念淼真想送他香囊。 怎么办? 祁玨泽不会以为他和叶念淼情投意合了吧! 看着叶念凝委屈巴巴,急得眼眸雾蒙蒙的。 抢了一番香囊也没抢到,最后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后。 祁玨泽这才满意的转身离去。 今日本是很生气的。 但既拿了她的香囊。 又惩罚了她。 那便就此作罢吧。 只是终究还舍不得见她哭。 所以没有欺负个彻底。 祁玨泽还记得那日叶念凝不肯在他面前哭,却在秦季珣来了之后哭得涕泗横流的场景。 终有一日,他要让她只在他跟前哭。 叶念凝嘟着小嘴,赶去飞花亭。 今日见了祁玨泽,倒真是赔了香囊又折兵。 秦季珣坐在长凳上。 捧着卷书。 身如玉树,风度翩翩。 叶念凝垂头低落的走进来。 眼眶微红,还未好个彻底。 秦季珣见她这神色。 眉毛立刻蹙成了一道青山般。 “谁欺负你了?” 叶念凝摇摇头。 不愿说话。 秦季珣用书卷挑起了她的下巴。 逼得叶念凝不得不和他对视。 她清亮的眼眸对上他的黑眸沉沉。 眼神闪烁得很。 左顾右盼,就是不敢和他对着。 秦季珣心下已经了然。 她定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让他知晓。 大半和祁玨泽有关。 “找我何事?”秦季珣清冽的声音,不带冷暖。 叶念凝从宽宽的衣袖里掏了掏。 掏了半天,掏出个香囊。 精致小巧,绣着活灵活现的鸳鸯。 虽普通,但总归饱含着情意。 “珣哥哥,这是丞相府的张姐姐托我给你的。” 她伸出手,举着香囊,停驻在半空中。 秦季珣完全没有接过去的意思。 言语和神态也没有半分改变。 依旧淡淡的问道:“哦?是吗?她可还有说别的?” “……” 叶念凝想了半晌,摇摇头。 当时脑子里全是在想巧果可还能再吃一盘,哪记得了那么多。 但她刚摇完头。 却发现秦季珣定定瞧着她,神色莫测。 让她心里毛毛的。 糟了,她竟然把张锦婳说的话都忘了。 定是很重要的。 叶念凝缩了缩脖子,也不敢瞎说话。 只是胆怯的低着头。想着今日若是这两趟差事都没办好,她的点心和绸缎还有没有。 恰是风轻轻吹。 枯黄落叶从树上飘飘而下。 抖落了三两空蝉。 满庭院的牡丹香。 送着秦季珣清冽如泉的声音,到她的耳边。 “你说,这香囊,我是该收还是不该收呢?” 叶念凝抬头,看着秦季珣的黑眸。 像是夏夜寥寥无几的星空。 她下意识的回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两更鸭!! 晚上十二点前会更完的! 抽红包~~ 第37章 打秋千【二更】 “关我什么事啊?” 叶念凝懵懵懂懂。 一脸天真的看着秦季珣。 她只负责把张锦婳的香囊送给秦季珣。 可没说非要看着他戴在身上才行。 就算秦季珣像祁玨泽那样, 将这香囊丢了。 她也只会恼一番糟蹋了这么好个香囊。 旁的和她也没关系的。 恰好这时。 白盏过来了。 穿了件红菱袄子,衬得皮肤雪白。 “小姐, 丞相府和太子太傅府上送的东西都到了, 您可要现在去看看?” 叶念凝眼睛一亮。 把香囊往秦季珣怀里一丢。 迈着小碎步跟着白盏飞快走了。 她满心满眼里都是她的吃食和绸缎。 连再见的招呼也忘了跟秦季珣打。 秦季珣立在原地。 瞧着这小白眼狼窜得飞快的背影。 气得牙痒痒。 可他能怎么办呢? 被这小白眼狼气得更狠的时候都有。 只能咬咬牙, 习以为常就好。 面上依然要装作云淡风轻, 不甚在意的样子。 哪能被一只小白眼狼扰乱心神呢? 可惜的是, 到了次日。 秦季珣发现自己淡定不下来了。 只因祁玨泽在他眼前晃悠了四趟后。 秦季珣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平日祁玨泽见了他和太子,都是绕着道走的。 今日着实有些打眼。 太子走在秦季珣身边。 不屑的说了一句。 “阿珣,你瞧祁玨泽戴的那个香囊,可真丑呀!” 秦季珣本没有用正眼瞧祁玨泽的。 太子这么一说。 提到香囊二字, 他才花了心思去瞧。 这一瞧。 便瞧见祁玨泽锦衣华服的腰间竟挂了个丑不拉叽的香囊。 上头绣着金黄色的芙蓉糕。 针脚歪歪扭扭, 难看得很。 比这香囊更难看的。 是秦季珣的脸色。 他原本还云淡风轻的眸子,瞬时蓄满了狂风暴雨。 他竟不知道。 曾几何时。 祁玨泽和叶念凝已经到了送香囊的地步了?! 偏偏这时,祁玨泽又路过了他的身边。 从他前头经过。 腰间的香囊摇摇摆摆, 晃出刺眼的弧线。 秦季珣捏紧了拳头。 狠狠攥住,才不至于挥出去。 祁玨泽冷冷瞥了秦季珣一眼。 是秦季珣再熟悉不过的眼神。 独属于交战过后, 胜利者那一方的眼神。 以往每次,秦季珣把叶念凝从祁玨泽身边带走的时候。 他就是这样瞥祁玨泽的。 风水轮流转。 竟也轮到他了。 只有太子还摸不着头脑:“阿珣,平王是不是生病了?为何今日如此不正常似的?” “他断袖, 自是一直病着。” 秦季珣淡淡回答,眸子却舍不得从祁玨泽腰间挂着的那个香囊上移开半寸。 “阿珣,你说平王身上挂着的那个香囊是哪家姑娘送他的啊?竟能丑成这样?平王竟也愿意戴着,这样瞧着真真是真爱呀~” 太子唏嘘的感叹着。 自小便听后宫妃嫔们说着侯门深深真爱难寻之类的话,如今祁玨泽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 太子正说着, 却发现秦季珣已经抛下他回头走得老远了。 他连忙追上去。 “阿珣,你要去哪?” 这是秦季珣第一次没有回应太子。 他冷着脸,一个劲儿的往前冲。 太子倒是没有怪罪秦季珣的失礼。 他和秦季珣是好友,不需这些礼数。 他只是觉得好生奇怪。 从未见阿珣如此这般,生了天大的闷气似的。 “阿珣!阿珣!” 太子叫不住秦季珣,只好一直跟在他后头。 直到到了国子监的后院。 叶念凝刚放堂,衣裳还没来得及换。 就在叶茂山给她新扎的秋千上,荡得老高。 笑声清脆得很,在庭院里回荡着。 秦季珣听她这样笑。 心中的怒意更甚。 他当如何?给祁玨泽送了定情香囊就如此高兴了? 难怪当时还说他收不收香囊不关她的事呢! 他真是从未见过如此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 秦季珣蕴着怒火大步流星的走过去。 叶念凝正玩得兴起。 哪里能注意到秦季珣的脸色。 只咯咯的笑着。 “你们怎的来了?快!帮我推一下秋千。” 她荡得又高又稳。 可以看见一池子绿水繁花,在风中浮动香溢。 太子站在一边,把目光投向秦季珣。 以往这种事,都是秦季珣出力的。 他是堂堂太子,不必做这些。 只需好好玩就可以了。 可他也不确定,阿珣今日正生着莫名其妙的闷气。 叶弟这个没眼力见儿的。 竟没发觉,还自己一人玩得兴起。 出乎太子意料的是。 秦季珣竟冷着脸。 推起了秋千。 他板着脸,十分严肃的推着秋千。 叶念凝坐在前头,观察不到。 只觉得飞得更高,看得更远,很是畅快。 太子朝着叶念凝使着眼色。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阿珣。 让他心里打鼓似的,捶得有些慌。 叶念凝不明所以。 “太子殿下,你的脸怎么抽搐了?” “……” 太子沉默了。 叶弟这个没眼力见的,就让他撞到阿珣的□□桶上吧。 叶念凝玩累了。 这才停下来。 拍拍手上的尘土。 “秦兄,今日谢谢你了。” “玩够了?” 秦季珣冷冽的声音,低沉喑哑。 终是让叶念凝觉察到了些许不对。 她豁达坦然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弱了些。 “玩……玩够了……” 朝太子再使眼色,太子却已经不搭理她了。 谁让她说他脸抽搐了来着。 活该。 叶念凝不明白秦季珣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即便是她在皇宫和太子打闹打碎了皇后最心爱的珐琅彩婴戏双连瓶,秦季珣替她们背锅时。 他也不曾这样生气的。 叶念凝下意识的语气又弱了些。 “秦兄……你……有何事来找我?” 太子在背后摊摊手。 阿珣惯是云淡风轻,大事小事都不放在心上,仿若一粒尘埃的。 叶弟定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 才惹得阿珣这样生气。 “唉……” 太子长叹一口气。 若待会阿珣和叶弟打起来了,他该帮谁才是啊? 秦季珣眼眸沉沉,定定看了叶念凝片刻。 才沉声问道。 “祁玨泽的香囊,可是你给他的?” 叶念凝心内“咯噔”一声。 糟了。 这么丑的东西,可不能当着面承认是她做的。 她立马指了指东边的一处屋子。 “不是我做的!是我妹妹做的!我一个堂堂男儿,我怎会绣香囊呢?哈哈哈哈!” 总而言之。 可不能让太子和秦季珣当面嘲笑她才行。 没成想,秦季珣的脸色更沉了。 他眸光幽幽看着叶念凝。 “你送他香囊?” 那个“送”字。 咬得格外重。 太子在一旁插嘴:“阿珣,你可是没听清?叶弟都说了,那是小叶子送的,和他没关系!” 太子担心得很。 可不想两人打起来。 阿珣的神色和声音听起来着实不对。 似是压抑着对叶弟的熊熊怒火。 只差一下,便会顷刻爆发。 安静。 还是安静。 叶念凝吓得吞了吞口水,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事情可复杂得去了。 若秦季珣知道秦南萱送了祁玨泽香囊,回了秦府,事情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为了好友,她宁愿被秦季珣多瞪几眼。 反正也不会少几块点心,那她就随他瞪去好了。 “啊!不对!” 突然响起太子杀猪般撕心裂肺的声音。 一下子把叶念凝和秦季珣的目光吸引去了。 只见太子好好的站在那里,半点未见受伤。 却捂着胸口,一脸不能置信的表情。 “小叶子!小叶子她竟然送了祁玨泽香囊!” 秦季珣站在原地。 敛着目光。 敛住其中感同身受的难过。 太子捶胸顿足,跌坐在地上。 表情十分难过,仿佛失去了个至亲一般。 叶念凝懵懂的看着他。 “太子殿下,你怎的了?一个香囊有何了不起的?” 只不过丑了点。 让她觉得丢人罢了。 但也不至于丢人到难过成这样罢!太子摇摇头,伤春悲秋的说道。 “小叶子长大咯!很快就要嫁人咯!再也不能和我一起吃点心咯!” 前面两句话叶念凝没听真切。 最后一句却是让她耳朵一动。 谁说的! 谁说她不能和太子一道吃点心的? 她跑过去拉了拉太子的胳膊。 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太子殿下,你听谁说的?我妹妹可不会嫁人呢!” “真的?” 太子不信,眨着小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叶念凝的小脸。 叶念凝一本正经的板着脸。 使劲点了点头。 头都快点断的力气,才让太子勉强信了。 “那小叶子为何要送祁玨泽香囊?” 为何不送他? 太子噘嘴,难过。 秦季珣立在一边,怒火难消。 一双瞳仁略微缩紧,也紧紧的看向叶念凝。 盯着她的回答。 叶念凝转了转眸子。 “她嫌弃她做得香囊太丑,便随便丢在了林子里,不巧被祁玨泽捡了去……不是我妹妹送的!” 是被祁玨泽抢走的! 但她不能说。 叶念凝似是听到了松一口气的声音。 似乎还是两声。 但转瞬即逝。 还未听真切,像是幻觉。 她只听清了太子那声长长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十分的响亮。 随后他噘着嘴看向叶念凝。 “我也想要小叶子的香囊。” “行!我去我妹妹那拿。” 叶念凝答应得干脆。 这么丑的香囊,大概也只有太子眼红了吧。 太子还真是个小孩呀! 叶念凝心底偷笑着,跑回房里给太子拿了个绣了栗子糕的香囊。 其实和绣芙蓉糕的差不离。 只是丝线的颜色换了。 都是一样的丑。 针脚也是同样的歪。 太子拿到香囊。 立刻像得了宝贝似的。 挂到了自个儿的腰间。 爱不释手的翻来覆去看。 完全忘了半个时辰前,是谁在嘲笑祁玨泽的香囊丑得出奇。 叶念凝看了几眼自己的香囊,觉得竟好似习惯了这丑样。 她也没觉得那么丢人了。 “咳咳咳。” 秦季珣又咳嗽了几声。 这已是太子挂上香囊后,秦季珣第五次咳嗽了。 叶念凝和太子都关切都看向他。 “秦兄/阿珣,怎的咳疾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秦季珣:咳咳咳咳咳! 第38章 祭月礼【三更】 秦季珣忍不住多咳了几声。 感觉肺都要咳出来了。 小白眼狼和太子才注意到他。 叶念凝歪着头, 水亮眸子里露出的关切让秦季珣空落落的内心好过了一点儿。 “秦兄,你怎的咳疾如此严重?” 只见秦季珣不停的咳。 叶念凝好怕他会咳倒在她家院子里。 那就不好了。 秦季珣摇摇头, 又咳了一声。 “老毛病了。” 太子诡异的看了秦季珣一眼。 他怎的不记得阿珣有这个老毛病? “啊……那可如何是好?赶紧叫小山请了大夫为你就诊吧!”叶念凝急急忙忙就打算冲出院子去唤小山了。 只是又被秦季珣提了衣领。 他声音清冽好听, 只是咳得带了点儿沙哑。 “无妨, 吃点药就好了。” “哦。”叶念凝又被秦季珣提了衣领。 心里很不高兴。 也不想管他了。 咳死他也好。 就不会揪着她衣领了。 秦季珣见叶念凝不再关心他。 心里失落得很。 又猛的咳了几声。 除了太子瞪圆了小眼睛看着他。 叶念凝背对着他的头半分都没有转过来。 秦季珣无奈。 只好微叹一声:“太子殿下, 你这香囊可否借我一闻?” 太子不明就里。 但还是解下了香囊, 递给秦季珣。 只是在香囊到了秦季珣手里之后,太子便目不转睛的盯着。 生怕自个儿的宝贝香囊有什么闪失。 秦季珣一边咳着,一边把香囊放到了口鼻处。 深深吸了一口气。 神奇的是。 在秦季珣闻了香囊之后,便不喘了。 又恢复了往日公子如玉的翩翩风范。 太子惊讶的张大了嘴。 “阿珣, 为何你一闻香囊便不咳了?” 秦季珣依旧举着香囊。 又吸了一口香气, 才说道。 “这香囊内放了枇杷叶,有清肺止咳的功效,自然可以止我的咳疾。”反正太子和叶念凝都不懂药理。 秦季珣睁眼说着瞎话, 没有半分愧疚。 还说得堂而皇之。 “噢,这样啊。”太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阿珣……” 太子探询的看了秦季珣一眼:“阿珣, 既然你不咳了,那就把香囊还给我吧。” 太子将这香囊宝贝得紧。 给阿珣治病重要。 治完了拿回来,亦很重要。 “好, 多谢太子殿下。” 秦季珣长身玉立,捏着巴掌大的香囊,递还给太子。 他的黑眸一片清明坦然,仿若雪山刚化的圣水,不染半点尘埃。 只是香囊还未到太子手上。 秦季珣又剧烈咳嗽了起来。 太子连忙将手缩回去。 “阿珣, 你快闻一闻香囊止咳!可别咳出病了。” 太子担忧的看着秦季珣。 叶念凝亦然。 秦季珣心安理得的接受着两只曾经是小胖团子的关心。 内心不禁有丝丝暖意驱散了初秋的寒。 往日都是他照顾他们俩。 没成想,他们也有这般关心他的时候。 两双雪亮的眸子,或大或小,滴溜溜的盯着他。 尤其是叶念凝。 一边还生着他的气,怪他提她的衣领。 又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生怕他咳出什么病来。 秦季珣继续嗅着香囊。 咳嗽又停了下来。 太子放松的吐了口气。 又想把香囊收回来。 可看了看秦季珣略显苍白的脸色。 还有微微颤抖的黝黑瞳仁。 太子殿下实在是开不了这个口。 太子只好可怜巴巴的看向叶念凝。 “叶弟,你能不能再去小叶子那替我拿一个香囊?” 叶念凝的目光投向秦季珣。 秦季珣刚好把香囊放下。 又剧烈咳嗽起来。 他立即把香囊举到鼻边。 这下又不咳了。 叶念凝还未料到,自己做的香囊竟有这样的效果。 她当时都是胡乱塞的些香料药材进去。 也没细看是些什么,更不知道有何功效。 总之好看的,好闻的。 她都统统塞了进去。 如今见到自己的香囊竟有如此奇效。 她心里那股子因为香囊丑而觉得丢人的情绪全没了。 反而涌上了一层淡淡的自豪。 这会不会也算她的一门才艺呢? 说不定她有学医的天赋呢? 太子撅了嘴。 幽怨的瞥了眼拿着他的香囊撒不得手的秦季珣。 很是无奈。 太子实在是没辙。 阿珣是病人,他总不能去抢一个病人的治病之物。 他只好继续扯着叶念凝的衣袖。 “叶弟,拜托你了!再去小叶子那替我捡一个香囊吧!我的香囊被阿珣拿走了……” 太子戳着手指,十分难过。 叶念凝拍了拍他的背。 “太子殿下别慌,我这就去拿!” 叶念凝现在知道自己的香囊能治病。 只恨自己当时没多绣几个。 要是拿一打出来,碰上有咳疾的人便送上一个,那她岂不是华佗在世了? 可惜,她手上也只剩一个了。 不然,她定要多给太子几个的。 香囊丑又有何妨? 一点儿也不丢人。 它能治病啊! 最后,叶念凝把仅剩的一个桂花糕的香囊送给了太子。 在太子感恩戴德的目光下回了房。 秦季珣厚着脸皮骗了个香囊。 面上不显。 心里却高兴得很。 云淡风轻的把那绣了栗子糕的香囊挂到了自己的白玉腰带上。 衣发飘飘,眉目如画。 站在亭子里,清风徐来,负手而立,萧疏轩举。 太子也系好了香囊。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奇怪的看向秦季珣。 “阿珣,你怎地不咳了?” “已经大好了。”秦季珣的声音又恢复了清冽如玉的状态。 甚至太子觉得,阿珣比之前更加神采奕奕了。 今日阿珣。 委实奇怪的很。 摸不着头脑的太子,懵懵懂懂回了宫。 从那日起。 乾京城里的人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尊贵如斯的太子殿下。 乾京城第一公子秦季珣。 还有那性子孤僻的平王。 腰间都系了个丑得出奇的香囊。 针脚歪斜丑得很。 实在有些不堪入目。 上头的图案更奇怪,竟是绣的芙蓉糕栗子糕之类的吃食。 但最奇怪的是。 这三人都将那香囊当宝贝似的,片刻离不得身。 时不时拿出来翻来覆去的把玩。 着实诡异的很。 后来,有人发现。 沈记铺子竟在贩卖那种奇怪的香囊。五十两银子一个。 还得是贵族身份才可购买。 甚至,要等十日才有一个香囊出售。 这么稀罕呐! 难怪宝贝得很。 再后来。 拥有一个绣着糕点的丑香囊,便成了乾京城内文人雅士乃至王公贵族争相追逐着的新风尚。 每当重要场合需要出席。 能佩戴这么一个丑香囊的出席的,总是引以为傲。 甚至举手抬足间,都多了份自豪,恨不得其他人都能注意到自己腰间挂着个香囊。 是乾京城地位和身份的象征! 沈卿卿越发喜欢叶念凝了。 总是能给她带来新商机。 让她大赚好多好多笔…… === 过完七夕乞巧,再过一月有余,便是乾朝的重要佳节。 中秋。 大乾朝向来都有春天祭日,秋天祭月的祖制。 又值一年八月十五,三秋之半的佳节如期而至。 当今圣上也将这场祭祀看重得紧。 早早命了六部通力合作,定要尽全力办好今年的中秋祭月仪式。 至于皇后,则要安排好后宫的团圆宫宴。 文武百官,自是要在殿前一起参加祭月仪式。 又因八月十五中秋也是团圆节。 所以祭月之后,便是和和美美团团圆圆的宫宴。 其乐融融,合该一片和睦美好。 乾朝宗亲重臣的一干家眷也被皇后发了帖子,请来参加中秋的重要宫宴。 叶念凝本该留在家里,和爹娘团聚一起赏月看花吃月饼的。 但不知怎的。 今年叶茂山竟破天荒的想要前去参加祭月仪式。 周氏便带了叶念凝去后宫,参加热闹的团圆宫宴。 八月十五的天气已是有些清冷了。 叶念凝穿着绛红色百蝶细花罗裙,绣着细碎梅花的桃花色锦缎围脖,缩在周氏的怀里,撒娇着直到下了马车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周氏穿了件淡紫色镶边长袄,娥眉淡扫,打扮得芙蓉出水,端庄秀丽。 周氏并不轻易来宫里。 但礼数却十分周全。 但叶念凝却不一样了。 趁周氏颇有些头疼的和其他夫人命妇周旋的时候,她便偷偷摸摸溜走了。 她听说,今日沈卿卿也进了宫里。 是皇上禁不住太子在耳朵边上一直磨。 便特召了沈卿卿今日来宫里同御膳房的厨子一同做月饼。 沈卿卿做的月饼。 定不会让人失望。 叶念凝还未吃,光是想想就已垂涎三尺。 只想现在就偷偷溜去御膳房,先多偷吃几个热乎乎月饼才好。 只是可惜,后宫戒备森严,宫殿众多。 叶念凝也不敢到处乱跑。 毕竟她也不是六岁小孩,该有的礼数她还是知道的。 秦南萱也不知跑去了哪里。 她如今孤身一人走到抄手游廊里,月光皎洁在游廊的木雕上错落有致的洒下一片斑驳,颇有些空寂落寞的感觉。 白盏跟在她身后,细声询问着。 “小姐,您要去哪啊?夫人交代了,宫里不比外头,可不能乱跑呢!” “嗯,我知道。一个人坐在那无聊得紧,我随便逛逛透透风,不会走远的。” 叶念凝一跳一跳的踩着月色辉映中一明一暗的地砖格子,半点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白盏暗自摇了摇头。 要是夫人瞧见,又要怪她没有劝诫好小姐了。 === 就在抄手游廊的另一边。 叶念凝没看到。 张锦婳和秦季珣正对立着。 月色皎皎,洒在二人身上。 越发清逸出尘,仿若两位谪仙踏月而来。 只是此时,秦季珣的脸色不太好。 失了往日翩翩公子的温和,反而有了一丝不耐。 “张小姐,你三番五次挡着我的去路,可是何意?” 秦季珣声音沉沉,目光清冽,坦然的和张锦婳对视。 目不斜视,身姿清隽。 “秦公子,不过是碰巧罢了。” 张锦婳也坦然对视,半点不觉得有何羞涩。 也没有萌生出半点退意。 “张小姐,请让一让。” 秦季珣薄唇抿成一条线,这表明他的耐心已经快到极致了。 “秦公子,我的香囊你可是不喜欢,才不愿意戴着的?” 张锦婳不屑的目光掠过秦季珣的腰间。 这样丑的香囊,这样的风气,也不知是为何风行的…… 真是世风日下。 秦季珣捕捉到张锦婳的眼神。 眼神中也闪过一丝不耐,只是被他藏得极好。 “张小姐,你可还有事?若没事,请让一让。” 这已经是张锦婳第四次堵他的路了。 他从未想到,张锦婳的脸皮竟能如此之厚。 张锦婳上前一步。 靠得秦季珣更近。 张锦婳自问不同于普通女子。 她不会在闺阁中粉面含羞,少女怀春,遮遮掩掩。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她今日,这般拦堵秦季珣。 只是想问他一个问题。 “秦公子,你可有心悦的人?” 若有,她自信可以将那人比下去。 若无,她自信可以成为那人。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月初五天的万更终于结束了!!!! 接下来都是更六千字直到下个月初咯~~ 桑桑终于可以存稿了qaq 泥萌可以收藏一下我的预收现言小甜饼吗???不甜不要钱! 我很勤奋哒!! 第39章 盈梦宫【一更】秦季珣清越的目光凌冽的从张锦婳的身上掠过。 片刻不肯停留。 “张小姐, 你逾矩了。” 声音冷冷,拉开遥远的距离。 张锦婳面上还是笑着。 温柔笑意, 如脉脉春风。 半点都没被秦季珣的冷漠吓退半步。 “秦公子告诉我又有何妨?何不让我死了心?” 张锦婳雪亮的眼眸看着秦季珣。 咄咄逼人。 里头有着毫不退让的勇敢与求索。 “我无心悦之人。” 秦季珣冷冷瞥她一眼。 此路不通, 便索性转了身离去。 秦季珣知道, 张锦婳这人清高得很。 但也不排除, 她嫉妒之下会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 他必须从每一个角度保护好自己发过誓, 要一世护好的人。 秦季珣走了没多远。 就瞧见了正在那上蹿下跳跳着格子的叶念凝。 顺手把她拎回了正殿里。 正是宫女在接连着呈上御膳房做的月饼的时辰了。 叶念凝便也没生气。 欢呼雀跃的随着秦季珣一同回了殿内。 秦季珣顺手掏出个玉兔儿爷给她。 这是大乾朝中秋时应节应令的小孩玩具。 是仿了玉兔的样子来的,只不过是兔头人形,端端坐着。 憨态可掬,活灵活现。 巴掌大小, 握在掌心里, 可爱得很。 街市上的兔儿爷都是木头刻出来的,上头喷了彩漆。 简单的几道工艺,成批成批的摆在柜面上。 但秦季珣送给叶念凝的却明显是请了能人巧匠花了些功夫做出来的。 这是一块璞玉雕出来的。 通体幽幽的碧绿, 仿佛光华在其中暗暗流转。 叶念凝最爱宝贝,一看便知这玉很好。 她抬了眼, 笑得像朵花似的。 “谢谢珣哥哥,不过该还有一只吧?” 兔儿爷向来都是成双成对的。 哪有只雕一只的道理? 秦季珣嘴唇微翘:“这种事你倒清白得很。” “嘻嘻。”叶念凝抱着玉兔儿爷傻笑,大眼睛继续盯着秦季珣。 只差没伸手讨要了。 “你毛手毛脚的, 另一只暂且存在我府上,你先把这只看顾好再说。” 一人一只。 秦季珣嘴角的浅笑还未散尽,甚至笑意溶溶,又深了些。。 这一笑惊艳了殿内坐着的一众世家小姐。 都或多或少的偷偷往这边瞥,只盼着能多看几眼。 包括张锦婳。 张锦婳身后的丫鬟看着秦季珣笑, 也看得有些傻了。 但又悄悄松了一口气。 “小姐,秦公子这般好,又恰好没有心悦之人,奴婢也为小姐高兴呢!” 张锦婳顾盼生辉的容颜上露出浓浓的失落之情。 “不,他骗了我。” 她竟如此愚钝,到现在才发现秦季珣一身云淡风轻之下藏着的深深如斯的情意? “小姐,怎的了?”丫鬟不解的看向张锦婳。 她脑子笨,事事都需要小姐提点。 “你刚刚可有注意秦季珣的香囊?” “他带着的香囊和沈记铺子贩卖的有细微的差别,我刚刚才细细观察出来的。” 张锦婳该早就猜到的。 以秦季珣那样光风霁月的人,又怎会为了面子去追逐风尚,佩戴那样的香囊呢? 定是重要的人送他的。 而那人,和太子、和祁珏泽都相熟。 张锦婳隐约记得,这丑香囊便是从太子和祁珏泽那边传起来的,也是日日不肯离身。 张锦婳已经猜到了是谁。 叶念凝。 也就只有叶念凝才能绣出这样的香囊了。 天天不务正业,只想着吃喝玩乐。 张锦婳有些不齿的冷哼一声。 又想起了那日桃花林里,秦季珣一双清眸始终围着叶念凝转。 她早该想到的。 竟以为叶念凝是他格外亲待的妹妹。 竟还托了叶念凝去替她送那香囊。 呵。 指不定叶念凝心底在如何嘲笑她呢? 张锦婳脸上突然有些发热。 生平第一次尝到这样丢人的滋味。 === 叶念凝抱着一只落单的玉兔儿爷,心里有些忿忿不平的回了座位上。 秦季珣一点也不信她。 她肯定可以保护好这玉兔儿爷的。 上回不过是摔了他送他的一柄玉如意,他便记仇成这样。 真是个斤斤计较的。 哼。 叶念凝气不过,嘟着嘴又看了秦季珣一眼。 秦季珣正好也在瞧她。 他从怀里掏出另一只玉兔儿爷,对着她轻轻晃了一瞬。 又收了回去。 叶念凝更生气了。 这么明晃晃的炫耀。 她一定会证明给秦季珣看,她不会再摔了任何宝贝的! 太子正巧看到秦季珣掏出玉兔儿爷的一幕。 眼神亮了亮。 “阿珣,你刚刚那兔儿爷可真别致呀!那玉可真好!再给我瞧瞧!兔儿爷是给小孩子玩的,你这么大了怎的还玩兔儿爷?快给我玩玩!” 太子喋喋不休的缠了起来。 “太子殿下,月饼来了。” 秦季珣端坐在原处,安然不动。 只消一句,太子便安静了。 滴溜溜的眼睛珠子快黏到桌上那一盘散着淡淡热香的月饼上去了。 碧玺琉璃碟子里,盛着不同口味的月饼。 太子吞了吞口水,直接抓了一个啃了起来。远处的叶念凝亦然。 今日进宫,她的一门心思全在这月饼上头。 沈卿卿的月饼果然做得好。 除了宫里往日做的那些奶黄冰皮月饼、五仁月饼、提浆月饼、酥皮月饼外。 她又创了不少新奇的月饼。 像什么豆沙蛋黄月饼、鲜肉月饼、果味冰皮月饼、奶油椰汁蛋黄馅月饼。 都是些叶念凝分开吃过,却没和月饼和在一起吃过的。 味道也新奇爽口,酥软香甜。 皇上吃得龙颜大悦。 叫人唤了沈卿卿上来面圣,打算重赏她一番。 叶念凝面前的各式月饼都是只切了一小块放在碟子里的。 吃多了怕积食。 以至于她大快朵颐的飞快吃完后。 便开始百无聊赖的瞧着身边的秦南萱吃。 秦南萱其实也不怎么想吃。 她无甚胃口。 见叶念凝盯着她,便索性把自己盘里的全送给了叶念凝。 叶念凝顿时眉开眼笑。 “南萱妹妹,待会我便陪你去找他!” 秦南萱一听这话,也眉开眼笑。 “念凝姐姐,你果然懂我!” 叶念凝吃干抹净之后。 便偷偷挽着秦南萱走了。 秦季珣瞬时便发现了她们俩鬼鬼祟祟离开的背影。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定是又去寻祁珏泽去了。 管得住人,管不住心。 又何用? 偏偏某只小白眼狼心里还全是吃食、首饰、绫罗绸缎…… 秦季珣揉了揉眉心,吩咐小山把他眼前半口未动的月饼都包起来。 太子在一旁跃跃欲试。 “阿珣,你真好!这些月饼待会都送去我宫里吧?就不劳烦小山了,我派我宫里的小光子拿。” 秦季珣眉眼微抬。 “抱歉,太子殿下,这些我要带回府去喂宠物。” “阿珣你竟然养了宠物?!”太子惊诧。 阿珣竟如此有爱心呢? “嗯,养了一只狼。”秦季珣淡淡开口,眸子里温柔又无奈。 一只小白眼狼。 太子默默鼓掌。 阿珣好厉害! === 叶念凝和秦南萱刚出了正殿。 就和十公主打了个照面。 十公主的热情难以言表。 一见叶念凝,仿若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迎了上来。 “叶姐姐!上回送去你府上的点心,你哥哥可喜欢?” “喜欢!”叶念凝使劲点头。 要是十公主再给她送些就好了。 也不枉费她上回为了救十公主摔了一跤。 “那就好。”十公主笑得眼睛能沁出蜜来。 “多几日我去你府上玩可好?再给你哥……你们送点心。” “好啊好啊!”叶念凝自然高兴得不停点头。 等十公主走远,她还不忘跟秦南萱感叹。 “十公主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啊!” 秦南萱也浑浑噩噩的点点头。 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几扇拱门之外,那处孤寂宫殿,那个孤冷身影之上了。 叶念凝没料到今日祁珏泽竟然躲得这样远。 似乎已经到了冷宫的地界了。 如今已是冷月初上。 四周宫墙又高又黑,投下深深的阴影。 越走,越如同坠入冰天雪地。 手脚也越发冷了。 叶念凝不禁握了握秦南萱的手腕。 “南萱妹妹,你怎的知道祁珏泽会在这边?” “每年这个时辰,他都在这里的……” 秦南萱小声说着话,似乎在怕惊扰了什么。 果然。 绕过这一堵深红中带着斑驳的宫墙,便看到了这座宫殿的正门。 盈梦宫。 而祁珏泽。 正站在院子里正中央的一棵树下。 似是在发着呆。 那树因无人照料已经死了。 只有空空荡荡的枝桠。 在月光下照出错落的残影,更显冷寂。 皎皎月色落在祁珏泽的肩头。 他垂着眼,整个身子似是在极力抑制着发抖。 叶念凝拍了拍秦南萱的肩头。 示意让秦南萱自个儿上去。 叶念凝捏住小拳头,为她加油打气。 秦南萱深吸一口气。 既然叶念凝在后头看着她。 她也不怕了。 秦南萱踩着月光走上去。 走到祁珏泽的后边。 脚步声最轻,但在这月夜中,格外响亮。 祁珏泽应声回头。 眸子里竟全是红血丝。 嗜血般的可怖。 没人知道,祁珏泽已在这里站了一整天了。 秦南萱惶恐的垂下头。 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是小手紧紧捏着衣裳的下摆,左右搓弄。 她觉察到祁珏泽的眼神注视。 耳根子也慢慢爬上了一层粉意。 “四……四皇子,我……” 秦南萱刚打算开口。 却被祁珏泽冷若凝霜的声音打断。 “滚!”秦南萱不可置信的看了祁珏泽一眼。 他眸光冷得出奇。 及其不屑的看着她,仿若在看没有生命的物件一般。 一时漫天遍野的委屈和难过涌上心头。 秦南萱转头就跑。 泪珠飞到空中,落到地上。 “南萱妹妹!”叶念凝着急得想追上去。 却被猝不及防的一阵风声被拉住了手腕。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呀!因为下一更又不能在九点准时发,所以这个提前发了qaq 第40章 点宫灯【二更】 叶念凝慌张的甩开祁珏泽的手。 他捏她手腕的力气有点重。 让她觉得有些痛, 迫不及待的想要甩开。 “祁珏泽,你怎的对南萱妹妹那样凶?” 叶念凝亮晶晶的眸子逼人的看着祁玨泽。 实在是想不通祁玨泽明明是个好人, 为何到了秦南萱那里却不一样了。 祁玨泽眸子沉沉, 他认真的看着叶念凝。 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有心悦之人。” 他的眼神略显炽热。 叶念凝的脸被他这么一看, 顿时有些火热。 她明白, 祁玨泽心悦的是叶念淼。 是另一个她。 可这样是不对的。 秦季珣都说了, 断袖是病,得治。 她摇着头,语重心长的跟祁玨泽说道。 “你还是得好好治病。” 祁玨泽眼神微闪,最后目光还是黏在她身上。 只是语气低落了很多。 “你能让我抱抱吗?” “……”叶念凝大惊失色。 “???”她后退几步, 防备的看着祁玨泽, “男女授受不亲,你怎能抱我呢?” 即便是治病,祁玨泽想让自己摆脱断袖的阴影。 也不能直接这样治病的吧。 祁玨泽细长的睫毛垂下来。 如蝴蝶羽翼在扇动, 扇出无限悲凉。 “今日是我母妃忌日……” 他的语气低沉得不能再沉。 那般难过,快要凝形似的。 弥漫在这座宫宇的每个角落。 即便是栏杆拍遍, 也诉不尽那哀伤遍野。 亭台楼阁陈设,依稀全是过往。 叶念凝未能感同身受。 却细腻的能感受到祁玨泽低垂眼眸中,努力掩着的那难过。 他只能用冷漠来隐藏自己的脆弱。 失去母妃, 无人护他。 他只能用拒人于千里之外来保护自己。 叶念凝走近些。 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不能给你抱噢,但是我可以拍拍你!” 叶念凝知晓。 祁玨泽那么坚强。 定会好的。 祁玨泽不像秦季珣那样脆弱。 只需要拍拍,他的脸色就好多了。 殿内的灯火忽明忽暗。 远处的雾色朦胧隐入了夜色。 月色皎皎,高悬空中,照亮了隐没在盈梦宫内流淌着的落寞孤独。 恰是这时。 秦南萱哭啼着跑开, 却在御花园里遇到了正在闲逛赏月的张锦婳。 躲避不及。 被张锦婳见她了一脸哭花的狼狈模样。 秦南萱更加难过了。 她最不愿意在张锦婳面前丢脸。 张锦婳掏了帕子给她。 秦南萱想跑,却被堵了去路。 张锦婳见秦南萱不接帕子。 便直接摆正了她的身子,替她擦起脸上的泪痕来。 “秦妹妹这是遇到了何事?人生在世,没什么过去的,若有什么难事,跟姐姐说,能帮到的,我定会帮你。” 张锦婳的声音温柔又轻巧,如脉脉春风拂过秦南萱的心畔。 秦南萱正是伤心难过之时。 被这样一关心,眼泪倒流得更狠了。 她抽着鼻子,哭得不成样子。 “他……他让我滚……” 张锦婳略一回想。 她就知道是谁了。 秦南萱最喜偷偷跟在祁玨泽后头,宫宴上她一双眼睛也时时刻刻围着祁玨泽转。 这都是平日里张锦婳悄悄观察到的。 她的观察力极其细致,说是入微也不为过。 张锦婳思索了片刻,随后轻轻拉起秦南萱的手。 放在自己手心里拍了拍。 安抚着说道:“秦妹妹,有件事,关于祁玨泽的,我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吧。”秦南萱一听是祁玨泽的事。 抹了抹眼泪,又十分关切的看着张锦婳。 期待的等着她说话。 “秦妹妹,你可知道,那祁玨泽是个断袖?” 说完,张锦婳捂了捂嘴,似是觉得自己这话说出来不太好。 便又小心的问道:“你三哥不会没跟你说过吧?” 秦南萱的三哥便是秦季珣。 他和秦南萱交流甚少,哪会跟她说这些。 秦南萱此时已经惊得小嘴长得老大。 瞳孔微缩,不可置信的看着张锦婳。 完全不敢相信这话。 张锦婳微微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呢。我知道这消息,也是我家安哥儿告诉我的。” 安哥儿就是张晋安,他是张锦婳的嫡亲弟弟。 自然什么事都跟张锦婳能说一嘴。 秦南萱已经被惊得有些站不稳了。紧紧抓着张锦婳的手。 “这事,他是如何得知的?” “整个国子监的人都知道呐。说起来,这平王的断袖对象,你想必很熟。” 张锦婳轻笑一声,望了望天边的那轮圆月,继续说道。 “就是你那手帕之交的亲哥哥,叶念淼。” 秦南萱惊得后退一步,差点被花盆绊倒。 “你若不信,可以多观察观察那叶念淼的一举一动。” “秦妹妹这样活泼可爱,大家闺秀,无论如何,也不能被一个男儿比下去了不是?” 张锦婳又为秦南萱鼓了几句劲儿,才转身飘飘离去。 秦南萱站在原地。 低头望着地砖的缝隙,眼神明灭不定。 今日这刺激着实有些大。 她暂时还无法接受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祁玨泽莫非真是个断袖? 那叶念淼,有何好的? === 叶念凝安慰了祁玨泽好大一会儿。 想叫他去灯火璀璨的热闹处一同祭月团圆,他却不愿意。 她只好陪着他在冷宫熹微处赏了会子月。 最后看时辰差不多了,才匆匆离去。 祁玨泽实在是有些可怜。 这团圆和睦的中秋,竟是母妃的忌日。 叶念凝心情有些低落的出了盈梦宫。 走了不到五十步,刚沿着宫墙转了个弯。 就看到秦季珣站于两边宫墙正中央。 站得笔直,衣袍虽晚风轻轻飘逸而动。 迎着月光,芝兰玉树,实在好看得紧。 只是他定定的看着她。 神色有些莫测。 叶念凝缩了缩脖子,以为秦季珣又要训他。 没想到他只是等着她走了过来,和她并肩而行。 宫墙之间,灯光明灭,别样静谧。 等了好半晌,秦季珣也没说话。 叶念凝摸了摸鼻子,只好主动开口了。 “珣……珣哥哥,你怎地跑这边儿来了?” 这边可是冷宫了。 “散步。”秦季珣声音清冽,淡淡隽永,不带半分情绪。 “珣哥哥是吃月饼吃得积食了,所以过来散步吗?” 叶念凝已经主动帮秦季珣找好了理由。 秦季珣心底微叹一声,只好应是。 其实,还不是因为放心不下? 既怕祁玨泽欺负她。 又怕这路上太黑,害这小哭包又要哭上一遭。 平日这道上都是要点灯的。 但是今日中秋团圆,皇上批了宫女太监的小假。 这冷宫附近,向来不受重视,自然只要点了那些繁华处的宫灯便可。 秦季珣望了望这一路黑黢黢的道。 突然嘴角微翘,只是声音却不显笑意。 反倒有些惶恐似的。 “你怕不怕黑?” “我不怕!”叶念凝最好面子。 她自然不会承认这丢脸的事情。 可听着秦季珣声音里的淡淡颤音,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珣哥哥,你怕黑?” 秦季珣没有回应。 叶念凝反而更确定了。 她哈哈大笑了几声。 没想到无所不能的乾京城第一公子竟然怕黑呢! 说出去可笑掉大牙了。 秦季珣幽幽开口:“你就这样嘲笑别人痛处?” 满是幽怨,又十分不好意思。 叶念凝讪笑了几声。 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只好摆出大姐姐的模样:“这样吧,你牵着我的衣角走好了。” “好。”秦季珣轻轻拉住了她的衣角。 走了没几步。 他停了下来:“还是很怕。” 黑暗中,叶念凝只看到秦季珣黑眸里映着那轮圆月。 明明是该清隽淡然的眼眸,此时却瑟缩不已,全是恐惧。 叶念凝想起了以往秦季珣护着她,保护她的样子。 内心有些心软。 顿时有种疼爱弟弟的情绪开始泛滥。 她阔气的伸出了手,坦然又天真。 “那这样吧,我牵着你走。不过……只能牵一会噢!到了灯火处就松开。” 前头不远的地方,就隐约有灯火了。 秦季珣立即伸出了手。 将那又软又白又肉肉的小手握得紧紧的。 反正再紧,叶念凝也不会觉得奇怪。 毕竟他怕嘛。 嘴上害怕的秦季珣。 眼里满是笑意的走过了这段黑得不见五指的宫道。 只恨宫里的太监宫女怎么不偷偷懒,为何要兢兢业业在前头点灯? 叶念凝牵着秦季珣。 终于意识到自己长大了。 因为她竟然可以保护秦季珣了。 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雄赳赳气昂昂。 走路都能带起风来。 只是有个拖油瓶秦季珣。 一直在后拖着她。 走慢点。 再走慢点。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秦季珣真的是戏精本精了! 像祁玨泽那样是追不到媳妇的哈哈哈! 第41章 迟雪楼【六千】 叶念凝未到殿内, 便碰到了太子。他正做贼似的,脚步轻轻, 对着叶念凝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叶念凝会意。 动作也跟着轻巧起来, 模仿着太子的动作也跟着放轻了脚步。 两人拎手拎脚的, 十分滑稽。 秦季珣扶额跟在这两人后头, 不知他们要去哪。 叶念凝也不知道去哪。 但她是那种被太子卖了也会帮着数银子的人。 毕竟太子是她的至交好友嘛…… 太子走在前头。 叶念凝走在后边。 两人虚头巴脑的走到了离大殿不远的清池边上。 太子又回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叶念凝随着他的手指望去。 看到沈卿卿站在清池池畔。 她抬头望着那轮圆月。 皎皎月色在微风中, 在湖面上推开一层又一层的银色涟漪。 花香了无痕,只有暗香在风中浮动。 她精致的侧脸,一动不动。 眸中一片混沌神色。 流露出无限的思念之情。 花香四溢。 可却有什么在溃烂般。 满是无声的忧思蔓延。 叶念凝澄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 今日明明是个阖家团圆的好日子。 为何他们都不高兴呢? 祁玨泽是这样。 卿卿亦是这样。 太子身边没跟小太监。 也没叫人掌灯。 他自己摸着黑黢黢的小路,悄悄走了过去。 他要好好教训沈卿卿。 起码要吓她一跳才是。 最好能吓得她多给他几个剩下来的月饼才好。 可沈卿卿似是太过专注的眺望着月色。 月影迤逦, 将她的倩影拖得长长。 当太子跳到沈卿卿身后的时候。 沈卿卿猝不及防的闪了一下身子。 出于本能。 可太子恰好踩了块石头。 根本站不稳。 前头又没有沈卿卿替他拦着了, 他直接就朝清池里栽了下去。 太子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 不小心打到了叶念凝。 带着她一同朝清池里栽了下去。 叶念凝反应不及。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她也只能双手乱晃,抓不到任何救命稻草。 秦季珣倒是反应过来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 看着半空中乱晃的两只小手。 太子和叶念凝。 距离不够,只能选择救一个。 对不住了太子殿下。 秦季珣没有任何犹豫, 拉住了叶念凝的手。 叶念凝被一个干净温暖的大手握住,拉入了熟悉的怀抱中。 淡淡好闻的苏合香。 是她熟悉的味道。 惊魂未定的叶念凝多嗅了会。 才反应过来男女授受不亲。 连忙推开了秦季珣。 尊贵的太子殿下。 在看到秦季珣毫不犹豫的拉住叶念凝之后。 小眼睛瞪得愣圆。 为什么阿珣不救他! 阿珣果然更爱小叶子! 阿珣偏心! “啊啊啊!我掉下去……了!” 还未来得及说完。 太子殿下便带着一腔委屈与幽怨。 直直的跌入了水中。 他好委屈。 原来在阿珣心里, 小叶子比他重要。 被这夜里的冷水一激,更委屈了。 静谧的夜里,太子落水的声音便格外响。 叶念凝还未来得及呼救。 沈卿卿便先她一步喊起来了。 “快来人呀!太子落水了!” 沈卿卿焦急的大喊了一声。 然后毫不犹豫的迅速跳入了水中。 初秋的水, 已是带着凛冽的寒意了。 可沈卿卿没有半分犹豫,第一时间便跳了下去。 努力捞了太子起来。 叶念凝瞠目结舌的看着沈卿卿救人的英姿。 不知她和太子的关系何时这样好了? 太子落水不过几息,便被沈卿卿捞了起来。 浑身湿透,成了个落汤鸡。 且还未回过神来。 太子在岸上坐了会儿,等救他的人过来。 他才反应过来。 满是感动的看着沈卿卿。 “你……你竟然救了我……?” 太子想起自己平日里口口声声的要教训沈卿卿。 不禁有些脸色有些讪讪。 是他以小人之心对待沈卿卿了。 沈卿卿淡淡瞧了他一眼。 “能救太子殿下, 是草民的荣幸。” 一众宫女太监见太子衣衫湿透的模样,紧张得很。 井然有序的将太子抬走,送回了东宫。叶念凝凑上去,同样十分奇怪的看着沈卿卿。 “卿卿,你对太子竟这样好。” 沈卿卿一头青丝往下滴着水。 衣服同样湿透,湿湿嗒嗒在地上淌出一片水迹。 但她却毫不在乎。 嘴角勾起,笑着望向大殿的方向。 “我救了太子,皇上必有重赏。” 而且皇上出手大方得很。 叶念凝恍然。 沈卿卿说过,她很缺银子。 大概也只有银子,才能让沈卿卿有这样奋不顾身的勇气吧。 与太子有关的,只是他的身份而已。 叶念凝抬着头,懵懂的看向秦季珣。 “珣哥哥,卿卿为何如此缺银子啊?我们能给她送点银子吗?” 叶念凝也喜欢白花花的银子。 但是她绝对做不到为了银子,跳入微寒刺骨的水中。 秦季珣清冽的目光扫了扫沈卿卿离开的背影。 她的背挺得很直,尽管冻得嘴唇打颤。 依然是骄傲而满足的神态。 “小孩子别管这么多。” 秦季珣想,如果成长带来的会是各种烦恼的话。 他希望叶念凝永远是个小孩。 麻烦,都由他来解决。 可惜沈卿卿,只能靠她自己。 === 自中秋过后一月有余。 叶念凝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唯一不同的是,自上回太子落水发现秦季珣偏心之后。 更喜欢缠着秦季珣了。 他要将阿珣抢回来才是。 阿珣先是他的阿珣。 再是小叶子的珣哥哥。 许是太子殿下还未长大。 所以对于从小护着他们长大的秦季珣,总有一种特殊的依赖。 不甘心就这样离开秦季珣的羽翼。 但他和叶念凝还是一样好。 有好吃的一起吃,有好玩的一起玩。 有福同享的深刻友谊,依然在他们之间。 只是,太子更喜欢偷偷比较秦季珣对谁更好,总是忍不住生生闷气,要叶念凝和秦季珣一同哄他才能好。 为此,叶念凝哭笑不得。 是日。 叶念凝放堂后又哄了太子小半晌,才将太子哄得开开心心上了马车回宫。 她自个儿才松了口气,回了观澜院。 可刚到院里。 那口松下去的气又提了上来。 秦南萱和十公主都在院里。 四处赏着花草树木,有说有笑的正在聊着天。 一边等着她放堂回来。 她本想脚底抹油溜去后院林子里,换了衣裳再来院里招待她们的。 可却被眼尖的十公主瞧见了。 十公主一瞧见一身锦袍扎着发髻的叶念凝,登时眼睛亮了起来,满脸红光的跑了过来。 “叶……叶念淼!好久不见呀!” 叶念凝无奈摸摸头:“公主殿下安好,您怎的来这了?” 十公主佯装生气,眸子里却满是兴奋。 “这么久都不知道来找人家玩,你是讨厌我吗?” 叶念凝忙摆手说道:“怎的会呢,殿下如此可爱善良,谁会不喜欢和殿下一同玩呢?” “哼。”十公主扭头。 脸上却笑得更欢。 圆润的耳垂晕上一层浅浅的粉意。 叶念凝摸不准这位十公主的脾气。 只好讪笑着继续活跃着气氛。 “公主殿下,上回您遣人送来的点心好吃得紧呢!我几日不到便吃光了。” 十公主听她这样说,脸上也十分开心。 甜甜的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那赶明儿我再叫人送些过来。” 叶念凝心底一片狂喜。 却跟秦季珣学了不少表面功夫。 脸上还是淡淡的客气行礼说道:“多谢公主殿下赏赐。” “这有什么好谢的!毕竟你救了我嘛~” 十公主微微垂了头,小手捏着帕子扭捏了几下。 一番小儿女姿态。 叶念凝却完全没注意到这些。 一门心思开始想着自己那些未进门的点心了。 “念淼哥哥!我们也好久不见了呢!” 秦南萱也走过来一番寒暄。 叶念凝自然是小心应付。 毕竟秦南萱和她很熟,却甚少见过叶念淼。 她得注意着,不能被她发现什么纰漏。 “我在来时路上遇见了十公主的马车。没想到她竟也是来叶家拜访的。真是有缘得很呐~”秦南萱眉飞色舞的说了她和十公主路上的偶遇。 十公主倒是围着院子转了一圈了。 她兴致勃勃的对着叶念凝说道。 “叶念淼,你带我到处转转呀!你们这院子里,可有什么特殊的景儿?” 叶念凝低头,恭敬的回答。 “回公主殿下,并无什么奇景,不过是普通宅子罢了。” 十公主却笑得十分有兴致。 “不,你错了。你们院子有处极好的景儿。” 就在她眼前呀。 “啊……” 秦南萱突然一声惊呼。 原是看花去了,下台阶的时候未注意到。 直接一脚踩空了。 直接扑倒到了叶念凝的怀里。 扑了个满怀。 十公主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叶念凝倒是并未觉得有什么。 虽表面是个男儿,但骨子里还是小姑娘的思想。 并未意识到她此时和秦南萱也是男女授受不亲。 叶念凝大大咧咧的推开了秦南萱。 “我家路不好走,奇石多得很,可得小心点儿走。” 叶茂山的一大喜好就是往院里搬奇石进来,搭成各式台阶。秦南萱被叶念凝推开。 毫无反应。 只是站在原地,神色莫测的看着叶念凝。 眸子里满是狐疑。 却不敢让叶念凝看到。 连忙低了头,循着小路慢慢走。 脑袋里的困惑一个比一个多。 为何刚刚她摸到了叶念淼的衣襟。 里头似乎裹了什么东西。 硬邦邦的紧得很。 还有,他身上的味道,和叶念凝的味道一模一样。 若说两人长得一样也便罢了。 难不成连身上的香气也能一样? 叶念淼是堂堂男儿,怎的会和叶念凝用一样的熏香? 其实秦南萱不知道。 叶念凝不用熏香,是自带的身上体香。 所以这身上香味一样是无法避免的。 若不是刚刚秦南萱不跌个满怀。 是嗅不到叶念凝身上味道的。 想到这里,秦南萱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可怕的猜测。 她细细观察这叶念淼和十公主说话的一举一动。 脑子里那猜测越发清晰起来。 她不动声色的走到十公主旁边。 和十公主并肩而行。 声音也高了半度。 “念淼哥哥,我们想去找念凝姐姐房里玩,可好?” 叶念凝正打算摆手拒绝。 头疼想个什么样的借口。 十公主却发话了。 “我可不想去寻叶念凝玩。” 她只想和叶念淼玩。 叶念凝默不作声。 暗暗喟叹十公主真真是个大好人。 秦南萱咬着嘴唇,有些幽怨的看了十公主一眼。 又不好发作。 只好继续跟着她俩往前走。 不过,在叶念凝带着十公主路过某间房,并且介绍这是叶念淼的房间时。 十公主的眼睛顿时变得雪亮。 跃跃欲试。 “叶念淼,可否带我们去你房里转转?” 周氏为了防止被来叶家拜访的人发现叶念凝和叶念淼的秘密。 早就腾出了两个房间。 一个放叶念淼的物件,一个放叶念凝的物件。 分得清楚得很。 叶念凝倒也不怕。 不过毕竟这是男儿房间,让公主殿下进去似是不好。 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十公主就已经率先推门而入了。 秦南萱紧跟着进去。 叶念凝也只好跟着她俩走了进去。 十公主饶有兴致的在她房里转了一圈。 东摸摸,西问问。 好奇得很。 叶念凝颇有耐心的一一解答。 虽不明白十公主哪来这么多问题。 但既然十公主送了她点心,她尽心尽力为十公主答疑解惑也是应当的。 十公主本想在叶念淼的房里多待会。 可又觉得这样不妥。 只好多看了几眼后,万般不舍的走了出去。 公主殿下身份尊贵,叶念淼也只好陪着她继续去院子里转。 可秦南萱却在她房里坐下了。 秦南萱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十公主殿下,念淼哥哥,我自小身子便弱,走了这么久,有些累了,我便在这歇会,等你们逛完吧。” 十公主似是有些不高兴。 走不动也可以去其他屋子里坐呀。 坐在叶念淼房里算个什么事? 可惜秦南萱脸皮极厚。 完全没觉得这是件如何不妥的事情。 擅自便挑了条沉香木的椅子坐下了,继续用帕子擦着汗。 叶念凝也没当回事儿。 秦南萱向来想一出是一出。 她喜欢歇着便歇着吧。 叶念凝一直把秦南萱当手帕之交。 更不会防备她。 自是也没料到,秦南萱会趁她们走后,开始翻箱倒柜的,搜寻她的房间,极力挑些她的错处出来。 叶念凝带着十公主渐行渐远,继续为她介绍着院里的景致。 秦南萱却将她房间里的箱柜翻了个遍儿。 都是些男儿的衣裳发簪,还有国子监发放的各类书籍。 当然,还有些文房四宝,笔墨纸砚之类的无甚紧要的东西。 什么都有。 只是没有她需要寻的东西。 秦南萱有些挫败的坐到了叶念凝的床褥上。 摸了摸,这褥子实在有些薄。 不似是如今季节盖的。 枕头也是竹子做的。 如今深秋用着后脑勺一片凉意,也不知叶念淼如何能入睡。 秦南萱不死心的搬开那竹枕。 终于—— 找到了她确定脑子里那大胆猜测的证据。 一块束胸布。 该是新缝制的,还未用过。 面料新得很。 秦南萱盯着那块束胸布。 愣愣站在原地。 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突然传来脚步声。 秦南萱连忙把束胸布放回原处。 一切都如同叶念凝刚离开的样子。 叶念凝只身一人进来。就着桌上的茶壶倒了一大杯茶,一饮而尽。 这才擦了擦嘴角说道:“公主殿下已经先行回宫了,秦妹妹你打算如何?” 秦南萱情绪有些低落。 声音也低沉得很。 她多看了叶念凝好几眼。 张嘴欲说些什么。 最后又归于沉默。 沉默半晌。 她低声开口道:“我也叫了马车回府吧。” “好,那我送你吧。这天也快黑了。”叶念凝关切地看着秦南萱。 爹爹不知又摆了些什么奇石在院子里。 她怕秦南萱不熟路,又像刚刚那些跌着了。 秦南萱默默无语。 一路上怪石嶙峋,小桥流水,她却无暇观赏。 在快走出院子的时候。 秦南萱突然停了下来,驻足不动。 叶念凝觉察到似乎有些不对。 走在前头的她转过身来,奇怪的看着秦南萱。 关心道:“怎的了?” 秦南萱顿了顿,最后咬牙说道。 “我听说……四皇子是断袖。” 秦南萱仔细的观察着叶念凝的神色。 叶念凝毫不意外的抬了抬眉眼。 有些慌张。 她一直担心秦南萱知道这事会气出病来。 如今,果然气成这样了。 整个人都像变了似的, 难怪她今日一直觉得秦南萱不对劲儿。 叶念凝只好出言安慰道:“秦妹妹,祁玨泽的断袖是个病,会治好的。你不用担心。” 秦南萱嘴角露出一丝讥讽。 像是瞬间长大了似的,眼角眉梢都露出大人般疲惫的神色。 “我有何可担心的?担心的不该是你吗?我听说,祁玨泽心悦的,是你。” 叶念凝没想到秦南萱竟知道了这么多。 她愣怔了片刻。 感知到秦南萱似有似无的敌意。 叶念凝只好开口安慰道:“我一点儿也不心悦祁玨泽,真的!” 嗯。 原来她珍视的。 在别人眼里,竟是如此弃如敝履。 秦南萱没有再说话。 决绝的上了马车。 不再多看叶念凝一眼。 叶念凝站在原地。 看着马车绝尘而去。 心中惶惶,如同踩着浮尘。 秦南萱,似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说不上来。 又觉得有些心痛。 这便是爹娘所说的。 烦恼吗? === 自那日之后。 叶念凝再也没见过秦南萱。 她有送过自个儿的请帖去秦府,邀了秦南萱一同玩。 但秦南萱都以忙碌为借口拒绝了她。 叶念凝也实在没辙。 她也曾厚脸皮跟着秦季珣去了秦府几回,却连和秦南萱打个照面的机会都没有。 大抵是秦南萱在明显的躲着她。 叶念凝知道。 秦南萱开始讨厌叶念淼了。 便索性连着她这个叶念淼的妹妹也一同讨厌了。 手帕之交,到底是比不过心上之人的。 就这样到了小年夜。 腊月二十四。 乾朝老百姓都称小年是小孩子提前过的年。 也只有小孩子才会在今日庆贺即将到来的新年。 但国子监的课还是照常要上的。 只是提前了一个时辰放了堂。 让学生们都得了空闲去街上转转。 小年夜,街市上到处卖的都是小孩儿的玩意。 国子监大多数学生都童心未泯。 今日对于来说,简直是天上人间。 对于叶念凝和太子来讲,亦是如此。 只是回后院的时候,叶念凝听着自家爹爹又在骂骂咧咧。 似是指着家里某棵桑树在大骂秦季珣的父亲。 “这个姓秦的老不死的!日日在朝堂上和我对着干!” “反正我就是有千般不是百般不是,那又如何?我躲到国子监里教书,他能拿我怎么办?” “成日威胁我!一双眼睛盯着我就没动过!我叶茂山就是比他有才华!就是有才华!” “我随便抖几滴墨水都能淹死那个老不死的我!” “哼!迟早老子要撂挑子不干了!当个破官,受这气!我还不如去写几首诗换点酒钱去种田呢!” 叶茂山虽然是个读书人,却疏狂得很。 言辞也犀利,毫不避讳被人听见。 周氏在一旁温柔的安慰着。 声音如一泓清泉,洗涤着暴跳如雷的叶茂山。 叶念凝摇摇头。 衣裳也懒得换了。 正巧穿着男儿的衣服去街市上可以放肆些。 “站住!” 叶茂山一眼便瞧见了她拎手拎脚的背影。 “去哪儿呢?” “爹爹,今日小年夜,我去街市上买几个灯笼玩!” 叶念凝乖乖站在原地,大眼睛使劲眨啊眨,灵动又可爱。 叶茂山招架不住叶念凝眨眼的架势。 努力正正脸色,摆出父亲的威严。 “小年夜你们小孩是该好好玩,但是……你不许再和秦季珣混迹在一起!” 想起秦季珣的父亲,叶茂山就气得小胡子抖啊抖。 抖落了一身的暴脾气。 叶念凝扁扁嘴:“爹爹~~~” 她轻轻抱着叶茂山的胳膊摇啊摇。一双雪亮的眸子盯着叶茂山,滴溜溜的,盛满了哀求和可怜。 她今日出门,秦季珣说了要带她去迟雪楼的。 她怎舍得不去? 那迟雪楼,是乾京城的第一大酒楼。 里头的菜,精贵得很。 听说里头的厨子,与那御膳房的都不遑多让。 虽是难得的美味佳肴,却十分昂贵。 她很少去那里头,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有机会跟着太子和秦季珣进去混一混。 叶茂山对于叶念凝的撒娇,是完全抵抗不了的。 他只好勉为其难的点点头:“下不为例!” 叶念凝得了允许。 自是高兴得欢呼一声,撒丫子跑出了观澜院,朝着等她的马车飞奔而去。 周氏在后头看着,叹息一声。 “反正就要离开乾京城了,就让念念最后一次与她那些同窗好友聚聚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窝生日。 所以出去玩得有些晚了。 抱歉呐qaq 这章会抽很多个红包噢!生日高兴嘛!!! 第42章 月下石【六千】 叶念凝没有带白盏一同出去。 今日尽是些国子监的同窗, 白盏一个姑娘家若是混迹其中到底不太好。 幸好秦季珣是坐在马车里头在等她的。 小年夜虽热闹,但乾京城里也鱼龙混杂。 叶念凝总觉得跟着秦季珣一同出门, 才有安全感。 大抵是因小时候被拐骗的那件事儿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上了翠幄清油车。 叶念凝又想起爹爹刚刚在抖搂着小胡子骂秦季珣爹爹的事情。 秦季珣爹爹怎的如此讨厌。 总是喜欢欺负自家爹爹。 叶念凝想到这里, 不禁对秦季珣也带上了一丝怨念。 朝着他哼了一声。 这一声冷哼如此莫名其妙。 饶是运筹帷幄的秦季珣, 也摸不准叶念凝到底是怎么了。 只是瞧着她水汪汪的眼睛, 仿佛含着一泓清泉。 在哼的时候, 眸子里漾起了水波一般。 清澈又可爱。 叶念凝还在瞪着大眼睛盯着秦季珣。 因为生气,腮帮子有些微微鼓起。 肥嘟嘟的小脸垛子,玉雪可爱。 秦季珣终是忍不住。 伸手戳了一下。 细长的手指一下便戳得叶念凝泄了气。 发出“噗”的一声。 秦季珣薄唇未抿,唇角晕出一丝笑意。 “叶弟待会想吃什么, 尽管点。今日便不拘着你了。” 叶念凝本来是被秦季珣戳得更生气的。 但听他这样一说, 气顿时全消了。 眉开眼笑的看着秦季珣。 若被戳一下就有这样的好事,那不如再多戳几下吧。 秦季珣余光瞥过她圆润的小脸蛋。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还是忍住了。 叶念凝心里都惦记着美味佳肴。 等到了迟雪楼,见到太子, 才发现太子竟然没和她们同乘一辇过来。 太子平日都是和她们形影不离的。 尤其最近又黏秦季珣得紧。 所以他提前来了这迟雪楼倒是让叶念凝觉得有些奇怪。 “太子殿下,你怎的一人先来了?” 太子脸色不正常的变化了一瞬。 然后侧了侧身子, 露出他身后站着的沈卿卿。 叶念凝见到沈卿卿很是高兴。 “卿卿?你怎的也来了?” 沈卿卿微微笑了笑,朝叶念凝点头行礼。 “叶公子好。” 叶念凝这才想起自己穿的男儿衣裳。 沈卿卿知道她的身份,她便一时得意忘形了些。 幸好沈卿卿提醒了她。 倒是太子, 在旁边探头探脑地插到了叶念凝和沈卿卿的中间。 然后调侃的看向叶念凝。 “叶弟,你什么时候和这个沈卿卿关系这般好了?还叫得如此亲切?” 叶念凝总觉得太子的语气怪怪的。 今日的种种行为也怪怪的。 她不甘示弱的回应道。 “太子殿下和卿卿的关系不也很好么?还带着她一同来赴宴。” “哼!并没有!” 太子不屑的甩了甩衣袖,不吝声色的看向沈卿卿。 “我只是叫她来这迟雪楼学一学菜式,以后好上手。沈记铺子的格局太小,上不得台面!那些个吃食我都吃腻了。” 叶念凝抬眼瞧了瞧天边如血残阳。 开始思索昨日那个腆着脸找沈卿卿多要一盒奶皮酥的人是谁? 沈卿卿倒是低眉顺眼了不少。 “是, 草民谨记太子教诲。” “哼!算你懂事!”太子冷哼一声。 看来还是银子管用,让沈卿卿这个不听教训的都温顺了不少。 就这样一起吵吵闹闹上了迟雪楼。 秦季珣早就订了个雅间。 在迟雪楼最好的位置。 二楼最东头的地段。 外头甚少有人经过。 安静好说话。 坐在雅间里。 外头便是繁华热闹的街市。 店铺林立,竟日喧嚣。 小贩的叫卖声悠悠扬扬飘上来,空旷又悠远。 雅间里头只一张大圆木桌。 沿着桌边摆了一溜十二条木凳儿。 虽摆设简单,却都很精致。 木头都是用的几百年的沉香木。内壁也挂了多幅画卷诗词。 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光这装饰,就不是其他酒楼能比的。 叶念凝刚落座,太子就一屁股坐在她边上的木凳儿上。 还凶巴巴的对着后头的沈卿卿说。 “你呢,就站在我后头,给我布菜,好好学学人家迟雪楼的菜式。” “是。”沈卿卿点头。 老老实实待在太子后头。 叶念凝瞠目结舌的看了他俩。 太子殿下到底是花了多少银子,才让沈卿卿如此听话。 她本想也让沈卿卿上桌吃饭的。 但想到桌上都是国子监的同窗,且都是贵族身份。 而沈卿卿只是一介草民。 再说,今日做东的也不是叶念凝。 她便只好作罢。 端端正正坐在木凳儿上,等着上菜。 其他同窗都是一放堂就坐了马车过来了。 早已坐了片刻。 聊得热火朝天,满口之乎者也。 叶念凝一是对他们的话题不感兴趣,二是这些大都是秦季珣的同窗好友,她除了一起吃过几顿饭,实在是不熟。 便只好盯着眼前茶杯里漂浮的茶叶,神游太虚去了。 “叶哥哥,好久不见。” 蓦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叶念凝偏头一看。 竟然是秦南萱,就坐在她旁边的木凳儿上。 叶念凝惊喜的说道:“秦妹妹!你怎的来了?” 突然想到自己还是叶念淼的身份,叶念凝立马又收敛了笑容。 不能让人看出端倪来。 秦南萱笑得有些俏皮。 “我刚刚就在楼下的首饰铺子逛呢,正巧瞧见三哥的马车停在这迟雪楼的门口。迟雪楼的菜我可是一直馋得很,三哥可不能偏心,只请同窗好友吃。” 说完,秦南萱可爱的吐了吐舌头,嗔怪的看了秦季珣一眼。 在座的各位同窗都见过秦南萱多次。 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把她当成可爱的小妹妹看待。 自然也没觉得她和他们一起吃饭有何不妥。 只是秦季珣多看了秦南萱几眼。 觉得她这不请自来的方式实在是有些奇怪。 最重要的是,秦南萱如今正好坐在了叶念凝旁边的木凳儿上。 那本来是秦季珣打算坐的座位。 可秦季珣又暂时找不到理由让她坐开些。 此处人多。 还有几个精怪得不得了的同窗好友。 他实在不敢暴露。 只好不甘心的坐在叶念凝的对面。 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童颜,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不知道。 秦季珣今日点的菜都是叶念凝爱吃的。 所以前菜上来的时候,叶念凝便已格外激动。 是螃蟹馅小饺儿。 秦季珣曾给她在迟雪楼打包过一份儿。 她尝过一次,便一直对它念念不忘。 如今终于又吃到了。 自然吃得满嘴留香,笑得眼睛弯成小月牙。 第二道也是叶念凝一直记在心上的。 夜合虾仁。 口味鲜得很,叶念凝边吃,边开始感激秦季珣。 每回她只提过一嘴的点心或是菜肴。 总能在不久后吃到。 说明秦季珣真是个细致体贴的人。 她就勉强认了他做兄长吧。 也不要老是和他唱反调,对他耍小性子了。 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菜传了上来。 银针炒翅、月中丹桂、清汤雪耳、广肚乳鸽、奶油灯香酥…… 目不暇接,鲜香四溢。 叶念凝正吃得不亦乐乎。 突然又来了不速之客。 张锦婳撩了帘子,站在雅间的门口。 一袭孔雀绿翎裘,梳着流云髻,插着亮晃晃的宝蓝吐翠孔雀吊钗。 淡扫蛾眉,薄粉敷面。 小脸润泽艳丽,盈盈含笑。 “今日可真巧呀,偶尔来这迟雪楼一回,竟遇到如此多国子监的天之骄子。” 她美目含笑,目光悠悠转了一圈。 最后落在秦季珣身上。 在座的许多少年都是意气风发之辈。 更有不少瞻仰张锦婳已久的。 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脸热。 气氛顿时变得不同起来。 “不知我可有荣幸,在这里加个座儿?” 张锦婳望向众人,眼眸顾盼生辉。 实在是让人生不出拒绝的意思,生怕让这样一位美人儿伤心失意。 只有秦季珣敢。 他淡淡的说道:“抱歉,男女有别。” “……” 除了叶念凝和太子津津有味的咀嚼声,雅间里安静得掉根针儿都可以瞧见。 张锦婳蹙了眉头,眼波里敛着潋滟水光。 微微咬着唇,惹人心怜。 果然,其他坐着的人都忍不住了。 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秦兄,张小姐就一个人,和我们一起吃倒是热闹些。” “对呀,秦妹妹和太子的婢女不也在这吗?男女之别倒是不打紧的。” “不过是吃顿饭而已,秦兄,就让张小姐在这加条凳儿吧。” 个个已是恨不得今日是自己请客。 一句话便可以将张锦婳留在此处。 不必再过问秦季珣。 张锦婳这般的神仙女子。 既是乾京城第一才女,又是如此花容月貌国色天香。 将她捧在心上毫不为过。 怎能忍心拒绝她呢? 众说纷纭但都是一个目的。 秦季珣也不得不妥协。总不能把这一大帮子人都得罪了。 只好命小二又加了个木凳儿。 就坐在秦南萱的边上。 另一边坐的是兵部尚书的嫡长子。 嗅着手侧传来的隐隐幽香。 已是激动得脸红脖子粗。 连筷子都拿不稳了。 因张锦婳加入。 饭桌上更加热闹起来。 意气风发的少年们高谈阔论,针砭时弊。 只盼着在张锦婳面前多露些脸,让她能知晓,还有这样的好男儿她不曾发现过。 秦季珣倒是从头到尾都很沉默。 他说话向来一针见血,却从来不抢人风头。 这也是为何他如此惊才绝艳,却好友众多的原因。 大家都觉得,和秦季珣打交道,很是舒服。 从来没觉得被秦季珣的光芒掩盖住,反而更加熠熠生辉。 张锦婳的目光始终似有若无的从秦季珣脸上扫过。 她越看,越觉得心生欢喜。 世间真有这般好的男儿。 是她自知男女之别以来,便一直盼望着能嫁的男儿。 既有惊世之才,又有容人之量。 不骄不躁,气定神闲。 运筹帷幄,龙潜凤采。 张锦婳听过太多的赞誉加在自个儿身上。 自信得很。 她觉得,除了秦季珣,再也没人配得上她的才华和容貌。 她不甘心。 她自当应该得到这世上最好的男儿。 不屑的瞥了瞥叶念凝。 张锦婳眼力过人,她见过一次便知,叶念淼是女儿身。 和叶念凝是同一人。 聪明人看事情。 总是一眼便能看破。 这也是张锦婳觉得,自己只和秦季珣是一类人的原因。 颇有些孤芳自赏的意味在里头。 叶念凝却不知这些。 只是埋头吃着菜,还不时和太子交流一下这菜的味道。 “叶弟你尝尝,这个酥肉真是地道!” “太子你闻闻,这长春汤真是鲜得很!” 两人仰头喝汤,一起滋溜出声。 动作默契得很。 把旁人都视若空气。 张锦婳突然想到了什么。 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味。 又瞥了眼秦季珣。 果然,秦季珣脸色微沉。 黑眸神色莫测。 望着面前的汤,只喝了一口。 张锦婳也喝了一口汤。 确实味道鲜得很。 抬起头来,红唇艳泽。 她笑着问道:“待会吃过饭,你们还要去街市上逛吧。今日小年夜,定是热闹得很呢。 ” 其他人都是点点头。 齐齐转头看向主心骨秦季珣。 “秦兄,不如邀了张小姐和我们同去吧?” 秦季珣瞥了一眼张锦婳。 她正笑得一脸温柔,让在座各位少年都心绪激昂。 秦季珣冷冷说道:“男女有别。” 其他人听秦季珣这样说,心都凉了。 可这理由又极好。 张锦婳和他们非亲非故,又是女儿身,在大街上一同逛街游玩,实是不妥。 张锦婳叹了一口气。 用艳羡的口气说道。 “真羡慕你们呀。都是男儿身,自不必顾忌什么,大可一起煮酒论诗,快意潇洒,称兄道弟,出门赏玩。不像我们女子般拘谨。” 张锦婳此话,实是一语双关。 在场的少年,都只能听出第一层意思。 张锦婳身为女儿身,却有着不输任何男子的气概和才华。 成日被拘在闺阁之中,确实是可惜了。 张锦婳也很是无奈。 不着痕迹的看了叶念凝一眼。 这叶念凝忒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既可以入国子监念书,却学得那般糟糕。 若能让她入国子监,定是另一幅光景。 和秦季珣也自是青梅竹马长大,哪里还有叶念凝什么份? 张锦婳的这话,这一眼。 落入了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秦南萱眼里耳中。 秦南萱本一直心情复杂的坐着。 不知该当如何。 出门时的勇气已退散了大半。 可如今。 那怨恨与不甘在心底又熊熊燃烧起来。 可以燎起满原的星火。 叶念凝就是因为扮成男儿身。 才可以接近祁珏泽。 她日日坐在祁珏泽的前头。 可不就日久生情了吗? 只是凭什么? 凭什么在她小心翼翼躲着去看祁珏泽的时候,叶念凝可以堂而皇之的坐在他前头和他一个学堂念着书? 凭什么叶念凝就可以每日和同窗好友上街游玩,时常和祁珏泽偶遇交谈? 凭什么人人都以为叶念凝是男儿,就不谈男女之别,反而让她百无顾忌?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秦南萱冲动的站了起来。 叶念凝就坐在她旁边,也因为她突如其来的起身偏过头来看她。 嘴里还叼着个鸡腿,闲适得很。 秦南萱只觉得已经不能再思考。 她右手一抬,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时。 抽下了叶念凝的鎏金簪子和束发的发带。 一头青丝散了下来。 叶念凝嘴里的鸡腿也掉了。柔顺的乌发衬得她的肌肤如雪。 黑黝黝的水亮眼眸寥若晨星,快能滴出水来。 巴掌大的小脸细腻如凝脂,香娇玉嫩。 早就觉得叶念淼生得一副好容貌。 竟是个女儿身。 没想到未施粉黛,身量未足便可窥见日后是何等美貌了。 全场的人都瞠目结舌的看着叶念凝。 筷子都吓得掉了一地。 太子犹然。 叶念凝的鸡腿掉的时候,他口中的鸡腿也掉了。 叶叶叶叶弟竟然是个女儿身?! 他就是小叶子?! 还是小叶子的孪生姐姐?! 秦南萱的声音显得有些尖利。 “三哥!你口口声声男女有别,你可想过,日日跟你们混在一起的叶念淼是个女儿身?她一直在骗你们!成日和一群男儿厮混在一起,没有半分羞耻之心!” “混账!” 秦季珣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气定神闲,举止若轻。 额间隐约间有青筋暴动。 谁都没见过翩翩公子秦季珣生气的模样,今日可算是见了一回。 在秦南萱起身的时候,秦季珣就觉得不对劲了。 大步冲了过去,却还是没来得及。 秦南萱抬头望着秦季珣。 狞笑着指着叶念凝。 “她就是不要脸,成日和一群男子待在一起勾肩搭背!我看以后乾京城有没有人愿意娶她!” 叶念凝想解释。 她没和别人勾肩搭背过,包括太子。 而且她也不想嫁人,有没有人娶她无所谓。 但是她还没说话。 秦季珣就直接扇了秦南萱一个巴掌。 重重落下。 不留半分情面。 秦南萱右脸立即红了一大片,留下个清晰的掌印。 秦南萱瞪大了眼睛看着秦季珣。 捂着脸,不可置信的喊道:“你妹妹是我,不是她!你竟然为了这种人打我!” “南萱妹妹,我们难道不是好友吗?你为何又要这样对我?” 叶念凝受伤的看着秦南萱。 仿佛她也被打了一般。 只是她被打的,不在脸上,在心里。 秦南萱不屑的看了叶念凝一眼, 又偏过头去,似是觉得叶念凝脏了她的眼。 也不想回答她的话。 倒是张锦婳适时说话了。 深深叹了一口气:“事情怎会闹成这样?你们都别吵了,叶妹妹,你女扮男装进了国子监念书,只怕是欺君之罪,你们一家都要掉脑袋的。不如今日这事,我们权当都不知道,还是像往常一样过吧。叶妹妹这般可爱,若皇上要问罪实在可惜,唉……” 其他人连连点头。 太子完全没反应过来。 还瞪大了眼睛盯着叶念凝。 叶弟和小叶子怎会是同一个人? “呵!晚了!我已经告诉了父亲!他会去面圣告诉皇上这件事的。” 秦南萱得意的高高昂着头,十分不屑的看着叶念凝。 叶念凝觉得心里好难受。 她一直觉得她和秦南萱那样好,手帕之交,闺房私话。 为何秦南萱要这般对她? 还要害得她一家掉脑袋? 叶念凝灵动的眼眸黯淡了不少。 噙上一汪泪水,快要溢出来。 却又强忍着,盈盈动人。 最后,她忍不住。 在眼泪夺眶而出之际,夺门而出。 她不想被他们瞧见她哭,尤其是秦南萱。 秦季珣连忙追出去。 临走之前,还给秦南萱另一边完好的脸也补了个手掌印。 重重的一耳光。 “秦南萱,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太子也想追出去。 被沈卿卿拉住。 “太子殿下,桌上这些菜还没吃完,都是念凝爱吃的,不如咱们给她打包好再去找她吧?她爱吃这些,到时定会心情大好。” 太子觉得沈卿卿说得很有道理。 便决定先留下来把这些菜都打包好,再去追小叶子。 沈卿卿瞥了眼秦季珣离开的方向。 神色有些恍然。 也不知这样是好是坏。 张锦婳望着一桌美味佳肴。 又拿起竹箸夹起了菜尝了一口。 闹了这么一通,菜都凉了。 但她反倒觉得较之前美味更甚了。 === 叶念凝跑出去。 心底那个伤心呐。 如滚滚大江东逝之水,奔涌翻腾。 遭遇至交好友的背叛。 又忧虑欺君之罪会连累爹娘掉了脑袋。 眼泪已模糊了整个视线。 只见周围街市的灯火恍惚,在眼里迷离。 她什么也看不见。 只知道埋头一个劲儿的往前跑。 也没跑多远。 跑到护城河边,坐在大石头上。 继续望着奔流不息的河水落泪。 柳树的枝条在她头顶飘摇。 晚风轻轻拂过脸颊。 吹得泪痕更加冰冷。 心也愈发凉。 都怪她自己太笨。 怎的会被发现女扮男装的事? 爹娘早已叮嘱过许多遍的。 如今,害得爹娘都要掉脑袋。 她实在恨不得自己有几条命去抵偿才好。 眼泪是止不住的。一个劲儿的往下淌。 她就是个水人儿做的。 秦季珣看着小小一团坐在石头上哭的叶念凝。 心内揪成兵荒马乱,只恨没多扇秦南萱几个巴掌。 他走过去。 手掌轻轻放在叶念凝的脑袋上。 温暖干燥,抚在头顶。 传入丝丝暖意。 叶念凝低低垂着头。 像只正在呜咽的小动物舔舐着伤口。 一头青丝披落着明月,柔顺乌亮。 遮着巴掌大的小脸。 眸子水洗过便愈发干净澄澈。 只是那眼眶的一圈红,还有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泣声。 让秦季珣心疼又怜惜。 风清云渺,月明星稀。 寒月摇着清波。 清波映着斜柳。 皎皎流光淌在秦季珣修长的指尖。 他修长手指掠过叶念凝的发梢。 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轻轻拢起叶念凝的每一簇青丝。 慢慢拢好,束成一捆。 又抬手取下自己的玉簪。 替她绾发。 叶念凝乖巧的坐着。 哭声也小了些。 秦季珣的指肚时常抚过她的头皮。 痒痒麻麻的,但又很温暖。 让她乱糟糟的心情也好了些许。 发髻重新高高束起。 叶念凝又恢复了那玉雪可爱的小少年模样。 叶念凝转头看着秦季珣。 眸中映着月光皎洁,盈盈流光。 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腔哭音。 满是歉意。 “对不起,我骗了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第43章 提壶酒【六千】 秦季珣颇为满意的瞅了瞅他给叶念凝扎的发髻。 随后浑不在意的伸手揉了揉叶念凝毛绒绒软乎乎的小脑袋。 声音清浅的说道。 “不用想那么多。无论你是叶念凝, 还是叶念淼,都没关系。” 他按住叶念凝的脑袋, 指尖温暖又令人安心。 “只要是你, 便好。” 叶念凝懵懂的看着秦季珣。 眼眸又黑又亮, 泪意还未褪去。 只是她有些没听懂秦季珣这高深的话。 什么是不是她。 她若不是她, 那她还是谁? 秦季珣见她歪着脑袋思索的样子实在可爱。 轻轻拍了她的小脑袋。 “在想什么?不懂便问我, 集思广益。” “我听不明白你刚刚说的,好拗口噢。”叶念凝扁扁小嘴,弱弱的说道。 “听不明白便算了。大致意思是,我们都不会怪你, 这不是什么大事。” 秦季珣从善如流的回答, 看样子是完全没将叶念凝骗他这件事放在心上。 “真的吗?”叶念凝心中一片感动。 这才是真正的好友。 才不会像秦南萱那般背叛她,当着众人捅她的篓子。 “当然是真的。” 秦季珣一字一句答得诚恳。 眸中仿佛藏着整个深秋的夜空。 寂寥无声,又无限安心。 叶念凝吸了吸鼻子。 又抽泣起来。 “可这是件大事呢, 是欺君的大事呢!我爹爹和娘亲都要被我害得掉脑袋了……呜呜呜……” 秦季珣使劲揉了揉她的脑袋。 此刻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了。 先把这小哭包安慰好再说。 反正此处灯火阑珊,外人也看不到。 “放心吧, 你爹娘不会掉脑袋的,我打包票。” 秦季珣说出来的话,总格外有信服力。 叶念凝虽自小总觉得秦季珣爱欺负她, 但他说出的话,从未落空过。 叶念凝眨眼瞧着他。 纤细的长睫毛又卷又翘,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儿。 “真哒吗?” 说话已带了浓浓的鼻音,吐字也不清晰了。 “真的。” 秦季珣抬手轻轻抹去了她睫毛上坠着的泪珠儿。 动作轻盈又温柔,仿若对着件稀世珍宝。 秦季珣知道。 叶茂山虽性情放达, 不拘小节。 但也不敢这么胆大妄为的将叶念凝女扮男装塞进国子监。 定是经过皇上授意的。 所以他并不担心叶家的安危,只是不想这小哭包平白无故哭肿了眼睛,在这小年夜里头都坏了心情。 叶念凝埋头。 今晚秦季珣似乎对她格外好些。 大抵是因为秦南萱是他庶妹,他尽管不喜欢秦南萱,也得为她来弥补赎罪吧? 想起秦季珣扇秦南萱的那个耳光。 叶念凝听着声音都觉得疼。 可又觉得秦南萱那是自己活该。 她再也不会和秦南萱说话了。 秦季珣盯着叶念凝的后脑勺。 心里想着今日秦南萱说的那番胡话会不会刺激到叶念凝幼小的心灵。 毕竟那等伤人的话都说出来了。 他自打叶念凝六岁起,就防备着她和国子监的其他同窗有身体上的接触。 就连太子和她一起玩,他也是一直在旁边盯着的。说什么勾肩搭背,厮混一起。 纯粹是秦南萱臆想出来的。 只是她今日在迟雪楼这么说上一番,只怕对叶念凝的名誉也有所损耗。 秦季珣怕这小哭包长大后会被人指指点点。 他光是想想就觉得心疼得很。 秦南萱真是享福享久了。 连自己庶女的身份都忘了。 秦季珣脸上冷了冷,等安抚好小哭包,回府上定要再好好敲打秦南萱一番。 还想飞上枝头做王妃? 呵。 秦季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本想着她是他的庶妹,他以后可以提点她一番的。 但是现在。 抱歉。 他护短得很。 秦季珣站在远处。 任由叶念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发着呆。 他也站在原处发起了呆。 望着她新束的发髻,月色中朦胧的轮廓如许。 还是个小孩呢,小脸巴掌大小,虽肌肤如雪,但五官却完全没有张开。 秦季珣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揉着叶念凝的脑袋。 给她力量与慰藉。 叶念凝不知秦季珣内心已是百转千回。 也不知秦季珣已经开始盘算未来的种种可能。 她的情绪慢慢被秦季珣安抚了下来。 哭声也渐渐停了。 哭累了之后。 便觉得连呼吸吐出的气都是浊气。 她盯着秦季珣腰间那个丑丑的栗子糕香囊半晌后。 软软的指着问道:“珣哥哥,这个香囊如此丑,为何你们都喜欢戴呀?” 不仅是秦季珣。 也不光是太子和祁玨泽。 叶念凝还在好多其他人身上都看到过。 只是其他人身上的,和她绣的有些不一样。 但都是一样的丑。 丑得惨不忍睹。 “因为可以治病啊……” 秦季珣轻轻回答。 修长的手指最后摸了摸她的发髻。 把她从石头上扶了起来。 “难道你们都有咳疾吗?” 叶念凝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们。 她到底还是个小孩。 没心没肺的。 情绪也来去得快。 如今秦季珣陪了她不大一会。 刚刚迟雪楼那些不愉快的心绪便已全都消散。 既然秦季珣都说了爹娘不会有事。 那他们就肯定不会有事。 对于所有认识秦季珣的人来说。 秦季珣说的话,比那书上说的还要可信。 叶念凝自然也是奉若真理。 秦季珣没有回答叶念凝的问题。 他只是勾唇浅笑了一下。 眸中有日与月。 翩翩公子,风流自若,惊艳众生。 独独惊艳不到叶念凝。 因为她自小便见惯了。 如今眼神十有八九是不会放在秦季珣身上的。 她实在比同龄的公主以及世家小姐都晚熟些。 在她们已经捂着帕子羞红着脸在闺房中讨论心中的如意郎君时。 叶念凝还在树底下高谈阔论哪家点心好吃,哪家衣裳好看。 秦季珣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大抵是因为叶念凝自小便和男孩子一起玩,自然性子洒脱不羁,也没有女儿家的那些细腻心思。 但喜欢好看的衣裳首饰,倒是她与生俱来的天性。 秦季珣无可奈何。 只好多送她些衣裳首饰和点心。 盼望着她能早点开窍。 也盼望着她开窍时正好身边都是他送的东西,便能想起他一二来。 叶念凝其实也并不关心乾京城内有多少人有咳疾。 她扯了扯秦季珣的衣袖。 “珣哥哥,我……我饿了……” 哭实在是门体力活儿。 她哭了这么久,在迟雪楼又未吃饱就跑了出来。 如今冷风一吹,更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直叫唤。 秦季珣轻笑一声。 声音清冽动听,迷得远处的灯火都跟着晃了晃。 “好好好。今日是小孩过年,你想吃什么,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去。” “真哒吗?”叶念凝喜上眉梢。 虽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声音软糯带了奶气,但她更高兴了。 当小孩真好呀! 她要年年都当小孩! 她当即迈着大步,一蹦三跳的离了护城河边的灯火阑珊。 脸上泪痕还未擦净。 却已是一幅欢天喜地的模样。 秦季珣跟在她身后。 望着这娇小玲珑的背影,宠溺的摇了摇头。 真是个小孩啊…… 就是不知道何年何月,才算长大…… 离开护城河边上,就到了棋盘街。 棋盘街正如其名。 是无数条横七竖八的笔直街道交错在一起,状如棋盘。 便这样叫出了名儿。 往日早已歇摊的摆在街头的小摊。 此时一个也没撤。 都挂着大红灯笼,随风摇曳。 明月皎皎,高悬于夜空。 棋盘街的街市,店铺林立喧嚣,百姓摩肩接踵,人间烟火气十足。 叫卖声、欢笑声、嬉闹声不绝于耳。吃食的香气在空中四处逸散,勾着叶念凝体内的小馋虫蠢蠢欲动。 而街边小摊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又入了她的眼,让她走不动道儿。 刚进了第一条东小街叶念凝就被琳琅满目的各类小摊迷了眼。 左看看右瞧瞧。 眼眶周围还带着红,却已经弯成了小月牙。 笑意盈盈。 只是棋盘街上人实在太多。 且都是大人牵着小孩。 她个子矮,极不打眼。 走了没三步,就差点被两个人撞了。 幸好秦季珣眼疾手快护着她。 她才没被撞到。 叶念凝松了一口气。 随口感谢了秦季珣一句。 就打算继续往前走。 小心翼翼的躲着朝她走过来的大人。 但突然。 秦季珣牵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比她的小胖手大很多。 干燥又温暖。 牵着就完全把她的手包在了里边。 叶念凝吓得赶紧挣脱。 可秦季珣的手握着坚定得很。 以她的力气根本甩不脱。 秦季珣牵着她,轻轻松松的绕过了一波人潮。 叶念凝继续甩。 “珣哥哥,男女授受不亲!” 叶念凝做贼心虚的看了周围一圈,此处人这么多,实在是有伤风化呀! “放心,你现在是男子打扮,旁人不会觉得奇怪,只当我是你哥哥呢。” 秦季珣捏了捏她的小手,以示安慰。 嗯,软乎乎的,肉不多不少,舒服。 “可……可也男女授受不亲!” 叶念凝倒是把爹娘教她的这句话记得死死的。 也正因为这句话,她才虽一直男子打扮,却没和任何国子监的同窗有过肢体接触。 似乎…… 除了秦季珣。 但秦季珣的理由都很妥当。 让她难以拒绝。 可今日,她觉得一点也不妥当。 即便她是男子打扮,也不该和秦季珣牵手呀。 叶念凝继续缩了缩手。 可秦季珣实在捏得太紧。 她挣脱不了半分。 “你说,男女为何授受不亲?” 秦季珣反倒拷问起叶念凝来了。 叶念凝一边挣扎,一边大义凛然的告诉秦季珣。 “有伤风化,有碍观瞻!” 秦季珣瞧着手中握着那白白嫩嫩的小手,心中一片满足。 “那你瞧瞧,这街上可有人觉得我们有伤风化,有碍观瞻?” 叶念凝左顾右盼的扫视了一圈。 除了偶有行人认出秦季珣后向他投来崇拜恭敬的目光外,再无其他。 甚至几乎,都把她给忽略了…… 她是男子打扮。 所以无人觉得有伤风化,有碍观瞻。 叶念凝霎时停止了挣扎。 有点挫败的垂着头。 似乎她刚刚做的那些都是无用功。 秦季珣见她乖巧下来。 嘴角不由自主的沁上笑意。 如晚风习习,月色皎皎。 “小心些,路上人多。你可别见到好玩的好吃的就松开我的手,今晚这街上可有不少人贩子在抱小孩。” 秦季珣憋着笑,余光瞥了瞥登时神色紧张起来的叶念凝。 上回被人贩子拐骗的噩梦还在叶念凝脑海里挥散不去。 她不仅反握住了秦季珣的手。 还将她另一只手也贴了上来,紧紧扒拉在秦季珣的手背上。 “珣哥哥,你可别松手。” “好。” 叶念凝有秦季珣牵着,便完全不看路了。 一双眼睛直瞅着街边有哪些东西。 任由秦季珣牵着她避开行人。 “大块糖!大块糖!又酥又香的大块糖!”小贩响亮的一嗓子,引起了叶念凝的注意。 她仰头黑溜溜的眼睛看着秦季珣。 “珣哥哥,我要吃大块糖。” “好。”秦季珣牵着她走过去,掏出几枚铜钱给她买上一些。 今日他特意没让小山跟着,便得自己亲力亲为做这些小事。 大块糖是只有小年夜才有的应节吃食。 叶念凝瞧着那小贩将方盘上乳白色的大块糖用菜刀劈开给她装进油纸里。 凝固得十分坚实的糖瓜被劈开后,露出里面微小的气泡。 她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脆甜香酥,还黏着牙。 叶念凝举起油纸包问道:“珣哥哥,你要尝一口吗?” 她只是客套话而已。 以往每次吃东西都会问上一嘴,因为秦季珣铁定不会吃。 所以,她问完就打算把手收回来了。 却没料到秦季珣竟然低头,将她咬了一半的大块糖直接吃掉了。 “……” 叶念凝反应过来,扁着嘴说道:“那块糖我咬了的。” “无妨,味道好得很。” 秦季珣嘴里含着糖,说话声音也有些含糊。 全然不是叶念凝熟悉的那个翩翩公子模样。 她又扁了扁嘴:“我的糖没了。” “再给你买。” 秦季珣掏出铜钱,又给叶念凝买了一块。 小贩高兴得很。 手底下一边切糖,一边吹捧道:“你们俩兄弟感情可真好啊!不像我家两个瓜娃子,成天在家里打架!” 叶念凝接过糖,低头啃了起来。 转头看着秦季珣,油纸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那双漆黑如墨又灵动澄澈的大眼睛。 秦季珣抿嘴,嘴唇微勾。 以后感情还会更好的。 叶念凝走到前头,又买了个兔儿灯。原本是中元节买的。 但灯笼铺子里头自是早就扎好了。 秦季珣说提前买了也无妨,叶念凝便欢喜的提了一盏兔儿灯。 不过是用细竹条简单编成的兔子形状的灯笼。 糊上白纸,点上三瓣嘴和红眼睛。 做工不如宫里的匠人做得好,但叶念凝也爱不释手。 她没有注意到。 秦季珣望向她的目光,满是不舍与宠溺。 今晚的秦季珣格外大方。 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不许她吃太多街市上的吃食,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这个不许买,那个下次买。 凡是她喜欢的,她多看一眼的。 秦季珣便立马去付了钱。 妆奁、玉佩、小手鼓、糖葫芦…… 秦季珣单手提了好多个盒子。 叶念凝欢天喜地,总算是体会到过小年的开心了。 可去年这个时候,秦季珣可没有这样好说话。 叶念凝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她刚哭过的原因。 心下立即了然,看来以后得多哭一哭扮可怜,这样秦季珣才会对她好呢。 最后,秦季珣实在是一只手提不下了。 但叶念凝还没尽兴。 秦季珣只好唤了一直在街边巷尾处守着的小山过来帮忙。 小山一溜烟的跑过来。 目光却落在秦季珣和叶念凝牵着的手上。 嘿嘿嘿。 不知为何,他比少爷还激动,脸立马就红了。 “小山,谢谢你噢!”叶念凝看着小山红彤彤的脸,想着他真是辛苦了。 这么急匆匆跑过来,急得脸红成这样。 小山连忙摆手。 两只手抱过秦季珣手上的所有东西。 跑得比兔子还快。 “少爷,你们继续逛,我去马车上等着!” “……”叶念凝瞧着他的背影,感叹道。 “小山倒真是勤快呀!” 最终把棋盘街逛了个遍儿。 叶念凝才总算是累了。 和秦季珣一同回了马车。 翠幄清油车上,秦季珣和叶念凝对坐着。 黑眸沉沉落在她身上。 叶念凝还低头赏玩自己的兔儿灯。 脸上满是欢喜。 虽眼眶还因为之前的哭泣而有些微肿。 但眼睛却亮得很。 秦季珣张嘴欲言。 最后还是捏紧了拳。 只盼着这静好的一幕能再久些。 可惜马车飞快。 很快便到了国子监的后院。 观澜院的后门。 叶念凝提了兔儿灯就下了马车。 小山已经在忙前忙后替她将那些物件送回堂屋了。 叶念凝跟秦季珣挥别。 秦季珣却堵在了门槛处。 兔儿灯影影绰绰。 照得秦季珣的脸粲然。 映出好看的棱角足以令山河失色。 秦季珣眼眸悠悠。 盛着夜色墨一般恣意的颜色。 声音清冽,如玉如泉。 “不许忘了我……” 叶念凝疑惑的看着他。 这句话实在没头没脑的紧。 秦季珣继续说道:“……送你这么多东西。” 叶念凝晃了晃兔儿灯,小脸认真的表着衷心。 “当然不会忘呀!珣哥哥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呢!” 不过偷吃她芙蓉糕的事情也记得。 踩坏她云缎裙的事情也记得。 当然,叶念凝嘴甜得很。 秦季珣听她这甜甜糯糯的声音念着她的好。 脸色的霁色也退散了不少。 他看了叶念凝半晌。 最后叹息一声:“进去吧。” “好!珣哥哥再见!”叶念凝挥挥小胖手。 跟手上提的兔儿灯上绘着的那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进了院里。 望着她远去的小小背影。 踩着月光流泻的青石板。 欢快又轻省。 秦季珣阴晴不定的站在原处。 月光遗落在竹林子里头。 照得他身子越发挺拔。 不知站了多久。 直到一辆华顶马车停在了秦季珣的身后。 太子急匆匆从上头跳下来:“阿珣,小叶子呢?我给她打包了迟雪楼的饭菜!” “已经吃饱回去了。” 月色洒在门槛,如霜似雪。 伴着秦季珣寂寂的低落之声。 太子想进去,却被秦季珣拦住了。 “时辰已经晚了,只怕她已经睡下了。太子殿下,这些你带回宫里吃吧。” 太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提着的沉甸甸的食盒。 吞了吞口水。 最后无奈的说道:“那好吧。” “……不过阿珣,叶弟怎的就会是小叶子呢?” 太子摸着头,实是这事儿太过匪夷所思了。 他一整晚都在思忖,就是觉得不可思议。 夜渐凉. 叶卷星光。 秦季珣拍了拍太子的肩膀:“不管她是谁,都是我们的好友,不是吗?” “那是当然!”太子眉毛一挑,突然想到个重要的事儿。 “糟了!我要赶紧回宫,跟父皇去说,饶小叶子一命!” “太子殿下且慢。”秦季珣伸手想去拉太子。可太子衣袖如风。 已经上了马车。 也没心思听他说什么了。 “阿珣,等这件事儿解决了我再跟你说!” 马车绝尘而去。 === 叶念凝刚回去,就被叶茂山逮了个正着。 “念念,今日玩得可开心?” “等等……念念,你眼睛怎的肿了?” 父母总是不会错过自己孩子的任何一个小细节。 尤其是叶念凝刚哭过,怎能逃过叶茂山和周氏的眼睛。 叶念凝被爹娘这么一问,眼眶立马就红了。 赶紧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花。 才回过头。 装出一副坚强的模样:“爹爹,娘亲,对不起。我不小心被人发现了身份……” 虽秦季珣说了,不会连累爹娘掉脑袋。 可她心底还是好慌乱。 周氏已经伸手把叶念凝揽进了怀里。 温柔的拍着她的背。 轻声说着没事。 反倒让叶念凝又忍不住流了眼泪。 娘亲真好。 叶茂山在旁边一拍桌子。 心下恍然。 难怪这几日那个姓秦的总处处挑着他的刺。 言语间极其隐晦的挤兑他呢! 原来是这件事儿啊! 可他们又还未挑破。 估计正伙同一群谏官在联合起来写万字谏言弹劾他呢! 若不是那秦南萱小孩心性忍不住说了出来。 叶茂山现在还不知自己被抓住了什么把柄呢! 可现在,既挑明了。 他便有了底气。 毕竟这事,可是经过皇上首肯的。 叶茂山也总算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调他的职,离开乾京城。 估计也是被姓秦那伙人联合起来逼得没法了。 呵! 叶茂山冷哼一声。 拍了拍桌子。 他早就不想当这破官了。 想他胸中侠气,腹中肝胆。 早就厌烦了在这龃龉的朝廷上勾心斗角。 倒不如提一壶酒坐看林间山鸟飞,逍遥自在得很。 叶茂山接过周氏怀里的叶念凝。 斩钉截铁的决定。 明日便辞官去! 他不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第44章 下青州【六千】 叶茂山特意起了个大早。 坐在飞花亭里用了周氏做的早膳。 又对着绿叶飞花思忖了好久去朝堂上的一番说辞。 最后一脸自信的去上朝了。 周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打算离开乾京城了。 不管叶茂山是按先前皇上隐约透露出的意思调走, 还是按如今的打算辞了官退隐山林。 周氏都觉得无甚区别。 只要是一家子人在一起。 她便觉得如意安康,心愿已遂。 叶念凝起得较晚些。 如今这身份一拆穿, 她便不用去国子监上课了。 昨夜爹娘柔声安抚了她好久。 今日又得以睡个懒觉。 叶念凝觉得心情大好。 似乎被拆穿身份也不是件什么坏事。 除夕将至, 国子监也没几天课上了。 马上便要放年假了。 周氏特意做了通神饼给叶念凝用作早膳。 是用切薄了的姜片和切细的葱丝在盐水里焯过后, 和上白糖和白面, 再加些香油煎炸出来的。 很简单的吃食, 老百姓常吃。 因乾朝百姓都认为姜能通神明,便叫这通神饼。 周氏担心昨儿夜里叶念凝哭了几回。 出了一身汗。 又在外边被冷风吹了,担心叶念凝受寒,所以想着给她祛除些寒气。 叶念凝啃完通神饼, 便开始在院里玩。 自家院里有很多奇花异草。 她想趁着叶茂山不在, 多采些风干。 等给太子还有秦季珣拜年的时候,当做礼物。 过了晌午。 叶茂山才回来。 去时是一片镇静决绝之意,回来却颇有些愁眉苦脸。 周氏赶紧迎上去, 替他理了理衣服上的穗子。 看叶茂山这表情便知。 辞官又没成。 其实叶茂山想辞官很多次了。 但每次都被当今圣上驳了回来。 皇上爱才也惜才。 又有开创太平盛世的宏图壮志。 一心励精图治,兢兢业业。 自是也缺不了手下的能人和贤臣。 叶茂山的才华, 皇上看在眼里。 自然是舍不得叶茂山退隐山林,闲云野鹤,独善其身。 可偏偏叶茂山性子有些清高, 又不善交际,更不愿和朝堂上其他人同流合污。 受了好几股势力的排挤。 皇上没辙,又劝不动叶茂山。 只好把他放到这国子监里头,既是教学生的,也触动不了其他人的利益, 无甚紧要。 叶茂山心中也是有抱负的。 便想改革这女子不入学堂的旧俗。可偏偏叶念凝便没有继承他的特点,反而十分不爱读书。 以秦季珣父亲为首的官员抓住了这个小辫子。 揪着不放。 在皇上面前狠狠弹劾他。 叶茂山没做出成绩来。 皇上不忍让叶茂山为难,便一直没告诉他。 可叶茂山到底还是知道了。 今日叶茂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辞去官职。 既和这群人政见相左,倒不如辞官了去。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多惬意。 今日,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这事挑明了。 陈述己过,自咎辞官。 其他官员自是脸上掩着喜色。 他们都不喜欢叶茂山。 嫉妒他的才华。 更厌恶他的清高。 可皇上还是将这事按下了。 反倒下了一纸调令,将叶茂山调去青州做按察使。 若是其他地方,叶茂山定会一口回绝。 可这青州是叶茂山的家乡。 是他从穷苦人家出生,一路科举考上状元的地方。 叶茂山心底还是有抱负的。 想为这天下百姓做点事。 只是被朝堂上这些官员气得无奈而已。 皇上让他去青州做按察使。 便相当于青州刺史头上的“太上皇”。 主司法刑狱,有先斩后奏的权利。 而且是正三品的官,他又升了半级。 叶茂山心底也生不出拒绝的理由。 青州如今的刺史赵禅他熟得很。 簠簋不修,虎饱鸱咽,当地百姓敢怒不敢言。 叶茂山觉得自己若是去青州,好好盯着那赵禅。 也算是能为当地百姓谋一门福事。 正好离了乾京城这些蝇营狗苟,眼不见为净。 皇上看重叶茂山。 叶茂山也不敢不知好歹。 以秦季珣父亲为首的那帮人,也实在再揪不出什么错处了。 皇上知晓叶念凝男扮女装的事情,便不算欺君。 顶多只能说叶茂山是变法政论想岔了罢了。 再则个就是对小姑娘叶念凝的名誉可能有点受损。 但叶茂山也不在乎。 他的女儿如珠似玉,娇软可人,以后求亲的人肯定踏破门槛。 这点儿小事他不放在心上。 叶茂山和周氏都不知道秦南萱欺负了叶念凝的事情。 所以朝堂上,叶茂山也没有再说什么。 但这时张丞相却站出来说话了。 他这话,更让叶茂山无法反驳。 张丞相张举龄先是大肆赞扬了一番叶茂山的变法政论。 他也认为女子应当入学。 皇上英明神武,竟也认同这样的高见。 夸得皇上和叶茂山差点找不着北之后。 张举龄又说。 一个叶念凝难以证明这番变法是失败的。 他认为还应当再试试。 而这个再次尝试的人选。 他推荐自己的嫡女。 张锦婳。 皇上一听。 高兴得很。 是呀!他怎的就没想到这个从小便展现出惊人才华的张锦婳呢? 立即一拍大腿。 准了! 但张锦婳就不必女扮男装去国子监了。 她已年方十三,人人都知她没有孪生兄弟。 便布道屏风在最旁边,隔开她和国子监的其他学生吧。 能听到先生的声音,也能看到先生。 却和其他学生没有接触。 张丞相也觉得甚好。 皇上便直接安排了国子监新任祭酒负责张锦婳入学的事宜。 正巧张锦婳和秦季珣年纪相当。 便把她安排在了和秦季珣同一个学堂内。 崇志堂。 叶茂山觉得这些已经不管他的事了。 无官一身轻。 他便只等着年后去青州赴任了。 回来时愁眉苦脸也只是觉得。 自己在国子监的雄心抱负都未实现。 又觉得去青州也不一定能一帆风顺。 前途未卜,心中忐忑。 回家见到妻女。 周氏花容月貌,女儿稚嫩可爱。 他心中又泛上千重柔情。 叶茂山简单跟周氏说了朝堂上的情况。 周氏也有些怔忡。 青州啊…… 她常听叶茂山提起。 却从没去过。 听说青州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一片迤逦风光,风景温婉。 一年四季都美得跟画里似的。 周氏的心情也好了些。 不禁开始向往。 唯有叶念凝,懵懂的看着爹娘相互依偎在一起。 她也凑过去,强行挤到了周氏怀里。 爹娘总是偷偷抱在一起。 不抱她。 哼。 就这样过完了年。 叶念凝吃得白白胖胖,脸色红润。到了正月初八。 叶念凝还在数着日子,盼着到了中元节,秦季珣和太子能来接她去街上看花灯。 她还记得去年中元节。 花千树,灯戏月。 街市上繁华图景缭乱了眼。 她牵着秦季珣的衣角,生怕被挤丢。 笑嘻嘻的流连在东大街西大街的一片灯海中。 还和秦季珣太子都约好了,等来年一起看花灯。 只是叶念凝已经发现,近日有些不对劲了。 程婆子和白盏,成日都在拾掇东西。 隔壁两个屋子的物件都被收进了大箱子里。 成了空寂寂的屋子。 她还听到周氏在柔声催促着白盏。 “白盏,我们房里和念念房里,你和程婆子要快些收拾。今儿个黄昏,咱们就要坐船走了。” “夫人,已经快收拾好了。” “那便好,辛苦你们了。” 叶念凝这才反应过来。 赶紧跑到自己屋子里一看。 竟连褥子都不见了。 只有自己那个宝贝木箱孤零零的立在墙边。 程婆子正巧进来,提起她的木箱就往外走。 叶念凝今日一直在院子里赏花踩雪,根本没注意到自己房里都被搬空了。 她连忙跑到周氏那边。 “娘亲,我们要去哪里啊?” 她自小便在这个院里长大。 从未搬过家,更未出过远门。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叶念凝措手不及。 周氏温柔的抚了抚她的额角。 “念念,你爹爹要去青州赴任。我们也要一同过去。青州特别美,你定会喜欢的。” “真的吗?”叶念凝水亮的眸子盯着周氏。 “当然是真的。念念喜欢吗?”周氏将叶念凝抱入怀里,轻轻抚摸着她。 “喜欢。”叶念凝乖巧的点着头。 她记得爹爹说过。 青州是爹爹的家乡。 爹爹定喜欢。 爹爹喜欢,娘亲也会喜欢。 那她也喜欢。 周氏宠溺的亲了叶念凝的小脸蛋一口。 真乖。 但叶念凝突然又抬起头来。 “我们黄昏便走吗?” “嗯。”周氏点头。 叶念凝有些着急的比着手势说道:“我还未和乾小八,还有珣哥哥道别!” 周氏拍拍她的头:“我们走得急,便不用道别了。” “为何不用?”叶念凝偏头。 其实是叶茂山觉得不必让叶念凝去和他们道别。 如今已过完年,叶念凝算是又大了一岁。 即便是儿时好友,也该和外男保持距离。 更何况,叶茂山现在听到秦季珣这个名字就头疼。 连带着太子一起殃及池鱼。 叶茂山不想叶念凝过多接触他们。 不想她以后嫁入皇宫,宫门一入深如海。 更不想她和秦季珣有点什么,他会气得掀桌子的。 这么复杂的理由,周氏也不好跟叶念凝讲。 叶念凝还懵懵懂懂不知事,说了她也不会懂。 周氏知道,此去青州。 大抵就不会回来了。 到时在青州替念念选一位如意郎君。 乾京城的是是非非,纷纷扰扰,便再也与他们一家无关。 见叶念凝乌黑懵懂的眸子还盯着自己。 周氏只好两边各退一步。 “念念,已快到黄昏时刻,我们将要动身,只怕是来不及告别了。不如去了青州之后,你再写封信寄给他们?” “好!”叶念凝点点头。 看着自己手里已经风干的叶片,枯黄嶙峋。 到时候这个也可以放在信封里,一并寄过来。 叶念凝小孩心性。 此时满心满眼都是对青州的期待。 周氏描绘出来的青州。 又美又柔。 遍地都是能吃的山珍野味。 实在是天上人间。 让她向往不已。 落日黄昏。 天边是金黄浅浅的余晖,从天际洒落到江面。 一片波光,粼粼而动。 叶念凝已随着爹娘上了船。 这艘船是叶茂山特意为了南下青州而包的。 上头除了几个船工,便只有他们一家三口,还有程婆子和白盏了。 此去青州。 叶茂山没有告诉任何人。 无论是朝堂上的同僚,还是国子监内的主簿助教,都未得知。 还没出正月。 都关在府内庆着新年,走着亲戚。 自也没想到叶茂山走得这样急。 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迅速离开了。 叶念凝站在甲板上。 趴在船头的木桅杆上。 望着洛江上的壮阔日落之景。 心中倒是雀跃。 只是这景望久了。 原本舒达的心思反倒变得有些细腻起来。 叶念凝突然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也是生平第一次意识到。 自己正在慢慢长大。 那垂发尚年少的时光。 那隔花昵青鸟,嬉游终日夕的不谙世事,也似乎正在离她远去。 叶念凝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巧被叶茂山听到了。 他正牵着周氏在看顺流而下的山河壮阔。心胸一片开阔。 自离了乾京城。 就觉得心情大好。 可如今却听到女儿叹气。 在叶茂山印象里,叶念凝向来天真开朗,不知人间苦乐一般。 怎的会有叹气的时候。 叶茂山立即心疼了。 一脸关怀的把叶念凝拉到跟前。 “念念,怎的叹气了?” 叶念凝摇摇头:“爹爹,我没事……就是觉得,有些愁绪。” 周氏一听叶念凝嘴里竟然蹦出愁绪这两个字,有些想笑。 念念到底是长大了。 已经到了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阶段了。 从懵懂无知的孩童渐渐长到含苞待放的少女。 周氏也有些唏嘘。 颇有些叶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果然要世事变迁,才有成长。 叶念凝愧疚的低着头,分别牵住周氏和叶茂山的手。 “爹、娘。都是我不好。若我小心些,不被秦南萱发现身份,就不会害得爹爹辞去国子监的官职了。” “念念,这有什么?爹爹这是因祸得福呢!” “对啊念念,爹正想去青州呢!还得谢谢我家念念啰!” 叶茂山抱着叶念凝,举高到空中。 转了个圈儿。 叶念凝被逗得咯咯直笑。 但被放下来后。 她又小脸一板。 认真的说道:“爹爹,都怪我当时没好好念书。若我念出个名堂来,他们也没有理由在朝中挤兑你了。” 叶茂山摸摸叶念凝的脑袋。 状似轻松的安抚道:“念念,凡是没你想的那样简单。他们总能挑出我的错处来的。” 叶念凝使劲摇了摇头。 目光坚定。 望向洛江上的杳杳余晖,波光万顷。 她十分认真的告诉叶茂山和周氏。 “爹娘,我在念书上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和天分,但是我已经发现了我的长处!” 叶茂山和周氏都饶有兴致的看着叶念凝。 叶念凝神秘兮兮的笑了笑。 “我发现我在医术上很有天分!我还治好过珣哥哥的咳疾呢!” “……”叶茂山和周氏相视一眼。 好吧,女儿开心就好。 虽他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但他们能确定,关于念念治好秦季珣的咳疾这事儿,绝对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叶念凝踮起脚尖。 眺望着远处的碧波。 顿时有了直挂云帆济沧海的豪情壮志。 她捏了捏小拳头。 “等到了青州,我就去挑几本医书!潜心学习,足不出户!” 叶茂山和周氏再次对视一眼。 女儿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她高兴便好吧。 船行了半月有余。 才到了青州地界。 叶茂山还未下船。 青州刺史赵禅便已经在岸边等着了。 一脸笑容,嘘寒问暖。 甚至还想和叶茂山搞好关系,称兄道弟。 摆明儿是想让叶茂山手下留情。 不要处处盯着他。 好让他的生活过得滋润些。 赵禅毕竟是青州的父母官。 就相当于这里的土皇帝。 叶茂山若不针对他。 他也不会针对叶茂山。 两人和和气气,在这青州享着福。 多好。 可惜赵禅这样想。 叶茂山却不这样想。 他直接冷着脸睨了赵禅一眼。 直接来了个下马威。 “明日我便正式上任,不许任何接风洗礼的宴席仪式。你回去把近年来司狱刑罚的行执簿子备好,我明日便先看看摸个底。” 赵禅脸上笑容不减。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他凑着笑脸继续冲叶茂山说道。 “叶按察使不必着急。这年都还没过完呢!不如和我在青州多赏玩几日,等过完中元节,咱们再谈这朝廷安排的差事?” 赵禅搓了搓手:“这江边倒是真冷。我在青州城里最好的位置订了座儿,不如叶按察使带上一家人同我去吃顿酒,暖暖身子?” “不必。”叶茂山刚正不阿的摆摆手。 “明日辰时,衙门口见。” 赵禅脸色微微变了变。 但还是不死心。 “叶按察使一心为公,赵某实在是佩服得很。 既是这样,那便请叶按察使上马车,我送你们去府上吧。自接了上头下的调令,赵某很是高兴,在青州城里替您选了套宅子,坐北朝南,五进的院子住起来保管舒服!” 叶茂山皱了皱眉。 “不必了,我们有地方住。” 叶茂山携着娇妻稚女扬长而去。 赵禅在后头啐了一地口水。 旁边的师爷扇了扇扇子:“看来这叶茂山倒是个不好相与的……” 赵禅瞪了他一眼:“大冬天的你扇扇子,是想冷死我啊?” 师爷立马噤了声,收了扇子。 赵禅望着叶茂山一家离去的背影。 恶狠狠地磨着后槽牙说道:“我呸!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叶茂山不过是在乾京城里混不下去,被大小官员挤兑才来青州的。你们且等着瞧,我定要他好看!” 叶茂山孑然一身的牵着周氏和叶念凝上了自家备好的马车。 后头跟着程婆子和白盏。 再后头是雇了几辆当地的牛车,拖了好几个沉沉的大木箱,是叶家全部的家当。 叶念凝的百宝木箱也在其中。 里头还珍藏着秦季珣送她的玉兔儿爷,太子送她的奇珍异宝,祁珏泽送她的小玩意儿。 叶念凝坐在马车里还在想。 到走的时候也没从秦季珣那里拿来另一只玉兔儿爷。 如今两只玉兔儿爷相隔千里,便如隔云端,实在是孤零零得紧。 “念念,咱们到了,快下来吧,爹爹接着你。” 叶茂山先一步跳下马车。张开宽厚的怀抱,接着叶念凝下了马车。 叶念凝一站定。 才发现叶茂山口中的住处,并不在青州城内。 而是在一个小村落里。 不远处便有几户人家。 袅袅炊烟缓缓升起。 山坡田野草木茂盛。 再远些便是稻田里的水色与余晖一色。 极目远眺。 是苍青色的山峦,繁华的青州城现出隐隐的轮廓,横卧其中。 自家院子披满一身夕阳余晖。 只有一处院落,比不上赵禅口中几进几出的大宅子。 屋子显然修葺一新,但也只有五六间。 可叶念凝却很是喜欢这里。 第一眼,便喜欢。 此时一副“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的静好图景。 而最令叶茂山羡慕的那重闲逸之情也显而易见。 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 叶念凝抬头问叶茂山。 “爹爹,这是何处?” “这是你爹出生长大的村子,名唤青荷村。你瞧最东头那间屋子,去乾京城前,爹爹就一直住在那里。” 叶茂山抱起叶念凝,往院子里走。 叶念凝高兴得直拍小手。 “爹爹,我要去看!我要去看看爹爹小时候可藏了什么小秘密?” 叶茂山轻轻捏了捏叶念凝的小脸蛋垛子。 “爹爹小时候除了书,可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再说了,这屋子全都翻修过了,里头摆设也大不一样了。” “哼!我明日就让白盏上街去替我买些医书回来!我也和爹爹一样,喜欢看书的!” “好好好!” 叶茂山宠溺的笑。 周氏也跟着笑。 来了青州,感觉夫君一身都轻松了不少。 乾京城的朝廷争斗果然不适合自家夫君啊…… 只是今日瞧那赵禅,只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日子估计没那么好过。 但周氏不怕。 自家夫君想如何,她只管支持,不管其他。 正在这时,院落的小柴扉门被扣响了。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端着个木碗。 立于门边,耳尖微微泛着红。 虽穿着有些破旧洗得发白的棉布衣裳。 却遮不住一身的书生气。 皮肤也不像村子里其他人似的粗糙发黄,反而白皙得很,完全没下过地做活的。 眉眼清俊,脊梁笔直,长身玉立。 霎时间,叶念凝揉了揉眼睛,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乾京城。 若不看他一身打扮,定以为是遇到哪位世家公子,清贵轩昂。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小哥哥已上线=-= 感觉你们又要移情别恋了? 抽红包鸭! 第45章 遇故人 叶清辞把木碗往前送了送。 “你们是新搬过来的吧?天色有些晚了, 如今才生火煮饭,怕是有些时候。我娘担心你们肚子饿, 便让我送几个烤饼过来让你们先垫垫肚子。” “我就住在你们西边, 隔得很近, 有事叫我们便成。” 青荷村的乡亲们都热情好客, 淳朴宽厚。 叶清辞的娘亲也不例外。 但她又不善言辞, 只好让叶辞清来送上一趟。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 所以叶清辞他娘也是想和新邻居打好关系,以后有事也能互相帮衬着搭把手。 其实叶清辞在靠近这院子看清楚隔壁新来的一家人时,便已觉察到他和这家人的云泥之别。 一看便是富贵人家。 还带了丫鬟和婆子。 只怕是看不上自家做的粗食烤饼。 叶念凝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微微踮脚接过叶清辞手中的木碗。 直接了当的捻起个烤饼咬了一口。 “唔......这烤饼好香呀!好次!” 因含着烤饼,所以叶念凝有些口齿不清。 黝黑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 带着对烤饼好吃的欣喜。 叶清辞近距离看着她。 柔软的发梢, 凝脂的肌肤。 还有那黑亮的眼眸。 和村子里所有的小姑娘都不一样。 叶清辞的耳尖爬上微微的粉色。 耳朵根子悄摸摸的泛着红。 叶念凝吃完一个烤饼。 才闲下来有空问他。 “谢谢你给我们送吃的,你叫什么名儿啊?” 在叶念凝看来。 给她送吃的,就是好人。 值得交朋友。 叶清辞头微微垂了些。 不敢和叶念凝直视。 “我叫叶清辞……” 想问一句“你呢?” 却开不了口。 叶念凝却大方得很。 她端着木碗又开始啃烤饼。 “我叫叶念凝!……咦?我们都姓叶噢!” 叶清辞这回连脸也红了。 原本白皙的脸如今已是白里透红。 他声音也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我们青荷村的人, 都姓叶。” “噢!原是这样!”叶念凝恍然大悟,指着叶茂山。 “我爹爹也是青荷村的人。” 这倒是叶清辞没想到的。 眉毛微挑, 看向叶茂山。 但随即又腼腆的低下了头。 叶茂山这时大步走了过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大力拍了拍叶清辞的肩膀。 “你不会就是叶二牛那小子的儿子吧?” 叶茂山哈哈大笑。 “叶清辞?哈哈哈,你这名儿还是我给你取的呢!” 叶清辞眉毛再挑。 清隽的眸中已露出激动狂喜之色。 是见到自己崇拜已久的人突然从传说里走到现实的感觉。 他身子前倾,言语激动。 “您……您就是那个从青荷村出身, 一路连中三元,最后状元及第的茂山世父?” 叶念凝在一旁听得差点为爹爹鼓起了小手。 可不是嘛。 她爹爹连中三元,厉害着呢。 叶茂山见到故人之子,也十分欣喜不已。 这叶清辞的爹爹,名唤叶二牛。 和他从小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只是叶二牛从小在谋划着娶媳妇的时候, 叶茂山一直在想着如何去私塾多上几天课。 两人从小便是拜了把子的兄弟。 后来叶茂山进京赶考缺了银子,都是叶二牛把他存起来娶媳妇的银子借给他,才得以成形。 叶茂山临行前。 叶二牛便说叶茂山欠了他这么多银子,他也不收别的利息,让叶茂山给他未来儿子取个名字便好。 最好是一听便像读书人的。 叶二牛最羡慕叶茂山,希望以后儿子能像叶茂山这样有出息。 后来,叶茂山真的金榜提名,高中了状元。 这些年在乾京城,他虽两袖清风,但每年也不忘省下些银钱寄给叶二牛。 没想到这么些年没回来。 叶二牛的儿子都如此大了。 还生得这么俊。 叶茂山高兴得小胡子抖啊抖。 正打算多问叶清辞几句。 突然又响起了一道豪迈又粗犷的声音。 “铁蛋,你娘说你过来送碗烤饼,怎的这么久?!” “……” 叶念凝摸了摸啃了啃烤饼。 铁……铁蛋? 叶清辞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这不是在叫他。 声音愈发近了。 叶茂山直接挥拳打向那团黑影。 “谁敢偷袭我?!……山老弟!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山老弟!!!” 叶二牛本是挥拳反抗的。 最后激动得给了叶茂山一个熊抱。 五大三粗的汉子。 竟抱着叶茂山,肩头隐约耸动起来。 叶茂山被他箍得动弹不得。 到底是读书人与庄稼汉的区别。 但他嘴上还是骂骂咧咧。 “我给你儿子取那么一个好听的名字!你倒好,你叫他什么?你再给我念一遍?铁蛋?!” 叶茂山气得吹胡子瞪眼。 “山老弟!你可不知道我多想你啊!清辞这名忒绕口了,也就出去装装样子还行,在家还是得叫铁蛋,好养活,还顺口!” 叶二牛咧嘴一笑,死活不肯撒手。 还是紧紧箍着叶茂山。 “……”叶清辞站在一边,低低垂着头,脸上已是一片血色。 叶茂山捶了一下叶二牛的后背:“二牛,你快给我松开!我妻女都看着呢!” “我不松!”叶二牛糙得不行,就是熊抱着叶茂山。 打死不愿意松手。 “山老弟啊!咱们可得有二十年没见了啊!你走之前我送你去坐船,咱们在那个破庙里分食的那个草饼我现在都还记得……” “前段时间村里就说咱家隔壁要来人了。我就知道是你!铁蛋他娘还偏说不可能,说你在乾京城里当大官不会回来哩!” “只有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一直记着我呢是吧?” 叶茂山被叶二牛那股蛮劲箍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脸都憋红了。 叶二牛终于抱够了,松开了他。 一看他脸通红,又激动得重新抱了一通。 “山老弟,你瞧瞧,你激动得脸都红了!来,再抱一下!兄弟情,我叶二牛这辈子都对你好!” 最后,在叶二牛的盛情相邀下。 叶茂山带着周氏和叶念凝,去了叶二牛的家里。 用了在青荷村的第一顿饭。 农家饭菜。 没什么旁的特色。 只是食材新鲜,做法朴实。 叶念凝不是个挑剔的。 也吃得有滋有味。 叶清辞坐在她对面。 一直偷偷的用余光打量着她。 原来权贵家的小姐是这样的。 一点也不娇气金贵,吃他家的饭菜也香得很。 叶清辞想起了青州城里一直想嫁给他的那位小姐。 那位秦小姐可不一样。 连来青荷村都不肯下一脚地,生怕黄泥土脏了她的珍珠绣鞋。 叶清辞又多望了叶念凝一眼。 觉得她真好。 脸上又红了半分。 叶二牛起了坛子埋在地下四五年的女儿红。 和叶茂山对饮。 无比畅快。 “山老弟,我家没什么好酒,比不得你在乾京城的好酒好肉,你可莫怪罪。” 叶茂山脸一板,把碗在桌上一砸,酒花溅起老高。 “二牛,你这说得什么话?你再这样说,我再也不来你家吃酒了!” “好好好,我不说!来,干了!” “好!干了!” 一盏油灯照出灯影阑珊。 酒入肠,百转千回。 但在叶茂山此处,绕来绕去也左不过高兴二字。 多年遇旧友故知。 不醉他一回,简直对不起这外边儿的晚风杳杳,暮雨潇潇。 外头斜风细雨。 里头欢声笑语。 叶念凝吃饱也吃累了,斜靠在周氏怀里。 玉雪可爱,小小的脸颊可爱又柔嫩。 想睡又强撑着的瞌睡模样,逗笑了所有人。 叶二牛指着叶念凝咧嘴笑道:“山老弟,你这女儿长得可真好,不如咱们结个亲家吧!”叶二牛的娘子赶紧拍他的后背:“我看你是喝醉了开始尽说浑话了吧!我给你熬醒酒汤去,可不许再胡说了!” 叶茂山是何等身份。 他家女儿何等金贵,怎会和他们这样的山野人家结亲家。 真是唐突。 叶二牛却浑不在意的摆摆手:“去去去,你个妇人家懂什么?你可知我和山老弟有多深厚的交情?” 叶茂山也已经喝醉了,在一旁傻笑着。 “嘿嘿嘿,深!厚!” 叶清辞已经听不下去了。 再坐下去,他脸都得烧熟了。 连忙起了身告了退,回屋里挑灯夜读去了。 叶二牛指着叶清辞离去的背影。 一脸骄傲自得:“山老弟,你可别小看我儿子!他如今才十四岁,就中了这次乡试的解元呢!和你当时年纪差不多!以后啊,就向你看齐!” 叶茂山心中一片感动。 无论在他外头混成怎样,被多少人指指点点。 在自己兄弟眼里,他永远是最好最遥不可及的那个传说。 就连儿子也是盼着像他那样。 可叶茂山却不希望叶清辞像他这样。 叶清辞这孩子一看就聪慧,与众不同,日后成就不定比他差。 但千万别学了他这脾气。 不然只怕也是如他一般,空有满腹才华,却不得不被调离乾京城。 最后,两人不醉不归,瘫成一团。 还是劳烦正在温书的叶清辞将二人分别扛回了两家的屋子里。 叶茂山醉了。 可周氏没醉。 她倒是在一旁观察叶清辞很久了。 这孩子孝顺有礼,又老实腼腆。 最重要的是,腹有诗书气自华。 她很满意。 就是看念念满不满意了。 但周氏看了看叶念凝懵懵懂懂,半点未开窍的样子。 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过在这青荷村里,日子还久着呢。 周氏相信,离自家女儿开窍的日子不远了。 === 叶念凝觉得在青荷村的日子倒是和在乾京城没差。 反倒更好玩了。 因为不用去国子监念书。 叶茂山依旧每日在叶念凝未醒的时候便出门了。 和往日上朝的时辰差不多。 周氏依旧每日下厨。 手艺越发好。 也许是来了青荷村,村里的乡亲们都喜欢给她家送菜的缘故。 各种还沾着露水的素菜。 带着乡亲们的好意。 一早儿便摆在门口。 也象征着他们对叶茂山的崇拜与感谢。 叶茂山自来青州赴任。 已经点了几把火。 烧得赵禅抓耳挠腮,想尽办法对付他。 也烧得老百姓拍手称快,越发称颂叶茂山这样的青天大老爷。 是日。 叶清辞又来叶茂山的书房借书看。 叶茂山十分喜欢叶清辞这样勤学好问一心向学的后生。 有空便指点叶清辞一二。 更是将自己的书库向叶清辞敞开。 任他挑选。 这下叶清辞的学问见识更是与日俱增。 徜徉在知识的大河之中,沉醉不问归日。 叶清辞正站在书架前,修长手指拂过一卷策论集。 突然听见叶念凝清甜的声音。 “清辞哥哥……” 伴着庭前桃树叶子摇出的沙沙声。 书房内暖炉烧得正旺,蹦着火星。 叶念凝清亮的眼眸中,映着火苗。 歪着头,咬着宣笔,可怜巴巴的看着叶清辞。 叶清辞耳根子立即红了。 白皙晶莹中透着粉红,便分外明显。 他连忙用书卷挡住半边脸:“怎的了?” “清辞哥哥,我要给乾京城的好友写信……可是我的手指被蛰到了,你能替我执笔吗?” 叶念凝沮丧的看着面前空白的宣纸。 有些懊恼自己怎的如此不小心。 她就是昨日在院里赏花的时候,一时兴起。 突然想去扑蝶。 蝴蝶没扑到,反而被蜜蜂蛰到了手。 以前白白嫩嫩的手指现在红肿了一大块。 连动弹都难。 触目惊心的模样,叶念凝痛得泪眼盈盈,难以退散。 可她时刻告诫自己。 不能随便哭。 免得爹娘瞧了心疼担心,反倒都不好受。 瞧着叶念凝懂事乖巧强忍泪水的模样,叶清辞心下突了突。 立马应下来。 “好,你大致想说些什么?我替你写。” “谢谢清辞哥哥!”叶念凝欢呼一声。 “大致就是告诉他们,我在这里过得很开心,吃得好,穿得好,也玩得好。当然,也很想念他们!” “好。”叶清辞也被这份开心渲染,抿了抿嘴便提笔开始写。 嘴角绽放出清隽的笑容,腼腆又羞涩的粉红一直趴在他的耳朵尖子上。 最后,叶念凝托着叶清辞写了四封信。 内容大同小异,和她所说的并无二样,不过用了诗词歌赋润色,便通篇高大上起来。 分别寄给了太子、秦季珣、祁玨泽还有沈卿卿。 叶念凝满意地看着信纸上清隽清瘦的字迹。 笑着点点头。 比她写得好多了。 全是引经据典,诗词歌赋信手拈来。 叶念凝泪意退散了些。 眸子盈盈如水洗过般干净。 “清辞哥哥,你写得真好!” “没有……”叶清辞不知该说些什么,羞红了脸。 她凑得实在有些近。身上淡淡的香气伴着奶香味,不停钻入鼻息。 叶清辞立马站起来。 夺门而出。 叶念凝在后头瞠目结舌的看着。 大声喊道:“清辞哥哥,你的书还未拿呢!” 可惜的是。 叶清辞此时已经无心拿书了。 全是那双黝黑灵动的眸子闪来闪去。 在眼前,在心里。 === 叶念凝最后托了自家爹爹替她遣人把那些信送去乾京城。 他们自有驿站,相信很快便能到太子他们手中。 寄完信。 叶念凝的心总算是定了下来。 完全将乾京城的人与事抛到脑后。 眼前只有这青荷村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果。 都好玩得很。 可惜周氏不许她出去玩。 若要出去,也只能周氏陪着她出去转悠小半个时辰。 其他时候只能在自家院里游玩。 偏偏周氏是个惫懒性子。 不爱出门。 所以叶念凝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院子里一人玩的。 叶清辞一心只读圣贤书,还要参加会试。 自是没空陪她玩。 所幸叶茂山还是很喜欢将各种奇花异草往家里搬。 叶二牛也知道叶茂山好这一口。 在山上遇到什么奇异的花草树木石头,都给叶茂山送来。 在直到叶念凝嘴馋以后。 叶二牛又常在山上捕些野味,摘些野菜交给程婆子处理。 叶念凝也算是一饱口福。 青荷村是乡下山间,到底比乾京城外的山上富足丰饶。 随便吃点什么山珍野味,一月都重不了样。 但叶念凝有些头疼的,便是有个秦小姐,总爱来青荷村里闲逛,还最爱来她家门前。 这秦小姐名唤秦玉梅,是青州同知的女儿。 按理说,这青州同知是个正四品的官儿,比叶茂山还要低了一级。 可这秦玉梅却偏偏在叶念凝面前傲气得很。 毕竟她爹在这青州做同知十多年,与赵禅狼狈为奸,沆瀣一气,青州百姓敢怒不敢言。 叶茂山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论根深蒂固,他还是比不过秦玉梅的父亲。 秦玉梅年方十四,正是在说人家的年纪。 正巧叶清辞在青州一举拔得了乡试头筹,中了解元。 如此才貌双全的翩翩少年。 秦玉梅哪有看不上的道理。 当即便跟自家父母说了,她相中了叶清辞,要他做上门女婿。 要说这秦玉梅,长得倒也不错。 小脸圆润,模样周,又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在青州城里相貌也算上乘。 可叶清辞心高气傲。 一心向学。 又哪里看得上这样的娇惯大小姐。 尤其在认识了叶念凝之后,有了两相对比。 他是更加不愿意了。 也幸好叶茂山来得巧。 本来秦玉梅家里的计划,是过完年开了春,随意动动手指就能让叶清辞来求娶秦玉梅了。 叶二牛一介布衣草民,哪里斗得过青州同知。 可惜的是,叶茂山来了。 就住在青荷村。 还和叶二牛关系甚笃。 他们便不敢动什么手脚了。 只得小心观望着。 秦玉梅气得直跳脚。 在闺阁里将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遍儿。 最后没地方撒气了。 便只能来叶家门口撒撒气。 对着叶念凝洒。 叶念凝正在自家的葡萄架下打着秋千。 就瞧见秦玉梅的轿子远远过来了。 反正叶念凝闲着也是无聊。 便没有进去。 在秋千上继续荡着。 秦玉梅身边的丫鬟替她撩开了帘子。 让她得以和叶念凝隔着小柴扉门对视。 可秦玉梅却没有下轿子。 她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黄泥土。 然后皱着眉头恶狠狠的看着叶念凝。 “真不知你在这种地方是如何住得下的。” 秦玉梅扪心自问。 她嫉妒叶念凝。 嫉妒叶念凝的爹爹官职高。 嫉妒叶念凝模样比她长得好。 嫉妒叶念凝天真快乐,无忧无虑。 最嫉妒的还是,叶清辞竟然对叶念凝那样好。 她曾见过。 叶清辞对着叶念凝腼腆的笑,羞得耳朵尖子通红。 这是她最不能忍的。 秦玉梅指甲都快陷到掌心里。 但她不能让任何人瞧出来她的嫉妒。 她只能让别人觉着,她瞧不起叶念凝。 譬如现在。 叶念凝没有搭理她。 叶清辞却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出来了。 以往秦玉梅来打搅他的时候,他只会权当没听到。 继续捂着耳朵温书。 可现在,他却直接出来拧着眉头告诉秦玉梅。 请她立即回去,不要在这里扰人。 叶清辞惯来声音不大。 就连拒绝人的时候,也是带着些许腼腆,脾气好得很。 秦玉梅见他一反常态,竟会发脾气似的说话。自然是更加讨厌叶念凝。 她直接指着叶念凝说道:“你爹爹就是从这青荷村里出来的,不过是个乡下人出身,你祖上也都是乡下人,粗鄙得很。你不要以为你是乾京城里过来的,你就高贵了多少。你们的血脉就是这地上恶心的黄泥一样,不堪入目。” 叶念凝发狠的瞪了她一眼:“不许你说我爹爹!” 秦玉梅轻笑一声,终于激怒了叶念凝,她很开心。 “你可知道我不一样?我爹爹是乾京城里太子太傅府秦氏的旁支,我祖上都是。你和我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叶念凝也不再发怒。 也不嫌脏。 直接弯腰在地上捏出一块黄泥巴。 直直朝秦玉梅掷去。 “啊!!!!”秦玉梅惊声尖叫。 低头瞧着自己新裁的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上一团脏兮兮的黄,还淌着黄水,气得眼睛通红。 这是她最贵的衣裳,还未舍得穿过一次,今日特地穿来出风头的。 竟然就这样被毁了! 脏成这样! “叶念凝!我警告你!”秦玉梅尖声喊道。 “我表哥马上就要从乾京城过来了!他从小就可喜欢我了!到时候我定要告诉他,你是怎样欺负我的!我表哥定会让你好看!” “哦。”叶念凝冷冷看她一眼。 又扔了一团黄泥过去。 叶清辞在隔壁院子看得忍俊不禁。 凶起来的叶念凝怎的越发可爱了? 秦玉梅躲闪不及,在轿子里急得跳了起来。 轿子狭小,头又撞到了轿顶,疼得龇牙咧嘴。 秦玉梅发觉自个儿的狼狈样被叶清辞瞧见,气得直哆嗦。 又看到叶清辞正在嘲笑她。 秦玉梅气得指着叶念凝,手指颤抖。 “我告诉你!我表哥比叶清辞好了十万八千里! 大不了我到时候嫁给表哥去!你真以为叶清辞有什么好稀罕的?不过是我不要了的,送给你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猜猜谁要来了?你们期待的~ 第46章 青荷村 叶清辞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第一次以一种愤怒的眼光看别人。 濯濯清瞳也不再如往日平静腼腆, 反而映着日光,涟涟其华, 直逼秦玉梅。 他不是物件, 更不是摆设。 哪有秦玉梅这等不要了捡去的说法。 更何况, 明明是他不要这位大小姐, 她倒是脸皮厚得很。 叶清辞修眉一挑。 冷声说倒:“秦小姐, 青荷村不欢迎你。请你以后莫要再来,免得脏了你的鞋。” 偏偏叶清辞骂人也是温和的。 虽他想有气势,却又没那份狠厉。 即便不客气的话从他嘴里蹦出来,也变得客客气气的了。 还是叶念凝狠。 她又朝秦玉梅扔了坨黄泥巴。 “快点滚, 不然我见你一回扔你一回!还有, 不准你再来骚扰清辞哥哥!人家就是看不上你,不愿意娶你,哪有你这样强人所难, 逼着人娶你的?” “……你!”秦玉梅的脸色已经比她满衣裳的黄泥还要难看了。 虽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实,但被叶念凝这样明晃晃说出来, 还是觉得脸上挂不住的。 秦玉梅气得咬牙反驳:“谁说我想嫁他?你刚刚没听我说吗?我表哥马上要来青州了!他可是乾京城的贵公子,比你们这些乡巴佬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我表哥自小便喜欢我,他此来青州, 定是想来求娶我的!” 秦玉梅本就不怎么喜欢叶清辞。 不过是看上了他的相貌和才华。 如今得知自家表哥要来,她的倾慕之心便又都转到她的表哥身上去了。 毕竟他的容貌才华都要盛于叶清辞。 有更好的,当然要挑最好的。 秦玉梅来清荷村。 也只是想要炫耀自己的表哥而已。 可没想到,不仅没看到叶念凝羡慕的表情。 反而被扔了一身黄泥巴。 秦玉梅牙都快咬碎了。 叶清辞巴不得秦玉梅赶紧嫁给她表哥。 别再来他面前转悠便是。 叶念凝又开始捏下一团黄泥巴了。 秦玉梅目露恐惧。 这才想到让丫鬟赶紧把轿门的帘子放下来。 她的声音越过帘子,炫耀自得。 “我告诉你, 叶念凝!你今日如此欺负我,等我表哥来了,定会替我报仇,让你好看!” “我本来就很好看。”叶念凝提溜着两只脏兮兮的小手。 虽白嫩的手上如今全是泥。 可心底却痛快得很。 “……你!你就不问我表哥是谁?” 秦玉梅在轿子里拍着坐垫子,外头的车夫苦不堪言。 轿子微微颤着,能看出里头的人是如何不平静。 叶念凝转身进了屋。 命白盏快点打盆水来,进去盥洗泥爪子去了。 秦玉梅左口一句表哥,右口一句表哥。 摆明了就是想炫耀。 她偏偏不如她的愿。 就不给她机会说出来。 秦玉梅听见外头没了动静。 小心翼翼撩开帘子一角。 发现叶念凝已经进屋去了。 登时气得帕子都快绞碎。 最后,她还是冲着屋里喊道。 “我告诉你!我表哥叫秦季珣!想必你在乾京城不可能没听过我表哥的名字吧?” “只是可惜得很,我表哥光风霁月,翩翩公子,是注定和你这种祖宗十八代都是乡巴佬的没有交集!只怕你在乾京城内经常和那群世家小姐一起挤破了头只为见我表哥一面吧!” “到时候等我表哥来了,你自会知道你和我的差距!” 在外头尖着嗓音又不顾脸面的吼了一通。 骄纵脾气的秦玉梅发现叶念凝是彻底不会出来了。 便也觉得没意思了,命轿夫抬了她回青州城。 叶清辞也早已回屋念书了。 被秦玉梅骚|扰多次,他早就练就了一身百毒不侵的本领。 只是在听到秦季珣的名字时。 他执着笔的手顿了顿。 好熟悉的名字。 似乎是隔壁的小姑娘寄信的对象之一吧。 不过叶清辞也没放在心上。 如今那乾京城的繁华与他无关。 他该早些准备三年后的殿试才对。 叶清辞打记事起。叶二牛对他的所有教诲都是比照着叶茂山来的。 叶茂山多少岁中解元,多少岁中会元,多少岁中状元…… 叶二牛成日在他耳边唠叨。 语气里满是艳羡与自豪。 叶茂山小时候起便爱看书,从不下地干活。 他的活都是叶二牛替他做了的。 所以叶清辞也从不下地。 爹娘对他的唯一要求便是好好念书。 是以叶清辞从没干过活,皮肤白嫩干净,跟城里的少爷似的。 但他也确实争气。 从小便在私塾展露出了天赋。 比之叶茂山当年,毫不逊色。 叶二牛高兴得紧。 家里存的银钱都拿来替他交束脩,买书及笔墨纸砚。 在叶清辞中了乡试解元那天。 叶二牛高兴得烂醉如泥。 请乡亲们喝了三天三夜的酒。 叶清辞自知肩上背负着叶二牛的全部希望。 所以念书一直勤勤恳恳,闻鸡起舞,挑灯夜读都是常有的事儿。 自打叶茂山来了。 叶清辞觉得自己在修学这条路上更加如鱼得水。 虽叶氏一家才来了半年未到的时间。 他看的书比近五年加起来还多。 === 是日。 叶清辞又去叶茂山的书房借书。 正巧叶茂山沐休在家。 他便请教了几个一直困扰于心的问题。 叶茂山的回答令他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叶念凝见叶清辞过来了。 闲得无聊便一直跟着他进了书房。 在叶清辞还在沉思的时候。 她便已经开始抱着叶茂山的大腿撒娇。 “好无聊呀!好无聊呀!” 叶茂山逗她,揪着她的小辫子说道。 “不是说要看医书的吗?爹爹把压箱底的医书都给你拿来了,怎的不看?” “爹爹!看了医书我才发现,我需要一个师傅!” 叶念凝义正言辞的说道:“学医没有师父教怎的行?” 叶茂山怎的可能给叶念凝请个师父来教她学医。 乾朝本就没有女子行医的先例。 就算是医药世家,女子也不能抛头露面行医的。 叶茂山只好辩驳道:“念念,你可有听过,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可我还没有师傅领我进门呢!” “这些医书可不就是你的师父?” “……”叶念凝小眼神化针,飕飕的盯着叶茂山看。 可爱得不得了。 叶茂山忍不住抱着她坐到大腿上:“念念真乖。” “我不乖!”叶念凝拽着叶茂山的衣襟,“我在家都快长蘑菇了!长出蘑菇正好让娘亲炖一道蘑菇鲜汤喝!” 粉嘟嘟的小嘴翘起,都快能挂个油壶了。 叶茂山刮了一下她的小嘴:“爹爹公务繁忙,等过段时间得了闲,便带你去青州城逛个痛快可好?” “我明儿个就要去!”叶念凝嘟着嘴,脸蛋晶莹透彻,粉妆玉砌。 “这个……”叶茂山却犯了难,他成日忙着对付那几个孙子,哪里有空? “爹爹~~~爹爹~~~~”叶念凝甜腻软糯的声音扬起,小手也抱着叶茂山的胳膊不停晃。 叶茂山无奈,只好向叶清辞眼神求助。 叶清辞其实早就想说了。 但他不敢插话。 如今有了叶茂山的眼神示意,他立即有了勇气。 “不如我陪念凝妹妹去吧?青州城我熟得很。” 叶念凝自然满心欢喜:“好呀好呀!” 她才不在乎谁陪她去。 只要是能出去玩,便是极好的。 叶清辞微微颔首,耳尖微红。 “那明日辰时,我便来接念凝妹妹去青州城玩。” “好呀!”叶念凝小脸也红。 不过是因为憋得太久,明日终于能去城里玩才激动而红的。 青州城,她可从来没有好好逛过呢。 只跟娘亲去青州城走马观花逛了两会,一点儿也不过瘾。 叶茂山平时心思并不细腻。 但今日不知为何。 他不仅看到了叶念凝的小脸俏红。 还观察到了叶清辞微微泛红的耳朵尖子。 叶茂山登时高兴得不得了。 晚上立刻请了叶二牛一家来家里做客。 看来这亲家做得成啊! 叶茂山喜欢叶清辞喜欢得不得了。 既是儿时挚友的儿子。 又有如此潜心向学的心气。 最重要的是,自家女儿也喜欢呐! 叶二牛也高兴得不得了。 他也说不上为何高兴,但他瞧见叶茂山,便觉得高兴。 酒都多喝了几两。 酒也好喝,菜也好吃。 叶茂山与叶二牛对坐,侃侃而谈。 虽一人饱读诗书,一人只懂庄稼事。 但两人就是有说不完的话。 儿时见过的冬雪与蝉鸣都能拿出来说上一通。 唏嘘不已。 周氏捂着帕子笑,不时让程婆子去热热酒或是饭菜。 叶念凝则早在旁边玩起了九连环。 这个也是秦季珣在小年夜买给她的。 她当时买了很多小玩意儿。 唯有这个九连环,是秦季珣主动停下买下来,塞给她的。 当时叶念凝对这个很不感冒。 这种费脑子的玩意儿,她一点都不喜欢。 可没想到到了这里。 其他小玩意儿她都玩腻了,这九连环倒是越玩越有意思了。 虽然…… 她还一直没解开过。 叶清辞忍不住多看了叶念凝一眼。被叶念凝捕捉到了。 她举着手中的九连环,沮丧的说道:“你想玩?” 叶清辞不知如何回答。 只好脸色微红的接过。 就着油灯照出的灯影绰约,认真玩了起来。 昏黄灯火映在他的如画侧颜上。 他的睫毛细长,眼眸清澈。 如同山峦下的白雪,干净而真挚。 窗外斜阳斜斜。 他们的影子映在窗棂上,很是般配。 叶茂山和叶二牛都眯起眸子。 对视一眼。 亲家啊亲家。 看对了眼。 周氏也喜欢。 温柔的笑着。 若是叶清辞这孩子娶了念念,定会把她放在手心里宠的。 叶清辞虽认真在解九连环。 但还是能感受到大人们充满别样意味的目光。 已经窘迫得脸色也变得微红。 偏偏叶念凝年岁尚小,未识情字。 她只是懵懂的看着叶清辞修长手指中拿着的九连环。 “清辞哥哥,你这样解好像不对噢!” 走神的叶清辞立马醒转,专心解起来。 …… “哇!清辞哥哥也太厉害了吧!”叶念凝崇拜的目光看着叶清辞。 叶清辞只用了片刻,便解开了。 更何况,他之前还未接触过九连环这类的小玩意。 叶清辞被她这样一夸,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 夺门而出:“我先回去温书了。” 叶念凝目瞪口呆的看着叶清辞。 他好像很经不得夸呢。 总是害羞。 周氏无奈摇摇头。 真盼着自家女儿早点开窍。 和叶清辞订了亲。 也不必她和叶茂山操碎了心。 月弯弯。 叶念凝眉眼也弯弯。 重新玩起了九连环。 全然不解爹娘为她在操心什么。 === 叶念凝因想着明日能去青州城好好玩上一天。 如同鸟儿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出了笼子。 这一夜激动得有些睡不着。 第二日辰时未到便起了。 让白盏给她备了最喜欢的衣裳和首饰。 她精心打扮了好久才出门。 叶清辞已在门口等了小半个时辰。 但他也不急不躁。 只是静静站在小柴扉门边。 眸中平和,唇色绯然。 浑身透着似有若无的书卷气息。 等他瞧着叶念凝从屋里迈着小碎步走出来。 霎时耳朵尖子又点上了微红羞意。 今日念凝妹妹真是打扮得太美了。 比他以往瞧见的任何时候都要好看。 叶念凝今日却是让白盏给她认真打扮了一番。 略施粉黛,抹了胭脂。 还在额间贴了花钿。 更显得冰肌莹彻,足足的小美人胚子。 头顶插着并蒂海棠花步摇,耳朵上坠着白玉耳坠。 再配上一袭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与珠缎镶着珍珠的云丝绣鞋。 玉色清雅,晃得小脸盈然如水。 浑身清贵又雅致,一眼便觉得和他在青州城里遇到过的任何富贵家的小姐都不一样。 不愧是从乾京城那等天子脚下的地方过来的。 就是穿搭气质,也大不一样。 白盏扶着叶念凝走出来。 瞧着自家的小姐如此美,脸上也有些骄傲。 那日秦玉梅来挑衅她也在场。 十分看不惯秦玉梅的刻薄行径。 在她看来,自家小姐实在是比秦玉梅不知道好看了多少。 今儿个穿这么一身出门,只怕那秦玉梅见到,脸色会气成猪肝色。 就小姐身上的这身行头,都是宫里赏赐的。 秦玉梅砸锅卖铁也买不到,她拿什么和小姐比? 叶念凝倒不是为了气那秦玉梅,在她面前显摆才特意打扮得这样精致好看。 她只是觉着,好不容易去青州城玩一趟。 不打扮得好看点,实在是辜负了自个儿的好心情。 叶清辞本是打算带着叶念凝乘牛车去了。 到了村口才发现。 叶茂山早就遣了马车在这儿等他们。 叶清辞面色微窘,再次意识到了自己和叶念凝的天壤之别。 虽他们现在是一墙之隔。 可她和他,却像是隔了几千万里。 她穿得这样好看。 走路都带着香气。 而叶清辞。 收了收自己洗得发白的衣袖。 生怕蹭到她半点。 她自小出门便坐轿子马车。 十指不沾阳春水。 他虽从未下地干活,但家里的活还是会帮衬着点。 叶清辞甚至在上了马车后才意识到。 若是坐牛车,只怕她这一身鲜亮的衣裳都会染上臭味。 叶清辞有些窘迫的收了收脚。 仿佛自己身上也带了些臭味似的。 不敢再多靠近分毫。 出身困苦的少年。 在面对如在云端的美丽时。心底总是不自觉的生出绝望的自卑。 即便两家人总开玩笑要结亲家。 他也只是红了脸,心底却深深明白那天堑之别。 她那样矜贵娇宠,又哪里是他这样的贫寒书生配得上的? 叶念凝不明白叶清辞的情绪为何莫名低落。 出门玩实是应该是件最值得开心的事了。 所以她便想着法儿逗叶清辞开心。 从小叶念凝受到的教养便是,要尽量为身边的人着想,要让每一个对她好的人都开心。 清辞哥哥对她很好。 他若不高兴,她定要想尽办法才是。 叶念凝便在马车上说了些笑话。 都是乾京城里时兴的笑话。 叶念凝笑得前俯后合。 叶清辞心底的自卑却越来越深。 她说的那些,他连听都没听过,又哪里听得懂她笑话中的深意在何处。 自是不懂有何好笑。 下了马车。 叶清辞的情绪还未有半点好转。 但他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好脾气。 温文尔雅的说道。 “念凝妹妹,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叶念凝未先回答。 她已经先左顾右盼的到处瞧了瞧。 马车是停在青州城的城门外的。 以往马车能进城,可今日,却被守城的卫兵拦了下来。 说是今日朝廷有重臣贵客来青州城。 城内一律不准跑马车,只可步行,免得扰了秩序。 青州城的城门磅礴中透着一股灵秀之气。 都是用青石堆砌的城墙,上头还隐约间长出了青苔。 如今正是盛夏天气。 人们倚着城墙,躲在柳树下,打着扇,吃着瓜,惬意得很。 至于青州城里头,只有宽敞的四条大街,呈个井字形。 都规整得很,一路可以走到底。 青州城虽街少。 但却宽的很。 街边铺市也很多,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足够叶念凝逛的了。 她早就命白盏带足了银钱,在乾京城每回过年,都能收到很多压岁钱。 她如今自个儿的小金库也是充足得很。 日光颇有些毒辣。 白盏拿了把画着清荷的油纸伞出来,给叶念凝撑着。 才没觉着那么热了。 这青州城的四条大街名儿也有趣。 分别就唤春夏秋冬。 进城第一条街,便是春街。 这条街上首饰铺子很多。 叶念凝甫一踏入,便移不开眼了。 第一间铺子,她就忍不住踏了进去。 里头首饰式样不多,比不得乾京城里的首饰铺子。 做工也不如乾京城里的精致华美。 但她还是一眼瞧上了一个白玉嵌珠翠玉簪。 她正打算开口让掌柜替她包起来。 却又有人挑了门帘进来,颇有些细尖的女声响起:“老板,我让你打的那支白玉嵌珠翠玉簪可做好了?今日晚宴,我便要戴的。” 叶念凝偏头一看。 “……”真是冤家路窄,怎的竟然在这也能碰上秦玉梅? 秦玉梅今日打扮得也不错。 穿了身翡翠烟罗绮云裙,戴了白玉耳坠和嵌珠金项链,手上还分别戴了个羊脂玉的镯子和白银缠丝双扣镯。 涂了胭脂,把脸抹得粉白,能看出来也是花了大力气才打扮出这一身的。 只是叶念凝总觉得她这身打扮,有些用力过度。 什么最贵的首饰布料都往身上戴,只盼着能凸显出自个儿的富贵气来。 可能秦玉梅以为,乾京城里的世家小姐都这样打扮吧…… 叶念凝微叹了口气。 心中默念一个俗字。 也不想再要那簪子了,打算直接出去。 不料秦玉梅却发现了她。 堵在门口不许她走。 “哟,我瞧瞧,是哪位小姐在这里买首饰啊?” “噢!是叶家小姐啊!哦不对不对,我说错了,哪有小姐是住在村里,天天玩泥巴的呢?哈哈哈哈!” 秦玉梅用手帕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叶念凝瞥她一眼:“你今日这身打扮,真丑。你乾京城里来的表哥,定不会喜欢的。” 这下可戳到了秦玉梅的痛处。 她眸中的镇定摇摇欲坠。 但还是为了保持脸面,强装着冷哼道:“哼,关你何事?” “我告诉你噢!我们乾京城里最流行的呀,就是两边手腕上都要戴两个镯子,这样才显得贵气呢!” 秦玉梅挑眉看向叶念凝。 叶念凝推了她一把。 才得了空隙走出铺子。 临走前,她还高深莫测的留下一句话:“信不信由你。” 掌柜的恭敬着语气问道:“秦小姐,这簪子您还要吗?” “要!”秦玉梅略一思忖,“再置两个镯子。” 虽然叶念凝说得不一定对,但多戴两个镯子也差不到哪里去的。 秦玉梅对于富贵的认知,只有她的娘亲,还有青州刺史的正妻。 她们都是穿金戴银,成日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挂满了首饰。 秦玉梅觉得,这样准没错! 叶念凝小小戏弄了一把秦玉梅,高兴得很。 又带着白盏去逛了几家首饰铺子。 大手大脚的买了一通。 叶清辞跟在身后,落在眼里。 虽未说一句话,心中的落差越来越大。 她随意买的一件首饰,他爹忙活一年不吃不喝也买不起…… 叶清辞垂了头,神色落寞。 白盏突然惊呼一声:“啊!小姐,之前那家铺子的镯子,我忘了拿!我去去便回。” “去吧去吧。”叶念凝被日光晒得有些懒懒的,随意挥了挥手。 白盏走时,顺手把油纸伞给了叶清辞。 叶清辞耳尖微红只好靠近叶念凝一些,为她撑着伞。 叶念凝身上的香味不断钻入叶清辞的鼻息,让他脑子乱得很。 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般,只知道木然为她撑伞行路。 叶念凝躲在伞下。 神色却有些倦倦。突然一阵热风袭来。 一辆马车路过。 不是说青州城内不能行马车吗? 叶念凝抬眼看去。 秦季珣撩着帘子。 黑眸沉沉。 如夜色里最寂寂的那颗星。 落在为她撑伞的叶清辞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第47章 醉霄楼 叶念凝愣在原地。 难以反应过来。 这是青州地界。 秦季珣明明在乾京城。 她为何好像看到秦季珣了? 连眼神和神态都是一模一样。 “上来。”秦季珣声音空濛。 将所有情绪都掩得极好。 一如既往。 叶念凝还愣在原地。 连声音也一模一样呢。 “念凝妹妹, 他好像是在唤你。” 叶清辞在旁开口,声音微小。 马车上这人实是有些可怕。 盯着他的眼眸沉沉又幽深, 仿佛要将他吞噬进去一般。 若念凝妹妹不认识的话, 他们得赶紧跑才行。 秦季珣看向叶念凝。 眸中落满清辉。 熄灭了不少日头毒辣带来的倦意。 叶念凝终于反应过来。 连连点头。 “认识……认识的。” 秦季珣凝眸, 嘴唇微抿。 重复说着方才的两个字。 “上来。” 即便心里有些生气。 但在见到她的时候。 还是忍不住想要嘴唇微微翘。 秦季珣只好抿唇, 来克制自己心底见着她时的那股欣喜雀跃。 “好。”叶念凝没问其他, 提着裙摆就上了马车。 坐稳后,她对着叶清辞招了招手。 “清辞哥哥,你也上来呀!” 叶清辞驻足不前,脸微微红了。 他弄不清这是什么个情况。 不敢上车, 总觉得有些唐突。 秦季珣脸色微沉。 他可没邀请这个所谓的—— 清辞哥哥。 可叶念凝浑然未觉察。 还在自顾自招着手。 “清辞哥哥, 你快上来呀。马车停这儿把道都挡住了。” 叶清辞瞥见行人异样的目光。 脸上更加红得窘迫。 也立即上了车。 这马车比不得乾京城的。 马车内本只有秦季珣一人,倒不觉什么。 如今叶念凝和叶清辞挤进来,便显得有些挤了。 秦季珣坐在一边。 叶念凝坐在另一边。 叶清辞弯着腰上了马车。 红着脸在秦季珣旁边坐下。 埋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季珣心底冷哼一声。 算他识相。 叶念凝笑眯眯的看着秦季珣, 清亮的眼眸弯成了小月牙。 “珣哥哥,你怎的来青州城了?什么时候来的都不跟我说一声?何时回去呀?乾京城里可有什么好玩的事儿?乾小八卿卿还有祁玨泽最近都怎么样?” 秦季珣轻笑一声, 光风霁月,全然没有方才见面的沉寂。 “你一下问这么多,我该答你哪个?” 叶念凝也笑嘻嘻的, 高兴得不得了。 以前没觉得见到秦季珣很开心。 可今时不同往日。 在陌生的青州城里,遇到乾京城从小一块长大的玩伴。 叶念凝自然开心得不得了。 叶清辞瞧着两人相处得极为融洽。 聪明伶俐的他从那声珣哥哥里,便已猜到。 这就是那位光风霁月的秦季珣秦公子了。 他一直在村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自是没听过秦季珣的名字。 但今日这么一见。 便知道这是个何等耀眼的人物了。 不说他一身清贵打扮, 只说他端坐于此的气度,一眸一语间,便是叶清辞从未见过的。 叶清辞纵观群书,总仰慕圣贤风流。 而此时他坐在秦季珣旁边,马车摇摇晃晃。 他竟从秦季珣身上嗅到了令他仰慕的那般感觉。 实是让他有些心惊。 也难怪秦玉梅口口声声说这秦季珣比他好了不知道多少。 他确实自愧不如。 叶清辞埋着头。 和整个马车里融洽的气氛格格不入。 秦季珣只是最初隔着帘子盯了叶清辞一会。 等叶清辞上了马车后,他却未再看叶清辞一眼。 专心和叶念凝聊着天。 已是有半年未见。 他舍不得浪费一分一毫把目光落在旁人身上。 秦季珣此番来青州。 是假公济私过来的。 于公,是跟着黜陟使来巡察青州。考察青州官吏,观访民间疾苦。 察善恶,举大纲。 济私,则是为了来瞧一瞧某只令他难以放心的小白眼狼。 自打她离了乾京城,他便日日睡不安宁,吃不安稳。 担心她饿了冷了,是否觉得无聊。 只好寻了个难得的机会,跟着黜陟使来了青州。 可这一来了却发现。 果然是只小白眼狼。 他的担心都是在瞎操心。 这小白眼狼打扮得比在乾京城还要好看。 小脸白里透红,笑得眸里渗蜜。 没有半分过得不好的样子。 反而滋润得很呢。 还有位清辞哥哥亦步亦趋的给她撑着伞呢。 秦季珣想到此处。 黑眸越发沉凝。 即便在见到叶清辞的几息后,他便看明白了叶清辞是个怎样人畜无害的性子。 可他还是心里泛酸。 一想到自己不在的这半年里。 在她身后一直护着她的变成了“清辞哥哥”。 听到她甜甜糯糯的声音唤着“清辞哥哥”。 他忍不住现在就命马车直接换道回乾京城去。 把面前这小软团子叼回府。 可明显不太可能。 秦季珣只好多看几眼。 再多看几眼。 她粉嫩莹白的小脸似乎瘦了些。 圆润的婴儿肥隐约有着褪去的迹象。 眼睛却越发清亮了,如一泓清泉,澄澈干净。 “秦公子,到了。”车夫不合时宜的撩起了车帘子。 打断了秦季珣。 秦季珣不得不敛眸起身。 叶念凝已经率先跳了下去。 雀跃的笑容让秦季珣实在是生不起她的气来。 尽管她看起来似是一点也没想他。 马车稳稳停在了醉霄楼的门口。 这是青州城最好的酒楼。 素来门前车马喧嚣,宾客络绎不绝。 店前的酒旗在毒辣的日头下,也显得有些恹恹,不再招展。 但站在门口从里头传来的欢声笑语,倒是极有精神。 早在叶念凝第一次来青州城的时候。 走马观花之中,印象最深的,就是这醉霄楼了。 青州城属江南最妩媚富饶的一块地儿。 而这醉霄楼矗立在青州城最繁华的地带。 听说里头的菜式都是正宗的江南小碟,样样都精致得跟画儿似的,舍不得动筷子。 今日,是秦季珣随着黜陟使抵达青州城的第一日。 舟车劳顿,风尘仆仆。 所以青州刺史便定了醉霄楼最好的位置,为他们接风洗尘。 黜陟使高启自然不像叶茂山那般刚正不阿,闭门却扫。 他只是在赵禅想要包下整座醉霄楼的时候阻止了他。 秦季珣更是无甚意见。 只是还未落座,便提出要先去青州城内逛一圈,看看当地民风民俗。 在他旁敲侧击从叶茂山那打听到叶念凝此时在青州城游玩之后。 青州一众官员望着秦季珣光风霁月的背影,长吁短叹。 “秦公子真是宵衣旰食,不辞劳苦啊……我等汗颜,应当好好向秦公子学才是。” 唯有叶茂山在一边吹胡子瞪眼。 一群马屁精。 秦季珣都走远了,他们拍给谁看呢? 这也不能怪青州的官员们溜须拍马。 秦季珣是跟着黜陟使下来,就是为了督查他们近年来在青州是否有所作为。 升迁全靠这二位在当今圣上面前美言几句了。 且秦季珣方十五的年纪,就被皇上委以如此重任。 虽皇上没给他安什么名衔,但他们都能看得出,这名义上的黜陟使也是看着秦季珣神色行事的。 他们哪敢不好吃好喝招待着,把好话说尽咯? 这回黜陟使前来青州,青州的一众官员只有两个目的。 一个是尽量让秦季珣回去说他们的好话,若能提拔一番则是更好。 另一个就是想尽办法给叶茂山冠上个办事不利,疏忽职守的名头。 最好是撤了叶茂山的职。 这半年来,叶茂山在青州可没少坏他们的事。 叶茂山几乎成了青州以赵禅为首的一众官员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惜的是。 他们不知道,从一开始,他们就输给了叶茂山。 却还满脸堆笑,曲意逢迎的讨好着秦季珣。 === 叶念凝跳下马车后,叶清辞也跟着跳了下来。 下去后的第一个动作,便是撑开油纸伞,替叶念凝挡住毒辣的太阳。 因白盏去取东西未回,秦季珣已遣了小山在原处等她。 并未跟过来。 所以只有叶清辞只能撑着伞,继续闻着这甜蜜又扰人的暗香从叶念凝身上逸散过来。 叶清辞身姿清隽,动作温柔。 专注于撑伞。 眼里并无其他。 秦季珣弯着腰一抬头。 就瞧见叶清辞微微垂着头,望着自己撑伞的右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耳朵尖子红得彻底。 秦季珣黑眸变得冷凝。 正准备说话。 叶念凝却抢了先。 “珣哥哥,你要请我们在这醉霄楼吃饭?真是太好了!” 叶念凝拍着小手。 肌肤微丰,笑意盈盈。 腮边弥漫着浅浅的粉色。 秦季珣别过眼。 一见她笑,他就容易心软。 所以,不能对着她说话。 别过眼后,秦季珣冷静多了。 声音也微微上扬道:“你们?” “对呀!”叶念凝看向给她撑伞的叶清辞。 突然恍然。“噢!对了!珣哥哥,我还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清辞哥哥。他也姓叶噢,我们青荷村的人,都姓叶呢!是不是很有趣?” 叶念凝还对一村子人都同一个姓的这种趣事儿念念不忘。 秦季珣眸子沉凝,瞥了叶清辞一眼。 其实不用叶念凝介绍,他也清楚。 统统都清楚。 当他在千里之外的乾京城,收到那封来自叶念凝,却不是叶念凝笔迹的书信时。 他便心里不是滋味。 立即遣了人去查探一番。 打听得一清二楚。 叶清辞,年十五。 去年刚中了青州乡试的解元。 家中有父叶二牛,母宋氏二人。 天资聪颖,腼腆少言。 但秦季珣最心急的,是看到叶茂山和叶清辞父亲两人是发小,感情甚笃的时候。 秦季珣了解叶茂山。 只怕叶茂山会想让两家结个亲家。 叶念凝见秦季珣这样的脸色,便明白他心情不大好。 她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清辞哥哥心情不好,秦季珣心情也不好。 明明都比她大,还都要她来哄。 真是好累哦。 但没办法。 叶念凝小小的肩膀挑起了这个担子。 她扯住秦季珣的衣袖,把他拉到一边。 对着秦季珣做了个鬼脸。 用手指捏住两边脸颊往外扯,还把舌头吐了出来,两只漂亮的大眼睛泛起了白眼。 没成想,秦季珣脸色更沉了。 黑眸中掠过一丝暗色。 他直接伸手把她两只手拨开。 “脸疼不疼?” 揪这么狠。 晶莹粉白的小脸垛子都揪红了。 秦季珣心疼得不得了。 “不痛呀!”叶念凝使劲摇着脑袋,笑得像个小傻子。 好久没见秦季珣了。 她真的很开心! 原来他乡遇故知果真如书上所言,万分欣喜啊! 秦季珣脸色的冷凝也散了些。 伸手替她揉了揉脸颊。 又逾矩了。 但手感还是一如既往。 软软绵绵,让秦季珣舍不得松手。 远处叶清辞撑着伞,望着这一幕。 立刻低了头。 转身看向他处。 原来念凝妹妹和他,是这么个关系啊…… 叶念凝在秦季珣温暖干燥的掌心里拱了拱。 仿佛又回到儿时折花门前戏的天真烂漫时光。 她也笑得亲昵了几分。 见秦季珣心情好多了,叶念凝赶紧乘胜追击。 笑得两眼弯弯。 “珣哥哥,半年不见,你似乎又好看了些,我们赶紧进去吃饭吧!” “……”秦季珣想,这话也忒不走心了些。 前句还在夸他呢,下句就开始问吃的了? 叶念凝见秦季珣不说话了,便觉得他答应了。 又转头对着低头望地的叶清辞说道。 “清辞哥哥,我们进去吧。” “等等。”秦季珣瞥了叶清辞一眼。 神情冷淡。 似乎是不愿请叶清辞进去的意思。 叶念凝扯了扯秦季珣的衣袖。 让秦季珣微微弯了腰。 她趴到他耳朵边上说道:“珣哥哥,清辞哥哥心情不好,你对他好点呗,就请他吃顿饭嘛。” 轻柔的香甜气息伴着说话声,扑到秦季珣的耳朵上。 让他又痒又酥。 仿佛有只小猫在挠。 他回正身子对着叶清辞。 目光悠悠,璨然若星。 “叶清辞?” “嗯。”叶清辞亦抬头看着秦季珣。 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解。 他明明不认识这位秦公子吧。 为何总觉得这位秦公子对他的态度很奇怪? 秦季珣回头瞥了瞥叶念凝,正嘟着小嘴低头用脚划着地上的青石砖。 在怨念自个儿不能入醉霄楼吃饭呢。 秦季珣继续对叶清辞说道:“借一步说话。” “好。”叶清辞跟着秦季珣多看了叶念凝一眼。 “……”叶念凝扁着嘴见他们二人走远了些。 刻意躲着她似的。 她瞧着自己的油纸伞还在叶清辞手上,如今伞下却是秦季珣了…… 叶念凝只好躲到了醉霄楼屋檐投下的阴影处,遮着阳。 幸好此时小山带着白盏过来了。 小山和白盏见到叶念凝一人站在外边,无人撑伞,无人遮阳。 俱露出着急的表情,赶紧跑了过来。 “小姐,你的伞呢?”白盏抬起衣袖,在叶念凝头顶上方遮住。 叶念凝白嫩的手指点了点远处。 叶清辞撑着伞。 秦季珣在伞下。 两人皆是长身玉立,身姿挺拔。 只是秦季珣多了份湛然若神,而叶清辞则清癯内敛一些。 小山不敢僭越,站得离叶念凝远些。 只是神色激动异常:“叶姑娘,可半年没见了!少爷……和我都惦记着你呢!” “真的吗?”叶念凝嘻嘻一笑。 “我也惦记着你们呢!” “叶姑娘,这次来青州,少爷命我装了两箱子乾京城的小吃,回头我给你送去!” “别回头了,现在就送吧!”叶念凝期待的眼睛亮了起来。 “……”小山觉得,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这还一口气没歇呢,又要赶路了。 正巧这是秦季珣和叶清辞似乎聊完了。走了过来。 叶念凝发现,叶清辞整个人好像不一样了。 似乎他的眼眸亮了一些。 脸上也红了一些。 “秦公子,那我便先告退了。”叶清辞微微鞠了一躬。 “好。”秦季珣云淡风轻的回答。 叶念凝诡异的从叶清辞身上感觉到了对秦季珣五体投地的恭敬。 他们聊了什么? 不过短短一刻钟。 叶清辞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叶念凝挤到两人中间。 忍不住问出口:“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大人的事情。”秦季珣淡淡开口。 又是这套说辞。 叶念凝已经听腻了。 她只不过小了三岁而已,为何每回都要这样被搪塞? 叶念凝气鼓了脸。 嘟起嘴,决定和叶清辞一起回青荷村。 再也不搭理秦季珣了。 “走吧,去醉霄楼吃饭吧。”秦季珣率先进了醉霄楼。 叶念凝还在气头上。 站在酒楼门口,驻足不动。 叶清辞已经将伞还给了白盏,打算出城。 小山正好要去青荷村送乾京城的小吃,便捎了叶清辞一程。 两人上了马车,眨眼便离开,连问叶念凝一句是否一同回去都没问。 把她当个透明人一般,忘得一干二净。 “小姐,咱们进去吧。”白盏在旁边小声提醒。 哼。 好吧。 就暂时原谅秦季珣吧,等吃完再生他的气也不晚。 叶念凝生气的脸色缓了缓,踏进了醉霄楼。 醉霄楼共有三层。 叶念凝跟着秦季珣,便是上的第三层。 第三层只有一个雅间。 既宽敞,景色又好。 可以尽揽整个青州城的景色。 还可以远眺洛江,层峦叠翠之间,洛水共长天一色。 三层不像外头空气那般沉闷。 有了微微鼓动的风,带了一丝凉意,伴着鸟啼声,吹进醉霄楼里。 更有欢声笑语,杯觥交错。 叶念凝刚踏上第三层,就愣住了。 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人。 爹爹也在其中。 第一眼瞧见自家爹爹,不是因为他长得有多特别。 而是一群人在推杯交盏,笑得开怀,只有叶茂山端坐在那,板着脸,一言不发。 表情凝重得很,仿佛在座的各位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 叶念凝知道,定是这群人又讥讽爹爹了。 她虽不知事,但爹爹偶尔回来说与周氏的烦恼,她还是听了几嘴的。 她立马皱起小脸,眉头蹙起。 仰头对着秦季珣小声说道:“我不想和他们一桌吃饭。” 这一桌子人的目光,早就被出现在门口的秦季珣吸引了。 他们都惊异于秦季珣身边突然冒出个小姑娘。 这小姑娘还忒好看。 粉妆玉砌的,小脸精致得很。 衣裳打扮一眼便能看出来是个权贵家里的小姐,青州城里的小姐们完全比不得的。 众人看着这小姑娘不知和秦季珣嘀咕了什么。 然后秦季珣极为宠溺的应了一声。 赵禅本是用竹箸夹了个鹌鹑蛋的。 这么一抬眼,惊得他的鹌鹑蛋都掉了。 宠……宠溺? 他没看错吧? 秦季珣向来是光风霁月,云淡风轻。 即便他在浅笑,也能让他感觉到他们之间十二分的生疏,中间那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小姑娘是谁?! 他定要拉着全青州的官员讨好才是! “念念?你怎的会在这里?” 叶茂山有些意外。 他知道秦季珣和叶念凝打小关系便好。 也知道秦季珣素来最疼叶念凝,当妹妹一般宠爱。 再加上秦季珣如此惊才绝艳。 所以即便叶茂山那般厌恶秦正远,在对着秦季珣的时候也狠不下心来。 可叶茂山却没料到。 秦季珣只去这青州城内晃了一个圈,就正好碰到了自家女儿? 这也太巧合了些。 叶茂山头一回眯着眼睛,好好审视起秦季珣来。 秦季珣立于原地,眼神不悲不喜,身姿挺拔。 浑不在意在场官员们或谄媚或讨好的笑容。 反而对着叶茂山微微鞠了一躬。 “叶大人,好久不见。” “……”全场寂静。 在他们对着秦季珣卑躬屈膝,百般讨好的时候,秦季珣置若罔闻。 反而转身对着叶茂山行了一个礼? 赵禅拿着筷子的手有些抖。 本以为叶茂山来青州以后,已是算是被当今圣上驱逐放弃了。 刚刚他们一群人还在明嘲暗讽叶茂山什么来着? 没想到叶茂山和秦季珣竟还有这般关系! 真是失策失策了…… 叶念凝跑到叶茂山那边,牵住他的手。 “爹爹,你怎的脸色不好?” 童言无忌。 可在场的官员也都跟着脸色不好了。 叶茂山脸色不好的原因,他们自然心知肚明。 众人战战兢兢的看向秦季珣。 果然发现不妙。 秦季珣的脸色也不好了。 只是这时的众人,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这秦季珣和叶茂山到底是何等关系啊? 秦季珣是乾朝冉冉升起的一颗耀眼新星。 日后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又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日后必将权倾朝野,权势滔天。可叶茂山呢? 不过是个相当于被放逐到青州的过气臣子。 朝野之中,无任何依靠,甚至被排挤得想要辞官。 他叶茂山,凭什么值得秦季珣对他这般恭敬有礼啊? 正当众人云里雾里,互相使眼色,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时。 又有人踩着木楼梯上来了,发出吱呀的响声。 伴随着细尖的声音:“表哥,我来迟了!久等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下章会很甜很甜哒!!! 预告一下,珣哥哥和小叶子共度一夜??? 咳咳咳……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写到,反正不是下章就是下下章吧!!! 第48章 情意合 秦玉梅应该是直接从首饰铺子过来的。 身上还穿着那身翡翠烟罗绮云裙, 凌云髻上插着那支白玉嵌珠翠玉簪。 手上不仅戴着原来的两个羊脂玉的镯子和白银缠丝双扣镯。 还又多戴了两个金镶玉手镯和纹丝银镯。 走起路来,手腕上的手镯撞击得叮当作响。 穿金戴银, 整个人都显得珠光宝气。 秦玉梅走起路来也更有自信了, 昂首挺胸。 她这样好看, 又打扮得这么贵气。 表哥定会喜欢的。 秦玉梅扶了扶头顶的簪子。 款款而行。 走到秦季珣面前。 娇滴滴的垂着头。 涂得粉白的脸上勾着十分笑意。 又带着丝讨好。 “表哥~” “你谁?” 秦季珣淡淡瞥她一眼。 便把目光移开。 全然不关心这穿戴俗气的姑娘。 叶念凝很抱歉。 因为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知道前段时间是谁口口声声说着表哥是如何喜欢她呢~ 因雅间里十分静谧。 所以叶念凝这一声笑便格外刺耳。 秦玉梅的脸立马就变成了猪肝色。 她再走近了些。 让自己的脸正对着秦季珣的目光。 “表哥!是我呀!你难道忘了吗?我小时候去秦府做客的时候, 你还给过我一块如意糕呢!” 噢~ 原来是这般对她好呀~ 叶念凝在一旁欣赏着秦玉梅的脸色, 决心要好好记住,回去让叶清辞也高兴高兴。 平日里秦玉梅飞扬跋扈的模样见惯了。 如今她这又羞又恼又急的样子,倒是很稀奇。 “不记得。”秦季珣微抬眉眼。 心底却已有些不耐。 去他秦府的远方亲戚多了去了,他不过是出于礼节顺手递一块糕点的事儿也多了去了。 他虽过目不忘, 但只用在书上。 对于不相干的人, 他向来是不放在心上的。 秦玉梅还是不死心。 她抿着嘴,继续瞧着秦季珣,只是脸色已经如死灰一般。 “表哥, 我我我叫秦玉梅……我……” 青州同知见秦季珣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自家女儿实在是丢尽了脸面。 这么多同僚还看着呢。 秦玉梅如此所作所为,要是传出去, 只怕哪家都不愿意来说亲了。 他连忙上前把秦玉梅从秦季珣的身边拖离。 “秦公子,小女不懂事,万望见谅啊万望见谅。” 秦季珣随意的摆了摆手:“无妨。” 表情冷淡, 疏离得很。 可随即,他又低头看向叶念凝。 黝黑的眸里立时又涌满了点点宠溺与关心:“想吃什么?我们去二楼开个雅间,你尽管点。” 全然不像众人印象中那个云淡风轻,万事都不挂碍心上的翩翩公子。 只是在叶念凝心中,秦季珣向来对她都是这个模样的, 她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同。 她只是开心得差点跳起来:“好呀!谢谢珣哥哥。” 清澈眼眸里,满是懵懂天真的笑意。 秦季珣微叹一声,还是未开窍啊。 再抬起头来,他的脸色又恢复如常,轻淡疏离。 这变脸的速度确实是比翻书还快。 秦季珣淡淡扫视一圈呆滞中的一众官员以及脸气成了猪肝色如今又变得煞白的秦玉梅。 随后目光停在叶茂山身上,微微颔首:“叶大人,我们去楼下的雅间了。” 叶茂山还未反应过来。 秦季珣就已经拐着叶念凝下了楼。 连背影也转过楼梯拐角很快消失不见。 “叶大人,恭喜啊!” 一众官员神色嫉妒又后悔的看着叶茂山。 即便十分不喜欢这叶茂山,以后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他了。 不仅不能让叶茂山挑出什么错处来。 而且他们也不能再明嘲暗讽的针对叶茂山了。 谁让人家叶茂山生了个好女儿呢? 叶茂山在一众官员复杂的眼神中才反应过来。 自己的宝贝女儿这是被秦季珣那个狗崽子给盯上了?! 叶茂山的心底顿时比一众官员的脸色还要复杂。 对秦正远的厌恶令他绝对无法接受自家女儿嫁入秦府。 可秦季珣如此光芒耀眼,又惊才绝艳,对他也向来恭顺,实在难以让他讨厌起来。 叶茂山清楚。 秦季珣今日在醉霄楼的种种表现,也是为了给他造势。 这样即便秦季珣走后,他在青州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起码这群官员知道他还有在乾京城的秦季珣撑腰,绝对不敢在他们面前造次。 可是…… 叶茂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在一抽一抽的。 总有一种自己辛苦养大,雨中撑伞,风里挡风的小白菜孤苦伶仃的躺在菜地里,被恶邻不分日夜盯着的感觉。 叶茂山决定。 回去之后得和叶二牛合计合计。 肥水不流外人田!反□□念现在还懵懵懂懂,又和叶清辞天天在一块儿! 感情是可以培育的。 叶清辞这孩子好,他爹也好。 是他最中意的女婿人选。 至于秦季珣。 哼。 反正以后也不回乾京城了,想必秦季珣日后妻妾成群,也不会惦记着千里之外还有个青荷村吧。 叶茂山心里百转千回。 却被一群官员围住,挨个要敬他的酒。 叶茂山冷着脸,不想搭理他们。 但这群人偏偏就有着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天赋,个个笑眯着眼,全然不在乎他的臭脸色。 一个个“叶大人”叫得亲切。 完全变了副嘴脸。 缠得他完全脱不开身。 秦玉梅在原地一直不动。 脸色铁青。 她已经彻底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叶念凝! 又是叶念凝! 怎么处处都有这个叶念凝。 叶清辞也就罢了。 连秦季珣都对她如此与众不同。 凭什么? 秦玉梅心底涌起熊熊怒火。 她不服。 她不甘心。 秦玉梅面目狰狞的想冲下楼去。 想冲到楼下雅间去。 却被她爹拽着一路拖到了马车上。 青州同知秦昌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把秦玉梅以近乎扔的方式,掷到了马车的座儿上。 “梅儿,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妄想和秦季珣攀上什么关系!你怎么就是劝不听呢?你连叶清辞都搞不定,你以为你还能入了秦季珣的眼?” “不是爹爹贬低你,你可知你和秦季珣是那云泥之别?人家乾京城翩翩贵公子,豪笔风流,光芒耀眼,哪能瞧得上你?” 秦玉梅咬着嘴。 被秦昌这么一说,泪眼盈盈,登时垂下泪来。 今日在醉霄楼就已经够丢脸了,还被自家爹爹这般瞧不起。 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爹爹亲生的了。 泪滴哭花了脸上的胭脂。 微红的水珠溅在马车的锦垫上。 “爹爹,你怎能这般说我?难道我不好看吗?” 秦昌长叹一口气。 他很爱这个女儿,是所有女儿中,最受他宠爱的一个。 可也正因为这样,才把她宠坏了。 “梅儿,人贵有自知之明。” 秦昌正是因为有自知之明,从不好高骛远。 才坐到了青州同知这个位置。 他也再不盼着什么了,只希望能安安稳稳到致仕,不被寻出什么错处。 可眼下秦玉梅,就差点给他惹了大麻烦。 “爹爹,我有自知之明!” 秦玉梅不服气的撅着嘴。 “我明明是青州城里最美的,我哪里配不上表哥?” 秦昌恨铁不成钢的戳了戳秦玉梅的太阳穴。 “你是想气死你爹不成?你在青州城是颜色好,但你哪里比得上乾京城那些贵小姐?” “你可知道那乾京城的张锦婳,她可是被誉为天姿国色,风华绝代。就她那般,都入不了秦季珣的眼,你可知她在乾京城闹出多大的笑话来?都传到我们青州的官员皆知了!” 秦玉梅不再说话。 只有些震惊的睁大了眼,愣愣的看着秦昌继续说道。 “你说说你,那根头发丝比得上张锦婳?可她呢?闹出那档子事,不仅现在张家和秦家几乎成了死敌,她也成了全乾京城茶余饭后的笑话。” “当初多少青年才俊求娶她,门槛都能踏破。现在呢?无人问津,根本就没人敢娶了。梅儿,难道你想步她后尘?” 秦玉梅听得一愣一愣的。 泪珠还挂在脸上,妆容狼狈。 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 她顿顿的问道:“她到底做了什么?” 秦昌眉一扬,不屑的说道。 “还不是女子勾引男子那几套,堂堂大家闺秀,竟做出那等事来,实在是丢尽了颜面,害得张家都抬不起头来。” “总之,爹警告你,不许再对秦季珣有任何妄想!” “可是爹爹……他是我表哥,我是她表妹,表哥表妹,本来就该天生一对才是呀!”秦玉梅还是不服的撇撇嘴。 秦昌冷冷瞧着秦玉梅,脸上的慈爱全部消失。 冷声说道:“看来我平时真是太宠你了,从今日起,直到秦季珣离开青州前,你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哪里也不许去!” 秦玉梅掩住脸。 眼中恨恨。 凭什么,那个叶念凝又好到哪去。 不过是个长都没长开的小姑娘,她又凭什么让秦季珣那般区别对待? 难不成叶念凝比那风华绝代的张锦婳还要好? 她不信! 也不甘心! 还被从未说过她重话的爹爹狠狠责骂一番。 她好恨…… === 叶念凝并不知她正被人深深嫉恨着。 她正满脸期待雀跃的坐在桌前。 等着小二上菜。 刚刚秦季珣把醉霄楼里的名菜都给她点了一通。 她觉得秦季珣念着菜名的模样甚是好看! 菜碟上来还要一会。 雅间内只有秦季珣和叶念凝,气氛一时有些静谧。 只能听见外头街上的叫卖声。 许久未见。 二人独处。 秦季珣一时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千言万语噎在喉头,凝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叶念凝倒没有这种苦恼。 她娴熟的问着话,仿佛这半年不过眨眼一瞬间。 她和秦季珣只是昨日分开,今日又重聚一般。 “珣哥哥,你这次来青州,乾小八怎的没有跟着一块来呀?” 秦季珣微微勾唇。 眸中光华流转。 想起临行前,太子眼巴巴的望着他,十分眼馋他能来青州见到叶念凝。 但乾小八身为太子,皇上定不会让他来这样远的地方。 他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乾小八只好委托秦季珣给叶念凝带上一箱子宫里最喜欢的那个厨子做的点心。叶念凝似乎也挺惦念着乾小八。 她笑眯眯的对着秦季珣说道:“珣哥哥,这次你回去,给乾小八带上一些青州的吃食吧。都是我爱吃的,乾小八也定会喜欢~” “……”秦季珣无奈。 自小时候起,叶念凝和太子的深厚情谊就寄托在吃这一字上。 即便相隔千里,他们也不需书信往来。 只要互相寄上些吃食,就不会忘了彼此的情谊…… 秦季珣又问了一番叶念凝在青州每日做些什么。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不过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只是听她又抱怨着在青荷村没什么玩伴。 所以才格外想念乾京城有太子和他陪她到处玩耍。 秦季珣心底泛着隐秘的窃喜。 尽管她对他的惦念无关其他。 甚至和太子等同。 他也觉得心底一片满足。 叶念凝说着说着,不知怎的说到了秦玉梅。 她顿时大眼睛亮了起来,得意洋洋的笑着。 今日见秦玉梅吃瘪,她就特别开心。 甚至,她还重点讲述了秦玉梅之前是如何耀武扬威,时常去她家院子门口挑衅。 “……我直接就扔了两块黄泥巴过去,她的衣裳顿时又脏又丑,她当时的表情可好玩了,哈哈哈~” 叶念凝笑着笑着,发现秦季珣的表情有些不对了。 他黝黑的眸子变得有些沉沉,定定的望着他。 脸上的表情也不似刚刚那般轻松,反而有些凝重。 叶念凝顿时有些心慌。 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 想到秦玉梅毕竟算是秦季珣的表妹,自己那般欺负她,还这样幸灾乐祸的说出来。 秦季珣定是不高兴了。 她有些惴惴不安的看向秦季珣。 头也垂了下去,身子不安的扭动了一下。 却听到秦季珣清冽的声音,如清泉击中玉石,甚是笃定。 “以后,我替你教训她,不必脏了你的手。” 不仅是秦玉梅,对于其他人,亦然。 叶念凝听到秦季珣这样说。 就明白他不是生她的气。 但她也不明白秦季珣刚刚是怎么了。 叶念凝懵懂的抬了头。 一双湿漉漉的眸子如林中迷路的小鹿。 “珣哥哥不必了,想那秦玉梅以后也不敢再来了,她今日丢尽了颜面,以后再出现在我面前,岂不是被我白白取笑吗?等回了青荷村,我要去告诉清辞哥哥这个好消息。” “……”秦季珣又听到这个称谓,心里有些吃味。 在来青州之前,叶念凝只唤他一人用这种称呼。 珣哥哥。 起初不觉得什么。 后来却越发觉得她唤得清甜软糯,带着奶气的尾音颤颤的。 甜得他恨不得把天上的星子都摘下来给她。 可现在多了一个清辞哥哥。 便觉得自己不是那独一份了。 “吃菜吧。” 正巧菜已经上得差不离了。 秦季珣递给叶念凝一双竹箸。 叶念凝接过竹箸,立即笑得眼睛弯成了小月牙。 “好的。珣哥哥也吃呀!” “嗯。” 秦季珣虽嘴上应着,手却不动。 他只想多看她几眼,把这半年未见的份都补回来。 以前天天见她时未觉得对她的情意那般深厚。 可半年未见,慢慢发酵,此时竟觉得比陈酿的酒还要醉人。 起初。 他只是想顺着太子的心意。 反正照顾太子一人也是费心费神。 她又天天和太子一起,多照顾一个也不打紧。 可渐渐的。 这照顾便成了习惯。 再到最后,就成了宠溺,一发不可收拾。 只想见她闹,见她笑。 叶念凝的竹箸简直停不下来。 在各式碗碟上游走。 醉霄楼果然名不虚传。 每样菜都精致得很,让人舍不得夹。 可真正放入口中,又让人忍不住不停的夹。 八宝葫芦鸭、松子鲈鱼、雪花蟹斗、青梅羹…… 鲜亮的菜色衬着叶念凝的肌肤雪腻娇嫩,在窗棂处跃进来的阳光更显得肌肤微微透明。 秦季珣的指尖微微颤抖。 又想捏捏她的脸垛子肉了。 比庄子上管家养的那只大黄揉起来舒服多了。 饱餐一顿过后。 叶茂山也终于脱了身,从一群官员的献好中逃了出来。 他连忙寻到雅间。 将叶念凝护到了自个儿身后。 叶茂山防备的看着秦季珣。 “今日小女多谢秦公子款待,我便先带她回去了。” 秦季珣站在窗棂处斜斜的光尘之中。 一身白袍,洁净明朗。 眼眸沉静,如夜色朗朗中深邃宁静的大海。 “叶大人慢走。” 叶茂山眉毛一挑。 十分诧异秦季珣竟这般轻易的就道了别。 他本来思忖的一番话也不好再说。 叶茂山感觉自己准备充足的拳头连挥到棉花上的几乎都没有。 不觉有些恹恹。 没办法,秦季珣实在是太识相了。 半点多话都不说。 也不纠缠。 叶茂山只好冷哼一声,牵着叶念凝走。 叶念凝任叶茂山牵着她。 她一边走,一边不忘和秦季珣挥别。 言笑晏晏,懵懂天真。 “珣哥哥,你明日再来找我玩呀!” 大眼睛澄澈明净,满是不谙世事的快活。 叶茂山差点扭了脚。 秦季珣可别来了吧!可叶茂山素来宠女儿。 女儿这般开心说着话,他也不好冷着脸打断说:“不行,不许秦季珣来找你玩。” 那叶念凝定会小嘴一扁。 委屈得看着他。 湿漉漉的眸子能哭化他的心。 叶茂山只好回头恶狠狠的瞪秦季珣一眼。 虽然今日秦季珣替他解围,替他在青州官员中立威。 但他自有别的办法报答他,绝不能赔上自己的宝贝女儿。 === 第二日。 叶茂山原想守在家中,阻止秦季珣又来诱/骗自家女儿。 奈何公务缠身,黜陟使点了名要他陪同。 他也没辙,只好嘱咐了周氏一通,万分无奈的去了青州城。 叶茂山前脚刚走。 秦季珣后脚就到了。 可他没去叶家的院子。 反而叩响了叶清辞住的地方。 …… 叶清辞去了叶家小院。 说是想邀叶念凝去青和山上玩。 周氏立即便允了。 青和山就在青荷村的后头。 不过四五里。 青州地界,崇山峻岭,层峦叠嶂。 青和山不过是众多山脉其中的一座,和山瓞绵绵的其他山连着。 不过这青和山,是青荷村里的人常去的。 上头风景好,野菜野味都多,却没有猛兽,安全得很。 是以周氏也放心叶念凝跟着叶清辞上去游玩。 昨儿夜里,叶茂山已经特意嘱咐过周氏,让叶念凝和叶清辞多培养感情。 所以周氏忙不迭的许了叶念凝同叶清辞一同出来玩。 只盼着女儿早些开窍,不被那秦季珣骗了去才是。 叶念凝蹦蹦跳跳的跟着叶清辞出了门。 仿佛像放出笼子的小鸟。 昨日刚去了青州城。 今日又可以去青和山玩。 真像是整个人都飞起来似的。 秦季珣站在村口柳树下。 一身锦袍,清隽挺拔。 他瞧着叶念凝罩着件双蝶戏花的淡粉外衫,下头穿着同色百褶裙。 白玉发带系在发髻上,随意垂下,迎风而动。 像只小蝴蝶似的奔了过来。 “珣哥哥!你怎的也在这里!” 叶念凝惊喜的看着他。 秦季珣垂眸,眼中温和。 昨日听她说一直想去青和山上玩,却总是寻不到机会。 所以他今日便托了叶清辞,将叶念凝从家里带出来。 秦季珣知道,自己若去了叶家,肯定是带不出来人的。 自从隐约表明了态度,他能感觉到叶茂山防他,就跟防贼一样。 没办法,谁让他父亲造了孽呢? 还得他来解决这些烂摊子…… 叶清辞在一旁站着,看了看秦季珣的神情,又望了望叶念凝的神色。 似乎觉得这件事,不像昨日秦季珣说的那般简单。 “清辞哥哥,珣哥哥,我们上山去吧!这天真是热极了,山上定是凉快许多。”叶念凝歪着头,在叶清辞面前晃了晃手。 她的小手白嫩,气息如兰,吐在叶清辞脸上。 叶清辞的脸立即红起来。 是天太热。 他得赶紧回去歇着才行。 叶清辞微微垂着头,后退一步。 “念凝妹妹,秦公子,我想起我还有书未看,便不去了。” 叶念凝怜悯的眼神看着叶清辞。 清辞哥哥真可怜,这般热的天儿,还得看书,真辛苦。 叶清辞又想起一事。 从袖内拿出份竹简,递给秦季珣。 他微红着脸,指尖隐约有些抖动。 满是对秦季珣的崇拜之情。 “秦……秦公子,我新作的这篇文章,还望你指点一二……” “好。”秦季珣修长的手指接过,“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不不不。”叶清辞连连摇头,“秦公子和念凝妹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如今久别重逢,能帮你们一二,实在是叶某的荣幸。” 叶念凝:???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叶清辞,住嘴! 第49章 风雨骤 叶念凝懵懵的看着叶清辞。 叶清辞在说什么??? 明明叶清辞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 为何连在一起她就听不明白了? 叶念凝的大眼睛澄澈又天真, 仿佛蕴着一泓清泉,毫不避讳的看向叶清辞。 里头只有清澈的懵懂和困惑, 却没有半分独属于少女的那份羞涩。 叶清辞心里“咯噔”一声。 莫非秦季珣昨日那套说辞是骗他的? 但叶清辞打心底里是不相信秦季珣那般光风霁月的贵公子会用这种事情来骗他。 至少, 秦季珣眼底的情意与诚挚, 他看得分明清白。 秦季珣轻咳一声, 打断两人的胡思乱想。 “时辰不早了, 我们赶紧上山吧。” 习惯性的提住叶念凝的衣领。 叶念凝不悦的挣扎。 “珣哥哥,你放开我!勒死了!快松开!” 秦季珣这才注意到。 不过半年时间,小哭包已经不是任由他提着衣领往前走的那个小团子了。 衣领带着衣襟往上提。 勾勒出她线条微丰的一片小丘。 秦季珣眸色一暗。 赶紧松了手。 一个人走在前头,步伐踩得极快。 叶念凝回头望了望叶清辞。 他站在柳树下, 笑得温柔:“念凝妹妹快去吧, 我不会说漏嘴的。” 叶念凝一片困惑的一路小跑。追上了秦季珣的步伐。 叶念凝实在是不明白。 这有什么说漏嘴的? 为什么要瞒着娘亲和秦季珣出去玩? “珣哥哥,你走慢点~”叶念凝扯住秦季珣的衣袖。 呼吸有些急促,跑得肌肤胜雪的脸颊此时满是红晕。 眼眸湿漉漉的, 带着点水光。 秦季珣别开眼。 这天可真是太热了。 还是得赶紧上山。 上山凉快。 就不会这么燥热了。 可他的步子还是放慢了,以叶念凝能跟上的速度散着步。 “珣哥哥, 为何叶清辞刚刚说了那番话?” 叶念凝觉得好生奇怪。 秦季珣淡淡的瞥了叶念凝一眼。 除了清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困惑,再无其他情意。 秦季珣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 脸上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 “他以为你喜欢我。” 叶念凝小嘴微张,唇红齿白, 在清盛的日光下,疏影斑驳间,显得近乎有些透明。 十分惊讶。 叶清辞到底从哪看出来的。 她连喜欢是何等感觉都说不上来。 秦季珣见她这不开窍的模样。 四下无人。 他便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必想这些。叶清辞定是想岔了,回头我跟他解释一番便可。” 他的手温暖而安定。 叶念凝不疑有他,乖乖应好, 便一门心思都用来爬山了。 这青和山上的美景果然不负她所望。 云峰巍峨,满眼苍翠。 山路小径蜿蜒而曲折,似是条素白锦带从天上垂下来。 一炷香的时间。 便已觉毒辣日头被青翠欲滴的繁茂树木遮挡。 阵阵凉意乘着微风,吹散了额间原本有些粘腻的头发丝儿。 叶念凝和秦季珣走得慢。 原本就是在赏景。 还说会子闲话。 温温吞吞,心情也跟着悠悠荡荡。 青和山不过是连绵山脉中的一峰。 云雾缭绕之间,隐约可见山脚处青荷村的田地庄子,屋舍小院三三两两。 不似乾京城那般井然有序,却满是田野人家的闲情逸致。 再往远眺,便是嵯峨翠绿的群山。 远近高低,姿态各有不同。 叶念凝喜欢这样的景致,她在乾京城可没见过。 飞鸟在头顶翱翔。 脚底是白云飘游。 更有壮阔澎湃的洛江在远处奔腾。 叶念凝深深呼吸了一口。 惬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混合着草木的清香,好久都不曾这般凉快了。 还是山上好。 可秦季珣的脸色却有些凝重了。 他抬眼看了看天。 似乎天色不太好。 夏日最容易暴雨。 他本还不确定。现在却觉得,如今这天色,越发像暴雨前夕。 秦季珣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 赶紧牵着叶念凝的手,往山下走。 叶念凝不懂看这些。 她连忙拍着秦季珣的手背。 “珣哥哥,我们走错方向了!还未到山顶呢!怎么就下山了?” 秦季珣步伐加快。 神色也有些紧绷:“似是快要下雨了。我们快下山。” “噢。”叶念凝点点头。 对于秦季珣说的话,她从来没有怀疑过。 只是刚走了不到十息。 天光骤变。 夏日的暴雨,实在是来得又急又快。 狂风咆哮,电闪雷鸣。 刚刚还温和清丽的天气,霎时变换了脸色。 山上的树木在狂风中被晃得厉害。 发出呜咽的声音,让叶念凝有些心惊肉跳。 秦季珣紧紧牵着叶念凝的手。 继续往山下赶路。 “轰”然一声。 身侧一棵树被闪电披中。 电光四溢。 那颗一人合抱粗的大树立即变得焦黑,直直倒下。 实在是太危险了。 秦季珣皱着眉头。 一边往山下赶路,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天际不停划过长龙似的闪电。 倾盆大雨直泻而下。 暴雨织成一张细密的网细密的网,毫不留情的压向两人。 顷刻间,衣裳鞋袜便湿透了。 叶念凝被这雨淋得有些站不稳。 实在是太大了些。 雨帘遮得她视线模糊,即便是近在咫尺的秦季珣,她也瞧不真切。 豆大的雨点砸得噼啪作响。 石头间,树木间,泥土间,皆是狂响。 低洼处已经汇成了一片汪洋。 “轰~”又有雷声响起。 迅疾的闪电如长龙一般,直冲青和山上的树木而来。 又击中了几棵树。 叶念凝只觉得被眼前的亮光刺得睁不开眼。 再就是猝不及防的被秦季珣护在怀里。 很湿哒哒的怀抱,全是湿冷的水意。再然后。 叶念凝听到秦季珣闷哼一声。 他似是被什么东西击到了。 叶念凝像个小鸡仔似的,被秦季珣双手圈住,护在怀里。 她没有看到,秦季珣弓着背,替她圈出一方天地,承受着山顶落石的重击。 幸好都是些碎石头。 也不是从耸入云端的山尖落下来。 但夏季衣裳穿得薄,又伴着如此恶劣的狂风骤雨。 砸在身上,仿佛要将皮肉穿透般的痛。 除了第一下。 秦季珣没料到那般痛,忍不住哼了声。 再然后的几下,他都默默无声的都忍了下来。 叶念凝被秦季珣禁锢在怀里,动弹不得。 虽在电闪雷鸣,狂风骤雨之中。 秦季珣圈出的这一方小天地,倒让叶念凝分外安心。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叶念凝也没有那般慌乱了。 她的小脑袋抵着秦季珣的下巴。 因此瞧不见秦季珣的神色。 也听不到他除了那一声闷哼,再有任何其他声音。 叶念凝不知道为何要赶路却在此处停下。 也不清楚为何要保持这个姿势这般久。 她惴惴不安的抓住秦季珣的衣襟。 “珣哥哥,你怎的了?” “无事。”秦季珣声音清冽,在这狂风呼啸,暴雨滂沱中,便更显得淡。 他直起身子,半分看不出来异样。 “我们赶紧下山。” 他重新牵起叶念凝的手。 紧紧握着。 又走了没几步,电光又至。 叶念凝什么都看不清。 幸亏秦季珣身手敏捷,拉着她躲过了身侧的大树轰然倒下。 秦季珣的衣袍已完全被雨水打湿。 至于脸上清隽的眉眼也全是连成线的雨珠一直在淌。 他的脸色比天边的黑云还要黑沉。 好久没见过这般威势惊人的暴雨了。 这雨势过大。 已分不清他牵着叶念凝的手心里究竟是汗还是雨。 他即便运筹帷幄,洞察人心。 可也算不准这天意。 秦季珣紧抿着唇。 雨珠从发梢一路往下淌,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滴落成线。 又有电闪雷鸣而至。 劈落了前头的几棵树。 还有滚石从山上横冲之下。 叶念凝的双眼被雨水糊得有些睁不开。 可她隐约间却好像听到了求救声。 声音有些苍老。 “救命!救命!” “珣哥哥,你可听到呼救声?” 叶念凝凑近秦季珣一些。 这雨声太大,她在雨中说话都有些听不真切。 “听到了,就在前头一些。” 果然,再走没几步,就看到一个白衣人影躺在地上。 腿上压着一棵不粗不细的树,但他显然没有力气将这树搬开。 大雨滂沱,叶念凝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只听见他不停的急促呼吸,声音沧桑着说道:“救命!救命!” 秦季珣弯腰,单手将那树搬开。 另一只手依旧不放心的牵着叶念凝,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松开。 叶念凝微微有些诧异。 秦季珣一介书生,不善骑射,何时有这般大的力气了? 可这时候当然没时间问这些。 躺在地上的人影在大雨中显得格外无助。 扭动了身子,便又瘫直不动。 “我的脚动不了了,我知道附近有一处山洞,你们行行好,带我一同去避险吧,这景况,怕是也下不了山了。” 秦季珣黑眸闪动片刻,便下了决定。 他弯腰将那人影背了起来。 叶念凝见他单手搂着那人,很是困难。 便想抽手,让他双手得空。 却没想到秦季珣握得更紧。 清冽的声音不容拒绝。 “不许松手。” 这山上风雨过大,她那么小,他必须紧紧牵着,以免她被风雨刮跑。 “我抓着你的衣角便是。”叶念凝也清楚秦季珣担心什么。 “不必。”秦季珣丝毫没有松手的倾向,已经飞快继续走动起来。 幸好那人对这青和山的地势熟得很。 在他的指点下,不过走了几百步,便寻到了那处山洞。 那山洞隐蔽得很。 外头全是树木草丛遮掩,一片青翠。 若是秦季珣和叶念凝两人经过,定是发现不了此处还有个山洞。 甫一踏入山洞。 便觉得清爽了不少。 起码没有豆大的雨点再狠狠往身上砸,没被衣裳覆住的皮肤都被砸得生疼。 视线也变得清晰起来。 只是身上衣裳又湿又重,感觉身上越发难受了。 秦季珣牵着叶念凝,背着那人,走到山洞深处。 这里显然是人迹常至的地方。 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见杂草和野兽粪便。 走到最里头。 还有个小火堆。 这火堆甚至还是点着的,火光跃动,照亮这一方山洞,给湿冷的肌肤都带来了一丝温暖。 这山洞深处已看不清外头的天色。 更没有光。 全靠这火堆照明。 叶念凝反而认真看清了他们救的这人。 果然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翁。 鬓发眉须皆似雪一般的白。 虽脸上满是皱纹,但那眸子却并不浑浊,反而清澈得很。 鹤发童颜,脸色红润,穿着一袭普通的白袍子,胡子花白一簇。 如果忽略掉他脸上的痛苦神色,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他被那树狠狠砸中,此刻双腿都痛得动弹不得。 只能痛苦的坐在火边,手扶着额头不停的小声碎碎念。 “我的药篮子也丢在那了,不然现在便可以上药……今日真是倒霉,若我不突发奇想上山采药,就不会遇上大雨,不遇上大雨,就不会被树砸中,不被树砸中,就不会受这等哭,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哎哟,好疼……” 叶念凝看了眼秦季珣,颇有些无奈。 原本还觉得这老翁颇有些隐士高人的感觉,现在听他独自一人念叨着,她便完全不觉着了。 秦季珣全然未注意那老翁。 他关切的看着叶念凝。 “身上冷不冷?你离火近些,别冻着了。” 这湿冷的衣裳套在身上,即便是秦季珣,都有些扛不住,别说是叶念凝了。 叶念凝打了个哆嗦,把手伸到火堆上方,取些暖意。 秦季珣则在山洞角落处,寻到一些备好的树枝,放入了火堆。 噼里啪啦的火苗跃动。 终于更亮了些,也更暖了些。 那老翁被秦季珣和叶念凝的说话声吸引后。 也不自言自语了。 反而饶有兴致的观察起了二人,仿佛这般能解决他腿上传来的痛楚。 秦季珣无暇顾及那老翁。 他不停的用余光瞥着叶念凝。 因她蜷在火堆旁,身子有些哆嗦。 他想让她将外衣脱下来替她烤干,又觉得这样实是无礼了些…… “喂,那个小丫头,你赶紧将你的外衫脱下来烘干吧,这样罩在身上,铁定要染风寒。” 老翁眉头微挑,颇有兴味的看了秦季珣一眼,替他把话说了出来。 秦季珣微顿。 率先起身。 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露出里面月牙白的里衣。 叶念凝立即吓得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珣、珣哥哥,你怎的突然……” 她完全未做好准备。 就连爹爹也不曾在她面前露出里衣,秦季珣怎能如此唐突! 叶念凝虽对感情这事未开窍。 但她也知晓了男女有别,更听爹娘说过,除了在自家相公,在旁人面前都不许脱衣服的。 叶念凝想,此番规矩对男子也依然。 秦季珣也忒心大了些,他怎能在不是自己娘子的人面前脱衣服呢? 叶念凝的小手将自己的眼睛遮得密不透风。 幸好她刚刚什么都未看清。 只看见秦季珣身姿挺拔,一片月白色。 “喂,你这个小子想做什么?!我警告你!可别乱来!我华某人可不是好惹的!” 秦季珣没有回答叶念凝。 取而代之的,是那老翁色厉内荏的警告声。 叶念凝不知发生了什么。 胆战心惊。 最后还是不得不指缝间露出一条缝,偷偷看看发生了什么。 却见秦季珣的外袍罩在那老翁身上,遮得严严实实。 老翁的头和手俱被罩在里头,四处挣扎,却不得解脱。 沧桑的声音在袍子里显得闷闷的:“你这小子,竟敢对我这么不敬!你知道我是谁吗?” “抱歉,多有不敬。”秦季珣也确实说得恭敬,声音里满是歉意,“您是谁?” “我……”那老翁顿了顿,气势又弱了,“我是谁来着……算了,甭管那些,你赶紧给我扯开这衣裳!又冷又湿的!难受死了!” 因秦季珣的语气也算客气有礼,所以老翁也发不起脾气来。 “抱歉,我家念念要烘衣裳,不能被别人瞧见,多有得罪……”秦季珣并没有打算替那老翁拿开衣裳,反而又检查了一番是否遮得天衣无缝。 秦季珣可不愿她脱下外衫的样子被别人瞧见,即使是一个老头也不行。 叶念凝偷听着他俩的对话。 心跳得飞快。 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宁愿染风寒也不愿意脱外衫才是…… 那老头轻哼一声:“嘁,瞧你这小气样,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看的?你赶紧给我翻个身,我要睡觉了。” “珣哥哥,你将你的外袍取下来烘干吧,罩在这爷爷身上,多冷呀。” 叶念凝也帮着说了一嘴。 “瞧瞧,瞧瞧人家丫头多懂事!你这臭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老翁一副被叶念凝感动的模样,还不忘冷嘲热讽秦季珣几句。 既是叶念凝说的话,秦季珣便难以拒绝。 他只好替那老翁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俩,再将自己的外袍搭到了一个木枝上头。 叶念凝只从手指缝里看了几眼,便立马又将指缝合上了。 她觉得这场景好生奇怪。 明明秦季珣穿着里衣,和穿着袍子的时候一样,一寸肌肤也未露出来。 但她就是觉得有些臊得慌。 秦季珣的里衣也全湿了,黏腻的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清隽而线条起伏的身形。 叶念凝紧闭起双眼。 不停告诉自个儿。 不能看。 再好看也不能看。 秦季珣转过身去。 沉声说道:“我已背对着你,你自己将衣裳脱下来,搭在木枝上,烘干便可,无人看你。” 可话音刚落。 秦季珣又顿了顿,忍不住问道:“你可会烘?” 秦季珣从小护着叶念凝,什么事都替她做了。 他总不放心她做任何事,包括这烘干湿衣裳的小事,他也担心她做不好。 叶念凝忙不迭的点头,即便秦季珣背对着她看不见。 “我会的我会的!” 山洞一时静谧,那老翁竟已睡着,响起轻微的呼噜声。 秦季珣背对着火堆坐着。 听见身后开始传来悉悉索索的脱衣声。 他顿时浑身肌肉绷紧,背挺得更直。 这火好像烧得有些旺,太热了些。 热得他的鼻尖都沁出了微微的薄汗。 叶念凝反复确定秦季珣不会回过头来,才开始放心的脱下外衫,拿去火堆上方烘干。 可叶念凝到底是高估了自个儿的动手能力。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火苗窜到了她的外衫上头。 点点红光在她淡粉色的外衫上迅速扩张开了,不过一息,就成了碗口大的洞。 “啊呀!我的衣裳被烧着了!糟了糟了!” 叶念凝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一直处于紧绷状态,手始终握着拳的秦季珣片刻就反应过来。 他登时便转身,站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叶念凝的外衫扔到地上,踩了几脚。 外衫上的火苗一踩即灭。 带着脚掌印可怜巴巴的躺在地上,皱巴巴的带着个黑焦焦的大洞。 而穿着里衣的叶念凝和秦季珣,隔着烧得火光四动的火堆,四目相对。 火光随着山洞外吹进来的风而舞动。 映在两人的脸上,好看又有些看不真切。 叶念凝有些愣。 她坐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秦季珣。 半天都反应不过来。刚刚见衣裳着火她慌得很。 如今秦季珣转身将衣裳上的火踩灭后,她更慌了。 这可如何是好。 她穿着里衣的模样被秦季珣瞧见了。 火光影影绰绰,照得叶念凝的小脸像个水蜜桃似的,泛着粉红,又晶莹透彻。 幸好此时她的里衣因她坐在火堆边上烘干了些。 不再紧紧贴着她的身子,勾出衣襟前那片微丰的小丘。 但叶念凝还是觉得脸上一片滚烫。 那滚烫顺着耳尖子,一路蔓延。 烧到了脸颊,烧到了头顶。 最后,蔓延到眼睛里,却凝成了一片水光。 在火苗的隐隐跃动下,显得她眸中更是盈盈一汪水。 只消眨巴一下,便会落下来。 秦季珣亦对坐在原地,岿然不动。 即便穿着里衣,也遮不住他身上的风姿隽爽。 即便表面看似不动声色,可他内心处,一片慌乱。 没想到这小哭包还是出了岔子,让他猝不及防的转身回头。 因这不小心的撞见她穿着里衣的模样。 他本就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是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未有过的慌乱无措。 连呼吸这等本能的事情他都忘了该如何做。 可现在,这小哭包好似是要哭了。 和她以往的样子一模一样。 娇嫩的小嘴扁着,澄澈的眼眸中泪意涔涔,仿佛一泓清泉在眸中涌动澎湃。 秦季珣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又不知如何哄她。 眼见她就要眨眨眼眸,泪珠儿滚落。 秦季珣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莽撞得不像他曾经的任何一个瞬间—— “别哭,我会对你负责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暴风雨都安排上了,我好累。 第50章 七叶莲 “咳咳咳。”装睡的某人实在是忍不住, 笑得咳起来。 这两个小娃娃真有意思,让他不经意想到自己也曾青葱的过去, 转眼已不知过了多久, 记忆已全是模糊一片。 秦季珣脸色微霁。 这老头, 居然偷听他们说话。 秦季珣这短短十来年, 也就有过这么片刻愣头青的时刻。 竟然被外人瞧见了, 他面上实是有些挂不住。 叶念凝脸色也不太好。 秦季珣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念凝转过身去,抱成一团。 “珣哥哥,你还是想想以后如何对你的娘子负责吧。” 她才不需要负责,她以后又不嫁人, 又没有相公, 不需要解释。 想想她还是占了便宜的。 毕竟秦季珣那样好看。 她曾在茶话会上不知听多少乾京城的贵小姐瞻仰着秦季珣,只盼能多看几眼。 若要她们知道,她不仅多看了几眼。 还多看了他的里衣几眼。 只怕是会被她们嫉妒的眼神给扎死。 秦季珣张嘴欲言。 又担心吓坏这小哭包。 她本就要哭了。 若他再说些什么, 只怕就哭得哄不住了。 见她因为自己那句话分了神。 眼里没有了泪意。 秦季珣心安片刻。 把自己的外袍从简易搭成的木架子上取下来,完好无损, 已经干透。 “我的外袍干了,你穿我的吧。”秦季珣递给叶念凝。 叶念凝温吞的接过。 有些不死心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外衫。 已经被秦季珣捡了起来。 肯定是不能穿了。 若是烧了裙角倒还好,可却是烧的胸襟处。 一个焦黑的大洞, 边上还有两个脚印。 叶念凝终于还是忍不住。 “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怎么能穿秦季珣的外袍? 可她若是不穿,待会可怎么回家? 叶念凝心慌意乱。 哭声越来越急。 秦季珣无奈,实在不知该怎么哄她。 老翁在听到叶念凝哭声的时候,就立马用手捂住了耳朵。 这小娃娃,怎的哭声如此中气十足? 他真是遭罪咧…… 秦季珣赶紧把外袍披在叶念凝身上。 一边给她系着绳, 一边软声安慰。 “别哭了,赶明儿我赔你这身外衫,如何?” 叶念凝哭声小了一些。 秦季珣继续说道:“外加两匹烟光罗的绸缎,让你再做身衣裳,如何?” 叶念凝哭声又小了一些。 小声啜泣着。 抬起湿漉漉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秦季珣。 “还要一顿醉霄楼的饭。” “行行行。”秦季珣满口答应。 只求这小祖宗别哭就行。 幸好叶念凝好哄。 一会儿就眉开眼笑了。 笑眯眯的声音软软糯糯,甜丝丝的带着哭腔的尾音未散。 “珣哥哥真好~” “……” 嗯,反正带她吃山珍海味,给她送绫罗绸缎的都是最好的。 叶念凝穿好秦季珣的外袍。 尽管大雨冲刷了一番,苏合香的味道依旧萦绕不散。 倒是让她觉得脑内清明了不少。 只是秦季珣的袖子过长。 她的手指都伸不出来。 整个人娇小的罩在袍子里,长袍都拖到了地上,可爱又滑稽。秦季珣的薄唇抿成一条线。 黑眸望着叶念凝,目不转睛。 正在叶念凝被他瞧得有些窘迫。 打算把长袍脱下来时。 老翁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外头的雨似是停了,你们可以回家了。” 叶念凝看了看那老翁动弹不得的双脚,咬了咬唇。 “您……如何称呼?” “叫我华老便是。”华老浑不在意的摆摆手,神色有些疲惫。 “华老,我们带您一同走吧。”叶念凝求助地望向秦季珣。 秦季珣点点头,总不至于将这老人孤苦伶仃的丢在山上。 路不好走,也要带上他。 “我先去外头看看情况,你们再烤会火。” 虽然是盛夏,但这山上却清冷。 尤其是暴雨过后,浑身更加湿重。 叶念凝乖巧听话的坐在火堆边,等着秦季珣回来。 顺便和那华老唠了会子磕。 原来这华老也是住在青荷村里的。 就在离她家不远处的村东头。 家中只有他和孙女二人,相依为命。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 秦季珣就回来了。 神色凝重。 “下山的路被山顶落下的乱石堵住了,我们怕是下不了山了,得等寻我们的人过来清掉乱石才行。” “这场雨可是我住在这里二十年都未见过的,臭小子,你运气不错啊~”华老拉长着尾音,雪白的眉须随着他夸张的笑容一抖一抖的。 “……”秦季珣瞥了他一眼,不发一言。 叶念凝摸了摸后脑勺,困惑的看着他俩。 这明明是运气差。 哪里运气好了? 秦季珣捡了几片大一点的绿叶回来,铺在地上。 “只怕今日要在此处过夜了……叶清辞会将我们困在山上的消息告诉你爹,放心。” 叶念凝跟着懵懵懂懂的点头。 帮着秦季珣一起将带着湿气的绿叶摊开,靠近火堆,水分迅速蒸发着。 “臭小子,你是不是受伤了?”华老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句。 秦季珣手下动作一顿。 随后又恢复如常:“我没有。” 叶念凝却紧张得不得了。 “珣哥哥,你受伤了?伤着哪里了?快给我看看!” 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中满是担忧与急切,水光粼粼,又要哭的样子。 秦季珣心中一暖。 却挺直了身子,死不承认。 “我没受伤,不必担心。” “你后背受伤,刚刚竟也将我背到此处,真是有些难为你了。”华老长吁一声,“只是可惜我采药的篮子丢了,不然可以替你敷上些草药。” “药篮子在哪,我去捡回来!”叶念凝立即自告奋勇,跑到华老身边,差点踩到过长的袍子而摔一跤。 华老摇摇头,拒绝道:“只怕我的药篮子已经掉到山下去了,捡不到了。” “那您在哪采的药?我去采药!”叶念凝很是关心。 她清纯又满是关怀的侧颜落在秦季珣眼里,融化出一片软意。 秦季珣拉了拉她:“无妨,我不痛。” 叶念凝不看他,依旧认真的在等华老的回答。 华老无奈的摇了摇头:“这青和山上各类草木药类众多,又和各类杂草混在一起,只怕你认不出来。” “我会认的!我在家经常看医书的!”叶念凝忙不迭的证明自己。 华老将信将疑的看着她。 “当真?那我考考你,你可知茯苓长什么样?” “我当然知道。”叶念凝昂起小脑袋,颇有些骄傲。 “茯苓大小不一,外皮薄,气微,味淡,嚼之粘牙。” “那七叶莲呢?” “七叶莲通常是七片小叶,叶片上边是有光泽的绿色,下边是淡绿色,气微,味微苦涩。” “嗯……不错不错。”华老满意的点点头,“那你便采些七叶莲,茯苓,还有……” 华老开始认真吩咐。 叶念凝掰着手指认真记,比秦季珣见过她在国子监的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秦季珣不觉有些意外。 眉眼微抬,看着这一老一小认真讨论的样子。 在醉霄楼的时候,叶念凝就颇有些自得的跟他说起,这段时日她在家闲得无聊,都在看医书。 秦季珣并没有放在心上。 以叶念凝不爱念书的性子,他以为她看医书也只是走马观花,随便翻翻。 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上心。 还记了这么多些草药的模样。 秦季珣多看了叶念凝几眼。 火光衬得她的眸子熠熠发光。 顾盼神飞。 叶念凝全都记下了华老说的草药名。 秦季珣跟在她身后,打算和她一起去采药。 尽管背上很痛,每走一步都扯得伤口生疼。 但他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山上乱走。 叶念凝知道自己拗不过秦季珣。 也就没有阻止他跟着。 幸好华老对着山上各块地方的草药分布都熟得很。 叶念凝顺着华老之前的指点,很快便集齐了那些草药。 轻车熟路。 采药的时候,叶念凝觉得心底隐隐有些开心。 她总觉得自个儿长大了。 也能做些有用的事情了。 等把草药拿回山洞里头。 华老指点着叶念凝撕下她烂了的外衫干净的一块布料。 将草药都放进去,一起揉碎了。 直到草药破碎沁出碧绿的汁儿,就可以和着草药一块敷到秦季珣的背后。 “华老,我多采了些草药,你和珣哥哥一人一半~” 叶念凝捣好药,亮闪闪的眸子看着华老,满是真挚的关怀。 看得华老的老脸一红。 他此时已经坐起来了,倚靠在山壁上。 华老连忙接过那些药,自己弯腰敷到了腿上。 可叶念凝却犯了难。 她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药包。 又看看坐在对面的秦季珣。 秦季珣端坐在一块石头上。 两只手搭在腿上,背脊挺得笔直,岿然不动。 完全是在等着她过去上药的意思。 叶念凝现在已经习惯了直视秦季珣穿着里衣的模样。 但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看他脱下里衣的模样。 她眼一闭,手上的药包一举。“珣哥哥,让华老给你上药吧。” 珣哥哥都叫得这么亲密了。 还让他插手上什么药啊! 华老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哎哟不行,我手疼,糟老头子命苦啊!老胳膊老腿的,可经不起折腾。” 叶念凝困惑的看向华老。 刚刚他给自己上药的时候不是很流畅吗?手上功夫娴熟得很。 华老悄悄看了秦季珣一眼,半眯着眼睛。 然后又开始哀嚎。 “我刚刚上药的时候才发现,我这手也受伤了,哎哟,我不行我不行了……我得睡了,你们忙,你们忙。” “……”叶念凝无奈的回头。 正对上秦季珣的目光。 寂寂沉沉,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盯得她小脸发烫。 “……珣哥哥……”叶念凝嗫喏着问道,“你手长,要不你自己敷?” “咳咳咳……”华老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好意思,我又醒了……那个啥,秦小子,你来替我翻个身,我继续睡。” “我来帮您!”叶念凝放下手中的药包,如蒙大赦。 费了些力气才帮华老翻过去,口中还是振振有词。 “珣哥哥也受了伤,不能轻易动弹,翻身这种事,还是唤我便好,” 叶念凝也并不是个少不更事的。 她一想便知道,秦季珣定是当时护着她的时候受的伤。 他一人承受了所有落石的冲击。 叶念凝心中一片后怕。 得亏当时没有大块的石头。 惊出一身冷汗。 既然秦季珣是为了救她受的伤。 她也没必要再这样扭扭捏捏耽误疗伤的时间。 反正是秦季珣被她看,也不是她被秦季珣看。 总归她是占便宜的那方不是? 叶念凝一边大义凌然的安慰自己,一边却踩着最慢的步子,像蜗牛似的挪到了秦季珣的跟前。 秦季珣瞥了一眼叶念凝,她正微微垂着眸,眼睫毛轻轻颤抖,脸颊处一片酡红。 秦季珣正色道:“你可知在大夫眼里,是没有男女之别的?若你想学治病救人,就得克服这关才行。” 叶念凝惊得抬头正对着秦季珣。 “原来还有这番说辞?”她从未与大夫打过交道,也未听爹娘说起过。 “当然。”秦季珣面不改色,十分笃定,神色自然。 叶念凝转念一想,她现在在山洞里照顾着华老和秦季珣两个伤者,也算是个小大夫。 也应当一视同仁才行,不该那般扭扭捏捏将男女有别放在心上。 毕竟治病要紧呀。 经过秦季珣的提点,叶念凝也不再那般扭捏。 作势要开始替秦季珣脱衣裳。 秦季珣攥着拳头的手藏到身侧。 火光炽热照在脸上,显不出他有些窘迫的微红。 一切都看不出来异样。 秦季珣比往常的任何时候都要气定神闲。 只是叶念凝的指尖在触碰到他后背的时候,浑身都紧绷了。 身上的每一处,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珣哥哥,我不会解你的衣裳……” 叶念凝怯怯地在他身后说着话。 “……”秦季珣只好自己解。 一边解,一边指尖颤抖得不行。 比平日多花了好多功夫才解开。 再然后。 秦季珣就感觉后背一片冰凉 原本火辣的痛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舒适而惬意的轻柔触摸。 叶念凝的小手又白又嫩,嫩得跟豆腐似的。 在有痛意的部位一触而过,留下绵延的凉意。 秦季珣忍不住喟叹一声。 十分舒怡。 声音清冽中不自知的带了一份深重。 华老赶紧捂住脸:“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叶念凝专注于给秦季珣涂药,倒是没注意这么多。 她只觉得十分的愧疚,脸上还有些滚烫。 没想到秦季珣竟伤得这般重。 本应该白皙的后背,砸上了一个个青紫的小坑。 淤血积于其中,就如同白玉上腐蚀出了一个个的小黑点。 看得触目惊心,很是于心不忍。 若不是因为她,秦季珣是能自己躲开的吧。 毕竟他反应那么灵敏。 叶念凝扁扁嘴,落了几滴眼泪。 但她很快便偷偷的把眼泪擦干了。 秦季珣伤重如此。 若她还让他瞧见她哭,还要费心来哄她。 那她可实在太不懂事了。 “珣哥哥,药敷好了。你且躺下别动,有什么事唤我便好。” 叶念凝在秦季珣身边坐下。 也没有刚刚那般害羞了。 到了黄昏时刻。 叶念凝又去洞口转了一番。 发现天都黑了,并没有人来救她们。 只怕是要等到明日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华老又指了个山上有果树的地方。 离得不远。 叶念凝这回是强行按着秦季珣留在山洞里,自己一个人跑去摘果子了。 也得亏下了场暴雨。 将果树上的果子都砸到了地上,叶念凝只需要随便捡捡,便捡了一衣兜的小果子。 这果子红艳艳的,近似透明。 吃起来也酸甜可口,用来果腹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秦季珣佯装自个儿动不了。 叶念凝便拿着果子一颗颗喂他。 专心致志的小媳妇样。 让秦季珣突然有种错愕的感觉,想让时光停留于此,不要有人来寻他们才好。 华老也说自己动不了。 想让叶念凝喂他。 在秦季珣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后,他的手又好了。 笑眯眯的自己拿起果子,吃得兴起。 叶念凝本最爱吃这种口感的果子的。 但今日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很是担心秦季珣的伤势。 主要全是愧疚。若不是因为她,秦季珣也不会落得这般狼狈痛苦的境地。 总算填饱了肚子。 三人围着火堆也不知做什么。 秦季珣突然问起:“华老,你可会医术?” 华老捋了捋自己白花花的胡须,完全不似之前仙风道骨的模样,反而笑得贼眉鼠眼的。 之前都是装的,他和人熟了以后,便会露出本来面目。 “雕虫小技,略懂一二,不足挂齿。” “那下山后,我便请了您做大夫,替我医治身上的伤势吧。”秦季珣淡淡的开口。 叶念凝却好奇的多看了秦季珣几眼。 青州城里那么多有名的医馆,若知道秦季珣受伤,只怕青州的官员都会寻来最好的大夫替他看病。 为何秦季珣要找个山野大夫替他诊治? “这个只怕不行……”华老一口回绝,“你看我腿都这样了,如何替你疗伤?” “唉……”秦季珣叹了一口气,很是遗憾。 “华老随口一说的草药掺杂捣碎,敷在我背后,我便疼痛顿消,这医术着实惊人。只是华老一见便是高风峻节之人,若我强行用银钱逼迫华老为我继续诊治,只怕是对华老的一番侮辱,罢了罢了……” 气氛一度沉凝,唯有叶念凝微张着小嘴,不可置信的看着华老。 原来华老这样厉害。 华老定定地看着火堆中噼里啪啦爆裂的火星子。 张嘴欲言多次。 最后,华老还是咬咬牙。 老脸埋着,闷声说道。 “要不……你还是侮辱一下我吧?” “……”叶念凝正在拨弄身上的长袍子,听到华老这么一说,差点失手将这秦季珣的袍子也烧了。 秦季珣清隽的眉眼染上一层浅笑,气质干净无暇。 他真是为了叶念凝,从小到大什么坑蒙拐骗的事情都做尽了。 叶念凝却懵懂无知的瞧着他俩。 不明白秦季珣为何非要华老替他诊治。 想着想着,就困了。 这火堆烧得实在旺。 身上暖洋洋的便起了困意。 叶念凝打了个呵欠。 大眼睛迷迷瞪瞪,快要睁不开了。 “困了便睡吧。”秦季珣轻笑一声。 华老适时打起了呼噜。 叶念凝也躺在绿叶上。 盖着秦季珣的外袍,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唯有秦季珣一晚没睡。 守着她守了一整晚。 虽说这山上没有猛兽。 但总归要小心些,不能全睡熟了。 到了次日。 叶念凝醒得极早。 睡惯了软床厚褥,她哪里习惯这硬邦邦冰凉的石头洞。 一觉醒来,只觉腰酸背痛。 睡得也是朦朦胧胧。 总觉得半夜三更有野兽在一边盯着她瞧了一整夜,眼睛里满是嗜血的光。 可醒来才发觉只有秦季珣,哪里有什么野兽。 秦季珣见叶念凝醒了,便说要去外头看一下,是否有人来救他们。 叶念凝也想跟着去,却被秦季珣拒绝了。 今日必定山上来人了,她穿着他的袍子在外头乱转被人瞧见,总归是不好的。 这小村子里,流言蜚语极多。 他可不想叶念凝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叶念凝不知秦季珣想了这么多。 但她很是担心秦季珣后背的伤势。 “珣哥哥,你后背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我去去便来。”秦季珣即便受伤,穿着里衣。 却还是有着光风霁月的气质。 叶念凝觉得着实神奇。 秦季珣走到山洞外边,就隐约听到人声。 他飞快的走到乱石处。 那处堵住的路已经快全通了。 能看见叶茂山焦急的脸。 “烦请各位快些挖,我女儿就在这山上,还指不定出了什么事呢!” “叶大人。”秦季珣朗声说道,“无需着急,令媛无碍,正在山洞里等着您去接她呢!” 叶茂山也从石头缝里看见了秦季珣。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小兔崽子,谁让你哄骗我家念念上山的?我警告你!她要是掉了根头发丝儿,我都得跟你好好算账!” 叶茂山吹胡子瞪眼的,一点好脸色也不给秦季珣看。 秦季珣站在原地,一脸恭顺,没有半分被叶茂山指着鼻子骂的懊恼。 只是后头跟着来的官员慌了。 赶紧去扯叶茂山。 可闭嘴吧。 他指着骂的可是秦季珣! 随便回乾京城跺跺脚都要让整个青州震动的主儿! 幸好这时路通了。 叶茂山火冒三丈的往前冲。 “念念在哪?快带我去!” 秦季珣在前头带路:“叶大人,只可你一人跟我来。” 其他官员立刻止步,秦季珣发话了,他们哪敢不从。 甚至还想上去嘘寒问暖,因为此时秦季珣衣衫褴褛,连外袍都不见了。 叶茂山走进山洞。 看到宝贝女儿竟穿着秦季珣的外袍坐在那,衣衫不整的。 差点眼睛一黑晕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第51章 匆别离 叶念凝见到叶茂山来了。 满脸皆是雨过天晴的笑容。 爹爹终于来接她了。 一整晚的委屈和心酸都凝到了眼眸里。 扑到叶茂山的怀里, 就落下来了。 叶茂山抱着宝贝女儿。 见她肩头耸动,他气得肺都要炸了。 “秦季珣你个小兔崽子!你对我家念念做了什么!你说!为何她外衫不见了?” 叶茂山痛心疾首的看着秦季珣, 只恨自己昨日没有守在家里, 才让秦季珣有机可乘。 华老在一旁但笑不语, 看热闹看得很是开心。 要是手边有一把瓜子就更好了。 叶念凝把头深深埋在叶茂山怀里。 哭得忘情。完全没有注意叶茂山说了什么, 只顾一腔委屈在爹爹怀里宣泄出来。 秦季珣脸上丝毫没有愧疚悔改之色, 坦然得很。 也没有解释之意。 叶茂山越发震怒。 “秦季珣你这个兔崽子,这么些年的圣贤书你都枉读了!我家念念还是个孩子啊!” 这般禽兽行径,也就秦正远这个老东西的儿子能做得出来的。 叶念凝从叶茂山的怀里抬起头来,被泪水洗过的眸子又黑又亮, 澄澈得跟湖水似的。 眼眶泛红, 让人怜惜。 “爹爹,莫要骂珣哥哥……” 叶茂山揪心得差点昏过去。 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这句话真有道理! 这宝贝女儿还没嫁出去呢,就帮着这兔崽子说话了。 叶茂山捶胸顿足, 怎的就让宝贝女儿被秦季珣这小兔崽子骗走了。 虽然秦季珣光风霁月,惊才绝艳, 是乾京城众多权贵人家都相中的女婿人选。 但叶茂山却从来没看中过他。 叶茂山欣赏秦季珣的才华,相信他的人品。 但就因为和秦季珣父亲是死对头这一点,叶茂山就不愿意叶念凝嫁入秦府去受苦。 再者说, 秦季珣实在太过耀眼。 日后身边的女子定不会少。 自家念念单纯天真,怕是斗不过那些莺莺燕燕。 叶茂山左思右想,心肝越发揪得紧。 抱着怀里的女儿仔细打量。 怎么看怎么可爱。 真不舍得将她嫁出去。 这也是叶茂山最中意叶清辞的原因。 即便嫁过去,也不过几脚路。 想看女儿随时都能看到啊! 叶念凝不知为何气氛如此奇怪。 秦季珣沉默无语,一脸恭谨有利, 不卑不亢的站着。 爹爹暴跳如雷,不停在碎碎念什么。 华老则在一侧幸灾乐祸,笑得贼眉鼠眼。 “爹爹,我们快下山吧。珣哥哥和华老都受伤了,得赶紧下山医治才行。”叶念凝抬头,揪着叶茂山的衣襟,泪眼汪汪。 叶茂山还在气头上。 “受伤了?哼!占了你的便宜,我看这小兔崽子是活该!” 占便宜? 叶念凝怯怯地看了秦季珣一眼,在叶茂山面前嗫喏着。 小脸也有些发烫:“爹爹……你弄错了……是我占了珣哥哥的便宜……” 嗯。 她不光看了。 还摸了呢…… 叶茂山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 女儿明明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怎么突然间就长歪了呢? 还学会了占人便宜? 看着叶念凝低垂的眉眼,染着羞意。 叶茂山开始怀疑人生。 这真的是他的女儿吗? 罢了罢了。 如果念念真的喜欢。 那他也只能…… 叶茂山瞥了秦季珣一眼。 冷哼一声。 头高高昂起转向另一边,彰显他作为未来岳父大人的威严。 秦季珣抿唇,勾勒出一丝弧度。 他微微颔首,将一切安排妥当。 “叶大人,那我带着华老先下山了。我会屏退所有人,您稍后再带着令媛下来即可,山脚处我让小山备着马车等你们。” 毕竟叶念凝还穿着男子外袍。 若让他人看到,恶意揣测,到处碎嘴便不好了。 如今乾京城的传言已经够多了…… “哼。” 叶茂山已经想不到该与秦季珣如何说话。 只能通过冷哼来表现自己的威严。 秦季珣这小兔崽子在别人再怎么威风八面又如何? 还不是得在他这个未来老丈人面前乖巧得像只小鸡仔? 叶茂山原本怒意滔天的心里突然又隐秘的涌上了一丝小自得,不可说与任何人听。 见叶茂山冷哼。 秦季珣露出一份浅笑:“叶大人可是希望我搭把手?山路难行,不如我背念念下山吧。” 看看看看。 狼子野心终于露出来了! 连念念都这么堂而皇之青天白日的就喊出来了! 叶茂山气得搂紧了叶念凝,如临大敌的看着秦季珣。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宝贝女儿身边藏着这么一头黄鼠狼。 只怪秦季珣隐藏得太好。 秦季珣以往称呼叶念凝,要么是叫叶妹妹,要么是叫叶姑娘。 总归是带着份疏离,不似太子那般亲切。 就连看叶念凝的眼神,也是不带任何情意,中规中矩与旁人无异,顶多带了一丝像是长辈看晚辈的宠溺。 完全没有让叶茂山觉察到任何危险。 再者说女儿那般小,谁能想到她那般小就被个小兔崽子盯上了。 还如此不动声色。 如今木已成舟,才暴露出来。 叶茂山真真是恨得牙痒痒。 叶茂山又瞪了秦季珣一眼。 “不必!你赶紧下去吧!” 秦季珣不卑不亢的点点头,清沉的目光看向叶念凝。 “念念,过来,我还有最后一事同你说。” 叶念凝不知道为何秦季珣突然开始唤她念念了。 心中有些困惑。 但唤什么名字对她而言,没什么区别。 秦季珣声音又好听,唤叠字的时候更显清冽玉润,她听着也好听。 便懒得去纠结这些小事了。 只是叶茂山抱着她的手紧了些。 似乎是不想她过去秦季珣那边。 叶念凝为难的看着叶茂山。 秦季珣救了她,因她受了伤。 在他伤好之前,她都该对秦季珣好一些的。 叶念凝只好有些祈求似的说道:“爹爹,我先过去和珣哥哥说几句话……” 雾蒙蒙的眸子眨呀眨,蕴着明净的水光。 叶茂山无奈的松开手,看着叶念凝一溜小碎步跑到秦季珣身边。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叶茂山看着叶念凝毫不停顿的娇小背影,拖着秦季珣长长的外袍,在地上拖拽出一尾灰尘。唉。 叶茂山摇摇头,叹了口气。 认命认命。 叶茂山走到华老身边,弯腰将他背了起来。 华老受宠若惊。 叶茂山的大名他也听过,到底是个官老爷,竟屈尊降贵弯下腰来背他。 华老趴在叶茂山的身上瑟瑟发抖。 叶茂山是个读书人,从没做过什么重活。 肩膀也并不宽厚,甚至不如秦季珣有力。 但他依然脚步坚定的走出了山洞。 叶念凝还未和秦季珣说话。 就见到叶茂山从他俩身边走过去。 背上背着华老。 这似乎和之前计划好的不一样。 叶念凝有些慌张,爹爹怎的丢下她先走了。 “爹爹,你去哪?” 叶茂山回头。 腾出一只手温柔的摸了摸叶念凝的脑袋。 然后恶狠狠地瞪了秦季珣一眼。 “这小兔崽子受伤了,难道还指望他背人下山吗?我背着这老头先下去,屏退了其他人,你们再下来,马车会在山脚等。” 今日这事,不可再让任何人知晓了。 叶茂山叹了口气,为了女儿着想,看来他是和秦季珣这小兔崽子栓到一条绳上去了。 其实名声倒是其次。 主要是女儿喜欢啊! 唉,只能怪秦季珣这小兔崽子的皮囊生得太好了。 也不知道秦正远那个老东西怎能生出这么优秀的儿子。 叶茂山不服气的又瞪了秦季珣几眼,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秦季珣望着叶茂山离开的背影,眸如流水,光华流转。 心中淡淡的暖意涌上来。 叶大人倒真是嘴硬心软。 叶念凝懵懂不解地看向秦季珣,完全没觉察到爹爹有任何变化。 因为叶茂山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秦季珣。 叶念凝还为秦季珣默哀了几息,觉得爹爹真是奇怪。 秦季珣明明已经对她越来越好了,既不偷吃她的芙蓉糕了,也不踩她的云缎裙了,还替她挡落石,为何爹爹还是不喜欢他呢? 叶念凝摸了摸脑袋。 实在是摸不着头脑。 她更不知道此刻秦季珣心里一片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秦季珣亦回望着叶念凝。 瞧着她澄澈眸子里的懵懂与天真,在此刻才觉得十分庆幸。 幸好她什么都不懂。 既然被误会了,那就让这误会一直美丽下去吧。 秦季珣定定地看着叶念凝,眸中清云飘扬。 “昨日山洞里发生的事,不要告诉人,包括你的爹爹和娘亲,好吗?” “为何?”叶念凝歪着头看着秦季珣,眸子亮闪闪的,像只不谙世事的小鹿。 秦季珣长长叹了一口气:“以后我还要娶亲,若我未来的娘子知道我被人瞧了,还被人摸了,定会闹脾气的。” 秦季珣脸上深深的请求之意,真挚又直接,黑沉的眸子亦澄澈,似流水。 叶念凝噤声看着秦季珣。 吓得有些大气都不敢出。 对噢。 她怎的就没想到呢? 若被秦季珣未来的娘子知道了,一定会提着菜刀来找她算账的。 叶念凝白嫩的小手捂着嘴,连忙摇头:“我一定不会说的!连爹爹和娘亲也不说,可是爹爹已经知晓我......” 占了你的便宜了。 叶念凝说不出口,臊得垂下头,像被露水压弯的花骨朵。 秦季珣嘴唇微微翘,翩若惊鸿,笑意缱绻。 “无妨,你不再说,他便不会再问。” 当叶念凝再抬头看向秦季珣时。 秦季珣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担忧,目光炯炯落在叶念凝白嫩的小脸上。 “念念,你能替我保密吗?不然便没人愿意嫁我了......” 原来清贵惊艳如秦季珣,也会害怕娶不到娘子呀。 叶念凝心底偷偷的笑,脸上却展露出“你放宽心”的温柔笑容:“珣哥哥且放心吧,想嫁你的姑娘多了去了!昨日之事我绝不会再提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秦季珣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还是装出十分感激的样子,同叶念凝下了山。 暴雨过后的山路不好走,处处是碎石泥坑,秦季珣自是又找到了牵着叶念凝的小手下山的理由。 美滋滋的。 叶念凝反正恍恍惚惚,任由秦季珣牵着。 反正都牵了这么多遍了,看都看过了,她便没多想,仿佛已经习惯。 她专注于记住—— 不能说昨晚的事情,得替秦季珣好好保密。 人群都已经散去,再无人声。 唯有小山在山脚下等着,坐在马车的车儿板子上,悠闲的荡着腿。 见到秦季珣牵着叶念凝从山上走下来。 秦季珣一身月白色里衣已染了黑,却遮不住他的风华绝代,风姿隽爽。 叶念凝则罩着秦季珣的长袍,娇小的身子拢在宽大的袍子里。 袍子的边都卷了,上头也灰扑扑的,颇有些狼狈。 只是叶念凝脸色酡红,因皮肤的白嫩而越发打眼。 小山高兴得直接从车儿板子上跳下来。 太好了! 少爷梦寐以求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终于不用悄摸摸瞒着其他下人像做贼一样给少爷洗裤子和褥子了! 小山差点没忍住上去抱着秦季珣的大腿,高呼少爷美梦成真。 但等秦季珣牵着叶念凝靠近了些。 小山立马捂住眼睛,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少爷上车,叶姑娘上车。” 叶念凝一路上没和秦季珣多说什么。 马车直接稳稳当当停在了小院门口。 周氏早就等着了。 ☆*——*——*——*——*——*——*——*——*——*——*——*——*—— 【tōp尐說团隊】伽兦涐扪,苁茈卟恠怕お荒^o^/ 附:【茈莋榀莱洎彑聯網,夲亽卟做恁何負責內傛版權歸莋者所冇!】 侞冇侵權請聯係涐馬丄刪滁! *——*——*——*——*——*——*——*——*——*——*——*——*——☆ top团队独家整理 梲謎整理岩岩 拿了件披风在门口候着。 秦季珣先下来,把披风递给了叶念凝。 让她换好再下来。 周氏没有正眼瞧叶念凝。 只在叶念凝跳下车后,一个劲儿的抱着她抹眼泪。 “念念受苦了,都怪娘亲没照顾好你。”叶念凝在周氏怀里蹭了蹭,是娘亲温暖又熟悉的香味。 她笑嘻嘻的安慰着周氏:“娘亲,我不打紧呢。” 叶清辞听到动静,也过来了。 神色很是惭愧,低着头深深朝周氏鞠了一躬:“叶婶娘,对不住,我不该骗您。” 周氏深深叹口气:“只能怪你自个儿不争气,竟为他人做嫁衣。” 说完,周氏又剜了秦季珣一眼,便带着叶念凝进屋了。 留给这两人冷漠的背影。 进了屋。 周氏拉着叶念凝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念念,我已让白盏给你备热水去了,待会儿你沐浴一番,便舒缓了,别怕,爹娘都在这,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这般惊吓了。” 叶念凝不明白刚刚娘亲在院子门口和叶清辞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她笑眯眯的看着周氏,亲昵的蹭着她的衣角:“娘亲,我无碍的,只是珣哥哥受伤了。” 虽遇了险,但叶念凝真不觉得有什么害怕的。 也许是因为秦季珣在身边,便总觉得安心吧。 但叶念凝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些,她只觉得除了身体劳累,心里头倒是安定得很。 周氏神色凝重的看着叶念凝,认真问道:“念念,你给娘亲说说,你和秦季珣在那山洞里发生了什么?” 叶念凝始终谨记自己的诺言。 于是她只摇摇头,闭嘴不言。 她垂着头,眉眼也低垂。 却因为想到昨晚见到的光景,而脸上有些发烫。 想想还是有些臊得慌。 就算秦季珣不嘱托她,她也不好意思开口呢。 周氏和叶茂山对视一眼。 心里一片荒芜。 完了。 女儿真的被骗走了。 以前还是个不开窍的懵懂样。 现在却知道害臊了。 完了完了完了。 周氏也不再问。 看到叶念凝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 只能气叹叶清辞实在是太不争气。 他们做长辈的都能看出叶清辞喜欢叶念凝。 可他竟然帮着秦季珣撒谎打掩护? 周氏和叶茂山实在想不通叶清辞是怎么想的。 只能说叶清辞这孩子实在老实了些,也没什么花花肠子。 所以被一肚子花花肠子的秦季珣给卖了,还要帮着他数钱。 到了第二日。 叶念凝发现,秦季珣竟然住在了青荷村。 而且就住在华老的小院里。 小山过来传话。 华老的孙女外出采药未归,小院里再没有旁人。 华老脚受了伤,下不了地,只能请略通药理的叶念凝过去帮忙。 这个理由让叶茂山和周氏都无法拒绝。 毕竟秦季珣是为了救叶念凝受伤的,他又不肯去旁的医馆治病。 至于华老,他的脾气更臭。 若叶茂山请大夫来帮忙诊治,他直接臭着脸拿个扫帚坐在床上空中乱舞。 大骂那大夫是想来偷他的药方子。 一来二去,便没有大夫愿意上门诊治了。 叶茂山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只恨当年没读一两本医书。 最后只能无奈的让叶念凝去帮忙。 还告诫着白盏一定得多盯着秦季珣,不许他碰小姐的衣角一下。 华老的小院里有很多药材。 叶念凝不需要上山采药,也足够应付二人的伤势。 煎药捣药有小山帮忙。 她只需要认认药材,看看好坏便可。 只是每次敷药的时候,小山总有各种理由要去青州城。 把叶念凝一个人扔在秦季珣的身边。 白盏欲言又止。 但又不敢阻止。 秦公子看她的眼神令她说不出话来。 叶念凝倒是一回生二回熟。 反正看一次和看几次也没什么差别。 索性她就好人做到底,帮秦季珣敷敷药罢。 希望他能顾念着她对他的这份好,下次来青州再给她多带些点心就行。 秦季珣这一住,便住了小半月。 每次坐在院里闲得无聊,看着叶念凝跟个花蝴蝶似的忙前忙后时,秦季珣总要旧事重提。 “华老,您看我家念念天资聪颖,又喜欢医术,您不如就收她为徒吧?” “不行不行,我们华家的医术,可不能传给外人。”华老连忙摇头。 然后,华老又笑得贼眉鼠眼的,重复着和往常一样同样的条件。 “除非……你愿意娶我孙女~你若是娶了我孙女,我就收叶丫头做徒弟,如何?” 华老笑起来,眉须一动一动的。 叶念凝很想当华老的徒弟。 但她不能牺牲秦季珣的幸福。 当然,如果秦季珣愿意娶华老的孙女那就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了。 所以叶念凝每次这时候就假装漠不关心。 实际耳朵竖着,在听秦季珣的一举一动。 秦季珣微微沉默半晌,最后轻笑一声:“华老说笑了,不如我们还是来聊聊如何侮辱您的事情吧?” “不不不。”华老拒绝得很干脆果断,“这件事,无论你怎么侮辱我,我都不会答应你的,除非你答应娶我孙女!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啊?我孙女长得可不赖哦!” 秦季珣淡淡瞥了华老一眼,不再搭话。 华老甚是可惜的叹了一口气。 “可惜咯!你马上就要回乾京城咯!可我孙女还要一月有余才能回来,不然让你瞧瞧我孙女的模样,你小子定会动心!” 秦季珣依旧沉默,甚至有些嫌弃的瞥了华老一眼。 “小山,你可记得咱们那两百两银票去哪了?” “少爷,我记得……” 华老赶紧捂住耳朵,小声碎碎念。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叶念凝装作满不在乎的说道:“珣哥哥,没关系的,我……总能找到教我医术的师父的,你便不用为我费心了。” 秦季珣眉眼一挑,清隽自然:“不如你跟我回乾京城?我请个医药世家的女眷教你。” 叶念凝自然不愿意,学医哪里比得上爹娘重要。 “我要留在青荷村。” “对,以后还要在青荷村嫁人呢!”华老适时补上一句。 听得秦季珣眉头一皱。 “我不嫁人。”叶念凝声音还带着稚气,却否定得坚决。 听得秦季珣眉头一松。 “叶丫头这你就不懂了吧,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不然你爹娘会被人笑话咧!不过我看你家隔壁那个叶清辞小子便不错,你若嫁给他,每日都能见到你爹娘,岂不快哉?” “对噢。”叶念凝若有所思。 听得秦季珣眉头皱得更深。 正当秦季珣想说什么时,突然一骑铁骑飞驰而至,直接闯入了华老的小院内。 “秦公子,乾京城传来八百里加急书信,亟待亲启。”秦季珣似是想到什么,面色有些凝重,修长的手指飞快的拆开了黄皮书信。 目光一行一行沉沉掠过,脸色越来越不好。 看到最后,他已是直接飞身上马。 “念念,我先回乾京城了。” “好。” 叶念凝的好字还未说完,秦季珣骑着马便已扬起了一片烟尘,消失在小路上。 华老笑着摇头:“年轻人,做事可真是急躁啊,血气方刚,我喜欢!做我孙女婿多好,怎的就跑了?” 小山讪笑着,和叶念凝认真道别,才跟着那传信的人一同回青州,再自行回乾京城。 与秦季珣匆匆一别后。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叶念凝在青荷村的日子过得飞快。 再遇乾京城故人时,一晃便已是两年多。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更晚了qaq 抽红包鸭! 小叶子终于长大了!!! 第52章 华子苓【一更】 时光匆匆一晃, 叶念凝便已是豆蔻年华。 秦季珣走后,她依旧常去华老的小院。 认识了华老的孙女——华子苓。 华子苓比她大了两岁。 性子很是温柔, 眉眼总是含笑。 与她处得很好。 有了玩伴。 叶念凝在青荷村的日子便不觉无聊了。 不仅与华子苓一同赏花采药, 夏天捉蛐蛐, 冬天折腊梅。 更重要的是, 华子苓还偷偷教她医术。 华子苓几乎是将华老教她的都倾囊相授。 叶念凝也学得认真。 叶念凝觉得自己一定要证明自个儿。 不能给爹爹丢脸。 当初叶茂山携着一家人灰溜溜离开乾京城的模样, 叶念凝了然于心。 心中无比愧疚。 她再也不能因为自个儿而让爹娘面上无光了。 叶念凝在青荷村的两年过得很快。 除了学医,就是与华子苓或是叶清辞一同嬉笑玩乐。 华子苓也是同华老搬来青荷村没几年。 爷孙俩也是深居简出。 所以叶清辞也不认识她。 只知道村东头住了户人家,神秘得很,从不轻易露面。 只是村民们有个头痛脑热的病症, 去那户人家院门口坐上小半个时辰, 就会有个白发苍苍的老翁送个药包出来。 不需花费一块铜板。 只需三剂药。 便药到病除。 青荷村的村民都淳朴得很。 口耳相传,奉为神医。 想感谢这户人家,却从没遇见过这户人家出门。 只能在院子门口放些自己种的菜和粮食, 以表谢意。 所以叶清辞借着叶念凝的东风,认识了华子苓, 他倒觉得十分意外。 自打叶念凝与华子苓相熟以后。 华子苓露面的机会也并不多。 也不轻易出现在村民面前。 和叶念凝玩,也是去人迹罕至的地方,或是来叶念凝家的小院玩。 周氏和叶茂山皆很喜欢华子苓。 叶念凝和华子苓在一同玩的时候, 他们都很放心。 只是有些奇怪。 觉得华子苓性格温婉大方,又知书达理,精通医理,实在不像是属于青荷村的人物。 但因华子苓对叶念凝却是一片赤诚,未见什么坏心思。 也便罢了。 兴许每户人家, 都有自个儿的秘密。 尤其是华老和华子苓这样的药香世家,秘密定比常人多得多。 叶清辞则是每天坐在院里槐树下,诵读诗书。 每次华子苓过来时,他的声音便格外大。 自打秦季珣来过。 叶清辞就再也没对叶念凝生过别的心思。 尽管爹娘还时常打趣提起,他却已渐渐习惯,面红心跳也渐渐退散。 他哪能和秦季珣比呢? 人家两情相悦,他一个劲儿往前凑干嘛? 倒不如多读几篇诗赋。 但华子苓出现之后。 叶清辞又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目光也总是不自主的随着她动。 叶清辞安慰自己,这不过是正常情况,见了漂亮姑娘都会面红的,没什么特别的。 叶念凝的爹娘也不再提起做亲家这茬。 实在是没脸提了。 秦季珣那个小兔崽子,太过分了。 === 叶念凝就这样愉快的度过了两年时光。 一直安然无恙。 秦季珣和太子每隔一个月便会给她寄些吃食过来。 是沈卿卿做的。 一如既往的好吃与新奇。 同时也会寄信过来。 基本都是寥寥几语。 说些乾京城内好玩的事儿与他们的近况。 不外乎是安康喜乐。 基本太子和秦季珣都会执笔各一封。 夹在放满吃食的大木盒子里。 叶念凝都是倚在花树下,一边吃点心,一边看信。 其实照叶茂山以往的个性,是不会让叶念凝看到这些信的。 毕竟不想她再与乾京城的人或事有牵扯。 但想到那日清和山上的变故。 想到叶念凝羞羞怯怯的表情。 叶茂山又不得不长吁短叹,将乾京城的来信与吃食交到叶念凝手上。 至于祁珏泽。 叶念凝倒是一直没有收到过他的任何消息。 不知他是忘记了她,抑或是太忙。 叶念凝的医术学得突飞猛进。每日也过得自在快活。 只是最近觉得叶清辞和华子苓有些奇怪。 因为她看到华子苓那么温柔的一个人,竟然对着叶清辞发了脾气。 叶念凝不明白。 但她也没多问。 若华子苓想告诉她,自是会说的。 到了次日。 华子苓又来寻她。 华子苓穿了身水团花的棉布裙,外头罩着件淡蓝色的比甲。 一身简单的衣裳与发髻,头顶也只插了根木簪子。 却遮不住她清丽无双的好相貌,还有那眼眸如水,齿如齐贝。 华子苓的身后还背了个格子花纹的棉布包袱,鼓鼓囊囊的。 她朝叶念凝温柔的笑了笑,纤纤素手抬起,掠起一缕碎发到叶念凝的耳后。 “念念,我又要出远门了。” “子苓姐姐,你路上一定要小心!”叶念凝担忧的看着华子苓。 这是她们华家的规矩。 每年华子苓都要出一趟远门。 她也不知道华子苓要去何方,只知是采药。 叶念凝很是舍不得华子苓。 明明清和山上那么多草药,为何要去很远的地方采药呢? 但叶念凝也只能和去年一样。 关心着华子苓,送她到村口。 华子苓已经带上了个斗笠。 帷帽遮住了她清丽的脸庞和白皙的脖颈,修长白昳。 叶念凝恋恋不舍的和华子苓挥别。 村口的杨柳依依,勾勒出一抹嫩绿在风中招摇。 叶念凝抱了抱华子苓:“子苓姐姐,早去早回哦,我等你。” 叶清辞突然满头大汗的出现。 满脸通红,不知是因为跑得太快还是其他。 叶清辞带着一顶玄罗帽儿,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色棉布袍子,背后还背着一个竹藤编成的书箧,文弱的书生气展露无疑。 他气喘吁吁的扶着大柳树喘着气,半句话都说不上来。 华子苓精致的眉眼不着痕迹的掠过他。 又继续仔细与叶念凝说着话:“念念,那我便先走了,教你的那几个方子可得好好背着,回来我便抽查你,若背得好,我给你做梅花脯吃。” 全然把叶清辞当透明人。 “好。”叶念凝忙不迭的点头。 那句“清辞哥哥好像还有话说”还未说出口,就看见华子苓转身走了。 裙角在空中随杨柳轻摆。 叶清辞也没想到华子苓竟转身走得这样干脆。 他顾不上再喘气,赶紧跟了上去。 还不忘回头跟叶念凝长话短说:“来不及跟爹娘道别了,你就说我进京参加会试去了!” 乾朝的会试三年一次。 确实过两月就是了。 这段时间叶清辞家也正在商量他如何去乾京城赶考的事宜。 只是叶念凝没想到他走得这样急。 而且似乎……走的不是去乾京城的方向,而是跟着华子苓走的一条道。 叶念凝耸耸肩,带着叶清辞留下的话,回了家。 叶清辞的爹娘都是下完地到了黄昏才回来。 一听儿子去乾京城了,大惊失色。 进京赶考的银钱都还未给他。 他靠什么去乾京城,又哪能在那里待上那么久啊…… 叶二牛赶紧找村里某户人家借了匹骏马去追。 到了深夜才回来。 却说没见到叶清辞的影子。 叶念凝心中有些惶惶。 追的方向都不对,自然是追不上了。 但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 可又觉得不该这样出卖叶清辞。 也不知自己这样是对是错的叶念凝。 惴惴不安的度过了一晚。 到了早上。 白盏见她魂不守舍的,便一面替她梳发,一面问道。 “小姐,今儿个天好,不若去青州城逛逛?” 如今来了青州也快三年。 叶念凝对这地方已是熟得很。 周氏也放心让她出去逛玩,青州毕竟没有乾京城那般多的规矩,也没那么多鱼龙混杂。 叶念凝点点头:“好,那我去跟娘亲禀告一声。” 出去散散心也好。 听说醉霄楼又出了几道新菜式呢。 只是平日去青州城,都是和叶清辞和华子苓一同去的。 路上有个伴,马车上也充满着欢声笑语。 不像如今,他们两人都走了,只剩叶念凝一人空落落的。 叶念凝仿佛回到了当初初离乾京城,身边没了太子和秦季珣,很不习惯这般的空寂。 到了青州城。 一如往昔。 青州城依旧市铺林立,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叶念凝最爱热闹。 四处瞧瞧逛逛,心上的烦心事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是她也只能在马车上看看。 毕竟她走在街上抛头露面也不好。 只是突然行着行着,叶念凝看到走在马车一侧的白盏像见鬼似的表情:“平、平王?” 一阵风袭来。 叶念凝对着的帘子被撩起。 一团黑影不顾分说的闯了进来,裹挟着外头的晴日正好,光尘几束。 强硬又冰冷,决绝而孤傲。 “叶念凝,我要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嘻。 抽红包鸭! 你们的四皇子要成亲了,开心吗?! 还有一更晚点发~~ 第53章 意难平【二更】 叶念凝首先听到的, 便是祁玨泽清冷的声音。 比两年前,更多了份不可一世的傲气与自信。 他再也不是那个躲在阴暗处, 抱着膝盖蜷成一团的那个小男孩了。 当叶念凝看清楚时。 祁玨泽已经端坐在她的对面。 膝盖抵着她的膝盖。 一双黑眸冷漠孤傲, 衬着幽光, 深黯得彻底。以往的那抹紫色彻底消失不见, 眸子里只剩下空洞的黑, 让人沉寂再沉寂。 两年不见。 他的轮廓更深邃又分明了些。 浑身上下冷寂孤傲的气质,也明显了些。 一身黑衣裳配上黑靴子,就连头上束发的发冠也是用黑曜石制成的。 叶念凝嘴角抽抽:“平王,好久不见。” 两年多未见。 又再无往来。 所以叶念凝心底觉得和祁玨泽实是生疏了些。 祁玨泽出现的方式也实在惊悚。 以至于叶念凝并未听清祁玨泽刚刚说了什么。 祁玨泽看着她。 再不发一言。 只是极其认真的看着她。 眸中意味不明。 渐渐有紫意氤氲在幽暗无边的眸子里。 叶念凝总算找到了一丝熟悉之感。 最终还是有些惶然的问道。 “……平王, 您怎的来青州城了?” 祁玨泽眉眼轻抬, 轻疏如旧。 “路过。” 其实是专程为了见她而来。 只不过说不出口。 祁玨泽已经想她太久太久。 自她不告而别,到如今重新遇见。 其中的每一个时日,他都能细数过来。 度日如年。 像活在黑白两色之间。 只有在重新见到她的这个时刻。 一切才鲜活起来, 有了颜色。 不是没想过早点来见她。 只是乾京城事务太多,他根本脱不开身。 叶念凝当时给他寄的信。 他收到后第一眼便认出字迹不同。 猜到她在这里有了新的朋友, 有了新的生活。 想过来瞧一瞧,却万分无奈。 寄给叶念凝的书信与东西,都被太子和秦季珣的势力拦了下来。 他不能反抗, 只能眼睁睁的瞧着。 若他反抗,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付诸流水,太子一党便会得知他已羽翼渐丰,已有了足够的势力与太子作对。 祁玨泽只能忍。 一忍再忍。 这一忍,便是夜里望着清风明月, 过了两年多。 直到他如今已过束发之年。 早该到了成亲的年纪。 他本想等到那日,铺十里红妆,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可惜。 他似是等不到了。 如今,他成亲的事已经提上议程,迫在眉睫。 娶亲,非他所愿,却能为他带来太多的力量与必要的权力。 比如。 他如今要娶的,便是镇国大将军唯一的女儿——永珺郡主。 镇国大将军手握大乾的一半兵权。 娶了永珺郡主,便是祁玨泽一劳永逸的事儿。 即便是祁玨泽不愿意,他背后的各股势力和推手都会强按着他的头同意。 若当今圣上还清醒。 自然是不会同意这门婚事。 他从来就没管过祁玨泽,即便祁玨泽孤独终老他也无所谓。 若祁玨泽敢定这么好的一门亲事,露出他的狼子野心,皇上定会将他发配到封地上去,永远不得再回乾京城。 只是可惜。 皇上病了。 病入膏肓,时常神志不清的那种病。 朝内如今已经大乱。 一派跟着太子,在皇上病床前尽孝,反而无暇顾及处理朝中琐事。 另一派跟着祁玨泽,伺机而动。 而祁玨泽和永珺郡主的婚事,便是这一派心目中的头等大事。 祁玨泽为了心中大计,为了报仇雪恨。 不得不娶,也必须得娶。 祁玨泽不在乎这件事对永珺郡主公不公平。 叶念凝坐在祁玨泽对面。 头顶的并蒂海棠花步摇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的,划出好看的弧度。 祁玨泽敛眸,他只觉得这事,对叶念凝不公平。 所以在定下这门亲事之前。 他不管不顾的一骑单马,跋山涉水,跨越千里,只为了见她一面。 听她一句回答。 “你这几年不要嫁人。等我,好嘛?” 尽管回乾京城后,会有很大摊子烂事等着他。 但是祁玨泽这样做,不后悔。 也不想让自己以后后悔。 叶念凝坐在马车里。 清明澄澈的眸子蒙上一丝疑惑。 祁玨泽在说什么? 自己为何要等他? 等他作甚? 这和她嫁不嫁人有何关系? 正当叶念凝懵懵懂懂的回看着祁玨泽之时。 白盏清脆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小姐,醉霄楼到了。” 叶念凝露出个明净的微笑。 “平王,这醉霄楼的饭菜很是美味,既你到了青州城,不然我请你吃一顿吧!” 祁玨泽很开心,因为她笑容还是这么干净,足以驱散他在乾京城这几年的阴暗雾霾。 祁玨泽也很不开心,因为两年多不见,她好像对他很是生疏了。 不过没关系。 等以后他登上了那个位置。 日日将她圈在身边,有的是机会亲近。 祁玨泽随着叶念凝下了马车。 叶念凝这才发现,祁玨泽长得这样快。 以前她在他脖颈齐平的位置,可现在,却只能到他的胸膛处了。 叶念凝走在祁玨泽身边。 只感觉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些。身侧是一座行走的冰山,散发着凛冽的寒意。 “赵夫人,这雅间是叶姑娘订了的,咱们醉霄楼里雅间多的是,您另挑一间可成?” 远远就听见了醉霄楼掌柜的无奈的声音。 卑躬屈膝,变着法儿的缓和着那位夫人的怒意。 叶念凝有些头疼。 还未见人,她就知道是谁了。 这两年,秦玉梅嫁人了,依旧爱处处与她作对。 无论是叶念凝看上的首饰、衣裳,还是她选的雅间,秦玉梅总要与她争抢一番,让掌柜的难做。 每每这时,叶念凝不喜与她争锋相对,觉得与她抢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便直接让给她。 秦玉梅总觉得面上格外有光,看她的眼神都高人一等。 叶念凝走过拐角处。 便瞧见了秦玉梅。 穿着件大红色镶边长袄,头顶插着硕大五凤金钱玉步摇,手上还带着四个金银闪耀的大镯子,显得富贵却又庸俗无比。 自秦玉梅出阁嫁人后,是越发喜欢与叶念凝比了。 也更喜欢穿金戴银,什么最贵重的最稀罕的首饰衣裳都往身上堆,就怕彰显不出她的富贵之处。 秦玉梅还未看到叶念凝过来。 她指着掌柜的鼻子,头快昂得都看不见人了。 “你居然要我给那叶念凝让让?你可知我是谁?当今青州刺史可是我公爹!青州同知是我爹!这青州就是我家的天下?凭什么让我给一个小丫头片子让让?!” 叶念凝脸上的笑容顿散。 这秦玉梅胆子可真够大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她竟敢在醉霄楼说这种话,真是怕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祁玨泽显然也听到了。 嗤笑一声。 明明在笑,脸上却是万分的冷漠。 秦玉梅听到有人的动静。 转过身来。 便看到叶念凝和祁玨泽站在楼梯的拐角处。 两人站在一处。 仿若一对璧人。 这两年叶念凝出落得越发眉目如画。 本就让秦玉梅心生嫉妒。 可如今叶念凝身边站着的男子,更是凤表龙姿,气宇轩昂,完全不是青州城里的男子比得上的。 秦玉梅印象中唯一略胜眼前这男子的,便是她心心念念的表哥秦季珣了。 可这般品貌非凡的男子,又是和叶念凝站在一块儿。 如此般配。 又似是熟识。 秦玉梅嫉恨得牙都能咬碎。 凭什么? 叶念凝的父亲是乡下的泥腿子出生,而她的祖上却是乾京城秦家那般的钟鸣鼎食之家。 凭什么她比不过叶念凝? 不可能的! 秦玉梅想到自个儿家里那个扶不上墙的丈夫。 贼眉鼠眼,死气沉沉。 还瞒着她在外头悄悄养外室,逛花楼。 秦玉梅更是气得脸白三分。 她就不应该听她爹的嫁给青州刺史的嫡长子,不然她说不定也能遇上这般好的男子呢! 秦玉梅收回自己嫉恨的目光。 而后款步姗姗的走到祁玨泽面前。 “这位公子倒是面生,不像是青州的。” 叶念凝从秦玉梅的眼眸里看出了秦玉梅以前看叶清辞的那种目光。 居然觉得有些想笑。 秦玉梅难不成还想红杏出墙,给青州城的人上演一出好戏? 醉霄楼的掌柜的可还在呢。 秦玉梅完全忽略了在场的其他人。 一双眼睛盯着祁玨泽舍不得离开:“不知公子从何而来,来青州可有何事?我爹爹便是青州同知,若有事可以寻他,就说是我的好友,他定会帮你的。” 秦玉梅并不是对祁玨泽一见钟情到冲昏了头脑,想红杏出墙。 她只是不服气。 她想证明,不是所有耀眼的好男儿都围着叶念凝转。 至少眼前这位,她可以努力试试。 却没想到祁玨泽直接冷冷睨了她一眼。 竟然爆了句粗口。 “关你屁事。” 随后,祁玨泽再也没多看目瞪口呆的秦玉梅一眼。 直接拉着状态之外还悠闲看戏的叶念凝进了雅间。 秦玉梅气得在雅间外直跳脚。 “竟然敢这样对我说话?你知道我后头有什么人吗?!走,我要回去,叫我爹爹带人将他捉回去!” 秦玉梅向来是这样,对于她看不惯的人,得罪了她的人,她通通都是让赵家或是她爹随便寻个由头,把人关进牢里去,生杀予夺的大权,全凭她一句话。 反正在这青州城,她就是把自己当成土皇帝看待的。 尽管有叶茂山在,他们只要做得隐晦点,官官相护,也能瞒过去。 祁玨泽把叶念凝拉进雅间才松开手。 叶念凝一直在挣扎:“男女授受不亲!你快松开我!” 祁玨泽眸色一暗,深深如许。 直接将叶念凝抵到了墙上。 “你可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第54章 五熟釜 祁珏泽将叶念凝抵在墙上。 呼吸喷到叶念凝的脸上, 冰冷得快要凝结成霜。 他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叶念凝。 里面神秘的紫意稍纵即逝。 日光清浅,在他眸子里映出璀璨的星子一般。 等着叶念凝的回答, 摇摇欲坠。 叶念凝懵懂的摸了摸脑袋。 试图推开祁珏泽, 却发现他像堵墙似的完全推不动后。 叶念凝放弃了, 抬头与祁珏泽对视, 毫不胆怯:“情愿什么?” 叶念凝觉得祁珏泽着实奇怪。 尽说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她隐约猜到与祁珏泽刚上马车时那句话有关。 可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街市上人声鼎沸,祁珏泽又出现得太过突然,她没有半点准备。 祁珏泽居高临下的看着叶念凝。 眸中风云翻涌。 “叶念凝,你是在装傻吗?” 叶念凝皱了皱眉, 她肚子饿了, 能不能边吃边说? “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祁珏泽后退几步。 反复确认过叶念凝的表情。当真和小时候一样,不谙世事,不懂疾苦。 他敛下双眸, 坐在了雕花木椅上。 语气低沉,又重复了一遍。 “我要成亲了。” 叶念凝坐到他的对面, 黛眉一挑,笑得满是天真诚挚。 “当真?恭喜呀!” 果然,时间才是最好的良药。 两年多过去, 祁珏泽的断袖便被治好了。 还要成亲了! 叶念凝真是打心底为祁珏泽高兴。 “既是如此好日子,不如我们今日便试试这醉霄楼的新菜式吧?” 叶念凝笑得大眼睛弯成小月牙,露出整齐的贝齿。 能看出来她是真的很开心。 祁珏泽坐着,岿然不动。 神色愈发冰冷。 “你很开心?” “成亲是件大喜事!我当然替平王开心!只可惜我人在青州,怕是去吃不了喜酒了……” 叶念凝确实高兴。 无论是太子还是秦季珣成亲, 她想她也会一样高兴。 祁珏泽冷哼一声,脸色黑沉。 拂袖而起。 直接冲出了雅间,转眼便消失不见。 叶念凝愣愣坐在原地。 等祁珏泽消失不见,她才冲到门口。 哪里还有祁珏泽的半个人影。 “他还没吃呢,怎的就走了?”叶念凝迷糊地看向白盏。 白盏欲言又止。 最后摇了摇头,垂着头站在门口。 她什么都不该知道才是。 叶念凝叹了口气。 “平王真是来去如风啊……他匆匆离去似是生我的气了?难道我说错什么话了?成亲难道不是件大喜事吗?” 叶念凝坐在原处,脑袋里一片混沌。 许是太久未见祁珏泽,她已经完全不了解他了吧。 他的脾气似乎更怪了。 整个人都被冻在冰里似的,没有任何表情。 即便有,那也只是冷漠和更冷漠的区别。 所以叶念凝完全没有感受到祁珏泽的半分情意。 反倒被他猝不及防的出现与消失弄得莫名其妙。 白盏默不作声。 继续垂着头。 她向来不喜欢说话,叶念凝也没有勉强她。 再等了一会儿。 小二便端了个铜炉子模样的东西上来。 这是醉霄楼的新菜式,听说是从西南那边传过来的。 叶念凝好奇的目光一直随着小二的脚步而动。 小二将那铜炉子放在桌上,立即殷勤的解释起来。 “叶姑娘,这玩意儿叫做五熟釜,您看,可以放不同的菜进去,一同涮煮。” 叶念凝好奇的探究着这新奇的物件。 眼前的五熟釜分了上下两层,底下是一个托盘,放着正烧得红旺的炭火。 上头便是五格的铜炉子。 正中间的那格是没有底的,连通着下层,炉火炽烈。 而其他四格里正盛着满满的汤羹,沸腾滚烫。 如今正是初冬。 身上颇有些寒意,便被这蒸腾的热气一带,消失殆尽。 叶念凝觉得整个身子都暖了起来,味蕾大动。 小二又端了一碟菜进来。 全是生食。 薄如蝉翼的牛肉片成片,白嫩鲜亮的虾仁儿去了壳,还有青翠欲滴的青菜滴着水。 “叶姑娘,这些都是煮进去吃的,等熟透了再捞上来便可。” 小二尽心尽力的为叶念凝解释着。 叶念凝连连点头。 忙不迭的拿起木箸,打算先夹些肉片下去。 却又来了不速之客。 雅间的门被“哐当”一下推开。 小二阻拦的手还停留在空中。 叶念凝举着木箸,循声看去。 是一位满脸骄纵的姑娘,手里拿着根软鞭。 一身红艳艳的石榴团福绫子衣裳,头发松散的挽起,衬得脸色娇艳,明艳动人,骄气十足。 她身上这雍容华贵的气质,一瞧便是从乾京城过来的。 叶念凝觉得她似是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她的名儿来。 幸好她立即自报了家门。 “你便是叶念凝吧?我叫夏蕊蝶,永珺郡主,你在乾京城长大,不可能没听过我的名号吧?” 叶念凝立即点点头。 永珺郡主,这名头实是响亮得很。 镇国大将军膝下无子,永珺郡主是他唯一的女儿。 因镇国大将军一直忠心耿耿,为皇上平定战乱,开疆扩土,甚得皇上看重。 尤其是当年皇上争夺储君之位时,镇国大将军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还为此失了自己的一条胳膊,再也难以在战场上冲锋陷阵。 所以镇国大将军唯一的女儿,自然是皇上极其宠爱的。 自她出生那日,便赐了封号,从小也是被捧在手心长大,时不时就召入宫中赏赐一番。 因镇国大将军再无子嗣,皇上也没有着急将兵权收回,还盼着以后等太子长大了,娶了永珺郡主便相当于变相将兵权收回来了。 只是太子一直和叶念凝玩到一块,永珺郡主又虚长她们几岁。 所以叶念凝一直没和永珺郡主打过交道,连见面也只是遥遥见过几眼。 如今永珺郡主从小出生在武将家,舞刀弄枪,不在话下。 所以自小便大大咧咧的,脾气也暴得很。 她大喇喇的坐到叶念凝对面。 不请自来。 直接拿了双木箸,就开始夹肉片往五熟釜里头扔。 叶念凝顿了顿,但也很快不甘示弱的拿起木箸,开始涮煮牛肉片。 反正是打算请祁珏泽吃饭的。 既然祁珏泽走了,那请永珺郡主吃也差不离。 永珺郡主吃得还少些呢,那自个儿就能多吃些。 叶念凝心下一番盘算,对永珺郡主露出个大大的笑容。 永珺郡主被叶念凝这人畜无害的天真一笑弄得一愣,捞肉片的手顿了顿。 然后虎着脸问道:“刚刚平王可是来寻你了?” “是啊……”叶念凝对着滚烫的肉片呼了呼气,然后急不可耐的塞进了嘴里。 鲜香嫩滑,汤汁四溢。 实在是太好吃了。 永珺郡主看着叶念凝单纯天真的神色,又愣了愣。 最后试探着问道:“你可知我是谁?”“刚刚不是问过了吗?永珺郡主啊……”叶念凝小嘴一刻也没停歇,说话也是含含糊糊的。 含着肉片,笑得有些傻乎乎的。 “……”永珺郡主觉得自己武装起来的所有心情都打了水漂。 摆明了这个对手根本就不是对手嘛。 她松了一口气,明眸盯着叶念凝,反复观察。 “我是祁珏泽的未婚妻。” “噢!这样噢!恭喜恭喜。”叶念凝敷衍的道完喜,又夹了一卷包菜丝放到五熟釜里,“你尝尝,这个包菜丝可甜了!” 永珺郡主愣了片刻,有些木木的夹了些熟透的包菜丝上来。 确实清甜爽口,锅里冒的热气也驱散了她一路纵马而来全身的寒气。 永珺郡主望着对面的小姑娘。 锅子的热气飘飘渺渺,横亘在她俩之间,仿佛为对方蒙上了一层雾纱。 叶念凝的眸子愈发黑亮,像是夜空里最亮的星子,那么澄澈,那么干净。 在心上一眨,便留下难以磨灭的深刻画面。 难怪,他那么喜欢她。 永珺郡主不知自己是该欢喜,还是该悲哀。 是该欢喜叶念凝半点都未对祁珏泽动情。 还是该悲哀自己的未婚夫对这样一个小姑娘情深如许。 永珺郡主是个聪明人。 她不像她爹那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她其实看得十分通透。 永珺郡主很清楚,祁珏泽为何要来镇国大将军府上求娶她。 当时镇国大将军本是想拒绝的,他想让女儿嫁给太子,将兵权还给当今皇室。 可是永珺郡主却央着镇国大将军,同意了这门婚事。 她不想嫁给太子。 她第一眼瞧见祁珏泽,便注定误了终身。 永珺郡主是镇国大将军的心肝肉,他自然不会驳了女儿的意见。 女儿想嫁谁,便嫁谁。 祁珏泽在乾京城的地位名声已经全然不似叶念凝当初离开之时。 如今朝中已有日渐壮大的声音,要求皇上废太子,立平王。 永珺郡主没有告诉祁珏泽。 她愿意被他利用。 也愿意助他登上那个位置,受万民朝拜。 永珺郡主一直装着傻。 但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直到祁珏泽在定亲的前夕,突然发疯似的冲出平王府,骑了他的枣红色骏马,就往青州的方向去了。 永珺郡主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在得知这消息的下一刻,便吹响了口哨,也唤来了自己的马儿。 祁珏泽的速度比她快。 所以她还是慢了些。 最终也是风尘仆仆的感到了青州城。 马不停蹄的让青州城的探子带她来了醉霄楼,叶念凝所在的地方。 叶念凝还在认真的涮着菜。 她最喜欢吃这切成小薄片的红薯。 金黄灿灿的,放到铜炉子里煮上一会,便软烂香糯,清甜得很。 叶念凝盯着铜炉子里随着红油漂浮的红薯小片。 突然听到永珺郡主平平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语气来。 “你可知晓,祁珏泽一直心悦于你?” 叶念凝吓得猛然抬起头来。 正对上永珺郡主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头竟掩着丝悲凉。 永珺郡主看着叶念凝,朱唇缓缓而启。 神色不咸不淡的继续说道:“祁珏泽从小便喜欢你,喜欢到如今要定亲了,也要单枪匹马从乾京城一路跋山涉水的来青州,只为见你一面。 让我猜猜,他同你说了什么?许是让你不要成亲,且等着他吧?” 叶念凝木箸上原本夹着的红薯小片因为没夹得紧,又滑入了铜炉子里。 她小嘴微张,粉腮扑着铜炉子的热气而泛红。 盈盈的眼眸中满是诧异。 叶念凝本没有听清祁珏泽说什么。 可永珺郡主这般一说,她好像回忆起那几个模糊的字节,是这个意思。 叶念凝吞了吞口水,放下筷子,认真的解释道。 “永珺郡主,祁珏泽他曾心悦过我哥哥……啊不对,就是我曾扮成的叶念淼,差点成了断袖,许是这个缘故,他才转而喜欢我的吧?” 叶念凝觉得这个解释实在有些牵强。 但她实是难以料到像祁珏泽那般冷冰冰的人,怎的会喜欢她,抑或是男扮女装的她。 她也不想因为她的缘故,给祁珏泽和永珺郡主添上任何麻烦。 可她不愿意惹麻烦,麻烦却会找上门来。 永珺郡主露出一抹浅笑,似是雨后初霁的海棠花。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叶念凝,他很早便知道你是女子,也很早便心悦你了。” “不论你是叶念凝还是叶念淼,你明白吗?” 叶念凝觉得再美味的红薯小片,她也吃不下了。 再懵懂迟钝如她。 在经过永珺郡主的提点之后,也幡然醒悟。 原来祁珏泽喜欢她噢。 到底什么是喜欢呐? 这是叶念凝长了几岁后,还是没觉察到的一种心情。 可接下来,永珺郡主又拿起了木箸。 “还有这么多菜没吃呢,怎的不吃了?” 叶念凝顿了顿,直言不讳的回答道。 “有点吃不下。” “既还有这么多菜,我便跟你讲个故事吧。”永珺郡主扬唇一笑,眸中却是挥散不去的心疼与怜惜。 “来,吃吧。”永珺郡主给叶念凝夹了一筷子豆芽菜。 叶念凝咬着白白胖胖的豆芽,清脆爽利,鲜香辣口。 既有故事听,那便再吃些吧。 围着小铜炉子,热气翻腾。 哈几口气,酌一杯清茶。 就着薄如蝉翼的肉片与鲜嫩翠绿的素菜。 醉霄楼外是凛冽的初冬寒意,吹落大街上槐树的枯黄树叶。 叶念凝望着永珺郡主朱唇轻启,在缥缈雾气中,给她讲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 二十多年前。 西域胡族有一位公主,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就连远在中原的乾京城每一位普通老百姓,也听说过她的绝世容貌。 传言她只要往花丛中一站,蝴蝶皆会为她的美貌起舞,飞鸟皆会因她的美貌鸣叫。 就这样一位艳冠四方的大美人儿。 自是被西域各族的首领惦记着,胡族因她引起过诸多战事祸端。 后来,她的爹爹,胡族族长,为了保全胡族。 将她献给了乾朝最尊贵的九五之尊——皇上。 可当时乾朝的皇帝已经垂垂老矣,连上朝都尚且困难,更别说又纳一位娇滴滴的妃子。 不过皇帝没有拒绝。 人皆有爱美之心。 即便不能做别的事,养在宫里看着也是好的。 就这样,胡族的大美人儿离开了胡族,跋涉千里,前往乾京城和亲。 可惜路途遥远,美人儿又实在生得惊艳。 即便是带着面纱,也能让惊鸿一瞥的人们生了歪念。 一路上遭遇的天灾人祸实是太多。即便美人儿身边带的都是胡族最孔武有力的将士,也是损兵折将,护送的队伍一日日减少。 皇上自然是派了军队去迎接。 但胡族到底是个小族,皇上垂垂老矣对美人儿也没那么上心。 所以也只是派了一小支军队,算不上精锐。 即便护着胡族公主,也没护到乾京城,便已全军覆没。 当皇上再接到消息时,胡族公主已经失踪了。 皇上只是微微叹息了几句,然后随口遣了几个人去寻。 也不甚上心。 需要他上心的,是如今几个觊觎储君之位的儿子。 皇上的子嗣不多。 只有三四个。 却个个才貌双全,神采英拔。 也因为如此,皇上迟迟难以下决定,不知该立谁为太子。 皇上总以为自己还身强力壮,不着急。 却没想到病来如山倒,他不过大病一场,身体便大不如前,似油尽灯枯。 可皇上还是不知该立谁为太子。 每位皇子都极为优秀,背后的势力也十分深厚可靠,相互制约。 无论皇上立哪位皇子,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甚至给整个大乾带来不可预知的灾祸。 就这样,皇子勾心斗角,在朝中经营各股势力,明里暗里交锋不断。 皇上看着手足相残,却无可奈何,心痛不已,病情每日不断加重。 却没有人知道。 那位胡族公主并没有消失。 她只是隐姓埋名,换了个身份,到了乾京城。 一路上只有她与随行的贴身侍女两人。 她生得如此美丽,如此惊艳,身上又有着巨额的盘缠。 路上经历的风波与个中辛酸。 只有她自个儿知道。 公主早在这一路的风尘中,被人染指。 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活泼充满着异域风情的少女。 她的纯净,她的美丽。 早已在一路的颠簸中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只有漫漫长夜里她抱着膝盖的无声哭泣。 路上银两已被人骗光。 单纯善良的公主一入繁华的乾京城,就被人注意到了。 尽管她一路上已经形容狼狈,嫩白的小脸沾满了灰尘。 可明珠难以蒙尘,她那双潋滟神秘的紫眸便惊艳了乾京城的凡夫俗子们。 胡族公主已身无分文。 又听不懂中原人说话。 有人给她递上一杯热茶,送上一个香甜的馒头。 公主单纯又善良,尽管路上被人欺负,被人欺骗,她依旧难防世间那些狡猾的老狐狸。 她被骗入了乾京城最繁华的花楼。 成了最耀眼最惊艳的花魁。 千金难求,一夜良辰。 胡族公主很聪明。 花楼也实在是个颜色最厉害的大染缸。 短短一段时间。 胡族公主便学会了中原的语言,性子也大变了。 她不再善良,不再天真,不再相信任何人。 她知道自己已经脏得彻底。 便彻底不再抱着入宫的希望。 也不愿再回胡族,给族内增添任何麻烦。 胡族公主便留在了乾京城最繁华的花楼内。 夜夜笙歌,声色犬马。 她只管欢声笑语,逢迎他人。 很快,她便因出众的手段和深藏不露的智慧,成了花楼的新主人。 而原来将她骗入花楼的老鸨,横死街头,无人问津。 自胡族公主成了花楼的新主人。 生意便越来越好了。 花楼在乾京城的权贵圈内风生水起,胡族公主也越发娇媚了。 只是她不再接客,八面玲珑的在各达官显贵之间周转,看得诸人心痒痒。 胡族公主在乾京城适应得极好。 无人知她从哪里来,也无人知她身世。 反而显得她越发神秘,达官显贵趋之若鹜。 直到八年之后。 先帝尽管有神医替他诊治,也终归是熬不过生老病死。 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新帝登基。 三皇子成了这场鲜血淋漓的帝位争夺战里,唯一的胜者,满手鲜血。 震惊整个乾京城的,便是新帝登基后,竟娶了众人眼中花楼的老鸨。 也就是胡族公主。 虽乾朝祖制,不能固守门第之成见。 可这身份实在是太龌龊了些。 新帝告诉天下人,这是胡族公主。 当年和亲之时,因有流寇作祟,未能圆满。 如今先帝已去,公主尚在,他自当替先帝行完这一整套和亲流程。 彼时胡族已被灭族。 理由也如此荒谬。 但无论是文武百官或是乾朝百姓,都不敢反对。 圣上之言,等同于天。 胡族公主立即被册封为贵妃,进了宫。 与她一同进宫的,还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朝野又是一片震惊。 胡族公主出身花楼,谁知道她这孩子是那个男子的呢? 可新帝却说。 这是他的孩子。 没人相信。 终于新帝信不信,只有他自个儿心里清楚。 胡族公主成了贵妃。 愈发增娇盈媚,仪态万千。 尽管流落风尘,尽管受尽磋磨。 她的容颜依旧如同二八芳华的妙龄少女。 艳压群芳,妍姿妖艳,压下了后宫佳丽粉黛三千。 皇上似乎也不在乎胡族公主的经历,不在乎她经历过多少男子。 后宫佳丽三千,皇上独独钟情她一人。 胡族公主荣宠万千,宠冠后宫,圣眷一日比一日浓烈,让后宫妃嫔都眼红嫉妒,却还改变不了皇上一颗落在胡族公主身上,再也收不回的心。 …… 永珺郡主夹走最后一片牛肉薄片,看向叶念凝:“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叶念凝皱着眉头想了想,有些心疼,又有些庆幸:“觉得胡族公主好可怜……但是她运气很好,遇到了对她那样好的夫君,不计前嫌,宠她护她。” 如此风花雪月的故事,令人感动。永珺郡主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那你可知,这胡族公主,就是祁玨泽的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  副标题来自《三国志·魏志·钟繇传》 抽红包鸭! 第55章 心上人 永珺郡主脸上那抹嘲讽的笑意仍在。 叶念凝不可置信的微张着嘴, 甚至忘了捞起自己刚刚放下去的油麦菜。 “怎的可能?若……若胡族公主是祁玨泽娘亲,为何祁玨泽这般被皇上厌弃?” 永珺郡主嘴唇微勾, 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 “世间男子都是如此罢。” 除了令她心疼的平王殿下。 叶念凝突然想到什么, 狐疑地看向永珺郡主。 “这等秘辛往事, 你如何知晓?若是编出来的故事, 倒也挺有意思。” 永珺郡主轻笑一声:“我有何必要骗你?不过倒是要多谢你, 若不是祁玨泽将我错认成了你,他也不会倒在我怀里,跟我说这些。” 她也不至于心疼他到无以复加,一颗芳心全揉碎了放到他身上去。 永珺郡主从来不知情之一字, 是这般滋味。 她从小到大, 沉迷舞刀弄枪,与人切磋武艺。 常常着迷到忘了自己是个女儿身。 她的爹娘也时常忧虑的看着她,生怕她以后成了只母老虎, 无人敢娶。 那日快到宵禁。 永珺郡主又男扮女装出去城南的小酒馆吃酒。 顺便与一众江湖人士切磋武艺,聊聊江湖里的趣事儿。 却没想到, 在归途中,遇到了在护城河边喝闷酒的祁玨泽。 永珺郡主一身黑衣,又因为是女儿身, 穿着打扮以及举手投足间像极了时常扮成男子的叶念凝。 祁玨泽见了她,幽暗双眸眯了眯。 迷瞪得丢了酒壶,就冲永珺郡主抱过去。 永珺郡主身手不凡。 却没躲过祁玨泽突如其来的一抱。 也许是因为他太好看,也许是因为夜色太迷离。 在祁玨泽冰冷而坚实的怀里,永珺郡主的心中一片兵荒马乱, 丢盔弃甲。 她被这陌生的气息圈住,再也生不出半分逃脱的力气。 只听见头顶祁玨泽幽幽的声音,无尽哀伤,连绵不舍。 “为何?为何你要不告而别?为何?为何你们都不要我?” 祁玨泽一身酒气,醉得认错人也不自知。 醉酒后,他的话格外多。 永珺郡主轻拍着他的后背,只盼着他身上那令人窒息的情绪可以倾泻一些。 冷风呼啸。 永珺郡主在这一刻,只想自己能伴他在黑暗中前行便可,不愿他一人独行。 永珺郡主慢慢诱导着祁玨泽,说出他心底那些烦恼与苦意。 祁玨泽头一回,将苦水全倒了出来。 他每说一句,永珺郡主的心就多疼一分。 他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的时候,永珺郡主忍不住落了泪。 她听闻祁玨泽的传闻太多。 今日与他接触,才明白,他不是别人口中的他。 他是最值得心疼,最值得保护的那个小男孩。 叶念凝轻轻敲了敲桌面,让小二又上了一碟子鲜虾仁。 永珺郡主哀叹一声:“我的故事还未说完,你可要继续听?” “当然。”叶念凝认真的看着永珺郡主,小心翼翼的说道,“若平王不想让人知道这些,便不必说。” “无妨。”永珺郡主不在乎的耸了耸肩,“他原本就是想说与你听的……” 叶念凝很是尴尬的点了点头。 永珺郡主是祁玨泽的未婚妻,应当讨厌自己才是。 能和自己对坐而食,倒真是豁达。 永珺郡主全然没注意叶念凝的表情。 她的心情已经回到了那夜。 听祁玨泽说那故事的绝望与哀伤,弥散在心尖,挥之不去。 原来。 这并不是一个风花雪月的故事。 新帝和胡族公主,也并不是像话本子里那般,爱得你侬我侬。 这只是一个隐藏在尔虞我诈刀光血影中的故事而已。 原来,在新帝还是三皇子的时候,他在某次逛花楼的时候,一掷千金,拔得了胡族公主的头筹。 胡族公主从此认识了三皇子。 并且,爱上了三皇子。 她愿意为三皇子,做任何事。 包括为他夺得储君之位,做任何牺牲。 无论是陪哪位权贵睡上一晚,只为他能站到三皇子这边。 还是从哪位大臣处千方百计的探听消息,只为能为三皇子夺得先机。 再后来,胡族公主成了花楼的新主人。 底下的姑娘全成了三皇子最好的耳目。 花楼人多眼杂,是许多一手消息最开始被爆出来的地方。 尤其是达官显贵们,得到满足后,耳根子便开始软。 随便吹吹耳边风,就能得到最隐秘的消息。 不得不说,三皇子能夺得帝位。 胡族公主的贡献,不可谓之不大。 三皇子不比其他皇子势力庞大,也不比其他皇子聪颖果决。 他唯一的优势,便是消息灵通。 而谋划大计中,这是最不可或缺的一环。 三皇子成功登上了帝位。 最大的功臣是胡族公主。 他封了胡族公主为贵妃。 不是因为他多爱她,也不是因为他多感激她,而是因为他怕她。 胡族公主知晓他太多的秘密。 他只能把她放在身边。 不能让她传出任何不利于他的消息。 因为先帝去世时,留下的遗言是属意二皇子为下任帝王。 可他消息最灵通,是胡族公主帮着他一起,篡改了最后一道圣旨。 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皇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 不能让人知道,他这是弑兄篡位。 知晓这事的人,新帝都让他们去地底长眠了。 新帝也想过,将胡族公主灭了口,一了百了。 可胡族公主实是太聪明。 她告诉新帝,她留下了口信,若她遭遇不测,便会有人将新帝种种令人不齿的行为公之于众。 到时任何人造反都有了理由。 新帝没办法。 只能装出脉脉温情,千娇百宠的将胡族公主留在宫里,对她宠爱有加。 胡族公主知道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世间最防不住的,就是情之一字。 胡族公主爱得深切,便蒙了双眼。她看不出新帝眼底的温柔全是假装。 或者是她看得出,却不愿信。 日复一日的欺骗自己。 所以进宫未到半年。 胡族公主便露了陷。 她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口信。 她哪里舍得留下任何会威胁到心上人的口信呢? 胡族公主以为,皇上爱她。 即便不爱她,也有感激。 却没料到,她被新帝径直打入了冷宫。 缘由是她来自西域,眸有异色,擅巫蛊之术,所以青春永葆。 未直接处死她,已是皇上最大的仁慈。 胡族公主带着年幼的儿子,入了冷宫。 新帝命人将宫门封死,不许宫人进出,也不允宫人送膳食入内。 其中之意,便是要饿死胡族公主娘俩。 这是新帝心目中最体面的死法。 知晓他秘密的胡族公主,不得不死。 至于那个孽种。 他是个正常的男子,哪能接受自己的女人被玷污过? 每次和胡族公主在一起,他都是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与她温柔说笑,心底却一片恶寒。 尽管她美得惊艳,美得出尘。 他依旧过不了心里那条坎。 尽管胡族公主口口声声说这是他的儿子,她自他之后,再没有别的男人。 他也一个字都不会信。 新帝将胡族公主和她的孽种关了一月有余。 算着日子差不多了。 便解了那冷宫的禁,让宫人去将胡族公主和那孽种的尸体抬出来。 虽他想一辈子都尘封着那道宫门,再也不想起那段过往。 可毕竟宫里不能长期放着尸体,会恶臭十里。 说到此处,叶念凝已经没心思吃东西了。 她早已把木箸放到了桌面上,端坐着听永珺郡主说故事。 永珺郡主也没了进食的心思。 她起了身。 走到叶念凝身边,贴到她耳边问道:“你可知,宫人们见到了什么?” 叶念凝面色一白。 她想起了年幼时听过的传言。 她想起了祁玨泽那一句深深的悲怆的“你什么都不懂!”。 永珺郡主的纤纤素手搭在了叶念凝的肩膀上。 叶念凝被激得浑身绷紧,头皮发麻。 永珺郡主看叶念凝的脸色,便知道她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是呀,你没猜错。他们都看见了,平王坐在他母妃的尸体边,用琉璃白玉杯盛着她的鲜血,一口一口浅酌。” 叶念凝面色惨白,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 她把头深深埋着,心底一片惊涛骇浪在狂啸。 “还有……所有宫人都不知道的一件事。”永珺郡主神色肃穆,正色道。 叶念凝摇摇头,捂住耳朵。 她不再想听了。 不要再说了。 “你知道吗?平王说,他在冷宫的那些时日,每日他的母妃都会给他做烤肉吃。直到最后一日,他的母妃闭上眼睛前,盛了满满一琉璃白玉杯的鲜血,让他饿了便饮。自那日起,她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你说,冷宫已封,她给平王吃的烤肉是从哪来的?” 叶念凝的脸上再无血色。 一片惨白。 她的牙齿已经磕磕绊绊,说不出话来。 永珺郡主伸手摸了摸叶念凝冰凉一片的脸颊,渡给她一丝暖意。 “也许皇上正因为此,明白了贵妃想让平王活下去的决心和渴望。贵妃既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皇上也不知被什么触动了。反正从那之后,皇上再也没想过要平王的性命,只是不闻不问,当他已经死了。” “原是这样……”叶念凝的声音十分低沉。 她简直难以想象,祁珏泽的经历竟是如此灰暗绝望。 难怪祁珏泽的性子那般奇怪。 叶念凝设身处地的想,若是她经历这些,只怕早就疯掉了。 祁珏泽相比之下,倒真算正常的了。 祁珏泽想过离开这个污秽不堪的人世间。 但他的娘亲如此想他活下去,不惜以血肉为代价。 所以祁珏泽便下定决心。 活下去,活得比谁都好。 活成这世间最尊贵的那个人。 并且报仇雪恨。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他身边的。”永珺郡主目光悠悠,仿佛穿过桌上蒸腾的热气,望见了祁珏泽冰冷如霜的脸庞。 叶念凝附和着点点头:“永珺郡主,您对平王真好。” 叶念凝虽有些事情懵懂。 但她却很擅长感知人的情绪。 她能明显的感觉到,永珺郡主是真心实意的爱着祁珏泽,一心一意的为他好。 因他的悲欢喜乐而动,整颗心都是围着他转的。 永珺郡主一双明净的眼眸落在叶念凝脸上。 “虽说平王让你等他,但若遇见了你心悦的男子,便欢欢喜喜嫁过去吧。平王虽待人残忍,杀伐果断,但也舍不得碰你一根头发丝儿的。” 永珺郡主虽看似平平淡淡的说着这话。 心头却是在滴血。 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心心念念都是旁的女子,心里头不会难受呢? 但永珺郡主见过叶念凝,和她吃了会子五熟釜之后,便明白祁珏泽为何对叶念凝如此念念不忘了。 但她也有自信,她会一直陪着祁珏泽。 直到他的眼里出现她。 永珺郡主又继续说道:“若你心悦平王,那……” “不不不,我一点都不喜欢平王!”叶念凝连连摆手,生怕自己说慢了,引来永珺郡主的误会。 人家两人都快成亲了,她可不想瞎掺和进去。 永珺郡主不再说话,只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反复打量着叶念凝。 叶念凝的底气突然弱了几分:“虽我不知有心上人是何滋味,但我肯定,我真的没有心悦平王!” 永珺郡主轻笑三分,若光华流转,桃花濯濯,眉眼娇纵:“我信你。” 叶念凝松了一口气,觉得和永珺郡主似乎天生便很投机。 于是她又壮着胆子问道:“永珺郡主,能不能请问一下,有心上人是何等感觉?” 永珺郡主思考了几瞬。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波流转,憋着笑意。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叶念凝咀嚼了半天这句话的意思,最后才反应过来。 扑到永珺郡主身上用小粉拳轻捶她的肩膀:“永珺郡主,你竟然笑话我是沟渠!” 和永珺郡主同桌而食之后,叶念凝便和永珺郡主亲近不少。 两人谈话间,很是投机,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所以叶念凝捶起永珺郡主来,也是毫不含糊。 永珺郡主惬意的眯起眸子,丹凤眼越发狭长,娇俏无双。 “嗯~再往左边捶捶~你这小手捶起来倒真舒服~” “那我得收银钱!不多不多,你给三两银子便行~” 叶念凝立马收了手,摊开手掌,露出白嫩的掌心,伸手要钱。永珺郡主一脸被宰的神色:“你可比乾京城里的沈记铺子还会宰客!” “那是~”叶念凝颇有些得意说道,“沈记铺子的沈卿卿可是我的好友~” 永珺郡主现在彻底明白祁珏泽为何喜欢叶念凝了。 因为她也十分喜欢叶念凝了。 永珺郡主拍了拍叶念凝的肩膀,一如在江湖上与人称兄道弟时的豪气。 “那以后你回乾京城,记得找我玩!我们也是好友了!” 叶念凝点点头,不过马上又摇摇头。 “我估计我不会再回乾京城了,还是等永珺郡主下回再来青州城时,找我玩吧。” 永珺郡主神秘的一笑,对着叶念凝眨了眨眼:“你很快便会回乾京城的,相信我。” 叶念凝有些愣愣的看着永珺郡主。 回乾京城? 她并未听爹娘提起过呢。 “就是这个雅间!里头的人侮辱了我!相公,我要他们好看!” 秦玉梅如苍蝇一般,嗡嗡的声音再次响起。 叶念凝皱了皱眉。 怎的秦玉梅又来了? “好!你且等着,夫君我一定给你报仇!”有些猥|琐的男声响起。 永珺郡主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便走到了门边。 直接把雅间的木门一拉。 为首的男子一个趔趄,差点摔了进来。 站稳后,那为首的男子才开始打量雅间中的永珺郡主和叶念凝。 登时眼睛一亮,狠厉的神色也变成了色眯眯的微笑。 好两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儿啊。 比他家中的只会吵吵闹闹的那个无知妇人好多了! 这男子,便是秦玉梅的相公,青州刺史的嫡子——赵禄。 秦玉梅挽着赵禄的胳膊,贴上来指着叶念凝说道:“刚刚有个男子和她一同进了雅间的,就是那人,竟对我出言不逊!相公~~~你可要替我报仇呀!这青州城就是你的天下,可不能让娘子我受了外人的欺负。” 赵禄却不耐烦的推开了她:“去去去,别在这吵吵。” 随后看向永珺郡主和叶念凝,脸上的肉都笑得堆到了一起,眼中精光一闪:“这哪有什么臭男人?明明是两个又香又软的美人儿~不过……来人,将这两位小美人儿带回我府上,我要好好盘问一番。” 赵禄搓了搓手,细小的眼睛缝里,透出令人恶心的笑意。 叶念凝从不出席青州城官员之间的宴席,所以赵禄并没有见过她。 虽见她俩衣着不凡,气质出尘。 但赵禄心底还是生了歹意,反正这青州城就是他老子家的天下,他怕什么? 可是回应他的,是永珺郡主的软鞭。 直接就是左右两鞭子,抽到了赵禄的身上。 顿时皮开肉绽。 赵禄疼得直接软倒在了地上。 也顾不上抽他的是个他原本想要染指的美人了。 “混账玩意!你竟然敢打小爷我?” 秦玉梅也着急地蹲下来,抱着在地上疼得打滚的赵禄。 “叶念凝!你们也太大胆了!竟敢伤我相公?来人,给我把她们抓起来!” “叶念凝?”赵禄眼睛瞪大,嫌恶的瞪了秦玉梅一眼,“你怎的没和我说,起冲突的是叶按察使的女儿?” 赵禄虽然纨绔,可也知道青州城里哪些人不能惹。 这叶念凝便是其中之一,据说人家在乾京城的后台硬着呢。 若知道秦玉梅这恶婆娘要对付的是叶念凝,打死赵禄他也不会过来的。 以前还觉得秦玉梅是这青州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赵禄才愿意娶她。 可现在见过叶念凝和永珺郡主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赵禄觉得自己娶了秦玉梅真是亏了,还平白无故挨了这两鞭子。 钻心的疼。 赵禄一头冷汗,抬起头来。 又是一鞭子。 这回,连着秦玉梅一起抽的。 秦玉梅更加娇贵。 差点疼晕过去。 赵禄冲着后头的下人喊道:“你们是死的吗?就这么看着我挨打?” 这实在不能怪这群下人。 雅间里两个从未见过如此丽色的小美人儿,其中一位还这般狠辣。 即便她抽了三鞭子了,他们还未反应过来。 若不是赵禄的低吼哀嚎声,他们估计这回还没醒过神来呢。 醒过神来,这群下人们便一拥而上,朝永珺郡主和叶念凝扑去。 定要将她们活捉下来。 永珺郡主一手牵着叶念凝,一手舞着软鞭,只余残影。 “呵,还真当这青州城是你赵家的天下?这天下可是姓祁的!” 软鞭毫不留情的落下。 赵禄疼得嗷嗷直叫,在地上打滚。 秦玉梅也不例外,捂着头很是狼狈,金银首饰散落了一地。 永珺郡主一边抽人,一边借势往外走。 慢慢出了雅间,地势开阔起来。 永珺郡主的长鞭舞得更加出神入化,只见残影。 “我们快逃!”永珺郡主哈哈大笑,牵着叶念凝跑了起来。 若有人敢靠近,便得吃上永珺郡主一鞭子。 渐渐地,那些恶奴也不敢追得太近。 永珺郡主对于教训坏人这事,十分热衷,脸上十分开怀。 叶念凝也觉得内心一片舒坦。 看着平日里耀武扬威最喜蹬鼻子上脸的秦玉梅如此狼狈鼠窜,叶念凝也小小的幸灾乐祸了一把。 谁让秦玉梅平日里老欺负她? 虽她也教训了回去,可秦玉梅嘴里说出来的那些话,可真不好听。 况且秦玉梅还有些坏心思。 幸好秦玉梅手上没什么实权,秦玉梅的公爹和亲爹也有分寸,才不至于伤害到叶念凝。 永珺郡主带着叶念凝上了马车。 恶奴本想去追,却听着赵禄在里头哀嚎连连,只好先送赵禄去就诊。 而叶念凝则被永珺郡主送回了青荷村。 永珺郡主与叶念凝又闲聊了一会子,才回了青州城,打算坐船回乾京城。 叶念凝在家里颇有些惴惴不安,怕那赵禄带人来家里寻她麻烦。 虽她未动手,但她和永珺郡主毕竟是一伙儿的。 可等到天黑。 却只等到叶茂山一脸神色莫测的回了家。 “爹爹,怎的了?” “刺史家的儿子和儿媳夭亡了。” 便是那赵禄和秦玉梅两人。 叶念凝脸色一白,不会是永珺郡主惹的祸吧。 叶茂山深深叹了一口气:“是平王干的。” “这……爹爹,到底是怎的一回事?”叶念凝心中又惊又怕,又糊涂得很。 怎的事情越发乱了? 叶茂山唤来周氏。 郑重其事的说道:“咱们收拾收拾东西。要变天了,咱们也不得不回趟乾京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推荐一个小伙伴的文《这个尼姑朕罩了》【风风火火可爱骄纵小尼姑x老谋深算套路多的腹黑假道士】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去看一看哦~~ 第56章 长平侯周氏也同叶念凝一般, 一头雾水。 叶茂山没辙,只好揽着周氏坐下来, 好好与她说。 叶念凝便趁机坐在一旁, 听到了前因后果。 原是秦季珣远在乾京城, 但也每月都会修书一封, 告知叶茂山京中形势。 本来一切都好。 但最近, 形势却大不如前了。 皇上从一年前开始,便染了怪病。 本来只是头疼脑热,小咳小闹,太医以为吃几贴药便能好。 可皇上一直未见好转, 反而愈发严重。 到了最近两月, 已经卧床不起,不能上朝了。 堆积如山的奏折,皇上也并无心力翻阅。 只能自个儿带着病多少批一些, 再让太子帮着批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 皇上久病不起。 乾京城便有些乱了套。 尤其是太子在一个月前,竟与人起了冲突, 还失手打死了人,惹了祸端。 朝堂之中已有了废太子的声音。 再者便是西域那边突然凭空冒出了个王。 智勇双全,谋略无双。 在短短数月内就收拢了西域各族, 建立新国。 并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整个大乾,伺机而动。 内忧外患之际。 秦季珣自然是希望叶茂山能回朝,帮衬着太子。 叶茂山虽不属于朝内的任何一派。 但他肯定是向着太子的。 如此关键时刻,叶茂山的智慧与谋略不容小觑。 原本叶茂山不想回乾京城。 不想蹚这一趟浑水。 是是非非,争权夺利, 都与他无关。 可叶茂山今日。 亲眼见着祁玨泽了断了赵禄和秦玉梅的性命。 手段之狠厉,目中之无人。 令叶茂山胆战心惊。 赵禄和秦玉梅确实无礼了些。 叶茂山也不喜欢他们一家子人。 可祁玨泽也不至于用那般残忍血腥的手段对付他们,还说不出任何缘由。 祁玨泽只是冷冷一声:“他们该死。” 青州刺史和同知跪在地下,连大气都不敢出。 至亲惨死,他们依旧伏低做小,看着祁玨泽的脸色。 可见祁玨泽的羽翼已丰,背景之大,手已经伸到了青州。 如此罔顾王法,却无人敢正义的站出来。 甚至还有人讨好谄媚,对祁玨泽极尽讨好之意。 叶茂山觉得自己在这青州再也待不住了。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祁玨泽这般视人命如草芥,弃王法如敝履的人坐上皇位。 那这天下,定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正好快到年末。 叶茂山任期已满三年。 也是时候该回京述职了。 叶念凝坐在旁边听着,指尖发凉。 心中寒意更深。 她知道祁玨泽是替她和永珺郡主出头。 秦玉梅和赵禅虽恶心人,是该好好教训一下。 可他们罪不至死。 祁玨泽竟然就这么轻易的将他们给杀了…… 又想到永珺郡主说起,祁玨泽曾在一天之内,因不同缘由处死过十几个下人。 她便觉得越发害怕。 祁玨泽,当真是将人视作蝼蚁,随意取之性命,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在他心里,人命就这般低贱吗? 周氏也嗟叹一声:“平王那孩子,我也是见过几次的。其实早早便能遇见他长大后的性子了,其实他倒也可怜……” 叶茂山搂住周氏,香了一口:“娘子别想那些,咱们想想开心的事儿。这次回京,正好快赶上你祖母的六十大寿,家人团聚,岂不美哉?” 周氏脸露娇羞之意,如春晓之花,微垂着头。 “怎的这般不正经?念念还在呢!”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叶念凝捂着眼睛,笑嘻嘻的跑走了。 爹娘感情真好。 他们便是彼此的心上人罢。 那她何时,会有自己的心上人呢? 叶念凝逃到院子里。 风情夜色微淡。 白盏正好站在梨花树下,望着天边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念凝走到她身边:“白盏,在想什么呢?” “无甚。”白盏回过神来,关切的看着叶念凝,“小姐快回房里吧,外头风大。” 叶念凝摇摇头:“无妨……白盏,你可有心上人?” 白盏微顿片刻,面颊上泛上一抹酡红。 “小姐胡说什么呢?白盏……白盏怎么可能有心上人……” “哦?”叶念凝露出一丝调侃的笑,“娘亲可是说过,要把你嫁出去的哦!” 叶念凝一家都待白盏极亲厚。 让她不必将自己看成下人,也不必自称奴婢。 就当是叶家多养了个女儿。 首饰衣裳,周氏和叶念凝也时常赏她,重活儿都交给程婆子做。 周氏也许了她,若有了心上人,便只管说,会给她备上丰厚的嫁妆,把她嫁出去。 白盏羞得更是彻底。 臊得快抬不起头来:“白盏不嫁人的,白盏要伺候小姐一辈子~” 叶念凝嬉笑了一声,抬头像白盏刚刚那样望着月亮。 月色皎皎清冷,望一会,便有隔世经年的恍惚。 叶念凝抬起小手,捕捉着月光。 “也不知有心上人,到底是何滋味……” === 收拾了几日。 备好了去乾京城小住的细软箱箧。 叶念凝便随着爹娘再走水路,回了乾京城。 临行前,叶茂山自是免不了和叶二牛一番情深义重的道别。 答应了叶二牛替他在乾京城寻到叶清辞,好好照顾他。 叶茂山携着妻女才在叶二牛念念不舍的目光中,踏上了归程。 叶茂山决定此番秘密回京。 便没再告知任何人。 在青州城里告了假,在家养病。 刺史和同知都处于哀痛之中,哪里管得了他那么多。 正好不想看见叶茂山这个烦人的家伙。 叶念凝重回乾京城。 一切如故。仿佛这两年多的时光,只在她的身上留下印记。 而乾京城,什么都未变。 街市依旧那般热闹。 东大街依旧车水马龙。 她最爱的首饰铺子和胭脂铺子依旧在远处迎来送往。 而国子监后,她家的小院,里头的腊梅也开得正艳。 小桥依旧流水潺潺,奇石依旧诡谲嶙峋。 一切都未变。 只是小院连着国子监的那扇门被堵住了。 再也不能从国子监那处出入。 叶茂山高兴的哈哈一笑:“没想到我这小院倒是存留下来了,新任祭酒竟也没住下来。” 这小院实在是叶茂山的心头好。 当初他离开乾京城最舍不得的,便是自己精心打理的这小院。 自然是秦季珣替叶茂山留下来的。 为讨好叶茂山,秦季珣实是费尽了心思。 程婆子手脚麻利的拾掇着。 白盏也适时帮着忙。 周氏沉吟半晌:“这儿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不如我们便带念念先回趟长平侯府,跟老太太报个平安,免得她们惦念。” “好。”叶茂山点点头,一把抱起叶念凝,“走咯,念念,咱们去祖母处玩咯!” 叶念凝嘟嘟嘴,努力装出一脸乖巧开心的笑容:“好的爹爹。” 其实叶念凝一点儿也不喜欢去长平侯府。 不只是她,叶茂山也不喜欢去。 但那毕竟是周氏的娘家,他们也不愿让周氏为难。 在叶念凝很小的时候,还与长平侯府是没有往来的。 因周氏是长平侯府二房的嫡女,她却要嫁个从村子里出来的穷书生,与其私定终身。 府里自然没人同意,那又是一个很曲折而缠绵悱恻的故事了。 总归周氏还是如愿以偿嫁给了叶茂山,与他举案齐眉,鸿案相庄。 到了叶念凝稍大些,周氏才与长平侯府的关系缓和些。 叶茂山在朝中也有了一定的地位,两家才又走动起来。 周氏到底还是舍不得自家人。 周氏是长平侯府二房嫡女。 二房的夫人子嗣单薄,除了周氏和另外一个女儿,再无所出。 所以并不讨老夫人喜欢。 但没办法。 尽孝是本分。 在去长平侯府上之前,周氏自然是将叶念凝好好打扮了一番。 穿上雪里金遍地锦滚花镶狸毛长裙,配着真红石青福纹的精致立领,扎着双环髻插上梅花步摇簪,雪白的绒毛映着冰肌润澈,整个人都格外玉雪可爱些。 周氏满意的看了看叶念凝的打扮,怜爱的摸了摸她的脸颊。 “不错,我家念念出落得越发美了!” “哼,也不看看是谁生的。”叶茂山在旁边洋洋自得。 “是谁生的?”周氏斜斜瞪了他一眼。 “当然是我闭月羞花的娘子才能生出如此可爱的女儿!”叶茂山在朝中最不擅溜须拍马,到了周氏这儿,却狗腿得变了个样儿。 叶念凝假装没有听到叶茂山的话,免得损了他作为父亲的威严。 自个儿率先上了马车,等着爹娘上来。 叶茂山突然一拍脑袋:“唉哟,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一卷书未誊,娘子,今日我便不去了,你带着念念去罢。” 周氏无奈的看了叶茂山一眼,他总能寻出千奇百怪的理由不去长平侯府。 罢了罢了,当年之事,确实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周氏原也没指望着他会去。 周氏上了马车,将叶念凝拢在怀里。 马车一路朝着长平侯府的方向而去。 长平侯府雕梁绣柱,碧瓦朱檐,一路朱楼翠阁。 但叶念凝去皇宫见多了雕栏玉砌,便也不觉得有多眼花缭乱。 不知过了几扇门,再穿过一条南北宽夹道与东西穿堂,便到了老夫人的后院。 老夫人是周氏的祖母。 等过完年,就是六十大寿。 依旧心思清明得很,全府上下的事情,她都操着心。 周氏一袭金边琵琶襟外袄,头顶插着亮晃晃的玉镶红宝石簪子,倒也显得贵气十足,不输乾京城里其他命妇的气度打扮。 再加上周氏没有其他家里的那些糟心事,不担心自己相公三妻四妾,自是貌婉心娴,平心静气,比同龄的看上去年轻不少。 周氏牵着叶念凝一踏入屋里,坐在正位上的老太太就慈和的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们母子竟在年前回了京!我还说前几年过年府上都冷清得很呢!你们这一回来,咱们也能热闹不少!” “是呀!凝妹妹能回来可真好。” “三妹,快带着念念坐下罢!” 周氏的乳名便带了一个凝字。 这也是叶茂山给叶念凝取名的缘由。 拳拳深情,尽藏在这一个念字之中。 周氏带着叶念凝一一问了安,才安心坐下。 叶念凝只觉得这屋子里人好多,也没看清谁是谁,就听着娘亲的介绍一一问安过去。 等她随着娘亲坐下,才来得及好好打量。 老夫人正坐着,斜倚着个秋香色金线蟒引枕,笑容一脸慈祥。 其他人俱坐在挨着一溜的黄梨木雕花椅上,亦配合着老夫人,笑得亲切。 屋子中间的金珐琅九桃小熏炉香烟袅袅,隐约可见里头烧得通红的木炭星子,驱散了叶念凝身子上从外头带来的寒意。 叶念凝的外祖母不在这屋子里。 只有大房的夫人带着她的两个儿媳妇,还有位嫡亲的孙女。 不知此前是在与老夫人说什么话。 叶念凝认得那位比她大了一两岁的表姐。 这位表姐可谓是长平侯府最最璀璨的那颗明珠。 不止因她是长平侯府大房嫡长子的嫡亲孙女,身份尊贵耀眼。 更因为这位表姐,才情相貌亦十分出众,只略逊于张锦婳一筹,在乾京城内,也是无数公子少爷仰慕的对象。 老夫人咳了一声,转头看向大房的大夫人:“刚刚咱们说到哪儿了?” 大夫人回道:“说到我们院里几位姑娘得相看人家了,有好几位都是明年便要及笄了,也有些府上的夫人说与我听,看上了咱们哪个丫头呢。” “对。”老夫人拍了拍手背,又看向周氏:“凝姐儿,你也好好听听,我记得念念明年也得及笄了吧?” “是。”周氏点了点头,看向叶念凝,目光不自主的带上了一丝担忧。 老夫人和大夫人都未再说话。 算是周氏平辈的,大房的长嫂却说话了。 “凝妹儿,这话我说出来你许是不爱听,但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些事还是我还是得提点你一番。” 既明知不爱听。 又何必说? 叶念凝腹诽着,顺手捏起手边的一块芙蓉糕,咬了一口。 不如娘亲做得好吃,也不似宫里的酥软甜口。 但总归聊胜于无,在这里听她们聊天,倒不如吃点心来得痛快。 周氏自然是不能不搭理大房的人。 她只好点点头,顺从地说道:“嫂子只管讲,我听着呢。” “唉……你也知道,你相公以前做的事也太出格了一些,竟让念念女扮男装去国子监念书?现下乾京城的人都知道念念从小到大是和一群男子长大的,勾肩搭背,肌肤之亲,数不胜数,名声实在不好,几乎是没有权贵人家愿意与你家说亲了。”? “是啊,所以凝姐儿,念念明年便将及笄,她嫁人这事儿,你可得上点心。本就没人愿意娶了,你说你再不上心,只怕会成了嫁不出去的黄花大闺女儿。” 大房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周氏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她们二房本就与大房不合,如今被人抓住痛处,可不是得可劲儿说? 叶念凝一脸懵懂的吃着点心。 黑溜溜的大眼睛在每个人身上转过。真不明白她们在担心什么。 她本就不想嫁人,能陪爹娘一辈子不是更好? 周氏强自镇定的一笑,温婉动人。 她拿起绣了冬菊青的帕子,温柔的替叶念凝擦了擦嘴角的点心碎屑,看向众人。 “我家念念便不劳你们费心了,我和茂山自有打算。” “那便好。”老夫人也安心地点点头。 老夫人虽和叶念凝亲近的时间不多,但毕竟人老了都格外喜欢晚辈。 再则个叶念凝是如此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老夫人心中也不禁起了一丝怜惜之意。 心中大骂叶茂山是个拎不清的,竟冒这种险毁坏女儿家的名声。 又心中盼着叶念凝能许个好人家,对方不会介意她在乾京城内的狼藉名声。 老夫人又看向大房:“刚刚说起,可给彤姐儿相看了什么人家?” 老夫人口中的彤姐儿,便是叶念凝的表姐周香彤了。 周香彤正一脸娇羞的坐在黄梨木雕花椅上,当着众人的面讨论她的婚姻大事,实是有些害臊。 周香彤的娘一提到自个儿的掌上明珠,就笑得合不拢嘴。 “咱们彤姐儿可是个有福的!我前几日带着她去丞相府上赏花,你们猜猜我碰到了谁?太子太傅府上的秦夫人。她一眼就相中了我家彤姐儿,想把彤姐儿说给她的三儿子呢!” “太子太傅府上的三公子……那可不就是秦季珣?” 众女眷脸上都露出一丝惊容。 这实在不能怪她们不够端庄。 实在是秦季珣近年来在乾京城的名气忒大了些。 光风霁月,惊为天人。 乾京城有好事者列了个京内女子最想嫁的名单出来,秦季珣便是遥遥第一的存在。 不仅因他相貌惊艳,更因他的才华横溢,惊才绝艳。 秦季珣随意做的一篇诗赋,被其他人捡到,都能在乾京城传唱许久。 秦季珣作出的文章,更是文人墨客的心头好,爱不释卷的坐在案头,反复诵读。 可以说,秦季珣这个名字。 在读书人的圈子里,已经是个神祗一般的存在。 在朝堂之上,亦然。 谋略,口才,都是万里挑一。 偏偏秦季珣又性子极好,始终温润如玉,即便他是太子一系的人,也丝毫没有得罪祁珏泽那一系的官员,反而对他赞不绝口。 在老百姓心中,秦季珣的声望亦高得很。 老百姓不识文墨,不知道秦季珣的文学造诣有多么千年难得一遇。 他们只会用眼睛看。 秦公子是乾京城内长得最好看的公子。 秦公子前几日又在路边救了个被恶霸欺凌的爷孙俩。 秦公子昨日又给拦轿的谁谁谁结了燃眉之急。 诸如此类。 所以后宅里的夫人小姐们,自然也十分看好秦季珣。 如此才貌双全,举世无双的翩翩公子。 谁见了不欢喜呢? 自秦季珣束冠之年,便有无数权贵之家想与秦府说亲。 秦季珣自己是个有主见的。 他说不娶,父亲母亲都拿他没辙。 如今已是两年多过去。 秦季珣依旧不肯娶亲。 当初国子监的同窗都早已娶妻生子,唯有他孑然一身。 虽秦季珣年纪也不大,虚岁十七。 却急坏了秦家父母。 再加上他自个儿也看上去十分不上心,所以秦家父母便成日担忧着他的终身大事。 秦夫人知道自己儿子如何优秀,担心他瞧不上普通女子。 连张锦婳那般的姑娘,都被他拒之千里之外。 左挑右选,秦夫人觉得,现下乾京城里最出挑的姑娘,便数长平侯府的周香彤了。 周香彤的母亲正好坐在周氏对面。 正一脸遮不住的自豪与得意:“秦夫人能挑上咱们彤姐儿,说明咱们彤姐儿确实出挑得很呢!与他们秦府说上这门亲事,我觉得倒也不错!” “那是当然,秦季珣那孩子天纵奇才,以后必有大出息,若我们彤姐儿做了他的正妻,定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呢。” 众人你一嘴我一言,说得热闹,满是对周香彤的祝福与艳羡。 周香彤被她们说得满脸羞红,纤纤素手绞着帕子,贝齿轻咬,底敛的眸中一片向往。 她曾远远见过秦季珣一次,当时便觉得心中小鹿乱跳。 那般天人之姿,真的会娶自己为妻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是拒绝不了的吧。 一想到自己以后能站在秦季珣身边,与他携手并肩,周香彤觉得自己快要幸福得晕过去,漫天都是闪烁的星子。 “等过了年,老夫人六十大寿,便会宴请秦夫人,到时候咱们再与她合计合计,看何时定下这两个孩子的婚事。” “彤姐儿长大咯,也到嫁人的年纪了。” “娘~~”周香彤娇羞的嗔了一句,眼波流转,少女含春,“那老夫人寿辰,秦公子也会来吗?” “瞧瞧咱们彤姐儿,这就急着见未来夫君了?哈哈哈!” 周香彤更加羞,头垂得像秋日里沉甸甸的稻子:“我只是怕秦公子看不上我,不知他那日是否会来相看……” “彤姐儿别说胡话,那秦季珣哪会连你都瞧不上?他真以为他能上天呐?”老夫人轻声安抚道。 自个儿的曾孙女,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配谁都配得上! 大房的大夫人倒是眼露愁色。 据她所知,秦季珣不轻易参加文武百官王侯将相后宅子里女眷的宴席。 秦夫人也曾想带他去相看,可他连个面儿都没露,极下秦夫人的面子。 若秦季珣这回不肯露面,便是他不愿意认同这门婚事了…… 大夫人想着回了房里,还是得和周香彤通通气儿,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周香彤的母亲一想到女儿有了这般好的亲事,也不免眉眼都放纵起来。 “我说凝妹妹,老夫人的寿辰上,你也带着念念多走动走动,虽找不到秦季珣那般的好男儿,也寻不到钟鸣鼎食之家,但好歹找个次点儿的,找个五六品官员的儿子不嫌弃你家念念的,总归得嫁出去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第57章 上元节 周氏出于礼貌的笑了笑, 明眸婉转,只是眸子里有着毫不掩饰的不快和冷漠。 “即便我家念念名声有损, 也不会随便找个人嫁了。宁缺毋滥, 念念的婚事, 自有我和他爹爹操心, 就不劳嫂子费心了。” 周香彤的母亲甚是可惜的叹了口气, 想到年后与秦家定下的婚事,又眉飞色舞起来。 “你休怪嫂子多事。咱们毕竟是妯娌,我才这般操心呐。不过你们倒也别急,等我家彤姐儿嫁过去之后, 秦家那孩子人脉广, 人缘好,总也能寻到不嫌弃念念的人家。” 大房又有人捂着帕子嗤笑了一声。 “他们哪能嫌弃呢?话说念念当初在国子监,可是有一群成日在一起念书吃喝的同窗好友, 感情定是深厚着呢,说不定其中就有不嫌弃念念的。” “够了!”老夫人一拍桌子, 面容严肃,看着底下一群幸灾乐祸的嘴脸,显出不高兴的脸色来。 “你们到底是一家人, 难道看到我们念念嫁不出去反倒开心?一个个在这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我听了都心烦,都下去吧,我要小憩一会。” 老夫人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别在她面前晃悠了。 大房和二房不睦,始终是老太太的一块心病。 叶念凝也随着周氏离开了老夫人的后院。 又去了二房所在的院内,给外祖母问了安。 叶念凝的外祖母也就是周氏的母亲,一边揉着眉心,一边跟周氏说了最近两年长平侯府里,两房愈加不合的种种不快之事。 周氏也听得极为愤懑,幸好她早早嫁了出去,不用天天面对这些糟心事。 叶念凝听不明白这些,便坐在一旁晃着腿吃着点心,吃得实在是撑了。 “大房的几个孙女儿都嫁得好,自是成日在我们二房面前显摆,说她们教女有方,个个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不像咱们……唉……” 当时周氏闹的那事,就已经让二房在大房面前好久都抬不起头了。 这回又出了叶念凝这档子事,成了乾京城众多名门望族的女眷眼中笑柄。 周氏又和自己的母亲叙了好一会子话,约好正月里头走亲访友再来,才带着叶念凝离开了长平侯府。 叶念凝跟在周氏后头,乖巧的和外祖母道了别,她乖巧懂事的模样让外祖母舍不得撒手。 直叹这孩子命苦,被自己亲爹坑害,又责备了一番周氏竟同意叶茂山胡来。回了小院,程婆子已经将整个院里都拾掇得差不多了。 淡淡的夕阳余晖氤氲在院外的竹林青筠之间。 重回故地,叶念凝心中也免不了的高兴。 儿时的回忆都在这儿了。 叶念凝迫不及待的想去东大街,找沈卿卿。 顺便瞧她这两年多是不是手艺又长进了。 却被叶茂山拦了下来。 “不可,此番是秘密回京,待年后再去罢。” 叶念凝虽不懂爹爹为何这样。 但也只会点头应是,老老实实待在院里。 幸好自家小院既可枕卧松石下,也可隔篁闻水声,也好玩得很。 就这样回了乾京城未多日。 便到了大年三十。 此时已是冬赋大地尽白装。 但乾京城内已是一片喜气,四处都是红艳艳的福字和大红灯笼。 天一大亮,叶茂山就拿着个上头挂满了铜钱的竹竿,在使劲敲打灰堆。 叶念凝撑个懒腰,好奇的凑上去:“爹爹,你在作甚?” “你爹爹在打灰堆呢,祈求往后逢凶化吉,遇难成呈祥。这个又叫击如愿,念念现在便可许个愿,定是可以实现的呢!”周氏在一旁,温柔的说道。 “好!”叶念凝认真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开始许愿。 希望她不要嫁人,一直陪着爹娘,也不会被外人笑话。 大年三十这日,自是不必出门。 周氏提前几日便命程婆子采买好了鸡鸭鱼肉、茶酒油酱、南北炒货、糖饵果品。 还带叶念凝去成衣铺子添置了身新衣裳。 时下乾京城里最流行的火狐领芙蓉白。 一整日,叶念凝都和爹娘聚在一起。 叶茂山搭着木梯贴上春联,挂上灯笼。 周氏则在小厨房里准备着年夜饭。 年夜饭极为丰盛,但每样菜也都有着吉利之意。 鱼是年年有余,生菜是生财,腐竹是富足诸如此类。 周氏的厨艺自是不必说。 叶念凝和叶茂山都吃得乡乡而饱,唇齿留香。 一家子吃过年夜饭,便要守岁。 点起油灯,叶念凝同爹娘一起围坐在火炉子前。 周氏早就备好了一些消夜果。 诸如时果、蜜煎、澄沙团、枣儿糕、炒槌栗、五色豆萁之类。 “现下皇宫里只怕是热闹非凡呢,朝中重臣家眷都得陪着圣上入阁守岁,幸好我秘密回京,不然也得被叫去,那歌舞实在闹得我头疼。” 叶茂山庆幸不已。 叶念凝正伸去拿枣儿糕的手一顿,原来爹爹不愿让人知道的缘由就是不想入阁守岁? 周氏同叶念凝抿嘴一笑。 估计他不是怕那歌舞声,是怕被与一众重臣打交道吧。 程婆子的家就在乾京城,两年多未回家,周氏准了她的假,她早便回去与家人团聚过年去了。 唯有白盏孤苦无依,无家可归。 周氏便特意让白盏今夜和他们一起守岁,让她就坐在叶念凝的边儿上,形同姐妹,不必拘束。 叶念凝本还精神着,吃着消食果,听爹爹讲着神话故事,不亦乐乎。 可夜再深些,便困顿了。 屋内火盆中的炭烧得又足,窗外寒风凛冽吹得窗棂沙沙作响。 叶念凝揉着眼睛倒在周氏怀里,眼皮直打架。 周氏心疼得摸着她的发髻:“念念,若你困了,便先去睡吧。” “不行……”叶念凝打了个呵欠,坚持着说道,“我要和爹娘一起守岁。” “傻孩子……”周氏心疼的轻轻拍着叶念凝的后背。 叶茂山则继续说着神话故事,简直是一首催眠曲。 白盏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 火盆中的银霜炭再烧半个时辰就没了,她得去西屋里再取些过来。 正是千家万户守岁之时。 出了屋子,便隐约可见爆竹声夹杂着欢声笑语。 白盏抿了抿唇,两只手都拢到袖子里,披着一身夜里霜冷的寒意,在院里快步走过。 走了没几步,白盏便似乎听到了院门口有什么动静。 幸好院里四下都点着红灯笼,她便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却见门口停着一辆翠幄清油车,秦季珣刚跳下马车。 穿着一身竹叶花纹雪白滚边的毛斗篷,发色如墨,眸如流水。 不过两年多未见,身上那淡淡青涩的少年气息已经完全消散,越发轮廓分明,眉目疏朗了。 秦季珣也没料到白盏会在这里。 他本是在宫中参加宫宴陪皇上一起守岁的。 但皇上身体实在不适,坐了没多久,就遣散了众人,自个儿回殿内先去睡了。 秦季珣从皇宫回秦府,正好顺路经过国子监。 他便命马车绕到叶家小院来看一看。 虽物是人非,但他也可睹物思情一番。 秦季珣见到白盏,压抑着心头的激动。 原本清冽沉稳的嗓音,也不自觉带着细微的抖动。 “你家小姐回乾京城了?” 秦季珣转头瞥去,看到院里到处挂着大红灯笼,在晚风中微微摇晃,充满着过年的喜气洋洋。 他的心也忍不住随着灯笼轻轻摇摆。 今日真是个好日子。 秦季珣抬腿,想踏入院内。 却被白盏挡在身前。 “秦公子请留步。”白盏十分淡定的抬起手,清秀的容颜上泛着笑意。 “秦公子,我家小姐并未回京。只是老爷夫人遣了我先回来,将这院子收拾妥帖,他们大抵要年后才会动身回来。” 白盏杏眼里满是真诚,不似半分作假。 秦季珣顿了步子。 确实这样没来由的往里头冲也是失礼了。 他只好后退几步,又多打量了白盏几眼。 “那好,等你家小姐回来了,打发个人来我府上报下口信。” “是。”白盏微微颔首。 晚风顺着她露在外头白嫩细腻的脖颈一直往里钻。 哆嗦了一下。 秦季珣回头朝小山使了个眼色。 小山立马会意的跑过来,递上个大红色的小荷包,里头装着沉甸甸的金银锞子,交到白盏手上。 秦季珣清冽的声音,在白盏耳中宛如天籁。 “这是给念念的压岁钱,等她回了京,烦请你第一时间替我给她。”秦季珣顿了顿,又看了白盏在风中瑟瑟发抖,便继续说道,“天冷,小山你拿几个碎银子给她,去做件厚些的立领袄子吧。” 白盏受宠若惊的抬眼看向秦季珣。 只余他身姿挺拔的背影,钻入了翠幄清油车之中。 小山塞了几个碎银子到白盏手里:“白盏姑娘,还愣着干嘛呀?快接着呀!我和少爷也得赶回府上团年呢!” “嗳!好的!”白盏忙接过小山手里的几块碎银子,连连鞠躬致谢。 一直目送着秦季珣坐着的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头,白盏才念念不忘的转身离开。 晚风依旧寒凉。 毫不留情的灌入她的脖颈之中。 但白盏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了。 心里暖着呢。 白盏手里紧紧攥着那几块碎银子,咯得手心疼。可她半点都舍不得松开。 其实周氏待她不薄,吃穿都未亏待,也给了她足够的银钱添置冬装。 只是那些钱她都用来…… 白盏晃了晃头。 今夜无月,唯有朦胧的灯火照着她娇小的身影,在寒风中穿行。 白盏感受着手心里的疼,又想到秦季珣那般光风霁月的身姿。 白盏暗暗下定决心,目光逐渐坚定。 秦公子真是个神仙一般的人物。 她绝不……绝不能让秦公子和小姐走到一块去。 白盏把碎银子妥帖收好,这才去西屋里抱了些银霜炭,回到堂屋里。 门一打开,白盏携着一身寒风凉意进屋。 蜷在周氏怀里睡觉的叶念凝冷得一哆嗦,醒了。 叶念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娘,可是天明了?” 周氏轻轻一笑:“哪能这么快,还未夜深呢。不过是白盏进来了,你若困,便去躺着吧。” “不要。”叶念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家人就是要团团圆圆,一起守岁,我绝不抛下爹爹和娘亲,一个人先睡!” 说完,叶念凝又打了个呵欠,小脸皱成了一团。 周氏揪了揪她的小脸垛子:“念念长大了,越发懂事了!指不定明年,你就嫁人了,不能和爹娘一起守岁了呢!” 叶念凝心中警铃大作,心中不愿嫁人的缘由又多了一条。 叶念凝连忙缠着周氏的胳膊,小声哼哼撒着娇。 “我不要!我年年岁岁都要和爹娘一起守岁,到我七老八十了都要和爹娘一起守岁!” 叶茂山被女儿的娇憨之语逗得噗嗤一笑:“得了得了,女子哪有不嫁人的?若你想嫁了人以后也和爹娘在一块,那咱们招个入赘的便是了。” 叶念凝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打灰堆真是有用。 才在上午许下的心愿呢,这会子就有了主意。 叶念凝沾沾自喜,并决定从新春伊始,就自个儿先开始偷偷摸摸物色,瞧瞧有没有入赘的好人选。 “照我看,还是叶清辞那小子不错。”叶茂山还对自己最看重的叶清辞念念不忘,“只是来乾京城这几日,还是未听到有他的消息,也不知到底去哪儿了……” 叶茂山向来疏淡的神情还是起了一丝紧张与关心。 叶清辞那是真正叶茂山当成自己儿子一样的晚辈,着实上心,也怕将来给不了叶二牛一个交代。 周氏软声宽慰着:“相公莫急,清辞那孩子是个聪慧过人的,又自己一向有主意,定不会出什么事的。” 叶茂山长叹一声:“也只能这样慢慢找了……” 叶念凝拍拍胸脯:“爹爹别急,等过完年,我就去寻太子殿下,让他帮忙寻人!乾京城中官兵众多,那么多双眼睛,肯定容易找!” 叶茂山轻轻摸了摸叶念凝的脑袋:“好孩子。” 坐久灯烬落,起看北斗斜。 叶念凝终于半梦半醒度过了一整夜,连吃点心也没了精神,强自硬撑着到了天明。 当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的时候,叶念凝终于撑不住,倒头歪在周氏怀里,呼吸绵绵。 叶茂山笑着摇摇头,抱起叶念凝,将她送回了房里。 白盏一直跟在后头,给叶念凝脱了鞋袜,又擦了脸和手,最后给她盖上了被子。 白盏做完这一切,定定的盯了叶念凝一会儿。 才从怀里摸出那个装满了金银锞子的小荷包。 白盏犹豫了片刻,最终打开了叶念凝平常装放她小金库的那个梨花木箱,将这个小荷包放了进去。 白盏不会自己私吞这些银钱,但她也不想告诉小姐。 她已经从老爷和夫人处得知,秦公子似是对小姐有意。 但她天天贴身伺候着叶念凝,自然知道,叶念凝一点儿都未开窍。 可她还是不能将秦公子来送了压岁钱这事告诉小姐。 小姐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 若正好被秦公子拨动了哪根琴弦,便不好了。 白盏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告诫自己,她一定要阻碍小姐和秦公子两情相悦的这件事发生。 正月里。 是走亲访友的时节。 叶茂山依旧闭门不出,还是不打算让乾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回京了。 他似是在暗地里谋划着什么,观察着什么。 叶家在乾京城再无别的亲戚。 周氏也只带着叶念凝回了趟长平侯府。 年前周氏回长平侯府的时候,就已经和老夫人通过气儿了,让老夫人告诉长平侯府里头的人,不要将他们回了乾京城的消息告诉府外的人。 老夫人似乎也猜到了此为何事。 面色有些凝重的知会了后院女眷,让她们不要到处说嘴。 只是在长平侯府的时候,自然周氏又是免不了受到大房的一些挤兑。 主要是冲着她当初下嫁叶茂山之事,和如今叶念凝名声有损之事。 周氏都巧妙而圆润的挡了回去。 老夫人也不乐见两房相掐。 便寥寥说了几句,打发了周氏些回礼,给了叶念凝丰厚的压岁钱,便让她们都回去了。 回了院里,叶念凝又出不了门了。 叶茂山的正事还没办完。 定要等到进宫述职那日,才能放叶念凝出门。 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 叶念凝实是憋不住了。 偷偷央着叶茂山说道。 “爹爹,今日是上元节,外头可热闹了!我想去逛灯~在青州城可没有乾京城那样热闹的花灯,你就让我去看看罢!” “爹爹,反正夜里路上也黑,我去人少的地方!我还带个面纱!可以吗?求求你了,爹爹~~” 叶念凝拽着叶茂山的胳膊使劲晃。 哼哼唧唧的撒娇,声音又甜又软。 叶茂山本就是个女儿奴,根本抗拒不了女儿的撒娇。 一想他的事儿也办得差不离了,即便被认出来也无妨。 他便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去罢去罢!” “爹爹真是太好了!”叶念凝高兴得围着叶茂山转了几个圈儿。 才唤上白盏,替她收拾打扮一番。 乘着马车高高兴兴出了门。 乾京城里的上元节,与青州城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叶念凝穿着新裁的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外头罩着火狐领芙蓉白斗篷,脚底踩着软底珍珠羊皮小靴,提着兔儿灯,欢喜得很。 就连凛冽的晚风吹起寒意到她脸上,也不觉得寒冷。 被这一树灯花的璀璨照得全身都兴奋了起来。 乾京城内市铺林立,处处张挂着彩灯,火树银花映得街市如白昼,满眼都是繁华热闹的景儿。 花灯无数,烟火如雨。 映在叶念凝的脸上,衬得她更加桃花玉面,眸若灿星。 上元节的小活动多得很。 有大一点的铺子在门前摆了很多灯谜,写在小纸笺上贴在花灯上。 只要有人猜对,就能进铺子里随意挑选一样东西,不用付银钱。 街上还有舞龙舞狮的表演。 也有踩高跷和打太平鼓的。 四处欢声笑语,行人络绎不绝。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 叶念凝也沉浸在这样热闹的气氛里,心情也跟着不自觉的雀跃起来。 她赏着灯,正巧路过一处元宵小摊。 便坐下来要了两碗元宵,和白盏一人一碗。 这个小摊做的元宵是油炸的。 金灿灿的小圆球,往瓷碗里蘸一圈白砂糖,又脆又甜。 咬出里头软糯的黑芝麻馅儿,喷香可口,想得很。 叶念凝吃得意犹未尽,本想再来一碗。 但白盏劝她,说去别的元宵小摊再尝尝味道。叶念凝觉得很有理,便让白盏付了银钱,两人又溜达着赏花灯,猜灯谜去了。 叶念凝刚走片刻。 这同样的元宵小摊上又迎来了两位贵客。 便是太子和秦季珣。 太子满脸愁绪。 “今日虽是上元节,我也开心不起来……父皇的病又重了一些,连上元节都不能安排宫宴一起庆祝了……”太子紧皱着眉头,“若是小叶子在就好了,以往她在的上元节,都热闹快活得很,她不在这几个上元节,我是一次比一次没劲……” 正说着,太子余光不经意的一瞥。 然后他立刻后背绷直,赶紧揉了揉眼睛。 望着某一处,眼睛也不眨,整个人差点站起来了。 秦季珣按住他:”太子殿下,您要作甚?咱们点的元宵来了。” 老板端着两碗元宵过来,笑容里也带着节日的喜庆。 土瓷碗里各装着七八个元宵,炸得金黄焦脆,太子低头一看,便咽了口水,连忙拿起竹箸,尝了起来。 罢了,刚刚定是看错了,小叶子怎的会出现在乾京城呢? 还是先吃元宵吧。 秦季珣吃得很快。 三五下他碗里的元宵便已经空空如也。 端坐在一旁等着太子殿下。 脊背挺得笔直,清风偶尔掠起他额前的一缕发丝,宛若天人。 坐在那处便吸引了无数经过的姑娘妇人偷偷打量的目光。 秦公子真好看。 好看得简直没天理了。 真羡慕以后能嫁给秦公子的姑娘。 秦季珣两手放在大腿上,浑然未觉偷看他的眼光。 食不言寝不语。 但秦季珣今日却破天荒的多问了一句。 “太子殿下,您刚刚看到了什么?为何如此失态?” “噢……没什么。”太子无意地回答着,咬破一个元宵,露出里头黑油油的芝麻馅儿,软软的流出来。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小叶子,不过想必是我看错了……她怎的会出现在乾京城呢?她要是回来了,定会来找我们才是,我们三人以前上元节一起逛得多开心啊!所以刚刚肯定不是她,她肯定不会丢下我们俩,一个人来玩的,我说阿珣……” 太子说话间抬起头。 阿珣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白盏为什么要阻止他俩在一起,你们能猜到吧?! 第58章 青衫湿 叶念凝离开元宵小摊, 便直接去了西大街上头猜灯谜。 刚走到街头,叶念凝就看到了自己会猜的灯谜。 曲终青衫湿。 ——乐极生悲。 这是个卖麻团的小摊。 小贩见叶念凝猜对了, 也乐呵呵的。 “姑娘可真聪明, 您想要哪个麻团, 随便挑!” 奖励虽小。 但叶念凝知足常乐, 也笑眯眯的。 乌溜溜的大眼睛微微弯起, 指着长得最白白胖胖的那个麻团:“我要这个!” “好嘞!”小贩立即手脚麻利的拿出油纸,替她包起来那个麻团。 白盏立即俯身去接。 等站起身来回头一看,却发现叶念凝已经不见了人影! 白盏心里慌张得很。 但她面上还是不显,依旧是那副清秀可人的模样, 仿佛是一个人在这街上逛灯赏玩的。 实际眼睛却是在到处寻。 “白盏?” 秦季珣听到太子提起那个名字, 他就坐不住了。 像无头苍蝇一般寻到西大街。 没看到叶念凝,却又看见了白盏。 倒是巧。 白盏惊诧的回头,看到真是秦季珣之后, 立马垂下眸子,敛住对他的那份仰慕。 “秦公子, 真巧。” 白盏本想让秦公子帮着寻小姐。 但一想想,这街市上人多,也不至于出什么危险, 指不定是小姐又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儿,便被吸引过去了。 白盏还记得自己要阻碍和秦公子和小姐接触的机会,于是只垂着头,盯着秦季珣镶着金边的袍子一角,再不做声。 秦季珣奇怪看了一眼白盏的头顶, 然后四下张望:“你家小姐呢?” 白盏低眉顺眼的回答道:“秦公子,小姐还未回乾京城,如今还在青州呢。” 秦季珣清冷的眸子流转,衬着头顶树上挂着的灯火,更显出尘。 “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家小姐的背影了。” 白盏愣了愣,然后强自镇定的笑了笑:“今日灯火葳蕤,四处人影幢幢,秦公子指不定是看错了,我家小姐怎会出现在此呢?” 秦季珣眸光一凝,随后转身离开。 不经意又轻飘飘的说道:“你词倒懂得挺多。” 白盏立在原地,脸色一白。 即便是四周红旺的灯火,也照不亮她惨白的脸庞。 白盏立在原处,好久好久才缓过神来。 她只顾着秦公子清风朗月的容姿,怎的会一时大意了秦公子是个多么聪慧细致的人呢? 马车内。 叶念凝坐在软座上。 她不是自个儿看到什么好玩的便先走了。 而是当时一辆马车经过她们身后,直接就悄无声息的将她抱上了车。 又是祁玨泽。 上回是突如其来闯入她的马车。 这回是猝不及防被抱入他的马车。 叶念凝坐在祁玨泽的对面。 自从上回从永珺郡主那得知祁玨泽对她的心思之后,她就打定主意要离祁玨泽远一些了。 可此时,被他困在马车内。 马车行得飞快,她总不至于跳下去。 便只好和祁玨泽面面相觑的坐着。 总之他不出声,她也不说话。 因年前刚见过祁玨泽。 所以并没觉得他有任何变化。 一如既往的冷淡,眉目间冷凝如霜。 尤其是那双冰冷又孤傲的双眸,黝黑深沉,仿佛没有焦距一般的,正对着叶念凝。 祁玨泽给叶念凝带来的感觉不寒而栗。 到最后,叶念凝已经不能与他对视了。 只好低下头,看着祁玨泽那双白鹿皮靴,两侧嵌着白玉,在马车里一盏微弱油灯下,泛着莹莹洁白的光辉。 叶念凝正走神之际。 终于听到祁玨泽的声音响起。 幽沉得很。 “开春,我便成婚。” “哦,恭喜恭喜。” 叶念凝被祁玨泽迫人的气势还有那炯炯的目光,都瞧得有些慌。 整个后背都贴到了马车包着一层软缎子的木板上。还是躲不掉,那如影随形的压迫感。 自打知道祁玨泽心悦她之后,她就觉得同祁玨泽在一起好有压力。 整个人都有些愧对他似的。 叶念凝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觉得欠祁玨泽的。 但只要看到祁玨泽那冰冷的目光,想到后头掩着的脆弱。 想着他强行为自己伪装起来的坚硬冰冷的外壳,还有他以前经历过的那一切。 叶念凝就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明明祁玨泽都那样可怜了。 可她还是不能对他好。 因为她不喜欢他,不能让祁玨泽误会才行。 再说,他已经有永珺郡主了。 可惜,祁玨泽好像并不喜欢永珺郡主。 因为叶念凝正傻乎乎的看着他的时候,他又继续说道。 “你能等我吗?” 叶念凝浑身一哆嗦。 连忙摇了摇头。 “我不能等你!我得找个入赘的夫婿呢!平王,我觉得永珺郡主甚好,她是个好姑娘,你得好好跟她过日子,别再惦记我了。” 叶念凝的拒绝,干净又利落。 因为她尚未开窍,未通情|事,所以也半点都没有害臊,脸上并无羞意。 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照耀着马车内的微弱灯火,十分清明的看着祁玨泽。 明晃晃又坦荡荡。 说一不二。 祁玨泽不知发了什么疯。 突然欺身向前。 抓住叶念凝的手腕。 声音压得极低:“为何?为何不愿等我?等我以后……我便可以娶你,让你成为这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叶念凝被祁玨泽一抓,并没有惊慌失措。 只是小小的挣扎起来:“平王殿下,您先放开我!” 已经如此尊称,便是和他十分生分了。 祁玨泽的眸色暗了又暗,几乎快要熄灭。 她的手腕柔若无骨,即使隔着衣裳,也能感觉到布料之下细腻如脂的肌肤。 可她却不愿给他机会一直握着她。 看着她吃痛的表情,祁玨泽终究还是舍不得。 立即松了手。 目光在她身上,不离。 叶念凝揉着手腕,认真的看着祁玨泽。 “平王殿下,承蒙您看得起我,但我向来是将您当好友的,就像太子和秦季珣那样。再说,我现在有爹娘,还有一众好友,就已经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不需要更多了。希望您和永珺郡主以后好好过日子,那样我瞧着也为你们开心。” 叶念凝不知道自己这一大段话祁玨泽到底听进去了几句。 因为他只是眸光一凛,随后唇角浮起一个嘲讽的微笑。 “那若是秦季珣或太子喜欢你,你也会拒绝他们?” “当然。”叶念凝毫不犹豫的回答,一脸正直。 她才不要嫁给他们的任何一个人。 因为他们都不可能入赘的。 她得去找个入赘的。 这样才能一直陪着爹娘,直到她七老八十岁。 祁玨泽气得快要发疯。 但他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 即便是在嘲讽一笑过后,神色也立即恢复了冰冷淡漠。 只是眼底的黯淡散不了。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祁玨泽眉头一皱,听见马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 “秦公子,这是平王殿下的马车,您可不能掀开这帘子。” 随后又传来秦季珣朗声说道:“平王殿下,秦某似是听见马车经过时,传来了故人的声音,可否让我上车一叙?” 他的声音清冽如清泉击玉,听不出任何情绪,一如既往。 祁玨泽冷眼看向叶念凝。 叶念凝赶紧摇了摇头。 她今日已经被祁玨泽发现了,再被秦季珣发现的话,只怕回家要被爹爹骂死了。 叶念凝噤了声,整个人缩成一团,只想消失不见才好。 祁玨泽抿了抿唇,跳下了马车。 两人都在马车外说话,声音并不大。 隔了厚厚的帘子,叶念凝便只听得见细碎的说话声。 她不敢凑到帘子边去听,怕秦季珣从缝隙处看见她。 只好紧闭着呼吸,企图将自己藏进阴影处,当个隐形人。 过了片刻,祁玨泽便上来了。 脸色冰冷,更甚之前,肯定是与秦季珣交锋之时,被气成这样的。 祁玨泽继续坐在叶念凝对面。 盯着她的脸看。 不发一言。 幽深的目光像是想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叶念凝如坐针毡。 小声翼翼的询问:“平王殿下,我可以下车了吗?” 祁玨泽没有回答。 只有马车外响亮的马蹄哒哒声,还有更远处喧闹的爆竹声和吆喝声。 祁玨泽的眸色依旧比夜色还深,含着霜意。 叶念凝又硬着头皮坐了会。 马车又行到另一处僻静处。 祁玨泽才放她下来。 叶念凝慌不择路的下了马车。 紧张兮兮的跟祁玨泽道了别,连忙离开。 祁玨泽亦下了马车。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光沉沉,在夜色里显得更为深重。 跟了祁玨泽两年多还未被处死的小黑从阴影处露出身形。 如今小黑也不似从前,脸色严肃,轮廓坚硬得每个棱角都分明。 像极了祁玨泽,只是脸不一样。 小黑亦沉着脸,看向祁玨泽。 “平王,要不要……” “不必。”祁玨泽抬手,阻止了小黑的话。 脸色冷得快要凝结成霜,最后的眼底却还是有着压不下的柔情。 “她迟早,会乖乖进我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第59章 凤仙花 小巷昏黑。 叶念凝快步走出小巷。 没多远便看见白盏在东张西望。 白盏也正好瞧见了她。 款步姗姗地走过来。 “小姐, 您去哪了?可急死我了,还以为您又被人拐骗了……”“呸呸呸, 我哪有那么蠢!” 叶念凝忙不迭的打断白盏, 被拐骗的回忆实在太过痛苦。 她是再也不想回忆起来了。 “小姐, 时辰不早了, 咱们赶紧回吧。”白盏扶着叶念凝, 劝着她回自家的马车上,早点回去。 叶念凝念念不舍的嘟囔着:“我还没玩够呢!刚刚说了再吃一碗元宵的!” “小姐,回去我做给您吃吧,我又学了一门新做法, 夫人尝过味道还不错的。” 白盏一刻也不敢陪着叶念凝在这西大街多留。 生怕秦公子突然又从哪出现, 一眼识破她的谎言。 幸好叶念凝眼睛一亮,对白盏做的元宵很感兴趣。 心情愉悦的跟着白盏回去了。 又在家待了几日。 叶念凝依旧没去找太子或是沈卿卿叙旧。 终于到了长平侯府老夫人的六十寿辰。 也正好是叶茂山进宫述职的同一天。 叶茂山又寻了个好理由,不必去长平侯府。 长袖一甩, 坐上马车,消失得彻彻底底。 周氏无奈的看着自己相公离去的背影, 不由好笑的摇了摇头。 都这么大的人了,女儿也已经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了。 怎的还像个记仇的小孩似的,对当年之事念念不忘。 叶念凝牵着周氏的手。 抬头看向周氏。 “娘亲, 你今日帮我打扮得漂亮一点儿~” 周氏好奇的看向叶念凝,满脸温柔。 “念念怎的了?难道娘亲以前给你打扮得不好看吗?” 叶念凝摇摇头:“以前也好看,但是今日要格外好看!” 周氏心下一突。 突然想起大房的人说起过,今日秦季珣会来,要相看彤姐儿。 不会念念是吃醋了, 才格外上心吧? 这两年多,周氏和叶茂山不止一次的旁敲侧击过,愣是撬不开叶念凝的嘴,不知那晚在山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周氏和叶茂山确定,秦季珣也没禽|兽到那等地步。 况且叶念凝也尚未开窍,对秦季珣并无几分情意。 他们才放下心来。 如果那日并未发生什么,也无其他人知晓,那也不必非让秦季珣负责。 毕竟叶茂山实在是看太子太傅秦正远不顺眼。 若以后做了亲家,只怕是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 所以叶茂山和周氏也决定,若秦季珣不再提那次之事,他们也不提。 给念念再另择个如意郎君。 只是周氏现在看着叶念凝格外认真上心的神色,心底又有些打鼓。 莫非女儿心底多少还是有秦季珣几分的? 叶念凝的小手捏了捏周氏的掌心。 “娘亲,我不想你被大房的那些姑姑婶婶笑话,我今日要打扮得好看点,选个愿意入赘到我家的郎君,以后咱们四个人开开心心过日子。” 周氏忍俊不禁,差点没仪态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敢情自家女儿是把今日的寿宴当成相亲宴,打算好好挑选一番呢。 周氏不忍心告诉叶念凝,今日去寿宴的皆是些权贵人家的贵公子,不会有人愿意入赘的。 她只能忍笑抚摸着叶念凝的小脑袋:“好,娘亲今日给你好好打扮,我家念念最好看了。” 叶念凝也跟着笑,笑得眉眼弯弯,一派天真纯洁,不染俗世纷扰。 周氏很欣慰。 自家女儿的心底还是没有秦季珣的。 她瞧着秦季珣也不好,既总看顾不好女儿让她被拐骗或是摔跤,又生得太好看且才华瞩目,惹了乾京城那么多女子的芳心。 周氏希望叶念凝和她一样。 嫁个真正宠她爱她敬她的相公,一生一世一双人。 但秦季珣那样的翩翩贵公子,如此风华绝代,惊才绝艳,不是自家女儿这样天真娇憨的小姑娘能驾驭得了。 只怕以后他的后宅是争奇斗艳,也不是自家女儿斗得过的。 周氏看明白了,心也就平和了。 纤纤素手温柔的替叶念凝梳着乌黑柔顺的长发。 “念念,娘亲也会帮你好好挑夫婿,定要给你挑选个一心一意对你,不招蜂引蝶的才是。” 叶念凝郑重的点点头。 娘亲说得都对。 === 太子太傅府。 秦季珣刚从自家母亲的院里出来。 信步悠然,云淡风轻。 小山走在秦季珣身后。 扁着嘴。 欲言又止好多次,最后还是垂着头,沮丧地跟在秦季珣的身后。 出了角门,翠幄清油车在门口候着。 小山终于是憋不住了。 他多嘴问了一句:“少爷,你今日为何要去长平侯府……” 小山好生气。 夫人今日摆明了告诉少爷,今日去给长平侯府的老夫人贺寿,是为了相看长平侯府大房的姑娘。 想要说上这门亲事。 少爷以往明明都是一口回绝的,没成想今日应了去长平侯府。 现在便要动身了。 难道他忘记叶姑娘了吗? 小山面容清秀,炯炯有神的眼眸带了点儿怒火。 不敢对秦季珣倾泻,只好自己咬着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秦季珣淡淡瞥了小山一眼。 撩起衣摆上了马车。 “自然是为了去给老夫人贺寿。” 小山斗胆拦住车夫。 站在车儿板子的前头,义正言辞地告诉秦季珣。 “少爷,我想起这月给叶姑娘还未买零嘴,我这就去东大街买零嘴去。” 秦季珣性子好,从不责罚打骂下人。 对小山更是亲厚,像看待府里的庶弟一般,从不颐指气使。 是以小山也壮着胆子发了一回脾气。 他才不想看见少爷和那位周小姐眉来眼去,定下婚姻大事。 他只喜欢叶姑娘。 他现在就给叶姑娘买点心去,就让少爷一个人去那劳什子长平侯府吧! 小山是家生子。 他爹便是太子太傅府的管家,正巧也在门口给夫人打点出行的马车。 看到小山竟头也不回的冲着走了,连忙急得在后头喊。 “小山你个小兔崽子!快回来!你怎能把少爷一个人撇在这里!” 秦季珣摆摆手:“方管家,无妨,正巧我也要打点他去买些零嘴呢。” 好久未见那小白眼狼,若不塞些点心进她嘴里,她哪能记得他的好。 秦季珣抿了抿嘴,脑海里闪过那粉妆玉砌的身影,瞳眸中闪过温暖的笑意。 吩咐车夫这就驾车起行。 因秦季珣还顺路去西大街办了个事儿,所以到长平侯府门口的时候,他的母亲何氏虽比他起程晚,但也正好在门口遇见他的马车。 何氏一袭珠暗紫妆缎狐腋大氅,端的是雍容华贵,大气端庄。 脸上的妆容也十分细致,眉黛轻描,胭脂轻抹。只是眼眸里藏着一丝凌厉,一瞧就不是个脾气软好相与的。 见了秦季珣,何氏不苟言笑的面容上也涌上一丝笑意。 这是她最爱的小儿子。 只是他迟迟不肯婚娶,是她的一块心病。 何氏招呼着秦季珣走到跟前。 “珣哥儿,你便和我一同进去吧。待会送了寿礼,你便去后花园里头逛逛。长平侯府的后花园,倒是有几株奇花异草,别处可不得见的。” 何氏话语中,自有一番深意。 秦季珣面不改色,直视前方。 轻声应了一个好字。 何氏反倒有些惊诧。 以往秦季珣可是油盐不进的模样,怎的今日如此听话? 不仅来了长平侯府,还愿意去相看一番? 看来儿子大了,还是渴盼着佳人在侧,不愿再形单影只茕茕孑立了。 何氏与秦季珣一同跨过了长平侯府高高的门槛。 又接着叮嘱道:“珣哥儿,你如今也十六了,你瞧瞧你国子监的同窗都已有了孩子,你难道就不心急吗?古人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你自是要先成家,才能立业呐。” 秦季珣对于这套说辞已听了不下百遍。 他状似听得认真,其实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处权当过眼烟云。 只是面上还是恭谨孝顺的点着头,说母亲说得都对。 何氏总算看见儿子在说亲这事上不再抗拒,心情大好。 便又嘱咐了几句后,就同其他贵夫人一同入花厅喝茶去了。 花厅都是女眷,秦季珣不便入内。 正好他也不想入内。 抱着寿礼身姿清隽的离开了。 至于花厅里几个偷偷撩开帘子一角来看他的姑娘,秦季珣全然不顾。 === 叶念凝跟着周氏到了长平侯府。 今日的长平侯府,格外热闹与喜庆。 春节时挂着的大红灯笼还未撤。 也省得再挂一趟。 四处都是红艳艳的喜意,铺在长平侯府里。 衬得府里走动的人们脸上也都是喜洋洋的。 送过寿礼,周氏直接带着叶念凝到了花厅。 今日花厅里头人更多。 全是叶念凝不熟的生面孔。 可偏偏又要装出一副熟络的模样,和你聊聊近况。 周氏听得脸色一点也不好。 这也是她最不爱出来参加宴席的缘由。 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要挑出来说,非要一个个的暗中较劲。 周氏觉得忒没意思。 看向叶念凝,她也是一脸无聊乏乏的模样。 周氏觉得自个儿一人受罪便罢了,不能拖着宝贝女儿受罪。 她抹了抹叶念凝的鬓角:“念念,离开席还有段时间,若你想出去玩,便去罢。” “好诶!谢谢娘亲!”叶念凝高兴得眼睛都亮了些。 顿时精神抖擞。 “正巧,我要去后花园,不如念念妹妹便跟着我去吧,这长平侯府里头你不熟路。”大房的一个表姐正要出花厅,见叶念凝也作势要出去,便一副慈姐的模样,要领着她去逛完。 叶念凝本不想同她一块。 但自己确实不熟路,再者也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拒绝。 便只好跟着这位表姐走了。 叶念凝跟着走到后花园,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嬉笑打闹。 是大房的几个姑娘。 站在一汪清泉处聊着闺房私话。 带着叶念凝过来的,是大房的二姑娘。 她凑到一群人中间:“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我们在说呀!秦公子真的来了长平侯府,只怕是也对姐姐有意呢!” “是呀!我们可都是眼睁睁的瞧见了,刚刚秦公子路过了花厅,真是好看得紧呢!” “以后就是我们的姐夫喽!” 众姐妹调笑的话,惹得周香彤一阵娇羞。 “几位妹妹在说什么呢?这都还没成呢!你们可别这样说,万一没成,岂不是闹了个大笑话。” 周香彤的脸已经羞得像个成熟的水蜜桃,沁着蜜意。 “哪能不成啊?我看这八字都有了一撇了!” “对呀对呀,我等着喝姐姐的喜酒了,到时候给姐姐大婚送什么好呢?” 众姐妹你一句我一句的笑着,语气里含着对周香彤的艳羡与祝福,场面十分融洽。 叶念凝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个外人。 大家都把她当隐形人似的,连余光也不曾瞥过她一下。 叶念凝摸了摸鼻子,干脆转身就走。 听她们聊天真没意思。 刚刚似乎看到那边似乎有橘子树,倒不如去摘橘子吃。 叶念凝一个人悄悄走了。 其他人倒是没发现。 依旧聊得火热。 周香彤羞红着脸说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都是听母亲的……” “姐姐,你的头花好像歪了点,快扶正些,待会秦公子便要来了。” 周香彤迟疑的四处看了一下:“也不知他会不会来这后花园,母亲说他会来相看一番,可是……” “姐姐这么好看,哪有不看的道理?” “是呀,再说那秦公子既然来了长平侯府,不就是对姐姐有意吗?姐姐甭担心了。” “姐姐来,这朵腊梅带到鬓角处倒是极好看的。” …… === 秦季珣一个人在后花园里走着。 虽看似目视前方,目不斜视。 其实他的余光一直在到处瞥。 这长平侯府里也没什么其他好玩的地方。 若那小白眼狼来了这长平侯府,肯定只会来这后花园里头玩。 秦季珣听到前处假山处似乎有姑娘的说话声。 他皱了皱眉,迟疑片刻。 决定还是避开些好。 可他还未来得及走开,就听到娇滴滴的女声。 “秦……秦公子?” 秦季珣无奈,只好走过去,绕到了假山前头。 只有周香彤一个人,立在养着鲤鱼的小池子旁边。 绿枝纤纤,青波连天。 映着她如画的容颜,水光潋滟。 其他姐妹早已躲起来了,偷偷看着这一幕。 周香彤望了秦季珣一眼,便羞得低了头。 “秦公子,我……” 周香彤埋着头,不知说些什么。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秦季珣的反应。 周香彤复又抬起头来,去看秦季珣。 她完完全全的愣在原地。秦季珣正站在她的身前,目光却不落在她身上。 而是在看着不远处,不知从何处拿了根竹竿来,正在敲橘子的叶念凝。 此时周香彤只能看见秦季珣的侧脸。 肌肤晶莹如玉般透明,俊秀的鼻梁如远山挺立,唇角微微勾起,漾着令她目眩的笑容。 原来秦公子笑起来,竟是这般这般惊艳好看。 只是,他不是为她而笑。 而是为了…… 叶念凝? “秦……秦公子?” 周香彤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道。 秦季珣看够了,也终于回过神来。 转过头来,对着周香彤又回到最初那种漠不关心的神色。 周香彤轻蹙秀眉,眼波涟漪出无限惆怅。 “秦公子,你可知道我们父母商量的事?” 秦季珣敛下眼眸,一脸肃容。 “我知道。但是我早已心有所属,且也下定了决心,这辈子只会娶她一个人。” “周小姐聪慧过人,不必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周香彤脸上的粉红早已悉数散去,白皙昳丽的脸庞比刚刚更白。 她咬了咬唇,最后还是不甘心的问道。 “可是秦公子,你可听说过,念念的名声……” 周香彤是明白人。 她看到秦季珣刚刚望向叶念凝的眼神,便知道他的心有所属,就是叶念凝。 可叶念凝那般的名声,和那么多男子勾肩搭背,出双入对,哪能配得上秦公子呢? 秦季珣听到周香彤的话之后,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刚刚对她的客客气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脸上满是严厉与冷酷。 看向周香彤的眼神,也像刀子似的,扎得她心窝子疼。 “她从未与其他人勾肩搭背过,除了我。”秦季珣冷厉的警告道,“今日我在长平侯府做客,便不逾矩了。但若让我以后再听到污蔑她的话,休怪我不客气。” 冷冷的睨了周香彤一眼,秦季珣转身就走。 周香彤差点站不稳。 扶着池子边的石狮子,才没摔下去。 她哪里不明白,今日秦季珣来长平侯府,根本就不是为了和她相看,而是为了见叶念凝罢。 周香彤泪眼盈盈的望着秦季珣清隽的身姿,坚定而挺拔的朝叶念凝走去。 她再也忍不住,转身就跑,泪水夺眶而出。 她们大房,原来从来就没有赢过二房。 === 叶念凝正抬头专注的用竹竿敲着橘子。 这个竹竿太长了些,比她人还高。 又细又长,不好用得很。 叶念凝折了半天,才将将掉下了一个橘子。 心中不免有些挫败。 但她是绝对不会向这些橘子树屈服的! 叶念凝歇了歇举得有些酸痛的手,正拿起竹竿,准备重新举起来。 突然一只白净修长的手伸过来,拿走了她的竹竿。 叶念凝转头看去。 居然是秦季珣! 她立马弯了眉眼,乌溜溜的眼睛里含着软软的笑意。 “珣哥哥!” 叶念凝刚在花厅的时候听到秦季珣会来,但她没想到自己能遇上他。 但久别重逢儿时的玩伴,心中激动自是难免的。 若是沈卿卿,她早就抱上去了。 可男女有别,所以她只能兴奋的围着秦季珣转了几个圈儿。 “珣哥哥,我们可是有两年多未见了。” 叶念凝仔细打量着秦季珣。 他好像长得更高了些。 也更好看了些。 眸子里头仿佛昨日星辰,让她一时移不开眼。 秦季珣脸上的笑意也一直蕴着。 无论如何都消散不下来。 他轻轻揉了揉叶念凝的脑袋:“怎的?看够了没有?” 叶念凝后知后觉的退了几步。 赶紧捂着自己的脑袋。 “珣哥哥,你不能摸我脑袋!男女授受不亲!” “好好好,我不摸。” 秦季珣的眸子如天星点缀,温柔如水。 “念念长大了,不能轻易摸脑袋了。” “是的呀。”叶念凝赞同的点点头,眼睛往上瞟。 “珣哥哥,我要摘那个橘子,它看起来最好吃!” “好……”秦季珣心中微叹一声,举起手中的竹竿子。 本以为她长大些,他的相貌能起更大的作用。 没想到她只是多看了几眼,注意力又全被那个该死的橘子吸引了。 秦季珣举着竹竿,轻易就将那橘子连着的枝桠折了下来。 橘子落到铺了一层软草的土地上,轻轻柔柔的。 就像秦季珣此刻的心情,温柔得不可思议。 叶念凝喜不自胜的蹲下来,拾起那个橘子。 这个橘子黄澄澄的,又软又大,肯定是最好吃的那个。 叶念凝的眼光往下,看到自己指甲上的蔻丹,鲜亮的凤仙花汁,昨日才染的。 她甜甜一笑,眸子里亮闪闪的,把橘子递到秦季珣胸前。 “珣哥哥,你能帮我剥橘子吗?” “好。” 秦季珣也顺着目光,看向叶念凝的手。 纤细柔软的指尖,像刚生出的鲜嫩笋芽似的,上头的鲜红如琥珀一般娇俏可爱。 秦季珣眸色一暗,还是注意眼前的橘子吧。 他修长的手指尖摸到橘子的中心,用拇指盖划开,空气中立马沁出了橘子酸酸涩涩的味道。 叶念凝条件反射般咽了咽口水。 望着秦季珣慢条斯理的剥着橘子,将一指宽的橘子皮直接剥到底部。 叶念凝突然想到了什么。 “珣哥哥,你今日来长平侯府不是要和周表姐相看一番吗?你们这就看完了?” 叶念凝歪着头,也忍不住小小的八卦了一下。 秦季珣手里的动作微不可察的凝滞了一下,复又行云流水的剥下第二片橘子片。 “嗯。” 秦季珣只轻描淡述的回了一个字。 反而让叶念凝心里跟猫挠似的。 她又忍不住问道:“你觉得周表姐如何?” “你觉得呢?” 秦季珣反问道。 他已将橘子皮剥成了一个花瓣似的,又在仔细的撕着橘子瓣上的白色橘络丝儿。 秦季珣还记得,叶念凝最不喜欢吃这个,每次吃橘子的时候,都要认真的把这些撕掉。 叶念凝认真想了半晌,最后嘟着小嘴,撒着气儿似的说道。“我不想你娶她。” 秦季珣一顿,抬起眼来。 看到叶念凝明澈如水的眼眸闪动。 他激动得差点橘子都拿不稳了。 开窍了? 小白眼狼终于开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明天开始,早上六点和晚上六点各一更噢~~~ 第60章 踏荆棘【一更】 正在心神摇曳的秦季珣, 又听到叶念凝问道。 “珣哥哥,我能吃这个橘子了吗?” 当然可以。 全都给你。 秦季珣将橘子放到叶念凝白白嫩嫩的掌心里。 眼眸宠溺重重。 “念念, 你为何不想我娶她?” 绿叶疏疏, 在叶念凝白嫩的小脸上投下点点光斑。 叶念凝眯着眼睛, 将橘子瓣一块块的扯开, 然后无比惬意的放到嘴里。 真甜。 真好吃。 “……珣哥哥, 你刚刚问什么?” 叶念凝别过头,天真清纯的眸子,湿漉漉的,投在秦季珣的心间。 秦季珣心中的热火冷却下来。 他就知道自己误会了。 哪有这么容易开窍的? 秦季珣回正身子, 又拿起竹竿, 继续替她折橘子下来。 “我刚刚问你,为何不想我娶她?” “因为周表姐的娘亲总是对我娘亲冷嘲热讽的,我不喜欢她们。” 叶念凝坐在树底下, 小嘴微嘟,眼睫上浮着光尘流转。 “好, 我不娶她。” 秦季珣捡起地上的橘子,又开始剥起来。 “只许再吃这一个了,再多吃就得上火了。” “嗯。”叶念凝乖巧的点点头, 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秦季珣的神色。 “珣哥哥,若你喜欢周表姐,那……” “我不喜欢她。” 秦季珣眉眼淡淡的,神色却极细腻的剥着手中的橘子,一丝丝儿的橘络都被撕了下来, 只余下黄澄澄在光下有些透明的橘子瓣儿。 叶念凝接过橘子,幸福的咬了下去。 甜酸的橘子果汁儿在嘴里蔓延开来。 真好吃。 “珣哥哥,你也不喜欢周表姐呀,真巧。”叶念凝眼眸弯弯,很是开心。 太好了,这样她便不会因为秦季珣娶了表姐,而和秦季珣做不成好友了。 以表姐的性子,定不会让他们之间往来的。 “嗯,因为你不喜欢。”秦季珣眉眼微抬,坐在叶念凝旁边。 清风绿叶,伴着橘子的果香。 衣袂飘飘之间,心中如蝶翼在扰乱。 叶念凝了然一笑,笑得天真而狡黠。 “珣哥哥不喜欢的人,我也不会喜欢的。” 这便是珍贵的友谊。 同仇敌忾。 坐在树底下,叶念凝又问了会太子和沈卿卿的近况。 知晓他们还是和以前差不离,心下便又安定不少。 两人正叙着往昔种种。 好似如梦一场。 转眼匆匆,两三年便过去了。 时光实在翩跹得太快。 叶念凝正享受着这久别重逢的惬意。 突然又听到了有人在唤秦季珣。 “秦公子。”一道清丽无双的女声。 叶念凝觉得有些熟悉,明显不是表姐的声音。 循声看去。 竟是许久不见的张锦婳。 她一头黑发用海棠珠花松松簪起,穿着身雪里金遍地锦滚花镶狸毛长裙,衣袍卷卷随风而动。 这么久没见,叶念凝觉得张锦婳好像变了不少。 张锦婳的皮肤比以前苍白了很多,是长期闭门不出的缘故。 而她的身形,也消瘦了不少。 虽容貌已经褪了青涩,丽色惊人。 只是张锦婳的眸中再也没有以前的那些意气风发。 取而代之的,唯有黯淡与落寞。 只有在她看向秦季珣的时候。 那眸中才会闪起一瞬的光。 秦季珣根本正眼不瞧张锦婳。 恍若未闻她叫他。 反而转头看向叶念凝:“累了吧?我送你回花厅。” 叶念凝明白,秦季珣不想与张锦婳说话。 她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她也不能从中说话,这毕竟是他们的私事。 于是叶念凝点点头,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秦季珣转头朝张锦婳站着的反方向走。 张锦婳立在原地,樱唇咬得已无血色。 “秦季珣,你就这般厌弃我吗?” …… “算我求你,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 秦季珣连身形也未停顿一下。 继续往前走。 叶念凝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低着头。 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也不知她离开乾京城的这两年多发生了什么。 当初那位天之骄女张锦婳,竟卑微到了如此地步。 真真是将自己的姿态低到了尘埃里,再也开不出花的那种。 语气死寂,却还不肯死心。 正当叶念凝埋头朝前走的时候。 突然撞上了秦季珣温暖厚重的胸膛。 叶念凝头一抬,秦季珣竟然已经转过身来。 直接牵起她的手走到张锦婳面前。 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不带一丝怜悯。 “如你所见,念念和我早已订了终身,等她及笄就会成婚。张锦婳,你天资骄纵,为何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当年的事,教训还不够吗?” 秦季珣的手紧紧握着叶念凝的手。一丝缝隙也没有。 叶念凝慌张的看了眼秦季珣清隽的侧颜,又看了眼气到变形的张锦婳。 她她她什么时候和秦季珣订了终身,她怎么不知道? 秦季珣亦回看了一眼叶念凝。 眼眸淡淡,没有半分刚刚朝着张锦婳的怒气。 还有丝安抚之意在其中。 叶念凝整个人都有些木然。 她小心翼翼的抽了抽手。 抽不出来。 但她又不敢大动作的挣扎。 毕竟秦季珣是她的好友,刚刚还给她剥了橘子的。 她不能当场让张锦婳发现秦季珣的谎言,那样秦季珣一定会很丢脸的。 最终,叶念凝认命地被秦季珣牵着。 直到手心微微有些湿意。 叶念凝有些莫名其妙。 她明明没流汗啊。 为什么手板心会湿? 再反观秦季珣。 一脸云淡风轻的看着前方,张锦婳在他脚下不远处啜泣。 嗯……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手心正在流汗呐。 叶念凝最后想了想。 可能是她流的汗,但是她被吓到了,所以感觉不到自己在流汗。 看来待会回去的路上,得顺道去医馆看看。 手心湿腻一片。 叶念凝难受得紧。 可秦季珣丝毫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脚下张锦婳跌坐在地上,也丝毫没有止了哭泣的样子。 叶念凝数了几声,决定还是由勇敢的她来打破这个僵局。 “那个……是不是要开席了,我们先去吃饱了饭,再来……” 秦季珣和张锦婳的目光同时扫向叶念凝。 叶念凝可怜巴巴的望向秦季珣。 “珣哥哥,我好像饿了。” 眸子湿漉漉的,斜阳余晖映得她脸颊如月。 秦季珣握住她的手紧了紧。 “我们走吧。” 秦季珣的手掌完全可以将叶念凝的小手包起来。 宽大又温暖。 只是如今掌心的湿腻让叶念凝欲哭无泪。 张锦婳见他们要走,突然站了起来。 堵到秦季珣跟前。 清瘦的脸上两眼泪痕,当真是楚楚动人,叶念凝都有些于心不忍。 可秦季珣不为所动。 直接冷声说道:“让开。” 能让秦季珣如此无礼的人,说明是真的触怒到秦季珣了。 叶念凝赶紧噤声。 她的病好像好了,这回倒能感觉到手心出汗了。 叶念凝唯一一次见过秦季珣这个动怒的模样,是她扮成叶念淼的时候。 当时她在西大街小巷内被几个地痞流氓拦住,说她像个小娘皮,要她陪着乐一乐,还摸了一下她的脸。 那时候,刚赶到的秦季珣就是这个样子。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眸黑沉得没有任何波动。 整个人都像是蒙上了一层冰霜似的,公子不再如玉,而如罗刹。 最后…… 那几个地痞被秦季珣一个人打得满地找牙。 从那之后,叶念凝再未在乾京城见过他们。 偏偏张锦婳还是个头铁的。 在叶念凝噤声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 张锦婳继续勇敢的说道:“秦季珣,若不是你,我宁愿独卧青灯古佛边终老,非君不嫁!” 张锦婳说得掷地有声。 就连在一旁看戏的叶念凝,都不由得有些动容。 张锦婳到底是有多喜欢秦季珣呀? 竟这么决绝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秦季珣冷冷一笑,眉峰越发冷厉:“关我何事?” 平常的秦季珣,都是如珍珠蕴着淡淡光泽,圆润如玉,光芒内敛的。 但此时,他已经被苍蝇一般的张锦婳烦扰到露出了锐利的锋芒。 张锦婳如画的容颜此时写满了哀伤。 她指着叶念凝,完全没有了丞相府嫡小姐的风度,整个人有些疯癫似的说着话。 “她有什么好?她有什么好?你和她在一起,只会有数不尽的麻烦事!但我不一样,你和我在一起,我助你……助你解了如今太子的燃眉之急,助你平定江山之乱,和你看遍万千河山。” “你和叶念凝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 秦季珣脸色愈发冷。 直接拂开了张锦婳指着叶念凝的手。 手下毫不留情,张锦婳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 秦季珣依旧握住叶念凝的手,冷眸生威。 “第一,你若再这样指着她,我便不是这般客气了。” “第二,我愿意为她,踏遍荆棘,与你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第61章 落霞澄【二更】 叶念凝任秦季珣牵着。 走在□□中。 张锦婳在后面看着他们。 面容如常, 脸色雪白一片。 眸中已是死寂黯然。 微风温柔吹起她的发梢。 整个人轻得像是快要飘起来似的。 消瘦的身形,比枝头摇摇欲坠的花儿还要娇弱。 叶念凝又同秦季珣走了好远。 她回头看了看, 确定张锦婳已经看不到了。 连忙大力挣扎:“珣哥哥, 你快放开我。” 秦季珣松开她的手。 正色道:“刚刚多谢你。” 眸色漆黑如墨, 氤氲着。 叶念凝陡然被秦季珣一感激, 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连被秦季珣占了便宜的事都忘了。 她忘乎所以的摆摆手:“不用谢不用谢, 举手之劳而已。” 嗯。 是牵手之劳。 秦季珣敛下眸子,其中有着隐秘的笑意。 “以后可能还要时常劳烦你了。”“嗯?”叶念凝抬头,不解其意。 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转动,可爱天真。 秦季珣丝毫没觉得自己这样骗一个单纯的小姑娘有何不妥。 总之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口了。 “乾京城里烦人的苍蝇太多, 以后都要劳烦你替我挡一挡。” 叶念凝盯了盯秦季珣的手心。 还有微微泛着光泽的薄汗。 “要……要牵手吗?” “必要的时候。” 叶念凝还有些犹疑不决。 她的眸光粼粼而动, 映着眼前的碧波。 格外好看。 恰好小山过来了。 手上拿着两个油纸盒子。 里面装着沈记铺子新出炉的蛋卷儿,还热乎着。 小山喘着气,眼神却格外亮。 “叶姑娘!您回乾京城了!真是太好了!这是我刚刚去沈记铺子给您买的蛋卷儿, 本想寄给您的,没成想您竟然回来了!” 小山语气激动, 赤诚一片。 叶念凝满心欢喜的接过。 直接就拽出一根尝了起来。 又酥又脆,还有奶香。 里头的黑芝麻也香的很。 真是太好吃了。 吃完一根蛋卷儿的叶念凝,用帕子抹抹嘴。 这才发现秦季珣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所谓吃人嘴软, 拿人手短。 叶念凝心虚的低头看了看手上满满的一盒蛋卷儿,最终还是放弃了纠结。 “那好吧,珣哥哥,我答应你。” 秦季珣神色一松。 旋即又听见叶念凝说道:“可是只能在张锦婳面前,其他人就算了……我不想被太多人误会。” “为何?”秦季珣眉毛一挑。 这么好的误会, 他真舍不得放过。 小山不知发生了什么。 云里雾里的看着叶念凝同自家少爷说着话。 脸上还挂着傻笑,停不下来。 真好,叶姑娘回来了。 以后少爷真正开心的时候也会多起来。 叶念凝咬咬唇,想想秦季珣也不是外人。 既是如同兄长般的存在,那告诉他也无妨。 “我要挑选夫婿了,我怕让人误会我真与你有了婚约,那就再没人愿意娶我了。” 叶念凝扁扁嘴,仿佛预见了自己无人问津,爹娘被笑话的场景。 “那不是正好?!”小山将秦季珣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秦季珣看向小山,示意他继续说。 黑眸沉沉,微微隐动。 小山被少爷鼓励以后,知道自己说到了少爷的心坎里。 于是声音越来越有底气了:“叶姑娘,若是教人误会了你和少爷有婚约,致使你嫁不出去,那你嫁给少爷不是正好?” 叶姑娘这么好。 和少爷天生一对,定能传出佳话无双。 小山光是说说,就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往常伶俐的嘴脸也显得有些傻起来。 “不行。”叶念凝坚定的摇摇头,单纯天真的面容上出现一丝极不符合的愁容。 “我要找个愿意入赘我家的。珣哥哥哪能入赘啊?” 不过霎时。 叶念凝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愁容烟消云散。 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看向小山。 “诶,小山,我觉得你不错诶!你愿意入赘我家吗?” 小山模样也不难看,脾气也好。 天天脸上都挂着笑容,让人的心情也不自觉的跟着好。 而且天天给她买零嘴吃,虽然用的是秦季珣的钱。 但是叶念凝越想越觉得,脑子中闪过的这个念头。 可行! 没有半分少女的娇羞。 也没有半点扭捏的情意。 就这么坦然不避讳的问了出来。 就像邀请人今晚去家里吃饭似的简单容易。 小山脸上挂着的傻笑瞬间消失。 他已经不敢看少爷现在是什么表情了。 “我我我去摘几个橘子。” 小山吓得脚不沾地的溜了。 希望今晚回府,少爷能对他温柔点儿qaq 叶念凝有些遗憾地看着小山逃命似的飞奔的背影。 摇了摇头。 “小山好像不愿意入赘我家呢。” “……” 秦季珣脸色铁青,站在树下。 花影浮动,落在他的肩头。 照得他的轮廓清晰分明。 “珣哥哥,既然我帮你,那你也得帮我噢!” “帮你什么?挑选入赘的夫婿?” 秦季珣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几个字儿。 对于这个死不开窍的小白眼狼,秦季珣真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 “珣哥哥真聪明!”叶念凝拍了拍手,喜滋滋儿的说道,“我也很聪明,竟然想到还有入赘这一招,让我既能一直和爹娘待在一起,也不会被人笑话嫁不出去。” “好,那我们便做个交易。”秦季珣紧皱的眉峰终于松开。 又恢复了平常轻淡舒然的模样。 “什么交易?”叶念凝歪仰着头。 “说白了你便是想一直和你爹娘待在一起,又不想嫁不出去被人笑话。” 叶念凝狠狠点头。 “我有法子帮你,但你也得帮我,替我挡了乾京城所有烦人的莺莺燕燕,不让她们再来纠缠我。” 叶念凝微张着嘴,不可思议的看着秦季珣。 “我哪有法子替你挡了所有姑娘。” 叶念凝知道自己不够聪慧,她也招架不住那些姑娘的各种伎俩。 “我有法子。”秦季珣声音沉沉,笃定而从容。 “你只需要听我的话便行了。” 叶念凝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好呀。” 秦季珣向来是她们之中最聪明的。 他想出来的法子,是她和太子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 所以只要秦季珣说他有法子,叶念凝总会说不出缘由的信任他。 心中十分安定。 大概是因为从小到大,秦季珣就没让她失望过。只要有秦季珣在,他说的总能做到。 无论是她没写完先生布置的功课,还是打翻了皇宫里的花瓶,亦或是在街市上招猫逗狗惹了麻烦。 只要她和太子按着他的说法去做,便能轻轻松松解决问题。 凡事只要她和太子提出个什么需求来,秦季珣都能十分熨帖妥当的安排好。 这次应当也一样吧。 叶念凝如是想着。 可下一瞬,她便发现—— 秦季珣居然又牵住了她的手! 叶念凝紧张得左顾右盼了一番。 四下无人。 她甩了甩,还是不做无用功了。 “珣哥哥,你怎的又牵着我的手了?” 秦季珣肃肃如松下风。 一脸正色。 “要多练习,不然以你的性子,定会露馅。” “……” 叶念凝沉默半晌。 好像秦季珣说得挺对。 “可是被人瞧见了如何是好?” 她还是有些紧张。 其实她小的时候,秦季珣时常牵着她。 可她总觉得,这时候和那时候是不一样的。 具体如何不一样。 她又说不上来。 秦季珣捏了捏手中包裹着的那只小手。 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 一如他魂牵梦萦的感觉。 “瞧见了也无妨。就是她们都知道,我和我的心上人有了婚约,这样她们才不会来痴缠我,也能早日找到好归宿。念念,你这是在行善积德。” “嗯!” 叶念凝听秦季珣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真是在做件大好事。 张锦婳那可怜消瘦的模样已经刻在叶念凝的脑海里。 以前那般光华耀眼的张锦婳都沦落到了如此地步。 还是帮着全乾京城的姑娘都死了心才好。 可是走着走着,叶念凝又觉得不对了。 “珣哥哥,那要是全乾京城的姑娘都知道我和你有了婚约,那还会有人娶我吗?” “当然,我有法子。”秦季珣说得十分笃定。 叶念凝听他这么说,也放心了。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秦季珣有法子,就什么都不必担心。 再走着走着。 叶念凝又觉得不对了。 “可是珣哥哥,你难道一直不娶亲吗?若是全乾京城的姑娘都知道你有了婚约,就没人愿意嫁你了。” 这回,秦季珣没有再说他有法子。 反倒是手轻轻一带,将叶念凝拥入了怀中。 叶念凝脑子里千奇百怪的问题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被那个温暖而宽实的拥抱圈在怀中。 闻着秦季珣怀里久远熟悉的苏合香,整个人都懵了。 梨花树下。 花涧从中。 落霞澄澄,照得斗篷上的毛领子越发柔软,衬得肌骨莹彻。 偶尔飞鸟鸣啼,越过树梢,花叶随之簌簌而落。 秦季珣只是轻轻的拢着她。 衣裳那般厚,根本感觉不到底下的她肌肤温热。 可他却能感受到自己胸腔中那股灼热,铿锵有力,快要蹦出嗓子眼的颤动。 他也不敢用力。 小心翼翼的抱着。 生怕吓到了她。 可叶念凝还是被吓到了。 被秦季珣圈在怀里。 脸颊蹭着他的胸膛,蹭得莫名有些发烫。 “珣哥哥,你……你这是做什么?” 嗅着苏合香,叶念凝觉得脑袋有些发晕。 “事先练习,免得以后露馅。” 秦季珣抿唇,嘴角笑意惊艳了一树喜鸟。 只是叶念凝尚未看到。 “以后……时常要这样抱吗?” “必要的时候。” 叶念凝抬起头,下巴抵在秦季珣的胸膛上:“珣哥哥,我……” 秦季珣按下她的头,重新将她的脸埋在怀里。 时间珍贵。 “念念。” “嗯?”闷声。 “以后还是唤我秦哥哥为好。”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给小可爱们安利一本基友的文~ )> 重生前,筠竹结有一道侣,他们志趣相投,并无花前月下。 后来,正派人士戳破了道侣捂得紧紧的小马甲。 原来,道侣是修真界公敌…… 正派痛心疾首:我们妖修的楷模怎么能便宜了魔头! 道侣更是化身苦主,紧追不舍:这么快就不爱了吗? 筠竹:不,别胡说!我们是正经道侣,不搞双修……没有爱过!! 修真界:骗鬼呢。 鬼修:我们也不上当! 第62章 拔步床【一更】 秦哥哥? 叶念凝犹记得小时候, 她口口声声唤他秦哥哥的时候。 秦季珣是如何板着脸,一字一句告诉她, 要叫珣哥哥的。 怎的又要改口? 叶念凝觉得秦季珣的心思也忒难捉摸了。 但一念及鸡油卷儿如意糕奶油松瓤卷酥菱粉桂花糖糕, 叶念凝便觉得, 叫什么都行呀。 秦季珣能开心, 然后给她买这些吃食就够了! 于是叶念凝埋在秦季珣怀里。 声音闷在胸腔里也甜甜糯糯的叫了一声。 “秦哥哥。” 这是把秦季珣的心都喊酥了。 软成一滩春水似的, 在石桥底下涟漪。秦季珣不再说话。 气氛又静默下来。 叶念凝小脑袋不安分的拱来拱去。 她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练习完。 她的蛋卷儿还在冒着热气呢。 “少爷!少爷!大事不好了!” 原本消失的小山,突然又从花丛尽头冒出来。 但小山靠近了一些。 看清秦季珣和叶念凝的姿势后。 脸一红,放缓了步伐。 “……少爷,我什么都没看到!” 小山捂着两只眼睛, 差点踢到块石头摔一跤。 秦季珣登时松开了叶念凝。 一脸云淡风轻, 只是耳朵尖子的微红出卖了他。 幸好此时叶念凝和小山都未看他。 叶念凝得了自由。 立马去拿自己的蛋卷儿。 啃着蛋卷儿发出悉悉索索清脆的声音。 顺便一脸无所谓的朝着小山说道:“没什么不能看的,我和珣……秦哥哥在练习呢!” 蛋卷儿咔咔咔几下,在叶念凝的手中迅速变短。 小山瞠目结舌。 在心底偷偷竖起了大拇指。 少爷真厉害, 爹说得果然没错,在少爷身边总能学到很多东西呢! 秦季珣平复好胸腔中翻涌的情绪。 问小山:“你刚刚急急忙忙跑来是有何事?” 小山一个激灵, 拍了下脑袋。 怎的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都怪刚刚看到的场景令他太激动了! “少爷,夫人的喘鸣又犯了,这会子正在西苑里头!” 秦季珣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何氏的喘鸣乃陈年旧疾。 这么多年来, 时不时的发作一回,也摸不准何时会发。 就连宫里的御医也治不好。 每次发作都凶险得很。 府上的人都束手无策。 如今在长平侯府就发作了,更是不妙。 秦季珣沉着脸,快步朝西苑走去。 小山连忙跟上。 叶念凝并排走在秦季珣旁边。 也打算跟过去。 秦季珣没有阻止她。 叶念凝的腿没有秦季珣长,他的步子迈得又急又快。 叶念凝只有小跑着才能跟上。 西苑的厢房里。 何氏正半躺在拔步床上, 手捂着胸口,脸憋得通红,大口大口喘着气。 如同一条离开水濒临死亡的鱼儿,呼吸急促而延长。 何氏来长平侯府,只带了一个大丫鬟轻絮在身边。 轻絮着急的替何氏抚着胸口。 可仍然无济于事。 长平侯府的几个丫鬟立在床边。 她们府上没人犯过这病,此时都是两眼一抹黑,只能站着干着急,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 秦季珣赶到。 有丫鬟替他打了帘子入内。 叶念凝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大夫呢?”秦季珣皱着眉头问道。 “少爷,已经命人去请了。”小山连忙解释着。 饶是秦季珣,此刻也颇有无奈。 他不是大夫,不通医术,只能站在一旁,看着自己母亲痛苦的模样。 何氏精致的妆容已经颇为涣散。 平日端庄大气的模样也不复,拧着褥子挣扎着,胸口剧烈的起伏,十分痛苦。 秦季珣走过去。 握住何氏的手:“母亲,您再忍会,大夫马上就过来了。” “我、我……”何氏喘着大气,说话断断续续,根本连不起来。 “不如让我来试试吧……也许能替秦夫人缓解一下痛苦。”叶念凝站在秦季珣身后,怯生生的说道。 她跟着华子苓学了两年多的医。 这种病,她听华子苓说过,也知道如何治。 只是现在房里这么多双眼睛,她还是有些怯。 毕竟她也没真正替人诊治过。 万一并不奏效…… 府里的丫鬟都齐刷刷地看着她。 小小姐会治病? 目光里都是不信。 最不愿意相信的,当然要数何氏身边的轻絮了。 她挡在何氏的床前。 “大夫想必马上就要到了,还是等着大夫过来吧。” 轻絮一看叶念凝的穿着就知道是位小姐,身份矜贵。 她不敢轻易得罪,但也不能让这位小姐给夫人治病,拿夫人的生命开玩笑。 小山也赶紧上前,压低着声音劝说叶念凝。 “叶姑娘,这大夫都说内不治喘,外不治癣,夫人这病可难管着呢!您还是少说几句,和我们一起安心等大夫来吧。” “我……我没说我能治好秦夫人。”叶念凝咬了咬牙,转头看向拔步床上还在痛苦喘着气的何氏。 “我只是看秦夫人现在这样子太过难受,想替她减轻一下痛苦。” 叶念凝从未治病救人,自然不太清楚自己医术到底如何,不敢夸下海口替何氏治病。 只是医者父母心。 她看到何氏这般痛苦,才想出手帮帮忙。 一直半蹲在何氏床边的秦季珣发话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叶念凝。 眸子里充满着笃定。 “让她来。” 叶念凝心中一振。 秦季珣竟如此信任她。 仿佛受到了万千鼓舞。 何氏见叶念凝走到她跟前。 痛苦的眸子里闪过希冀。 如今她已经难受到愿意相信眼前这个不过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何氏抓住叶念凝的手腕。 叶念凝皓白纤细的手腕被何氏箍得很紧,有些疼。 叶念凝咬牙忍着,安抚性的拍了拍何氏的手背。 “秦夫人,别慌,心情放松些。” 叶念凝吩咐丫鬟将何氏身后靠着的几个引枕撤掉。让何氏整个身子都放平,卧在拔步床上。 然后叶念凝托住何氏的下颚,令何氏仰着头。 何氏似乎觉得自个儿似乎胸闷减轻了些。 起码能吸进一点儿新鲜的空气了。 捏住叶念凝的手腕更紧。 手指上带着的戒指在叶念凝嫩白的皮肤上印下深深的印记。 秦季珣眸子一敛。 上前将何氏的手指从叶念凝的手腕上一一掰开。 再亲自握住何氏的手掌心。 “母亲,别怕,我在这陪你。念念的医术很好,你不必担心。” 叶念凝在旁边的动作没停。 小脸却微微红了一红。 连她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的医术很好。 秦季珣是如何得知的。 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夸她。 万一事情办砸了,多丢人呀! 叶念凝凝神屏气。 全身心投入。 决不能让秦季珣丢人。 叶念凝让丫鬟打了些热水过来。 仔细盥洗了双手。 才低下身子,对着床上的何氏说道。 “秦夫人,待会的动作可能多有不敬,还请多多包涵。” 何氏艰难的眨着眼睛。 以此宽慰叶念凝。 只要能让自己不要再这般难受,哪管什么敬不敬的呢? 叶念凝深吸一口气。 走到靠近何氏胸口的床边上。 两只手重叠起来,压在了何氏的胸口上。 轻絮差点冲上来。 “叶小姐,你这是在作甚?” 还是小山拉着她:“轻絮姐姐,叶姑娘定是有分寸的,您别着急,且等着看吧。” 说完这话,小山也虚得很。 叶念凝这动作着实不雅观了些。 竟就在何氏的胸口处,上下按压了起来。 但因这屋子里身份最尊贵的秦季珣都发话。 其他下人当然是更加不敢出声了。 都只是惊奇的看着叶念凝的动作,仿若天方夜谭。 其实叶念凝心里也没谱。 她也觉得这上上下下压着何氏胸口的动作很奇怪,不知为何要这样做。 但因是华子苓教过她的。 还说是华家传下来的独门手法。 所以叶念凝还是硬着头皮做了。 遑论这动作是否对何氏不敬。 能治病救命就行。 果然上下使劲地按了会儿。 何氏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虽还是在喘着。 但没有刚刚那般,喘得像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就要背过气的模样。 叶念凝也终于放了些心。 手下的动作依旧没停。 何氏还是不便说话。 但看向她的眼神已是充满了感激。 可以看出她确实也能感觉出自己好受了一些。 正在这时。 又有丫鬟打了帘子进来。 是大房的大夫人,带着大房的几位女眷,过来看望何氏到底如何了。 周香彤便在其中。 更奇怪的是,张锦婳竟走在最后面。 虽然她脸色苍白,神情委顿。 但还是进了屋子,就贴着那湘绣双凤挂帘站着,紧抿着唇,我见犹怜。 大夫人本来脸上就挂着担忧的神色。 进屋子以后看见叶念凝的动作,更是脸色大变。 “念念,你在作甚!快下来!你怎的能对秦夫人如此不敬!” 大夫人怒极,几乎已是在怒喝。 大夫人紧盯着叶念凝,让身边的丫鬟赶紧将叶念凝扯开。 若是因为叶念凝不敬的行为,告吹了秦府与长平侯府的婚事,谁能赔她房里彤姐儿一个如秦季珣一般的好男儿? 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欲上前。 却被小山挡了回来。 小山卖着笑容对大夫人说道。 “周夫人,这是我家少爷的意思。咱们秦家的事儿,咱们少爷有谱,不劳您费心。” 言下之意就是轮不到您这个外人来插手了。 叶念凝充耳不闻这些人的吵吵闹闹。 她专心致志地替何氏按压着胸口。 让何氏不那么胸闷,呼吸顺畅些。 大夫人还是紧皱着眉头。 “秦公子到底还是年轻,怎能由着念念这么胡闹?” 其他大房认识叶念凝的夫人和姑娘也跟着点头。 “对啊,念念尚小,哪懂什么医术?” “她不过是见过大夫几次,就以为自己会行医,秦公子可不能这么随便信她。” “还是快点让念念下来吧,这要是秦夫人出了什么好歹,我们就不好交代了呀!” “念念,快过来,别胡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下一更是晚上六点哦~ 第63章 三脚猫【二更】 叶念凝停下手中的动作。 回头望去。 锦衣华服的夫人小姐皆站在身后。 眼神里满是对她的不信任。 只想她快点下来, 不要再给何氏的病症雪上加霜。 叶念凝冷着脸,沉声说道。 “秦夫人这病需要安静, 不能喧哗, 还请各位夫人小姐出去候着, 免得惊扰了秦夫人。” “你还真把自己当大夫了?凭什么要听你的啊!” 大房一位骄纵的表姐瞪了叶念凝一眼。 完全不为所动。 “念念, 快下来, 别胡闹。你到底也算半个长平侯府的人,怎能如此丢咱们长平侯府的脸?” “对啊念念,快点跟我回去,你娘亲正在花厅里到处寻你呢!”小山识相地走到帘子边上, 撩起了帘子。 “各位夫人小姐, 我家夫人和少爷信任叶姑娘,便不需要各位操心了,这是我们秦家的事, 还烦请各位夫人小姐先移步,让我们夫人好好养病。” 诸位夫人小姐的脸色便不好了。 但是人家一口一口秦家, 确实她们长平侯府的人也不好开口。 张锦婳正站在帘子边上。 轻启朱唇,也柔声附和着说道。 “诸位夫人小姐不必相劝了,据我所知, 叶姑娘和秦公子情投意合,早已私底下定了终身。她也算是一只脚踏入秦府,以后也要侍奉婆婆的,定不会做什么对秦夫人不利的事情来。” 此话一出。 众人脸色皆变。 心思各异,却都是同样一脸霁色。 张锦婳抬了眸子, 偷偷观察着何氏。 据她所知,何氏一直都操心着秦季珣的终身大事。 甚至每次赴宴都是一心在为秦季珣相看。 但以往,张锦婳都不着急。 因为秦季珣不曾出现过。 唯有这次。 秦季珣突然现身长平侯府。 让张锦婳心中不安起来,立即也拿着请帖赶了过来。 甚至她的气色不好也没来得及调理。 只是却遭遇了晴天霹雳。 秦季珣果然,两三年依旧对叶念凝念念不忘。 叶念凝一回来,他就上赶着过来了…… 尤其是秦季珣对她的态度如此恶劣对比之下。 张锦婳心里更不是滋味。 除了不谙世故的可爱天真。 她真不明白叶念凝到底哪里比她好。 张锦婳不甘心,也不情愿秦季珣被抢走。 她依旧要努力。 幸福只有自己努力争取,才能得到。 所以张锦婳站在帘子边思忖一番。 才想到了这几句话,寻到了时机说了出来。 若是何氏知道她辛辛苦苦筹划婚事的宝贝儿子早就和她人私定了终身。 还是位在乾京城声名狼藉,从小就与其他男子勾肩搭背的姑娘。 定会怒火攻心。 再加上喘鸣正发作,凶狠得很。 说不定就此一命呜呼去了也不见怪。 若是何氏真的因此而气极而亡。 那秦季珣即便再喜欢叶念凝,也不能再与她在一起。 谁愿意和一个气死自己母亲的姑娘成婚? 就算他情深如海。 乾京城老百姓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俩。 可惜的是。 在张锦婳观察了何氏几瞬之后。 她发现何氏并没有发怒生气的模样。 依旧是喘着气平卧在床上。 如同离水濒临死亡的鱼儿。 眼眸里有痛苦,有挣扎,却似乎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张锦婳不知道的是。 何氏其实对叶念凝并没有偏见。 早在秦季珣在府里整治秦南萱的时候。 何氏就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 知晓叶念凝是被秦南萱编排出来的狼藉名声。 顿时痛心疾首。 为何自己样样都待秦南萱如己出。 衣食住行全都紧着她,没有半点不薄。 秦南萱却还是养成了这种小肚鸡肠,眼里容不得人的妒妇性子,好好一个白净可爱的小姑娘,竟然就这样养歪了。 所以秦季珣之后对秦南萱的管教,何氏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也不在乎外人是否说她苛待庶女了。 有些规矩,是得好好教。 反倒何氏很心疼叶念凝。 虽她之前未见过叶念凝,但也总觉得因为自己府上庶女的关系,给小姑娘名声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实属内心难安。 只是夫君与叶念凝的爹爹不合,何氏也不好去走动。 只好吩咐着儿子对叶念凝好些,多给她买点衣裳首饰和点心。 只可惜秦季珣没等到这个机会,叶念凝随他爹爹离了乾京城。 何氏知道自己的小儿子秦季珣和叶念凝关系甚笃。 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所以她也曾想过干脆就提了叶念凝给自己儿子做媳妇算了。 可是她这话头还未提起。 就被秦正远一板一眼的拒绝了。 胡子翘得老高:“什么?让叶茂山那个小东西的女儿做我儿媳妇?不行!坚决不行!我才不和他做亲家,看见他我就心烦!” 秦正远比叶茂山大了十多岁。 所以最看不上叶茂山年纪轻轻,却又觉得自己满腹才华,非要在朝堂之上挥斥方遒。 读书多有个屁用。 都抵不上他当官沉浮三十载的经验与教训! 何氏虽没有展露出让张锦婳期待中的反应。 但是长平侯府大房的女眷却是露出了张锦婳意料之中的反应。 “我说怎么要去后花园里散步呢,敢情是想截胡咱们彤姐儿的婚事呢。” 带叶念凝去后花园的那位表姐弱弱说道:“大娘,是我要带念念去后花园的……” 自然受到了其他的白眼。 “没想到竟有人如此厚颜无耻,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抢别人相看好的郎君。” 张锦婳这回倒是为叶念凝说话。 “周夫人有所不知,叶姑娘和秦公子是自小打一块长大的,凡事都有先来后到的道理,周小姐只是来得晚了些,并不是叶姑娘刻意要抢呢。” 这不意思还是抢吗? 只是分了刻意与不刻意两种罢了。 大房的大夫人想起那日在周氏和叶念凝面前显摆,她们不显山不露水的淡定模样。 早该想到她们当时心里指不定多得意呢。 大夫人脸上越发挂不住了。 冷哼一声。 “她们二房本来就喜欢抢别人的。她娘也是,没想到生出来的女儿也是这样。” 叶念凝最听不得有人说她娘亲。 不过她还未发作。 秦季珣倒已经开始替她说话了。 “大夫人,如今我母亲突然发作,临时在您家院子里躺着实属叨扰,但您的手是不是伸得太长了些。念念到底算您的晚辈,您非但不帮着她,反倒尽说些难听刻薄的话?这便是长平侯府的家风?” “如果真是这样,就算全天下的姑娘都死绝了,只怕也没人愿意娶贵府的姑娘。等得了空,我便回去与我那些好友说道说道,让他们擦亮眼睛,好好看看。” 秦季珣说得丝毫不留情面。 这话一出。 大夫人的脸色立马一白。 秦季珣国子监的同窗好友众多。 皆是青年才俊。即便他不愿意娶彤姐儿,但乾京城还有许多青年才俊愿意啊! 若是秦季珣随意出面说上一说,只怕她家彤姐儿就成了没人要的老姑娘,只能待在闺阁里孤独终老了啊! 大夫人脸上刻薄的表情登时消失。 换上一副慈爱的笑容。 “秦公子见笑了,我只是担心念念医术不精,反而伤到了秦夫人,情急之下,才口无遮拦了些。我们长平侯府的姑娘都是蕙质兰心,秀外慧中的,哪会埋汰叶念凝啊?” 周香彤在后头咬咬牙。 到底还是不服气,没有跟着附和着。 正巧这时。 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赶来。 众人连忙避让,让大夫行至何氏床前。 大夫一见叶念凝的动作。 神色大变。 连忙问道:“姑娘,您这是谁教你的?您怎会如此动作?” 这大夫是乾京城最好的医馆,最好的大夫。 往常乾京城里的权贵有个头痛脑热的,都是请他就诊。 如今看着他的脸色,张锦婳心中就定下来了。 她还真怕叶念凝瞎猫遇上死耗子,竟真的帮了何氏一把。 大房的夫人也有了底气。 原本有些瑟缩的语态又神气起来。 瞄向秦季珣。 “秦公子,您看这实在不是我们瞎说,哪能由着念念这般胡闹?您看姜大夫脸色都变了。” “念念,快下来,正经大夫都来了,哪能由着你胡闹?” “念念,以后可休得这样逞能了。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是在编排你呢。” 叶念凝见真正的大夫来了。 也不知道自己刚刚那番三脚猫的动作有没有作用。 但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好歹也松懈了下来。 叶念凝揉了揉一直在用力有些酸痛的手腕。 欲从床踏上下来。 “刚刚那番动作不过是一位姐姐教我的,若对秦夫人多有不敬,还望海涵。姜大夫,还是你来吧。还有,我姓叶,不姓周,轮不到你们长平侯府的人对我指手画脚。”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第64章 榆木头【一更】 诸位夫人小姐还没来得及有所回应。 姜大夫倒是连忙摇起头来。 “使不得使不得, 这位小姑娘,还是你来吧。我可没你这手法厉害!” 姜大夫的语气多有敬意。 姜大夫明明比叶念凝年长几番, 对叶念凝的态度却十分恭敬。 神态中还蕴着丝崇拜。 令在场的其他人都脸色越发不好。 尤其是张锦婳, 她本就身子虚, 神情委顿。 如今更是脸白得跟鬼似的, 神情僵硬。 心下预感不好。 不会真让叶念凝这只瞎猫捉到死耗子了吧? 她怎的可能会治病? 何氏在半空中胡乱挥舞的手也连忙抓住叶念凝的手腕。 攥得紧紧的。 意思是要叶念凝别离开。 想要叶念凝继续为她按压胸口。 只因叶念凝刚松了片刻的手。 何氏就觉得之前那胸闷喘不上气的感觉如澎湃的波涛将她吞没。 大房的女眷一时神色有些难辨。 还是大夫人开口说道:“姜大夫, 您别被念念这孩子糊弄了,还是快些为秦夫人诊治,免得耽误了良机。” 但凡医术高超的大夫都有点倨傲的脾气。 姜大夫也不例外。 他朝着大夫人甩了个脸子。 胡子一翘:“你懂什么?这姑娘的手法明显是有师承的……而且,我猜是那位传说中的神医后人华家!” 姜大夫的神色隐有激动之意。 他曾在年幼之时, 随着师父远远瞻仰过一次华家后人救治喘鸣之人的奇怪手法。 和这位小姑娘的如出一辙。 医术高低, 无年长年幼之分。 能救活病人的,就是好大夫。 所以姜大夫一点没有露出年长者看待晚辈的态度,反而虚心的向叶念凝求教道。 “依这位姑娘看, 秦夫人的喘鸣应当如何医治?” 姜大夫听说过。 华家后人非但对于普通疾病药到病除,即便是喘鸣这样的不治之症, 华家后人也能将其彻底治好。 可以说所有行医之人,都十分瞻仰着华家后人的医术,只盼着能从他们口中学得一二。 大房的人看到如今这场景。 脸色是实在不好, 面子再也挂不住了。 转身让丫鬟打了帘子,离开。 “既然秦夫人身体不适,需要安静,我们便不再叨扰了,还是去前头老太太的席上吧, 马上就要开始了。念念,你办完事也赶紧过来,你娘亲正等着你呢。” “念念,治不好秦夫人的病也没关系,你可别瞎来。” 其实她们还是不信叶念凝真能治病。 她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能耐。 不过是学了些小偏方,三脚猫的动作,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而已。 不服的离开。 张锦婳也淡淡的瞥了正在继续为何氏按压着胸口的叶念凝,这才随着其他人出了屋子。 叶念凝因为一直在用尽全力,额头上沁出了薄汗。 可她并没多余的心思去擦汗。 一双澄澈的眸子始终放在何氏身上。 何氏剧烈的喘气声已经小了些。 喘鸣似是也有缓和。 叶念凝累得实在手都抬不动了,力气也即将用尽。 姜大夫见状,掏出自己放银针的小盒。 “姑娘,不如你先休息会,我来替秦夫人针灸一番,看能否缓解一些。” “好。”叶念凝松了一口气。 后退几步,下了床榻。 轻絮替何氏拉上了拔步床边挂着的帷幔,好让姜大夫先把脉就诊。 小山适时递上一杯热茶。 冒着缥缈的热气。 “叶姑娘,辛苦了,来喝杯茶先缓缓。” 叶念凝接过,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才慢慢悠悠喝起茶来。 “秦哥哥,谢谢你相信我。” 白蒙蒙的一片雾气中,叶念凝眯起眼眸,弯成小月牙。 连那些有着血脉之亲的人不愿意信她,还笑话她。 唯有秦季珣站在她身边,坚定不移的相信她。 叶念凝心中十分窝心,比这杯热茶还要温热动人。 秦季珣心疼的揉揉她的小脑袋。“辛苦了,手可还酸痛?” 叶念凝连忙摇摇头:“不痛,能为秦夫人缓解三分痛苦便很好了。” 其实依旧酸痛,端着茶杯的手都有些轻轻颤抖。 但叶念凝见到有人因自己而减轻疼痛,便觉得自己的酸痛不算什么了。 秦季珣哪能看不出来叶念凝是在逞能。 明明手还酸痛着。 却还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嬉皮笑脸模样。 秦季珣黝黑的眸子闪过一丝动容。 深深的看了叶念凝一眼。 “念念,谢谢你。” “不用谢不用谢。”叶念凝连忙摆手。 “秦哥哥,我们什么关系,哪需要用谢谢这两个字儿呢?” 小山在一旁抿着嘴,忍住不露出笑声。 真希望叶姑娘和少爷,早日确定关系! 秦季珣心中因母亲突发喘鸣的那根弦也总算松了一些。 因叶念凝的这句话而有些隐秘的开心。 虽她的话并不是那个意思。 但听起来,总觉得莫名悦耳动听。 姜大夫为秦夫人把脉后,走出帘子摇了摇头。 “秦公子,只怕您母亲的病一时不能好,不如将秦夫人抬上马车,回了秦府,再慢慢诊治养病。” “好。”秦季珣略一思忖,点了点头。 令小山快去遣一辆马车到西苑后门,将何氏送回秦府。 叶念凝不能跟着过去。 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轻絮指点着人抬着何氏,往出走。 “姜大夫……我这里有个方子,不如您看看,能不能给秦夫人用?”叶念凝迟疑着,还是叫住了姜大夫。 姜大夫自然是大喜过望,眼前一亮。 “洗耳恭听。” 秦夫人这是老毛病了。 姜大夫替她诊治了好多年,没有任何办法。 只能稍微缓解一下病情,治标不治本。 这位叶姑娘似是认识华家后人。 她写出来的方子,定比自己写的强。 姜大夫立马从自己的药箱里掏出方子纸和笔,一脸聆听教诲的表情。 一旁的小山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姜大夫那是何等人物,一手医术出神入化,见了达官显贵都高傲得很,别人都得求着他诊病,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那是姜大夫和少爷关系好,他才尽心尽力为秦夫人治病。 小山没想到还能见着姜大夫如同一位刚启蒙的学生,毕恭毕敬的模样。 看着叶念凝执着笔,在纸上一溜工整的小楷,墨迹未干。 小山心底感叹着,叶姑娘可真厉害! 求求叶姑娘早日和少爷成婚吧! 叶念凝写完,颇有些成就感的拿给姜大夫看。 姜大夫看得啧啧称奇,直拍脑袋。 如此精妙的方子,他怎的就没想到? 锦灯笼三钱,款冬花一钱,南沙参三钱,明党参二钱,红穗铁苋五钱,枇杷鲜叶一两,铁扫帚四钱。 水煎服。 一天一剂,分两次煎服,早晚各温服一次。 姜大夫看得摇头晃脑,如获至宝。 只是可惜这方子是对症下药开出来的。 这用药和剂量都只适合秦夫人一人。 不过也对姜大夫以后诊治其他的喘鸣之人有了巨大的启发之效。 姜大夫不断连连感叹。 华家的医术千古流芳真是有道理的,随便出来个小姑娘,都比他厉害得多。 叶念凝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 谦虚着说道:“姜大夫谬赞了,我不过和子苓姐姐学了些皮毛,她的医术那才叫出神入化,只剩半口气的人都救得活呢!” 姜大夫眼睛更亮。 可如今秦夫人性命垂危,他也不好意思再多停留了,讨教之事只能留着以后再说。 连忙追赶着马车照看秦夫人的病情去了。 秦季珣多留了片刻。 他看着叶念凝的目光颇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 心中满满当当。 “字倒是写得比初离乾京城的时候好多了。” 叶念凝讪笑了几声。 “总得有进步,不然回来定会让你和乾小八笑话。” 叶念凝在青荷村的时候,除了看医书,和华子苓学医理。 便是练字了。 除了为了不让秦季珣和太子笑话。 她想着以后若自己要写方子,也不能让病人笑话才行。 若她字写得丑,还有哪位病人敢信她照着她的方子抓药? 只怕都被吓跑了。 秦季珣不舍地看了叶念凝一眼。 与她道别。 虽与叶念凝分隔许久,还有些未说完的话。 但也只能留待以后了。 如今还是得先回秦府,等母亲的病好了,落下心中的一块石头才行。 “秦哥哥!” 叶念凝突然又叫住了秦季珣。 秦季珣心中微动。 以为叶念凝有了半点开窍,也与他不舍。 却没想到,叶念凝眼中清明,并无不舍之意。 反倒是当大夫当上了瘾。 继续与他说道。 “秦哥哥,你定要好好叮嘱秦夫人,以后即便是好了,也不要轻易去花园里走动,她这病,得防花尘。” “好,我记下了。” “还有还有,你得让秦夫人多穿点儿御寒,平日里要多走动,不能老窝在一处。” “好。” 秦季珣抿唇,看着叶念凝这小媳妇一般絮絮叨叨的模样,他觉得心窝子里暖得很。 叶念凝未觉察到秦季珣宠溺的目光。 继续絮叨着。 “秦夫人的饮食也得注意,要清淡,易消食的,得多食些健脾益气润肺的食物。” “比如百合,山药,海参,薏苡仁,银耳,核桃等物,这些都是有助于喘鸣不再发的。” 秦季珣揉了揉眉心。 好整以暇的看着叶念凝,颇有些头疼的味道。 “念念,你说得太多,我记不住,你说如何是好?” 叶念凝像见鬼似的看着秦季珣。 秦季珣明明记性那么好,即便是再繁琐拗口的文章,他也能过目不忘。 自己寥寥几句,他怎的可能记不住。 秦季珣继续叹着气。 懊恼又万分无奈的看向叶念凝。 “念念,不如你跟我回家,亲自提醒我母亲,可好?”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晚上六点还有一更! 第65章 满园春【二更】 叶念凝眨巴着乌溜溜又十分澄澈的大眼睛。 纤细而卷翘的眼睫毛微微闪动。 最后, 她像拨浪鼓似的摇了摇脑袋。 “秦哥哥,只怕今日我去不了呢。我娘亲还在前头等着我去给外曾祖母贺寿……” 秦季珣再次揉了揉眉心。 他就知道这个榆木脑袋听不懂他的话中深意。 秦季珣只好退而求其次。 声音清冽如玉石叮当。 “那念念便以后来吧。” “嗯!好!”叶念凝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完全没想到秦季珣这话的隐藏之意。 反而咧嘴笑了笑:“一言为定哦!” 甚至, 叶念凝的心中还有些澎湃。 一想到自己又能当大夫为秦夫人诊治, 她心中就豪情万丈。 秦夫人是她的第一个病人, 她一定得为秦夫人好好诊治, 让秦夫人以后满面红光, 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秦季珣勾唇。 眸如流水,尽是宠溺。 “好,一言为定。” 既这么一言为定了。 以后就是他秦府的人了。 别想逃。 叶念凝就此与秦季珣别过。 有叶念凝说了会子话。 秦季珣心中的忧虑散了不少。 胸中憋着的那口浊气也吐了出来。 万分不舍的上了马车, 回了秦府。 叶念凝则去了前头。 宴席摆了十多桌。 热闹得很。 叶念凝小声同周氏说了刚刚的遭遇。 周氏摸了摸她的发髻。 柔声夸赞了她一番。 周氏向来疼女儿。 只要她高兴便好。 不是什么触犯原则的事儿, 周氏都会同意她去做。 只是周氏听到长平侯府大房的那些个态度。 心中更是不爽。 当下决定以后再也不来长平侯府了。 免得女儿再受大房那些人难听的话。 至于和母亲以及祖母许久,周氏决定以后倒不如接着她们来叶家小院玩。 里面的景致清雅又安静,没有那些长舌妇的叨扰, 反倒觉得舒适很多。 叶念凝同周氏回了家中。 这回叶茂山已经进宫述了职,便没有束缚着叶念凝去外面玩了。 只是叶茂山也没有说何时再回青州。 叶念凝更是敞开了心思, 心中一片明快。 到了第二日。 她就迫不及待的去了东大街。 沈记铺子。 离开了两年多。 沈记铺子还是那个模样。 小小一家铺面。 里头是简单的长木桌,上头放着几个竹篮子。 简约如昔。 只是守在铺子里的沈大娘脸上多添了几道皱纹。 看到叶念凝,她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 笑着招呼道:“这不是叶姑娘吗?终于回乾京城了?卿卿就在里头, 来,快进来!” 沈大娘撩开那青花布帘子,让叶念凝去后头。 叶念凝有礼的道了谢,有些激动的钻进了后院。 沈卿卿就在天井里。 晾晒衣物。 见到叶念凝。 沈卿卿纤细的青眉一挑:“你回来了?” 语气依旧熟稔。 并没有因为这两年多未见而产生缝隙。 叶念凝高兴得上去拉着沈卿卿的手。 “卿卿,我可想你了!” “想我?还是想我做的吃食?” 沈卿卿嘴唇微勾, 满是戏谑。 眸子里却是温暖的笑意。 叶念凝俏脸一红。 “都想……不过是先想你,再想点心!” 沈卿卿但笑不语。 带着叶念凝去小厨房,给她吃了新鲜出炉的小点心。 叶念凝吃得只差没有嗷嗷叫。 “卿卿,我吃了这么多人做的点心,还是你和我娘亲的手艺最好!” 沈卿卿在一旁烧着柴火,漫不经心的浅笑。 “那你便多吃点。” “嗯嗯。” 叶念凝点点头,被幸福感包围着。 从这日起。 叶念凝得了空便去寻沈卿卿玩。 通常是沈卿卿在忙着做吃食。 叶念凝搬条小板凳在旁边看着,和沈卿卿闲聊,顺便等着替沈卿卿试试味道如何。 有事搭把手替她端端碗碟。 过得不亦乐乎。 只是叶念凝奇怪的是。 她明明已经回京了。 太子和秦季珣还是没有来寻她玩。 秦季珣还好。 那日寿宴见过以后。 叶念凝又被请着去秦府看过一趟秦夫人。 只是当时秦季珣并未在府上。 只有小山被秦季珣留在府中等她,一路为她解释引路,省去了许多在秦府的不便之处。 小山一直向叶念凝解释着。最近秦季珣很忙。 忙到脚不沾地,废寝忘食,连空点时间给她都不行。 叶念凝很是理解。 因为最近她爹爹也很忙。 忙到不见人影的那种。 至于太子。 皇宫不是叶念凝轻易能入内的地方。 她不可能进去寻太子玩。 而太子也没主动来找她玩过。 就连沈记铺子也没有来。 为此,叶念凝问过沈卿卿。 沈卿卿面无表情,往炉灶里头扔了几根柴火。 看着炉灶里头火苗跃动,噼里啪啦作响,映得她眉目如画的脸颊红艳艳一片。 “他没空。” 沈卿卿如是说道。 叶念凝总觉得每回她提及太子的时候,沈卿卿总是格外冷漠。 但因沈卿卿一向是没什么表情的,所以叶念凝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只好就此作罢,渐渐提起太子的次数也少了。 又这般过了一月有余。 彻底到了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 春风里尽是花草香意。 叶家小院里满园深深浅浅的春色,映着绿波清浅,千红万紫,竞相争艳。 也到了祁玨泽与永珺郡主成婚的日子。 叶念凝收到的请帖是永珺郡主亲自送来的。 每一封请帖上的小字儿都是永珺郡主一笔一划写上去的。 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可见她之上心。 叶念凝见永珺郡主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不禁有些好奇。 “嫁人真的这么开心吗?” 永珺郡主笑得花枝乱颤。 眼里只差没写着“祁玨泽”三个大字了。 她挽着叶念凝的手,完全不是以前那个豪爽骄纵,与江湖之人把酒言欢的女子了。 无论是眼眸里还是唇角处,都挂着一丝即将嫁人的羞怯与期待。 “嫁人并不一定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但若嫁的是自己心上人,会开心得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呢!” 叶念凝看着乐得合不拢嘴的永珺郡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在自个儿判定心上人的标准上,又加上一条。 若嫁给他会开心得睡不着觉。 叶念凝本还在迟疑,到底要不要去参加平王的喜宴。 她记得永珺郡主说过,平王对她的心思。 她怕去了之后,会引起永珺郡主不必要的误会。 没成想永珺郡主亲自送了请帖过来,还一脸大度的摆着手。 “你就放心来吧!正好让平王死了那条心,安心跟我过日子!” “我要怎的才能让平王死心啊?”叶念凝弱弱的问道。 “你什么都不用做便行了。”永珺郡主看得通透。 “我什么都不用做便行吗?”叶念凝歪着头,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对。” 永珺郡主认真的肯定道。 有什么不死心。 还能比得上你的心上人在你的喜宴上毫无所动,一脸平和,甚至还由衷祝你过得幸福的呢? “好,我记下了!” 叶念凝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认真的记下在永珺郡主喜宴上的任务。 让祁玨泽死心,好好和永珺郡主过日子。 永珺郡主喝了一盏茶,突然才想到,自己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差点忘了关心叶念凝最近传出来的喜事了。 “我听一个姐妹说,你和秦季珣已经私底下定了终身,只等你及笄之后,他便娶你?念念,你可不知道你现在可以成为乾京城里所有世家小姐头一份嫉妒的对象啊!” “遑论真假,这话一传出来,多少春思凋谢,芳心破碎呐!” “念念,你可得给我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定的,如何定的?” 永珺郡主虽才和叶念凝见过两次。 却已是相见恨晚,俨然姐妹情深。 即便是聊起闺房私话来,也不觉得有所隔阂,反倒亲昵得很。 叶念凝懵里懵懂的看着永珺郡主,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消息竟然这么快就传出来了?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叶念凝一五一十将来龙去脉都告诉了永珺郡主。 其实之前,周氏从长平侯府回来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和叶茂山一同,恨铁不成钢的将她盘问了一遍。 叶念凝回想秦季珣好像并没有说这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她就老老实实告诉了叶茂山和周氏,后来还忍不住告诉了沈卿卿。 如今,也同样告诉了永珺郡主。 再也不告诉其他人了。 叶念凝觉得,这事儿也不能广而告之,不然一传十十传百,秦季珣又要被人缠着了,定会怪她做事不靠谱。 只是永珺郡主听完。 竟然和爹娘还有沈卿卿一个表情。 脸上深意如许,直视她半晌。 而后长长的叹上一口气。 没救了,真是没救了。 这孩子。 注定被秦季珣吃得死死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第66章 赴喜宴【一更】 祁玨泽和永珺郡主的喜宴就设在平王府里头。 当日风和日丽, 万里无云。 是个天气极好的黄道吉日。 皇上抱恙,所以并未前来。 当然, 文武百官都知晓, 即便是皇上身强体壮, 大抵也是不会来瞧上一眼的。 但因为永珺郡主是镇国大将军唯一的嫡女, 身份尊贵异常。 又因如今废太子的声音日益高涨, 而祁玨泽是另立太子呼声最高的皇子。 所以但凡有点眼力见儿的文武百官,都特意来送了贺礼。 即便不是所有的朝廷官员都收到了喜宴的请帖。 但他们也愿意驾着马车过来,送了贺礼,绕上一圈看看热闹再回去。 美其名曰沾沾喜气。 叶念凝坐在马车上。 看着这一圈曲意逢迎的官员, 想到了两年多前, 平王府前是如何门庭冷落,门可罗雀。 变化倒真大呀。 以往那个性子怪异,所有人将其视为洪水猛兽的祁玨泽。 如今竟然也成了香饽饽。想到这里, 叶念凝扭头看向秦季珣。 “乾小八到底做了什么,为何那么多谏官都不顾死活, 非要皇上废了他?” 叶念凝实在想不到那个成天只知道吃吃吃的乾小八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她问过爹爹,叶茂山只是摇着脑袋长吁短叹,说不知道太子的书尽读到哪里去了, 竟然会做这种混账事。 叶念凝也问过沈卿卿。 沈卿卿听到这个问题,脸黑得比那锅底还沉。 一脸冷漠地将一整块猪肉剁得碎成了沫儿。 吓得叶念凝从此不敢再问。 秦季珣的脸上也有一丝动容。 最后眉眼淡淡的说道。 “你自己问他吧。” 摆明了也是不愿意说。 叶念凝愈发好奇。 到底是个什么事儿,让大家都避之不谈。 叶念凝和秦季珣是在路上遇见的。 一前一后的行着。 因小山认识叶家的马车,便兴冲冲的告诉了秦季珣。 秦季珣略施小计,叶家马车就在道上坏掉了。 叶念凝不知其因, 反倒满怀感激地上了秦季珣的马车。 还觉得很是神奇。 这马车刚一坏,就碰上了秦季珣的马车。 白盏脸色有些不好。 走在翠幄清油车的旁边。 一脸表情凝重。 小山有些好奇的多看了她几眼。 复又恢复高兴的心情。 盘算着少爷成亲的那天,他爹能允许他喝多少杯酒。 叶念凝问完太子的问题后。 便坐在软垫上一动不动,开始苦思冥想,到底是为何。 秦季珣坐在对面。 直直凝视着她。 毫不避讳。 叶念凝被盯得久了。 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只好又问道。 “秦哥哥,我记得自小你和太子便不和祁玨泽玩,为何会来参加他的喜宴呢?” 秦季珣面色不改。 目光也未偏移半寸。 “是永珺郡主邀请的我。” “噢,是这样啊!”叶念凝恍然大悟。 “永珺郡主还请我帮她一个忙。”秦季珣又接着说道。 “帮她什么?”叶念凝好奇。 “让祁玨泽死心。”秦季珣微微勾唇,绽放出惊艳的笑容。 叶念凝正对着,一时有些醒不过神来。 反应良久。 她才懵懵懂懂说道。 “永珺郡主也让我帮她这个忙呢!” “那念念,我们便一起帮永珺郡主,可好?” 秦季珣谆谆善诱,语气却平铺直叙,简单得很。 “永珺郡主说,我什么都不用做,便好。” 叶念凝小手端正的放在身前,一板一眼地告诉秦季珣。 “嗯。你什么都不必做。” 秦季珣也这样告诉叶念凝。 反倒让叶念凝越发迷糊。 若她什么都不用做,怎么和秦季珣一起帮永珺郡主啊? 不过叶念凝特别喜欢永珺郡主。 她觉得永珺郡主比她好多了! 只希望祁玨泽能早点发现永珺郡主的好。 早点死心。 和永珺郡主欢欢喜喜过日子。 只是到了平王府。 路便成了两条。 女眷皆被引着去了另一边的厅堂,需和外男相隔开来。 叶念凝也就和秦季珣分道扬镳。 带着白盏去了另一边。 平王府是祁玨泽后来花了大手笔进行翻新的。 如今已是室宇精美,铺陈华丽。 完全不是皇上赐下府邸时的寒酸样儿。 叶念凝刚入了摆宴的广厅,里头尽是些权贵家的女眷。 锦衣华服,觥筹交错。 叶念凝还未仔细分辨有哪些人。 便被人拉住叫了一声。 “念……叶姑娘。” 十分生疏的称呼。 为何要唤她? 叶念凝回头一看。 竟是秦南萱。 叶念凝连忙挣开秦南萱拉着她的手。 后退几步。 防备又疏离地看着秦南萱。 “你要作甚?”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叶念凝被秦南萱那般坑害过。 自然不会给秦南萱好脸色看。 虽过了两年多。 秦南萱的模样也没多大的变化。 眉眼长开了些。 但她的神色却不再像以往那般,活泼开朗。 反倒有些像张锦婳。 很明显就是这几年过得不好。 秦南萱身上的衣裳也不再是以往叶念凝在宴席上见到的她穿的那般。 绮罗珠履,崭新如簇。 反倒是半旧的,还有些不合身,一见便知是很久以前置办的。 秦南萱有些窘迫的低着头。 不再是那个被娇宠的贵女,反倒很像叶念凝见过的被冷落的庶女,多了一股小家子气。 叶念凝也不知秦南萱是如何混入平王府的。 以秦南萱的身份和地位,不该收到请帖的吧…… 秦南萱终于不再低着头。 扭捏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抬眼看向叶念凝。 脸颊有些消瘦,尽管看起来是精心打扮过。 但依然掩盖不了秦南萱没有精神气的整体形容。 秦南萱有些黯淡的眸子涌上泪光点点。 无限悔意。 “叶……念凝妹妹,我能这样唤你吗?你走了这么久,我始终欠你一句道歉,终于找到机会同你说了!” 秦南萱的眼泪始终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不敢落下来。 这里这么多女眷在,不能让人瞧见。 叶念凝冷冷一笑。 “还是不要这样唤我,也不必道歉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以后不相往来就好。” 秦南萱愣愣的看着叶念凝。 仿佛有些不可置信。 “不相往来?……我给你道歉,难道叶妹妹就不能原谅我吗? “你就是道一百句歉,我也不会原谅你。”叶念凝冷漠地看着秦南萱。 “叶妹妹,我当时年幼不懂事,气急之下才说出那番话来。是我不对,起了嫉妒之心,如今我已在府里冷静了几年,夜不能寐都在想着当年我怎能那样傻,竟对我的好姐妹做出那样的事来。” “叶妹妹,都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千错万错,拜托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好姐妹,不想以后真的形同陌路……” 秦南萱看向叶念凝。 脸上满是真诚的悔改之意。 叶念凝却摇了摇头,再退几步。 “有些事情,不是你认了错,道了歉,就以为能回到当初的。你可知道我现在声名狼藉,皆是因你?你可知道我爹娘因此受了多少闲言碎语,在旁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秦南萱,我是个小心眼的人,我不会原谅你的。” 秦南萱整个人摇摇欲坠。 眼眶红得如同兔子眼。 “为何不能回到当初?你可知我有多想掏心窝子给你看,我现在是如何悔不当初。” 叶念凝摆摆手。 也不再与她废话。 完全不再把秦南萱这个人放在心上。 她打算去旁的地方走走看看。 寻些点心吃。 可还未走多远。 就听到一阵敲锣打鼓声。 是祁玨泽和永珺郡主各牵着一头红绸子,要开始拜堂了! 叶念凝的目光被吸引,站在一旁认真看着。 笑得天真又自然,真心的欢喜。 永珺郡主和祁玨泽站在一块儿,当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永珺郡主的发髻两边插着长长的凤凰六珠长步摇,金丝上镶嵌着闪耀的红宝石,随着她步子而轻轻摇摆,十分晃眼。 外头罩着双孔雀绣云金璎珞霞帔,曳着长摆三尺有余的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尾裙。 黛眉轻扫,朱唇轻点,衬着晶莹彻骨的肤色。 今日的永珺郡主,娇美得不可方物。 祁玨泽则一如往昔。 即便身着一身朱红色直襟玄纹云袖,锦绣繁丽,也依旧一脸冰冷,凝结成霜。 他的黑发用镶碧鎏金冠高高竖起,身姿高大挺拔,整个人显得丰神俊朗。 只是脸色太冷了些。 冷凝得线条都有些凝固。 一直没有丝毫变化的板着脸。 似是被人强按着成亲似的。 没有半点新郎该有的激动和幸福。 祁玨泽原本视线也是木然的。 直直望着前方,如同没有感情的冰雕。 只是走了几步。 他的眼珠终于开始转动。 循着在场的宾客转了一圈。 最后落在叶念凝的身上。 步子还在往前。 他的视线却一直黏在叶念凝身上。 当走到与叶念凝齐平的位置时。 他突然不动了。 就这样停在叶念凝的面前。 双眼直视着她。 神情专注。 冷漠孤傲的眸子深黯如同深夜幽幽的湖水。 静谧无波。 里头却暗藏着无限的暗流涌动。 周身上下都围绕着一股冰凉的气息。 叶念凝仿佛感觉到有寒意袭来。 背脊发凉。 四下里已有宾客小声议论的声音。 不解平王是何意。 永珺郡主小声的唤了一声。 “平王殿下?” 祁玨泽恍然未闻。 神情毫无变化。 轮廓冷硬。 眸子依旧幽深。 紧紧盯着叶念凝。 分寸不移。 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叶念凝已经不止脊背发凉,还头皮发麻了。 她能感觉到,在场所有宾客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好奇的,恶意的,揣测的…… 仿佛能灼出个洞来。 她也只好压低了声音,说道。 “平王殿下,您……”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第67章 女儿红【二更】 叶念凝低声说的话还未说全。 祁珏泽就甩了衣袖, 继续扯着红绸子往前走了。 叶念凝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今日就不该来的。 祁珏泽这模样,哪里像会死心的。 在场的宾客议论声依旧不减。 在这乾京城里, 吃饱了没事干的地方。 最喜闻乐见的便是各式八卦了。 如今看平王对这叶家姑娘的眼神。 摆明儿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呐! 再添上时下乾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秦公子与叶家姑娘私下定了终身的婚事。许多宾客脑袋里想象力足的, 已经脑补出一叠几尺厚的话本子了。 幸好此时一对璧人拜天地那美轮美奂的场景, 吸引了更多的注意力。 说话声渐渐小了。 大家都专注地看着堂前。 祁珏泽和永珺郡主并排站着。 各执一头红绸子。 满堂喜庆的红色。 衬得一对璧人如同从画里走出来的似的。 赏心悦目。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为祁珏泽同永珺郡主喊礼的声音洪亮, 底气十足。 在人群之中回荡。 叶念凝这是第一回儿参加好友的喜宴。 自是十分新奇。 探着小脑袋, 好奇的张望着两人点头对拜的模样。 谁料秦南萱又不知何时走到了叶念凝的身边。 小脸消瘦得下巴尖尖,仿佛能刺穿这满场的喜庆红意。 叶念凝下意识的头一偏。 恰好看到秦南萱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 濡湿了她的衣领。 原来。 秦南萱竟已经泪流满面。 烛影摇红映着她满脸的泪痕。 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引来不少宾客侧目。 叶念凝气得跳脚。 今日这么好的日子。 秦南萱她在这哭个什么劲儿! 真是败坏兴致。 万一被其他宾客误会什么就不好了。 叶念凝赶紧把秦南萱扯到角落里。 没好气地对她说道。 “你要哭在这哭,别让其他人见着了, 还以为怎么着你了。” 秦南萱眼眸低垂。 又是一行清泪, 潸然泪下。 灯火缱绻。 秦南萱呢喃着轻声说道。 “当初御花园里看的花,显德殿前下的雪,摘星楼上赏的月, 原来皆是我一厢情愿。” 叶念凝闻之,脸色微变。 赶紧捂了秦南萱的嘴, 往左右四周都瞧了瞧。 幸好没人听见。 叶念凝松了手,沉着脸对秦南萱说道。 “可不都是你一厢情愿吗?你都是一个人悄悄跟在平王后头,他可没和你做过这些!你不许再说这些话了, 平白无故惹了他人误会,你让永珺郡主和平王以后如何相处?!” 秦南萱却恍若未闻。 依旧魔怔了似的,喃喃说道。 “他以为他是一个人,其实,我一直在他身后陪着他。若他回头, 若他回头,便能知道我在了。若他回头,会不会今日站在他身边凤冠霞帔的那个人,便是我了……” 秦南萱最后悔的。 便是当初没有勇敢一点。 若是论先来后到。 她比叶念凝还要早认识祁珏泽。 若祁珏泽是因为叶念凝对他好,而喜欢叶念凝。 那秦南萱自认为,第一个对祁珏泽好的,应当是自己才对。 秦南萱掐着自己的手心。 清醒了不少。 却又觉得这满堂摇曳的红色刺得她眼睛生疼。 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 叶念凝真是气极。 直接唤了个丫鬟过来。 “秦小姐身体不适,被迷了眼睛,你且扶着她去后头的房里歇会儿。” 秦南萱自是不愿。 她拼命摇着头。 “不!不!” 秦南萱挣脱着丫鬟扶着她的手。 又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叶念凝也没辙,只好让丫鬟先撤下。 她守在秦南萱身边,亲自盯着她。 免得秦南萱又使出什么坏主意。 破坏永珺郡主的喜宴。 幸好接下来秦南萱倒是安分守己了些。 眼泪也止住了。 郁郁寡欢的坐在梨香木雕椅子上,约莫着是在怀念着以前自己跟在祁珏泽身后的那段时光。 叶念凝则坐在秦南萱斜对面。 一边观着礼,一边啃着点心。 顺便监督一下秦南萱不再有什么出格的行为。 手脚眼睛都忙碌得很。 甚至没有看到有丫鬟递给来的小纸条。 直接当做包着栗子饼的油纸,给扔了。 因此错过了秦季珣的一番邀约。 小山跑回去告诉秦季珣从丫鬟处回过来的消息。 “叶姑娘吃点心过于投入,直接将您写的纸条给……给扔了。” 秦季珣守在外头的凉亭里。 如今正是鸟语花香,春暖花开的时节。 若是有佳人在怀,共赏这满园春色,不知会有多惬意。 只可惜。 那只小白眼狼有了点心便早已将他忘到九霄云外。 秦季珣只后悔在马车上时没多叮嘱几句,让叶念凝记得席间偷偷溜出来一会儿。 与他练习练习。 秦季珣正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孤独地赏着景。 背脊挺拔,眉眼清隽。 微风轻轻吹起他的发梢,勾勒得他整个人如谪仙一般,不似人间男子。 恰逢这时。 祁玨泽提了个白玉酒壶出来,透透气。 一桌接一桌的敬酒。 饶是他酒量再好,也遭不住。 清风夹杂着满园的花香。 总算疏散了祁玨泽胸口闷闷的一处。 只是在看到秦季珣的时候,又堵住了。 祁玨泽和太子一系向来不和。 所以即便他和太子是兄弟,太子也未前来祝贺。 祁玨泽本不想给秦季珣发请帖。但永珺郡主执意要请他来。 祁玨泽什么事都不喜欢和永珺郡主多说。 就连这喜宴,也是永珺郡主一手筹划的。 他没有任何意见,也懒得废一句话。 所以在发请帖给秦季珣这一事上。 祁玨泽还是随永珺郡主去办了。 只是现下看到秦季珣,还是难免有些糟心。 祁玨泽冷冷睨了秦季珣一眼。 不想回那喧闹熙攘的厅内,便只好绕开凉亭走。 没成想张丞相的儿子张晋安也跟着出来了。 他小时候和祁玨泽打架多,看不起祁玨泽。 长大了反倒成了祁玨泽跟屁虫,唯祁玨泽是从。 就连祁玨泽出来透透气。 张晋安也要跟出来。 跟着透透气。 张晋安一眼就瞧见了凉亭中的秦季珣。 哼,人模狗样的,迷得他姐姐那么好一个人,如今天天在房里闭门不出,让他父亲唉声叹气。 张晋安没好气的看了一眼秦季珣。 脚步加快跟上祁玨泽。 “平王,等等我。” 但路过凉亭外面的石阶时,张晋安还是忍不住停下来。 三番两次欲言又止。 惹得祁玨泽也回了头。 不知这张晋安又起了什么心思,别又给他惹麻烦。 张晋安反复纠结了片刻。 终于说出口。 “秦季珣,你如此惊才绝艳,跟着太子实在没有前途,不如你投入我们旗下,以后咱们一起,开创乾朝太平盛世!” 秦季珣实在怀疑张晋安说这番的决心。 就连祁玨泽也不信。 毕竟张晋安一个成日游手好闲在街上斗蛐蛐遛遛鸟儿的公子哥,哪会有什么开创太平盛世的豪情壮志? 张晋安被二人炯炯的目光一迫。 复又低下头来。 他做出这番招募敌人的举动,确实不如这般伟大。 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嫡亲姐姐张锦婳。 若秦季珣能跟着平王,自然关系会好。 到时候常来丞相府走动,能喜欢上自家姐姐也不一定。 而张锦婳能每日见到心上人,也不会害了相思病日渐消瘦了。 张晋安虽是个纨绔子弟,却很是为张锦婳着想。 只是可惜,秦季珣并不在乎张晋安这一片赤诚之心。 他淡淡看了祁玨泽一眼。 笑得云淡风轻。 “好啊。” 惊得祁玨泽都露出了异色。 表情有一丝动容。 只是秦季珣又接着说道。 “若我真助你登上那位置,我只要你赐一道婚。” “你和我姐!”张晋安还在痴人说梦。 秦季珣淡淡晲他一眼。 又无比自信的看向祁玨泽。 光风霁月。 “我和念念。” 祁玨泽从牙齿缝里蹦出几个字。 仿佛能咬碎一般。 “你、做、梦!” “平王似乎说错了,是您只能在梦里娶她了吧。” 秦季珣嘴角一抹嘲讽的笑意。 挥挥衣袖。 径直进厅内吃宴席去了。 祁玨泽则脸色阴冷,浑身气场冷凝。 张晋安在一旁打了个哆嗦。 为何都要喜欢那个叶念凝。 他虽然也觉得叶念凝不错。 但想想,还是让她当个小妾比较好。 若要娶妻,当然得娶他姐姐那样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 秦季珣真没眼光! 祁玨泽回了席上。 径直提着白玉酒壶到了叶念凝跟前。 叶念凝还正在陶醉的啃着柿子饼。 祁玨泽就突然举起酒杯,摆出了敬酒的姿态。 叶念凝着急忙慌的去拿自己的茶杯。 以茶代酒便可。 可祁玨泽根本不需要她的回应。 一仰头,一小杯酒悉数饮下。 叶念凝以为喝完这杯就行了。 没想到祁玨泽又举起一杯,仰头一口气干了。 第三杯,依旧如此。 而后,一杯接一杯。 朝叶念凝凭空一敬,就仰头灌下。 明明还有着刺鼻的酒香。 可他却跟喝水似的,迅速的一杯又一杯。 叶念凝被祁玨泽这般喝酒的速度吓到了。 她小声提醒着祁玨泽。 “平王,莫要再喝了。” 祁玨泽充耳未闻。 白玉酒壶早已空空如也。 他直接搬过桌子底下的一大坛女儿红。 重重的放在桌上。 倒酒的姿势太急,洒湿了他的一大片衣襟。 象征着喜庆的朱红色颜色更深。 祁玨泽嫌小酒杯不过瘾。 已经是端着青瓷碗在喝了。 纯白透明的酒酿顺着他的唇角留下。 勾勒着他轮廓分明的弧度。 祁玨泽似是喝得有些醉了。 却依旧站得笔直,身材高大,罩在叶念凝面前。 投下巨大的阴影。 他端起青瓷碗。 又盛了满满一碗,敬到叶念凝面前。 “这一碗,敬我最喜欢的……”姑娘。 他的心上人。 那个端坐在宾客席上,看着他一身喜服,光鲜耀眼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祁玨泽:我穿上这身喜服,就再也娶不了她,我脱下这身喜服,就保护不了她。整本书就虐我一个人是吧?! 桑微微:儿砸别生气嘛摸摸头!( ̄▽ ̄)/ 祁玨泽:冷漠脸 第68章 醉酒笑【一更】 祁玨泽将酒敬到叶念凝面前的时候。 叶念凝再也忍不住了。 她不能看着祁玨泽真的就这么醉下去。 他还得和永珺郡主入洞房呢。 再则个, 诸位宾客看向叶念凝和祁玨泽眼光已经愈发不对了。 祁玨泽在这叶家姑娘面前的表现也忒不正常了。 听说他们俩以前在国子监的交情也匪浅。 莫非他们俩本是一对鸳鸯,被家大势大的永珺郡主生生拆散了? 这些人最喜猜测, 也最擅猜测。 叶念凝不想再给自己的名声抹黑。 索性在祁玨泽端着那青瓷碗, 站得都有些摇晃的时候, 抢过他手里有些拿不稳的碗过来。 一饮而尽! 幸好祁玨泽端着青瓷碗的时候, 就有些晃。 满满的酒液洒了不少。 叶念凝抢过来的时候, 又颠簸了一番。 碗里的酒酿所剩无几。 叶念凝一口气喝光也没有被割到喉咙。 只是眼泪霎时就被辣出来了。 呛得咳嗽不已。 那股辣味辣得她鼻子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白盏见状,连忙过来扶她。 “小姐,您没事吧?” “回家……”叶念凝捏着嗓子,“我、咳咳咳、我要回家……” 呛得说话都说不利索了。 说话间, 只觉天昏地转。 不知眼前为何物。 白盏连忙扶着叶念凝出去了。 脸上满是急切。 小姐素来毛毛躁躁的, 这回她都没来得及阻止,小姐就自个儿喝了那么大一碗酒。 真是急人。 祁玨泽站在原处。 晃了晃脑袋。 反倒觉得视线一片模糊,酒劲已经涌上来了。 他往前跨了一步。 然后如同烂泥一般, 倒在了软毯上。 完全不似以前的冷漠与风度,反倒像街边喝醉了酒无家可归的醉汉。 又引来一阵喧哗。 丫鬟小厮皆上来扶他。 叶念凝被白盏扶着出了门。 外头清风一吹。 迷糊糊的脸上反而有了丝清醒的感觉。 叶念凝随意抹了一把脸。 想要推开白盏。 自个儿好好走路。 却没想到东倒西歪的。 差点连石阶都踩不准。 她扁着嘴。 头一偏。 刚好看到秦季珣负着手从另一边走出来。 一身青衫, 迎风微微摆动。 眸如流水,身姿俊逸,完全不似她现在这般狼狈。 叶念凝立马委屈了。 嘟着嘴委屈巴巴地朝秦季珣招着手。 “秦哥哥!呜呜呜!我怎的看不清这个石阶了!” 看着秦季珣走进。 叶念凝嫩白的指尖轻轻指着身前的石阶。 颇有些告状的意味。 “定是它故意的!秦哥哥, 它欺负我!” 叶念凝粉嫩的小嘴已经撅起老高。 十分不悦地瞪着脚底的石阶。 还不解恨的踩了几下。 秦季珣冷着眼走进。 看这小白眼狼满身酒气,满嘴胡话。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只可惜男女分席,他管不着她。 才让她钻了空子。 又做了这等摸不着头脑的糊涂事。 “谁让你喝酒的?” 秦季珣颇有些长辈教训晚辈的姿态。 十分恨铁不成钢。 叶念凝虽眼前的景物有些晃悠。 但她自认为脑子里还是清醒的。 吐了吐舌头,她眯起眸子说道:“谁让祁玨泽老是在那喝喝喝,我就想尝尝好不好喝嘛~” 娇软的尾音。 撒娇又甜腻。 秦季珣觉得奇怪, 他明明没喝酒,怎的觉得有些醉了。 叶念凝解释完。 又跺了几下石板地。 “就是它欺负我!躲起来让我看不清!” “行行行!”秦季珣好声好气的用手护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踩岔了摔下去。 叶念凝踩完好几下。 秦季珣才耐心地问道:“如何?踩够了?” 踩够了便回马车上去,赶紧回家才行。 看这小白眼狼的这副小醉鬼样。 秦季珣只想赶紧把她藏起来。 叶念凝扁扁嘴。 一只脚抬起来。 又落下。 突然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秦季珣揉着眉心,只好继续耐心问她。“念念,你哭什么?” “呜呜呜!我看不清石阶了!我下不去了!我回不去了!我想我爹娘,呜呜呜!” 叶念凝拽住秦季珣的衣袖,抹了一把她的鼻涕眼泪,又继续哭。 “秦哥哥,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 这是秦季珣第一回见有人能将醉酒下不了石阶哭成生离死别。 但他能怎么办呢? 面对这小祖宗。 也只能好言相劝。 “念念,我背你回去可好?” 秦季珣柔声拍着叶念凝的背,替她顺着气。 叶念凝立马止了哭泣。 泪眼汪汪的大眼睛循着秦季珣声音的方向。 醉酒加上哭泣,她更加什么都看不清了。 但听到秦季珣的声音。 叶念凝便很安心。 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好,秦哥哥背我!” 前一瞬还在哭着的叶念凝。 顿时眉开眼笑。 张开手臂凑到秦季珣跟前。 靠近秦季珣的衣袖。 叶念凝突然看见了什么,晶莹泛着光亮的水渍。 叶念凝嫌弃的看了一眼:“脏。” 然后绕到秦季珣的另一边,才肯让他背。 “……” 秦季珣很想告诉她。 第一,那是她的鼻涕和眼泪。 第二,她绕到另外一边,上了他的背,还是会碰到那些。 但是一想,他和一个小醉鬼能说什么呢? 于是乎。 秦季珣摇摇头,无奈又宠溺地背着叶念凝起了身。 白盏突然挡到秦季珣的面前。 “秦公子,还是让我来吧,毕竟男女有别,您这样……” 秦季珣淡淡晲她一眼:“你背得动?” 白盏噤了声。 叶念凝最喜吃甜食,虽穿上衣裳看起来身材标致,其实她身上很多处肥肥软软的肉呢。 大抵是背不动的。 叶念凝本来安安分分的趴在秦季珣背后。 被白盏挡住后,秦季珣未能动。 叶念凝第一个不耐烦了。 她在秦季珣背后扭来扭去,甚至还用小腿夹着秦季珣的劲瘦的腰身。 “马儿快跑呀!驾!驾!马儿快跑!” 白盏见状,赶紧让开。 更无奈的跟在秦季珣的身后。 亦步亦趋。 心中一番心思百转千回,实在想不到旁的理由再隔开秦公子和自家小姐。 秦季珣的腰间被叶念凝缠住。 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莫名有些心动意乱。 他斜着脑袋沉声说道。 “不许乱动。” 因有些难受,所以秦季珣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凝重警告。 叶念凝立马扁了嘴,趴在秦季珣的背上细细啜泣了起来。 “呜呜呜,马儿好凶!马儿好凶噢!” 话虽这样说。 叶念凝的小腿夹着依旧没有半分松懈。 反倒夹得更紧,仿佛这样她的马儿才能走快一些。 “……” 秦季珣不敢再说话。 但也不敢再去细细感受腰间缠着的那温热玲珑。 只能一个劲埋着头,疾步走到了马车边,将叶念凝抛到了马车的软垫子上。 在翠幄清油车坐着。 叶念凝不过安分了半柱香的时间。 又开始扭扭捏捏。 小脸酡红,眼波流转。 眼中水气十足,软软的身子扭动,怯生生的看着秦季珣。 看得秦季珣眼眸一暗。 扭头清了清嗓子,才能用清冽的声音问道:“怎的了?” “秦哥哥,我渴~” 醉酒后的叶念凝,声音更加娇柔,尾音颤颤,颤得秦季珣心窝子也跟着颤。 秦季珣撩开帘子,呼吸了外头的一口新鲜空气。 冷静了一瞬才说道。 “你且忍忍,马上就回叶家小院了。” “秦哥哥,我想吃茶嘛!你不给我吃茶!我怎么骑马儿呀!” 叶念凝已经不安分于坐在秦季珣的对面。 她直接贴到了秦季珣的跟前。 软软的身子几乎趴到了他的胸膛上。 灼热的呼吸带着醉意,喷薄到秦季珣的耳尖,染红了那一抹白玉无瑕。 她的眸子盛着无限水意,湿漉漉的一片。 微闪微闪的瞧着秦季珣。 秦季珣别过脸,声音颇有些涩涩。 “现在没茶喝,再忍忍。” 也告诉自己,再忍忍。 谁料叶念凝抬起小手。 如嫩芽春笋似的指尖,径直抚摸到了他的薄唇上。 伸了进去。 一片温暖的湿意。 温热,柔软。 每一瞬都如此轻易撩动人心弦。 叶念凝噘着嘴,像发现宝藏似的表情。 “你骗我!你这里不就有茶吗?我要喝!” 秦季珣眼眸微闪。 喉头微微一动。 轻轻含住叶念凝白嫩柔软的手指。 趁机啃噬几下。 秦季珣才眼眸深沉的看向叶念凝。 这小醉鬼眼里还一片懵懂的雾气,烟波含水,泠泠而动,很不清醒。 “当真要我喂你喝茶?” 秦季珣已声音喑哑,按捺万分。“当真!” 叶念凝昂着脖子,翘首以盼。 她真的好渴好渴呀! 小山在外头想堵着耳朵。 却还是听到了里头的动静。 脸憋得有些红。 因为太过激动。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只怕明早起来,又要替少爷洗亵裤了qaq 作者有话要说:  秦季珣:看来以后要多喂念念喝酒。 叶念凝:喵喵喵??? 第69章 粽子糖【二更】 马车内一片温热旖旎的气息。 氤氲着水气。 只是被外头的白盏毫不留情的打断了。 她自是同小山一样, 听到了马车里头叶念凝找秦季珣要茶喝的动静。 不觉脸上挂上臊意。 若是老爷和夫人知道小姐喝醉酒以后这般不知羞耻,定会气得说不出话来。 所以白盏在外头朗声喊道。 “小姐, 我们快到小院了!” 小山使劲朝白盏使眼色。 眼角都快抽风了。 白盏仿佛没看到一般, 继续大声提醒道。 “小姐, 我先回院子里叫老爷夫人出来接您!” 秦季珣无奈回正身子。 叶念凝还在那扒拉着他的衣襟讨水喝。 一脸迷蒙, 不谙世事。 反倒是这天真懵懂的眸色雾蒙, 揣着渺渺水气,比那妩媚之色,更加撩人。 天边洒落着烟霞。 落在叶家小院一片白墙青瓦之上。 夕阳余晖染红了叶念凝的脸颊。 如诗如画。 秦季珣心乱如麻地瞧着叶念凝被叶茂山和周氏接回了院里。 眼眸沉沉。 小山在一旁瞧着少爷喑暗的眸色。 并未靥足的神态。 便知惨了。 明早是铁定铁定要替少爷洗亵裤了。 秦季珣喑哑着声色。 直到绿叶纷飞,尘埃落定。 他再转身说了一句:“回吧。” 小山苦着脸。 将那不识相的白盏在心中骂了几遍。 才觉解气。 === 醉了酒。 便头疼欲裂。 第二日叶念凝醒来。 依旧觉得脑袋昏昏沉沉。 像是混了铁浆在里头搅似的。 白盏端过了一碗周氏特制的汤药。 “小姐, 夫人说了, 您得喝了这汤,能解头疼。” 叶念凝正头疼。 立马接过来,一股脑喝了下去。 差点没吐出来。 “这什么汤?好难喝?” 叶念凝吐着舌头, 嘴里一股怪味。 白盏抿了嘴,笑得温柔:“小姐, 这是好汤,您可别吐,待会子就好了。” 叶念凝哭着脸。 小脸皱巴巴的:“我想吃粽子糖了。” 白盏紧了紧眉头。 “小姐, 粽子糖好像前几日吃完了,还没来得及买呢。” “那咱们一同上街买去。我躺在这里反倒头疼,说不定出去吹吹风,脑子能好点儿。” 叶念凝告了周氏,就带着白盏去了东大街。 完全将昨日骑马儿喝茶的酒后荒唐事忘得一干二净。 叶念凝没料到。 她尽在去买粽子糖的路上, 碰见了太子的马车。 就停在沈记铺子的门口。 叶念凝赶紧喊停。 跳下马车。 果然在沈记铺子后头的天井里。 看见了太子。 沈卿卿不在。 太子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溜陶土花盆边。 手撑在下巴处,望着一朵微风中摇摆的小黄花沉思着。 叶念凝随意观察了下。 太子又抽条了。 完全不是当初那个小胖墩。 整个人身材修长,眉眼也张开了。 虽眼睛依旧很小,但好在狭长。 颇有些丹凤眼的风流味道。 轮廓也分明了。 虽不至于有秦季珣那般如谪仙的相貌。 也没有如祁玨泽一般处处精雕细琢的冰雕模样。 但好歹样子也算周正。 不至于难看油腻。 也算得上是个清秀好看的少年了。 只是叶念凝有些不高兴。 上前拍了一下还在沉思,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太子。 “乾小八!你为何不来找我玩?明明现在得了空,居然来沈记铺子买吃的也不叫我!” 语气依旧熟稔。 好似她许久都未离开。 太子被叶念凝这一拍,似乎有些拍傻了。 整个人愣愣地看了叶念凝好几瞬。 终于反应过来。 整个人跳了起来。 “叶弟!!!!” 差点给了叶念凝一个熊抱。太子及时收住了自己的手。 “不对,小叶子!!!!” 太子依旧很激动。 声音嘹亮,笑得两只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还是叶念凝熟悉的那个太子。 两三年的时光。 并未让他们产生隔阂。 太子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在反应过来之后,便是狂喜。 激动得有些不能自控。 两只手无处安放。 反复搓动着。 “小叶子,我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原是想着来这里买些你爱吃的点心,就去寻你玩呢!” “哼!算你有良心!” 叶念凝偏过头,微微昂着。 颇有些拿乔。 太子也嘻嘻一笑。 又反复打量着叶念凝。 当时叶念凝被戳穿身份后,立即就走了。 他都没来得及和她说上话。 也没细细看。 如今,太子围着叶念凝转了好几圈。 最后还是摸不着头脑的小心翼翼问道。 “小叶子,你和叶弟真是同一个人???” 太子有些挫败。 为何他就看不出来。 后来他还知道,阿珣是早就知道了。 所以他更觉失败。 明明成日和叶弟还有小叶子待在一起,他怎的就没发现? 最后,太子将这一切的原因都归咎于叶念凝伪装得太好了。 不是他蠢! 是小叶子太厉害了! 所以太子反复打量着叶念凝。 小叶子长高了。 好似也长大了。 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 太子笑嘻嘻的赞扬道。 “小叶子,真是女大十八变,你现在当真越来越好看了!” 毫不违心的夸赞。 叶念凝听得心花怒放。 但她没打算违心的夸奖太子。 只是同样笑嘻嘻的和太子对着眼。 毫不觉得自己唐突的说道。 “乾小八,你好似还没长大呢!” 太子殿下脸一虎。 直起身子说道:“谁说的?谁说我没有长大?!” 色厉内荏。 叶念凝捂着嘴笑:“我说的,怎的了?” 毫不惧怕太子威严。 “你你你……”太子无可奈何。 又在天井内踱了一圈步。 终于想到了什么来证明自己已经长大。 “小叶子,我有心上人了,你有吗?!” 太子昂首阔步,如同一只骄傲的小公鸡。 斗赢了对手,挺着小脑袋在炫耀着。 叶念凝瞠目结舌。 觉得自己心中顿时剜了一个大口子。 她和太子自幼一起长大,什么都比不过秦季珣,就只能她们俩私底下较劲。 昨日谁多吃了一个点心。 今日谁多在树下多捉了一只蛐蛐儿。 亦或是明日谁能少被先生训上几句。 通常两人都是半斤八两。 谁也赢不了谁。 可叶念凝没想到。 她不过离了两三年。 太子竟就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赢了她! 在她还摸不清有个心上人到底是个什么滋味的时候。 太子竟然就有了心上人! 叶念凝挫败无比。 垂着小脑袋丧气的说道:“乾小八,你确是长大了,真厉害。” 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斗赢了叶念凝。 也是满眼嘚瑟。 “怎么样?我厉害吧?” “厉害厉害!”叶念凝由衷的赞叹着。 又旋即问道:“你心上人是谁?你们何时成婚?要记得请我去吃喜酒呀!” 太子闻听此言。 顿时心虚的左顾右盼了一番。 然后把叶念凝拉到跟前,做出噤声的手势。 “嘘!”太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 “嘘!”叶念凝不明所以,也跟着莫名其妙的弯着腰。 两人鬼鬼祟祟蹲在天井中的石磨边。 隐匿好身形。 若还是小团子的时候,俨然就是两朵小蘑菇。 “小叶子,我跟你说我心上人的事儿!你可不能告诉任何人!” “好。”叶念凝点点头,她最擅长保守秘密了。 “包括阿珣也不行!” 叶念凝迟疑了一瞬,又点头:“好。” 她和秦季珣也有秘密呢。 她也不会告诉太子殿下的。 太子反复确认了叶念凝会守口如瓶,才迟疑着说出来。 “我的心上人,就是沈卿卿……” “啊!是卿卿?!” 叶念凝被太子殿下说出来的名字震惊到。 顿时跳了起来。 她怎的也不能把太子殿下和沈卿卿这两人联想到一块去。 平日里沈卿卿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叶念凝完全想不到沈卿卿若是和太子成婚会是什么场景。 太子着急忙慌的压低了声音。 “小叶子,你小声点儿!” 着急得脸都红了,万一被听到了,多不好。叶念凝颇有些迷茫。 “乾小八,你为什么不敢让人知道啊?你喜欢她又没有错,为何心虚成这样?” 太子殿下有些窘迫的低着头。 双手不知道往哪放。 “我怕她不喜欢我……” “嗨!这怕什么!”叶念凝拍着胸脯,为朋友两肋插刀,“我帮你!” 太子眼睛一亮。 但看了看叶念凝,又垮了脸色。 “算了算了,就你这模样,你连个心上人都没有,如何能帮我?估计你连有心上人的滋味都不知道吧!” 叶念凝掀了掀眼皮。 “谁说我不知道的?我知道!有心上人的滋味,就是知道要嫁给他之后,高兴得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 太子觉得这说辞好像没错。 但又觉得这话不太像叶念凝能说出来的。 于是他又试探性的问道。 “那你猜猜,我为何喜欢沈卿卿?” 要是叶念凝能答对。 他就信她! 让她帮他一起想办法,如何让沈卿卿愿意嫁给他。 叶念凝倒是被这个问题难到了。 她思忖了半晌。 才试探性的问道。 “大概是因为……卿卿无论做什么吃食,都十分好吃?” 说完,叶念凝觉得自己一定没猜错。 她若是个男子,也要娶沈卿卿回家。 让沈卿卿每天给她做吃食。 最好还给她生个女儿。 让女儿也学会做吃食。 以后沈卿卿老了做不动了,女儿就能接着做吃食。 太子震撼地看着叶念凝。 没成想两年多未见小叶子,她竟然如此聪明伶俐了,跟阿珣有的一比。 太子忙不迭的点头。 “小叶子,你真厉害!你说我接下来该做什么才能让沈卿卿对我另眼相看?” 太子真真觉得叶念凝是他百年难得一遇的知己。 就连他为何喜欢沈卿卿都能猜对。 太子殿下看向叶念凝的眼神,愈发难忍激动。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第70章 君与臣【一更】 小山最近跟在秦季珣身边, 有点儿心肝胆颤。 他发现少爷实在不太对劲。 以往少爷虽凡事也都冷淡疏离,漠不关心的样子。 但好歹对叶姑娘还是上心的。 尤其在见过叶姑娘回来之后。 唇角总是会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惊艳得府里丫鬟走路不小心撞到墙上的那种。 可最近。 少爷脸上总是罩着层乌云似的。 经久不散。 不见他笑, 也不见他有任何松懈下来闲适一番的时候。 秦季珣总是背脊绷得笔直, 坐在书房里。 眉头紧锁。 小山伺候起来也是小心翼翼。 他自诩伺候少爷许久, 对少爷的一个眼神都能领会, 了如指掌。 可现下却摸不准少爷到底如何。 直到那日。 他跟着少爷出去办事。 这才明白,这问题呀,还是出在叶姑娘身上! 两人约莫是吵架了? 总之少爷似乎在生叶姑娘的气。 看向叶姑娘时,黑眸浮沉着云雾, 隐隐压抑着。 这世上能左右少爷情绪的, 也就叶姑娘一人了。 小山得了空,屁颠屁颠地跑去叶家小院。 发现叶念凝正在飞花亭里,埋头不知道鼓捣些什么。 小山连忙过去奉承一番。 “叶姑娘, 几日不见!您又漂亮了许多!” “就你嘴甜!”叶念凝嬉笑着,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说吧,找我什么事?” 小山面露难色。 “叶姑娘,您都半月有余没去府上为夫人问诊了, 夫人的病可不会复发吧?” 叶念凝不解地说道。 “我上回去看时夫人一切都好呀,我不是说过,隔两月再去看就成吗?夫人不会又身体不适了吧?” 叶念凝突然有些着急地问道。 “不会不会。”小山连忙否认。 又寻了借口邀请叶念凝去秦府。 没想到叶念凝手一挥,提着自个儿的裙摆就走了。 “我今日不能去秦府,我和太子有约呢!” 小山委屈巴巴的回府。 正好撞上秦季珣。 坐在书房里, 修长手指漫不经心的翻着书卷,随口问道:“小山,你去哪了?” 细细的光漏过窗棂。 在秦季珣清隽出尘的脸庞上平铺上一层细碎的光芒。 宛若不出世的谪仙,空灵得一尘不染。 少爷实在是太好看了。 小山一时看怔了眼,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秦季珣听罢。 脸色一凛。 “她如今翅膀硬了,想同谁玩是她的自由,不必管她。” 小山琢磨着。 少爷这句话,怎么说得书房里一股醋味儿了? 再之后的几日。 小山又去寻了叶念凝几次。 每次要想不同的邀她来秦府的缘由。 小山头都想秃了。 叶念凝反而不为所动。 神秘兮兮地说道:“小山,我和太子之间有大事商量呢!你且等着,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就去秦府玩~” 这样一来。 秦季珣的脸色更臭了。 原本是个光风霁月的翩翩公子,下人见了都只觉如沐春风。 可现在,秦季珣清隽的脸上就如同覆了一层薄冰,冷得吓人。 秦季珣数着这样子的日子。已经过了一月有余。 往常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两只小团子,都彻底没了踪影,失了行迹。 太子不再左一个阿珣,右一个阿珣,每日唤他去身边陪同着。 叶念凝也不再左一个秦哥哥,右一个秦哥哥,每日央着他吃点心逛街市。 若他去寻他们俩。 他们俩本来埋在一块的脑袋就马上分开,顾左右而言他,完全不提及刚刚在聊些什么聊得火热。 反倒还要趁机开溜脚底抹油,两人另寻他处再重新说话。 秦季珣越想。 心越寒。 从前都躲在他的身后,什么事都要与他商量,惹了什么祸端便来哭着拽他的衣角。 如今大抵是两人翅膀都硬了,凡事也不需要问他了。 就跟含辛茹苦的喂大了两只小白眼狼。 嘴巴一抹就不认他了。 跑到林子山头里去撒欢,再也不回头看他一眼。 秦季珣的心底无比惆怅,万分寒凉。 独自一人去了醉仙楼,想独酌一杯。 在路过某雅间的时候,又听到了太子殿下和叶念凝的声音。 再熟悉不过的语气,他甚至能想象到他俩的神态。 只是隔了这一扇薄薄的门。 却已经与他们俩咫尺天涯。 秦季珣摇摇头。 坐到他们隔壁的雅间。 点了满满一桌子菜。 明明是山珍海味,美味佳肴。 却无甚胃口,味同嚼蜡。 醉仙楼雅间之间相隔的,不过是一层薄薄的沉香木裹着锦缎绫罗。 所以隐约间,能听到那边细碎的说话声。 向来是君子如玉的秦季珣,做了个不君子的事情。 让小山瞠目结舌,只想逃出这雅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他会被少爷灭口吗?!!! 因为秦季珣竟然站到了墙边,将耳朵贴了上去。 神态认真又仔细,十分专注。 黑眸沉沉的听了起来。 即便是凑近了。 秦季珣也听不到更多。 依旧只是些细碎的词。 “喜欢……赶紧……成亲……” 诸如此类。 听得秦季珣沉沉的眼眸里墨色又深了几分。 第二日。 秦季珣寻了个理由。 去皇宫里堵了太子一趟。 秦季珣直直迫视着太子的眼眸。 分毫不让。 态度听起来恭谨,说的话却…… “太子殿下,如今陛下重病不起,平王虎视眈眈,您为何还每日出宫,吃喝玩乐,不务正业?” 这话已经说得非常重了。 小山立在后头,一身冷汗。 太子殿下脾气是好,可少爷这般公开指责他,任谁的面上都挂不住吧! 谁知太子只是脚步微顿。 复又毫不在乎的摆摆手,在秦季珣面前笑得眯起了眼。 拍拍秦季珣的肩膀说道:“不是一切都有你吗?阿珣,我相信你都能办妥的!” 语气里自是带了一份亲昵与讨好。 太子也感觉秦季珣胸中似有怒意,但他和秦季珣关系好,不会用太子的身份压着秦季珣。 所以反而露出笑脸,试图平息。 秦季珣不咸不淡的看着太子。 “我会为太子殿下打点好一切,那太子殿下您做什么呢?” 太子突然开始神情闪烁。 低着头。 脸颊处飞上一片红色。 秦季珣眸色一暗。 定定地看着太子。 又想起昨日听到那些破碎的词语。 “太子殿下可是有了心上人?” “嗯……阿珣这都能看出来吗?”太子脸更红。 眼睛里泛着羞恼。 似乎很不愿意被秦季珣知道这事儿。 男儿之间只谈国事。 太子才不想和秦季珣讨论这风花雪月的事情。 秦季珣天天负着手板着脸,只会说“太子殿下,该看书了。”“太子殿下,该去议事了。”“太子殿下,该练字了。”之类的话。 太子殿下十分怀疑,秦季珣到底知不知道情为何物。 所以他不想和秦季珣说。 更不想让秦季珣知道。 若是被秦季珣知道,定又要指着他的脑袋说:“太子殿下,当务之急是稳定江山,不可沉迷女色。” 所以在秦季珣问道:“太子殿下,你的心上人是谁?” 太子立即撒开脚丫子逃了。 若是秦季珣知道是沈卿卿。 说不定会把沈卿卿赶出乾京城,让他收心哩! 太子殿下可舍不得沈卿卿走人。 所以说什么也要瞒着秦季珣。 秦季珣立在原处。 皇宫声势浩大,罩着他的身形。 不怒而威。 秦季珣这下是无比确定了。 从太子逃走时的背影。 从太子眼眸闪躲之间的情动。 从太子日日跑去找叶念凝的所作所为。 秦季珣敛下眸子。 一片阴影投在他无暇的眼睑处。 如同夏夜无星的寂寂夜空。 太子殿下。 竟然也喜欢念念。 一个是自己从小便侍奉的未来君主。 从太子出生之日起,秦季珣就敬他,重他,守他,护他。 另一个是自己不知何时起,一往而深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小姑娘。 自午夜梦回,望着床前皎洁的明月光。 秦季珣只想这一生将她护在怀里,看她明眸浅笑,神采飞扬。 可若是太子也喜欢她。 太子为君。他为臣。 君臣不相安,天下必亡。 他如何能抢。 又如何抢得过太子。 秦季珣垂着眸子,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耀着光芒。 洒落在他身上。 反倒一片灰寂。 秦季珣只觉自己的心肝,仿若烈火烹油,煎熬难耐。 他自小的信念便是做个好臣子,辅佐明君,开创太平盛世,广庇四海升平。 可如今。 秦季珣从来没有像这样煎熬过。 叶念凝和太子的模样不断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十几年的信仰仿佛摇摇欲坠。 大厦将倾,化为一片废墟。 秦季珣立在红墙绿瓦之下。 望着宫殿一角那张牙舞爪神气无比的雕龙。 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太平盛世,四海升平。 如何能比得过念念的半个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亲了。 差点就造反了好险2333 抽红包鸭 第71章 赏花会【二更】 秦季珣一回就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 暴风雨在脑袋里不断地席卷着。 整个房里都如同下着阴沉沉的大雨,让进来收拾送饭菜的丫鬟们都战战兢兢, 不知平日里如沐春风般的少爷到底是如何了。 小山左顾右盼着。 终于将叶姑娘那位祖宗给盼来了。 叶念凝是来给秦夫人请脉的。 自打秦夫人用过她开的方子后, 自觉胸闷咳嗽不止的迹象少了些, 整个人也清透了不少。 秦夫人顿时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是看不出来, 竟然比宫里来看过的御医和姜大夫都要厉害。 再加上叶念凝本就天真可爱, 粉妆玉砌的,让秦夫人心头更是喜爱。 请脉后还要拉上她说一会子话,多叮嘱她常来府上玩。 “叶姑娘,咱家珣哥儿也不知是怎回事, 平日都要过来请安的, 最近都关在屋子里,不知在烦闷些什么。我实是担心,胸中又觉闷了不少。” 叶念凝最见不得别人锁着眉头。 感觉自己也心中压抑了起来。 于是她立即自告奋勇的说道:“秦夫人莫要担心, 我们正好过两天要办个赏花会,我这就去邀请秦哥哥, 叫他也去走一走,出去透透气心情总能好些的。” “那就好!” 秦夫人双手拢着叶念凝的手背,轻轻拍着。 端庄淑雅, 眸中一片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 秦季珣正关在房里练字。 如今谁来请他,他也不愿出去。 太子手下的人来请过他几次了。 他都说身体抱恙,不便出门。 将太子撇在一边的这种事。 秦季珣还是头一回做。 小山也来敲过几次门。 秦季珣只允他进来送了吃的,就将小山赶了出去。 一扇窗子也没开。 屋内便显得更阴暗了些。 与窗外阳光明媚, 鸟语花香的春意盎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季珣长身玉立,站在桌案前。 修长莹白的手指握着宣笔。 皱着眉头看着案前的宣纸。 一张又一张的宣纸。 上头遒劲有力行云流水的字迹,写得满满当当。 全都写着同样的三个字。 叶念凝。 秦季珣冷着脸。 将宣纸都揉成一团。 扔到地下。 又拿出一张宣纸来。 这回得好好练字。 不许再想那小白眼狼了。 成日只想着去寻太子,竟一次也没想着来寻他。 落笔如云烟。 秦季珣眉头一顿。 竟又写了个叶字。 叶底黄鹂一两声! 秦季珣终于强行写了一句诗。 却陡然响起了敲门声:“秦哥哥!” 令他的笔墨一顿,在雪白的宣纸上落下一个豆大的墨点。 “秦哥哥!” 叶念凝又拍起门来。 喊得又甜又糯。 秦季珣又将眼前的宣纸揉成一团。 才克制住去回应她的冲动。 呵。 忘了他这么久。 且多听她喊几声秦哥哥再说吧。 叶念凝又唤了两三声。 便回头对着小山问道:“小山,秦哥哥不在吗?里头似是没人呀。” 小山也摸不准头脑。 如今少爷的脾气,他可不敢轻易推门进去。 万一惹了少爷不高兴,他的月钱就没了! 小山弱弱地说道:“许是少爷睡得太熟,未听到叶姑娘喊他。” 叶念凝可惜地叹了一声:“这样啊。秦哥哥怎的比我还贪睡,如今都快到晌午了,竟还在睡觉。” 说着她又偷笑起来,似乎因为发现了秦季珣这样的性子而感到得意。 秦季珣敛着呼吸。 却在竖起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那我便不打扰秦哥哥睡觉了,下回再来寻他吧。” 叶念凝微微叹了一口气,又多看了一眼紧闭的门。 作势要走。 突然听到房里传来了咳嗽声。 秦季珣咳了两声,沉着声音问道:“何事?”叶念凝一喜,笑弯了眸子。 “秦哥哥,我是来邀你参加赏花会的呢!过几日太子要办个赏花会,想多叫些人去热闹热闹?” 秦季珣心中更是吃味。 太子办的赏花会,她来邀请个什么劲儿? 这么快就进入太子贤内助的角色了吗? 秦季珣冷嗤一声。 声音愈发显得冰冷。 “抱歉,我身体有恙,不能前往。” 叶念凝也感觉到了秦季珣冷冰冰的态度。 稍稍一顿。 又重新拍着门。 “秦哥哥,那我替你把把脉吧!正好我可以帮你治病呀!” 叶念凝心中很是担心秦季珣的病。 定是严重了,才让秦季珣闭门不出,把自己关起来的。 秦季珣是她的第二个病人,她得好好替他诊治才是。 秦季珣板着脸又多听了几声秦哥哥。 见叶念凝依旧不依不饶的拍着门。 才只好放她进来。 一进来。 叶念凝差点被吓了一跳。 外头明明是白昼,这屋里昏暗闭塞,带着沉闷的气息。 叶念凝摸不准秦季珣为何心情如此不好,弄得整间屋子都这么昏沉沉的。 在这么昏暗的屋子里待着,只会心情更不好。 她便唤小山赶紧把窗户打开,透透气。 小山站在原地,秦季珣冷眼睨着他。 实是不知道该听谁的。 是少爷呢?还是未来的夫人的呢? 叶念凝没管那么多,吩咐完就拉住秦季珣的手,放到软垫上。 迫不及待的把起脉来。 秦季珣的注意力全被叶念凝的动作吸引。 眸中冷光一凛。 掠过她如春葱般的指尖搭在他手腕上。 嫩得跟豆腐似的。 小山趁少爷不注意,赶紧把窗扇都支了起来。 阳光带着鸟语花香气跃了进来。 扑鼻的清香。 让整间屋子都明快了起来。 秦季珣眼中寒光更盛。 阳光衬得他的黑眸如同一颗玻璃珠子,似是透明。 他磨着后槽牙问道:“你也是这般替旁人把脉的?” 比如太子? 叶念凝点了点头。 又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秦夫人能不能算作旁人。 于是,叶念凝小声问道:“秦哥哥,我只给你和秦夫人这样把过脉呢,她算旁人吗?” 秦季珣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勾起。 在他意识到后,复又马上重新绷紧。 不让叶念凝看出半点端倪。 冷冷说道:“自是不算。” “秦哥哥,你只是胸中郁结,不算什么病呢!正好过两日便是太子办的赏花会,你也一同来玩玩吧!出来抒抒胸中闷气,自然比闷在屋子里好。” 叶念凝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天真的好意。 秦季珣敛下眸子。 他怕他去了反倒更气。 太子举办的赏花会。 她跟个主人做派似的邀请他算什么回事。 叶念凝见秦季珣并不想去。 顿时更加殷勤地劝说道:“秦哥哥,这个赏花会太子拜托我一手筹办的呢!我那么久没回乾京城,本就不认识几个人,若你也不来,那赏花会简直就没人来了!” 叶念凝还记着自己信誓旦旦答应秦夫人的事儿。 所以努力的劝说着,一定要把秦季珣带出去玩儿,不能让他关在书房里憋坏了。 秦季珣眸子依旧敛着。 细长的睫毛覆住微凉的黑眸,如蝴蝶羽翼,翩若惊鸿。 “若只有你们俩,没了旁人打扰,岂不更好?” 小山望了望窗外和煦的阳光。 吹送着花香泥土香的清风徐徐。 明明所有窗子都打开了,怎的屋里还是一股醋味呢? 嘻嘻嘻。 秦季珣瞥了小山一眼。 小山隐秘的笑容僵在脸上。 立马脚底抹油,逃出了书房。 还贴心地替秦季珣将门掩上。 叶念凝未觉察到这一主一仆的动作。 只是想不明白秦季珣的话。 “秦哥哥,赏花会人多才有意思呢!只有我和乾小八两人,多没意思。” 叶念凝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漾着水波。 “秦哥哥,不如你再将你那些好友叫上?我实是叫不到人了……” 本来听到上一句的秦季珣还觉得心情尚好,脸上霁色稍缓。 但听到下一句,脸色反倒更不好了。 他就知道。 这小白眼狼在这献殷勤是怀了别的心思的。 原来是好友无几,只好请他帮忙。 凑够赏花会的人。 看看,还不是什么事都要找他? 但也只是事情办不妥的时候再找他。 秦季珣冷着脸,拂袖而起。 走到窗棂边上,望着外头的一树繁花。 映着玉面无双。 “我不去。” 秦季珣负手而立,故意板着脸。 替她和太子牵线搭桥办事? 秦季珣自认为没那么伟大。 再则个他憋在屋里这些天。 还未理清到底如何处理这纷乱复杂的关系。 若太子称帝,要强行纳了叶念凝为妃。 谁还能阻止他不成? 若祁珏泽称帝。 秦季珣知道,自己和太子都是一个死字。 叶念凝必被关在深宫重阙中,恍度春秋。 他都舍不得。 可若他……那便是击溃了这么多年来的坚持与信仰。 头脑风暴再度来袭。 秦季珣只觉脑子里混沌一片。 突然感觉一双娇软的小手缠住他的衣袖。 柔柔怯怯的声音在撒着娇。 “秦哥哥,你便去吧!若是这次赏花会不得成行,我和太子的计划便全落空了!” “计划?什么计划?” 秦季珣面色一变,重新专注到叶念凝的脸上。 叶念凝自觉失言。 立即捂了自己的嘴。 “没……没什么……” 秦季珣薄唇紧抿。 难道太子殿下如今没了他,手下无人。 竟能和叶念凝两人谋划起大事来了? 只是秦季珣回想起他们二人聚在一起埋头商量的样子,又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再看叶念凝这畏畏缩缩,深恐自个儿说漏被他猜到的模样,和那日太子提及心上人的样子真是一模一样。 秦季珣眸如流水滑过叶念凝的俏脸上。 低声询问道:“这计划可与太子的心上人有关?” 叶念凝连忙后退几步,摆摆手撇清关系。 “不是我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下一章才亲qaq 第72章 卿玉楼【一更】 其实秦季珣已经猜了个大概七七八八了。 联想到太子那回去卿玉楼做的混账事, 已是猜了个十成十。 但他还是想亲耳听叶念凝说出来。 “念念,太子说他有心上人了。” 秦季珣轻描淡写地说着, 心下却仔细观察着叶念凝的表情。 脸上的阴沉尽然已全消。 又恢复了那云淡风轻的模样。 叶念凝有些惊慌失措。 捂着自己的小嘴, 连忙摇头。 “秦哥哥, 可不是我说的!我什么都没说!” 叶念凝心下暗暗骂了一句太子。 定是他嘴巴不牢靠。 还叮嘱着她别说呢, 自个儿却偷偷摸摸告诉了秦季珣。 秦季珣薄唇微翘, 勾出比外面和煦阳光还要耀眼的笑容。 “念念,太子的心上人是谁,你可知道?” 叶念凝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我不能说。” 叶念凝虽然脑子没秦季珣好使,但她守信用得很。 答应了太子不能说的秘密, 她就一定会守口如瓶! “太子只说了你不许告诉别人, 但我若是猜到了,便不算你说出来的。” 秦季珣对着叶念凝轻轻笑了一下,好看得叶念凝愣在原地, 仿若惊醒了窗外满树的杜鹃, 叶念凝傻傻的跟着点了几下头。 秦季珣说得很有道理。 若他猜到了, 自然不能怪她。 “念念,太子的心上人可是你?” 秦季珣眸光流转,背对着窗棂, 长袖在清风中微微摆动。 叶念凝情急之下,连忙摇头否认。 “不是!你猜错了!” 她又不会做点心,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喜欢她。 秦季珣眸光微闪,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那便是沈卿卿。” 叶念凝噤声,不说话。 她什么都没说。 都是秦季珣猜到的。 秦季珣立在原处。 清风微微徐来, 吹到他的太阳穴上。 一片清明。 秦季珣有些懊恼。 他早该想到的。 只是此事有关于叶念凝。 他便像是失了魂一样。 看不清摸不透,混混沌沌的。 若不是叶念凝过来,看她言语行止中与太子并无多大关系。 秦季珣只怕自己还在油煎火热之中。 叶念凝见秦季珣已经知晓了。 便索性都坦白与他说了。 毕竟他们三人这么亲密的关系。 太子自个儿都私底下告诉了秦季珣一二。 也没什么好瞒着秦季珣的了。 而且秦季珣本就是太子的智囊。 若他出手帮着太子,那搞定沈卿卿岂不是几个呼吸间的事儿? 叶念凝不晓得自己多高看了秦季珣。 其实秦季珣连自己的事儿都搞不定呢。 叶念凝一五一十地掰着手指,说得认真仔细。 “秦哥哥,你看,咱们赏花会的时候多邀些好友过来,然后再请卿卿跟在我们旁边做吃食,多好!不就能替乾小八营造许多机会了吗?” 秦季珣不想告诉这小白眼狼。 营造机会应当是两人独处,而不是这么多人在旁边凑热闹。 在秦季珣经过刚刚过去不久的一段内心挣扎中。 太子殿下心上人的事儿,他已经不想再多想起一瞬了。 所以秦季珣随便敷衍的点点头。 答应替叶念凝叫些好友来参加赏花会。 好替太子殿下打掩护。 秦季珣本来就知道,叶念凝这小脑袋瓜里是想不出什么好主意的。 也不知太子殿下为何信她。 还成日和她两人躲起来密谋。 若太子殿下告诉他…… 罢了,他也不会帮太子殿下这个忙的。 沈卿卿那个女子。 秦季珣眼里露出丝讥诮。 叶念凝明明自己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儿样。 却像个老母亲似的为了太子的感情之事操碎了心。 她又想起太子那回红着脸告诉她的事儿。 长长叹了一口气。 “唉!若太子不做那件荒唐事,名声就不会这般不好,卿卿说不定早就喜欢上他了!” 秦季珣沉默。 他觉得,不管太子做不做那件荒唐事,沈卿卿都不会喜欢他的。叶念凝长吁短叹的摇着头:“太子说,那件事是个误会呢!” 秦季珣脸一沉:“不许和太子再谈及那件事。” 谁知道太子在那卿玉楼里瞧见了什么,说与叶念凝听,岂不是带坏了小孩? 叶念凝一脸懵地抬头看着秦季珣。 乌溜溜的大眼睛盛着窗外照进来的光影。 盈盈而动。 她实是不懂为何不能再提及。 太子实在是太委屈了,就因那么件误会的事儿,竟惹得现在那么多的朝廷官员都吵着要废了他。 叶念凝在遇见太子的头一回。 太子就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跟她讲了那天的事儿。 原是太子殿下坐在马车里。 瞧见一个背影和沈卿卿一模一样的女子钻进了卿玉楼。 卿玉楼那是什么地方。 乾京城家喻户晓的烟花之地。 只是这卿玉楼不同于别的普通青楼。 它的前身老板,便是鼎鼎有名的平王母妃。 在老百姓口中这卿玉楼里头更是有无数跌宕起伏的故事津津乐道。 而且这卿玉楼的客人。 也尽是些达官显贵,一掷千金。 里头的姑娘,也都是才貌双全,能吟诗作对,曲艺双绝,完全不同于其他青楼里头俗媚的姑娘。 所以太子殿下一看到“沈卿卿”进去,就急了。 再想到沈卿卿时常很是缺银钱的样子。 便开始担忧她会不会做那卖身赚钱的蠢事。 太子殿下急急忙忙下了马车。 跟着“沈卿卿”进了卿玉楼。 尾随着她,直到眼睁睁地看着她进了房间。 卿玉楼的大堂内客人寥寥无几。 都是些达官显贵,自然不愿意在大堂内被人瞧见,毕竟来这卿玉楼也不是什么值得摆在台面上的事儿。 但是偶尔有进来的官员,瞧见太子,脸上也是了然之色。 太子殿下毕竟已经大了,来这卿玉楼消遣消遣,也不是什么错事儿。 男人嘛! 只是大家面面相觑的是。 太子殿下竟然气冲冲的一怒之下,踢开了某间房门。 可里头空空如也。 半个“沈卿卿”的衣角都没有。 太子明明眼睁睁瞧着她进去。 却什么都没有。 便怀疑自己眼花,一时冲昏了头脑。 接着一间间房门踢开,到处寻沈卿卿。 闹得卿玉楼鸡飞狗跳,达官显贵们用衣裳捂着自己,对着太子殿下敢怒不敢言。 太子殿下就这么轰轰烈烈的在卿玉楼搜寻了什么。 并未寻到“沈卿卿”。 只是太子殿下冲冠一怒为红颜,大闹卿玉楼的消息,却传遍了整个乾京城. 这影响着实非常不好。 众多谏官气得在府中浑身抖成了筛子。 立即下了死谏,要求皇上废太子。 太子沉迷女色便罢了。 竟还在卿玉楼打闹一番,弄得人尽皆知。 以后如何得民心,治天下? 皇上知道这事以后,气得吐了一大口血。 本来不大不小的病,硬生生气成了重病不起。 太子是他寄予厚望最器重的儿子,却像个扶不起的阿斗似的。 不仅不爱念书,性子顽劣,时常闯祸。 如今还沉溺于女色到昏了头,大闹青|楼! 秦季珣知道这事后,心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 可一问太子,他便只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摆明了就是不想解释其中缘由。 太子殿下不愿意说,他怕万一真是自己眼花。 平白无故毁了沈卿卿一个姑娘家的名声。 秦季珣也没辙。 只好头疼地帮太子收拾着烂摊子。 一方面想方设法阻止言官进谏,一方面为太子重树名声殚精竭虑。 真真是操碎了心。 秦季珣早该想到太子大闹卿玉楼的缘由是沈卿卿的。 只是他还一直把太子当和叶念凝一般未开窍的小孩看。 所以并未想到,太子殿下竟不知何时开了窍。 还看中了沈卿卿。 秦季珣揉揉眉心。 叶念凝凑上来,歪着头瞧他。 “秦哥哥,青|楼里是做什么的呀?为何他们要那般生气?太子殿下不过是着急了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秦季珣眸光落在叶念凝的脸上。 清澈,干净又玲珑莹白。 他眸光暗了暗。 声音一紧。 “你想知道?” “嗯。”叶念凝点点头。 实在是好奇,乌溜溜的大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秦季珣。 秦季珣胸中烦闷一扫而空。 压在心口的那块大石头好不容易消失。 因知道太子的心上人不是叶念凝后,忧愁纠结尽散。 自然是有些轻飘飘的,如坠云端。 于是。 他薄唇向上微微翘着,黑眸幽深落在叶念凝娇嫩的唇上。 如一汪湖水,深不见底。 “我告诉你。” 声音清冽不同往昔,夹杂了一丝晦暗难明。 叶念凝觉得这样的秦季珣有些奇怪。 不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下意识的伸出小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阳光微醺,正透过窗棂方方正正的投下来,落在叶念凝的脸上,舌尖。 粉粉嫩嫩在阳光下显得微微透明,娇嫩而柔软。 秦季珣眸子更暗。 深邃如夜空。 直接拢过叶念凝,转身抵在窗棂上。 俯身压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每章都抽!有时候可能忘了写~~ 抽中率是10%噢! 对不起!字数不够了!下章继续亲!第73章 浅尝止【二更】 俯身压下。 朝思暮想的那处柔软。 魂牵梦萦的那抹甘甜。 秦季珣并不懂如何浅尝辄止。 反倒食髓知味。 实在是太香太软了。 让他情不自禁的继续深尝。 叶念凝瞪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 伸出小手使劲想要推开秦季珣。 可她力气哪有秦季珣一半大。 推得秦季珣纹丝未动。 亲得忘我的秦季珣却不忘空出一只手。 将叶念凝胡乱动着的不听话小手压在他的胸膛上。 然后整个身子贴得更紧。 圈住叶念凝。 让她避无可避, 逃无可逃。 窗外花影浮动,绿叶疏疏。 叶念凝小小的身影被圈在秦季珣怀里, 斜斜映在窗棂上。 清风作响, 簌簌而动。 秦季珣的眸色愈深。 越吻越深。 叶念凝难以动弹。 只觉得满身的苏合香气, 还有秦季珣温热灵动的舌头如小蛇一般, 钻入她的嘴里。 激起全身的激灵。 那么软。 那么湿热。 叶念凝越发觉得, 有些难以呼吸,站着的力气也几乎没了。 见她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秦季珣眸色深深如许,终于意犹未尽的松开了叶念凝。 这一放开,叶念凝终于自由了。 大眼睛里立马涌上了晶莹点点的泪花。 “秦哥哥, 你怎能这样……” 秦季珣望着她红嫣的唇微微肿起, 鲜艳欲滴。 那销魂滋味尚在,令秦季珣眸色一暗。 喑哑着声音说道:“你不是问我青楼里做什么事吗?就做这事。” 叶念凝瞪大了眸子。 越发雾蒙蒙,湿漉漉的。 眼泪已经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这次她没有嚎啕大哭。 反倒是无声的泪珠子断了线似的流。 秦季珣顿时慌了神。 手足无措的安慰她。 “念念, 别哭,怎的了?” 叶念凝只是使劲摇着小脑袋。 不住的哭。 眼泪是片刻也不停, 像不要银钱的珍珠似的,一个劲的往下砸。 濡湿了衣领,也浑然不觉。 只自己投入的哭着。 不消一会儿。 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便被她哭得红肿起来。 眼眶周围皆是通红。 看得秦季珣心疼得不得了。 可无论他说什么, 在旁边如何说好话。 叶念凝也一概不理,只自个儿专心的哭着。 即便是包了她一年的点心,也无动于衷。 秦季珣知晓自己这回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认真道歉。 叶念凝不理,继续哭。 秦季珣真诚而认真的许诺。 定会对她负责。 叶念凝哭得更凶。 不同于往日的魔音绕耳。 她这回只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哭着。 眼泪片刻不停, 刚开始是如何连成线的,哭到后来也是如何连成线的。 分毫未变。 秦季珣反倒更心疼。 恨不得拍自己两个巴掌,为何如此冲动行事。 再则个他实在是摸不清叶念凝如今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竟哭得这般伤心。 周围之事一概不理。 他也不好对症下药的安抚她。 就连小山进来送了闻起来香得很的饭菜。 叶念凝也看都不看一眼。 只站在窗棂旁边哭,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秦季珣见她站得累。 将她拉到雕花大椅上,她也是接着哭。 任由秦季珣摆布,反正哭是不能停的。 秦季珣无奈地坐在旁边。 虽他的劝慰没用,但他还是嘴上不停地劝着她。 真是好话说尽,什么衣裳首饰点心都允了,什么自责的话都说尽了。 叶念凝总归是不为所动。 只顾着哭自己的。 午膳,不吃。 晚膳,也不用。 竟就这么不吃不喝的哭了三个时辰。 秦季珣也劝了三个时辰,茶都喝了几壶,还是劝不住。 叶念凝油盐不进。 一个字儿也不跟秦季珣说,只顾自己埋头哭。 秦季珣也是第一回发现。 这小哭包真是名副其实。 原来在哭之一途上,她竟是如此如此的有耐心。 秦季珣真是甘拜下风。 发誓一定要小心翼翼,可不能再做会惹她哭的任何事情。 叶念凝哭久了。 确实也累了。虽还是抽抽搭搭,哭哭泣泣的。 但好歹眼泪还是干了,好半天才挤出一颗来。 叶念凝三个时辰多未归家。 超出平日里来秦府的时辰了。 周氏不放心,便遣着白盏过来寻她。 天快黑了。 再不回去的话,路都不看清了,不好走。 白盏一来接。 叶念凝立马就站起身,要上自家马车,跟着白盏回去。 连回头多看秦季珣一眼都不愿意。 秦季珣目光沉沉,无奈而宠溺地跟在后头。 眼睁睁看着叶念凝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愣是没跟他说一句话。 小山站在一旁。 偷偷打量了秦季珣好多眼。 少爷到底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 竟然惹得叶姑娘哭了整整三个时辰! 真是没天理,少爷太坏了! 叶念凝的眼睛红得像小兔子,肿得像核桃似的回了家。 自然引起了周氏和叶茂山的关注。 “念念,怎的了?你哭过了?” 周氏一脸担忧地将叶念凝拉到跟前,拥在怀里。 叶念凝安静的点点头。 纤细的睫毛闪了闪,乖巧又脆弱的模样,气得叶茂山直拍桌子。 “我就不该让你去给那老东西的夫人诊病,他们秦家竟然敢欺负我女儿,我要去掀了他们的窝!” ”念念,是谁欺负了你,如何欺负的?你跟爹娘好好说说,爹娘替你去讨回公道。” 周氏柔声问着,声音里满是心疼。 叶念凝被爹娘这一关怀。 心中一暖,加之刚刚哭着时心里满满的担忧。 如今又绷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呜呜呜,爹爹,娘亲!秦季珣欺负了我!我可能会有喜了!呜呜呜!” 叶念凝扑在周氏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叶念凝听说过。 成亲以后,就会有喜。 刚刚秦季珣说了。 他做的这事就是青|楼里做的事。 而她曾问过太子,太子解释不清青|楼做什么事。 便说青|楼里做的事,就是成亲才会做的事。 那这一来二去。 秦季珣对她做的事,不就是成亲才能做的事吗? 她一个好好的姑娘。 若还没成亲,就先有喜了。 那只怕不仅是她,就算是爹娘也没脸面再待在乾京城了。 对于做了成亲以后的事就会有喜这件事。 还是在青荷村的时候,叶念凝知晓的。 村里就有个姑娘,被迫与人做了那事,还有了喜脉。 那姑娘一气之下,又臊又怒,直接投河自尽了。 她爹娘也因此离开了青荷村,远走他乡。 当时在青荷村传得沸沸扬扬的。 叶念凝熟知所有医理。 但关于女子有喜这一类的事儿,华子苓却说等她大些了再教她。 所以叶念凝不懂这些,心中更是惶恐得很。 害怕又焦急。 令她的哭声越来越大。 根本缓不下来。 周氏和叶茂山听到叶念凝的话。 已是脸色大变。 但看叶念凝衣裳齐整,走路生风。 又不似被秦季珣那样欺负的样儿。 他们只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念念,先别哭,跟爹娘好好说说,他是如何欺负你的?” 叶茂山觉得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真是老脸羞得慌。 又将秦季珣以及他父亲在心底骂了一大通。 周氏见女儿哭得伤心。 心中更是心疼。 揉着叶念凝的小脸,替她擦拭着泪痕:“念念,莫要再哭了,再哭眼睛都得哭瞎了。” 叶念凝被爹娘安抚,吞咽着说道。 “他就是和我做了青|楼里做的那事儿!” 叶茂山顿时胡子一翘。 大手拍得桌子震天响。 不顾手疼。 “秦季珣那个小兔崽子!” “念念,他……他真的做了那事?” 周氏眼前一黑,秦季珣那孩子,怎能如此没谱? 叶念凝重重点头。 指着自己还微微有些红肿的小嘴。 “他亲了我的嘴儿,还亲了好久好久。呜呜呜……娘亲,我不想投河自尽呜呜呜。” 叶茂山差点打翻了手边的茶盏。 “……”看来是时候得让念念好好了解一下那方面的事儿了。 反正叶念凝也快要嫁人了。 看自家女儿这个傻样,被秦季珣那狐狸崽子盯上,只差被吃干抹净了。 叶茂山和周氏都觉得自家傻女儿是跑不了的。 当务之急还是让女儿多学些。 争取以后能在府中拿捏好一切。 不过叶茂山和周氏对视一眼。 还是决定再给秦季珣多设几道关卡。 多敲打他几番。 别让他以为,自家宝贝女儿是那么容易得手的。 起码得比他们俩还要宝贝念念,他们才放心。 === 小山忍到秦季珣就寝前。 终于还是憋不住了。 他仗着少爷今日心情好,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便壮着胆子问道。 “少爷,叶姑娘今日是怎么了?为何哭得那般伤心?” 秦季珣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 今日心头狂喜,一时冲动。 没成想惹她哭成那样。 他很是心疼。见小山还睁着眼睛,傻里傻气的望着他。 十分八婆的样子。 秦季珣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宣誓主权,盖上我的印章。” 小山摸了摸脑袋。 假装很懂的点点头。 其实他完全没听懂。 什么盖章不盖章的。 少爷的印章不是还由自个儿保管着,并未拿出来吗? 但是小山不敢再问了。 他怕少爷嫌弃他笨,被少爷赶出院子。 那他就再也不能成日看见少爷院子里的翠烟了! === 叶念凝在家将养了几日。 周氏那日晚上,在她房里,跟她仔细耐心的解释了好久。 叶念凝才不再提心吊胆。 松了口气。 原来亲个嘴儿是不会有喜的! 她不用投河自尽了! 真开心! 但是叶念凝决定。 以后再也不要理秦季珣了。 娘亲说了,只有成亲以后才能亲嘴儿。 秦季珣亲了她,就是街上的地痞流氓,十分不厚道。 不能和秦季珣这样的坏胚子玩。 周氏嘱咐完后,看了叶念凝十分郑重点头答应,这才放下心来。 先晾他个十天半个月的。 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唐突。 竟惹得女儿哭了三个时辰。 周氏想想就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小秦同学一时冲动,从此追妻火葬场。 第74章 万景园【一更】 叶家小院。 叶念凝正在屋里看着医书。 白盏从外头又抱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进来。 叶念凝眼皮也不抬, 表情故作冷漠。 “都收起来吧。” 这几天里。 叶念凝牢牢记着自家娘亲跟她说的话。 坚决不能搭理秦季珣。 谁让他那般轻浮! 叶念凝本不想理他。 可去了街上,总是遇上秦季珣。 即便去了个犄角旮旯, 都能遇上他的马车。 叶念凝狠狠的瞪着他。 不是说成日要议事应当很忙的吗? 怎的这么有空闲, 处处来堵她。 因乾京城的街上处处是秦季珣的眼线。 叶念凝索性便不出门了。 自个儿在家里生闷气。 秦季珣遣了小山过来送的吃食、首饰、衣裳还有街市上贩卖的小玩意儿。 她一概通通不看。 免得看了就喜欢。 那就违背了她答应了娘亲的事儿了。 白盏本也不想叶念凝看这些。 干净利索地将这些东西都收起来, 放到木箱子里。 只是太子殿下的赏花会不得不去。 叶念凝也清清楚楚的记得, 自己答应了太子, 要替他好好撮合的。 叶念凝只好掩了书卷。 不情不愿地问道:“白盏,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小姐,已是巳时一刻了,差不离该动身了。” 叶念凝嘟着嘴:“好吧。” 叶念凝知道, 这一去赏花会, 就不得不撞见秦季珣。 只希望他今日事务繁多,来不及抽空前来才好。 只是叶念凝不知晓,即便是天大的事儿, 秦季珣也会推了,一心只想着与她重归于好的。 今日的赏花会就设在皇宫的一处别苑里。 名为万景园。 不在皇宫里头。 但如今正是争奇斗艳, 万花盛开的季节。 那里头的花开得比御花园里的还要好。 即便是宫里的娘娘们,也时常被皇上带着来这万景园赏花。 只是如今皇上重病,宫里的娘娘们也不常来了。 反倒腾出来, 让宫里的皇子公主们时常来逛一逛。 见了繁花盛景,心情格外畅快。 万景园里头虽然有厨房。 但叶念凝还是找了个由头,请了沈卿卿来给他们准备吃食。 太子赞不绝口。 说叶念凝这办法真是极好。 这次赏花之行,他定能如愿而归! 叶念凝穿了身八答晕春锦长衣裳出门,头顶带着跟并蒂海棠花步摇, 斜斜的插在发髻上。 随着步子一摇一晃,衬着春日里的风和日丽。 靥笑春桃,榴齿含香,越发显得明快动人。 只是在看到秦季珣府上的翠幄清油车停在院门口时。 叶念凝笑着的小脸立马垮了下来。 小山狗腿地献着殷勤迎上来:“叶姑娘!我家少爷特意来接你呢!” 叶念凝啐了一口,不解恨的瞪了一眼那马车。 仿佛自己能透过厚厚的木板,看到坐在里面的秦季珣一般。 “谁要他接!白盏,咱们上自己的马车。” 白盏低着头,眉头高高皱起。 “小姐,我们的马车昨儿夜里不知被谁动了手脚,竟然坏了。如今送去修缮,还未遣返呢。” 叶念凝板着的小脸一僵。 不情不愿的上了马车。 秦季珣就坐在她对面。 一袭青衫,身姿闲雅清隽,薄唇微微翘起,如瘦雪霜姿。 似是比以前又好看了些。狭小的空间内,还能清楚的闻到他身上的苏合香。 那日熟悉的味道。 叶念凝不知怎的。 突然想起那日,她被抵在窗棂前。 她看到的窗外绿枝招摇。 还有唇上那股柔软又湿热的感觉。 小脸突然一红。 别过脸。 不肯对着秦季珣。 这个坏胚子。 真是不害臊。 竟还有脸到她面前晃悠。 讨厌鬼! 大坏蛋! 叶念凝在心底骂了一遍。 突然听到秦季珣清冽如玉的声音。 带着浓浓的讨好之意哄着。 “念念,还在生我气呢?” “哼。” 叶念凝头别得更狠。 谁让他胡乱亲她的? 那是只有夫妇之间才能做的事儿! 叶念凝才不要秦季珣做她的相公。 讨厌! 秦季珣回正身子。 坐在软垫上微微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沈卿卿今日打算做什么吃食,想必定是美味。” 叶念凝耳朵一动。 再次冷哼。 卿卿做吃食本就好吃。 还用他说? “唉……只可惜……” 秦季珣又长叹了一口气,甚是可惜的说道。 “只怕今日是没有口福咯!” 沉默。 秦季珣叹了气之后,不再说话。 假意不再看叶念凝,而是望向帘子外头的风景。 叶念凝也沉默。 沉默了半晌。 她故意冷着声音,却还是止不住甜软的嗓音问道:“卿卿为何不来?” “你不知道吗?” 秦季珣回过头,眉眼微挑,有些惊讶地看着叶念凝。 “知道什么?” 叶念凝越发茫然。 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 “今日赏花会取消了,太子已经遣了小太监一一去所有人府上送了信,难道你未瞧见?” 秦季珣憋着笑意,看着眼前小哭包白白嫩嫩皱着的小脸,心情说不出的悠哉悠哉。 总算将这小哭包骗了出来。 叶念凝撩开马车的小帘子,对着外头正在走路的白盏问道:“白盏,你可曾见到过太子遣人送过来的信?” 白盏略一思索:“小姐,今日我确实拿了封信,但那信是小山夹在一堆点心首饰里头顺过来,您让我收到木箱子里去了。” 秦季珣在旁边听得愈发隐忍笑意。 他就料到这小白眼狼不会正眼瞧他送的东西,这下得后悔了吧。 叶念凝放下帘子,转过头瞪着秦季珣。 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 秦季珣缓缓开口安抚道:“念念,那小太监跑上跑下送信也辛苦,正好我顺道过来,便替他将信拿过来,举手之劳,有何不可?” 那小太监还高兴得直夸秦季珣人好,又为秦季珣的美誉添上一笔呢。 叶念凝气不过,立马撩开了马车前头的帘子。 对着正在驾车的小山说道:“小山,我要回去!” 小山面露难色,停好马车。 挠挠脑袋,为难地说道。 “叶姑娘,我们已经到了,不如您下来看看?今日沈姑娘虽不来了,但这些工具她很久之前便备好了的,索性送给我们了。今日吃食都备好了,您不吃多浪费啊!” 叶念凝本是一心想着回家的。 但听到小山的话,又犹疑了。 秦季珣早已跳下了马车。 落地便惊呼道:“竟然备了这么多肉!咦?这是个什么东西?” 叶念凝再也忍不住了。 跳下马车。 反正她不和秦季珣说话就是了。 今日吃食肯定都是花的秦季珣的银钱。 她索性多吃些。 吃得他钱袋空空,欲哭无泪! 下了马车,叶念凝的眼睛便被那奇特造型的锅吸引了。 其实也不是锅。 只是一个铁板子,平得很。 没有一丁点儿坑坑洼洼的小洞。 而铁板下头,则架着烧得正旺的火。 铁板上的清油,滋滋地冒着响儿。 一边的木架子上,摆满了切成薄片的各类肉食。 羊肉片,牛肉片,五花肉片。 满眼嫩肉的红色夹着白,看得叶念凝咽了咽口水。 秦季珣状似不经意的用木头夹子夹了一片肉放到铁板上。 平平铺开。 几瞬之间。 鲜红的肉片就蜷了起来,冒着肉香气,热油顺着肉的纹理往下滴。 滋滋作响,令人垂涎欲滴。 再一抬头。 叶念凝已经端坐在铁板的另一头。 小手攥成拳头,视线随着秦季珣夹着的那片肉而动。 秦季珣勾唇,如绽雪莲。 “想吃?” 叶念凝点头。 但就是不和他说话。 秦季珣无奈。 这小东西还真记仇。 只好给小山使了个眼色。 小山立马会意地替叶念凝烤起肉来。 先把她喂饱了。 一切就都好说话。 叶念凝不能和秦季珣说话。但她能和小山说话呀! 于是乎,叶念凝吃得兴起。 就开始小山小山的叫个不停。 “小山,我要吃牛肉片!” “小山,这羊肉片能吃了吗?” “小山,你替我炙烤一块红薯片吧!” 小山手脚不停地忙着。 却如锋芒在背。 少爷! 你吃啊! 能不能别光盯着我! 要不您来给叶姑娘烤? 但小山不敢明晃晃地说出来。 只能苦巴巴地替叶念凝炙烤肉片,再哭唧唧地受着秦季珣的冷眼相对。 要小山说。 再去月老庙前许愿,他可不能再管自个儿了。 先许个愿让少爷和叶姑娘赶紧成亲,甜甜蜜蜜,不要再吵架了。 小山心里苦。 明明不管他的事儿。 为什么最受罪的永远是他啊? 叶念凝一边吃。 一边观察到。 此处并不是万景园。 而是在一处郊外。 脚下是嫩绿而绵实的青草地。 远处是蝴蝶纷飞,百花盛开。 背后靠着一处数百年的柳树,悠悠扬扬地垂下枝条。 诗情画意得很。 对面的秦季珣也十分好看。 仿佛在画里似的。 赏心悦目。 叶念凝啃着肉片,不由自主地想到。 如果秦季珣不总是欺负她,不趁机耍流氓,多好。 他如此清贵的翩翩佳公子,实在太不应该了。 叶念凝正吃得高兴。 突然一只雪白的鸽子落到了她身边。 小小的脑袋对着她,甚是可爱。 叶念凝原本以为这鸽子是馋她的吃食。 特意捂住了自己的碗,转去另一边。 将碗里的肉片吃完才发现,这鸽子竟还睁着小小的眼睛瞅着她。 “咦?” 叶念凝凑近一看。 “这好像是子苓姐姐养的信鸽!” 叶念凝记得华子苓有一只信鸽。 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很好吃。 它十分勤快地来往于华家和别处,通常见它落到华子苓肩头,不知带来的何处的消息。 叶念凝迫不及待地拆下信鸽腿上的纸条。 好久未见到华子苓了。 这还是头一回收到她的消息呢! 打开纸条。 上面一溜簪花小楷,清秀娴雅。 陛下中毒,速去皇宫,先缓病情,吾即到。 作者有话要说:  小仙女们新年快乐!! 本章留言且全订的,都有红包奉上!!! 另外字数最多的三个评论,各送上100晋江币的小红包~~~ 推荐基友的文——学霸x儿科医生《眉眼之间》by谢夭 甜蜜哒文案一: 万奕才不是无关紧要的高中老同学,他最懂江梦词。 江梦词把小脸洗得白净,坐在藤椅上用氤氲的眼神仰望着他,嘴里还会念叨可爱的话。 “今天没有眉粉、鼻影、口红,粉底……” “不要说了。” 万奕笑着吻下去。 他只能尝到她的味道而已。 第75章 乾明殿【二更】 叶念凝愣愣地看着这小小的一张纸条。 明明只寥寥几句, 可内容却极为丰富。 皇上中毒? 是何时中毒,谁下的毒? 其他人又是否知道?华子苓远在他处, 又如何得知? 叶念凝心中有些虚。 让她先去皇宫替皇上看病? 她虽跟华子苓学了不少, 但总不够自信。 连御医都治不好皇上的病, 她去怎能看出个子丑寅卯出来? 又如何能替皇上缓解病情呢? 唯一叶念凝觉得心中有所安定的, 就是华子苓写了。 她马上就会来乾京城了。 有华子苓的医术, 叶念凝便一点儿也不担心皇上的病情了。 叶念凝曾有次在山上和华子苓一起捡了个受了伤奄奄一息的麻雀儿。 伤势重得只差一口气就没了。 但华子苓将它捡回去,不过几天的功夫。 那只麻雀儿就可以扑闪着翅膀,飞得老高了。 叶念凝从那时起便知道,华子苓一手医术, 是如何出神入化, 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了。 只是华子苓又什么时候能与皇宫扯上关系了? 叶念凝越发觉得脑子里一团乱。 她抬头。 正好看到秦季珣一双清眸盯着她。 如清风明月,徐徐而来。 秦季珣是世上最聪明的人。 叶念凝攥紧了手中的纸条。 皇上中毒这等大事,估计还是只能秦季珣才能理清楚。 叶念凝略微比较了一番。 自己的私仇自然是比不上国家大事。 为了乾朝的老百姓, 她也应该不计前嫌,与秦季珣商量一番才对。 于是叶念凝咬了咬牙。 捏着纸条, 直瞪瞪地走到秦季珣面前。 将手中捏得有些皱巴巴的纸条递给了秦季珣。 秦季珣只瞟了一眼,眉头深锁。但他并未思忖太久。 只是探询地看向叶念凝。 “连宫里的御医都未曾说过皇上中了毒,你若是去了, 可有把握看出来?” 叶念凝摇摇头。 她本就没信心,如今一听宫里御医都未说皇上中毒,心里更是打鼓。 华子苓并不在乾京城,又是如何得知皇上中了毒的? 但既然华子苓交代了她做的事情。 叶念凝就不会推辞。 她直视着秦季珣的黑眸,恍如无星夜空, 只有她的身影。 “我还是得去皇宫看一看。” “好。” 秦季珣并未多言,带她上了马车。 只要是她想做的,他都同她一起。 她若是做不好,烂摊子他来收拾。 马车上。 叶念凝将自己的疑惑一股脑地抛向了秦季珣。 秦季珣虽聪慧过人,但他毕竟不是天上的神仙。 也不可能什么事都能替她答疑解惑。 但叶念凝还是知晓了不少事情。 原来当时在山洞里躲难时。 秦季珣便已经猜到了那华老是华家后人。 华家乃医药世家响当当的名号。 也曾钟鸣鼎食,门庭高大,有着几千人的大族。 只是物极必反,盛极必衰。 在经过了数朝数代的几个大变故之后。 华家后人已经行踪飘忽不定,难以寻觅。 秦季珣见叶念凝对医术感兴趣。 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略施小计住入了华家,也趁机让华老看到了叶念凝对学医之事的兴趣与天赋。 秦季珣临走前,更是诚心恳请华老,多教叶念凝一些医术。 她以后并不靠此为生,只是兴趣使然罢了。 华老本就真心喜爱叶念凝。 后来也才半推半就的允了华子苓教叶念凝一些浅薄的医术。 不至于同他们华家后人一般出神入化,但也足以胜过大多数的庸医。 说话间,便到了皇宫。 叶念凝已近三年未进宫。 皇宫气势依旧巍峨磅礴,一如往昔。 但不同的便是宫人们的神色,不似以前轻松。 都紧绷着脸,形色匆匆地走在宫道上。 风雨欲来。 众人皆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平白无故惹事上身。 叶念凝也不发一言。 不再和秦季珣聊天。 在这地方,随便说一句无心话被旁人听了去,都能遭遇掉脑袋的大祸。 如今又是多事之秋。 所以叶念凝跟着秦季珣直接去了乾明殿,皇上的寝宫。 太子殿下得了空的时候,都是在皇上身边侍疾的。 今日皇上病情突然加重,太子取消了赏花会,忍痛咬牙放弃了和叶念凝的大计,更是守在殿内,寸步不离。 太子见叶念凝竟然同秦季珣一起过来了。 有些惊诧。 “小叶子,你怎的来宫里了?” 秦季珣有皇上御赐的腰牌,能带任何人进宫都不受盘问。 只是如今殿里一片死气沉沉,人人如履薄冰。 实在不是叶念凝该来的地方。 叶念凝皱着小脸。 手中的纸条搓了又搓。 不知该如何给太子解释。 殿内突然走出来几道人影。 皇后凤仪威严,德妃雍容华贵。 叶念凝不敢多打量,立即行了礼。 皇后紧锁着眉头,脸色有些苍白。 一脸倦容地问道:“这不是许久未见的叶家姑娘吗?怎的今日进宫了?” 叶念凝点头答是。 最后还是决定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我今日进宫,是来给皇上看病的。” 皇后揉了揉太阳穴,更加疲倦了。 德妃反倒轻声笑了出来,颇有些跋扈。 “如今皇上重病不醒,倒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想来替皇上治病了?” 德妃是张锦婳的亲姑姑。 她至今并无所出,所以最心爱的也就是自己这个侄女儿了。 自从见自个儿侄女从天之骄女,神采飞扬却因秦季珣沦落到如今愁眉不展,郁郁寡欢的地步,德妃就气不打一处来。 再从张锦婳那听说了秦季珣竟然属意叶家那个小丫头。 德妃便更生气了。 叶念凝虽然是天真可爱,如今这还未完全长开就已经顾盼神飞。 可哪里比得上自己侄女才情无双,容貌绝世? 德妃第一个不服。 再加上德妃最近一直想让皇上替自家侄女儿和秦季珣赐个婚。 可皇上重病不起,连说话都说不利索。 今儿个更是直接昏迷不醒了。 德妃挂在心上的这件事迟迟得不到解决。 所以一见到叶念凝,也就想挑她的刺儿。 再则个御医都看不好的病,她一个小姑娘,就妄想拯救皇上? 真是话本子看多了,将自己妄想成那里头的主角儿了吧? 德妃一个白眼飞向叶念凝。 头高高昂起,满是不屑。 皇后也叹了口气,身心俱疲地看向叶念凝。 “叶家丫头,我知你是担心皇上,可如今皇宫内已是乱成了一锅粥,你还是赶紧回家陪着你爹娘,免得他们担忧。” 皇后已经只差明说,要叶念凝莫要再添乱了。 秦季珣将叶念凝护在身后。 早就替她挡了皇后和贵妇不善的目光。 他态度恭敬地朝乾明殿的大门朗声说道。 “吾等受了华子苓所托,前来觐见!还望苏公公通报一声!” 苏公公是皇上跟前大太监身边的小太监。 机灵的点了点头,赶紧进去通报。 皇后皱了皱眉,这名字似是有些熟悉。 这会子皇上跟前的大太监陆公公已经拿着一柄拂尘弯腰走了出来。 陆公公四周望了一圈。 十分急切地问道:“华姑娘说她先拜托她的小师妹来看看,谁是华姑娘的小师妹呀?快先跟咱家进去看看,皇上的病可不能耽搁了!” 叶念凝弱弱地应了一声:“是我……”其实她心里也打着鼓呢。 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看不出来的病。 连皇上中毒了也不知晓。 她哪有那个能耐。 但叶念凝还是硬着头皮跟着陆公公后头。 跨进了殿内。 在殿内大门关上的前一瞬。 叶念凝回头望了一眼秦季珣。 他站在殿外,与她隔空而望。 长袖盈风而立,面容清隽如谪仙下凡。 那双如同湖水一般深邃的黑眸里,盛着满满的鼓励与信任。 无论是上回替秦夫人看病,还是这回进宫给皇上看病。 所有人都不信她。 唯秦季珣始终信着她。 眉眼里全是暖意。 叶念凝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走在沉凉如水的宫殿内。 心中一片鼓舞。 她一定。 不能让秦季珣的信任被白白辜负! 德妃还在外头使劲翻着白眼。 “什么华子苓?那又是个什么人?什么小师妹?弄得神秘兮兮的?御医都不知道皇上为何昏迷,何时清醒,她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打肿脸充胖子,我看她如何收场。” 皇后睨了德妃一眼。 语气温和却带着肃意:“德妃,你少说几句,没人将你当哑巴。” 德妃抿了抿嘴,还想说什么。 但毕竟皇后发话了,她也不敢公然违抗。 只好安安静静的立在一旁,等着所谓的“大夫”出来,宣告她的失败。 太子也急得在一旁走来走去。 小叶子还会医术? 他怎没见过? 若小叶子毫无进展。 本来德妃就看不惯她,定会以此为由,狠狠敲打她一番。 太子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可看到秦季珣立在一旁,神情淡然从容。 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似乎完全不着急。 太子悄悄扯了一下秦季珣的衣袖。 “阿珣,你不急吗?” 秦季珣淡淡的垂下眉眼。 望着地上青石板的纹路,云淡风轻地回答。 “当然急,急得很。” “……”太子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那时小叶子被拐骗时,秦季珣可不就是这么个态度吗? 可后来什么事都没有。 太子也突然心安下来。 这么多年,他已经学会了一个教训。 只要阿珣不急,那他也不用急。 只要阿珣在,天底下没什么事可以难倒他。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德妃就沉不住气了。 她冷笑一声,面容精致,语气恶毒:“都这么大一会了,我看她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躲在里头不敢出来,怕我们笑话她呢!” 可下一瞬。 便是陆公公推开乾明殿的殿门。 一脸激动地说道:“皇上醒了!还能说话了!” 德妃:“……”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第76章 拔霞供【一更】 叶念凝一进乾明殿。 看过皇上的脸色, 又替皇上把了脉。 她悬着的心也就落了三分。 难怪华子苓会让她过来帮忙。 因皇上中的毒,华子苓曾与她提起过。 当时不过是见了山间的一株野草。 小小的不起眼。 华子苓却告诉她, 万物相生相克。 即便是这一株小小的野草, 和某些草药混着用, 也能要人性命。 叶念凝当时觉得实是骇人听闻。 便跟着华子苓认真学了一番。 没成想今日竟真的用上了。 虽她也不能解那毒。 但仅仅只是压制那毒, 还是可行的。 尽管皇上醒了。 众人都欢天喜地的赶紧去看皇上。 唯独叶念凝却神色凝重的走了出来。 与众人脸上的喜意不符。 就连德妃路过叶念凝身边的时候, 嚣张的气焰也都消了下去。 轻轻哼了一声。 便赶紧进乾明殿看皇上去了。 如今在这皇宫之内。 谁能治好皇上的病。 那谁的地位就是最要紧的。 毋庸置疑。 太子跟叶念凝匆匆道了一句谢。 也进殿里去看皇上去了。 皇上刚醒。 想必即便是每个人说上几句,也要说好一会。 唯有秦季珣没进殿里,一双眼睛落在叶念凝身上。 声色淡淡的问道:“如何?” 替皇上扎完针,叶念凝觉得很是疲惫。 她摇了摇头:“情况不太妙。” 针灸是个细密的活儿。 叶念凝刚全神贯注地扎完针, 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如今更是觉得身心俱累, 只差没当场倒在乾明殿前了。 秦季珣黑眸一敛。 心疼不已。 “走,咱们回去。”“可是……” 叶念凝望了望乾明殿里。 她很想立即回去,可若她还未告退就直接走了, 只怕不合礼节。 秦季珣脸色一凛。 腿都快站不住了,还管旁人作甚。 他只管带着叶念凝往前走:“不打紧, 我会解决。” “……”叶念凝低着头,也不想再浪费力气说话。 她心下乱得很。 皇上确实是中了毒。 但她还不敢告诉任何人。 这件事实在是太过重大,也就看到了纸条的秦季珣知道而已。 只怕连太子都不知道。 若传出去皇上是被人下了毒才重病如此的, 只怕整个朝堂都要因此而震动起来。 上了马车。 叶念凝倦倦地靠着引枕,神色困顿。 秦季珣看得很是心疼。 早知便让她随便找个大夫学医,也不必卷入这宫廷风云之中,如此辛苦。 秦季珣沉默了半晌,还是希望能听到她能重新叫他秦哥哥。 便继续着那日的道歉。 “念念……那日之事, 我却是唐突,你……” 叶念凝抬起眸子,显然那日的火气还未消。 她故意板着小脸说道。 “我们之间,只谈国事,不谈私事。” 拒绝得有条有理。 秦季珣差点没被这小白眼狼逗笑。 竟和他谈什么国事家事? 秦季珣抿了抿嘴角。 “念念,那你说说,皇上到底中的何毒?” 叶念凝想了想。 秦季珣若是聊国事,她还是得理他的。 毕竟是重要的事。 于是她皱着眉头说道:“皇上中的毒,我也不知道名字,但是那毒很厉害,无色无味,银针都探不出来。而且那毒并不致命,若每日只吃一天,看上去是与常人无异的,但若是长年累月的吃,就会造成身体耗损,毒素日积月累,一日比一日厉害。” 秦季珣认真听着。 然后点点头说道。 “念念,你还在生我的气?” 叶念凝立马噤了声。 扭过头不理他。 娘亲说了,不要搭理秦季珣,他与那东西大街上的流|氓并无二样呢。 秦季珣见她沉默。 只好继续问道:“那皇上的毒要如何解?” 叶念凝身子动了动。 这个问题属于国事。 她必须得答,为了乾朝百姓也得回答。 叶念凝只好板着脸,声音故作疏离的说道。 “这毒没法解,除非找到下药的人。因为这毒是糅合了不同草药的药性制出来的,不同的药就有不同的药性,合在一起便会有不同的效果,必须找到下毒的人,才知道他用了些什么药,才能以此调出解药来。” 即便还生着秦季珣的气。 但叶念凝还是解释得极详细。 她虽然能看出点皮毛来。 但找到下毒之人这种事,还是得秦季珣来。 秦季珣回正了身子。 目光灼灼落在叶念凝卷翘的睫毛上。 因她专心回答着他的问题,所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凑了过来,温热甘甜的呼吸喷到了他的脸上,像羽毛轻拂,痒痒的。 “念念,你能否原谅我,我给你买三年的点心吃!” 秦季珣这回可真是夸下海口了。 可叶念凝听到一聊这事。 立马又偏过了身子。 拿自己的耳朵对着秦季珣,就是不正眼瞧他。 真是个死心眼的。 秦季珣无奈,只好又继续逗她说着话。 “那你说是何人给皇上下的毒?” “……”叶念凝两只手勾缠了一下。 这个问题,又是国事呢…… 好吧。 叶念凝回正身子,仔细思考过后回答。 “下毒之人肯定很精通医理,至少比御医要厉害,不然是不可能制出让御医们都发觉不了的毒。我听子苓姐姐说过,这种毒寻常人是不知道的,是很古老的制毒之法,大抵只有医药世家的人才知晓。” 秦季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念念,你可还饿?外头就是醉仙楼,可要下去吃点?” “……”叶念凝偏过头。 私事一概不理不回应。 “念念,你明日可还进宫替皇上看病?” “若子苓姐姐还未到乾京城,我就先去看看。” “念念,那日我做得不对,你打我骂我都行,不许生我的气,可好?” “……”叶念凝依旧不回应。 “念念,你若明日进宫看病,我来叶家小院接你。” “……” 叶念凝想了半晌,这到底是国事还是私事。 若是国事,可她才不想他来接她。 若是私事,可又是提的去给皇上看病的事。 叶念凝纠结了片刻。 最后闷闷的说道。 “不必。” 秦季珣微叹一声。 “可惜了。今日小山替我在桂云楼订了桌鸳鸯炙,只怕我一个人吃不完,还想邀着你去吃呢。” “……” 叶念凝继续沉默。 趁着外头正喧闹的声音,吞了吞口水。 她才不喜欢吃鸳鸯炙。 她才不稀罕呢。 默默祈祷秦季珣未听到她咽口水的声音。 “念念,那明日去郊外吃野兔拔霞供,你去不去?” 秦季珣又轻描淡写的问道,看似只是随口一问。 叶念凝低低埋着脑袋。 此刻只想快点到家,跳下这辆马车。 不再听秦季珣嘴里蹦出的一个个字眼儿。 小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小兔兔! 她才不稀罕那劳什子野兔拔霞供呢! 马车终于到了。 叶念凝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 突然听到身后小山和秦季珣的对话。“少爷,沈姑娘今日跟我说了,明日有新出炉的新点心,说给咱们多留了几份,咱们还要去拿吗?” 小山看似愣头愣脑地问道,实际眼睛却盯着叶念凝的后脑勺,目光紧张。 叶念凝身形一顿,走的步子小了一些。 行得有些慢。 秦季珣也看向叶念凝的背影。 勾唇促狭笑道:“念念,你说呢?” “……” 叶念凝咬牙,只差捏碎自己的小拳头。 忍住!这是私事,不能理他! 秦季珣依旧盯着叶念凝的背影,漫不经心地说道。 “小山,不必了。” “好嘞,少爷。” 小山答应得干净利落,收了绳索。 叶念凝慢下来的步子又快了起来。 哼。 她自己去拿。 才不需要秦季珣的人替她跑腿呢! 秦季珣快步走到叶念凝面前。 堵住她。 一脸清和,嘴角微勾。 “明日我陪念念亲自去拿。念念,你说呢?” 叶念凝别过头。 不看秦季珣。 试图转个弯再走。 却被秦季珣堵得严严实实的。 根本走不掉。 秦季珣见她眼中泛上了湿漉漉的泪意。 心知不好。 连忙解释道。 “念念,我知道你的意思,咱们只谈国事。不过你每日吃些什么,也算国事。” 秦季珣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道。 “你想想,皇上的身体是最重要的,你若是吃不好,哪有力气替皇上看病,你说是不是?” “所以我们念念吃什么,是最重要的国事。” 秦季珣语气平和,一脸坦然。 叶念凝随意一想便觉得他好像说得很对,自己竟然找不到理由反驳。 于是叶念凝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像个小媳妇似的委屈巴巴的问道。 “那今日的鸳鸯炙还有吗?” “当然有。”秦季珣心情一片大好,语气也跟着轻快起来。 “待会我便让小山给你送来。” “那明日还去吃野兔拔霞供吗?” “吃,我待会回府便让人去筹备着。” “那卿卿那儿的点心有几份呐?” “三份,咱们明天从皇宫回来,就去拿。” 叶念凝点头,心中的委屈尽散去。 一想到鸳鸯炙拔霞供还有点心,她就觉得心底止不住的开心呢。 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明日一整天的行程,又不知不觉与秦季珣绑到了一块。 小山悄悄在心底又为少爷拍手叫好。 下定决心一定要多记着些。 以后说不定哄翠烟也能用上呢! 秦季珣送叶念凝到了院门口。 看着她娇俏可爱的身影走进去,惦记着她的点心,秦季珣心满意足。 正准备打道回府,清隽的面容上一抹浅笑惊艳世人。 只是在转身之后,突然听到叶茂山跟叶念凝说着话,渐行渐远的说话声,立马俊脸僵硬起来。 整个人浑身气场沉怒得可怕。 小山在一旁也吓得直打哆嗦,拽着想要冲进叶家小院拼命的秦季珣。 “少爷,冷静啊!” 叶茂山是这样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叶茂山说了啥 哈哈哈哈 抽红包鸭 第77章 心上人【二更】 叶茂山语气十分高兴, 声音洪亮。 所以即便隔了一道院墙,秦季珣也听得清清楚楚。 “念念, 你终于回了!你看这是谁?咱们找到清辞了!以后他在乾京城的这段时间, 就住在咱们家了, 你们也好好培养感情, 说不定清辞愿意入赘咱们家呢?你说是吧, 清辞?” 叶茂山很是高兴。 秦季珣在外头听得脸上满是怒意,若不是小山抱着,他早就冲动地闯进去了。 不过此时,小山抱着秦季珣的腿, 已经将他拽上了马车。 “少爷, 此事我们再从长计议啊!从长计议!” 叶念凝一进门就看见了叶清辞。 站在院里的槐树底下,面容清秀,还带着丝窘迫。 不知先前叶茂山同他说了什么。 叶念凝听叶茂山这样一说。 心底是没什么想法的。 清辞哥哥确实是入赘的最好人选。 长得也好看, 才华也横溢。 最主要是性子也好,始终温温柔柔的, 不会有什么脾气。 但叶念凝一想自己一辈子只能嫁一次人。 若不寻个心上人嫁了,总觉得吃了亏似的。 叶念凝试着幻想了一下。 要是她嫁给清辞哥哥,会不会成亲前高兴得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 答案是不会。 所以叶念凝颇有些头疼。 该如何泼灭爹爹这满腔的热情呢? 幸好叶清辞也无意。 他拽着自己的衣角, 脸色微红结结巴巴地说道。 “叶、叶叔父,我……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叶茂山和叶念凝闻言,同时神色复杂地看向叶清辞。 叶清辞被两人的目光烫得更加抬不起头来,脸色也越红。 叶茂山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可惜!真是太可惜了!” 叶念凝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感觉她认识的人都有了心上人,就她没有? 叶念凝小小的心里泛起了莫名其妙的自卑。 仿佛没有心上人是件挺丢人的事情。 叶茂山拍了拍叶念凝的肩膀。 “念念, 没关系,乾京城青年才俊那么多,爹爹再替你好好挑!可别上了秦季珣那小兔崽子的当!” “嗯!”叶念凝也跟着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其实她想告诉爹爹。 她才不会上秦季珣的当呢。 反倒是秦季珣得看她的脸色,哼! 原来叶茂山能找到叶清辞,是因他不声不响进了乾京城参加会试。 还高中了会元。 叶茂山这才寻到了他。 叶清辞大抵是不想叨扰叶茂山,所以在乾京城一个人住在简陋的客栈里头。 叶茂山寻到他的时候,当真是心疼他的长辈一般,看着他住的地方直摇头。 也不顾叶清辞的再三推辞。 一定要他住到自家小院里来。 反正房间也够。 多一双吃饭的碗筷罢了。 叶清辞是叶茂山最好的兄弟的儿子。 他肯定是见不得叶清辞在外头受苦的。 再则过了会试就到了殿试。 只是皇上如今病重,能不能主持殿试还未知。 所以殿试的时间也还未定。 叶茂山自然是放心不下叶清辞一个人流落在外。 必须得让他住在自家小院里。 天天见着他穿得暖吃得饱,才不觉得心里难安,才对得起叶二牛这个好兄弟。 叶清辞就这样在叶家住下了。 为了避嫌。 他特意挑了个离叶念凝最远的屋子住,以此让叶茂山和周氏明白他不愿入赘叶家之心。 叶念凝倒是有些惆怅。 到了第二日。 秦季珣来接她入宫继续为皇上诊病。 她也还是愁眉苦脸的。 脸上一片愁云的叶念凝,让秦季珣的脸色也不好了。 他还记着昨日叶念凝刚回来时,叶茂山同叶念凝说的话。 虽说秦季珣已经搞定了叶清辞。 明白叶清辞不会和他抢。 但他还没把这小白眼狼叼回府,就总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叶清辞住在你家?” 秦季珣板着脸,装作漠不关心的问道。 叶念凝还处于惆怅中。 身边的玩伴一个个的都有了心上人。 就她没有。 她念书不行。 难道连心上人这事也要输给别人吗? 自卑的情绪让叶念凝忘了什么国事私事。 下意识地回答道:“是啊。清辞哥哥有心上人了。” 叶念凝清澈的眸子覆着纤细卷翘的睫毛。 如同一汪清泉,只是如今浮动着淡淡的愁思。 看得秦季珣眸光一凛。 叶清辞有心上人管她何事? 莫不是真看上了叶清辞入赘吧? 秦季珣气得肝疼。 这小白眼狼就这般蠢吗? 蠢到他都这般明显了,她还开不了窍的地步? 一气之下。 秦季珣又做了件不理智的事儿。 他直接往前一压。 将叶念凝牢牢地抵在了马车的软壁上。 幸好有厚厚的垫子,所以叶念凝被压着也不觉疼。 只是秦季珣的动作太大,马车重重往左边偏了一下。 吓得外头的小山心一跳。 少爷在做什么? 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少爷难道忘了他当时亲了一下叶姑娘她就哭了三个时辰吗? 若少爷真……真在马车上那样…… 不行不行。 小山赶紧摇了摇头。 他不能瞎想那些画面。 但小山还是非常懂事的将马车停了下来,停到巷尾处任何人都瞧不见的地方。 嗯! 此处隐蔽好办事! 他去巷口守着,为少爷把风! 只求少爷能看在他如此机灵的份上,多给他几个月钱好给翠烟买粽子糖吃去~ 小山喜滋滋地跑到巷口守着。 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叶念凝本被秦季珣突然抵着,就有些慌。 如今感觉到马车停了,她更慌了。 “秦季珣,你你你要做什么?” 叶念凝温热的呼吸正好喷在秦季珣的脖颈。 如麝如兰,似痴似醉。 秦季珣眸色一暗,如深邃夜空嵌着璀璨的星子。 而那星子,就是此刻叶念凝漾着清波湿漉漉的眼眸。 “念念,你想要叶清辞入赘?你忘了我答应你的吗?我定会替你寻到好夫婿,你急什么?嗯?” 秦季珣的声音听似轻柔呢喃,但其中却蕴含着凛冽的警告之意。 不怒而威,让叶念凝打了个哆嗦。 她连忙摆手解释道。 “我我我才不要叶清辞入赘呢!我若要嫁人,也要嫁给心上人。你们都有心上人,就我没有。” 说着说着,叶念凝的声音又低了下去,有些丧气。 怎的在旁人那里,有个心上人都是轻描淡写喝蛋汤一般的事儿,到了她这里就那么难呢? 有心上人到底是什么滋味呀? 秦季珣本来深沉的眼眸落在叶念凝一张一合的娇唇上。 娇艳欲滴。 他又想起了那般的好滋味。 但他突然被叶念凝的那句话吸引。 你们都有心上人。 你们? 秦季珣突然低声轻笑了一下。 哑着声音,反倒听起来格外让人心颤。 “念念,你刚刚说的什么?你说……你们?你怎知我有心上人?” 秦季珣的眸光濯濯,带着灼热的光华。 叶念凝窘迫得一时间连目光都无处安放。 整个身子又无处躲闪。 被他禁锢得完完全全的抵在马车软壁上,圈得严严实实。就连脸也扭不开。 叶念凝左右张望了一下。 无处可躲。 最后她一狠心。 将头往前一砸,埋到了秦季珣的脖颈里。 总之,先避开秦季珣那令她羞臊的眼光再说。 当然,她没使多大的力气。 毕竟她这脑袋不是铁做的。 所以在秦季珣看来。 叶念凝只是轻轻将脑袋贴到了他的颈窝处。 似是无声的邀请。 秦季珣薄唇微勾,绽放出浅笑,无限光华。 “原来念念这么聪明,早就猜到了我的心上人是你?” “我没有!” 叶念凝嗅着那股熟悉的苏合香,憋红着脸。 连忙矢口否认。 她是个傻子。 自打秦季珣那日不分青红皂白亲了她,在屋里,周氏就苦口婆心地跟叶念凝说道了一番。 叶念凝这才知道。 原来连秦季珣也有了心上人。 而且竟然就是她! 难怪他不担心和她传出私定终身的传闻会娶不到媳妇儿。 周氏在叶念凝跟前谴责了一番秦季珣的所作所为。 叶念凝也义愤填膺地跟着娘亲谴责了一番。 秦季珣小时候虽喜欢偷吃她的芙蓉糕,还猜了她心爱的云缎裙。 但总不至于这般无耻。 可现下。 现下他不仅亲了她的嘴儿。 还又将她堵在了马车里。 叶念凝真真是后悔上了这辆贼马车。 她就应该听娘亲的,无论秦季珣说什么歪理儿,都不要理他。 可如今。 她只能像个小鹌鹑似的。 躲起来,不敢与秦季珣对视。 明明是他做的错事儿。 为何害臊的是她呢? 叶念凝也想不明白。 “念念,我们下去吧,马车既然停了,大抵是到了地方了,我先带你去吃野兔拔霞供,将肚子填饱了再说。” 秦季珣紧紧钳着叶念凝的手突然松了些。 见他不再提这等羞人的事。 叶念凝心下大喜,一块石头落地。 猛地抬起来头来。 然后亲上了—— 秦季珣的脸。 !!! 作者有话要说:  秦季珣:今天也套路了一下媳妇儿呢! 叶念凝:我又要哭了! 桑微微:你就等着追妻火葬场吧呵呵呵! 抽红包! 第78章 成败间 秦季珣的脸软软的, 皮肤跟她似的柔嫩光洁,没有一处小疙瘩。 像娘亲做过的水煮豆腐。 叶念凝强忍住自己想咬一口秦季珣的脸, 试试味道的心情。 迅速将脸往后一缩。 “你你你故意将脸凑过来!” 其实秦季珣确实是估计将脸凑到那, 等着她抬头的。 但他哪会承认。 秦季珣露出一脸受伤的表情。 清白无故被诬陷, 任谁都心里不舒服。 “念念,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 看着秦季珣黑眸微动, 里头是真得不能再真的难过。 因被误解而受伤。 叶念凝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 她本来还想哭的,这下倒是不好哭出来了。 “念念,我知道你刚刚不是故意的。无妨,咱们下去吧, 小山定是等得久了。” 秦季珣已经自己下了马车, 站在车儿板子旁边,撩开了帘子,打算接她下去。 叶念凝还能怎么说呢? 说实话, 她也开始怀疑是不是真就这么巧,她一抬头就不小心亲到了秦季珣。 罢了罢了。 反正也就一个呼吸间的事儿。 还是别想了, 吃拔霞供要紧。 不过叶念凝还是未走秦季珣那边。 她自己撩开了帘子另一边跳了下去。 摆明就是不需要秦季珣接她。 小山还守在巷口,悠闲地哼着小曲儿。 看着少爷神色悠然,后头跟着叶姑娘满脸红云, 眸里氤氲着水波未散的模样。 小山笑嘻嘻的迎上去,下意识地问道:“少爷,这么快?” “……” 叶念凝沉默。 秦季珣眼波一横:“你说什么?” 小山知道自己误会了,连忙缩着脑袋,转移注意力。 “少爷, 您这是要带叶姑娘先去吃了拔霞供再进宫?那正好,这处离得近,走上几步就到了。” “嗯,你带路吧。” 秦季珣润澈的黑眸直视前方。 也不再和叶念凝说话,就径直往前走。 这样反倒让叶念凝心情又松懈了些。 只要秦季珣不咄咄逼人,趁机占她便宜。 那他便是极好的一个人。 这间店的野兔拔霞供素来受叶念凝的喜欢。 素有“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之美誉。 只是叶念凝今日吃着,却不如往日那般大快朵颐,吃得欢快。 秦季珣在一旁看着她。 见她黛眉轻蹙,眸中点点思绪,意味不明。 他反倒抿嘴,夹起了一片色泽如云霞的兔肉。 放入口中,鲜嫩多汁,甚是可口。 心中也是大悦。 见这小哭包的模样和之前的行为说辞。就知她是因旁人都有心上人而受了打击。 再加上他冲动行事的双重刺激下。 只怕是她很快便要开窍了。 秦季珣不知自己已经等了多久。 但知道自己不需要再等太久了,所以心情大好。 连兔肉也多吃了几片。 叶念凝吃完野兔拔霞供。 又费心费力的进宫替皇上诊治了一番。 十分费神。 皇上的病总算是看起来好转了一些。 白日里起码能有一两个时辰是清醒着能说话的了。 皇后和一众妃嫔当然将叶念凝奉为上宾。 一个劲儿地夸她。 还赏了不少宝贝给她。 就连德妃也不敢再挑她的刺。 一个人冷着脸杵在椅子上,不说话。 脸色十分不好,让叶念凝甚至想替她看看病。 叶念凝这次去皇宫里。 太子倒是不在。 听说去处理朝堂要务去了。 是皇上亲口吩咐让他去的。 这下宫里的人也看明白了。 前段日子皇上昏迷不醒,所以他们揣测不出圣意。 可如今一看。 皇上还是属意太子的。 将重要的事务还是交由着太子去办。 虽然太子处事有些优柔寡断,比不上祁珏泽。 但是太子身边有秦季珣呀! 所以皇上交给太子的事儿,都完成得极出色。 即便有人想趁机捣乱,也没成功。 让一众朝廷官员除了太子在卿玉楼做的那荒唐事儿,其他事都挑不出错来。 叶念凝离开皇宫的时候。 秦季珣因有急事已经走了。 特意将马车留给了她。 还吩咐着小山送她回叶家小院。 只是在回去路上。 叶念凝经过沈记铺子,突然嘴馋。 所以便让小山停一会儿。 她去寻沈卿卿,看看近日里可有什么新奇的吃食。 沈计铺子里空无一人。 沈大娘似是临时有点事儿,暂离了铺子。 幸好桌案上的吃食都已经卖光了。 所以沈计铺子显得颇有些空寂。 青花布帘子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叶念凝迫不及待地撩开帘子。 大喊一声:“卿卿,我来了!” 可当她到了天井。 才发现天井里站着的,竟然是祁珏泽! 祁珏泽穿着一身绣金纹的长袍,罕见的不是黑色,而是玄红。 长发束在精致的白玉发冠中,整齐利落。 穿着打扮明显已经不似从前,大抵是永珺郡主给他置办的。 只是他立在不到他腰间的石磨边。 负手而立,一身寒霜。 眉眼凝着冰冷之意,一如既往,毫无区别。 叶念凝还是在祁珏泽大婚那日见过的。 如今他成亲了,许久未见,叶念凝反倒觉得他越发陌生了。 祁珏泽早就听到了她的动静。 叶念凝向来是这样,每回到一个地方,都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声音还是欢快无比。 带着令他深深羡慕向往的天真与快活。 他无法拥有。 但求守护。 只是如今…… 祁珏泽看向叶念凝。 叶念凝很是诧异,祁珏泽怎会出现在这儿。 她后退两步,摸着微微发凉的青花布帘。 “平王,你怎会在这?” 祁珏泽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泛起微微的紫色。 在阳光照耀下,越发神秘得惊心动魄。 见了叶念凝,他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柔了一些。 因他声音本来就冷硬,硬生生掺上些温柔,听起来反而更加别扭。 “我来此处买些你喜欢吃的点心。” 祁珏泽还是老样子,不喜欢解释前因后果。 但叶念凝已经猜到了。 他大概是想去给她送点心? 叶念凝连忙摆着手拒绝。 “平王殿下,您还是将这些点心拿回去给永珺郡主吃吧,她定会很喜欢的。” 祁珏泽幽暗的目光垂下。 沉默而冰冷。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只是无声而冷漠。 叶念凝见气氛沉凝,便左顾右盼:“卿卿呢?她人去哪了?” 祁珏泽不为所动。 抬起眸子盯着叶念凝的脸。 半晌才说话。 “听说……你在宫里给皇上看病?” “嗯。” 叶念凝提起这事儿,脸上又满是自豪。 “我在青荷村学了很多医术!” 士别三日定当刮目相看! 这是叶念凝最值得骄傲的事儿了。 可是祁珏泽不但没有夸她,反倒脸色更冷。 幽冰得几乎凝成实质。 “不要再管宫里的事了,可好?” 叶念凝脸上高兴的神色也消散了。 沉着脸和祁珏泽对视着。 “平王殿下,你真的想和太子争?” 祁珏泽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颇有些阴森森地说道:“和我争?他也配?”若没了秦季珣。 他太子一天也坐不稳那位置。 叶念凝心急得替太子解释道:“太子闯卿玉楼那事是个误会,他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 祁珏泽冷冷看着叶念凝的神色。 心越发沉凉。 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再清楚不过。 心慈手软,德疏才浅。 根本难当大任。 “平王殿下,若你和太子相争,定会两败俱伤,受苦的只能是老百姓。” 叶念凝拼命想着劝说祁珏泽的话。 可祁珏泽嘴角的冷笑越发深厚。 还有着阴森森地冷漠与不屑。 老百姓的死活与他何干? 全天下的老百姓都死了他也不在乎。 他只在乎眼前她一人。 祁珏泽声音渐冷问道:“若我和太子相争,你可会站在我这边?” 叶念凝沉默许久。 最后为难地看着祁珏泽冰冷的眸子,摇了摇头。 她觉得太子虽然不够聪慧,但也不至于出大错。 最重要的是,太子心善,不会苛待天下百姓。 更不会视人命如草芥。 可祁珏泽不一样。 若他以后治理天下。 会是个暴君。 叶念凝心下思量一番。 最后还是艰难地告诉了祁珏泽她的答案。 祁珏泽这回倒是直接冷笑出了声。 他望着头顶的清风白云,一颗心如坠冰窟,千疮百孔地透着寒风,钻心地疼。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她不会站在身边。 但没关系。 他即便是硬生生的绑,也会将她绑到身边来。 只要他,先解决掉秦季珣。 一切都不在话下。 祁珏泽直接拂袖而出。 离了沈计铺子。 叶念凝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祁珏泽是她年幼就交好的好友。 永珺郡主也是她如今的闺蜜。 至于太子和秦季珣,更是她从小玩到大的玩伴。 两边相争。 成王败寇。 只能一死一伤。 可她能做什么呢? 叶念凝学着祁珏泽一样望了望天。 朗阔无垠。 完全不似心底的愁绪千起。 无忧无虑的日子。 一去不复返了么…… === 张丞相府。 祁珏泽坐在案首,眸光冰冷地望着眼前热茶,水雾飘渺。 张丞相拍了拍桌子:“不能再让叶家那小丫头给皇上治病了!皇上这一醒就让太子去主持这次殿选,这不摆明了就是让太子多选些心腹好来和你斗吗?!” 张晋安目露狠色:“我去找些狠角儿,将那丫头给……” 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祁珏泽立即冷冷睨了他一眼,神色冰冷。 “你敢。” “平王殿下,可不能再拖了啊!你若是舍不得,咱们让她生场大病也行!总之,不能给皇上治病!” “不行。”祁珏泽眸光泠泠,不容置疑。 他舍不得。 “……”张丞相急得就快掀桌子了,“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皇上大好,咱们苦心经营的这些都付诸东流吗?” 祁珏泽眉眼沉凉,起身离开,只留下一句他曾三令五申的话。 “再想他法。总之,不许伤她一分一毫。”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以后改成零点更新啦 大家不要熬夜 早上起来再看! 第79章 议亲事 虽祁玨泽令叶念凝感到有些为难。 但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去皇宫给皇上看病。 皇上的病情看着似是比以前好多了。 众人都欢天喜地的, 就连皇上自个儿脸上也有了笑容。 只是叶念凝心底却清楚得很。 皇上的毒已经入了五脏六腑。 她天天替他诊治的也不过是皮毛而已。 只怕她是无力回天。 也不知华子苓来了之后,有没有什么办法。 叶念凝盼了几天。 华子苓终于来了。 同她一起盼的, 还有天天坐在飞花亭里装模作样念书, 实则眼睛却一直往院门口瞟的叶清辞。 自打叶念凝又收到一回华子苓的飞鸽传书。 华子苓说了会直接来叶家小院寻叶念凝后, 叶清辞就不再躲在房间里看书了。 搬了自己的书卷到了飞花亭内。 美其名曰对着绿叶飞花更有读书的兴致。 但叶念凝已经没那么好骗了。 她早就猜到了叶清辞的心上人只怕就是华子苓。 不然为何他独独对华子苓的事儿就那般上心。 还一听到她的名字就乱了阵脚一般, 手忙脚乱? 如今华子苓来了。 叶清辞更加是坐不住了。 在华子苓的身影刚出现在院门口的时候。 叶念凝还未看清。 就感觉身边一阵风掠过。 叶念凝从未见过细胳膊细腿的叶清辞能跑得这般快。 “子……子苓姑娘……你……你终于来了。” 明明才跑了几步, 叶清辞却大喘气得不行。 叶念凝知道,他不是跑太快了,而是因为紧张。可华子苓却没理叶清辞。 反倒是笑吟吟地走到叶念凝身前,轻轻拉住她的手。 “念凝妹妹, 许久未见, 你倒是又好看了些~” 叶念凝被夸得有些无所适从。 华子苓一双美眸盈盈,温柔得能溢出水来。 唯有在面对叶清辞的时候,却冷漠得很。 叶念凝偷偷瞧了一眼叶清辞。 他因被冷落。 有些孤零零的杵在原地, 不敢上前。 眼睛却拼命盯着华子苓的背影,不舍得错过她的一举一动。 叶念凝蓦然心里有些唏嘘不已。 原来有心上人并不是什么好事呢。 他们都有心上人。 可却人人都未有好下场。 叶清辞的心上人是子苓姐姐, 可子苓姐姐不睬他,他便只能孤零零地站在那处,不敢靠近分寸, 形单影只。 永珺郡主的心上人是祁玨泽,可祁玨泽对她熟视无睹,听说就连洞房之夜,也是和她各睡一屋,冷淡得很。 永珺郡主虽面上装得一脸无所谓, 依旧笑嘻嘻的,可她眸里的落寞却瞒不过叶念凝。 祁玨泽的心上人是自己,可她那日已说了那般伤害祁玨泽的话。 她还记得祁玨泽那日故作坚强的眼神,掩饰着他的肝肠寸断。 太子殿下的心上人是沈卿卿,可沈卿卿对他始终不冷不淡的,他还因沈卿卿差点丢了太子之位,如今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秦南萱的心上人是祁玨泽,可祁玨泽不仅对她恶语相向,厌弃到了极致,她还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祁玨泽娶了永珺郡主,洞房红烛,与她无关。 张锦婳的心上人是秦季珣,可秦季珣的眼里从未有过张锦婳的一分一毫,以至于她即便是天之骄女,乾京城的璀璨明珠,如今也不过蒙尘于府上,以泪洗面,终日惆怅。 这么说来。 倒没有一个是好的。 唯有秦季珣虽有心上人,但看起来倒还像是个正常人。 不不不。 叶念凝赶紧将这想法打消在脑子里。 秦季珣哪还是个正常人? 明明就变成了东西大街上的地痞流氓,竟强行亲她。 呸呸呸,有了心上人还会使人变坏。 叶念凝长叹一声。 觉得这心上人真是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 前些日子因为自个儿没有心上人的忧愁一扫而散。 反倒心上轻快畅通得很。 如此看来。 这心上人,不要也罢! 哪里抵得上心无旁骛来得快活自在? 以后她也不要嫁给什么心上人了。 还是选个爹娘喜欢的入赘女婿便好。 华子苓来了的第一件事儿。 便是先进宫去看看皇上到底伤得如何。 叶念凝自然一直陪同着她。 在宫里华子苓的神色看不出什么。 等回了叶家小院,她的神色却凝重起来。 “下毒之人,只怕是和我华家齐名的世家后人。” 华子苓悄悄的告诉了叶念凝。 “可是姓扁?”叶念凝也沉着小脸问道。 看华子苓的脸色,她便知道这事肯定棘手了。 “子苓姐姐,这毒可好解?”叶念凝皱着眉头问道。 “难。”华子苓摇了摇头,“即便解了,皇上现在这身子损耗的程度,也撑不过一两年了……” “……”叶念凝低着头。 知道这事说起来几句话便能解释清楚。 可牵动的,却是整个大乾朝的未来。 因叶茂山也不知道这事。 所以叶念凝实在不知道该和谁商量。 只能在闲花亭里不停地踱着步。 叶清辞一直装模作样的捧着书卷在旁边。 余光却一直在瞟着华子苓。 若要说叶念凝是如何发现的。 哪有人读着圣贤书能读得满脸通红的? 华子苓觉得自个儿实在是在此处待不下去了。 她索性豁出去瞪了叶清辞一眼,然后对着叶念凝说道。 “念凝妹妹,这时辰也不早了,我今日才进京,还未寻好住处,现下得去寻个客栈住下了。” “子苓姐姐,还寻什么住处呀?我家小院这么多的屋子,你随便挑一件住下不就得了?” 叶念凝连忙拉住华子苓。 如今乾京城人心惶惶,风雨欲来,外头世道也不安稳了。 叶清辞明显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慌慌忙忙站起来,身子前倾。 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华子苓又瞪了叶清辞一眼。 “关你什么事?你既然爱读你的书,那就读一辈子你的书去!” 叶念凝瞠目结舌地看着华子苓美眸中漾着怒火。 子苓姐姐向来是脾气极好的,素来喜欢眉眼温柔淡淡的笑着,从来不会发火。 怎到了叶清辞这儿,光是今日,她好像就对着叶清辞发过两次火了。 “……”叶清辞委屈巴巴的坐下来。 竟然真的又捧起书卷,认真看起来。 还时不时偏过头看华子苓一下,仿佛自己受尽了委屈的样子。 气得华子苓直接转身就走。 揉着眉心跟叶念凝抱怨道。 “我要是住在你这儿,定会肝气郁结,气机郁滞!” “……” 叶念凝已经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感觉。 所以她索性不说话,听着华子苓抱怨了一路。 叶念凝也总算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原来,华子苓也并不是对叶清辞无意的。 只是,因为华家之前受过的那几次大的波折。 所以华家后人最讨厌朝堂之上的你争我斗,尔虞我诈。 华子苓自然也不喜欢。 且她的爷爷更不喜欢。 所以华子苓给了叶清辞两个选择。 要么跟着她悬壶济世,四处行医,与她浪迹天涯,比翼连枝。 要么进京赶考,金榜题名,做他的官老爷去,两人从此再无瓜葛。 叶清辞纠结了好长一段时间。 还追着她去了好几处。 只是在最后参加会试的期限内,他还是来了乾京城,还拔得了头筹。 华子苓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他既要选择荣华富贵,那两人便各走各的道好了。 可叶念凝听着。 华子苓还是对叶清辞有意的。她的言语之中,不像是决绝,更像是对叶清辞没有选择她的怨怼。 叶念凝也觉得奇怪。 还劝了她好几句。 毕竟叶清辞不像是个贪图荣华富贵的,许是他有着难言之隐也说不定呢? 华子苓平日是个温柔大方的,但到了这种时候,反倒也有了自己的小性子。 她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还是在叶家小院住下了。 刻意挑了个离叶清辞住得最远的地儿。 叶念凝夹在中间。 看着两人。 也实在是为难得很。 又是一日。 叶清辞依旧深情不改,余光总是偷偷往华子苓身上探。 华子苓心底是生气中又夹杂着一丝羞涩与雀跃。 谁不愿意被自己的心上人偷看呢? 可面上她还是冷冷瞪了叶清辞一眼。 “读你的书去!再看小心我给你用点药,把你毒瞎了!” 叶清辞扁扁嘴。 不舍地收回目光。 等华子苓不注意了,他的余光依旧。 叶念凝数不清自己已经是多少回见到这副画面了。 觉得自己在这处有些多余。 正巧这时白盏过来报信。 “小姐,秦公子来了。” “哦,让他先在院门口等着吧。” 叶念凝无所谓地摆摆手。 她记仇得很,那日亲嘴的事还未完全原谅他。 打算先晾一会儿秦季珣再说。 白盏顿了顿,继续低着头说道:“小姐,秦公子这回不是来找你的,他是来找老爷和夫人的。这会儿已经到了堂屋。” “如此甚好。既不是找我的,那就不关我何事了。” 叶念凝更加无所谓的摆摆手。 白盏又顿了顿。 最后皱着眉头,才咬着牙说道。 “……小姐,秦公子是来与老爷夫人说亲的。” 叶念凝突然“噌”的一下站起来。 “你怎的不早说?” 立即提了自己的小裙摆,往堂屋跑去。 华子苓见叶念凝这可爱的模样。 露出一丝温柔的浅笑。 在接触到叶清辞探过来的目光后,又狠狠瞪了一眼回去。 叶清辞立马埋头看书。 安静得像只小鸡仔。 === 叶念凝提着裙摆赶到堂屋外头。 还未进屋。 就听见秦季珣清朗的声音,气定神闲。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他此时悠然的姿态,那双澄澈的黑眸是如何深邃幽幽。 “……请叶大人和叶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将念念放在心尖尖上宠,不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敢问叶大人和叶夫人可同意这门婚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改了 以后都是凌晨更新了!! 第80章 火烧云 “我不同意!” 异口同声的声音, 从叶茂山、周氏以及叶念凝的嘴中同时说出来。 秦季珣揉了揉眉心,顿时感觉自己依旧任重而道远。 叶念凝快步踏进屋子。 轻皱着眉头看着秦季珣。 叶茂山和周氏皆十分防备地看着秦季珣。 跟防贼似的。 叶念凝明显也学到了这一套。 学着她爹娘的目光, 虎视眈眈的瞅着秦季珣。 秦季珣觉得头有些疼。 自己以前到底做过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怎的就让他们如此放不下心? 叶茂山走到门边, 撩开了帘子, 示意秦季珣出去。 “我们是不会把女儿嫁给秦正远的儿子的!” 周氏跟着点点头:“我是不会把女儿嫁给处处犯桃花, 一脸好相貌走到哪都是莺莺燕燕缠着的人的。” 叶念凝也点点头。 “爹娘说得对,我是不会嫁给耍流氓的人的!” 秦季珣挑眉,看向叶念凝。 状似不经意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上回不知是谁亲……” 叶念凝连忙站起身子打断。 “秦季珣!天色不早了,你还不回府吗?” 本叶茂山和周氏还不放在心上。 但叶念凝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 还有白嫩脸颊上飞起的两团红云, 不禁又让他们有些生疑。 莫非念念说的不愿意只是出于女儿家的羞臊? 完了完了,女儿还是被秦季珣这小兔崽子骗走了! 秦季珣本来就没指望着叶氏夫妇会答应他的求亲。 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秦季珣就起了身, 走出了屋子。 心底一片松快。 小山跟在一边。 低声问着秦季珣:“少爷,为何您被拒了, 还这般高兴?您今日不是来说亲的?” 秦季珣嘴唇微勾。 他只是看着叶家着急替叶念凝寻个上门女婿,怕他们忘了还有他这个人存在而已。 路过闲花亭。 秦季珣眯了眯眸子,看向亭中的叶清辞。 这叶清辞怎就那么会讨叶茂山和周氏的欢心? 他是不是该去学上几手? 正在秦季珣驻足期间。 叶清辞已经注意到了秦季珣的存在。 他眼睛一亮。 顿时抛下手中书卷, 朝秦季珣快步走过去。 华子苓冷哼一声。 见着她都不曾如此激动,丢下书卷。 叶清辞你真是越发长进了啊! 华子苓瞪了叶清辞的背影一眼。 袅娜的身姿离开了闲花亭。 叶清辞被华子苓的动静弄得有些怔忡。 但他盯着华子苓的背影傻了几瞬后,还是又回过头对着秦季珣灿烂而激动的一笑。“秦公子!许久不见!您上回送我的书我都看完了!” 分明是见着自己偶像一般的欣喜。 秦季珣浅浅一笑。 如春风脉脉,令叶清辞的眸子越发清亮。 “秦公子,不如到亭中一叙?” 秦季珣清冽的黑眸扫视了一圈。 “那位姑娘好像在生你的气。” 叶清辞本就因见到秦季珣而脸颊泛红, 如今听他这么一说,脸更加红成了火烧云似的。 “我正有个问题想要请教秦公子。” “正巧。”秦季珣款步走到闲花亭里,对着一树繁花坐定。 “我也有事想请你帮忙。” 叶清辞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自来了乾京城,叶清辞才见识过秦季珣到底是如何惊才绝艳,心中对他的钦佩更如洛江之水,滔滔不绝。 叶念凝还坐在屋里,心犹未定。 叶茂山和周氏的目光在叶念凝脸上一遍遍逡巡着。 十分犹疑。 叶念凝坐在雕花椅上,往后缩了缩。 “爹爹娘亲,我不是故意亲他的!只是不小心碰到的!” “……你当真亲了他?”周氏手里的帕子都有些拿不稳了。 甭管是不是故意的,总之自己女儿若是亲了,秦季珣要是说出去,就能落个不检点的名声。 “哼,我看他是笃定了我们念念会嫁给他,才这般肆无忌惮!”叶茂山一声冷哼,气得胡子翘起。 叶念凝连忙摇摇头。 “爹爹,我才不要嫁给他!我要选个入赘的夫婿,成日陪着爹娘!” “……” 叶茂山和周氏对视一眼。 只怕这事是难了。 不说他们能不能找到。 就算找到了,也防不住秦季珣搅局啊。 秦季珣事事都算计得通透。 根本不可能让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响的。 现下只能…… 叶茂山翘翘胡子,叉着腰说道:“若他要娶我家念念,我要秦正远那个老东西给我敬茶道歉才行!” 周氏收好帕子,站起身来,拉着叶念凝到跟前。 “若他要娶我家念念,我定要他立下毒誓,不能三妻四妾,只能对我念念一个人好。” 叶念凝似懂非懂的看着爹娘。 这两件事,只怕秦季珣一件也不能做到吧。 周氏又柔声对着叶念凝说道:“念念,若你有了心上人,只管告诉爹娘。嫁人若是能嫁给心上人,那是最好的。你放心,若你不愿嫁给那秦季珣,就算他日后权势滔天,爹娘也不怕她。” “对!”叶茂山也宽声说道,“念念别怕,若你不愿,爹大不了不做这官,辞了官和二牛种地去!我就不信他的手还能伸到青荷村?” 叶念凝听着爹娘的嘴里,秦季珣的形象越发像个恶霸。 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叶念凝也不知道自己以后到底想嫁个什么样的人。 她只想能每日和爹娘在一起就好了。 至于心上人么。 自从她今日发现有了心上人实在没什么好下场后。 她也就不羡慕不盼着自己有心上人了。 只是叶念凝在回房的时候。 发现秦季珣竟然就在她屋子的门口。 白盏拄着一根扫帚。 同叶茂山和周氏的眼神一样,在一边防备地看着叶念凝。 叶念凝扯扯嘴角。 走过去。 秦季珣深邃的黑眸一直随着她而动。 直到她走近。 秦季珣才缓缓开口问道:“念念,你可有心上人?” “有心上人有什么好的?都没有好下场,我才不稀罕呢!”叶念凝以为秦季珣是在嘲笑她,所以不屑地回答道。 秦季珣眼眸微动,想到了什么。 他如深湖的眸子里突然掠过一丝悲凉。 “念念,那你愿意给我一个好下场吗?” “……”这个问题,叶念凝觉得好难答! 对于祁珏泽,她是摆明了拒绝,因为她知晓祁珏泽是永珺郡主的,所以她可以拒绝得干净利落,即便心中有些愧疚,但也可以鼓起勇气坦然的拒绝。 可此时。 秦季珣用这样脆弱的眼神看着她。 深邃如深湖的眼眸里,似乎缀满了漫天星辰,煞是好看。 却又因在等待她的回答,隐隐而动。 只消她的一句话。 便会摇摇欲坠,令人心疼。 见秦季珣这个样子。 叶念凝有些说不出口。 毕竟秦季珣虽然耍过一次流氓。 但他对她还是很好的。 什么点心衣裳首饰都紧着她。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叶念凝也不敢白眼狼似的伤害他。 她只好装傻似的呵呵一笑。 挠了挠脑袋。 正准备说什么。 小山突然急匆匆的跑来了。 叶念凝感激地看了小山一眼。 小山来不及行礼,就小声在秦季珣耳边说了一句话。 秦季珣闻之色变。 原本身上的闲适气质尽散。 紧锁着眉头看向小山:“此话当真?” “少爷,千真万确!” 小山也皱着眉头。 似乎出了什么重要的事儿。 叶念凝连忙问道:“怎的了?可是皇上出什么事了?” 秦季珣微微叹了一口气。 黑眸沉沉望着叶念凝,给她些许安定。 “与你无关,念念,我有事得先走了。” “好。”叶念凝点点头,看着秦季珣转身,衣袂飘飘。 她偷偷拉住跟在后头的小山。 “小山,到底发生了何事?” 叶念凝一脸关心的神态,反倒让小山眼神越发躲闪。 他不敢直视着叶念凝的眼睛,低着头说道:“叶姑娘,无事,只是少爷和人去议点事……” 说完,小山就衣袖一甩,脚底生风。 刹那就溜得影子都不看见了。 小山的态度实在奇怪。 叶念凝心中也越发放不下。 “白盏,你刚刚可听到了什么?”小山刚刚同秦季珣说的是悄悄话,离叶念凝站得远。 但白盏却站在秦季珣身后,近得很。 白盏神色如常,不咸不淡地说道:“小姐,我似乎听到了张锦婳这个名儿,许是张小姐来寻秦公子议事吧……” 叶念凝脸色一变。 不可能! 秦季珣避张锦婳如蛇蝎,连正眼瞧她都不愿意。 怎会特意去赴她的约? 叶念凝不知为何。 突然提起裙摆,往门口跑去。 她心底没旁的想法。 就是想知道,是否真是张锦婳。 只是还没有来得及亲口问秦季珣。 叶念凝跑到院子里,就远远瞧见院子门口。 张锦婳一身月牙凤尾罗裙,鬓发如雾,娉娉婷婷的立在那。 虽面容依旧有些暗淡无光,身体抱恙。 但她望向秦季珣的那双眸子,却是秋水盈盈,仿佛沉寂许久的夜空里终于升起了皎月。 而秦季珣正背对着叶念凝。 身姿挺拔,玉树临风的快步朝张锦婳走去。 叶念凝突然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呵。 刚刚还在她爹娘面前求亲。 上一瞬还说她是他的心上人,可怜巴巴地问她愿不愿意给他一个好下场。 可下一瞬呢? 就着急忙慌地奔向张锦婳。 甚至她问起的时候,他还说与她无关,半点都不解释。 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之前在她爹娘面前所说的只对她一个人好,也是哄鬼的吧! 叶念凝瞪着秦季珣的背影,心中一片愤懑。 幸好没答应嫁给这个满嘴哄鬼的大骗子! 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儿的叶念凝。 鬼使神差地在地上捡了个小石子。 朝秦季珣狠狠扔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 念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第81章 帝薨逝 小石子的准星很稳。 直接刮起一道风声。 落在了秦季珣的后背上。 留下了一道灰白的印子。 自然也同时引起了秦季珣还有张锦婳的注意。 秦季珣转过身子。 轻蹙起眉峰看着叶念凝:“念念, 你怎的跟过来了?” “此处是我家院子,我不能来吗?”叶念凝反问道。 她明亮的眸子带着不驯, 隐约冒着燃烧的小火苗似的。 令秦季珣不觉抿了嘴。 他可以理解为, 念念是终于开窍, 懂得吃醋了吗? 见秦季珣嘴角绽出惊艳的微笑, 比他身后的一树繁花还要好看。 甚至看得那张锦婳眸子微怔, 盯着他一眨不眨。 叶念凝心中更是窝火。 真不知道他笑这么好看是作甚? 难怪处处勾些莺莺燕燕,还要拿她做挡箭牌。 呸呸呸。 叶念凝的小脚跺了一下。 狠狠睨了秦季珣一眼就飞快的跑开了。 小山在旁边善意地提醒着。 “少爷……叶姑娘好像生气了……” 秦季珣瞥了小山一眼。 这么明显的事情,他自己有眼睛看到。 秦季珣正跨步打算先去哄哄她。 张锦婳颇为虚弱却又底气十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秦季珣,你不要我手中的东西了么?” 秦季珣回过头。 不卑不亢地看着张锦婳。 缓缓开口说道:“我稍后再拿。” “呵。”张锦婳勾起一个极为讽刺的笑容。 “莫非秦公子不明白过时不候的道理么?” 扔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张锦婳整个人仿佛得了势一般, 十分高傲地看了秦季珣一眼。 脚步极轻的往外走。 瘦弱得像是要飘起来似的。 秦季珣黑眸沉沉, 明灭不定。 最后还是敛下眸子,快步跟上张锦婳。 小山着急得不行。 左看了一眼秦季珣,右看了一眼叶念凝离开的方向。 最后还是咬牙跺了跺脚, 往与二人皆不同的方向去了。 === 叶念凝快步跑回屋子里。 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坐在软塌上,望着窗外开始发呆。 潮红的小脸还粉嘟嘟的, 甚是粉嫩可爱,在阳光的照耀之下,更显得一张小脸莹润动人, 一日比一日明丽。 白盏拿着个白玉小瓶走进来:“小姐,这是您让我准备的凤仙花汁。” “放那吧。”叶念凝兴致缺缺地随手一指,目光依旧在盯着窗外,似乎在期盼些什么。 白盏放好白玉小瓶,走到叶念凝的身旁:“小姐, 您在瞧什么?” “……”叶念凝沉默了一瞬,还是不甘心地问道,“你可在来时路上遇上了秦季珣?” 白盏有些不明所以:“秦公子不是已经走了么?我刚已亲眼看到他和张小姐上了马车,如今想必都已经行远了。” 叶念凝突然捶了身边的软枕几下。 十分不解恨。 明明见她生气了。 他竟不来哄她? 就那么心安理得地跟着张锦婳走了? 连打发小山来送个点心安慰她一下的敷衍之举都不曾有。 果然娘亲说得没错。 他亲了她的嘴,得逞了就不再稀罕她了。 说什么心上人说得冠冕堂皇,左不过是骗人罢了。 叶念凝越想越气。 又蹂|躏了一番软枕。 白盏看得越发糊涂。小姐这模样,怎的与往常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不会是…… 白盏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您莫不是瞧见秦公子与张小姐一同走了,所以吃醋了吧?” “呸呸呸。”叶念凝连忙摇头,“白盏,不许瞎说。我是他什么人呀,哪犯得上为他拈酸吃醋?他同谁一起是他的事,和我有什么旁的关系?” “……”白盏觉得这话听起来,更像是拈酸吃醋了。 “小姐,我觉得您和秦公子不合适。” 叶念凝眯了眸子,不悦地看向白盏。 “为何不合适?” 白盏后背一身冷汗,小姐如此有威严的样子,她还是第一回见。 连忙低了头解释道:“小姐您看,秦公子那般招人喜欢,若以后您嫁给他,定要花费许多心思去对付那些莺莺燕燕,哪有时间吃点心试衣裳呢?” 说得很有道理。 叶念凝点点头,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解释道:“哼,我本来也没想嫁给他。” 白盏这才一颗心悬在半空中终于落了下来。 走出屋子。 她望着一树梨花在微风中摇曳,暗香浮动。 掩住眸中神色。 低头望向自己拢在袖子中的手腕。 皓腕莹白,有三根颇有些妖冶的血色细线凝在里头,触目惊心。 她在心中一声叹息。 多希望他能听到。 秦公子,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叶念凝到底是个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的。 她在屋子里歇了会儿,也就没那么气了。 打算和华子苓再去皇宫瞅瞅。 虽说如今她已经帮不上忙了,但跟在华子苓身边,总能多学些医术。 出门的时候,正巧遇上了急匆匆赶来的小山。 左右手均提着两个油纸包,上头还有水墨印染的图画,写着沈记铺子几个大字。 叶念凝脸色露出笑意,但马上又板了小脸。 “小山,你将这些拿回去,我才不需要他在这里假惺惺的!” “别介啊!”小山哀求状,“这可是少爷特意吩咐我去排队买的。” “哦?他和张锦婳商议大事,竟还有心思吩咐你去买点心?” 叶念凝刻意将大事那两个字眼念得特别重,以表示她的耿耿于怀。 小山苦着脸。 欲言又止,只好重复道:“叶姑娘,咱们少爷是真有大事!” 叶念凝用手将那几个油纸包推开:“他有大事,我也有大事!现下我要和子苓姐姐去皇宫看皇上了,小山,你且回去,告诉秦季珣,我以后再也不会受他一丁点儿恩惠!” 小山的脸色越发不好了。 就差哭给叶念凝看了。 “哦,对了!我也不想再见到他了!”叶念凝也不知自己这无名火从哪起。 竟然赌气说出再也不想看见秦季珣的话。 但既然话说出口。 她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 她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同华子苓去了皇宫。 叶念凝只是没想到。 自己这赌气的一句话。 差点就一语成谶了。 === 叶念凝从皇宫出来的时候。 华子苓一脸淡定地告诉她。 “陛下活不过今晚了。” 叶念凝脸色顿时大变。 但是华子苓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包括在皇上身边伺候的陆公公。 皇后和一众妃嫔们也一如既往地在身边侍奉着皇上。 叶念凝回忆她们的表情,并看不出什么端倪。 估计她们是不可能知道了。 毕竟今日皇上精神格外好。 还多说了好一会子的话。 大家心情也都跟着好了不少,以为皇上的病是日渐好了。 但叶念凝听了华子苓的预测。 才知道,这原来是皇上的回光返照。 她一路上在马车上沉思,指尖微微有些发凉。 只怕今晚,会是个乾京城大多数人都睡不着的日子。 华子苓回了叶家小院,就开始收拾包袱。 打算立即离开乾京城。 叶念凝想多留她。 但知道乾京城马上就要变了天。 而华子苓作为皇上身前的最后一位大夫,自然危险重重。 所以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起码要赶在封城之前。 “念念,你不必担心。”华子苓依旧是那副熟悉温柔的笑容,朝叶念凝浅浅的笑着。 “请我来乾京城的人,自会保我安全离开,你且放心。” 叶念凝没打算问华子苓,是谁邀她来的。 知道的越多,反倒越危险。 所以叶念凝只是紧紧地抱住华子苓,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味。 “子苓姐姐,你一定要小心。” 叶清辞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一双俊眸盯着华子苓,脸颊微红,却半天不说一个字。 华子苓望向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怎的,你想同我一起走?” 叶清辞正了脸色。 眼中露过挣扎之意,最后还是咬牙摇着头说道:“路上小心。” 他眸中的关心与不舍,在华子苓的眼里全成了假惺惺。 她冷笑更甚,挑起包袱就往外走。 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屑留给叶清辞。 叶念凝同叶清辞一起跟在华子苓身后,看着她骑上了备好的骏马。 扬起风沙弥漫,那俏丽的身形消失成了一个小黑点。 叶念凝这才回过神来。 被吓了一跳。 叶清辞竟然已经将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可见他内心的煎熬。 叶念凝摇着头,去给叶清辞制些草药,敷在唇上,可以让他好得快些。 “清辞哥哥,你既这么舍不得子苓姐姐,为何不同她一起离了乾京城,离了这是非纷扰,岂不是更好?” 叶清辞垂着眸子。 情绪低落。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还有我的事要做。” 叶念凝望着叶清辞寥落而坚定的背影。 不知怎的,又想起了秦季珣。 是夜。 叶念凝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外头一阵熙熙攘攘,一片吵闹之声。她披着斗篷,走到窗棂边上,拉开了一点儿窗扇。 只见皇宫的方向,火光四起,竟映红了半片天,灼得耀眼。 再然后。 叶念凝听到白盏急促的脚步声,撩开帘子进了屋子。 “小姐,陛下薨逝了!” 叶念凝早已做好了准备。 可她还是脚一软,坐到了软塌上。 惺忪的睡意尽皆散去,只有夜色寒凉吹得脑子一片清明。 白盏接着又说道:“现下外头乱得很,已经来过两批人知会老爷了。有说平王殿下造反了,举兵包围了皇宫,另一批人说皇上薨逝之前改立了太子,如今举兵的是拥立原太子殿下的秦公子。老爷如今已经去了宫里头,让我看着夫人小姐,都莫要出门。” 隐约间,外头拥挤的人声,小孩哭闹声,还有打骂的尖叫声,在宁静的夜色里显得更加刺耳。 沉凉如水的寒意钻进叶念凝的脖颈里。 她最不想看到的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更新:因为快完结了,所以一日一更。特殊情况会加更。 抽红包鸭 不想写那些大场面就随意带过吧哈哈哈 毕竟这是一枚小甜饼! 第82章 面皮汤 夜色凉如水。 叶念凝再也无心睡眠, 命白盏提了盏油灯,就往周氏的房里去。 周氏亦未眠。 此时正坐在灯芯即将燃尽的烛火前, 明灭的灯火照得她容颜盛华。 美眸中盛满了哀思。 “娘亲……”白盏替叶念凝打了帘子, 叶念凝便带着满身的寒气, 扑到了周氏的怀里。 她毕竟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姑娘, 心中自然也是惶恐得很。 今夜生出如此大变。 不说叶念凝这般一只脚跨入斗争漩涡中的人, 就连寻常百姓,也是辗转反则,难以入眠,枯坐空灯, 惴惴不安。 周氏抱着娇俏的女儿, 美目中不仅又溢出点点泪花。 她用帕子抹了泪,盈盈低语道:“就不该同你爹爹一同回京,早该将那些书信一把火烧了, 乾京城的变故与我们何干?在青荷村日子过得多好,来这里担惊受怕, 若你爹爹此去回不来了,那咱们娘俩可该怎么办才好?” “娘亲别怕。”叶念凝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周氏的眼角, “娘亲这般好看,爹爹才舍不得丢下咱们不管呢!” “就你嘴甜。”周氏破涕为笑,捏捏了叶念凝正努力逗她开心的小脸。 叶清辞也不知何时出去了。 又令周氏一阵担心。 如今外头这么乱。 处处喊打喊杀的。 若叶清辞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和叶茂山交代,叶茂山又如何和叶二牛交代啊? …… 叶念凝躺在周氏的怀里。 一夜似眠又未眠。 虽外头的战火并未波及到叶家小院内。 但她总能时不时听见外头的哭泣声, 哀求声,还有打骂砍伐声。 火光连天,难以平静。 终于等到东方露出那片鱼肚白。 稀疏的阳光透过层层云雾,稀薄的洒在窗棂上。 镀上一层浅金。 叶念凝从周氏的怀里起来。 撑了撑有些酸软的身子。 “娘亲,爹爹很快便会回来了,你别急,咱们先去用了早膳吧!” 说罢,叶念凝又朝着外头的稍间喊道:“白盏,你去问问程婆子,早膳做好了没有?让她快些端进来吧!” “好。”白盏昨夜便宿在外头的稍间。 可见她也未睡好,眼睑处一片青白色。 神色也有些倦倦,很是没有精神。 但白盏还是端了两盆子热水进来,放在木架上。 又将其中洗净的手巾分别递给周氏和叶念凝。 “夫人小姐,我这就去寻程婆子。” 叶念凝接过手巾。 盥洗一番。 一晚上未睡好,脸上自然是黏糊糊的,难受得紧。 将脸蛋洗干净。 穿堂而过的细风便吹得脸上更带了一份寒意。 心底也更加空明,却带了一丝难安的惶恐。 她虽能笑着劝娘亲。 可刀剑无眼,昨夜里那么乱,若爹爹…… 周氏亦心情难安。 她这会子连话也不想说了。 只望着屋子门口的方向,脸上一片担忧。 不大一会儿,白盏端了两碗面皮汤进来。 扯成拇指大小的面皮漂浮在清汤之中,还有翠绿的葱花点缀。 热气袅袅中,白盏为难的神色便显得有些模糊。 “夫人、小姐,如今这时候,程婆子也备不出什么花样来,只做了这简陋的面皮汤,还望夫人小姐先将就着用些。” 周氏美目轻轻掠过白盏手中的面皮汤。 又想起昨儿夜里,叶茂山似拽似拉的被那批人带走。 也不知他们是敌是友…… 这事儿周氏不敢告诉叶念凝,怕她担心。 整个夜里,周氏脑海中都回放着昨晚的画面。 如今,她又忍不住用帕子抹了抹眼角。 这才柔声说道:“念念,你吃吧,娘亲等你爹爹回来再吃。” 叶念凝眉头轻蹙,让白盏将面皮汤都放在那梅花式洋漆小几上,这才吩咐道。 “昨儿夜里程婆子守在院里,如今正担心她家人如何了吧?没心思备早膳也是应当,你去传个话,她若是想回去,便回去看看吧。” 白盏抬了眸,似乎愣了愣。 小姐似乎一夜间长大不少似的。 最后白盏点头说道:“是,小姐。” 可白盏脚步却未动。 还驻足在原地看着叶念凝。 叶念凝搅动着面皮汤问道:“可还有事?” 白盏整理了一番说辞,这才缓缓开口说道:“小姐,不如我也出去瞧瞧吧。” 叶念凝立即拒绝:“不行,外头太乱,你一个小姑娘出去,万一出了什么危险该怎么办?” 见着叶念凝眸中真心实意的关切,白盏心中不免有些感动。 但还是想努力一番:“小姐,我去外头看看情况如何,再探听探听老爷和叶公子的消息,看他们何时回来?” 叶念凝是真心待白盏的。 所以她并不想白盏出去冒这个险。 可周氏却揉着太阳穴挥了挥手。 “去吧,早些回。” “谢谢夫人。” 白盏大喜过望,福了个礼就走了。 叶念凝有些奇怪地看着白盏的背影。 为何白盏要如此开心? 明明是去外头那般乱的地方。一个不小心小命还有危险…… “念念,快吃吧,仔细汤凉了。”周氏柔声提醒道。 语气温柔缱绻。 叶念凝被拉回思绪。 她夹起一块面皮到周氏的嘴边。 “娘亲也吃,咱们一人一片轮着吃。” “你这孩子……” 看着撒娇的叶念凝,周氏也知晓她是为了自己好。 拗不过她,也只好顺着她,一同分食了一碗面皮汤。 剩下那碗却是吃不下了。 叶念凝在周氏的房里又坐立不安的待到了下午。 整个叶家小院里。 唯有簌簌风动的声音。 除了周氏和叶念凝坐在屋子里,便再没有旁的人进来。 外头喧嚣的声音,比夜里更甚。 不时有人从外头经过。 似泣似嚎。 乱得很。 还有刀剑舞动的声音。 叶念凝约莫着,外头是打起来了。 她越发难安。 爹爹只是个读书人,刀剑无眼且无情。 若他受伤了,那可该如何是好? 周氏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总是忍不住拿起帕子抹一抹泪花。 叶念凝不仅自己担心着。 还得时不时和周氏说会话,别让她忧思太重,免得伤了身体。 周氏向来是个坚强的女子。 只是如今牵及了她的丈夫,她是如何也冷静不下来了。 叶念凝担心自家爹爹。 也偶尔会想到,太子和秦季珣该怎么办。 他们是真真正正处在漩涡中间的人。 若祁珏泽真的争赢了…… 叶念凝眼前一片血红色。 似乎已经看到祁珏泽毫不留情一柄长剑抹了太子和秦季珣脖子的画面。 她不由地对着窗外的悠悠白云祈祷起来。 希望大家都平安无事,不要伤及性命。 可这争权夺利的,哪能不沾上鲜血。 乾京城内,如今已是哀鸿遍野。 太子倒好。 即便是动手,他也嘱咐了手下,不得伤及无辜。 可祁珏泽只是冷冷的漠视着一切。 早已吩咐下去。 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朝官兵将,敢反抗者,杀。 到了近黄昏的时辰。 还是未有一人归家。 不论是叶茂山还是叶清辞,抑或是出去寻他们踪迹的白盏。 都消失得彻彻底底。 只有外头昏黄的光辉,笼罩在枝头。 停立在枝芽间啼鸣的鸟儿,伴着更远一些的哀鸿遍野,在小院里显得格外突兀。 突然小院的柴扉处,传来了紧急的拍门声。 “叶夫人……叶夫人可在?……” 叶念凝脸色一变。 周氏比她反应更快,已经疾步往小院门口跑去。 叶念凝从未见过她的娘亲还能跑这样快。 来的人站在柴扉外,脸上血迹斑斑,甚是吓人。 不过看他生龙活虎的模样,大抵是染的旁人的血。 见周氏和叶念凝出来。 那人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着急地说道。 “叶夫人,叶大人被那货乱臣贼子拿刀砍了,只怕是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 只剩下这方脸男人洪亮而焦灼的声音,回荡在清幽的小院内。 “娘亲!” 周氏听了这话,早已两腿一软,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若她的夫君死了,她或者还有甚的意思? 幸好周氏不重。 即便倒了,叶念凝也能好好的搀着她回了房里。 将周氏安顿好到拔步床上。 叶念凝才沉着一副小脸走到院门口。 问那个传话的人:“我爹爹在何处,速速带我去。” 叶念凝除了那碗面皮汤。 今日是粒米未近。 本就虚弱,身体乏得很。 如今再遭遇这等打击。 她整颗心都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可如今。 周氏已经倒下。 而爹爹……又说是再也回不来了。 若她再不撑着些。 那只怕是她和娘亲都没什么希望了。 幸好叶家小院离得那东城门不远。 叶茂山就是在东城门倒下的。 叶念凝跑得不快。 她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 可还是使足了全身的劲儿,跟着那人急速往东城门行去。 一路上。 所见之景触目惊心。 可以说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也不为过。 因此处靠近东城门,两边的军队都是从城外进来的。 所以这附近也是战火初燃的地方,残肢断臂隐约可见。 叶念凝脸色愈发苍白。 忍住想要干呕的冲动。 她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去看旁的地方,只需就盯着眼前的小路走便好了。 四周的景色在眼角余光中掠过。 莫名恍惚。 叶念凝觉得自己仿佛走着走着就长大了一般。 心底那些浮躁的感觉顿消。 只留下冷静与清明。 爹爹死了。娘亲卧床。 她再也倚靠不了任何人。 也必须得自个儿面对这一切了。 叶念凝行到东城门的城楼之下。 远远就瞧见一堆人围在那处,议论纷纷。 兵士大多狼狈不堪,盔甲上染着血迹。 神情隐约带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叶念凝飞快跑过去。 拨开那群人。 看到了躺在地上紧紧闭着眼睛的叶茂山。 还有蹲在叶茂山身边,紧握着他手掌的秦季珣。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告诉大家,这本书我已经全文存稿完了。 你们看到的章节都是我定时发布出来的。 所以评论区我可能隔几天才来看一眼。 不过大家还是可以积极留言鸭!!我都会看到的! 但是我懒,所以可能不怎么回评论qaq 第83章 生死间 秦季珣清隽的侧脸染着夕阳的余晖。 明朗而神圣。 他专注的盯着叶茂山苍白的脸色。 双手紧紧攥着叶茂山的手。 十分关切的神色, 不禁让叶念凝有些动容。 兵士不知这突然冒出的小姑娘是何人。 怎的好生生的扑到叶大人身上哭。 莫不是看秦公子在所以想要挑起他的注意? 可这时候寻得也太不好了些。 幸亏还是有识相的。 认出了叶念凝。 连忙出声说道:“快让开些,这是叶姑娘, 叶大人的女儿。” 叶念凝压在叶茂山的胸膛上。 哭得正伤心:“爹爹……不要丢下我和娘亲……” 饶是她再强装镇定。 在看到爹爹这个模样时, 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本就爱哭, 憋到此时看到叶茂山的“尸体”才哭, 已是够隐忍的了。 只是在叶念凝将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叶茂山身上时。 突然听得叶茂山重重咳了几声, 紧闭的双眸努力睁开。 “念念……咳咳……哭什么,你爹命大着呢……咳咳……” 见叶茂山咳出一口黑血。 叶念凝愣在原地。 指着人群外的某人:“有人说你回不来了……爹爹,吓死我了呜呜……” 叶念凝本还想再扑到叶茂山的身上哭。 可看他如此弱不禁风再压一下就会散架的模样。 她却不敢了。 只能顺手扯过秦季珣的袖子,将眼泪都抹在他身上。 反正这事儿她没少干过。 秦季珣也任由她扯着, 一脸风轻云淡。 带叶念凝过来的那人脖子一缩。 赶紧开溜。 免得被提溜出来暴揍一顿。 其实他也没说错啊! 叶大人双腿中了刀, 可不就是回不去了么? 叶念凝现在也没空再哭了。 收了眼角的泪花,她就开始替叶茂山检查伤势。 本来这群兵士是可以将叶茂山抬回家的。 可他的腿根本动不得。 就连旁人想替他抬一下腿,他也会叫得跟杀猪似的。 “要断了!腿要断了!” 能让素来文质彬彬的叶大人如此咆哮。 众人是彻底明白, 叶大人的腿是完全不能动了。 只怕是里头的骨头已经被砍断了,只还连着些皮呢。 叶念凝此刻愈发冷静。 幸好已经有人替叶茂山简单的止过血了。 也不知道是从哪扯下来的布, 包扎在叶茂山的伤口处。 叶念凝冷静地吩咐着人先替她去叶家小院取药箱。 轻车熟路的小山自告奋勇的去了。 而她则留下来,继续检查叶茂山的伤势。 因为是自家爹爹,所以她的手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尽管告诉自己要冷静。 可见着自家爹爹如此痛苦的模样, 叶念凝还是难以平定心绪。 秦季珣一直蹲在旁边。 因叶茂山太过痛苦,所以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撒。 秦季珣即便被叶茂山的指甲掐出了几道月牙形的血痕。 他也没有皱一下眉头。 只是将衣袖拉得更下一些,不让叶念凝看到,免得影响了她。 见叶念凝的手有些颤抖。 秦季珣黑眸沉沉地望着她的耳朵尖子,然后贴近她的耳根说道。 “念念别怕, 叶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有我在,你只管放手去做。” 奇怪得很。 秦季珣明明不懂医,他在不在这也没有旁的关系。 但他低低沉沉的嗓音里,仿佛夹杂着莫名令人心安的咒语。 叶念凝有些颤抖的手也平稳了下来。 开始干净利落地替叶茂山撕开原本包扎得十分粗糙的布。 露出里面有些狰狞的伤口来。 叶念凝依旧看得心肝儿疼。 忍不住想替爹爹落泪。 可听着身后秦季珣沉稳的呼吸声,还有叶茂山忍痛咬牙的憋气声。 叶念凝还是冷静又果决的检查着伤口,判断分析着伤势。 小山脚程很快。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拿回了药箱。 叶念凝也不再说多话。 一边吩咐着小山替她打下手,一边替叶茂山敷药疗伤。 叶茂山伤得极重。 中途他已经痛晕过去好几次了。 之前也晕过不少次。 比如叶念凝来的时候,他就正晕着。 若不是叶念凝正好扑到他身上牵动了伤口,只怕他还醒得没那么快。 这是叶念凝最投入的一次。许是因为病人是她的爹爹,所以她比给皇上治病的时候,还要专心致志。 不觉已是月上柳梢头。 她的粉面上沁着一层薄汗,在四周兵士举着的灯火映衬下,更彰显了何为粉面佳人。 周围一群兵士早已是心不在焉,也不关心叶茂山的伤势了。 目光不断朝叶念凝偷偷瞟去。 叶家姑娘长得可真好看,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美人儿。 若不是秦季珣一声冷哼。 他们还想继续看。 可望着秦季珣的一脸寒霜,冷得吓人。 众人心悸不已。 别看秦公子看上去是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 可他们谁也没有忘记,刚刚是谁手握长剑,大杀四方。 身上溅的血比谁都多。 是秦公子啊! 所以众人立马收回目光,专心替叶姑娘掌灯,照着叶茂山的腿。 一个比一个认真。 叶念凝长长松了一口气。 将满是血污的手在帕子上擦拭了一番。 “如今夜色已晚,只能粗浅地止了血,连上筋络,剩下的,还是得回去再说。” 叶念凝以前同华子苓学的都是嘴上的功夫。 顶多也只替受伤的小动物诊治过外伤。 这还是她的头一回,就替自家爹爹治这么重的伤。 现在想想也是后怕。 但也没法。 如今乾京城内死伤无数,一个大夫根本忙不过来。 她也只能咬牙上阵。 幸好一切都是按着最好的结果来的。 叶茂山如今腿只是堪堪连上。 依旧经不起马车颠簸。 秦季珣只好命几人推了个板儿车过来,将叶茂山平放上去。 然后几人推着他走,要小心绕过路上所有的小石子以及坑洼处。 不得有一点儿颠簸,免得扯动了伤口。 叶念凝原本想跟着走。 却没想到另外一群兵士围着她,一脸可怜地哀求道。 “叶姑娘,我们也受伤了,您能不能赐我们一些药啊!” “对啊,您看我,被那混球砍了一刀,现在这血还在流呢!” 众人争先恐后想要掀开衣裳给叶念凝看自己的伤口。 秦季珣冷冷咳嗽一声。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 停止掀衣裳的动作,但依旧十分可怜的模样望着叶念凝。 “……”叶念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药箱。 还剩下几瓶药。 都是治外伤的,便分发给了他们。 让他们分着用。 得了如此珍贵药膏的兵士们。 皆十分欣喜,只差没磕头了。 他们只是普通的兵士,平日里拿的军饷养家苦口都有些捉襟见肘。 哪来银钱去买这些药给自己疗伤。 若不是这位貌若天仙的活菩萨似的叶家姑娘。 只怕他们都得忍受着流脓溃烂的痛苦,等伤口自然痊愈,再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丑陋伤疤作为这场战斗的印记。 打发掉这群兵士。 叶茂山便已经被小山他们推着行得远了。 只剩下秦季珣和叶念凝二人。 灯火已散。 只有皎皎明月,淡淡薄云在头顶映照,洒落一地白霜。 叶念凝挂心着叶茂山。 便提着空空如也的药箱,往叶家小院的方向行去。 秦季珣突然从身后拽住她的药箱,惹得叶念凝疑惑地回头看向他。 疏风朗月,秦季珣嗓音带了一丝沙哑,听起来是极累了。 “我替你拿。” “不用了。”叶念凝一口回绝道。 走了两步,最后还是于心不忍地补充了一句:“原也没多重,你今日辛苦了,还是我提吧。” 秦季珣也没再坚持。 走到叶念凝的旁边。 静谧的小路上,便只剩两人清晰的脚步声。 还有晚风吹动着两旁草叶发出的沙沙响声。 如今刚经过一天一夜的战乱,乾京城内也乱得很。 四下里,万家灯火寥落,只有极远处的几点火光,微弱得很。 叶念凝望着前方黑黢黢的路。 伸手不见五指。 唯有枝桠黑沉沉的连成片,似是张牙舞爪一般,还发出呼啸的声音。 她不觉心中有些慌乱。 下意识地往秦季珣那边贴近了些。 唯有听着秦季珣沉稳不乱的呼吸声。 她才不那么害怕。 秦季珣也注意到叶念凝似乎朝他靠近了些。 他微微勾起唇角,即便是两天一夜未曾休息,他也觉得没那么累了。 “念念,你怕?” 他幽幽的声音,如同黑夜中伺机而动的幽灵,让叶念凝下意识的一跳。 差点就抱住了秦季珣。 但等她指尖触到了秦季珣的衣袖时。 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那股血腥气。 叶念凝皱了皱小鼻子,逞强说道:“我才不怕!世上并无鬼怪,有何可怕的?” 话虽这样说。 但她还是偷偷摸摸的趁着夜色正深,牵住了秦季珣的衣角。 在叶念凝牵住秦季珣衣角的一刹那。 秦季珣嘴角笑意更深。 即便在如墨的夜色中,也如同璀璨明珠一般,眸子亮得惊人。 只是叶念凝并未看到。 但为了不被这渗人的环境再慌了心神。 叶念凝变着法向秦季珣探听着祁玨泽的生死。 见了秦季珣,叶念凝就知道,不必问,太子殿下必定是争赢了。 所以她更关心的是祁玨泽和永珺郡主的下场。 毕竟他们二人,都是她的好友。 即便祁玨泽做了这般惊世骇俗的大事,她也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只因他曾对她很好。 永珺郡主也对她很好。 叶念凝觉得自己说到底也很是自私。 虽那些无辜的兵士百姓受伤身死,她会觉得有些难过。但她更想自个儿的好友活着。 哪怕他曾伤害过那么多人。 说白了,叶念凝就是帮亲不帮理。 即便是好友做错了,她也愿意站在好友那边。 所以她觉得祁玨泽无论做了多大的错事儿,都罪不至死。 谁让她是他朋友呢? 秦季珣脚步未停,声音幽幽带着份不痛快。 “念念,祁玨泽生或死,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作者有话要说:  此书存稿已完结。 到这个月底全部完结,想养肥的可以月底来看。 新书发布了,你们看到了吗??? 第84章 月牙色 叶念凝如今对于秦季珣的情绪感觉越发敏锐了。 见他这样问。 叶念凝便知他心底定是不痛快了。 她只好想仔细了, 才小心翼翼地回道:“也不是重不重要,毕竟同是幼时好友, 我不忍心看他行差踏错, 命丧黄泉罢了。” 秦季珣的脸色这才好些。 不过夜色太深, 叶念凝依旧看不到。 她只是惴惴不安地往前走着。 过了好大一会儿, 秦季珣才缓缓告诉了她。 如今平王府已经被封住了, 重兵把守。 祁玨泽暂且被扣押在地牢里,等候太子登基再发落。 永珺郡主则暂时软禁在平王府里,再等定夺。 而其他人。 也大都如此。 实实在在参与了此次祸端的,都被押入了天牢。 静候太子的登基大典。 而参与者的家眷们, 都被软禁在府中。 不许与外界有半点儿沟通传信。 叶念凝很是担心永珺郡主。 她那么善良, 若被祁玨泽牵连,也太惨了些。 可秦季珣只是淡淡一句“她自愿的”就不再提这事儿了。 叶念凝因害怕而走得很快。 所以两人没再聊几句就已经回了叶家小院。 周氏已经不知何时醒了。 正坐在拔步床边,眼眸一瞬也不愿离了叶茂山的脸半分。 又哭又笑的, 心情十分复杂。 叶茂山则已沉沉睡去。 他也同样两天一夜未合眼,又经历了续骨之痛, 如今早已是身心俱疲,连腿上的疼痛也再难以顾及。 困顿之意席卷一切。 叶念凝便拉了门扇出了屋子。 给爹娘二人留些相处的机会。 大难不死,劫后余生。 今日伤口该处理的也处理得差不多了。 她还是等明日清晨再来给爹爹诊治罢了。 等她拉紧门扇, 陡一回头。 差点被杵在门口的秦季珣吓一跳。 他竟然还没有回家。 先前路上黑,叶念凝并未看清。 如今在灯火晃晃下,叶念凝才发现。 秦季珣的一身白袍上,满是暗红的血迹。 看上去简直成了个血人。 神色更是苍白,与身上成片的血色对比, 更显得如雪如霜。 叶念凝见秦季珣的眸子有些暗淡。 再加上他整个人的神色都有些不对。 顿时整颗心都提上来了。 也顾不上之前与他生气的这些那些了。 连忙着急地问道:“秦哥哥,你是不是何处受伤了?快告诉我,我替你上药!” 秦季珣似是神智有些模糊。 仔细分辨了一番,才勾勒出一个浅浅的笑。 “无妨,我没有受伤……” 嘴上这般说着。 可身子却一个趔趄。 扶着木廊才站稳。 白盏也不知是何时回来的。 她此时站在叶念凝身后,比叶念凝还着急。 “秦公子,若受伤了哪能不治啊!还是快去屋子里检查一番吧!” “白盏说得对,我扶你去。” 叶念凝此时也顾不上男女有别了,扶住秦季珣,把他扶去叶清辞原本住着的那间屋子。 白盏也跟上来,想扶住秦季珣的另一边。 可秦季珣却直接甩手,将她甩开了些。 冷声说道:“我不用你扶!” 白盏被秦季珣冷漠的眼神有些吓到。 立在原地,怯怯地看着秦季珣。 甚至不敢再跟上来。 清秀的面容上,满是受伤的神色。 可秦季珣并未再多看她一眼。 甩开她之后,便直视着前方去了。 叶念凝因为扶着秦季珣,所以脑袋像是夹在他的手臂之下似的,根本看不到另一边的情况。 她还以为秦季珣那声冷喝是朝她说的。 于是便委屈的松开手。 心底想说秦季珣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却还是说不出口。 毕竟秦季珣都这般狼狈了,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呢。 心底泛上淡淡的一丝心疼。 连叶念凝自己也未察觉。 因为她正为此时被秦季珣嫌弃而感到有些郁闷。 却没料到秦季珣直接倒到了她身上。 她差点被秦季珣压得摔了一跤。 非但如此。 秦季珣还恶人先告状。 “你怎的不扶我了?” 叶念凝深吸一口气。 对待病人要有耐心。 “你刚刚不是不要我扶吗?” 要扶的也是他。 不要扶的也是他。 对于秦季珣这种反复不定的性子,叶念凝早就在他纠结秦哥哥和珣哥哥两个称呼之时就领略到了。秦季珣轻轻笑出了声。 自打解决了心头大患,秦季珣今日笑起来的次数加起来比他一月的都多。 许是心中大石头落下。 他说话也开始放肆起来。 低沉的嗓音在叶念凝的头顶响起。 带着笑意。 “我只是不要旁人扶,我只要我媳妇儿扶我。” 叶念凝心头压着许多事。 所以秦季珣此话一出,她又扶着秦季珣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 她立马推了秦季珣一把,趁机拉开了些距离。 脸色微红地啐了一口:“谁是你媳妇儿?饭可以多吃但话可不能乱说!” 秦季珣的身子又往叶念凝身上倒。 仿佛笃定了叶念凝一定会接住她似的。 “我不管,你扶了我,就是我的媳妇儿了。” 秦季珣不管不顾地倒下来,已经是豁出去了。 见他这架势,叶念凝知道,若自己不扶住他,他一定会任由自己摔到地上。 像秦季珣这般对自己狠的人。 叶念凝真的拿他没辙。 只好再次扶住了他。 并且继续将他的身子推直。 让他好好走路。 依旧羞怒地嗔视道:“我才不是你媳妇儿,不许瞎说!” 秦季珣又倒。 叶念凝又扶又推。 两人就这么玩儿似的到了原本属于叶清辞的房里。 白盏没有再跟上去。 她孤身立在院里,夜色凉凉,月色如水。 望着两人看起来极其般配的背影。 眸子里闪着明暗不定的光,神色藏在夜色里变得模糊起来。 到了屋子里。 叶念凝将房门关好,确定不会再漏进来一丝寒风之后,才看向秦季珣。 她甚至开始怀疑,秦季珣压根儿就没受伤。 不然刚刚怎的动弹得那般活泼。 但秦季珣不经意间蹙起的眉头。 还是让她的心吊着,难以平复。 也不和秦季珣再争辩媳不媳妇儿的事了。 叶念凝一边翻着自己的药箱一边问他。 “秦哥哥,你何处受伤了?” 等叶念凝整理完药箱,还未听到秦季珣的回答。 她抬眼望去,却发现秦季珣两手平摊开来,摆出一副更衣的姿势。 他这是…… 要她替他脱衣裳? 呸! 真不要脸! 叶念凝睨了秦季珣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自己脱!还有,别脱光了,剩件里衣便可。” 若不叮嘱一句。 叶念凝真怕以秦季珣日益流|氓的性格,会直接在她面前将他自己的衣裳全扒了。 只剩里衣倒是无妨。 反正她又不是没见过…… 却没料到秦季珣又轻蹙了眉头。 还小声吃痛的吸了口凉气,才指着自家的左边胳膊说道:“这里受伤了,我自己脱不了衣……” “……” 这个理由真是无法反驳呢。 叶念凝板着小脸,以此来掩饰自己又羞又臊的心情。 要她替个男子脱衣裳。 真是难为情。 可天大地大,病人为大。 如今夜色已深,外头也寻不到什么好大夫。 再者她手上正好有华子苓临走前留给她的绝佳伤药。 其他时候用不着。 叶念凝也只好盼着,这是最后一次用这药了。 她不情不愿地走到秦季珣跟前。 她的脑袋刚好到他的肩头。 叶念凝低头,玉手纤纤搭到了他的腰带上。 做了几瞬心理斗争后,叶念凝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开始替秦季珣解起衣裳来。 本应该是个很紧张的事儿。 但叶念凝闻着他满身难闻的血腥味,倒也生不出什么旖旎羞涩的心思来。 再加上她本就自小穿惯了男子的衣裳,所以脱起来更是轻车熟路。 没有一丁点儿磕磕绊绊。 秦季珣低头舍不得错过她的半分表情。 望着她纤细卷翘的睫毛轻轻抖动,明净如秋水的眸子含着一泓清泉,如同这世间最璀璨纯净的星子。 柳眉如烟,耀如春华。 蕴着对他的关心与担忧。 秦季珣觉得整颗心仿佛泡在了那温汤里似的。 满是宁静的暖意。 秦季珣轻声开口,打破了一室宁静。 “念念,等新帝登基,天下大定,我便娶你,可好?” 叶念凝马上就快要解完他的衣裳了。 闻听此言。 立即羞臊得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谁说我要嫁与你的?我爹爹同意了吗?秦季珣,你再满口胡说,我便不给你治病了!” 叶念凝本还想再骂他几句。 却不料秦季珣突然吃痛的弯了腰,右手捂住左边的胳膊。 痛得眯起了眸子。 叶念凝也顾不得再生气。 连忙替他扯下外袍最后的衣袖,露出秦季珣的伤口。 是道刀伤。 刀口不宽不长,却深得很。 大抵有一指的宽度那么深。 正汨汨沁着鲜血,染得秦季珣胳膊处月白色的里衣全是血色。 秦季珣微皱眉头了。 却轮到叶念凝皱眉了。 她想起他伤成这样,还想替她背药箱。 真是个傻子。 “念念,别皱眉。我无碍的。” 秦季珣伸出手,想要抚平叶念凝蹙起的黛眉。 他最见不得她皱眉的样子。 叶念凝往后一躲。 目光落在秦季珣的手掌上。全是月牙形的掐痕。 虽不深,但却几乎可以连成片,看起来也十分难受。 叶念凝又想起来,她爹爹似乎一直都是握住秦季珣的手掌的。 尤其是治伤的时候,叶茂山痛得青筋暴起,狠狠攥住秦季珣的手。 用了多大的力气,可想而知。 叶念凝再也忍不住,情不自禁地说道。 “你是不是个傻的?我爹爹攥得你那样痛,况且你胳膊还受伤了,血流不止。身边兵士那般多,你就不会唤个人替你么?” 秦季珣扬唇一笑,足以惊艳今晚的月色与星夜。 他说。 “能为岳丈大人效力,是我从小到大的心愿。” 作者有话要说:  抽红包鸭! 快成亲了! 第85章 登大宝 叶念凝也不知道秦季珣到底是和谁学的。 怎的越发越没皮没脸了。 但他毕竟是个病人。 手掌还被她爹爹掐成那样。 所以她也不好冲他发火。 只能嗔了他一眼, 再无奈地替他包扎敷药。 说到底,叶念凝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不动声色的秦季珣。 光风霁月, 芝兰玉树。 往他身边一站, 格外有安全感。 现在虽说站他身边也十分安全。 但总担心他时不时又像上回那些按住她亲。 反倒心里极没安全感。 幸好天色已晚。 秦季珣并未停留太久。 包扎好伤口, 他就上了马车离开了。 叶念凝回了屋。 这才突出一口浊气。 今日发生的一切实在太多, 她的心绪大起大落了好几番。 如今进了舒适温暖的闺房, 上眼皮与下眼皮直打架。 白盏送来热水。 叶念凝强撑着眼皮,盥洗了一番。 倒在枕头上,就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叶念凝清晨醒来,神清气爽。 没了心头诸事的担忧。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如今只需要替爹爹把病治好就行了。 叶念凝盥洗过后, 连早膳也没用。 就径直替叶茂山换药去了。 将一切都整理妥当。 早已过了用早膳的时辰。 她这才注意到自个儿的肚子已经咕咕噜噜在叫了。 “爹娘, 我出去一趟。” 叶念凝立在门口,跟周氏和叶茂山说了一声。 叶茂山疼得哼哼唧唧。 如今上完药正是药效发作的时候,他根本无暇顾及太多。 周氏也只是顺口问了一句:“你去何处?不知道如今外头是否平定, 叫白盏陪你去罢。” 但眼神还是一直放在叶茂山身上的,为他揪心。 叶念凝摆摆手, 往外走去。 并且示意白盏留下。 “我去给秦哥哥送药,很快便回。还是让白盏留在这里照看吧,爹爹身边离不得人, 娘亲总得有个人搭把手的。” 话说完。 叶念凝已经走到了外头院子的梨树下。 梨花胜雪,映得她眉目如画。 白盏就守在屋子门口。 两手规矩的搭着,望着叶念凝。 因距离愈远,她脸上的神色已是有些模糊。 叶念凝一边跨出一边想着。 白盏似乎有些奇怪。 不对,白盏自小便有些奇怪。 只是叶念凝心大, 所以一直也没放在心上。 不过最近,白盏似乎愈发奇怪了。 叶念凝晃了晃脑袋,反正离得不远。 她打算徒步走去太子太傅府。 街上的行人明显比往常少了很多。 各忙各的事。 没有闲散之人。 能明显感觉到行人心情的沉重。 与经历过昨日腥风血雨后的如释重负。 昨日走在路上遇到的伤重之人也都被抬走了。 只有青石板上淡淡的血迹,还在提醒着世人,昨日的血腥画面。 路上的人都走得很快。 叶念凝也加快了脚程。 只是到了太子太傅府,秦季珣果然不在。 说是进宫议事去了。 乾小八登基大典在即。 秦季珣是少不了的主心骨。 这是叶念凝意料之中的。 她便把伤药交给了太子太傅府的管家,拜托他转交给秦季珣。 秦夫人得知叶念凝来了,本又想叫她进府说会子话。 但叶念凝还是以自家爹爹伤重为由婉拒了。 如今也不知道祁珏泽的同党是否都被抓住了。 所以叶念凝一个人也不敢在外头待太久。 叶念凝还想趁着这时候去东大街看看沈卿卿如何。 沈卿卿是在外头做生意的,万一被战火波及了。 她和她娘两个女流之辈在店里,只怕是如案板上的鱼肉,任刀俎宰割。 叶念凝抵达沈记铺子的时候。 只有沈大娘一人在店里。 刚经过那么大的一场变故。 自然没人来买吃食。 沈大娘坐在长木桌前,竹篮子里空空如也。 她发着呆,还时不时用袖子抹着眼泪。 叶念凝心中咯噔一声。 快步走到沈大娘的面前。“沈大娘,卿卿呢?” 见到叶念凝,沈大娘仿佛突然有了倾诉的对象似的。 眼泪哗啦就下来了。 在脸上的褶子处打了好几道弯的转,才落下来。 “我家卿卿被一群兵士抓走了哩!她到底犯啥事了?他们为什么要抓她啊?” 沈大娘格外的激动。 情不自禁的抓住叶念凝的手腕。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抛出来。 叶念凝比沈大娘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沈大娘抓得她有些痛。 她吃痛的挣脱沈大娘的手。 只能安抚着她的情绪:“沈大娘,您先别慌,我去替你打听。若卿卿没犯事,定不会出什么事的!” 沈大娘眼泪还在流。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知道那个丫头是个有主意的,定不会出什么事。只是我这沈记铺子没了她,可如何经营得下去啊……她平日里会的那些吃食,我是一个也不会做……” “……”叶念凝无语的踏出沈记铺子。 原以为沈大娘是在担心沈卿卿。 其实是在担心她赚不到白花花的银钱。 叶念凝终于明白沈卿卿为何总是不咸不淡的样子了。 原来沈大娘根本就不曾真心关心过她…… 刚走出沈记铺子没几步。 就有辆马车停在叶念凝的身边。 张锦婳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 神色比前几日更加苍白。 没有一丝血色,仿佛大病初愈的模样。 张锦婳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 眼眸黯淡地望着叶念凝。 没有一点小姑娘该有的鲜活。 叶念凝往旁边走了几步,打算避开张锦婳。 却听到了身后张锦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一滩死水的声音。 “叶妹妹,你不想知道沈卿卿去哪了吗?” 叶念凝身形顿住。 又听到身后马车上,张锦婳沉沉的声音。 “上马车,我们找个安静点的酒楼,好好聊聊。” 叶念凝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背对着张锦婳。 张锦婳轻轻叹了口气。 “不如便去醉仙楼吧。久闻那处饭菜不错,便当我向你赔罪了。” 叶念凝没有上马车。 只是回头深深望了张锦婳一眼。 “此处离醉仙楼近得很,我自个儿走过去。” 张锦婳望着叶念凝的背影。 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这叶念凝根本没必要这般防自己,她也不至于蠢到在众目睽睽看到叶念凝上了她的马车之后,对叶念凝动手。 叶念凝走到醉仙楼,便有小二引着她去了一处最僻静的雅间。 张锦婳乘马车,早就到了。 正独坐在楠木椅子上望着窗外发呆,显得弱不禁风。 叶念凝眸子微闪。 径直走了进去。 坐到张锦婳的对面,脸色不善地问道:“说吧,卿卿到底去哪了?” “叶妹妹何必将我视作仇人一般?咱们好好吃吃饭,聊聊天,难道不行吗?” 张锦婳语气有些软,完全没有以前骄傲的模样。 反倒十分丧气,整个人都十分没有精神。 叶念凝依旧没什么表情。 只是冷冷地看着张锦婳。 “我们也没什么好聊的。” 正巧此时小二已端了饭菜上来。 色香味俱全。 若放了以前她早就开吃了。 可如今却不想动。 正是冷冷看着张锦婳,不动声色。 张锦婳却从竹筒里拿了双木箸出来。 递给叶念凝。 见她不接,便轻笑一声。 自己开始夹菜。 “叶妹妹何必如此防备?我若想动你,便不会等到今日。” 张锦婳唇角挂着讥讽之意。 似乎很不齿那些小人行为。 “我只想堂堂正正赢你。” 叶念凝冷笑一声。 眸子映着光华,不屑地看着张锦婳。 “我这名声不好的,何德何能与你这京城第一贵女比?不必再说废话,赶紧告诉我卿卿在哪?” 张锦婳掩着唇轻笑。 “看来叶妹妹还记恨着当年的事儿呢?当时我也是年纪小才做了错事,后来不也在秦季珣那得到教训了么?前尘往事,便一笔勾销罢。” 叶念凝依旧冷冷看着张锦婳。 是啊。 她以前年纪小,很多事情看不清。 光以为就秦南萱害了她。 后来才想明白,以秦南萱那大大咧咧轰轰烈烈的性子。 若没有人在旁边言语提点她,激她。 她恐怕根本发现不了自己女扮男装,更不可能在那么多人的时候戳穿她。 再回想当时张锦婳的所作所为。 便一切都明了了。 “叶妹妹,你可知晓昨日那场战斗,是谁赢了?” 叶念凝只想翻个白眼。 当她是个傻的么? 尽想跟她在瞎扯? 本来作势要走。 张锦婳却语气缓缓地说道:“你可知道,前儿夜里,先帝薨逝之前,拟了道什么密旨?” 见叶念凝没有搭理她。 张锦婳继续沉声说道:“废祁修泽太子之位,另择祁珏泽为太子,即登大宝。” 叶念凝掀了眼皮。 不可置信地看着张锦婳。 这怎么可能?! “不过,秦季珣手上也有一道密旨,同样是先帝留下的,内容却截然不同。” 是仍然承认当今太子之位,并叮嘱他待先帝薨逝之后,便举行登基大典,好好掌管朝政的。 叶念凝不自觉声音有些颤抖起来。 “那哪道圣旨是真的?” 张锦婳轻笑一声。 苍白的脸色掩盖不住她精致纤丽的五官。“事到如今,哪道是真的,还重要吗?” “祁珏泽的党羽势力中,最强大的便是丞相府,我爹和我弟弟一直在为他办事。” 张锦婳轻笑过后,眼神又落寞下来,凋零如落叶。 “他们如今都被打入了天牢,丞相府的人也都被禁足,不得出入。可是你知道为什么,我还能在这醉仙楼与你畅聊么?” 叶念凝看着张锦婳的神色,冷冷说道。 “因为你背叛了他们。” 张锦婳听到背叛二字。 眼里彻底流露出悲伤的情绪。 有些迷离的眯起了眸子。 “这怎能是背叛呢?他们……他们是斗不过秦季珣的,我只是让他们输得快一些而已。” 第86章 卸钗裙 除了在感情的事上面, 张锦婳时常自私。 但她在其他任何方面,都是人美心善, 干干净净的一颗心比那白雪皑皑还要纯洁。 张锦婳知道, 若太子和祁珏泽斗起来。 定是死伤无数, 遭殃的还是无辜的兵士与老百姓。 她不忍心见任何一个人受伤。 再则个, 她深谙秦季珣的智慧有多可怕。 知晓他平日只是不显山不露水。 就算她爹爹和弟弟加起来, 也不是半个秦季珣的对手。 倒不如她直接帮秦季珣一把。 让他赢得省力,让祁珏泽输得彻底。 这样才能保住他们张家上上下下的性命。 毕竟造反,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所以。 那日张锦婳来找秦季珣。 秦季珣破天荒愿意去见她。 就是因为她带来了祁珏泽与张家父子谋划的一部分计划。 张锦婳在府中是掌上明珠,向来得张丞相的宠爱, 得张晋安的敬重。 所以他们也没想到, 张锦婳竟然会去告密。 但计划只有一部分。 因平王没告诉张家父子的全盘计划。 所以张锦婳也不知道平王的其他谋划。 但有了这一部分。 便也够了。 如虎添翼,势如破竹。 并未缠斗太久。 便已经解了这生死局。 祁珏泽输得彻底。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缘由。 便是因为那计划的大半个部分,都是针对秦季珣的。 他们想先弄死秦季珣, 那太子便如同没了脑子,任他们拿捏。 张锦婳自然是舍不得秦季珣身死的。 即便他的心从来不在她身上, 尽管他从未正眼瞧过她一眼。 她也舍不得他失了性命。 真当是人生自是有情痴。 张锦婳突然直勾勾地望着叶念凝。 整个人像是痴了的问道:“叶妹妹,你说秦公子可会被我感动些许?会不会愿意纳我为妾?我知他心中你是第一位的,可他若能因此对我生了半分怜悯, 我即便伏低做小,我也是愿意的……” “叶妹妹,你可能容我?” 叶念凝看着张锦婳。 再也不复当年意气风华的娇女风华。 此刻,她只有卑微与可怜,看得叶念凝心底有些唏嘘。 情之一字。 当真可怕。 她缓缓摇了摇头。 “他愿不愿意纳你为妾我不知道, 但我绝对不能容许别人同我共侍一夫。” 许是受了周氏的影响。 叶念凝的脑子里也全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观念。 所以她肯定是不能容许自己的丈夫纳妾的。 这也是她的爹娘想她招个入赘夫婿的缘由。 这样才好拿捏,不允许他纳妾。 “念念,你怎会不知道呢?”秦季珣不知在外头站了多久。 待叶念凝话音刚落,他便推开门扇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了一袭檀色锦袍,上头用黛色丝线绣着锦绣花纹。 休息了一晚,养足了精神。 又恢复了那光风霁月的翩翩贵公子的清雅模样。 叶念凝望向他的胳膊。 看不出半点受伤的样子。 看来是那伤药的药效极好,不过一晚,他就恢复了大半。 秦季珣走到叶念凝身边。 十分熟稔地拉着她起身。 “念念,你是不是记错了,我给你订的雅间在隔壁,你怎能走错了雅间,叨扰到旁人呢?” “……”叶念凝连忙点头称是。 想借机离开。 听着秦季珣与叶念凝语气中的亲昵熟稔。 以及他念“旁人”二字时的疏离。 张锦婳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黯淡眼眸里满是落寞。 秦季珣这才淡淡看向张锦婳。 更加疏离的说道:“张小姐,你心怀天下百姓之心,实在难能可贵。秦某比不上你,我心里头只有一人。所以我绝不会纳妾。”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张锦婳笑了笑。 却笑得比哭还难看。 “叶妹妹这就要走了么?我还未告诉你沈卿卿的下落呢。” 叶念凝本来快走出雅间了。 听到这话,身形一顿。 秦季珣正跟在她身后。 望向叶念凝乌溜溜的清眸,秦季珣眉头轻蹙。 “念念,不必听她说,我过几日再同你讲。” “沈卿卿是祁珏泽的爪牙,你说她如今在哪?” 张锦婳不咸不淡说完这句话,也不再看叶念凝巨变的神色。 兀自坐下来开始继续吃菜。 只剩下叶念凝立在门口。 瞪大了眸子看向秦季珣。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为何昨日不同我讲?” “……”秦季珣注视了一会叶念凝的眸子。 清浅而澄澈。只是如今有着对他的怒意。 他轻叹一口气。 “同你讲有用么?我不想你一夜都睡不安稳罢了。” “我可以去找乾小八求情!我们都是从小一同长大的情分,卿卿做的吃食那般好吃,乾小八定舍不得杀他的。” 叶念凝亮闪闪的眸子看着秦季珣。 瞧得他心里湿漉漉的一片。 不过嘴上,秦季珣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 “沈卿卿是太子的心上人,可她却帮着祁珏泽去对付太子,你说太子心里会如何想?” 叶念凝的语气弱了些,惴惴不安地问道。 “就因为卿卿是太子的心上人,所以他应当不会杀她吧?” 秦季珣摇摇头。 眼眸中意味不明,难以揣测。 “太子殿下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待他登基,他就是整个大乾朝的至尊天子,后宫佳丽,数不胜数,一个沈卿卿背叛了他,他将她杀了也无妨。只要他想,后宫能有无数个沈卿卿在等着他。你以为他能像我一般?只娶一人,只待一人好?” 就算太子想,满朝文武百官也不会同意。 听到了秦季珣的最后这句话,叶念凝小脸红了红。 又想到刚刚秦季珣对着张锦婳说的那番话。 脸红得更厉害了。 自个儿埋着头就跑了出去。 秦季珣根本没反应过来。 就见着叶念凝跟个小鹌鹑一样的跑了。 罢了罢了。 本来今日秦季珣忙着处理朝中要务,只是在他派在叶念凝身边保护她的人突然来报,说叶念凝和张锦婳同进了醉仙楼的一间雅间时。 他马上抛下手中一切要务,赶来醉仙楼。 幸好张锦婳尚有理智。 并未作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 秦季珣吩咐了保护叶念凝的人继续跟着她,确保她的安全。 自己则又赶去了皇宫。 先帝卧榻已久。 朝中诸事百废待兴。 太子又是个不喜欢想事的。 把所有事都推给秦季珣来做,一如他从小到大的做派。 秦季珣如今更加不好推脱。 只能强自拖着疲倦的身体和受伤的胳膊,替太子料理登基诸事。 幸好身边有个叶清辞帮他。 前不久叶清辞就参加了太子主持的殿试。 如众人所料。 成了新科状元,拔了头筹。 和当年的叶茂山一样,连中三元。 高兴得叶茂山多喝了好几壶酒。 不停地称赞着叶清辞,将他夸得整张脸都红得不行。 只是朝中正值多变之秋。 叶清辞的府邸尚未备好。 他便在叶家多住了几日,就出了这等大事。 全朝更加忙乱。 也没空管这个新科状元的事了。 唯有秦季珣,十分看重叶清辞的才华。 时时刻刻将他带在身边,提点着他。 叶清辞也上手得非常快,不过小几日,就成了秦季珣的左膀右臂。 === 之后的几日。 叶念凝都待在叶家小院里。 专心替自家爹爹疗伤。 她本想去找太子为沈卿卿求情。 可秦季珣却拦住了她,说太子如今正忙得很,不愿管这等小事。 又非常肯定地告诉她沈卿卿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后,叶念凝才放心地待在了叶家小院。 既秦季珣说的。 她便十分相信。 因叶茂山伤重。 他便没去参加太子的登基大典。 但叶念凝听了归来的秦季珣所说。 太子登上大宝。 就得换个称呼了。 还嘱咐了叶念凝一番。 切记莫要再唤他为乾小八。 一定要尊称陛下。 叶念凝明了的点点头。 又问了祁玨泽等人是如何处置的。 秦季珣目光浅浅,看不出任何情绪。 声音清冽如清泉,轻轻说道:“皇上宅心仁厚,并未痛下杀手……” 叶念凝认真听着。 心底依旧唏嘘不已。 祁玨泽被褫夺了封号,降为庶民,被皇上关到了皇陵里面。 美其名曰为大乾朝皇室的列祖列宗守陵。 其实只允许他在皇陵内一处地下室待着。 终生不得踏出那地下室一步。 终生不得重见天日。 永珺郡主并未参与这些。 皇上格外开恩,允许她同祁玨泽和离。 在这乾京城里另择佳婿,不必同祁玨泽一同去遭那等罪。 毕竟那地方极苦。 阴暗潮湿,终年只有两盏昏暗的小油灯相伴。 且里头除了一张木板床和褥子,再无其他任何。 一日三餐均是一两个馒头。 永珺郡主和太子从小娇生惯养,皇上谅她受不了此等苦楚。 再加上永珺郡主的性子是皇上所欣赏的。 便想格外开恩。 却没料到永珺郡主直接卸了钗裙,穿上简单硌手的麻布衣裳。 毅然决然地同祁玨泽进了皇陵。 没留下一滴眼泪与一句不愿意。 张丞相府上的所有人,本都是要处死的。 但皇上依旧心慈手软,下不了手。 再加上张锦婳之前的主动交代。 皇上便放了他们一马。 全族流放到了千里之外。 自此不得再踏入乾京城一步。 “那卿卿呢?” 叶念凝迫不及待地问道。 秦季珣看了叶念凝一眼。 顿了顿,最后还是轻声说道。“皇上将她囚禁在了宫中……不知何意……” “卿卿最讨厌皇宫,她待在那里会死的。” 叶念凝担忧着说道。 “你放心吧。”秦季珣云淡风轻地看了她一眼,“沈卿卿那种女子,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舍弃生命的,她只会想着如何逃离皇宫。” 叶念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为何她和卿卿这么多年的好友,还比不上一个极少和卿卿说话的秦季珣看得透彻。 秦季珣薄唇微勾,突然凑到叶念凝面前。 “念念,你这般关心旁人?为何不问问我,皇上替我们赐婚的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在一起了大部分人就没什么兴趣看了。 吧??? 第87章 鸳鸯谱 叶念凝并未按着秦季珣的意思, 多问一句陛下赐婚的旨意。 她反倒脸红红的,胡乱将秦季珣推出了屋子。 什么赐婚。 她听不懂。 她只想每日同爹娘一起, 吃着娘亲做的饭菜, 轻松且快活。 秦季珣本还想在逗逗叶念凝。 可白盏却疾步行来。 白盏多看了秦季珣一眼。 而后才认真跟叶念凝说道:“小姐, 长平侯府的人过来了, 说有事要同小姐说。” 叶念凝微微皱了皱眉。 “她们来找我作甚?” 自从被长平侯府的人明嘲暗讽后, 周氏便不再带着叶念凝去长平侯府走动。 井水不犯河水。 免得听那些糟心话。 可如今她们又找上门来。 叶念凝也不解是何意。 周氏已经为叶茂山的病操碎了心,日夜衣带不解地照顾他,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所以叶念凝也没让白盏再去通报周氏。 直接往院门口走去。 秦季珣亦跟在她身后。 若是同长平侯府起了什么冲突,他得护着她。 不过, 他已经大致猜到了长平侯府的人过来是何意。 果然。 叶念凝刚走到院门口。 只见着长平侯府的一大帮子人, 老夫人站在最前头。 她还未看清有些什么人。 老夫人便带头跪下了。 其他人也立即跟着跪下来。 叶念凝连忙上去拉着老太太起身。 “外曾祖母,您这是何意?我一介小辈,可担不起您这一跪呐!” 老太太平日对叶念凝也不错。 尤其在大房冷嘲热讽之时, 还出声喝止过。 所以叶念凝更不乐见老太太如此。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起了身。 握住叶念凝嫩如白豆腐似的手背,老泪纵横。 “念念啊, 求求你救救你大伯一家吧,如今也只有你能救他们了!” 老太太身后的一帮人也跟着附和。 如呜咽哀泣。 叶念凝这才注意到。 老太太身后站着的,全是大房的人。 平日里一副副尖酸刻薄的嘴脸, 如今都变得收敛沉默,眼神里隐约透露着无助与祈求。 听了老太太的诉说,叶念凝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长平侯府大房的几位老爷,在朝中任职一直暗中同祁珏泽勾结,成了他的爪牙。 一直在为他出谋划策, 牵线搭桥。 如今祁珏泽被关到了皇陵里头。 他的党羽更不好过。 新帝刚登基,根基尚且不稳。 他即便仁慈心善,也不愿意放过这些帮着祁珏泽夺权篡位的人。 于是,他直接下了令。 斩。 至于这些官员的家眷,便流放到千里之外。 不得再入乾京城内。 大房的女眷们都是自小金枝玉叶长大的。 哪里能受得了流放之苦。 再则个房里的老爷若都不在了,就如同失了主心骨。 这日子如何过得下去。 本来皇上的旨意不可违逆,但其他官员都是连累了满门的,唯独长平侯府不一样。 大房的人受罚,二房的人却好好的。 甚至皇上还特意下旨,没有褫夺长平侯的封号,反而封给了二房。 大房的人战战兢兢,思来想去。 归根结底还是想到了叶念凝身上。 听闻叶念凝自幼同当今皇上一同长大,青梅竹马,情谊厚重。 想必皇上也是顾及她,才放过了长平侯府的二房。 若她能出言为大房美言几句,想必死罪能逃,流放能免…… 老夫人也真是因大房这事头发又白了几根。 但都是她长平侯府的血脉,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如今正拉着叶念凝的手,只恨大房不争气。 “念念啊,你大伯他们真是被猪油蒙了心啊,也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就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儿!可他们到底和你还是一家人,若他们出了事,咱们也得看在这血脉上,搭把手啊……” 老夫人的力气不大。 叶念凝轻松便挣脱开了手。 她有些为难地摇摇头。 又扫视了一圈还在放低姿态可怜巴巴看着她的一伙大房的人。 她又想到了当初她们趾高气扬笑话她的模样。 还有她们以前欺负她娘亲的嚣张嘴脸。 叶念凝后退几步。 摇摇头。 若为了自己在乎的人,她愿意去求乾小八。 可为了她们,她做不到。 叶念凝沉着脸,敛下眉眼定定说道。 “皇上如何定罪,自有他的道理,我又何德何能,能去改变皇上的金口玉言。” 叶念凝看向大房的一群人,因她的拒绝,她们原本哀求的眼神变成了义愤填膺。 似乎在责怪她为何如此铁石心肠,竟如此见死不救。 叶念凝顿了顿,又说道:“域外风沙大,你们多记得多带些防风沙的衣物。” 说完转身就走。 老太太在身后叹着气。 到底没再说什么。大房的人见叶念凝不管她们。 索性想破罐子破摔,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一顿。 可秦季珣一个凛冽的眼神如刀。 立即让她们闭了嘴。 现在还只是流放。 若得罪了这位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她们估计只能死在这乾京城了。 === 叶茂山的腿在叶念凝的精妙医术与周氏的精心照料下。 好得极快。 刚能下地走动了,叶茂山就急不可耐地穿着朝服去上朝了。 如今换了个皇帝,还是他看着长大的。 叶茂山觉得如今自己就是个逃出牢笼的鸟儿,天高海阔,任他翱翔。 种种抱负皆能施展开来了。 前途一片光明。 叶念凝不忍心告诉自家爹爹。 秦季珣已经被皇上封了丞相。 十七岁的少年丞相。 如此年纪轻轻就已位极人臣。 可谓是让朝中官员们都红了眼。 可他们又却是十分钦佩秦季珣的才学。 只是觉得听一个毛头小子的话,面上有些挂不住。 不过叶念凝这几日在家。 却没接到圣旨。 明明秦季珣那日说了皇上赐婚之事。 所以叶念凝成日在家坐不出。 总觉得自个儿幻听了,听到了太监那尖细的宣旨声。 只是四顾之下。 却只有自家小院的清清幽幽。 叶念凝说不上来心中的感受。 不知道是想那太监来宣旨,索性定了心。 还是不想那太监来宣旨,她还是那个不愁嫁的小姑娘。 当然叶念凝在爹娘面前更是只字未提这件事儿。 若是告诉了她爹爹,只怕他的病好不了这么快。 叶念凝没想到这样的后果便是—— 叶茂山欢欢喜喜去上朝。 却惊闻一个惊天霹雳从头顶劈到了脚板心。 皇上竟然点了鸳鸯谱。 给秦季珣和叶念凝赐婚。 秦季珣就站在所有官员的最前头。 太监刚念完旨意。 秦季珣就弯下腰,举起双手,毕恭毕敬的接旨。 身姿清隽挺拔,芝兰玉树。 周围的官员都向叶茂山投来了艳羡的眼神。 叶大人的女婿是丞相啊! 叶茂山以后铁定飞黄腾达,不可同日而语了! 不如待会下了朝邀请叶大人去府上喝杯茶? 叶茂山则忽视掉那些眼神,自顾自气呼呼的看着秦季珣的背影。 心底暗骂道。 这个小兔崽子,都不提前知会一声,给他造成这么大的惊吓! 他哪是弯腰接旨? 只怕是笑得弯了腰吧! 叶茂山一时间连自己要在早朝时提出哪些雄韬伟略都忘了。 光顾着瞪人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下了朝。 叶茂山头疼地打发掉那些想来讨好他邀他去吃茶的官员们。 心中更是一肚子火。 有权有势了不起啊! 这群人平时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一见秦季珣马上要成他女婿了,都上赶着过来笑脸相迎,似乎完全忘了平时排挤他的时候是如何趾高气扬! 叶茂山气得甩甩袖子。 往殿外走去。 跨过那高高的门槛时。 突然有人和他并排而行。 叶茂山不经意地一瞥。 浑身寒毛竖立。 是秦正远! 虽然儿子成了丞相。 秦正远却依旧是太子太傅,并未升官。 但他如今也是春风得意,满面红光。 见了叶茂山。 也不似从前那般总要和他互相斗几句嘴,刻薄一番。 秦正远反倒十分大气的摆摆手。 看着叶茂山全身防备的模样,直觉得叶茂山不争气。 “我说叶大人,您这又是何必呢?咱们马上要做亲家的人了,您见着我还这般大眼瞪小眼,可忒没有意思了!” 秦正远遗憾摇头,恨铁不成钢。 叶茂山依旧防备地看秦正远。 小胡子微微抖动。 “哼,要想和平共处简单!你必须得称赞我写的那篇治水的文章!别再和我唱反调!” “哼!你想得美!”秦正远脸一垮,“你那治水的方略处处是漏洞,若按你的办法,那整个湖州都得被淹了去!我坚决不同意!” “对对对,我写得不好!你就写得好!让我想想你提了个什么法子来着,我看到都笑掉大牙了!” 叶茂山也不甘示弱,捂着肚子开始嘲笑起秦正远来。 秦季珣一直站在秦正远的后侧。 看着两人又针尖对麦芒一如往昔。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还是得阻止一下。 免得叶茂山气得将女儿藏起来,那就不好了。 秦季珣只好上前一步,轻声打断二人。 “父亲,叶大人,你们看看这个。” 秦季珣拿出本治水方略来。 上头留着秦正远和叶茂山二人的字。 二人均觉得奇怪。 防备的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脑袋挤到一块开始翻阅。 这本治水方略恰好糅合了秦正远和叶茂山的办法,但又弥补了之前的漏洞。 可谓是奇思妙想,让人啧啧称奇。 “皇上觉得这治水方略甚好,已遣人去拓印了。” 秦季珣适时补充。 这是秦季珣熬夜写出来的。 为了治水方略的事,两人不知吵过多少回了。 如今两人意见竟然取长补短形成了如此契合的治水方略,一时心头有些微妙。也再骂不出来。 叶茂山最后只能故意板着脸说道:“没想到你秦正远如此愚钝笨拙,竟能生出如此天资聪颖惊才绝艳的儿子来,真是难得!” 秦正远也不甘示弱回道:“没想到你叶茂山如此古板老套,竟能生出那般天真可爱善解人意的女儿来,真是神奇!” “哼!”两人对视一眼,继续冷哼。 小太监在旁边探头探脑地问道:“叶大人,我能跟您回府上宣旨吗?皇上赐的婚,叶姑娘还不知道呢。” 第88章 小饺儿 叶念凝本坐在闲花亭里百无聊赖着扔着小石子。 脑中还在思索着秦季珣那时候说的赐婚到底是真是假。 为何这么久都未见动静。 却见叶茂山下了朝回来, 完全不复去上朝时的意气风发。 反而绷着脸,脸拉得老长。 叶茂山身后还跟着个太监。 笑眯眯的, 一脸的喜气洋洋。 “白盏, 快去叫夫人出来, 要接圣旨。” 叶茂山吹胡子瞪眼的, 极不爽的瞥了一眼太监手中那道明黄色的圣旨。 太监脸上笑眯眯的。 心中却有些发苦。 按理说来送这皇上赐婚的圣旨是个美差。 定能讨个丰厚的赏钱。 可眼见着叶大人的神色, 只怕自己是费力不讨好,只能讨到一箩筐的白眼回去咯…… 周氏从屋里盈盈而行地走出来,还一头雾水地看了看那太监。 “这是……?” 叶茂山拉着周氏的手,一同跪下。 叶念凝也跟着跪下。 白盏则跪在最后头, 眸色隐隐而动, 掐着自己的掌心。 只听见太监捧着圣旨,声音尖细而嘹亮地喊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爱臣叶茂山之女叶念凝温良敦厚, 品貌出众,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朕之丞相秦季珣已弱冠, 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叶念凝待字闺中,与秦季珣堪称天造地设, 为成嫁人之美,特将汝叶念凝许配秦季珣为妻。责有司择吉日完婚。钦此!” 叶茂山长叩一声。 “谢主隆恩!” 周氏和叶念凝以及身后的白盏也跟着叩头。 虽面上看起来,是极感谢皇上的恩典。 但实际叶茂山同周氏心里却苦得很。 叶念凝再过两月便及笄了。 女子及笄,就到了出嫁之时。 如今掰着指头数,女儿留在他们身边的日子, 也不过两月而已了。 叶念凝总算等到了这道圣旨。 秦季珣并没有骗她。 可她心里头却很不是滋味。 她也同样想到了叶茂山与周氏心中所想。 还有两月。 待在爹娘身边只剩两月了。 白盏站在最后头。 无人注意到她的脸色。 灰白如死灰,瞳眸轻轻颤动着。 一切既已成定局。 叶茂山同周氏也只能开始尽心尽力为叶念凝备起了嫁妆。 叶念凝治好了秦季珣母亲的喘鸣。 所以他们倒不担心以后何氏会当个恶婆婆,苛待叶念凝。 毕竟总不能恩将仇报么。 叶茂山虽与秦正远经常大眼瞪小眼,政见相左。 但叶茂山知道,秦正远也不是个拎不清的。 不至于报复到叶念凝身上。 叶茂山和周氏唯一担心的,便是秦季珣这般出众。 以后若是惹了一身风流债,自怕自家女儿挡也挡不住。 会被气得成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 念念是个天真纯良的孩子。 哪里斗得过那些一门心思想要勾人的狐狸精呢? 两月时间听起来充足,实际要筹备一门婚事起来,还是十分的匆忙。 秦季珣遣了媒人过来,问了叶念凝的生辰八字。 又找了测算了一番。 最终定了叶念凝及笄后的第十天。 六月三十日。 是个宜婚娶的黄道吉日。 周氏自打接了圣旨,就神色有些凝重。 但在第二日,秦季珣亲自来拜访过一番以后。 她整个人就变了。 叶念凝当时在屋子里,等秦季珣走了才知道他来过。 周氏和叶茂山都不许她俩见面,说是成亲之前,得避嫌。 叶念凝倒是无所谓,努努嘴看着自家娘亲顿时换了一副嘴脸的模样。 她的爹爹也是。 秦季珣来之前。 他们是各种挑秦季珣的刺,愁眉苦脸地望着叶念凝。 叶念凝能感觉到,他们是在为了她以后的日子担忧。 怕她过得不好。 怕她被欺负。 但秦季珣来过之后。 叶茂山同周氏脸上的愁云立消。 反而在对着叶念凝的时候,也不自觉的笑着。 “念念,这回爹爹真是替你挑了一个好夫婿呢!” “……”叶念凝很想说,这不是皇上赐婚的么。 但面对叶茂山一副功劳全在他身上的笑脸,叶念凝也不好将她爹爹拉回现实。 周氏也在旁边温柔地笑着。 “念念嫁给小秦,我很是放心。这孩子我看着他长大的,他小的时候,我便知道他长大以后是个如意郎君,适合咱们念念。” “……” 叶念凝还记得,小时候秦季珣偷吃她芙蓉糕的时候,周氏是第一个站出来表示,这孩子也忒不懂事的。 叶念凝很想冲到秦季珣面前问一问。 他到底给自家爹娘灌了什么迷汤。 为何他们现在三句不离秦季珣,且句句都是满意的夸赞。 周氏在家中天天念叨着秦季珣的好。 顺便给叶念凝备着嫁妆。 叶家小院里迅速磊起了一抬又一抬的木箱子。 都快越过了院墙。 这日。 叶念凝正睡眼惺忪。 还未完全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她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梦到了洞房之夜,秦季珣原本公子如玉,一袭红衣好看得让人舍不得眨眼睛。只是他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能吞下她一颗脑袋那么大。 从嘴里淌出的血液比他的喜服还红。 叶念凝从梦中惊醒。 一身是汗。 如今她体会到何为心上人的滋味了。 一想到要与秦季珣成亲,她就睡不着了。 那模样太可怕了。 恰好这时白盏端了盆热水进来。 白色的帕子沉在水里头,被热气氤氲。 “小姐,可是魇着了?快擦擦脸罢,瞧您这一脸汗。” 白盏笑了笑,拧了帕子递给叶念凝。 “好。”叶念凝惊魂未定。 正接过帕子,陡然听见敲门声。 她手一抖。 却听见周氏温柔的声音传来。 “念念,可醒来了?快来用早膳,娘亲做了你最爱吃的螃蟹馅小饺儿。” 叶念凝眼睛一亮。 刚刚的梦魇全都抛之脑后了。 以最快的速度盥洗打扮一番,便蹬蹬蹬地冲去了正屋。 螃蟹馅小饺儿刚从汤里捞出来。 晶莹水嫩,透着亮似的,盛在小小的盘里。 空气中隐约能闻到醇香的蟹黄味儿。 叶念凝吸吸鼻子。 笑着坐上梨木雕花椅子,端着小碗就开始吃起来。 周氏笑着瞧她这小馋猫的模样。 而后目光一转,恰好看到白盏也定定望着叶念凝,神色颇有些凝重。 周氏旋即又想到什么。 清清嗓子,对着白盏说道。 “白盏,你来我们家也有四五年了吧。” 白盏不知周氏为何突然提起这事儿。 心中有些慌乱,连忙跪下来说道:“回夫人,已四年有余。” “是啊。”周氏突然有些唏嘘不已,“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面黄肌瘦的,皮包骨头似的,如今倒也长成个模样清秀的大姑娘了。” 白盏有些羞赧的低下头。 “多亏老爷夫人还有小姐的心肠好,给了白盏一处容身之地,让白盏这几年能平安无恙。” 周氏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在叶家这几年,我未曾亏待过你,更不像对待寻常奴仆一样对你呼来喝去,反倒是当半个女儿对待。” 白盏心中咯噔一声。 不知周氏是何意,但也不敢作声,只听着周氏继续说。 “这些时日,我替念念筹备嫁妆之时,也在琢磨着替你寻个去处。你比念念还大上两岁,也该到婚嫁之时了。” 白盏突然神情紧张。 立即在地上磕了个头。 “奴婢不想嫁人,只想留在小姐身边伺候!” 叶念凝吸溜完最后一口汤。 才满足地擦擦嘴,适时插了一句。 “白盏,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啊?你长得不错,性子又好,早该寻个如意郎君嫁了才是。” 叶念凝教训起别人倒是有一套。 却忘了以前是谁口口声声说不嫁人,要留在爹娘身边一辈子。 白盏急色匆匆地转头看向周氏。 带着哭腔说道:“夫人,白盏没有心思嫁人,只想侍奉好小姐。” 周氏低敛了眼眸。 有些疲倦地说道:“白盏,若你再无旁的亲人,那我这个当家主母,就该替你寻个好人家,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但你既然有你的亲人,那我便不擅作主张了。” 白盏愣在原地,嘴唇微张地看着周氏。 叶念凝也如此,她记得当时白盏说过自己无父无母,孤身一人,无处可依,她才将白盏带回来的啊。 白盏低低的啜泣了起来。 “夫人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只是当时若……若不那样说,我怕你们不愿意让我留下来……我是还有个重病的弟弟,常年卧床不起。所以我哪还有心思嫁人啊?能每月拿点银钱赏赐回去给他换药钱就够了……” 叶念凝这才恍然。 难怪明明叶家给白盏的月钱不薄,还时常赏她些首饰衣裳之类,都未见她用过。 叶念凝还当是白盏存起来为以后成家做打算呢。 没想到她是用来给弟弟治病去了。 周氏想必也是早早发现了这一点。 所以遣人跟踪过白盏,才知晓她的身世。 白盏越说越悲恸。 头磕在地上就未抬起来过。 声线不住颤抖着,着实可怜。 “夫人小姐待我如此好,我再没有旁的心思,只想侍奉在小姐身边,陪着小姐风风光光嫁到丞相府里,守在小姐身边,免得她遭旁人欺负。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为小姐排忧解难。” 周氏眸中满是同情与心软。 但还是十分为难。 “白盏,我知你为念念的心是好的。但你总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啊……这样吧,以后你弟弟治病的药钱都由我们叶家担着,你只管去嫁人生子,不用担心这些。” 叶念凝也跟着点头。 治病的这点小钱,叶家还是有的。 可白盏却拼命摇着头。 头狠狠磕在地上。 眼里全是感动与不舍。 “夫人小姐对我这般好,我哪能只顾自己……” 第89章 探香闺 周氏微微叹了口气。 看到白盏真是铁了心不想嫁人, 白净的额头都磕得红了一大片。 她也不好再强硬地说什么。 叶念凝拉着白盏起身。 只好先缓和着口气说道。 “白盏,离我出嫁还有些时日, 你再好好想想吧。” 白盏咬着嘴唇, 小脸煞白。 “小姐, 白盏只想侍奉你左右。以后您嫁了人, 去了个陌生地儿, 身边怎能没有个知根知底的人呢?小姐心善,若被人欺负了可如何是好?” 叶念凝点了点头。 “白盏,我会好好考虑的。” 其实叶念凝本是没想过这事的。 白盏嫁不嫁人,是她自个儿的自由。 无论是叶念凝还是周氏, 都没有插手的道理。 只是叶念凝觉得白盏越发有些反常。 为何非要跟着她走? 周氏都说了给白盏的弟弟足够银钱治病了。 白盏理应再无后顾之忧, 欢欢喜喜嫁人多好。 为何非要当个奴婢,跟着她过去呢? 若真如白盏所说,她是忠心耿耿, 为了自己好,那叶念凝便更加感激, 不能让白盏牺牲奉献如此。 但若白盏说的是谎话呢? 对于白盏隐瞒家中人重病一事,叶念凝就觉得有些奇怪。白盏知她会医术,若她弟弟病了, 为何不请自己去看看? 还是说,白盏与她有隔阂,觉得这等事开不了口? 叶念凝觉得越想,头便越有些疼。 用了晚膳后,她便回了屋子, 让白盏替她熄了油灯。 叶念凝躺在床上。 有些辗转反侧睡不着。 许是现在时辰太早了。 她不得不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秦季珣的脸总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里。 今天白盏说,她即将去一个陌生的府上。 秦季珣已经另立了门户,皇上赐了他一座府邸。 去了丞相府。 叶念凝就是当家主母。 可她从未学过这些,她能管好那么一大堆人吗? 想想就有些困难。 突然,屋里头卷起了一阵风。 还有窗扇开合的声音。 叶念凝突然有些头皮发麻。 因为她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她正准备大声呼救。 突然嘴被人捂住,干净温暖的手掌,熟悉的苏合香的香味。 是秦季珣? “是我。”秦季珣清冽的声音传来。 如玉石叮当作响,在这浓重的夜色里,显得格外的悦耳。 但他压低着声音,不敢被外头的人听见。 秦季珣这些日子都是掰着手指头数着过的。 他已经有二十一日未见到她了。 且还要再过三十七日这般痛苦的日子。 叶念凝想要张嘴说话,但因被秦季珣捂着嘴。 所以说不出来。 反倒是柔软的嘴唇在他掌心蹭了蹭。 痒痒的。 像轻拂过的羽毛。 与这屋子里弥漫着她的香甜味道一起,令秦季珣的眸子暗了暗。 幸好,这夜色浓重。 他们彼此看不清对方。 秦季珣松开了手。 掌心一片湿漉漉的,是叶念凝刚刚呼出的热气凝聚在了他的手心里。 叶念凝能说话了。 立马噘着嘴瞄向床边的那团黑影。 “你怎能到我房里来?” 这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的。 完全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想你了。” 秦季珣清冽的声音,如此直白的说着。 尽管夜色浓重,伸手不见五指。 叶念凝也能想象到,他说此话时,脸上风轻云淡的表情。 叶念凝不禁脸色有些发烫。 是因为整个人捂在褥子里,太热了。 刚刚明明没觉着这褥子很厚的。 最终,叶念凝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想我了,也不能到这来!” 秦季珣轻笑一声。 “我为何不能来?反正只有你知,我知,不是吗?难道念念要告诉旁人?若是让旁人知晓你的夫君德行有失,念念脸上也无光,不是么?” 叶念凝轻啐一口。 “还没成亲呢!你才不是我夫君!” “还有三十七日就是了。”秦季珣突然轻叹一声,在这寂寥的夜色里,便显得格外清越。 其中的失落之意,也格外明显。 “念念,我从未觉得,每一日都过得如此长……” “……”叶念凝把头已经藏进了褥子里。 尽管知道他看不见,但叶念凝也总觉得奇怪得很。 她如今可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躺在褥子里啊! “三十七日……你竟算得这样清楚……”叶念凝闷着声音说道。 声量也越来越小,如同蚊子哼似的。 秦季珣突然伸手,开始扯她的褥子。 叶念凝慌得声音都有些发紧了。 “秦……秦季珣!你要作甚!你干嘛要……扯我的褥子!” 秦季珣轻轻笑一声。 仿佛在这夜色中能升腾起无数的烟火,悦耳至极。 “念念,不许将头藏进褥子里头。闷坏了谁与我成亲?” 明明依旧是那副长辈训晚辈的语气。 但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却总能生出些旖旎的别样滋味来。 叶念凝为了不让秦季珣的魔爪再伸过来。 她立马乖乖的将小脑袋伸了出来。 可刚伸出来。 就感觉到宽大温暖的手掌放到了她的脑袋上面。 秦季珣轻轻摸着她的脑袋:“真乖。” “!!!”叶念凝有些不悦,“谁许你摸我脑袋的!” “我只是瞧瞧你有没有乖乖听话,从褥子里头出来。” “……”叶念凝觉得,秦季珣说瞎话的本事,真是一套一套的。 真不知他是在那些地痞流氓那学的这些,惯是讨厌! 索性噘着嘴,不与他再说话。 秦季珣过足了手瘾,才收回手掌。 摩挲着指尖,还带着她温热的气息。 鼻息间,皆是她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香味。 其实从秦季珣踏入这个房间的时候,他就后悔了。 这是叶念凝的闺房,满屋子都是属于她的味道。 独特而深入骨髓,令他日思夜想。 他本来是想来一解相思之苦的。 可他现在知道,他从这再回了府,只怕是更叹相思苦了。 秦季珣清清嗓子,打算还是为这回的夜探香闺说个理由,免得这小白眼狼心里头,又责怪他几分。 于是他轻声说道。 “其实我来是想问你,还需要我再在府里备些什么?” 秦季珣的丞相府是新府邸,如今只有他一个主子。 他是个男子,衣食住行并不计较。 但叶念凝不同,他是要把她接去丞相府里头如珠似玉的宠着的。 所以只担心她去了以后,去了府上有不如意的地方。 叶念凝憋着气。 就是不同他说话。 她哪知道丞相府现在备了些什么,没有对比,又哪里能知道缺了什么。没成想秦季珣像是她肚子里蛔虫看懂了她心中所想似的。 继续说道:“念念,丞相府的宅邸是皇上赐予我的,府中院落与景致都布置得极好,都是皇家工匠上下打点的,咱们住的屋子里头,我也遣人添置了一应物件,应是都齐全了。府中管家是我从以前府上带过去的,做事细心周全得很,你若嫌打理府中之事麻烦,便都交予他去做,让他定着时日过来汇报账本便是。至于咱们院里的下人,等咱们成亲了,你再挑几个你看得顺眼的放在身边伺候便可……” 秦季珣慢慢悠悠地说着一桩桩新府邸筹备的大事小事,声音动听悦耳。 叶念凝只是静静听他说着这些打点,顿觉心中有些暖意。 没想到秦季珣这般细心,还将这些小事都说与她听,早已替她考虑了一切…… 难怪爹娘都说,秦季珣是个会疼人的,嫁与他倒也挺好呢。 随着秦季珣慢慢的解释,叶念凝原本嫁人的烦恼倒是一一散去了。 除了白盏那事。 秦季珣不紧不慢的全说完,这才轻着声音地问道:“念念,你再想想,还有什么需筹备的?亦或是,你还有什么担心的事儿?” 叶念凝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她躺在床上叹气的时候,秦季珣就已经爬窗进来了。 不然他为何知道她有烦恼! 但叶念凝想了想,还是把白盏的事情说与了秦季珣听。 将她知道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 没想到秦季珣突然轻声笑了笑。 叶念凝皱眉,不懂他这笑是何意。 似乎有嘲讽,有不屑,有了然,但为何,还有些愉悦? “既然她愿意伺候你,便让她跟着过来吧。”秦季珣随意回应了一句。 叶念凝在褥子里点点头。 奇怪得很,秦季珣明明没说什么理由,但叶念凝便已经觉得,这事不用再想了,就带白盏过去便是。 最后一桩烦恼也烟消云散。 叶念凝便觉得困意袭来,眼睛皮子怎么睁也睁不开了。 又听得秦季珣在耳边絮叨几句,像催眠的曲子似的,令她昏昏欲睡。 最后,竟这样沉沉睡去。 待得天明,叶念凝才猛地从床上坐起。 屋子里空落落的,也不知道秦季珣昨夜是什么时辰走的…… 更不知道秦季珣趁她睡着以后,是不是做了些什么…… 白盏端着热水进来,笑得温柔关怀。 “小姐,您这是又梦魇了?” 叶念凝有些恍惚地问道:“白盏,你昨儿夜里,可听到什么动静?” 白盏有些迷茫的摇摇头:“并未听到有任何响动,小姐,你是梦中听到的动静罢?许是梦魇呢!” 叶念凝接过热帕子,洗净了脸。 总算脑子清明了些。 但昨夜秦季珣的存在明明那般真实,说话有理有据的,哪会是做梦呢? 叶念凝看了看白盏。 来她家的这些时日,白盏越发白净,面容清秀。 笑得也温柔小意,若是嫁人,定能嫁个殷实的小户人家的。 为何白盏不愿意嫁人呢? 但叶念凝还是说道:“白盏,既然你不愿意现在便嫁人,那等我成亲之时,你便跟着我一块过去吧。” 白盏大喜过望。 立即行了个大礼:“多谢小姐恩典!” 第90章 有情人 新帝登基。 明日便来国子监临雍仪, 行辟雍讲学之礼。 因叶念凝就住在国子监的后院里头。 虽那道门已经被堵住了。 但她还是听叶茂山提起了这个消息。 不仅内心有些唏嘘。 叶念凝想起,十年之前, 她便是在先帝来国子监讲学那日, 遇到太子与秦季珣的。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一晃眼, 她们都长大了。 太子当了皇上, 秦季珣当了丞相。 而她……也要嫁人了。 叶念凝又走到了那处小树林。 自打回了乾京城, 她已经很少来这处逛了。 没了儿时的玩伴,尽管这处林子里头依旧结着好吃的果子。 但叶念凝也总觉得味道里带着份涩意。 叶念凝穿着百褶如意月裙,清澈水嫩的大眼睛里头,泛着一丝对过往的怀念, 一个人又走到了那小林子里头。 树叶依旧沙沙作响。 春日的鸟啼声格外欢快悦耳。 而各色春天的果子也在枝头散发着馥郁的果香味儿。 叶念凝提着裙摆, 想像小时候那样爬个树。 却在手指尖刚触到那粗粝的树干时,就停了下来。 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小叶子!” 恍惚间,叶念凝似乎又听到了熟悉的称呼。 但那声音, 却与小时候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团子声音不太一样了。 叶念凝转过身。 看见太子……噢,不对, 应当是新帝。 正穿着一身石青色缎缉米珠绣四团云龙夹衮服,站在她身后看着她。 尽管新帝的眼中满是惊喜与雀跃,但依旧一身天子威仪之势尽显。 叶念凝连忙行了礼。 “草民参见皇上!” 乾小八本来笑着的脸突然一板, 很不高兴地看着叶念凝。 “谁许你行礼的?小叶子!我在你面前不是皇上!你依旧叫我乾小八!而且,也再不许行礼!” 乾小八将叶念凝扶起来,这才一本正经地告诫道。 叶念凝连忙摆手:“这如何能行?如今你贵为天子,我可不能僭越!” “小叶子!”乾小八抿着嘴,清润的细长眼眸中, 满是郑重。 “这是圣旨!你若不听,便是犯上的大罪!” 一个大帽子扣下来,让叶念凝结结巴巴地说道:“乾……乾……乾小……八。” 乾小八原本故意板着的脸,顿时如冰山融化。 笑得跟朵花似的。 脆生生又喜滋滋的应了一声:“诶!” “……”叶念凝发现,虽然当了皇上,乾小八似乎还是当年的傻子。 她心底的紧张也轻了几分。 他们…… 还是原来那样嘛! 并没有因为身份而产生距离。 也没有因为时光流逝而发生变化。 他们依旧是当年,两个对视一眼就笑得弯不起腰的小傻子。 经常让在一旁的秦季珣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两人在笑什么。 其实。 叶念凝和乾小八自己也搞不懂。 他们在笑什么。 叶念凝想起以前的趣事。 大眼睛也笑得弯成了小月牙。 又试探性地小声喊了一句:“乾……小八?”“诶!”乾小八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缝。 完全没有刚刚在国子监讲学时的天子威仪。 反倒像叶念凝在东大街上看到过的宋家那个淌着涎水的二傻子。 “乾小八!”叶念凝又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诶!”乾小八响亮地应了一声。 两人均看着对方的笑颜,笑得直不起身来。 叶念凝也不知道自个儿为什么这么高兴。 她捂着肚子,对乾小八说道:“乾小八,你还是同以前一样,真逗!” 乾小八也捏了捏自己笑得有些酸胀的脸颊。 “小叶子!你还是同以前一样,真好玩!” 叶念凝吐了吐舌头,朝乾小八扮了个鬼脸。 乾小八立马笑话她:“都是要成亲的人了!小叶子!你能不能成熟点!” 叶念凝立马嘟起嘴,责怪似的看向乾小八:“还说呢!乾小八!你怎能都不同我说一声,就赐婚了!” 想到这里,叶念凝就有些生气,小手叉在腰上,看着乾小八。 乾小八顿时有些心虚。 脖子缩了缩,笑容越显得有些讨好谄媚,完全不是个皇上的做派。 “小叶子!这事儿啊!你先别气,听我慢慢说……” 原来,乾小八并不是一时兴起,觉得二人般配,才去赐婚的。 而是秦季珣主动找到乾小八,十分郑重地跪在地上。 求他赐婚。 秦季珣帮过乾小八无数回。 从乾小八记事起,秦季珣就默默守护在他身边。 如山厚重高大,替他解决烦恼,替他开天辟地。 却从未提过任何要求,从未让乾小八赏过他任何东西。 这是秦季珣第一回开口。 在他替乾小八平定了江山,将这万里河山拱手放到乾小八面前。 却不以功臣自居,甚至不需要乾小八赐他任何官爵钱财。 他只提了这样一个要求。 还是跪在地上,以最恭敬的礼仪,作为一个臣子。 向乾小八求得唯一的赏赐。 便是一道赐婚。 乾小八这才知道。 原来秦季珣竟已经肖想了叶念凝多年。 乾小八直骂自己愚钝。 竟然连秦季珣的日思夜想都未发现。 乾小八这才恍然。 难怪每回走在路上,遇到谁家的小姐红着脸。 秦季珣总是置若罔闻的模样,对他的打趣一概不理。 原来…… 秦季珣早已心有所属。 乾小八本是想问过叶念凝的想法,再下旨的。 谁料秦季珣满口笃定,叶念凝与他两情相悦。 乾小八是什么人。 秦季珣是什么人。 不过几句交谈,秦季珣就让乾小八死心塌地的相信,叶念凝十分中意秦季珣。 这还需再多言? 乾小八立即下了赐婚圣旨。 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他最好的两位挚友。 乾小八心中高兴得很。 还想象着改日再见叶念凝时,她会如何喜极而泣感谢他的赐婚。 没想到…… 乾小八灰溜溜的摸了摸鼻子。 他是又被阿珣骗了吗? 小叶子难不成不想嫁给阿珣?不然为何一脸质问的语气看着他? 乾小八因为心虚,说话的声音也低了几分。 “小叶子……莫不是你……不想嫁给阿珣?阿珣多好啊!……” 乾小八开始掰着手指,说起秦季珣的好来。 当真是夸得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世间独一份的好。 叶念凝自然知道秦季珣的好。 但她就是…… 咬咬牙。 叶念凝捂住耳朵,摆出一副抗拒的姿态:“乾小八!不要再说了!你是皇上,金口玉言,你既然赐了婚,就没有再反悔的道理,我嫁给他已是事实,再说其他也无用!” 叶念凝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地上。 纤纤素手挡住耳朵,让乾小八看不到她颇有些红的耳朵尖子。 乾小八看她这模样,觉得有些愧疚。 只好放柔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叶子,你不许生我的气……要不,要不我请你吃菱粉桂花糖糕鸡油卷儿松香鹅油卷鸭子肉粥荷花酥……” 叶念凝擦擦嘴角的口水。 突然想到什么。 黝黑的眼睛珠子一转。 “乾小八,我不想吃这些!听说卿卿在宫里?不如你叫她给我做些蛋奶塔吧,我许久未吃那个了,乾京城就她独一份儿,怪好吃的!” 可乾小八在听到沈卿卿的名字后,脸色立马大变。 原本还松松笑着的脸,顿时紧绷着。 露出些不屑又愤怒的神情。 好歹将脸上的情绪压制好,乾小八才低着声音说道。 “小叶子,你不许再提起这个名字了……” “……”叶念凝仔细打量了一下乾小八的脸色,顿觉得有些不妙。 她张嘴想要问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乾小八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最后自言自语地说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小叶子……你说,她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来……” 叶念凝知道,乾小八指的,应当是沈卿卿背叛他,投靠了祁玨泽一事。 如今祁玨泽身边所有的人都受了牵连,或下了狱,或砍了头。 唯独沈卿卿,听秦季珣说,她还好生生地待在宫里头,被软禁着。 也不知乾小八到底想要将她如何处置。 叶念凝轻轻叹了一口气,装出丝轻松的语气来。 想拍拍乾小八的肩膀,但手抬起又垂到了身侧。 “乾小八,她应当只是一时糊涂罢了……无妨,改日你送个御厨到丞相府,给我做一个月的饭菜,我便原谅你了。” 乾小八本来沉浸在哀伤的情绪中。 被叶念凝这样一说,又气笑了。 “什么你原谅我?我难道成全你们一对儿有情人,有错吗?!” “哼!”叶念凝扭过头。 才不肯承认她和秦季珣是一对儿有情人。 叶念凝又趁机说了好几个小时候的笑话。 将乾小八的情绪带了出来。 他暂时忘却了沈卿卿的存在,又与叶念凝畅谈了好久才心满意足的与她道了别。 乾小八目送着叶念凝的身影消失在叶家小院中,这才离开。 他这回来看叶念凝,特意遣了他身边伺候的宫人都在正门等着。 除了隐藏在暗中保护他的暗卫们,四下再空无一人。 乾小八一边走路,一边摇头晃脑的。 想到阿珣在国子监前门等他,那幽怨的小眼神。他就觉得爽快。 除了在小叶子身上。 几乎从未见过阿珣吃瘪呢! 如今还未成亲,秦季珣成日被拦着,不许与叶念凝见面。 可乾小八却想来看叶念凝就来看,着实让秦季珣羡慕不已。 “皇上……”突然一道细微的说话声传来。 带着拘谨不安。 乾小八回头,看到一面容清秀,模样有些熟悉的丫鬟。 他皱了皱眉,这好像是在小叶子身边伺候着,一同长大的小丫头吧? “何事?” “皇上……奴婢有事禀告。”白盏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头重重的磕在了层层树叶之上。 第91章 小棉袄 又是一年生辰。 也是叶念凝能在爹娘身边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了。 今日是她及笄。 及笄过后, 她便得成亲了。 这个生辰,是叶念凝过得最恍惚的一个。 虽然周氏还是给叶念凝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 一如既往的好吃。 但叶念凝心中总还是有些忐忑。 对未来的不安。 以及对爹娘的不舍。 在爹娘陪伴下, 叶念凝过完了一个充实而快乐的生辰。 吃了很多美味佳肴, 又去洛江边上游了船。 风和日丽, 云高风清。 到了夜里。 叶念凝心情忐忑地钻到了被窝里。 白日, 周氏已经说过。 再过三日,就到了成亲的日子。 还特意叮嘱她这几日不要再出去抛头露面。 好好待在家中,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周氏与叶茂山忙着进行大婚之前最后的打点。 仔细检查嫁妆是否有所遗漏,礼数是否周全。 又费尽了心思, 想着叶念凝过去之后会缺些什么, 想方设法给她带上,免得她过去受了任何委屈。 不过叶念凝嫁过去之后,丞相府里头只有她和秦季珣两个人。 她不需要侍奉公婆, 也不需要与秦家其他妯娌之间打交道。 倒省了很多事儿,周氏也少了块需要忧心的地方。 叶念凝合上眼。 想象这几日后成亲的景象, 又觉得有些紧张得睡不着了。 这时,窗口处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叶念凝问到了一股熟悉的苏合香飘进来。 她立马用褥子将自己捂紧。 黑暗中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清楚。 叶念凝对着床边的一片虚无说道:“秦季珣!你怎的又来了?” 幽幽深夜中, 传来秦季珣清冽好听的一声轻笑。 “念念,今日是你生辰,我怎能不来?” 叶念凝抿嘴,顿了顿。 最后还是说道:“你白天不是遣人送了很多东西与我么?还有三天就……我们不能见面的!会坏了礼数和好兆头的!” “念念,你能看见我么?”秦季珣云淡风轻地问道, “我们彼此看不见对方,便不算见了面。” “……”叶念凝就知道,自己是说不过秦季珣的。 她只好嘟着嘴说道,“那好吧,你此来,又是为了何事?” “念念,生辰吉乐。”秦季珣带着笑意说道。 他的声音在这幽深的房里头,便显得格外清晰可闻,如玉石作响,十分好听。 “谢谢。”叶念凝小声说道。 她又想将头埋起来了,颇有些不好意思。 脸上也有些烫烫的,耳朵根子也发烫。 “念念,你有何心愿?今日是你生辰,我会替你实现。”秦季珣柔声问着,载满了温柔宠溺。 叶念凝却无暇顾及秦季珣的温柔。 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我舍不得爹娘……” “我知道。”秦季珣轻声回应,耐心地劝说道,“念念,我答应过你的,你还记得么?” 叶念凝有些恍惚。 不太明白秦季珣的意思。 秦季珣虽看不见叶念凝的脸,但也读懂了她的沉默。 便继续解释道:“念念,你可还记得你我二人的交易?你装作是我未婚妻,替我挡了那些莺莺燕燕,而我,替你寻个可以让你与爹娘一直在一起的夫婿。” 叶念凝点点头,意识到秦季珣看不到,这才说道:“我记得,可是……” 她以为这个交易是算不得数了的。 她即便不假扮,如今也成了他货真价实的未婚妻。 而她若是嫁给了秦季珣,虽都住在乾京城里头,又哪能三天两头地往娘家跑。 那指不定被旁人误会秦季珣待她不好呢! 秦季珣轻轻拍了拍叶念凝的褥子。 状似安慰:“念念别担心,我既答应了你,便会做到。” 叶念凝已经无暇顾及秦季珣说了什么话了。 完全被秦季珣的动作给惊吓到了。 秦季珣居然…… 居然拍到她那个地方了! 这黑灯瞎火的,他根本看不见她的身子在哪。 为什么要瞎拍啊! 虽然褥子厚,秦季珣根本感觉不到褥子下面是什么。 也不明白自己拍到了何处。 但见叶念凝许久未作声。 秦季珣便奇怪地问了一声:“念念?” 幸好秦季珣只拍了三下。 但叶念凝已经如同一只被闷熟的虾子。 枕在身下的青丝也因为她全身滚烫发热而变得有些粘连。 至于她的肌肤,早已是湿腻腻的一片,全冒了薄汗。 但秦季珣全不知情。 她更不可能指着他鼻子,骂他孟浪。 他完完全全是个无辜的。 叶念凝有苦说不出。 只能闷声回答道:“我困了,你快回去罢。” 秦季珣越发疑惑。 他又凑近了一些,叶念凝鼻息间的苏合香更甚。 “念念,你怎的了?为何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 “我……我无妨……你……你不许再靠近了!” 叶念凝紧紧攥着褥子,将头埋了起来。 真是羞死人了。 秦季珣听她的声音,便知她这是害羞了。坐在浓得像墨色一样化不开的夜色里。 秦季珣若有所思地抬起手,轻轻摩挲着手掌。 他刚刚……是不是拍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了? 叶念凝再也不肯与秦季珣多说一个字。 秦季珣嘴角带着浅笑与无奈,又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只是隔着厚厚的褥子便成了这样的鹌鹑。 那等到大婚之日,她得害臊成什么样子呢? 秦季珣隐隐有些不怀好意的期待。 离大婚之日只剩三日。 叶念凝在家枯坐了一整日,无聊得很。 心中总想起昨儿夜里,秦季珣那轻轻的一拍。 虽隔了厚厚的褥子,但她一想起,依旧面红耳赤。 到底是个大姑娘了,不像儿时那般不谙世事。 但秦季珣是无心之失。 叶念凝更不想让他知道,他这样的过失。 实在是羞于说出口。 离大婚之日只剩两日。 叶念凝在家中处处闲逛了一圈。 都仔细地再打量了一回,想好好记下家中光景。 又与爹爹和娘亲都分别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最终说得泪眼婆娑,很是不舍。 明明都还是在乾京城。 却跟隔了个天涯海角似的。 叶念凝抱着爹娘,埋在怀里,偷偷落了泪。 周氏和叶茂山亦然。 若生个儿子,娶媳妇,那是天大的喜事,全家都得高兴上大半个月。 但若是生个女儿,女儿要嫁人的时候。 说起来是个大喜事,可心里却总是不对味儿。 空落落的很。 而且这一空,就是余下的这半辈子了。 女儿嫁出去。 便成了别人家的。 再也不是自己怀里的贴心小棉袄了。 叶茂山和周氏都很是不舍。 两人偷偷地又不知抹了多少回泪。 但在叶念凝面前,总要装出高兴她出嫁的模样。 离大婚之日只剩一日。 叶念凝跟着周氏再次清点了一遍嫁妆,点了一番她要带过去的东西。 也确保再无遗漏。 心中的紧张与忐忑,溢于言表。 而不舍的情绪,则始终在叶家小院中蔓延。 因明日要早起,所以用过晚膳,周氏便催着叶念凝去屋里头早些歇息。 叶念凝又抱了抱自家爹爹,与他说了会子话。 才在娘亲的陪同下,回了屋。 在乾朝,女子出嫁前的一晚,都是与娘亲待在一块的。 娘亲会教她一些初为人妇需得知道的常识。 还有日后与公婆妯娌的相处之道。 叶念凝虽不与她们住在一处,但总还得是相处的。 所以周氏也事无巨细地都交代了一番。 最后,周氏给了叶念凝一个小册子。 叶念凝在油灯下随意翻开一看,立刻又红了脸。 竟画的都是些羞人的姿势。 而且…… 她翻到的那一页,与前几天晚上秦季珣不小心拍到她那个地方的画面一模一样。 只是小册子上头,两人之间没有厚厚的褥子遮挡。 也不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 而是昏黄的油灯之下…… 叶念凝像被烫了手似的,立即将那小册子扔开。 周氏了然,抿嘴将那小册子捡起来。 又递到叶念凝手中。 “新婚之夜,这一关是必须得过的。念念,你得先学着些,才能不让自个儿受伤。” 叶念凝立刻抬起湿漉漉的眸子,惊恐万分地问道。 “娘亲,新婚之夜,还会受伤么……” “……当然。”周氏柔声回道,抬起手指轻轻摸了摸叶念凝的鬓发。 “念念,这是女子都得经历的。” 叶念凝咬了咬嘴唇,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娘亲,会如何受伤?要如何防范啊?” 周氏温柔的神色有些僵住,脸上也泛起一片红云。 自家女儿怎的就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真是令人头疼…… 周氏指了指那本小册子:“念念,你仔细看完,便懂了。” 叶念凝紧张地迅速翻阅了一遍。 顿时觉得更加不想成亲了。 她哭丧着脸,指着小册子上那一块血红的痕迹。 “娘亲,我不要成亲了……会流血,会痛,呜呜呜……” “……”周氏只能继续温柔地抚摸着叶念凝的小脑袋。 “念念别怕,过了这一关便好了……” 叶念凝抬起泪眼朦胧的大眼睛,又揉了揉。 眼眶泛着红,柔柔嫩嫩的,让周氏看着都心疼。 叶念凝带着哭腔说道:“我不要过这一关……娘亲,呜呜呜……” “念念莫怕,说不定倒不疼呢~这事儿也因人而异。”周氏只能勉强安慰着,望着女儿那水盈盈的眸子,直心疼。 只是到了明晚,也不知道自己女儿会如何哭。 只盼着女婿能心疼她一些,不要太过粗鲁。 不过周氏看着自家女儿还未嫁过去,光是害怕就已经哭成了个小泪人儿似的。 指不定明日秦季珣看着她得有多头疼呢。 周氏想,自己该说的已经说了。 秦季珣那孩子,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第92章 大婚日 叶念凝出嫁这日, 是新帝登基以来,乾京城最热闹的日子。 十里红妆, 从叶家小院一直蜿蜒到了数里之外的丞相府。 因皇上与太后皆格外看重这门亲事。 还特意给叶念凝本就丰盛的嫁妆又加了数百抬。 也算是变相的为叶念凝撑腰。 告诉乾京城的所有人。 叶家姑娘是皇上罩着的。 她嫁去丞相府, 并不是高攀。 免得其他人羡慕嫉妒, 总觉得叶念凝攀不上秦季珣这般光风霁月的男儿。 现在叶念凝有皇上这座大靠山。谁敢说她配不上秦季珣? 丞相府早已大摆酒席, 来的宾客都是乾京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而秦季珣则骑着高头枣红骏马, 迎亲的仪卫抬着八抬大轿,抬轿之人皆穿一色儿特制的缎子马褂,亲至叶家小院的门口迎她出门。 叶念凝早已打扮好了。 穿着真红对襟大袖衫与凤冠霞帔,收拾得格外精致。 眉若粉黛, 鼻腻鹅脂, 丰姿尽展。 周氏眼含泪光地看着叶念凝,将她扶着,送出了门外。 叶念凝见娘亲这般神色, 清澈的大眼睛里也不由地蒙上了一层水汽。 “娘亲……” 叶茂山走过来,平日疏阔的神色也有些落寞。 “今儿是念念大喜的日子, 怎能哭哭啼啼的?虽爹娘舍不得你……但……” 叶茂山说着说着,自己的声音又带了一丝哽咽。 明明是来劝人的,反倒害叶念凝眼圈更红了。 “皇上驾到!”蓦然有声音传来。 外头众人都跪着行礼, 高呼皇上万岁。 乾小八快步走进来,见着叶念凝,面露喜色。 “小叶子,朕来了!” 叶念凝行过礼,才吸了吸鼻子问道:“皇上, 您怎的来了?” 此时屋子门口人还挺多,叶念凝不敢旁人面前高呼乾小八。 乾小八昂首挺胸,一脸神气地望了望一群跪着的人。 “朕当然是来送亲的!” 乾小八自诩是叶念凝的娘家人,所以不愿在丞相府的酒席上安安分分坐着。 反倒要亲自送了叶念凝到花轿上。 他微微俯下身子,做出要背叶念凝的姿势,朝着叶念凝说道:“小叶子,快上来,别误了良辰!” 叶茂山大惊失色,连忙跪着说道:“皇上,这万万不可,您何等尊贵,怎能背人呢?” 其他人也跪着,连忙恳请皇上三思。 乾小八面色一僵,冷着声音说道:“怎的了?朕的妹妹要出嫁,朕背她上个花轿,碍着你们了?” 众人连说不敢。 在乾朝,是有女子出嫁,由兄长背上花轿的习俗。 叶念凝没有兄长,本是打算自个儿走过去的。 没想到乾小八突然来了,还信誓旦旦要背她。 叶念凝“噗嗤”笑了一声,直接轻轻跳上了乾小八的后背。 乾小八当了皇上之后,抽条的身材又胖了不少,趴在上头倒也宽厚。 叶念凝轻声在乾小八耳朵边说道:“乾小八,谢谢你。” “谢啥?我当你哥哥,还占了便宜呢!”乾小八也小声说道,“以后阿珣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行!”叶念凝爽快的应声,与乾小八说闹几句,刚刚与爹娘即将分别的忧思倒是散了不少。 只是没说几句,便到了前院。 花轿前头,秦季珣正长身玉立,身子隽拔。 见着皇上将叶念凝背过来,他浓眉一挑,俯身谢恩。 乾小八这是头一回背人。 没想到叶念凝还挺重的,真是点心吃多了。 他将叶念凝背进花轿中,才揉了揉颇有些酸痛的肩膀。 “阿珣,小叶子马上就是你的人了。你可得好好对她,要是让朕知道她过得不好,定要找你算账!” “皇上放心。” 秦季珣抿嘴浅笑,眉目间皆是喜意。 见着红帘随风轻轻卷起时,轿内那团小小的身子,他才算安了心。 多少年了。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骑在马上。 秦季珣的心肝儿也随着骏马的颠簸而乱颤。 一路上放铳,放炮仗。 大红灯笼两翼一字护着往前开道,隔远了看便是一条长龙,在这十里长街上蜿蜒而行。 周边街上的每棵树上都挂满了一枝头的红绸。 整个乾京城就仿若沉浸在了这门亲事的喜庆中,比过年的热闹程度不遑多让。 到了丞相府门口。 秦季珣轻轻踢了轿门三下,便伸手,将叶念凝牵下了轿子。 叶念凝盖着红盖头,与秦季珣同执一根红绸,缓缓往前行着。 因秦季珣心疼叶念凝这身行头重的很。 所以成亲的各项礼节都是能省则省。 办得郑重却并不繁琐。 叶念凝一直站在秦季珣的旁边。 听他温柔清冽的声音,指点着她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原本如小鼓轻捶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四周喧闹的声音都渐行渐远。 叶念凝被婆子带着,到了新房之中。 红烛影轻轻摇晃,绣花的绸缎被面上四散铺着些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之类的吉祥物什。 叶念凝坐在床边,只感觉眼前的红满满被掀起。 秦季珣眉目如画的脸庞渐渐在这满堂红烛影动之中清晰起来。 他嘴唇轻勾,深邃黑眸中浮现出温暖的笑意,盛着耀眼的光芒。 “念念,我们是夫妻了。” 喝过交杯酒,又经过几位婆子令人面红心跳的问话。 房中总算只剩下了叶念凝和秦季珣二人。 红烛之下,衬得叶念凝的小脸翠鬟羞整,娇羞欲滴。 秦季珣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叶念凝,并不说话。 唯有胸腔中的怦怦跳动在告诉他。 今夜,比他做过的梦,还要美。 叶念凝抿了抿嘴,手指紧紧攥着褥子的衣角。 紧张得心跳如鼓。 秦季珣突然伸手,去摘她头顶上带着的繁重冠饰。 叶念凝吓得往后一缩。 可怜乞求得看着秦季珣:“我……我怕疼。” 秦季珣嘴角轻勾促狭,眸子里摇晃着满室凤烛长明。 “念念,你在想什么?我只是看这些戴着头重,想替你摘了轻便些。” 叶念凝小脸更红了。 她红着脸,任由秦季珣替她解了那些繁重的头饰,顿时便觉得轻了不少,舒服了很多。 她眯着眼,轻声说道:“谢谢秦哥哥。” 听到这句软糯咿呀的道谢,秦季珣眸光一暗。 喉头微动,清了清有些喑哑的嗓音。 这才装作清冽淡然地回道:“念念,你这身上衣裳也重,我也替你解了罢。” 红烛轻晃,映得叶念凝的容颜如画。 只是染上了绯红的羞意。 “我……我自己来。” 叶念凝玉指如葱,微微颤抖地在自己的身上摸索着。 但不知为何,就是解不开。 手指不听使唤的抖。 再然后,她就感觉到自个儿的手被一个温暖而干燥的宽大手掌包着。 秦季珣有些喑哑的声音传来。 “念念,还是我来吧。” “……”叶念凝认命的松了手。看着秦季珣低头认真解着她的衣裳。 鬓发如裁,棱角好看得分明。 只是烛影摇晃了半晌,秦季珣一直都未抬起头来。 “……”秦季珣抬起脸,鼻尖竟然沁出了微微薄汗。 饶是云淡风轻如他。 此时此刻,心底也兵荒马乱得一如多年以前,惊觉自己喜欢上她的那一刻。 望见她在梨花树下一脸笑靥,仿若惊醒了漫山遍野的杜鹃。 秦季珣有些挫败的望着叶念凝的衣襟。 这是何人做的衣裳? 成心于他这洞房之夜过不去? 不过叶念凝倒是泛起了一丝笑意。 她有些狡黠地露出小白牙:“不如就这样睡罢?我困了……” 话音刚落,叶念凝便听见“嗖”的一声。 她的衣裳,竟然不知如何被秦季珣划破了。 直接露出了里头牙白色的里衣。 她小鹿般澄澈的眸子立即蒙上丝雾气。 “你……你竟然弄坏了我的衣裳。” 秦季珣也是心急,但又吃不着热豆腐。 情急之下,只好出此下策。 见叶念凝眸中的水意,他语气也不由得带了丝紧张。 “念念莫急,我明日便遣人替你缝好。” 叶念凝嘟着嘴,可怜巴巴的望着秦季珣。 其实衣裳坏了再缝好便是。 她只是,不想…… 叶念凝注意到,秦季珣的眸子直勾勾地落在她胸前。 他虽不说话,但目光却灼灼。 仿若那一池熠熠生辉的春水,晃得她心中一紧。 叶念凝慌张地往后缩了缩,用丝衾捂住自己坏了的衣裳口子。 可因为动作太急,倒是有本小册子从她的袖袋里头掉了出来。 “……”叶念凝因为害怕,将昨日娘亲给她备着的小册子带了过来。 她本还想趁今晚有机会,便拿出来恳求秦季珣放她一马的。 却没想到,不小心掉了出来。 叶念凝想去拿。 却被眼明手快的秦季珣捡了起来。 他修长的手指翻开第一页。 而后薄唇微勾,绽放出一个令人惊艳沉迷的笑容。 “念念,没想到你还替咱们备了这个?真贴心。” 秦季珣揉了揉叶念凝的小脑袋。 就像揉一只小猫小狗似的。 叶念凝连忙解释:“不是,我没有……” 秦季珣已经仔细地看了起来。 饶有兴致。 如同谪仙般清逸出尘的脸,完全让人想不到,他是在看令人面红心跳的内容。 叶念凝心惊胆战的往前一扑,想夺回那小册子。 “这是我娘亲给我的。” “劳岳母大人费心了。”秦季珣目光明明落在小册子上,却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叶念凝的一扑。 继续淡淡的问道:“念念,你想要那种姿势?” 叶念凝脸红得已经快要滴血了。 她捏着小拳头,几乎快要捶上秦季珣的胸口。 “我不……” 才说了两个字。 突然被秦季珣含住小嘴。 剩余的字全憋了回去。 秦季珣忍不住闭上深邃的黑眸。 真甜呐。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继续开车=-= 既然你们都在说没更新,就现在发一章吧,大家注意以后更新时间改了!!!晚上六点!! 今晚再加更一章~~ 给大家安利一本基友的文《重生之王妃温凉》by画七 重生娇柔淡定女主x爱炸毛傲娇忠犬王爷 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哦 很好看哒! 第93章 洞房夜【加更】 秦季珣吻得情不能自控。 按住叶念凝的后脑勺。 她乖得不像话。 完全没有挣扎。 也可能是被今晚的秦季珣吓傻了。 他何时换了个模样。 从光风霁月只读圣贤书的贵公子, 变成了如今洞房红烛摇曳之下,这个按着她细细啄吻的衣冠禽.兽? 是了。 在叶念凝单纯的眼光下。 秦季珣此时的行径, 与禽.兽.流.氓再无二异。 秦季珣并未餍足。 有些意犹未尽的松开叶念凝。 看到她泛着水光, 娇嫩欲滴, 微微有些红肿的唇。 又暗了眸光。 叶念凝觉得秦季珣此时看她的眼神。 就像一只想要将她拆吃入腹的野兽。 她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两只腿都抬了起来, 藏到了丝衾之下。 只是因为鞋还未脱, 便双脚卡在了拔步床的边沿。 悬空挂着。 大红色的珍珠绣鞋上,最尖尖的两颗璀璨明珠折射着满室的旖旎颜色。 秦季珣的视线一转。 幽幽落在叶念凝的鞋上面。 叶念凝心知不妙。 扁了扁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秦季珣慢条斯理地脱下了她的两只鞋。 她飞快的收脚,想将脚也藏起来。 却没想到秦季珣的动作比她快多了。 他脱了她的鞋, 就捏住了她的脚腕。 又细又白, 不盈一握。 软腻温香,滑嫩如酥。 秦季珣的眸光暗了又暗。 在昏黄的新房之中,更像是在伺机而动捕捉猎物。 叶念凝被他的深邃而不知其意的幽幽目光吓到。 她伸手推了推秦季珣。 “你……你能不能松开我的脚?” “当然可以。”秦季珣勾起一抹笑容。 叶念凝还没来得及高兴。 又听见秦季珣说道:“念念, 我替你将罗袜脱掉。” “我自己来就行了!” 叶念凝本来就因为小脚被秦季珣握着,他指尖微微粗砺的触感磨得她心生异样。 见他伸手开始脱她的罗袜, 叶念凝更羞得满脸通红。 可秦季珣置若罔闻。 手下的动作倒是很快。 很快,叶念凝便露出了两只光洁可爱的小脚丫子。 脚趾透着粉白,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着。 圆润透明, 在烛光中,更像是撒上了淡淡的光辉。 秦季珣眸光落在叶念凝的一双白嫩的小脚丫子上。 伸手将它们捧住。 就像是捧着这世间最珍贵的珠宝。 叶念凝目光有些凝滞的看着他。 完了完了。 秦季珣不会是傻了吧。 盯着她的脚作甚? “秦……秦季珣?” 叶念凝试探着问道? 秦季珣坐在床边,将叶念凝的脚揣在怀里。 偏过头哑着嗓音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又是想将她拆吃入腹的表情。 叶念凝觉得有些可怕。 也知晓他们成亲了,她不该这样疏离的叫他全名才是。 她只好想了想。 然后红着脸,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呐呐道:“相……相公……” 秦季珣的手紧了紧。 轻轻捏了捏叶念凝的小脚丫子。 “真乖。” 叶念凝觉得特别痒。 有些不安的扭动起来。 她的脚从未被旁人碰过。 如今被秦季珣捏着, 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得紧。 可她这柔软的身子扭来扭去。 反倒让秦季珣觉得一股无名火由下往上,冲得又快又猛烈。 他倏然望向叶念凝泛着红带着羞意的小脸。 “念念,你还未说,喜欢什么姿势?” 叶念凝别过脸。 将脸埋到丝衾中。 这等羞人的问题。 他是如何说出口的? 还说他是读过圣贤书的呢? 呸呸呸! 她闷声闷气地说道:“我都不喜欢!” 秦季珣却突然哂笑一声。 声音悠悠然带着份促狭。 在叶念凝的耳边清晰的响起:“那怎么办呢?念念,我都喜欢,都想与你试试呢~” 叶念凝红着脸啐了一口。 真不要脸。 秦季珣又捏了捏她的小脚。 爱不释手。 “念念,时辰也不早了,早些歇吧。” 叶念凝看着秦季珣起身,准备解衣裳。 她更慌了。 望着他挺直的脊梁,隽拔的身姿,宽敞的胸膛。 便是站在那不动,也如一棵风华绝代的树。 好看得很。 可她却好慌。 看着秦季珣脱下了他的喜服。 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里衣。 更衬得他身姿如玉。 秦季珣脱了衣裳。 便又重新坐回了床边。 意图来扯叶念凝身上盖着的丝衾。 叶念凝小手攥着丝衾,攥得很紧。 水汪汪的眸子已经含了一包泪水。 “我怕疼……” 秦季珣莞尔。 “念念,你想到哪去了?哪里疼?” 叶念凝扁扁嘴,指着那本小册子。 “你看上头,会流血呢……很疼很疼的……” 叶念凝吸了一口气。 深呼吸,却依然掩盖不住她的紧张。 秦季珣望着她眼里的泪意,眸色变得温柔起来。 令叶念凝心悸的灼灼目光已经退散。 此时秦季珣的黑眸,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就像春夜里悬在天际那轮清亮的明月。 只有淡淡的光辉,普照着大地。 “念念,别怕。我不碰你,就这样睡吧。” 秦季珣温柔地替叶念凝掖了掖被角。 而后直接躺在了叶念凝的另一头。 与她头对着脚就这样睡了下去。 再无动静传来。 夜色静谧而安静。 只有外头偶尔传来的几声清脆鸟鸣声。 伴着晚风,簌簌而动。 叶念凝突然心下有些难安。 刚刚秦季珣最后的眼神是什么。 是明明失落却依旧强装温柔。 是明明难过却还要哄着她的伪装。 叶念凝觉得。 自己这样做好像很不对。 她是在装可怜。 像装哭来逃过今晚这一劫。 可她和秦季珣已经是夫妻。 难道永远,都要这样逃避吗? 永远没有夫妻之实。 让他孤零零的睡在另一头吗?叶念凝觉得她好像有点残忍。 秦季珣除了偶尔坏了一些,喜欢欺负她。 但对她到底还是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好。 叶念凝吸了一大口气。 新房内温暖而又宁静。 熏着的香也是她最喜欢的香,并不是秦季珣惯用的苏合香。 他为了她的喜好。 已经放弃了他的习惯。 叶念凝心中更是过意不去。 她的脚动了动,好像踢到了秦季珣的胳膊肘。 但他似乎是睡着了? 因为她踢了他一脚,他却毫无动静。 叶念凝翻身,搬起自己的软枕。 然后起身,抱到了秦季珣的那头。 轻轻的放了下来,贴着他的脑袋。 红烛未灭,光影摇晃。 叶念凝清晰的看到,秦季珣闭着眼睛。 细长的睫毛一动不动,脸庞清润,如玉如琢。 叶念凝想到,这好像是她头一回看到秦季珣在她面前睡着的样子。 一时看得有些入迷。 因为很是好看。 又因为从未见过。 所以她盯了一会,也不觉得困。 反而更加好奇的打量了起来。 原来秦季珣的鼻子是这样长的,所以才这么挺。 原来秦季珣的睫毛这么密,所以才显得他眼睛那么有神。 原来…… 叶念凝看得越发入迷。 突然被秦季珣伸手抱住,扯过丝衾,将他们二人盖住。 秦季珣的手环住叶念凝的细腰。 他的怀里温暖而又宽厚。 而后,秦季珣的下巴抵着叶念凝的小脑袋。 “念念,还不睡么?” 叶念凝其实是想告诉他,她虽然害怕,但还是愿意试一试的。 但又总觉得,这样的话有些羞于说出口。 于是她哼哼唧唧了一声。 才扭着身子说道:“我睡不着……” 秦季珣眸光一暗,按住她胡乱扭动的身子。 “念念,别乱动。” 叶念凝抬头,看到秦季珣抿嘴,一脸忍得很辛苦的表情。 是因为她在乱动么? 叶念凝突然想到了什么。 又扭了几下。 虽然秦季珣按住了,所以她即便扭动,也蹭不到他的身子。 但他的手掌,却能感受到她的温热与柔软。 叶念凝看不到秦季珣的表情。 不知他此时露出的,是得逞的笑容。 因为秦季珣的声音还是淡淡的,透着些失落与失望。 “念念,快睡吧。你既害怕,我绝不碰你。若你觉得太挤了,我去地上睡,你将床里头那褥子与薄衾递给我罢。” 叶念凝嘟起嘴,才不递给他这些。 她回应秦季珣的,是像八爪鱼一样,整个人都缠到了他的身上。 还鼓起了腮帮子,颇有些愤懑的看向秦季珣。 似乎是在说他不解风情。 秦季珣还真是不懂风情。 他轻皱着眉头,然后突然松下来。 露出明朗的笑容:“念念是不嫌挤么?如此甚好,那便赶紧歇下吧,明日还要去父亲母亲府上问安。” “……”叶念凝觉得,秦季珣真是个榆木脑袋! 她都如此明显了! 他怎就看不懂了? 她埋着小脑袋在秦季珣的怀里。 悄悄拱了拱。 秦季珣挑眉,嘴角是促狭的笑容:“念念?” 幸好她没看到。 果然,只要他装装可怜,便不用他哄,她也会心软了。 念念倒真会疼人,是个好媳妇。 叶念凝又拱了拱,却不答话。 可秦季珣还是榆木脑袋似的,只疑惑的问了一声:“念念,怎的了?” “……”叶念凝真是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 可她现在缠在了秦季珣的身上之后,他便顺手搂住了她的腰。 令她无法再翻身下去。 她只觉得铺天盖地都是他身上灼灼的男儿气息。 她从未意识到,原来秦季珣与她之间,竟有这么大的区别。 叶念凝闷在秦季珣的怀里。 好半晌,她终于不再心跳得快要跳出来似的。 总算是熟悉了他身上的味道。 还要抱着他的这般羞人感觉。 可秦季珣却似乎完全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 反倒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子入睡似的。 叶念凝更觉得不服了。 她的身子又扭了扭。 这回不是不安的扭动。 而是故意的。 而后,她用自己都快听不到的声音。 如蚊子一般呐呐地问道。 “你……你今晚……想用……哪个……姿……姿势……” 明明就几个字。 却比打仗还要艰难的说了出来。 秦季珣听得着急得很。 总算听得她将这些字说完。 他嘴角露出更深的笑意。 好了。 便不逗她了。 再逗,怕是她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此时秦季珣只觉得压在他身上的身子,像团火似的。 滚烫又柔软。 让他的心中感到不可思议。 在拥着她的一刹那,整个心肝儿都是颤的。 世间瑰宝,不外如是。 秦季珣翻身,将叶念凝压在下边儿。这才郑重又珍重的问道。 “念念,你不怕疼了么?” “我怕……” 叶念凝吞了吞口水,又继续说道:“可总得迈出这一步的。” 昨晚,娘亲就是这样反反复复劝她的。 秦季珣心中一片暖意。 这样好的她。 即便是要他的命,他也愿意给她。 更遑论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芙蓉帐暖。 凤烛长明。 偶尔有灯花突然爆开的声音。 秦季珣完全不复往常云淡风轻的模样。 额上隐约有青筋清晰可显。 尽管他再小心仔细着。 再温柔缓慢着。 再柔声安哄着。 可在他进入的一刹那。 屋子里还是响起了叶念凝带着哭腔的叫声。 她伸出嫩白的手。 死死的抵着秦季珣的胸膛。 “我不迈这个坎儿了!这辈子都不要迈了!呜呜呜!” “呜呜呜呜……” 叶念凝一哭就停不下来。 即便秦季珣已经停下了。 可她还是觉得那痛楚在四处肆意的窜动着。 她已经注意不到旁的事儿了。 只有眼泪不受她控制的往下流。 秦季珣惯来便知晓她怕疼。 但没想到她真能哭得如此惊天动地。 秦季珣小声哄道:“念念别哭了,外头会听到的。” 叶念凝的声音果然小了些。 如此羞人的事儿,她再不想第二个人知道。 秦季珣忍得难受。 箭在弦上,却又只能隐忍。 被叶念凝折腾得起了一身薄汗。 然后又听到叶念凝抽泣着说道:“我不疼了……你继续吧……呜呜呜……” “……” 都哭成这样了,还……? 作者有话要说:  是继续还是不继续呢? 嗯…… 这真是太难了呜呜呜! 害怕被锁,大家小心点评论qaq 第94章 乱旖旎 秦季珣觉得, 叶念凝真是会出难题。 这随意的一句话,便给他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她都哭成这样了。 他若再继续, 那还是个人吗? 可她又泪光点点, 娇.喘微微的告诉他。 她不疼, 要继续。 看着她白净的脸庞, 眼眸中清纯又迷离。 眼角眉梢皆濡湿了, 带着股不自知的妩媚之意。 他只觉得身下快要炸了。 “……” 秦季珣沉沉的目光盯着眼前的叶念凝。 灼灼如华。 半晌后。 他微微抬了身子,打算放弃。 却没料到,一只温热而柔软的小手握住了他。 “继续吧。” 带着哭腔,却又似是低低乞求。 叶念凝是个做事善始善终的人。 她真的不疼了。 但事情做到一半就停下, 令她心里跟猫爪子挠似的。 难受得很。 秦季珣眸光一暗, 声音喑哑。 “念念,你确定?” “嗯……” 叶念凝明亮的眼眸中蓄着泪水,眼睛眨巴一下。 便有滚烫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到耳后。 一片濡湿。 她吹弹可破的肌肤莹润, 近在咫尺。 又香又软的身躯就压在他之下。 秦季珣不是圣人。 她的一分一毫,一颦一动都足以令他陷入疯狂。 更不要说, 她那么软,那么香。 蚀骨销魂的滋味。 秦季珣并未享受多余片刻。 便又见眼前的小哭包眼泪哗啦啦流了下来。 “我不疼。” 叶念凝的声音委屈巴巴的。 “我哭是因为,刚刚很疼。” “……那念念为何哭?嗯?” 秦季珣未停, 他清冽的声音早已变得喑哑。 轻轻一顶,温柔得不像话。 因他的动作。 叶念凝发出一声破碎的嘤咛。 说出来的话也连不起来。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难受……” 顺便扭了扭。 秦季珣的眸色又深了深。 里头是燎原的火在肆虐。 而她眸子里滚烫的水,潋滟其中。 却不能熄灭他的一星半点。 一方锦衾薄。 炎热而潮湿。 纠结又缠绵。叶念凝嘤咛一声,下意识地抱住秦季珣。 他的臂膀有力,怀抱宽厚。 她躺在其中, 朦朦胧胧,娇躯轻轻颤抖着。 泪水滚烫而炽热。 而秦季珣撑在她的上方。 眸色深邃如最深的夜,又挂着最明亮的星。 略带侵略性的撬开她的唇齿。 热切地吻住。 手中的触感。 滑软如酥。 动人心魄。 于方寸之地。 秦季珣忍不住一下又一下。 流连往返。 略微有些粗砺的指尖,婆娑留恋在她细白的脖颈。 舍不得松手。 最后听到她咿咿呀呀的破碎嘤咛。 一遍又一遍的低声泣泣的求饶。 秦季珣更觉得滚烫而炽热,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从四处传来。 抵着怀中的软玉温香。 扣着手中的细软腰肢。 秦季珣冷静自持的双眸早已变得迷离。 “念念?怎还在哭?” 叶念凝的声音早已支离破碎。 白嫩的小手抵住他坚硬的胸膛。 “你……你快……点……呀……” 叶念凝鼻子一酸,眼泪又比方才多了些。 娘亲给她的小册子是不是骗人的? 上头明明说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能解脱。 可她都咬牙盼着不知过了几炷香了…… 可秦季珣好像越来越……的模样。 呜呜呜。 她后悔了。 宁愿一辈子不嫁人的。 叶念凝觉得,腿已经酸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又听到秦季珣轻笑着说道。 “那念念帮帮我好不好?” “怎……么……帮呀……” 叶念凝羞得哭出声来。 为什么她都这样惨了。 秦季珣还这么坏。 故意在她说话的时候……让她说不出话来! 叶念凝又羞又气。 又希望秦季珣能快点放过她。 她浑身都跟要散架似的。 再颠几下,只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念念,唤我几声。” 秦季珣伏在她身边,喑哑的嗓音低低的说着。 似小虫子钻入她的耳朵里,痒得很。 叶念凝浑身抖了抖,起了个激灵。 却还是咬牙,忍着羞意。 支离破碎的轻轻唤了一声。 “相……公……” “念念,不对,再唤别的。” 秦季珣轻哼一声。 又快了些,似乎是对她的惩罚。 叶念凝难受得满脸通红。 眸中泪光点点,映在满堂凤烛之中。 她抿着唇。 声音被撞得全散。 “叫……叫什……么呀?” “念念平日最喜唤我什么?” 秦季珣谆谆善诱。 嘴角勾着惊艳众生,颠覆世间的笑意。 “秦……季……珣。” 叶念凝最是嘴硬。 到了这关头,她还是死鸭子嘴硬。 她知道,这个答案自然是错的。 等她话音刚落,又被秦季珣狠狠的惩罚了一下。 她求饶。 鬓发已经濡得湿透。 秀丽的长发黏在她嫩白的额间,更显得别样诱人。 秦季珣眸光微闪,一枚轻吻落在她的额间。 “念念说得不对,再猜。” “秦……秦……哥哥~” 叶念凝抿着唇,双眸湿漉漉的。 颇有些不忿地喊道。 真是坏透了。 她讨厌秦季珣。 再也不和他一起睡了。 秦季珣黑眸凛着光,喃喃说道。 “念念真乖,再多唤我几声。” “秦……哥哥。” 支离破碎。 秦季珣却更为情.动。 天知道。 无数次的梦里。 她就是这般唤他的。 他已经肖想了她那么久。 魂牵梦萦了无数回。 总算。 如今的她。 成了真实的存在。 他俯下身子。 梦也不会醒来。 窗外的月光皎洁。 洒落一地。 凝结成霜。 而有晚风微微动。悄悄的吹进了新房之中。 烛影摇红。 乱了一室旖旎。 === 卯时。 哭了一夜的叶念凝,眼睛果然肿成了核桃似的。 其实她后来已经不哭了。 只是不住的哼哼。 就跟哭起来差不离。 一整夜。 叶念凝将秦季珣在心底骂了无数回。 她明明帮了他。 可他又耍赖。 她最讨厌秦季珣这样的人了。 也决定再也不理他了。 还躺在床上生闷气的叶念凝。 比秦季珣醒得早。 虽然她很困。 但是,因为胸中那股浊气,令她格外的恼火。 根本就睡不沉。 屋外传来几声脚步声。 她就醒了。 大抵是值夜的丫鬟在换班了。 也不知她们昨夜听到她哭没有。 想到这里。 叶念凝忍不住踢了踢身边的秦季珣一脚。 都怪他。 成亲之前,说得那么动人。 一定会宠着她,哄着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可昨夜呢。 让她受了一整夜的委屈! 看她哭哭啼啼小声求饶的模样。 他似乎还很享受? 秦季珣睡眠浅。 叶念凝稍动,他就醒了。 更别提她还不重不轻的踢了他一脚。 秦季珣直接侧过身,揽住叶念凝。 “念念,再睡会吧,昨夜辛苦了。” 叶念凝朝他翻了个白眼。 他倒知道她辛苦? 昨儿夜里怎么不说? 叶念凝也侧过身。 拿后背对着秦季珣。 还顺便将他的手从她的腰上拨了下去。 就喜欢动手动脚的。 不知道以前怎就被他骗了。 以为他是个讲究礼仪行止的君子。 秦季珣勾唇。 隔着锦衾,拍了拍她的后背。 “念念,再睡会。” 昨夜她真是辛苦了。 哭得他心肝儿疼。 可又同时心肝儿乱颤。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 看到她双眸湿漉漉的,小手抓着他衣襟,低低求饶卖乖的模样。 他就忍不住动得更狠了…… 秦季珣心怀愧疚。 但脸上却露出那光风霁月的笑意。 他轻手轻脚的起了身。 又替叶念凝掖好了被角。 昨夜劳累,且让她养足精神,别伤了身体。 秦季珣自己穿戴好。 不发出一点儿声音的走出了屋子。 叶念凝感觉到他下了床。 离了屋子。 反倒一身轻松。 看外头的天色,还早着呢。 秦季珣不在,她浑身都松快得很。 没了一直紧绷着的紧张之感。 四肢间的疲倦乏顿尽数袭来。 叶念凝紧闭着眼睛,感觉再也睁不开了。 很快便沉沉睡去。 而秦季珣转身出了屋子。 刚挑开帘子,就瞧见白盏站在稍间,秀丽的脸上阴晴不定的站着。 因她正对着帘子。 秦季珣起身又没动静,所以白盏也未料到,秦季珣会突然撩开帘子。 而不是在屋子里叫水,让她们进去伺候。 白盏是叶念凝的陪嫁丫鬟。 按规矩昨儿夜里就是一直守在外头的。 等叶念凝待会起了身,她便要去伺候叶念凝盥洗。 秦季珣见到白盏,却毫不意外。 脚步不停,一直往外走。 白盏略一思忖,还是咬咬牙,站在原地。 秦季珣出了屋子,走到院子里。 在一棵碗口粗的松树下,开始练起了拳。 清晨的风有些凛冽。 秦季珣只穿了件单衫,衣袍猎猎而动。 这风于他却再无任何影响。 只见他身姿如龙,翩若惊鸿,一套拳打得极为漂亮,一瞧便是浸淫多年的。 白盏的视线总是忍不住飘过去。 见稍间里的另一个丫鬟已经站到门口去张望秦季珣打拳了。 白盏也不甘示弱,抿着唇,和那丫鬟挤在一块,看着秦季珣的绝代风姿。 秦公子。 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啊。 可他再也不是她的秦公子了。 === 叶念凝睡足了,才恍恍惚惚的醒来。 她刚睁开眼,就看到秦季珣坐在对面临窗的榻上,捧着书卷。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俊美清隽的脸上,静谧而安宁。秦季珣身姿如玉,棱角分明。 周身的气质如谪仙一般清冷出尘,不带半点人间的烟火气。 他的指尖修长,点在书卷上。 在光下似是有些透明。 好看得不像话。 叶念凝又不自主想到昨夜。 他在她身上,鼻尖沁出一滴薄汗的动.情模样。 脸又羞红了半边,啐了一口。 秦季珣真是装得甚好啊! 谁能想到,这光风霁月的翩翩公子,竟……竟那样…… 叶念凝羞恼得低了头。 将床上的锦衾都抓出了褶子。 秦季珣觉察到了动静,望向她,眸中笑意连连。 “念念醒了?好些了么?不如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  我十几岁,我好累qaq 偷偷说一句,本章满50评论,会加更=-= 截止24小时吧!! 不要评论我的车!会被锁的!! 第95章 睡意消【加更】 叶念凝瞪了秦季珣一眼, 直接扔了个床上摆着的软枕过去。 秦季珣还是不是个人? 她浑身骨头都散架了,他竟然还想欺负她? 秦季珣露出疑惑又委屈的目光。 “念念, 你扔我作甚?我只是想问问, 不如我们用膳吧?” “……”叶念凝敢保证, 秦季珣绝对不是想问这句! 昨晚欺负她不够, 今早还要来欺负她。 叶念凝觉得成亲真是掉入了虎穴, 凄惨得很。 由于在生秦季珣的气,所以叶念凝并不理他。 只朝外叫了丫鬟送水进来。 自顾自的盥洗,俨然将秦季珣当成了透明人。 只是拔步床上的各种痕迹令叶念凝脸红心跳。 尤其是在被进来的白盏和另一个丫鬟看到后,她更是觉得无地自容。 真是太羞人了…… 秦季珣并未再逗她, 只坐在她对面, 认真地看她每一个动作。 原来念念是这样擦脸的。 原来念念是这样梳头的。 心里头跟灌了蜜似的。 秦季珣从未觉得有哪一天的日光像现在这样好。 透过窗棂洒在她白白净净的小脸上,粉嫩的耳垂被照得几乎有些透明。 整个人就像水蜜桃似的,又甜又嫩。 让他忍不住想要过去啃一口。 可是叶念凝还在生他的气呢。 嘟着小嘴, 就是不肯给他一个好眼色。 叶念凝梳好头,换好衣裳, 这才突然想到。 “白盏,什么时辰了?” 她记得昨儿夜里秦季珣说过,今日得去太子太傅府给公婆奉茶请安的。 白盏浅浅的笑道:“小姐贪睡了, 如今已是快到正午了……” 叶念凝心一惊,立马转头看向秦季珣。 秦季珣的视线本就没离过她。 此时露出个清浅而惊艳的浅笑,却不说话。 叶念凝还在生他的气,但这等重要的事,还是要与他说话的。 “这个时辰了……” 都怪他。 为何不叫醒他? 定是故意让她难堪的。 这进门第一天就误了时辰, 定会让人觉得她礼数不周,恃宠而骄。 若只怪她还好,但秦父和自家爹爹关系向来不睦,万一再怪罪到爹娘身上,那便更不好了。 却没想到秦季珣嘴角轻勾,走到叶念凝身边。 拈起她一小撮乌黑顺亮的细发。 “念念,无妨,我母亲已经遣人来说过了,体谅你身子弱,让你多睡些时候,等用了午膳,再过去奉茶请安便是。” 叶念凝小脸一红。 不是她弱。 明明是秦季珣不是人。 但她还是小声嘟囔着说道:“那怎能行?哪有新妇是那个时辰去奉茶的?” 秦季珣轻笑一声,指尖婆娑着她的秀发,爱不释手。 “念念,不必担心。太子太傅府的规矩,都是我母亲定的,她的话就是规矩。” 叶念凝稍稍心安,又听见秦季珣说道。 “以后这丞相府,规矩也都由你定,可好?念念说什么,便是什么规矩。” 他的语气温柔而宠溺,让叶念凝心尖一颤。 但又想到他昨晚扣着她的手腕,听她一遍遍求饶也不松手的模样,又羞又气。 叶念凝朝秦季珣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不肯再看他。 秦季珣想伸手摸一摸她的脑袋。 却被叶念凝灵巧的躲过。 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退了好几步远,防备而忌惮地看着秦季珣。 “念念?生我的气了?嗯?” 秦季珣清冽如玉石的声音,在这屋子里悠悠响起,清晰可查。 叶念凝嘟起嘴,拿后脑勺对着他。 就是生气。 先谅他一会儿,免得他以后到了晚上,又认不清家中是谁做主了。 明明秦季珣许诺过,成亲以后,凡事都听她的。 可昨晚…… 他一次也没听她的! 叶念凝记仇得很。 说不理他,就不理他。 倔强的背对着秦季珣。 愣是连小脸都未侧一下,仿若一个木雕。 秦季珣也未再做声。 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但叶念凝还是攥着小拳头,不愿意转过身去,只仔细听着动静。 过了不大一会儿,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叶念凝听到了小山的声音。 “少爷,早膳已备齐了。” 尽管秦季珣已经自立了门户,但小山还是习惯性的叫他少爷。 毕竟是跟在秦季珣身边十多年,都已经叫惯了,秦季珣也没叫他改口。 叶念凝吸了吸鼻子,好多熟悉的香味混杂在一起。 她正想细细分辨,就听见秦季珣淡淡的说了声:“下去吧。”脚步声越行越远。 叶念凝站在原处,已经分辨出了两三样。 但她还是僵着身子,背对着秦季珣,不愿转身。 “念念,用膳了,你不饿么?” 秦季珣走到叶念凝身侧,见她毫无反应,便直接伸手,搂住了她的细腰。 盈盈一握,柔软温腻。 秦季珣心尖一颤,觉得心像是泡在了温暖的汤池子之中,每一瞬都真实而美好。 原来成亲的感觉,这样好。 但叶念凝却不觉得很好。 只是被秦季珣禁锢着,她力气小,动弹不得。 但还是垂着小脸,生着闷气。 “念念,别生气了。我遣小山去买了你最喜欢的螃蟹馅小饺儿鸭子肉粥鸡油卷儿桂花糖蒸栗粉糕,再不吃,便冷了。” 秦季珣柔声哄着,另一只手摸着叶念凝的小脑袋。 语气温柔极了。 叶念凝吸了吸鼻子,装出一脸委屈的模样。 眼眶红红的看向秦季珣,依旧不说话。 秦季珣知晓自己昨夜欺负得她惨了,她才这般羞恼。 便语气更是温柔:“念念,用了早膳,才有力气生我的气,不是么?” 叶念凝被他这歪理气得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但马上意识到她现在正在生气,又立即板起小脸。 学着她娘亲平日里训斥爹爹的语气,一脸严肃地说道:“秦季珣!我问你,成亲之前你说过,凡事都听我的,这话算数不算?” “自然是算的。”秦季珣一边说,一边搂着叶念凝到了桌边,将她按在凳儿上。 “哼。”叶念凝轻哼一声,嘟囔着说道。 “那你……那你以后……我让你停,你就得停下。” “好。”秦季珣勾起唇角,答应得十分爽快。 却让叶念凝心中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应得这么快。 心里定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儿呢。 叶念凝有些发愁。 她是坏不过秦季珣的。 可平日里她哭一哭耍耍赖皮,秦季珣什么都会顺着他。 为什么这一招,昨儿夜里好像不管用了呢? 叶念凝望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还是专心地用起了早膳。 秦季珣说得没错。 还是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生他的气,才有力气琢磨该如何对付他。 秦季珣虽新婚。 却忙得很。 按理来说,他成亲是至少有三天可以赋闲在家的。 可皇上虽免了他的早朝,却还是在叶念凝用早膳的时候,遣人来请秦季珣了。 没了秦季珣,乾小八总觉得心里一点也不定。 什么事都拿捏不好主意。 就跟在风里飘摇的草似的,无所定依。 秦季珣走了,叶念凝反倒松了一口气。 她和秦季珣自小认识,实在是太熟悉了。 所以共处一室,她虽没有紧张的感觉,但总觉得不太对味。 秦季珣的身份从兄长似的人物突然转变成了她的相公。 她心里也总觉得怪怪的。 虽昨夜里已经同他做了那等羞人的事情。 可如今青天白日里,她还是有些羞恼。 与他共处一室也浑身的不自在。 他走了,她便松快很多。 用过午膳后到了未时,秦季珣还未归家。 叶念凝便独自一人去了太子太傅府。 她去的时候坐在马车里惴惴不安,有些怕被为难。 毕竟秦季珣的父亲和她爹爹是死对头。 却没想到回的时候,身后已经是跟了一辆马车,里头装着的,全是公婆送给她,让她带回来的礼物。 尽是些吃食首饰衣裳,想来都是问过她的喜好准备的。 而且秦父秦母待她都极好。 也不知是秦季珣事先打过招呼,还是因为他们真心喜欢她。 个个都笑得跟花似的,真诚又不做作。 是真心宠她,同她爹娘看她的眼神是一样的。 叶念凝能感觉到。 他们是真心待她好。 她心底也很感动。 决定回去以后,对秦季珣好点儿。 起码,生他气的时候,还是看着他罢。 叶念凝在太子太傅府用了晚膳,才回的丞相府。 可秦季珣却还未归。 但遣了小山来传信。 说他很晚才会归家,让她不必等他,早些睡便是。 叶念凝虽生着秦季珣的气,但也并不是真的冷落他。 她并未听话。 还是让白盏点了两盏油灯,放在屋子里。 照得昏黄朦胧,更引睡意。 她躺在贵妃榻上,本是在把玩着玲珑环。 但不过眯了眯眼,就有困意袭来。 让她脑子有些迷迷糊糊,清澈的眼睛也不如之前的睁得大了。 秦季珣回来的时候,披落了一身的星光明月。 看到屋中还点着灯,他抿了抿嘴,快步走进去。 看到叶念凝困得不行,在贵妃榻上打着盹儿。 小小的身子缩长一团,头一上一下的点着。 他的心中顿时柔软得不可思议,不知还能再将她揉到心尖的哪一处去。 屋里全是她的香味,满室温香。 秦季珣脱下披风,待身上温热了一些,才俯身,将叶念凝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 叶念凝被这动静弄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眸子,在身侧昏黄油灯的照耀下,更显得眸如点星,肌肤胜雪。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也因为睡意朦胧,而显得软糯可口。 秦季珣黯了黯眸子,又被勾动了什么。 蚀骨销魂滋味。 谁人不食髓知味? 他不过才十七岁。 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 怀里的小人人又如此娇,如此软。 秦季珣喑哑着嗓音,悠悠问道:“念念可是为了与我一起睡……才刻意等我的,嗯?” 觉察到他浑身的灼热,声音的压抑。 叶念凝陡然睁大了眸子,睡意全无。 他又想……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评论满50加更,晚上六点还有正常更新。今天厚着脸皮求大家去新文《后妃争宠攻略》留评收藏玩耍,新文现在评论202,到260就加更,截止明天12点。 我真的很想加更,所以才条件定这么低的!!! 滴滴滴,成亲了满脑子都是开车哈哈哈! 告诉我还能写啥???? 第96章 霜月夜 叶念凝有些愤懑的用小眼神扎着秦季珣。 已经被他吓得睡意全无。 明明昨夜已经来过了。 而且不止一回。 为何今晚又要来? 他不嫌累么? 她都觉得好累呀…… 秦季珣的眸色喑暗:“念念, 你疼么?” “……”叶念凝羞得低下头。 并未答话。 其实她疼倒是不疼。 她懂医理,向来将自己的身子调养得好。 昨夜只是刚开始疼, 后来便只是酸楚疲乏了。 今儿早上起来, 也是太困顿, 才起得晚了。 用过早膳, 她便已经行走自如, 与寻常并无二异了。 但叶念凝想到昨晚那手脚都不是自己的感觉,便觉得难受得想哭。 为什么要做那等难受的事儿? 躺在床上倒头就睡不是十分舒服么? 所以,她嘟着嘴,看向秦季珣。 有些埋怨似的说道:“昨儿不是做过了么?为何现在又要……?你在外奔波了一天, 不累么?” 秦季珣抬起叶念凝的下巴, 指肚轻轻婆娑那珠圆玉润的触感。 “念念,你昨儿用了膳,今日便不用了么?” “这……这事儿与用膳明明不同!” 叶念凝羞答答的眸子敛着水光与雾气。 “如何不同?” 秦季珣俯身, 含住她的唇。 又甜又香,温软可口。 “念念, 比起用膳,我更喜欢……” 秦季珣喃喃说道,清醒自持的眸子染上火光, 略带迷离。 “吃你。” “……” 真是没个正经的。 叶念凝朦朦胧胧听懂了他的意思。 轻轻啐了一口。 又软声撒着娇似的口吻说道:“秦哥哥,我困~” 可这声秦哥哥喊出口。 秦季珣就知道,今晚是不可能放过她的了。 他摸着叶念凝的绾着的发髻,轻轻拔下那支玉簪。 青丝登时倾泻下来,披散在肩头。 他柔声说道:“念念, 无妨,你睡便是了。” 叶念凝以为他真好心放她一马。 朝秦季珣甜甜的一笑,然后乖巧的躺到了软枕上。 而后,秦季珣却压下来,铺天盖地的细吻落在她的唇间与脖颈。 “念念,你什么都不需要做。” 他来动便是。 “……”叶念凝羞恼的推了推秦季珣。 他纹丝不动。 看来是难逃一劫了。 在秦季珣还有些清醒之际,叶念凝连忙提醒他。 “记得你白日答应过我的,我喊停,你就得停。” “好。”秦季珣随意应着。 只感觉到叶念凝圆润的脚趾轻轻的戳在他的腰间。 因紧张而蜷着,稍稍用力。 便令他的脑中出现短暂的空白。 …… 细碎的汗珠缓缓滴落。 仿佛被探索到极致。 开出旖旎的花来。 “念念,你好热。” 秦季珣轻喘着气。 叶念凝攥着拳头,轻轻捶了捶他的胸口。 “秦……哥哥,求……求你了。” 叶念凝已经发觉了。 她若这样唤他,他心情便会极好。 也能快些。 只是此时,秦季珣平日的温柔尽数消失。 只黑眸幽幽,氤氲着潋滟的灼热。 “念念,求我什么?” “……” 叶念凝羞得说不出口。 片刻后。 才用娇嗲的奶气声,呐呐说道。 “快点……” 秦季珣勾唇。 脖颈微微抬起,露出一道好看的曲线。 而动作,却依旧像一只不知餍足的野兽。 “念念方才不是说,要喊停么?” “……” 叶念凝觉得羞人得很。 可又觉得难受得很。 总之,浑身都奇怪得很。 秦季珣见她没有反应。 又逗她说道。 “念念,你声音总是断断续续的,实在令人费解。” “到底是要我停呢?” “还是在说不要停呢?” 其实叶念凝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呢。 她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 不住有花开花落的景象。 一片绮丽旖旎。 月色深深。 月光皎皎。幽深而明澈的光在秦季珣的眼底漾着,在屋里昏黄油灯的映照之下,越显得灼灼而逼人。 少女的肌肤雪白如凝脂。 一寸寸都如此滑腻酥软。 比身上盖着的丝绸做的锦衾还要柔滑。 明明温柔,却又急切。 她如一朵芙蓉花一般,在他修长的指尖绽放。 雪肌莹彻,白得耀目。 却因他的言行举止,而晕开了淡淡的羞粉色。 叶念凝仰着小脸。 原先还清明纯洁的眸色,此时却已经有些迷离。 勾得秦季珣的心肝直颤。 她细密又纤长的睫毛,濡湿了些。 眸中雾蒙蒙的。 听着她细软的嘤咛。 秦季珣只觉得三魂七魄皆被她叫散了。 整副心肝都颠三倒四。 将她小小的身子整个都嵌在怀中。 仿若珍宝,恨不得揉进胸腔之中。 颇有些紊乱的呼吸,落在叶念凝小巧玲珑的耳畔。 “念念?停不停?” 叶念凝轻咬着下唇。 实在不想回答这般羞人的问题。 霜白月光透过窗棂,落到床前的地上。 皎洁而静谧,不似她脸颊透红。 秦季珣目光灼灼。 见她并未回答,便索性停下来,手指伸入她柔软的发间。 温柔的抚摸着她的每一寸额发。 “念念?” 叶念凝的长睫越发湿润。 因秦季珣的突然离开,而不满的轻轻哼了一声。 她好像很难受。 像有虫蚁在咬噬一般,让她情不自禁的往秦季珣身上靠了靠。 眼眸迷离而动人。 险些令秦季珣失了控。 叶念凝羞答答的低着头。 整个脸已经烧得通红。 可她还是诚实的摇了摇头。 不自主的露出些渴求的神色看向秦季珣。 “别停。” 秦季珣这下是真的失控了。 揽着她娇软紧致而柔腻的身子。 猝不及防的一下。 让叶念凝失魂细细碎碎的喊出了声。 缠绵而软糯。 完全不似以前那个天真而澄澈,诸事不谙的少女。 秦季珣俯身,轻轻吻她。 交颈缠绵。 他们的影子,恰好透过昏黄油灯,倒映在屋子里那道水墨屏风上头。 恰似一对白头鸳鸯。 叶念凝整个身子都染了一层绯红,香汗淋漓。 仿若自个儿化为了灰烬一般。 微微颤着,失去了感知。 秦季珣抬着挺俊的侧脸和下巴。 深深望进叶念凝湿漉漉的乌黑瞳仁之中。 “念念,你可喜欢我?” 叶念凝不知道秦季珣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尽管已经成了亲。 但她好似还是没有想明白,到底何为喜欢。 但既然他是她的夫君。 她就应该喜欢秦季珣吧。 只是喜欢,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叶念凝被撞得浑身颤抖。 她找不到旁的力气。 只好伸手,抓住秦季珣的亵衣一角,紧紧攥着。 小声说道:“喜……欢……” 秦季珣最了解叶念凝。 哪里看不出来,她这只是为了让他欢喜的回答。 只因他们成了亲。 又或是想让他快点放过她。 并不真心。 但他并不恼。 他的念念这样乖。 他只要对她好。 她迟早会明白,什么是喜欢。 也迟早会,全心全意的喜欢他。 看到她耳畔烫得嫣红的模样。 看到她如此婉转沉吟。 他们如此真实的接触着对方。 她就在他的掌中,在他的指尖。 秦季珣便觉得内心一片温热。 全是充实。 心下觉得幸运至极。 他撬开她软红的唇瓣与细白的牙齿。 浅浅啄吻。 “念念,我也喜欢你。” “唔……” 叶念凝好想告诉他。 若喜欢她,便快些放过她吧。 可她已经没有力气说出口了。 就连手指头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哪能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春思渐浓,被翻红浪。 朦胧灯影,皎洁霜月。 只有两道交叠在一起的身影投在那道水墨屏风上。 彻夜难休。 === 翌日一清早。 秦季珣扶着没了骨头的叶念凝起身,在她幽怨的小眼神中,替她系着里衣的细带。叶念凝醒来时,他已经穿戴整齐。 一身锦袍俊逸,眸如流水。 又是那光风霁月的翩翩公子模样,完全不似昨夜。 叶念凝偷偷啐了一口。 第97章 冷清殿 叶念凝今日要同秦季珣一起去皇宫谢恩。 因他们的婚事是皇上赐下来的。 按规矩, 得在大婚后的第二天,便去皇宫, 叩谢龙恩。 大致意思就是告诉皇上, 他俩感情甚笃, 夫妻和睦, 感谢皇上慧眼如炬, 赐下这金玉良缘。 叶念凝像软骨头似的趴在秦季珣的怀里,任由自己的手脚被他抬起来,再套上层层叠叠的衣物。 叶念凝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每天很早便要穿衣打扮去国子监上学时,她就是这样躺在周氏的怀里, 肆无忌惮的打着瞌睡, 软手软脚的任娘亲给她穿着衣裳。 如今秦季珣的怀抱似乎比娘亲还要宽厚温暖一些。 只是叶念凝突然有些想爹娘了。 她从小到大,都是与爹娘待在一块的。 这还是头一回,与爹娘分开了两日之久。 秦季珣似乎是觉察到了她心中所想, 替她掖紧了领角,温声说道。 “念念, 明日便是归宁日了,我已经命张叔备好了礼,等从宫里头回来, 你再去瞧瞧,还有什么遗漏。” 叶念凝面上有些羞赧。 这些事本都应当是她吩咐着去做的,可秦季珣却偏偏都办得滴水不漏,早就替她想好了。 她点点头,心中又满是对明日的归宁之期待。 秦季珣揉揉她的脑袋, 又轻声说道:“伸脚。” 叶念凝一时没反应过来,却见秦季珣已经从床边拿起了丫鬟备好的干净罗袜,竟是打算替她穿戴。 叶念凝马上摇头,将罗袜从他的手里抢过来:“我来便好。” 秦季珣勾唇,看着叶念凝摸索着在锦衾里头将罗袜穿好,她才松了一口气,仿佛逃过一劫似的,自个儿又乖乖穿鞋去了。 刚刚的困顿全然已经消失。 叶念凝此刻,只想离秦季珣远一点儿。 准确来说,是离夜里的秦季珣远一点儿。 早膳依旧是秦季珣特意吩咐厨房做的叶念凝最喜欢吃的几样。 叶念凝眯着月牙似的眼眸,十分靥足。 秦季珣始终带着清浅的笑容。 望她笑得这般惬意,他也觉得这早膳比平日好吃了不少。 用过早膳。 叶念凝穿着绢纱金丝绣花长裙,乌黑的长发挽成垂云髻,插着玉垂扇步摇,再点上淡淡的胭脂水粉。 便显得靥笑春桃,容貌丰美,整个人都端庄纤巧了不少。 去皇宫,还是得仪态端庄些,打扮也尽量往其他夫人的穿着打扮上靠。 叶念凝知道,不能仗着和皇上关系好,就显得随意毛躁。 坐在翠幄清油车里。 外头是熙熙攘攘的声音,热闹鼎沸,夹杂着马车的哒哒声,传入叶念凝的耳朵里。 她颇有些无奈的被秦季珣圈在怀里,很担心自己的发髻又乱了。 也不知道秦季珣怎的了。 一上马车,就非要跟她坐同一边。 坐一块这也就罢了。 等马车走动起来,秦季珣就直接伸手,将她揽到了怀中。 他的臂膀就像坚固的牢笼,叶念凝已经懒得挣扎了。 只是顺从地被他拦着,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苏合香。 马车摇摇晃晃。 秦季珣的下巴抵着叶念凝的额头,轻轻说道:“念念,待会进宫,你可有什么想做的事儿?” 叶念凝仿佛听到秦季珣轻叹了一口气,她的身子有些发僵。 他都知道了? 她有些弱弱地说道:“我想恳求皇上,让我去看看卿卿。” 似乎是心里很没底。 叶念凝抓住秦季珣的衣襟,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会同意么?” 秦季珣是最了解乾小八的人。 叶念凝觉得,自己问过他之后,再行动,准是没错的。 秦季珣幽幽目光仿佛穿过马车随风轻轻飘着的帘子望到了无限远的地方。 过了半晌,他才低声答道。 “我知她是你的好姐妹,你放心不下她。” “嗯。”叶念凝抬头看向秦季珣。 她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带着丝盼望。 秦季珣无奈,最后低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 “念念放心,我带你去看她。” 叶念凝露出惊喜的表情。 秦季珣随后又叮嘱道:“不过……不必你去求皇上,我去便是。” 叶念凝有些不解,她和乾小八关系那般好,难道他会生她的气么? 但既然秦季珣这么说了,叶念凝也顺从的点了点头。 “谢谢你。” “夫妻之间还这般客气?” 秦季珣的话让叶念凝突然脸上一红。 又听见他说道。 “若真想谢我,不如今晚……” 他一边说,一边握住叶念凝的纤纤玉指,饶有兴致的放到嘴边亲了亲。 叶念凝连忙缩手,脸上泛起红晕。 “你……你休想!” “想什么?” 秦季珣露出困惑的神色,“念念,你说一说,我在想什么?” 叶念凝轻轻啐了一口。 那等羞人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正好这时马车停了下来,似乎已经到了。 叶念凝忙不迭地拍了拍秦季珣的胸口:“到了,咱们下去吧。” 秦季珣但笑不语,跳下马车,又抱着叶念凝下来。 才揉了揉她的脑袋:“放心吧,你想见的人,想做的事,都没问题。” 叶念凝也不知秦季珣是如何看出她的紧张。 这么久未见沈卿卿,她确实担心得很。 但秦季珣的话,总能让她莫名心安。 比如现在,只要望着他那双深邃的黑眸,她就吐出一口浊气,走在秦季珣身侧,无比平静的进了宫。 叶念凝同秦季珣是一同去御书房谢恩的。 乾小八似乎努力了很多。 这个时辰,他竟然没有在吃点心,也没有在逛御花园,而是老老实实坐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 只是叶念凝进去的时候,发现他眉头紧锁,桌上摞着厚厚几叠奏折,似乎是极为棘手的模样。 乾小八先是惊喜地看向秦季珣。 “阿珣!你来了!我跟你说,这几天的折子都看得我……” “诶不对,今儿还是不说这些……小叶子来了,还是聊点开心的事!” 乾小八又苦哈哈的回头盯了一眼他桌案上小山似的奏折,嘟着嘴说道。 叶念凝也笑嘻嘻的说她今儿是特意来宫里谢恩的。 还装模作样的行礼谢恩。 看得乾小八连忙摆手:“小叶子,我说过不许你行礼的!阿珣有没有欺负你?他要是欺负你了,我……哼哼!”乾小八一边问,一边发现叶念凝的神色有些不对。 叶念凝是羞成这样的。 一听到欺负二字。 她就想起了濡湿的夜里,他是如何一遍又一遍欺负她的。 如今在这金碧辉煌的殿内,青天白日的。 乾小八这么明晃晃的问出来,着实让她有些难堪。 乾小八着急的看着叶念凝微红的脸色。 “小叶子?你怎的了?是发热了么?要请御医么?是不是秦季珣晚上抢你的锦衾?害你受寒了?” 乾小八顺便还瞪了秦季珣一眼。 叶念凝害羞的摇摇头,欲语还休的看了秦季珣一眼。 乾小八突然拉长着尾音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着俩人。 促狭的说道:“我明白怎么回事了~” 还朝秦季珣抛了一个你我都懂的眼神。 “……”叶念凝不敢瞪乾小八。 只好低着头,扯了扯秦季珣的衣角,她想去看沈卿卿了。 秦季珣会意,转头同叶念凝说道:“念念,你先去殿外等着吧,我与皇上有事商议。” 叶念凝连忙点头,忙不迭的朝外走去。 乾小八是不是跟秦季珣学着变坏了? 那调笑着看向她的眼神,真是令她无地自容。 她明明记得,乾小八当年,是如何纯洁得跟朵小白花似的,两个人什么都不懂,天真无邪,单纯的只盘算着哪里有好吃的点心。 叶念凝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幸好秦季珣很快便出来了。 叶念凝颇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惹乾小八生气了。 但秦季珣见到她,立马朝她递了个安心的笑容,清浅如玉,她才放下心来。 可她又随意的往后一瞥。 不小心瞥见朱红的大门之间,乾小八站在那里。 脸色沉得吓人,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叶念凝从未见过他露出这副表情。 也不知道是秦季珣与他说了什么,还是他自己想到了什么。 叶念凝原本落下去的心,又提了上去。 秦季珣见状,伸手握了握她的手腕。 温暖而宽厚。 “念念,别急,我马上带你去沈卿卿那里。” “嗯……”叶念凝轻声应着,软软糯糯的声音似是有些颤抖,让秦季珣又是一阵心疼。 可终究,还是得让她来看一眼的。 秦季珣带着叶念凝到了一处宫殿前。 这处宫殿虽大气精致,但却死气沉沉。 她朝这一路走来,都未见任何宫人出现。 仿佛这宫殿是座空殿,荒废已久,冷寂得很。 而外头,也颇有些寥落。 杂草丛生,无人修剪。 叶念凝有些忐忑的看了秦季珣一眼。 他就站在宫殿门口,眸光泠泠:“念念,沈卿卿就在这里面。我带你进去,别怕。” “嗯。”叶念凝当然不怕。 只是她还是下意识的,牵住了秦季珣的手。 只因这宫殿所处的位置不好,是个风口。 总有冰凉的风往她脖子里灌,觉得阴森森的。 若不是依靠着秦季珣这温热的源头,她总觉得自己如坠冰窟,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秦季珣嘴角漾着一抹浅笑,仿佛毫不在意周身的环境,眼里只有他手中牵着的人儿。 他牵着叶念凝,往殿内走。 偌大的宫殿,却没有一件家具物什。 只有她们俩的脚步声,在回荡,显得空旷而幽寂。 走到左侧殿,秦季珣突然停下,撩开身前的那道帘子说道。 “去吧,沈卿卿就在这里面。” 叶念凝鼓起勇气,看了秦季珣一眼,而后迈进了那间屋子。 第一眼,她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98章 避子汤 叶念凝有些怔怔地踏进去。 仿佛屋里头温度低了好多, 她霎时便觉得身上发凉,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而沈卿卿…… 叶念凝已经无法辨认她是不是沈卿卿了。 这屋里没有任何家具物件, 只摆着一张孤零零的圆木床。 沈卿卿趴在上头, 背对着她, 一动不动。 就连来了人, 沈卿卿也没有任何动静。 隔远了看, 她只穿着一身里衣,衣裳皱巴巴的,身下的褥子也稀落落乱得很。 完全不似叶念凝记忆之中,那个娴静聪慧, 做事滴水不漏的沈卿卿。 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 隐约有血迹渗在她雪白的里衣上头, 一道道血痕,格外显眼。 叶念凝走近了些。 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卿卿?” 沈卿卿肩膀略微耸动了一下。 可叶念凝再细看,她的动作依旧没有半分变化。 似乎刚刚只是眼花, 她没有任何反应。 叶念凝又走近了一步。 “卿卿,是你么?你怎成这样了?” 这回沈卿卿说话了。 她的声音略显沙哑, 满是疲倦。 “别再过来了。” 叶念凝驻足。 她猜到,沈卿卿是不想让她瞧见这狼狈的模样,才让她别再过去了吧。 叶念凝站在离沈卿卿几步远的地方。 “卿卿, 到底怎回事?” 沈卿卿依旧没有抬头。 语气漠然,听不出任何情绪。 “念念,不关你的事。” 叶念凝着急的攥着拳头,脸上满是怒意。 “是……是皇上把你弄成这样的?” 沈卿卿似是嗤笑了一声,却再未说话。 叶念凝有些不可置信:“卿卿, 他……皇上不是喜欢你么?他……他为何会伤害你?” 叶念凝觉得很奇怪。 喜欢一个人,不是应当把她放在心尖上,对她一心一意的好么? 就像她爹爹对她娘亲,就像秦季珣对她那样。 可为何乾小八的喜欢便不一样呢? 沈卿卿幽幽叹了一口气,用无所谓的语气,告诉了叶念凝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沈卿卿说得很简短。 她并未说她为何要帮祁玨泽谋反,也没说她为何要背叛太子。她只说祁玨泽被制伏之后,就有人来沈记铺子,将她也带走了。 她所承受的愤怒与可怕的折磨,沈卿卿并未细说。 但是沈卿卿提及,皇上登基后,给了她两个选择。 要么入宫为妃,要么死。 沈卿卿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死。 可皇上并未赐她死罪,只是将她关押在这里。 再也没见过外面的太阳。 一日三餐,饿不死她,但也吃不饱穿不暖。 皇上说,给她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不必急于答复,若她还想选择死,让她待在里面再好好想清楚。 若她愿意为妃,随时可以出去。 皇上这话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但叶念凝知道,沈卿卿不愿意。 不然她早都出去了。 叶念凝有些困惑地看向沈卿卿。 “卿卿,你很讨厌皇上么?为何宁愿死,也不愿意为妃?” 叶念凝觉得,小命多值钱啊。 如果让她在嫁给秦季珣和死之间选一个,那她肯定选择嫁给秦季珣。 当然,如果是嫁给其他人…… 嗯……叶念凝决定不再思考这个问题。 沈卿卿轻轻笑了一声。 冰冷而决绝,又似乎夹杂着旁的情绪。 但叶念凝见不到她的脸,也不明白她此刻到底是何心情。 但听见沈卿卿淡着声音说道。 “我不属于这里,也不想有任何羁绊。” 叶念凝似懂非懂点点头。 她也不喜欢皇宫。 也觉得她不属于这里。 皇宫虽大,风景好看,御膳房做的点心好吃。 但她每回进来,都总觉得闷得慌。 处处规矩多,生怕一个行差踏错,自己受罚是小事,还会牵连家人。 叶念凝轻声安慰道。 “卿卿,你放心,皇上心肠很软的,他肯定不会如何你,顶多是吓一下你罢了。” 沈卿卿又冷笑一声,她埋在褥子里的身子也动了动,缓缓起身。 叶念凝仔细打量着沈卿卿,看她一寸寸的转过来。 而后,叶念凝看到了沈卿卿尖细消瘦的下巴,还有那双因脸太瘦而显得格外亮得吓人的眸子。 “卿卿,你……” 叶念凝有些心疼地看着她。 怎能瘦成这个样子? 沈卿卿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 “念念,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般,能被秦季珣保护得那般好。” 叶念凝有些怔忡。 又听得沈卿卿缓缓说道。 “包括祁修泽。” 叶念凝又愣了愣。 这才反应过来,祁修泽是乾小八的大名。 从来不喊,她都记不清了。 却没想到,沈卿卿竟然如此大胆的喊出皇上的名讳。 不过想想也是,沈卿卿连死都不怕了,又怕什么呢? 沈卿卿抿了抿唇,目光似有若无的从门边划过。 仿佛她能透过门帘看到站在门口的秦季珣似的。 而后,沈卿卿又小声说道。 “念念,你可知,平王殿下造反之日,秦季珣为了赶去城门口救你爹爹,将太子殿下一人扔在了皇宫里,险些丧命?” 叶念凝震惊地看着沈卿卿。 她一直以为,秦季珣最看重的只有太子,一心一意辅佐他平定江山,开创太平盛世。 却未料到。 秦季珣为了救她爹爹,让太子殿下致于险境? “念念,你说,一个单纯天真的孩子在皇宫里,面对穷凶极恶的敌人,又死里逃生,经历大悲大喜,他还是原来的他么?” 沈卿卿不咸不淡地说着话,明明形容狼狈,但她灼人的眼眸里,却带了一股叶念凝说不出的味道。 叶念凝眼神明灭不定地看着沈卿卿。 “卿卿,你是说,乾小八变了?” 叶念凝不敢相信。 乾小八明明还是那个样。 他还是和她讨论最喜欢吃的点心。 还在她出嫁之日,作为兄长来背她上八抬大轿。 他的眼眸还是和往常一样,清澈如许。 可沈卿卿如今身上的伤痕,还有尖瘦的小脸,难掩疲惫的神态。 却又在告诉叶念凝,沈卿卿说的一个字儿也没差。 沈卿卿见到叶念凝这副模样,知晓她暂时难以接受。 不过也无妨,这番话,她不是说给叶念凝听的。 叶念凝吸了吸鼻子,为沈卿卿的遭遇有点难过。 又因为这巨大的落差而有些不可置信。 她眸中蓄着水意,看向沈卿卿。 “卿卿,你受苦了,我……我会替你好好劝一劝乾小八的……他……他定是糊涂了才……” “不必。”沈卿卿摆摆手,眉眼淡漠地说道。 “念念,我只拜托你一件事。” “何事?我一定办到。”叶念凝扁着嘴,心疼地看向沈卿卿。 “我想要避子汤。”沈卿卿面无表情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有加更! 第99章 鸳鸯酥【加更】 叶念凝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卿卿。 避子汤? 难道…… 乾小八与沈卿卿…… 沈卿卿露出个讽刺的笑容。 “念念, 你猜得没错,他强迫我了。” 叶念凝脑中一片震惊。 她没想到, 她所熟知的那个乾小八, 还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沈卿卿说道:“帝王之心, 难测。他以前单纯天真, 可当了皇上, 就不一样了。” 叶念凝难以置信的看着沈卿卿。 可沈卿卿眸子里的悲凉,却不像是骗她的。 为何叶念凝突然觉得,沈卿卿那么难过呢? 她虽然强迫自己在笑,可眸子里却隐约有着水光? 叶念凝忍不住问道:“卿卿, 你为何要帮祁玨泽?为何不站在乾小八这边?” 沈卿卿目光似是有些恍惚。 落在叶念凝的身上, 又好像望到了别处。 “因为,我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离开的机会。 或者是她和他的机会。 叶念凝越发听不懂了。 沈卿卿又在打哑谜。 “卿卿,难道乾小八不能给你这个机会么?” 叶念凝不解地问道。 沈卿卿勾唇, 突然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 “念念,你知道我帮祁玨泽的条件是什么吗?” 叶念凝摇头。 又听见沈卿卿说道。 “黄金万两, 良田千亩,以及……” 沈卿卿敛下眼眸,抱住自己的膝盖, 突然卸下她脸上倔强的笑容,露出柔软而疲倦的姿态。 “让祁修泽活下来,同我一起离开。” 叶念凝微怔了半晌。 “那你为何不直接站在乾小八这边,他依旧能活下来啊。” 沈卿卿摇摇头。 “我不想他当皇上……” “你觉得,他那样, 能当一个好皇上么?”沈卿卿眸色又恢复了冷冷,很是疏离。 叶念凝想了想,乾小八能力不足,处处依赖秦季珣,连看个奏折都要半天,确实…… 若祁玨泽当皇上,应当比乾小八强多了。 只是叶念凝突然想到什么,有些生气地看着沈卿卿。 “那卿卿,你可曾想过,若祁玨泽成功了,我……我和秦季珣会如何?” 沈卿卿轻轻笑了笑,颇有些羡慕地看着叶念凝。 “念念,这种事不必我想。秦季珣肯定早就想好了所有退路。” 叶念凝愣了愣,最后垂下眸子。 “卿卿,你这又是何必呢?”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念念,这是我选择的,我不后悔。” 沈卿卿坚定的眸子,望向另一侧。 那里有一扇被白布蒙起来的槅扇窗,光影透过来,只剩朦朦胧胧的浅光,映得沈卿卿的消瘦的脸颊愈发清越。 叶念凝轻叹了一口气。 只好说道:“那好吧。我再想想法子。” 沈卿卿弯着嘴角,深深看了叶念凝一眼。 仿佛是最后一眼般,看了很久。 才缓缓说道:“念念,谢谢你。” 叶念凝觉得很奇怪。 明明听起来,沈卿卿对乾小八也是有情意的。 可为何她宁肯死,也不愿做乾小八的妃子? 是所谓的羁绊么? 喜欢比不过她口中的羁绊? 她同样不明白。 乾小八明明那样喜欢沈卿卿。 他们在乾京城初遇时,乾小八就红着脸告诉她,他喜欢沈卿卿。 他们经常一起偷偷去沈记铺子偷看沈卿卿做点心时的侧影。 一起想方设法打听她的喜好,悄悄将她喜欢的东西放在她的床头。 他们还偷偷摸摸讨论着如何赢得沈卿卿的芳心。 当时太子的眉眼带着羞涩,又满是欣喜。 那么真诚,那么小心翼翼。 看到沈卿卿皱眉,他都会着急地转上好几个圈儿。 立即催着叶念凝去打听她因何而苦恼。 这样珍重这样喜欢沈卿卿的乾小八。 他为何会做出伤害沈卿卿的事儿来? 为了逼她,将她留在身边么? 是因为太过喜欢么? 还是因为不够喜欢? 叶念凝闷闷地走出了屋子。 因沈卿卿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看起来也再无旁的话想说了。 叶念凝明白她此时的心情。 也知晓她再说什么也是徒劳,索性便不说了。 等叶念凝出了屋子,沈卿卿才抬眼,望向叶念凝离开的方向。 眸子里有些难安,有些抱歉,却同样夹杂着很多身不由己。 关于皇上已经知道秦季珣当日扔下他,是为了救叶茂山的那番话,是沈卿卿编的。 她是说给外面站着的秦季珣听的。 其实,乾小八现在还并不知道,他是被秦季珣扔在皇宫里的。 他更不知道,秦季珣出去是为了救叶茂山。 毕竟秦季珣做事,都有他的章法,最终结果都是好的。 乾小八便没多问。 不过这件事,是沈卿卿打算告诉乾小八的。 在适当的时候。 她现在说出来。 只是让秦季珣有些防备,让他提前有些准备。 这也算是她知晓自己自私,万不得已的一点补偿吧。 沈卿卿默念了几句对不起。 她又利用了念念那活泼天真,眼里满是纯良的小姑娘。 可为了生存,她只能这样。 === 叶念凝出来之时,看到秦季珣长身玉立,身姿清隽地站在门口。 看她撩起帘子,便立刻转头看她。 他的黑眸沉沉,仿若承载着星辰大海。 却又目光灼灼,眼中唯有她一人。 那种心定的感觉,叶念凝难以形容。 只能埋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叶念凝才觉得心里没那么难受。 她闷声问道。 “喜欢到底是什么呢?” 秦季珣揉了揉她的脑袋:“小孩子别想那么多。” 叶念凝蹭了蹭他的怀抱,沮丧地抬起头。 秦季珣顺手牵起她,往外走去。 外头日光正好,透过层层薄云,往下撒着金光鳞鳞。 驱散了叶念凝身上带着的一些冷气,还有心底的凉意。 叶念凝瞥了瞥她身侧的秦季珣。 一脸的气定神闲,眼眸里满是笃定。 光风霁月,不似人间。 她又问了一句。 “喜欢到底是什么呢?” 秦季珣这回停了下来。 他侧过身子,直直对着叶念凝,眉眼认真,细细地看着她。 语气却十分无奈地说道。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 叶念凝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秦季珣抿着唇,勾勒出一丝清浅而惊艳的笑容。 日光落在他深邃黝黑的眸子里,熠熠生辉。 “念念,在喜欢你之前,我的心中只有天下,一心开创太平盛世,想百姓安居乐业,愿乾朝千载无忧。” “可喜欢你之后,我的天下,便只剩下你一人。” 叶念凝仿佛被什么惊到了。 心中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花来。 秦季珣的眸子灼灼而华,那样认真,那样炽热。 明明只是看着她,却仿佛已经落到了她的胸腔之中。 仿佛他是这世间万物,向她袭来。 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而他的眉眼,镀上了一层浅光。 那样好看,那样耀眼。 猝不及防的。 叶念凝又扑到了秦季珣的怀里。 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苏合香。 她那一刻明白了为何总是有心安的感觉。 秦季珣勾着唇,灼灼光华在眉眼之间流转。 “念念,怎的了?” “秦季珣。” 叶念凝在秦季珣的怀里拱了拱,贴得更紧了一些。 “嗯?” 秦季珣声音清冽,带着不自觉的喜意。 他家念念,好似开窍了呢。 果然,叶念凝闷声说道。 “我好像明白什么是喜欢了。” “嗯?”秦季珣尾音上扬,如玉石般的清脆作响,透着愉悦。 “就是如果有人拿这一辈子吃不完的奶香桂花糕酥皮点心双色玫瑰糯米糍鸳鸯酥鸡油卷儿螃蟹馅小饺儿跟我换你,我都不会同意的!” “因为我喜欢你。” 叶念凝有些害羞,却还是奶声奶气地说完了这一大段话。 秦季珣抿嘴。 果然她这小脑袋瓜,就只能想出这样的说辞啊…… 他揉了揉毛绒绒的脑袋,失笑说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想吃奶香桂花糕酥皮点心双色玫瑰糯米糍鸳鸯酥鸡油卷儿螃蟹馅小饺儿了,回去我便让小山买,可好?” “才不是呢!”叶念凝贴在秦季珣的怀里,不乐意的蹭了蹭,“我这样说,你难道不觉得感动么?” 就像她刚刚那样,就像无数烟花在脑中炸开。 秦季珣未答话。 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似是想将她揉进怀里一般。 天知道。 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听到她的话时,他险些没失控。 只是因抱着她,才隐忍了下来。 叶念凝还是很不满秦季珣的反应。 明明是一件这么大的事儿!她都终于明白了什么是喜欢! 可他的反应却太过轻描淡写。 秦季珣似乎看出了她的委屈。 仔细牵着她的手,往宫外走去。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今晚好好表达一下我的喜悦激动,可好?” 叶念凝红着脸甩开手。 又开始流.氓了。 算了算了,她还是不喜欢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拜托大家戳专栏收藏一下我的新预收鸭! 《吾皇有娇娇》文案: 九皇子纪时艽(jiao)虽不良于行,却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上一世他造反失败,自刎于乱葬岗后,世人皆觉大快人心,无不拍手称快。 京城第一贵女左娇,家世清贵,万千宠爱。 又嫁了朝中第一权臣,风光无限,众星捧月。 只是个中苦楚,不说也罢。 重活一世。 左娇拍着胸口暗自庆幸,却怎么也想不到。 那个前世与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纪时艽,每晚都会潜入她房中,在浓浓夜色中细吻她的眉眼。 ——他比她更庆幸。 愿陷淤泥,汝及云端。 =娇气聪慧vs病娇腹黑= 第100章 贺寿辰 成亲后, 叶念凝又重了些。 小肚腩似乎能捏出些肉了,让她颇有些警醒。 可当秦季珣下朝回来, 买了点心放在她面前时, 她又将警醒的事全抛之脑后了。 点心可真好吃。 吃饱了再担心长肉的事情吧。 果然。 吃完点心, 叶念凝抹抹小嘴, 突然无比忧愁地看向秦季珣。 秦季珣笑着点了点她光洁如玉的额头, 笑得光风霁月。 “不嫌弃你。” 叶念凝微微张开樱桃小嘴,一脸惊讶。 “你怎知我想说什么?” 秦季珣抿嘴,将她勾到怀里,紧紧抱着。 “念念, 你可还有旁的事与我说?” 秦季珣的下巴抵着叶念凝的头, 亲昵地蹭了蹭。 叶念凝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又总觉得他这句话别有深意。 叶念凝想到了答应沈卿卿的事。 给她送避子丸。 避子汤需要熬制,沈卿卿的状况, 肯定是无法做到的。 叶念凝便做了些避子丸,只需吞服, 简便易用,没有那么麻烦,且只有小小一包, 也好藏起来。 只是叶念凝还未想好,要不要送进宫去。 一是她知道,沈卿卿同样喜欢乾小八,却因些莫名其妙的羁绊而不愿意留在皇宫,所以更不想有了孩子, 无法离开。 可若是乾小八知晓这事,会不会怪罪下来,反倒连累她和秦季珣? 再则她觉得,说不定怀上孩子倒是个好事呢? 但这是沈卿卿的选择,她不能干涉。 叶念凝更纠结的一件事便是如何将这药送进宫去。 她上回见沈卿卿一面,都是秦季珣出面帮的忙,这回难道又要托他出马? 若是被发现了,叶念凝不想让秦季珣也被卷进这件事来。 她不想秦季珣有危险。 可秦季珣如今这样问她,肯定是觉察出些端倪,才会如此的吧。 叶念凝捂紧胸口,摇着头说道:“无事。” 秦季珣目光如炬,灿若星辰,定定地望着叶念凝。 许久,他才开口说道:“念念,无论何事,都与我商量,可好?” 叶念凝的目光有些躲闪,还是不敢与他直视。 这事实在有些难开口。她本就有些为难,自然也不想秦季珣跟着她一起为难。 再者,避子这种事,她也不太好对着秦季珣说出口。 只是秦季珣突然握住她白白嫩嫩的指尖,一根一根掰开,又十字相扣。 十分认真地对叶念凝说道:“念念,我是你的夫君。” “无论什么事,我们都是一起的。” 秦季珣腾出另一只手,修长的指尖在光影招照耀下微微显得有些透明。 他捏了捏叶念凝娇软的脸颊,似是有些惩罚的口吻说道:“知道了么?” 叶念凝皱着小脸,握住秦季珣的指尖,不许他在她脸上胡作非为。 然后用软糯为难的嗓音,将来龙去脉都说与秦季珣听了。 秦季珣听完之后,黑眸幽幽,瞳仁微微晃动了几下,才轻轻叹了口气。 “念念,将那避子丸给我吧。” 叶念凝摸了摸自己衣袖内的小布包,有些忐忑的看着他。 “我不想你冒险......” 秦季珣随意的揉了揉她的脑洞,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真的么?”叶念凝睁着澄澈的眼眸,亮闪闪的,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认真而仔细,天真又可爱。 秦季珣内心一片暖意,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自然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么?” 叶念凝咬着唇,总觉得这事没有秦季珣说的那般轻描淡写,她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 秦季珣不想再回答她这些废话了。 直接按住她的后脑勺,深深吻了下去。 堵住她的嘴,就没那么多废话了。 叶念凝被吻得大眼睛湿漉漉的一片,红唇潋滟,才被餍足的秦季珣松开。 这回她没来得及羞恼的骂他流氓,反倒有些祈求般,抓住秦季珣的手。 “你答应我,不要冒险,若办不到便算了。” “好。”秦季珣笑得十分惊艳好看。 只是叶念凝没有看到,他眼底深处,氤氲得化不开的一团黑。 ——— 又是一日。 叶念凝将避子丸给了秦季珣后,便再无动静。 她也未在秦季珣面前提起这件事。 不想催他,更不想他冒险。 秦季珣也并未再提起这事。 仿佛那日聊起的沈卿卿,进宫要送的避子丸都不存在一般。 这日,是秦季珣祖母的寿辰。 叶念凝打扮得端庄娴雅,一袭梅花纹绣长袍,插着鎏金点翠步摇,十分安静地坐在马车里。 可秦季珣却不安静。 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过来。” 叶念凝望着他微微张开的怀抱,明白他是想抱着她。 她颇为羞嗔的睨了秦季珣一眼。 “待会便是祖母寿辰,弄……弄乱了发髻可如何是好?” 秦季珣微微叹了一口气:“那好吧。” 太害羞了他也没辙。 只好紧紧牵着她的手,在马车上无聊地把玩着,觉得她真是每一处都有意思,好玩得紧。 秦季珣万分庆幸。 因为成婚了,才每日都过得精彩非凡,格外有趣。 真是觉得自己以前那十几年都白过了。 到了秦府。 秦季珣牵着叶念凝下了马车。 今日秦家老太太并不是大寿,只是散生,便没邀任何宾客。 只是一大家子一会聚一聚,让老人家享一享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 叶念凝被秦季珣牵着,一路甜甜的笑过去。 秦府的下人与她也颇为熟稔了,均点头哈腰恭敬舒顺的行礼。 一边心下感叹着,少爷可真有眼光。 到了正厅。 秦家老太太坐在正位,正翘首以待他们过来。 看到两人携手而来的身影,笑得眼角的细纹又多了几条。 秦父秦母见到叶念凝,比见到自己的女儿还亲。 连忙唤她过去仔细瞧瞧,看这些日子可又瘦了些,是否被秦季珣苛待了? 叶念凝自然是替秦季珣说着好话。 他待她极好,什么吃穿用度都紧着她,她的一颦一笑,喜怒哀乐,他都关切得很。 从未受过什么委屈。 当然,床上不算。 但叶念凝也不敢告诉公公婆婆,只是想到这里,她的俏脸又染上一层薄薄的绯红。 更显得明丽可爱,少女天真。 秦季珣在一旁浅笑着,见着自己父母如此喜欢叶念凝,对着她嘘寒问暖,他心中也蒙上一层淡淡的暖意。 他一直就知道,她很讨人喜欢。 只要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弯成小月牙,任何人都招架不住。 所以即便他父亲和叶茂山那般不对付,他也并未头疼。 这一成亲,果然如他所料。 如今朝堂之下,秦正远和叶茂山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两人相见恨晚,成日聚在一块吃酒聊天,相谈甚欢了。 叶念凝正笑着,突然看到厅外又走来一人。 穿着很普通的团青花的棉布裙。 竟然是秦南萱?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更 十点左右。 么么哒 第101章 落花前【加更】 秦南萱的变化很大。 叶念凝差点认不出她来。 往日那个娇贵小姐风范的秦南萱, 似乎早已在时光中消失不见了。 在她眼前的,是穿着一身普通棉布衣裳, 带着简单粗陋的玉簪子, 一脸平淡无奇, 却笑得很是真诚的秦南萱。 她团青花的棉布衣裳洗得干净, 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举手投足, 虽还是生来便有的秦家小姐的气韵,可岁月早已磨砺得她的眼角眉梢,平平无奇,再无半点娇气, 全是平和之意。 秦南萱客客气气的送上了给老太太的寿礼, 又安安分分的坐在一旁。 她的姨娘坐在她身侧,两人也并未说话。 只是脸上带着笑,看着老太太享受这一番天伦之乐。 老太太又听叶念凝说了会子话, 笑得前俯后仰的,这才转头看向秦南萱。 “怎一个人来了?” 秦南萱低着头, 循规蹈矩地答道:“回老夫人话,我家相公前段时间出船了,去了青州, 并未归家,还请老夫人体谅。” 老太太抬了抬眉眼,点着头说道:“为了生计奔波,自然是可以理解的,我也不是什么整生, 倒算不得什么,倒也是苦了你了。” 秦南萱摇摇头,轻笑着说道:“老夫人哪里话,萱儿不苦,每日过得平安顺遂,倒也如意。” “那便好。” 老太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说道。 当日秦南萱做了那令他们太子太傅府抬不起头的混账事,秦季珣惩治秦南萱。老太太都是有所耳闻的。 当日也是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秦季珣好好的整顿了一番。 秦南萱虽是庶出,却在她姨娘的教导下,心气高得很。 心气高倒也不是坏事,但小小年纪,就想着坑害旁人,倒是丢尽了她们秦家的脸。 是以后来,到了婚嫁之时,何氏也没替秦南萱相看什么权贵将相之家。 只是替秦南萱挑了个普通人家,便将她嫁了过去。 秦南萱的姨娘当日还哭天抢地的闹了一通。 但秦南萱却未说什么,反倒劝通了自己的姨娘,一脸平静的嫁了过去。 不哭也不闹。 叶念凝一直未听秦季珣提起过,秦南萱嫁人了。 她还是今日才知道的。 寿宴过后。 秦季珣随他父亲去了书房,似乎有事商议。 叶念凝则去了后花园子里逛一逛,消消食。 没料到秦南萱竟然也在这处。 许久未见。 叶念凝对着秦南萱,心底竟也是一片波澜不惊。 秦南萱走过来,双手叠在身前。 叶念凝观察到,她的手竟带着层薄茧,还有细微的裂痕。 想想当年,秦南萱多么骄纵贵气,就连一身衣裳,也是请乾京城最好的成衣铺子做的。 完全不输其他世家嫡女的风头。 只可惜,她得罪了秦季珣。 叶念凝想,原来那时,秦季珣就是偏颇着她的了。 竟然为了她,将他的庶妹整治得这样惨。 叶念凝心中有些唏嘘。 可秦南萱却朝着她浅浅的一笑:“嫂嫂好。” 叶念凝对于这样的称呼有些陌生,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话。 又听见秦南萱说道:“我从未想过,会这样唤你。” “……”叶念凝也没想过。 起码在她与秦南萱关系甚好的那段姐妹情深的岁月里,她们俩都没想过,以后秦南萱会这样唤她一声嫂嫂。 但秦南萱突然抿着嘴笑了笑:“其实我早该想到的……三哥自小便待你不同。” 叶念凝仔细想想,她也早该想到的。 只是她年纪小的时候,太过迟钝。 总觉得秦季珣对她,对太子好了些,但也没有旁的含义。 等待会见到秦季珣了,她得问问。 他到底何时对她起意,何时将她放在心上的。 是个羞人的问题。 但她很想知道。 秦南萱上前一步,怔怔地看着身侧,一树梨花压海棠,晶莹剔透的水珠还留在上面,映着她早已变得黯淡无光的容颜。 “嫂嫂,你原谅我了么?” 叶念凝默默看了秦南萱半晌。 才古井无波地说道:“原谅了。” 秦南萱突然绽放出一个绚烂至极的笑容。 “那就好。这些年来,我最后悔的事,便是做了那件错事。” 叶念凝没说话。 年少轻狂,谁都有过。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秦南萱做了错事。 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从云端之上的贵小姐,跌落泥土,如今成了平凡至极的农家妇。 可她为什么觉得,此时的秦南萱,比以前认识的那个秦南萱要真实许多呢? 叶念凝打量着秦南萱,她果然也回望过来,露出了会心一笑。 “嫂嫂,不瞒你说,我现在比以前快活多了。” 以前,她总是在追逐着祁玨泽的目光,辛苦跋涉,却不得他回望一眼。 以前,她总是在保持着自己矜持娇贵的小姐身份,生怕行差踏错了一步,惹得父亲母亲或是老太太不高兴。 以前,她总是被姨娘逼着学这学那,言行举止,都是为了成为一个王妃要求的,活得辛苦,没有自我。 可是现在不同。 她的夫君虽然身份低微,相貌平凡,为了生计而奔波。 但他待她好,一心一意都是为了他们的将来而努力。 尽管他经常出船,她一人守着空空的屋子。 但他每回归家,都会给她采一束归家路上遇见的最美的话,憨厚又温柔的别在她的鬓间。 看着夫君平淡无奇的面容,还有他眼底的真诚。 秦南萱也慢慢放下了心中的执念。 原来,知足常乐,最好。 叶念凝看着秦南萱早已磨平了棱角,在漫长岁月中慢慢变得朴实无华的脸庞,突然也宽了心。 她知道,秦南萱心中的那些执念,是真的放下了。 她大抵已经开始明白存在平凡世间里,那些细枝末节的微小幸福。 秦南萱眼角隐约间有些晶莹。 她看向叶念凝:“嫂嫂,在过去的好长一段时候里,我都好羡慕你。” 叶念凝抿着嘴,平静地听秦南萱继续说着话。 “我现在,依旧很羡慕你,但我也很庆幸,现下能做回我自己。”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也有自己的快活。”叶念凝笑了笑,颇有些洒脱地祝福她。 “既然你明白了,那便是好的。” 秦南萱嘴角微勾,只是又露出一丝惆怅。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如何。” 叶念凝眼眸微闪地望着秦南萱,最终还是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 她猜,秦南萱还是在说祁玨泽。 终归还是有些惦念的吧。 毕竟是她追逐了那么久的求之不得。 即便现在放下了,可还是在心间有道浅浅的疤。 “他有郡主,自然过得不会差。” 叶念凝轻声说道。 虽然永珺郡主现在也成了庶民。 但叶念凝总对永珺郡主有一种奇怪的信心。 她总觉得,像永珺郡主那般的女子,不论到了何处,即便尘埃茫茫,也掩盖不住她的光华。 即便她们所处的地下室阴暗潮湿,徒徒四壁,但永珺郡主在那,便像一道光亮,能照得人心向暖,自然不会差的。 毕竟永珺郡主,是那样有趣的一个女子啊。 叶念凝虽和她打交道的时候不长,便因平王造反一事,再未见她一面。 但叶念凝对永珺郡主的欣赏与信心,是分毫不会消减的。 与秦南萱又说了几句话,就有丫鬟来寻叶念凝。 “少夫人,少爷让我来寻您去前头花厅,少爷在等您一同回府呢!” 秦季珣自小在秦府长大。 虽他已经官拜丞相,但秦府的下人还是习惯性的唤他少爷,叶念凝也自然是叶夫人了。 叶念凝与秦南萱匆匆道别,便同那丫鬟去了花厅。 秦季珣站在抄手游廊处等她。 长身玉立,一身风骨,隽永挺拔。 叶念凝快步走向他,弯着眸子问道:“商量何事去了?” 秦季珣眼眸沉沉,黑瞳幽幽,动作温柔的替她拢了拢碎发。 “听说叶清辞辞官了。”作者有话要说:  emmm很快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第102章 入天牢 叶念凝小脸抬起, 红唇微张:“叶清辞?他为何要辞官?” “他当日留在乾京城,是因为朝中动荡, 大厦将倾, 他必须留下来助皇上一臂之力。” 秦季珣状似轻松的说道。 说是相助皇上。 其实是相助秦季珣罢了。 平定造反这件事, 乾小八懵懵懂懂的, 还沉浸在追逐沈卿卿的风花雪月中。 因沈卿卿的背后站着的是祁珏泽。 所以秦季珣知晓乾小八的心上人是沈卿卿后, 便不敢直接告诉他,打算慢慢令他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这场动荡在乾小八的眼里,一切都有些莫名奇妙。 首先是祁珏泽莫名其妙就造反了,他都未有所察觉。 再就是祁珏泽莫名其妙就被镇压了, 他只能看到秦季珣挡在他前头, 光风霁月的背影,旁的事就被解决得妥妥当当了。 乾小八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就登基了。 一切都有些恍惚。 可然后,就被沈卿卿是反贼的这个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来。 如今, 叶清辞走了。 叶念凝能猜到,他是为何而走的。 “清辞哥哥是去寻子苓姐姐了么?”叶念凝歪着头, 明亮的眼眸里带着点点笑意。 “嗯。”秦季珣随口应道。 他前几天寻到了华子苓在江南出现的蛛丝马迹,便告诉了叶清辞。 没想到叶清辞这样坐不住。 他觉得朝中之事,有秦季珣, 也便不需要他再在这里画蛇添足了。 索性辞官离去,与华子苓一同浪迹天涯是他心中幻想过无数回的事情了。 叶清辞辞官,乾小八自然是挽留了很多回。 可叶清辞意已决,乾小八也明白有心上人是何等感觉,恨不能日日夜夜与她在一起。 更何况, 叶清辞与华子苓是两情相悦的。 只是身份与抉择羁绊了他们俩。 最终,皇上还是同意了。 叶清辞便迫不及待的离了乾京城。 连好好跟叶念凝道别一声也未曾有。 叶念凝颇有些无奈地说道:“没想到清辞哥哥竟然如此重色轻友!” 秦季珣莞尔,谁不是呢? 叶念凝还沉浸在被叶清辞不告而别的小小怨念中。 秦季珣的眸光却已渐渐变得幽深。 他抬头望了望天,一览无余,晴光万里。 叶念凝抓着秦季珣的衣襟,小声说道:“也不知道清辞哥哥能不能寻到子苓姐姐,说不定下回遇见他们,都能发现她们多了个小宝宝呢!” 秦季珣勾唇,俯身到叶念凝的耳边,嗓音撩人心怀。 “念念,那我们呢?” 叶念凝面色绯红,只能装傻。 “我们是不是该回府了?时辰好像不早了。” 秦季珣嘴角的弧度越深,低头浅笑。 “是啊,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回去,小宝宝也可以早些出来。” “……”叶念凝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甩开秦季珣的手,埋着头往前走。 光天化日,又说如此流氓的话。 秦季珣真是忒坏了。 越来越不害臊了。 但是她害臊呀。 叶念凝眼角眉梢都带着羞意。 却又忍不住弯了眼角。 日光暖暖照在身上。 心上人就走在身侧,踏光而行。 一切都美得很呢。 只是回了府。 叶念凝就觉得不美了。 因为到了夜里,秦季珣仿佛只是照照月光,便整个人都变了样。 衣冠禽兽脱了衣裳,自然就变成禽.兽了。 清波雾纱。 迷离夜色中,月色皎皎。 透过罩着拔步床的纱幔,却变得朦胧了起来。 秦季珣身姿修长,精瘦强劲,有晶莹的汗珠微微淌过,在月光映衬下,闪着光泽。 叶念凝只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已经软绵无力。 她的手耷拉在秦季珣的脖颈上,软声乞求着。 “秦季珣,能不能放过我呀?” 她的声音软糯可口。 一字一顿念着他的名字,反倒让他燎得越发灼热。 叶念凝的小腿懒洋洋地搭在他的臂弯处。 秦季珣伸手轻轻抚摸着她娇嫩香甜的脸颊。 “念念乖,再忍一会罢。” 叶念凝嘟着嘴,细长的眼睫毛扑闪了几下。 似是簌簌泛起了水光。 “半个时辰前,你也是这样说的。” “……” 秦季珣嗓音带着一股喑哑,喉头轻笑着动了动,“看来念念很有力气呢,竟一直数着时辰么?” 叶念凝不由地软声嘤咛了几下。 哼哼唧唧的求饶。 脚趾忍不住微微蜷缩了起来。 一片粉白莹泽泛着绯红。 就连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白嫩娇软的脸颊,此时也跟抹了胭脂似的,明艳动人。 秦季珣只觉得被她的湿软缠得快要窒息。 心尖微微发颤。 身下这团小哭包,愈发让他恨不得能揉进身体里去。 叶念凝颤着声音,又只能一声声开始求饶。 “秦季珣,你轻点呀。” “念念不是喜欢……” 秦季珣突然重了一下,“这样么?” 叶念凝红着脸啐了一口。 “谁喜欢!” 秦季珣俯下身子,轻轻吻住她娇软的小耳垂。 “念念,不这样,怎能生出小宝宝来呢?” 叶念凝捂着脸,不愿再看他。 “我才不想这么早就当娘亲呢!” 秦季珣将她的小手拿下来,牢牢箍着,迫着她与他直视。 他也不想。 这样早。 还未尽兴呢。 再则,念念确实太小了些。自己还像个孩子似的。 哪能承担起做母亲的职责。 叶念凝轻轻痉挛着,只能咬牙承受他翻来覆去的折磨。 浑身都沉浸在疲累中,再也无力承受任何。 秦季珣却跟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 身下的动作不停。 手指轻轻拂过叶念凝的脸颊。 拨开她光洁如玉的额间,濡湿的一抹抹碎发。 叶念凝已经只有力气眨眨眼睛了。 她费力地看着秦季珣,俊挺的鼻尖皆是薄汗。 窗外一弯曲月如钩。 直直透过窗棂,照进屋里,落地成霜。 而在床幔之间,月辉斑驳洒落。 晦暗的细影勾勒着秦季珣那如谪仙般的面容。 他眼底眉梢的灼灼情意,与他超凡脱俗的风骨,矛盾且疏狂。 他的清明眸色,也随着这一阶月凉如水,尽数褪去。 只剩迷离。 秦季珣蹭着她的鼻尖,轻声说道:“念念,别怕。” 叶念凝的眼底浮着些意乱情迷的情愫。 被秦季珣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眼底更是迷离茫然。 她怕什么? 她一点儿也不怕。 只是想秦季珣快点放过她,早点歇息罢了。 不然她会死的。 秦季珣的嗓音喑哑而动人。 他沉沉地继续说道。 “念念,别慌。” 叶念凝觉得他这话越发奇怪。 她慌什么? 总觉得秦季珣在意有所指。 可她还未细想。 所思所想皆被撞得粉碎。 但这还不够。 秦季珣不知从哪又摸到了他腰间的玉带。 他俯下身,温柔地托住了叶念凝的后脑勺,然后将玉带轻轻绕过,蒙住了她的眼睛。 叶念凝突然陷入黑暗之中,心底一片慌乱。 她看不见秦季珣了。 因这样的刺激,她浑身又红了些许。 也泛起了一丝羞恼之意。 她嘟着唇问道:“你这是作甚?快替我解开!” 可小手被秦季珣紧紧钳制着。 说话的朱唇也被咬住。 因被蒙了眼,便对周遭的一切都格外敏感。 她能感觉到夜色微凉,染得她的每一寸肌肤都有些寒凉。 也能感觉到秦季珣炽热的胸膛,烫得她身上的寒意都尽数褪去。 只是她看不到。 秦季珣的墨色眸子中,有散不尽的沉沉微光。 他定定地看着她。 可之前的迷离却已不再,唯有清明,徒留眼底。 “念念,你忍一忍。” 叶念凝觉得,她已经忍得够久了。 今儿都数不清是什么时辰了。 “念念,委屈你了。” 叶念凝觉得,她真的很委屈。 这会儿听得秦季珣这安慰的话,她的泪意又浸出了眼眶,只是立马那些水珠都被眼上缠着的玉带吸了去。 “念念……” 秦季珣这一声,却似含着千情万意,总觉得比平日还多了几分柔情如许,深情款款。 但叶念凝未来得及想,又被秦季珣撞得散了三魂六魄。 秦季珣压着她胡乱扭动的细腰,声音压抑着,喑哑低沉。 “念念,乖……” 叶念凝一点也不乖,她哼哼唧唧的求饶,依旧乱扭。 只是秦季珣力气大,她又已经力竭。 所以她的扭动在秦季珣看起来,不过是别样的迎合罢了。 芙蓉帐暖,莺声呖呖。 叶念凝只觉得耳中的轰鸣声越盛,喧闹肆虐。 到最后化为一道白光,向她袭来,泯灭了她的一切。 === 叶念凝再醒来时,已经是日光斑驳而落的清晨了。 秦季珣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大抵是去上朝了。 她昨夜太累,以至于秦季珣今早起身,她都未察觉。 睡得太沉。 叶念凝揉了揉眉心,吐出一口浊气。 总觉得…… 秦季珣昨日也太疯了一些。 比往常都要…… 叶念凝想想羞得很。 他是因为想要小宝宝才这般激动么? 叶念凝觉得还是太早了些。 她现在还不想当娘亲呢。 白盏打着帘子进来了。 她端着小盆帕子,笑得一脸温婉。 “小姐,你醒了?快洗洗脸吧,瞧您这一声汗。” 叶念凝有些恍然地接过,擦了擦脸。 又听得白盏突然扑通跪地的一声。 “小姐,奴婢有一事相求!” “快起吧,有何事便说,不必行如此大礼。” 叶念凝摆摆手,让白盏赶紧起来。 白盏低头说道:“小姐,奴婢听说蓟州有个名医,可以治好奴婢弟弟身上的顽疾,奴婢想告个假,立刻动身带他过去。” 叶念凝并未多想,随意的应了。 “那便去吧,既能治好,便是好事。” “谢谢小姐!”白盏喜极而泣,行了个礼,便匆匆退下了。 叶念凝望着她的背影,眸色有些深沉。 跟秦季珣在一起久了,她的神色也容易像他。 白盏很快便收拾东西走了。 叶念凝未去送她,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到了下朝的时辰,秦季珣并未归家。 反倒是小山跌跌撞撞跑回来。 “不好了!少爷被皇上打入天牢了!”第103章 秦丞相 皇宫。 乾小八一个人坐在殿内。 他命宫人将槅扇门窗都拉了下来, 也未掌灯。 明明是白日,整座殿却黑黝黝的一片。 冷清而寥落。 他沉着脸色, 坐在龙椅上。 四处都是荒凉的孤寂。 铺天盖地, 像将他吞噬一般。 而秦季珣, 就在一炷香之前。 被他下令, 打入了天牢。 自古帝王无情且多疑。 乾小八回忆往昔, 那般无忧无虑。 只需要站在秦季珣的身后,便有人替他遮风挡雨。 可如今呢? 他仰仗着秦季珣的荣光智慧,登上了大宝殿。 可功高盖主。 秦季珣那般惊才绝艳,他定是不愿意前世屈居一人之下, 每日向君主跪拜臣服吧? 乾小八站起身。 殿内的宫人都被他赶了出去。 他从未感到如此孤寂。 他一步一步的走着, 脚步钝迟。 走到一处雕龙画凤的镀金柱子前,他露出一抹苦笑,倚着那柱子, 缓缓坐了下去。 地上很凉。 透过他身上的龙袍,渡走了他身上微凉的体温。 可心, 却比这寒冷的地板还要凉上数倍。 乾小八想起了那日。 他去国子监讲学时,在小树林中,被小叶子的丫鬟拦住。 那丫鬟长什么样他已经记不清了。 但那丫鬟说出来的事, 却让他心中很是震惊。 原来,那丫鬟,竟然是他父皇亲自安排在小叶子身边的暗线。 乾朝的皇室有这样的规矩。 朝中重臣甚多,却知人知面不知心。 谁知道哪位看起来忠心耿耿的大臣,背地里却结党营私, 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呢? 虽能体谅人人都有些自己的秘密,但皇室绝不允许有威胁到他们统治地位的发生。 这样,便有了暗线。 皇室的暗线,都是从天下各处搜罗的人。 想方设法替他们重新造了清白的身世,宛若新生,再以各种缘由,安插到朝中臣子的身边。 或许是丫鬟小厮,也可能是妾侍外室。 亦可能是亲朋好友。 总之,暗线隐秘得很。 乾小八也是登基之后,才知晓这股力量的存在。 只有历代皇帝才能知晓。 暗线们也只听命于皇上。 暗线们都是绝对的忠心耿耿。 不是因为他们真的对皇上有对忠心,而是因为他们每人身上都有毒。 必须在毒发之前,拿他们在自己府上搜集到的情报来换。 若未搜集到任何情报,那便毒发身亡。 那毒奇特得很,旁人都只会以为是染了恶疾而亡,虽钻心苦楚,旁人却不知一二。 白盏便是这样的暗线。 她那日拦住乾小八。 告诉他,她原本是皇帝安排她去潜伏在秦季珣身边的。 她接到任务的时候,秦季珣年纪尚小。 但皇帝却已经对他忌惮不已。 毕竟他那般聪颖,惊才绝艳,举世无双。 若他不是忠心跟着太子,若他生了二心,绝不是个省事的料。 只怕会倾覆整个大乾朝。 可秦季珣戒心很足,身边又不放丫鬟。 只有一个贴身小厮伺候着。 即便白盏扮出了一场偶遇,即便她孤苦伶仃楚楚可怜,可秦季珣也如铁石心肠一般,完全不为所动。 白盏实在没辙,也只好退而求其次,留在叶念凝身边。 叶茂山身边也没有暗线,人丁简单,虽都是些不痛不痒情报,但也说明叶茂山别无异心,她也这里平平安安度过了几年。 只是…… 白盏突然抛给了乾小八一个难题。 “皇上……奴婢有事向您请示。”白盏低着头,乾小八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乾小八随意地摆了摆手:“有事快说。” “皇上,小姐要嫁人了,她想放奴婢离府,让奴婢寻个好人家嫁了……但奴婢身上的解药未除,不敢嫁人……敢问皇上,奴婢应跟着小姐去丞相府,以后探听秦丞相的事么?” 白盏的声音有些瑟缩,似是在畏惧天子威仪。 抑或是在畏惧着旁的什么。 乾小八眼眸微闪,他盯着白盏身后,那棵光秃秃的树。 去年还是枝叶茂盛,繁花似锦的。 今年却已经凋落成这个样子,只怕是救不活了。 乾小八突然心中泛起一丝情绪。 仿佛有颗怀疑的种子落地生了根。 是他的父皇给他植下的。 他的父皇经常提醒他,莫要事事都与秦季珣商议,也该有自己的想法与做派。 可乾小八一直不服。 明明阿珣能想到的,都是他想不到的。 且都是最好的。 那他为何还要费尽脑子去想。 有阿珣不就好了么? 可现在,乾小八突然觉得心中一阵凉意飘过。 他想了半晌。 他本想说,他相信阿珣,不必再探了。 可这句话,他始终说不出口。 最后,他只给了白盏一个月的解药。 还是让她跟着进丞相府。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还是相信阿珣。 但多个人替他担保,总是没错的。 乾小八心中有些惶然。 但他安慰自己,他不是不信阿珣。 他只是不愿意父皇的一片苦心被浪费,他才未驱散了那些暗线。 若秦季珣行得正,坐得端,又畏惧什么呢? 乾小八觉得还多了个他身边的人,替他看着秦季珣是否欺负了小叶子。 倒也不是坏事。 只是乾小八未料到。关于秦季珣的离心,来得那样快。 乾小八听到沈卿卿告诉他。 叛乱当日,秦季珣为了救叶茂山,才将他一人留在皇宫。 原来他并不是出去办别的大事。 而只是为了他的一己私欲而已。 乾小八想到那日自己一人被留在宫中。 虽还有旁的侍卫保护他。 可刀光剑影,血肉模糊的画面在他面前一一闪过。 没了秦季珣。 他再旁的依靠。 只能提着手中一柄冰凉的剑。 不停地挥舞着。 即便手已经发酸,即便视线已被血染红。 可他不能停下。 只能不停地挥剑,不停地防卫。 而他第一回杀人。 剑光掠过那人的脖子,猩热的血喷在他的脸上。 那一刻。 乾小八才明白,他不能事事都依靠秦季珣。 秦季珣不会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 而他也不能一直躲在秦季珣的身后。 他当时想,若他有幸,能平定叛乱,登上大宝。 他一定,要对得起今日的浴血奋战。 他一定,要学会在秦季珣不在的时候,依旧能展翼高飞。 最重要的是。 他绝不能死。 在有人举刀砍过来的时候,乾小八体内突然迸发出无限的力量一般。 他红着眼,将那人砍成了两半。 热血飞溅。 终有成长。 只是乾小八没想到,他竟然被秦季珣蒙骗了那样久。 秦季珣抛下了他。 却不咸不淡,气定神闲。 甚至没有跟他道歉说一句去了何处。 若不是沈卿卿告诉他,他只怕永远都会被蒙在鼓里。 这就是一直护在他身前的秦季珣啊。 乾小八心底似是卷了的刀刃。 寒光钝涩,满是生疼。 不过,乾小八亦选择了沉默。 在朝上,面对光风霁月的秦季珣,乾小八依旧不动声色。 不管其他官员启奏了何事,他依旧先过问秦季珣的意见。 乾小八依旧喜欢在批奏折的时候,叫秦季珣一道商量对策。 乾小八知道有心上人的感觉。 他相信,秦季珣还是忠于他的。 秦季珣只是将小叶子看得更重要,才不管他的死活,去救小叶子的爹爹。 乾小八能理解,有伤心,但不生气。 可他没想到。 秦季珣竟然背叛他,背叛得那么彻底。 白盏传来讯息。 秦季珣的书房里,挂着一幅元璟帝作的画,时常入神观摩,爱不释手。 至于元璟帝的笔墨,秦季珣十分喜欢搜集,更是珍藏在书房的宝盒中,视若珍宝。 元璟帝。 即便他已经是前前前朝的皇帝,但大乾朝的任何一个人听到元璟帝的名号,依旧如雷贯耳。 元璟帝不仅是大秦朝最出色的皇帝,也是上下几千年屈指可数的圣帝明王。 至圣至明,文韬武略,实非常人能比。 据说其容颜也是举世无双,天下第一。 元璟帝以一己之力,开创了大秦朝延续了数百年的太平盛世,长盛不衰。 即便是隔了几代的后人,也因其丰功伟绩,造福百姓而传诵不绝。 寥寥几句,难述锋芒。 乾小八不得不联想到。 元璟帝,姓秦。 而秦季珣,也姓秦。 乾小八自小便知,元璟帝是秦季珣最仰慕的圣帝之一。 对于元璟帝的治国谋略,秦季珣更是如数家珍。 莫非…… 秦季珣是嫌他当不好皇帝。 想自己夺了他的位置,取而代之。 光复秦朝么?! 乾小八勃然大怒。 但他依旧想给秦季珣一个机会。 可乾小八更没想到的是。 秦季珣居然帮了沈卿卿。 沈卿卿被他关在那宫殿里,再无旁人进去过。 除了秦季珣与小叶子。 他格外开恩,允许小叶子与沈卿卿去说过一回话。 后来,秦季珣又曾莫名出现在那宫殿过一回。 但乾小八并未多想,因为他信任秦季珣。 可他没想到的是。 秦季珣居然给沈卿卿偷偷送了避子丸! 他不明白。 秦季珣为何要帮沈卿卿。 还是说,秦季珣是想要他绝后,让乾朝后继无人,秦季珣才好取而代之? 乾小八的心中怒火越来越盛。 在今日。 下朝之后。 突然有宫人慌慌张张的来禀报。 沈卿卿消失了。 这皇宫固若金汤,即便是一只鸟儿也插翅难逃。 若说谁有这么大的能力帮着沈卿卿逃走…… 乾小八再也想不到其他人的名字。 他只能咬着牙齿,阴森森的说出一个名字。 “秦季珣。” 乾小八心底紧绷着的最后一根弦终于断了。 他再也不会相信秦季珣了。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那个阿珣,在祁珏泽叛乱那天,就已经死于乱军之手了吧。 乾小八闭着眼,下了令。 将秦丞相打入天牢。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发现没有! 这章里面的元璟帝,就是我新文的男主了!没想到狗皇帝这么厉害吧哈哈哈!后世的人都很崇拜他呢! 感兴趣的可以来看一下《后妃争宠攻略》 (无形广告,最为致命) 第104章 捉白盏 叶念凝正端着茶杯, 随着小山这急匆匆的一句话,她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摔得粉碎。 叶念凝不可置信地问道:“他……他为什么会被皇上打入天牢?” 小山的嘴唇已经急得开裂, 沁出鲜红的血珠, 却仍不自知。 “皇上说, 少爷姓秦, 似乎是秦朝当年皇室的旁支血脉,且少爷时常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观摩元璟帝的笔墨书画,又助卿卿姑娘逃离了皇宫,意图不轨。所以将少爷打入天牢候审了!” 叶念凝微张着嘴, 不可思议地问道:“卿卿离开皇宫了?可……怎会这样……” 叶念凝觉得有些难以相信, 秦季珣怎会是意图不轨,想要谋反的人呢? 他明明那么辛辛苦苦的助乾小八登上了大宝殿。 叶念凝还记得,叛乱那日, 秦季珣还受了不轻的伤呢! 他如果想造反,他根本不需要等到今日。 天天睡在她枕侧之人, 她如何可能不知道他的一片忠心? 再则个,秦季珣一直与沈卿卿不对付,似乎极不喜她。 又怎会大发慈悲, 助她逃跑呢? 就连叶念凝与沈卿卿与关系这般好,她也不敢轻易相助沈卿卿逃跑的。 毕竟沈卿卿跑了,可她的家人还留在乾京城。 皇上怒极,定会迁怒家人。 秦季珣那样理智,做事有谋有略, 都是未雨绸缪的。 他绝不会做这样唐突的事儿。 叶念凝坐在梨花雕漆大椅上,手掌微微颤抖着。 不过她蓦然又想到昨夜,秦季珣的情绪似是有些不对。 他说了好几句让她当时略感奇怪的话。 只是狂风暴雨席卷,令她来不及多想。 可现在仔细想想,莫非他早已预料到了即将发生的事儿么? 叶念凝晃了晃脑袋,又转身对着守在堂屋门口,正一脸神色着急的管家说道。 “王叔,此时想必秦府和我爹娘都甚是着急,你派人传信过去,让他们暂且别慌,我有办法。” “是!”王管家连忙应声,往外急急走去。 “等一下。”叶念凝又叫住了王管家。 王管家回头,颇有些困惑地看着叶念凝:“夫人,还有何吩咐?” 叶念凝突然露出了一丝冷笑,与她平日里清丽温和的模样完全不同。 “我让你跟着白盏的人,可有传信回来?” “有。”王管家顿了顿,虽有些迷茫,但还是继续告诉叶念凝他收到的消息。 “白姑娘出了府,便去了城西的一处院子,待在里头,并未再出来,却也并未出城。” 叶念凝嘴角的冷笑之意更甚。 “如此甚好,倒省得人追出城去捉她了。命人将她带回来吧。” “是。” 王管家压下心头的困惑,却也没有再多问,忙着去张罗手上的事情了。 如今突然生了这惊天巨变,府上人心惶惶。 造反,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若是家主这罪名落实,他们都得跟着掉脑袋。 一时之间,府上便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奇怪的气氛。 人人自危,战战兢兢。 不时有人躲起来悄悄私语,似乎是商量着退路。 府上下人们也都再无心做事,各人都躲到屋子里,不知谋划些什么旁的去了。 叶念凝揉揉眉心,到了这危机关头,身边也就只剩几个叫得动的人。 难怪说都要在危难时分,才能勘破人心呢。 其实叶念凝心里也乱得很。 她很害怕。 害怕秦季珣真的回不来了。 害怕连累爹娘一起掉脑袋。 害怕她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但叶念凝知道,这时候。 谁都可以乱,只有她不能乱。 叶念凝肃着脸色,让小山去每间下人房门口敲门,叫他们去前院集合。 她有话要说,顺便把之前的月钱给他们结了。 一听到有钱发,下人们自然还是都一脸惶惶然的出来了。 不大一会儿,便都乌泱泱地挤到了前院,倒也有百十人。 叶念凝叫小山替她搬了条长椅子,坐到了所有下人的前头。 石阶之上,叶念凝脸沉如水,端庄威严,有了当家主母的风范和气势。 “以前我性子懒,也没训过话,没成想这第一回与大家这样说话,竟然是在这等境遇之下。” “想必如今咱们丞相府出的事儿,大家也都知晓了。不论外头如何传得风风雨雨,咱们丞相府的人,总得一条心。” “我也并不是空口白话,你们来丞相府的时候都不短了,相信你们也有目共睹,丞相是如何忠君事主,又是如何一丝不苟,挑灯夜读,也不必我再废话。” “总之,你们都得明白,如今咱们都是一根绳上的,无论是说话还是行事都得小心仔细些,本来咱们丞相是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若因你们的差错反倒有了污迹,满门抄斩你们一个也逃不了。不过你们不必担心,身正不怕影子斜,只管安心做事便可,旁的事都不用管,就如以往一样。” 叶念凝十分严肃地说完这一番话,又扫视了底下的一群人。 继续补充道。 “多想无益,你们再怎样慌张害怕,如今也是丞相府的人,与丞相府共荣辱,同进退。倒不如放宽了心,既是丞相没做过的事,皇上便不会治他的罪,过几日查清楚了,他就回来了,都散了吧。” 众人听叶念凝这样一说,心中倒是安心了不少。 确实,想再多也没用。 反倒是少说话多做事,不传流言蜚语,更有利于事态发展。 他们现在是丞相府的下人,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再经叶念凝一提醒,他们也想起了平日里的主子。 对谁都是如沐春风,光风霁月的。 实在不想是那种会阴恻恻躲起来暗自营私谋反的小人。 小山又开始挨个给每人发月钱。 有沉甸甸的银子在手,大家的心情又好了不少,忧虑也减轻了几分。 至少可以安安心心继续做事了。 叶念凝颇有些头疼的回了屋。 还未喝上一口热茶,王管家就匆匆忙忙敲响了门。 “夫人,我已经遣人将白盏带回来了。” “好。”叶念凝轻轻嘬了一口热茶,“将她带到这个屋里来吧。” “是。”王管家点了点头,又愁眉苦脸的说道,“夫人,皇上派了禁卫军将咱们的府邸包围起来了,只许进不许出……” “那我叫你送信的人可派出去了?” “去了,他们出去后才封府的。” “那便好。”叶念凝眯着眸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长辈们都年纪大了。 叶念凝不想他们急坏了身子。 这事儿,是件大事。 但叶念凝知道,秦季珣不会那样没头没脑的。 她相信他。 如今的问题便只剩下,如何让乾小八也相信他了。 白盏被人推搡着进了屋子,打断了叶念凝的思绪。 她白皙的脸颊有了处红肿,似乎是被人打了一拳。 毕竟叶念凝未吩咐要将白盏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白盏又不肯配合,自然只好动用下拳头,才能让她乖乖跟着回来了。 白盏一进屋子,就泪眼盈盈地看着叶念凝。并未跪下,只是杵在门边,露出副可怜模样。 “小姐,您为何……” 叶念凝冷着声音打断她的话。 一双眸子,清澈中带着凛凛寒光,如冷箭刺向白盏。 “白盏,不必再装了。你为何要背叛我?” 白盏原本正在哭泣的表情瞬间消失。 她破涕而笑了起来。 “小姐,你是何时发现的?” 叶念凝抿着嘴,满目寒凉。 “从我会医术的时候起。你还记得么?那时我学会了诊脉,特别骄傲,无论碰见谁,都想替他诊诊脉,我爹我娘,还有你。” “可是你却不愿意让我诊脉,虽你找的借口很精妙,但我却总觉得有些奇怪。” “其实若你当时让我瞧,我是什么都瞧不出来的。可后来,我搭脉的手法已经进步许多,有一回我无意间搭在你手上,你猜我探到了什么?” 白盏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减,看在叶念凝的眼里格外刺眼。 叶念凝站起身,冷冷看着白盏,很是失望地说道。 “白盏,我探到,你中毒了。是子苓姐姐与我说的一种毒,皇帝的暗线,是么?” 叶念凝嘴角泛起浅浅的笑容,不屑地看着白盏。 华家后人,远离帝都。 就是因为他们曾陷身于太多次皇室这样勾心斗角,权党相争的龃龉事中。 这暗线的毒,就是华家一位先人制出来的。 制出来后,皇上为了封口,便赐了他死罪。 所以,华子苓最讨厌乾京城。 也最不愿意掺杂进任何争权夺利的斗争。 他们华家后人,皆只想做闲云野鹤,浪迹天涯,富贵名利,皆为云烟。 “既你知道了,为何不早拆穿我?还让我辛苦这般久?”白盏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 她笑不出来了。 原来她像小丑一样,在叶念凝的面前扮了那么久的丑角。 想想都是笑话。 真丢脸。 叶念凝目光悠悠,落在白盏的身上,却又空洞无比。 似乎不再想看她。 “白盏,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我不能解你身上的毒,我猜想你是迫于无奈,理解你的被人所逼。反正我们叶家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报于皇上听,让他安心,倒也无妨。” “但你非要跟我来丞相府。我原想赶你走,但相公让我将你带来。我料想他也知晓暗线的事,行得正坐得端,若将你赶走,反倒显得我们丞相府有鬼了。” “所以我让你跟着我来了丞相府。可我没想到,养了你这么久,待你如亲姐妹,你却这样回报我。” “白盏,你胆子可真大呀!竟敢捏造出造反这样的大事!株连九族的大罪,你就不怕伤害了那些无辜的人么?” “白盏,我真不明白,你就恨到了如此地步么?” 未等白盏回答,叶念凝便唤了王管家上来。 “派人搜一下她的身,将她带着的东西都拿出来。” “是。” 王管家很快就叫了人过来。 白盏反抗也没用。 双手双脚都被人压得死死的,只能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叶念凝。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 白盏早就想这样看着叶念凝了。 不必再在她的面前卖乖伺候,白盏觉得舒心得很。 很快,就搜到了叶念凝想要的东西。 是一个小纸包。 精致的纸层层叠着,里头是粉末状一样的东西。 叶念凝笑着说道:“这便是你的解药吧。” 提供了这么重要的讯息,白盏现在手上的这个解药,分量很足。 而白盏早上这样匆忙的离开,只怕也是知晓丞相府会出事,不想被牵连。 叶念凝勾唇,拿着那包解药,转身去了自己平日里研究医理的小屋子。 这样多的解药,足够让她研究一番,满足心中设想了。 过了几个时辰。 叶念凝撑了个懒腰,从小屋子里走出来,嘴角始终蕴着她的浅笑。 她制成这解药后,笑意就止不住了。 连晚膳也来不及用,便迫不及待的去了关押白盏的柴房。 为了防止白盏不听话,叶念凝进她的小屋子之前,还特意嘱咐管家多教训一番,让她乖巧些。 一踏进柴房,果然又看见,白盏的身上多了几条伤痕。 在单薄的衣衫之上,血迹斑斑,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模样。 但叶念凝并未觉得心软,反倒心头闪过一丝快意。 她快步走过去,将她改良过后的解药,掺在白开水中,捏着白盏的鼻子灌了下去。 白盏被灌得眼鼻通红,呛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咳得嗓子都快哑了。 才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给我喂了什么?” “解药呀。”叶念凝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吃吃笑道。 白盏厉声问道:“你给我喂的不是解药,是□□吧?!没关系!从被你抓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打算活了!我不怕死!” 叶念凝勾唇,捏着白盏的下巴,幽幽说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白盏,我真的对你太好了,可是就在今日,我后悔了。” “我刚刚给你喂的,确确实实是解药。你服了这解药,以后就不必再等着皇上给你解药了。” 白盏明显不信,不屑地抬了抬眉眼。 叶念凝又轻声笑着说道:“这毒……发作的时候,不好受吧?” 白盏突然心中涌出一股不妙的感觉,眼皮子跳了跳,惶惶然地看向叶念凝。 那毒发作的时候,不至于立马死掉。 会留几日给她们缓冲,免得她们未来得及传出讯息,便毒发身亡。 在毒发的这几日,她们只要能得到解药,依旧能活下去。 只是毒发的感受,白盏觉得,倒不如直接一刀抹了脖子来得痛快。 如同万蚁噬骨,万箭穿心。 能将人的指甲都挠得脱了,也难解其一分一毫的难受。 想起那感受,如坠十八层的地狱。 白盏不愿意多想片刻,浑身打了个寒颤。 然后听到了叶念凝似修罗一般阴森可怕的声音。 “白盏,既永远解了你的毒,自然要付出代价,你以后,每日便享受九个时辰毒发的感受吧。” 叶念凝觉得自己实在仁慈,竟还给白盏留了三个时辰吃饭睡觉歇息。 没办法。 毒发的时候,是没办法吃喝就寝的。 只会不像个人样似的,被折磨得以头磕地。 若是白盏不能歇息,那她很快就会丧了命。 叶念凝觉得,还是得让她多享受享受这精心调制出来的解药。 白盏恨恨地看着叶念凝,目光怨毒而可怕。 叶念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别想着寻死,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吧?正好这药我还留了一份,你若死了,我便让你弟弟试一试这滋味吧?你说可好?” 白盏似乎从来没认识过叶念凝一般,极其愤懑而震惊地看着她。 无限复杂的情绪在白盏的脸上闪过。 最后,她垂着眸子,露出一丝怨毒至极的笑容。 “你以为那些证据是我捏造的?哈哈哈!秦丞相谋反,证据确凿!我亲眼所见!” 作者有话要说:  白盏再见 第105章 大结局(捉虫) 白盏一口咬定, 她真的亲眼所见秦季珣造反的铁证。 叶念凝笑了笑,一脸阴沉沉地问道。“你再说一遍?” 白盏毫不畏惧叶念凝的可怕眼神, 只不断重复着她所说的话:“那日我替你去传话, 敲开了丞相的书房门, 亲眼所见, 他慌张的将一张宣纸揉成一团, 而那宣纸上,我见到了一个字。” “反!” 白盏直视着叶念凝,笑得怨毒:“这便怪不得我了!谁让我不是丞相府的人呢?” 叶念凝反手甩了白盏一个耳光,不屑再看她一眼。 白盏身上的毒似乎将要发作了。 她的脸色变得极其难受, 而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只是, 她不愿意让叶念凝看到她这狼狈的模样,便紧紧咬着下唇,咬得嘴皮子都破了, 满口铜臭血腥气。 叶念凝注意到白盏此刻生不如死的模样,轻声笑了笑。 “来人, 从今日起,就将她关在此处,你们轮流看守, 不许她自寻短见。” 她要白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到最后受尽毒发的痛苦折磨而死。 叶念凝裙角摆动, 缓步走出了地下室。 教训了白盏,总算心头出了一口恶气。 只是…… 叶念凝总觉得白盏说的话有些奇怪。 既然已经拆穿了她,白盏又何必死犟着嘴硬,非说她是真的看见了证据? 除非,白盏不曾说谎? 可叶念凝始终不愿意相信,秦季珣真的会造反篡位。 更不相信,他想做的事,会被白盏这样容易的发现。 她都未曾见过秦季珣慌里慌张的模样呢。 更何况是白盏,怎么可能发现。 除非,是秦季珣刻意被她发现? 叶念凝心头突然涌上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但她摇了摇头,还是回了屋子。 小山正在屋前等她,一脸急色匆匆。 叶念凝驻足问道:“小山,咱们府上,可还什么法子能出府?” 小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带着哭腔说道:“没有,咱们府上已经被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就连个狗洞都门口都有人守着。” “……”叶念凝叹了口气。 只怕秦季珣被关在天牢里,也是看得极严。 不准任何人进去探视。 叶念凝想了想,对小山说道。 “你明天想个法子,向外头传个消息,便说我病倒了,需要请个大夫来府上诊病。” 第二日,叶念凝起了个大早。 她刚刚盥洗完毕,还在用早膳,小山就匆匆来报。 “少夫人,皇上遣了御医来替你诊治。”小山的脸上也带着丝许久未见的浅笑,看来皇上还是关心少夫人的,还是有机会的。 叶念凝轻蹙着眉头,又问道:“皇上可还说了什么?” 小山想了想,语调又有些下压:”皇上说了,让御医住在咱们府上,不必再出府了,暂且留着专为您诊病便是。” “……”叶念凝想,这回倒是连累一位御医了。 但皇上这样的做法,还是令叶念凝看到了希望。 她又让小山去传话,说她要求见皇上一面。 这回,倒是等了一天,才等了乾小八的回话。 “不见。” 这倒也是叶念凝意料之中的结果。 叶念凝默默无言,在自个儿的屋子里,又待了一整日。 这一日,她什么旁的事也未做,只是把以往的那些小物件儿都清了出来。 与乾小八有关的。 一件件,一样样,全放到了一个小盒子里。 叶念凝将这个小盒子给了小山。 “想办法将这个给皇上吧。” “少夫人,可要留什么口信或是书信?” 小山皱着眉头,看着这一盒子的小玩意儿,却想不明白有什么特殊的。 “不必留。他自会懂。” 叶念凝摇着头,让小山赶紧去办。 她只是想让乾小八明白。 往日重重情深友谊,如今已成了无话可说。 她不想让两人之间寒了心。 只希望乾小八能好好明白。 早点醒悟。 早点变回,当初的那个他。 小山这几日为了叶念凝跑腿,急得满头大汗。 等他又气喘如牛的跑回来,连气都来不及顺,又问道。 “少夫人,再去办什么事?” 叶念凝抿起嘴角,递给小山一杯热茶。 “你辛苦了,不必再做什么了。” 小山受宠若惊地接过热茶,能喝一杯主子亲手递的茶,是值得他说道上一辈子的恩荣。 “谢谢少夫人!那……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叶念凝悠长的目光透过茶盏之间缥缥缈缈的热气,朦胧却越显坚定。 她淡然地瞥了小山一眼,殷红的唇只说了一个字。 “等。” 这一等,便等了好几天。 叶念凝从未觉得日子有这样难过。 府内人心惶惶,王管家也因忧心忡忡而病倒了。 她每日都得操持着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每日累得倒头便睡,倒没那么多旁的力气去想东想西了。 整日脑子都昏昏沉沉的,再未体会过无忧无虑是何等感觉。 像是一直被禁锢在牢笼里一般,双手双脚都似乎拷着枷锁,一片沉重的混沌。 也就每日看着白盏痛不欲生的模样,能给她带了一丝心理慰藉。 至少,坏人还是得到惩罚了。 府外也再没有旁的消息传来。 任何人都不得进出丞相府。 叶念凝除了想方设法安定府中下人们焦躁不安的内心,也再没有旁的法子。 皇上那边倒是彻底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有任何口信传过来。 至于叶念凝自己的爹娘还有秦府,传来的消息也被中途拦截了。 并未传到叶念凝的手上。 整座丞相府就似乎是与世隔绝了一般。 在整个乾京城里格格不入,与其他人都再无瓜葛。 直到…… 又过了几日。 叶念凝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见着床边有一道人影。 叶念凝惊得睡意全无,一身鸡皮疙瘩竖立的坐了起来。 屋内只有一盏不太亮的灯火,叶念凝一时有些看不清。 只听到一声温柔而清冽的。 “念念,我回来了。”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饱含了万种深情。 叶念凝的泪水顿时如断了线的珍珠,潸然而下。 她直接抱住秦季珣的腰身,小声嘤咛了起来。 “你……你怎的才回来?” 秦季珣清隽的面容变得柔和,带着满满的怜惜,轻轻抱住了她。 “念念,你受苦了。” 叶念凝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摇了摇头。“我不苦,倒是你在天牢之中,定是受尽了苦头吧?还有,你是何时出来的,为何我都未得个信?到底是怎回事,为何你……” 秦季珣坐在床沿上,温柔地将叶念凝的脑袋按到了自己怀中。 “念念,让我抱抱你。” “嗯。”叶念凝抱住秦季珣,在他的怀里拱了拱。 没想到秦季珣在天牢待了这么些天,身上却一点狼狈的痕迹都没有。 她刚刚已经仔细摸过了,身上也没有伤痕。 如今这身上闻起来,也没什么酸臭不堪的味道,甚至有淡淡的皂角香。 莫非,他还在天牢中沐浴了不成? 叶念凝倒在秦季珣的怀中,觉得此刻似是梦境一般的不真实。 入睡前,她还是满心的苦楚与寒意。 可此刻,却只有轻盈的温暖及身,心中一片唏嘘。 叶念凝靠着秦季珣温热的胸膛,喃喃道:“这是梦么?” 秦季珣轻轻拍着她因害怕而蜷缩着的身子,心尖一片不舍。 “念念,这不是梦,我回来了。” 皎皎月光细细透过窗纸,在床前的一片地上凝成白霜。 叶念凝抬起脸,摸着秦季珣清俊的脸,指尖轻颤,心神不定。 这……真的不是梦么? 秦季珣抬手,握住她微微有些发凉的指尖,轻轻说道。 “念念,不必担心,事情都解决了。” “你何时出的天牢?乾……皇上是如何说的?”叶念凝急忙问道。 昏暗的夜色里,秦季珣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一炷香之前,我才从天牢中出来的。一息也不敢歇脚,因担心你,便赶了回来。” “那……皇上呢?” 秦季珣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念念,我们回青荷村去住,可好?” 叶念凝一时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怎突然又聊起去青荷村的事儿了? “念念,对不起,让你这些日子担心了。” 秦季珣细细打量着叶念凝的眉眼,觉得一些时日不见,她脸上的稚气都全脱了去,成长了起来。 就如同乾小八一样。 叶念凝微凉的指尖也总算有了丝热气,她伸手把玩着秦季珣的衣带,一边说道。 “我担心了你许久,但我总觉得事情不该这样,好多疑点。” “念念真聪明。”秦季珣轻笑了一声,缓缓说道,“我确实是故意的。” 叶念凝惊愕地抬起了眸子,震惊地与秦季珣对视。 漆黑夜色里,他的眸子雪亮,笃定又自信。 “有我在,皇上永远都不知该如何做一个好皇上。” “我不在的这些时日,皇上独自一人治理朝政,批阅奏折,也做得极好。” 叶念凝总算明白了,秦季珣的用意。 秦季珣又说道:“造反那日,我将皇上一人扔在皇宫,并不完全是为了救岳父大人,我只是想让皇上知道,我不可能永远守在他身边,他总要学会一个人面对腥风血雨,能拥有孤身奋战的勇气。” 叶念凝捂着嘴:“你就不怕他出了意外?那里那么乱,他万一受了伤或者被……” 叶念凝噤了声,不敢再说下去。 秦季珣却勾起嘴角,漫不经心地说道:“他的身边有侍卫守护,只要不是个废物,就不会出什么意外……若他真的出了意外,那就让祁玨泽赢吧。” 若乾小八连这样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那也不配当皇帝。 叶念凝颇有些怨念地问道:“所以你什么都知道了是吗?你知道白盏是皇上的暗线,故意让她跟着我成亲来的时候来丞相府,再故意让她看到你露出的马脚,让她去禀告皇上?” 秦季珣沉吟片刻:“是。念念,对不起,你还小,我只能瞒着你,让你担心了。” 叶念凝生气的捏了一下秦季珣的腰身:“真是为你白担心了!” 秦季珣揉揉她的小脑袋,让她消消气。 “念念已经长大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瞒着你任何事了!” 他说得认真,语气笃定,叶念凝心中微微一动。 “哼,你知道就好。不过,你为何要这样考验皇上。” 秦季珣叹了一声:“念念,你不觉得,他太依赖我了么?从小便是这样,当了皇上,依然这样,并不是什么好事。我不想功高盖主,也更想他能当一个好皇上,即便没有我,也能让大乾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我进天牢的这段时日,皇上虽然很辛苦,累得脚不沾地,但时候长了,他便能习惯了,也能明白,没有我,他依旧能处理好朝堂之上的每一件事,批好每一份奏折。” 叶念凝总算是明白了,她听着秦季珣沉稳有力的心跳,又问道:“那你,不做丞相了么……” 秦季珣抿着唇角:“暂时不做了,如今只想好好做你的相公。” 以前,他总想护着天下人,想开创太平盛世,想百姓安居乐业。 可现在,他只想护着叶念凝一个人。 “可你以前说过,要辅佐明君,共创盛世的。” 叶念凝喃喃说道。 秦季珣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说道:“等他成了明君,我们再回乾京城,可好?” 秦季珣若不离开。 乾小八永远都成不了明君。 他总会觉得,凡事都有阿珣。 这回他中了秦季珣的圈套,开始怀疑秦季珣谋权篡位。 反倒让他知道,没有秦季珣,他也能做好皇帝该做的事情。 叶念凝轻轻捶了一下秦季珣的胸膛。 “幸好你回来了,你就不怕皇上信以为真,气昏了头,砍了你的脑袋么?” “念念,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尤其是皇上,自小与我形影不离,他的性格,我拿捏得最清楚。他容易冲动上头,又容易相信旁人,但他心地善良,仁慈宽厚,无论如何,都是不会杀我的。” “多亏了念念给皇上送了那些东西,不然只怕他此刻还在盛怒之下,并未冷静下来,我还要在天牢里多待些时日呢。” “那你给皇上设了这套,他现在知晓,岂不是会……” “皇上不会知道我的用意的……”秦季珣拈起叶念凝的一抹碎发,“念念,我只说与你听。皇上如今以为他是误会了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正捶胸顿足,对我满腔的愧疚呢。” “……”叶念凝突然有些同情乾小八了。 “对了,沈卿卿的事儿是怎么回事?你帮她逃跑的?” “呵。怎么会?”秦季珣冷笑一声,“她自己本事足,自然不必我帮她。但她既然算计了我,我也送了她一份薄礼。” 话说起来,如果不是沈卿卿在从中挑拨离间,乾小八并不会这样死心塌地的怀疑起秦季珣。 秦季珣觉察到了这一点,索性顺水推舟,又设了个局,让乾小八开始经受考验。 不然的话,秦季珣本来还未打算这么快就撂挑子不干的。 至少再多陪乾小八一两年,让他坐稳江山,打牢根基,再让他学会如何不依赖旁人,自己能当机立断,做一位明君。 “什么薄礼?”叶念凝的心头一跳。 秦季珣笑了笑:“我给她的避子丸,是假的。” “……”叶念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才悠悠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卿卿为何这般不想嫁给乾小八。” “她嫌这皇宫是个金丝笼,又想要乾小八娶她做皇后,后宫只有她一人。你觉得可能么?”秦季珣不咸不淡地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不规矩起来。 “……”叶念凝扭了扭,“好像不太可能……唉……” 谁让乾小八是皇上呢,开枝散叶,绵延子嗣,都是皇室最重要的事。 秦季珣不想再讨论旁的事儿了,扯下叶念凝的衣裳,细细啄吻起来。 “念念,我好想你……” 这回,叶念凝没有再羞嗔地骂他是流氓。 因为她也很想他。 秦季珣压着叶念凝的身子往下。 细腻而温热一片。 良夜美景,柔声低颤。 粉香汗湿,鸳鸯交颈。 金风玉露,此间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后来叶念凝才知道。 原来秦季珣在天牢里也过得极好。 被放出来见她之前,还沐浴了一番。 在里面也是好吃好喝,睡得饱穿得暖。 不是皇上刻意下令要优待他,而是因为主管天牢的官员是曾受了他恩惠的。 狱卒们也在乾京城里或多或少见过翩翩公子的秦季珣,知晓他做的许多好事,都觉得他是被冤枉的,所以都待他极好。 叶念凝虽然高兴,但还是有些生气,真是害她一个人在府中白担心了。 === 离开乾京城的那一日。不仅有叶念凝和秦季珣的亲朋好友来送他们,就连老百姓也几乎都赶着眼巴巴地来送他们最爱的秦丞相一程。 十里长街,万人空巷。 叶茂山也向皇上请了辞。 他着实不喜欢在乾京城里的尔虞我诈,索性辞官归去,与女儿女婿一起归园田居,倒是他向往的闲云野鹤生活。 东城门边,皇上的车驾匆匆而来,总算赶上了最后一面。 乾小八跳下马车,眸中隐约含着泪光似的。 “阿珣,小叶子,朕舍不得你们!” 叶念凝抿嘴,这还是她认识的乾小八。 “阿珣,当日是朕听信小人谗言,误会了你,如今已经冰释前嫌,你能不能别走啊?” 乾小八十分不舍地看着叶念凝和秦季珣,宛如好友之间的依依惜别,而不是君臣。 “朕会想你们的……”乾小八拖着有些委屈的语调,只是声音不大,怕再被旁人听到,失了他作为皇上的威严。 其实乾小八大致已经猜到了秦季珣为何要离开。 所以,他继续说道。 “阿珣,朕的丞相之位一直给你留着。朕的丞相,只能是你,只会是你!等朕能做一个好皇帝了,就去青州寻你,你重新辅佐朕,可以么?” “微臣恭候皇上大驾!”秦季珣朝乾小八行了一个大礼,以此告别。 乾小八又转头对叶念凝说道:“小叶子,朕是天下人的皇上,但在你面前,永远是乾小八。” “好啊。”叶念凝小声笑着说道,“乾小八~我也会想你的~” 乾小八的脸上一片动容,差点就想把他们两个人绑在这乾京城了。 但乾小八还是忍住了。 有些路还是得自己一个人走,阿珣已经教他太多太多了,他不能再让阿珣失望。 “时辰也不早了,你们快走吧。” 乾小八别过身子,背对着他俩,快速钻进了马车里。 差点就被别人看到他哭了。 真丢脸。 他可是皇上,怎么能掉眼泪呢? 叶念凝与秦季珣对视一眼,瞳仁中皆是温暖的笑意。 秦季珣抱着叶念凝上了马车,前头是叶茂山与周氏的马车,后面则是好几辆的车马,载着大箱小箱的需要带去青荷村的物件。 就这样渐行渐远,离了乾京城。 听着愈发遥远的车马喧闹声,转过几个弯,乾京城的大门消失在了视线里。 叶念凝心思复杂,又想起当年离开乾京城去青州的场景。 全然不同。 却历历在目。 而现在,她的身侧,坐着她的心上人。 他们将相濡以沫,共度余生。 秦季珣牵起叶念凝的手,十指相扣,目光灼灼。 “念念,往后余生,我的天下只有你。” 叶念凝俯身上前,柔软的唇印上他勾着的唇。 甜得沁人。 乾小八去走他自己的路了。 而她,她很庆幸。 从小到大,她的路,一直都有秦季珣陪着她走。 从儿时的牙牙学语,到如今的风华正茂,再到往后的垂垂老矣。 青梅竹马是他。 情窦初开是他。 相濡以沫是他。 白头偕老也是他。 真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完结啦!又种了一棵树开心!! 大家动动小手戳戳我的专栏,收藏一下我吧!! 本人写文两大铁律: 1.绝不断更,绝不请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会更新的哟!坑品这么好,你们真的不收藏一下嘛?! 2.坚持1v1双c小甜饼,可能因为我年纪小(不要脸),所以还是个洁党吧哈哈哈! 再啰嗦一句,新文《后妃争宠攻略》已经快入v了哟!快来宰新文啦! 第106章 蒸包子 叶念凝来了青荷村之后, 过上了她做梦也不敢想的神仙日子。 秦季珣买下的院子与她爹娘的院子是相邻的,隔得很近。 就连娘亲在小厨房里做什么吃食, 她都能闻到, 然后美滋滋的跑过去蹭吃蹭喝。 她最喜欢的子苓姐姐也在青荷村里头, 与叶清辞已经成了婚, 就住在她们隔壁的隔壁, 也是几步路就能到的地方。 秦季珣不必每日上朝,没有各种繁杂的事务缠身,便每日陪着她,到处吃喝玩乐。 偶尔秦季珣也会坐在院子里看书, 叶念凝就躺在旁边的躺椅上, 晒着太阳,喝着新酿的樱桃酒,大眼睛眯成了弯弯的月牙, 格外惬意与舒适。 不过日子久了,叶念凝也觉得每日去爹娘家蹭吃蹭喝不太好, 但自家已经只剩了小山和翠烟两个下人,其他的都被秦季珣遣散了。 而且小山和翠烟也在临着他们的院子外搭了个屋子,另起了炉灶, 过起了小日子。 叶念凝便有了新的主意,她决定洗手作羹汤,为秦季珣做吃的。 这个主意倒把秦季珣吓坏了。 他宁愿自己去学着下厨,也不愿见叶念凝下厨。 倒不是怕她累着,她每日活蹦乱跳的, 精力十足,毫不令人担忧。 秦季珣只是怕她不够仔细,伤到了自己,让他心疼都来不及。 但叶念凝的兴致一起,便是收不住的。 她瞧着别家娘子都为自家相公做饭吃,她也不甘示弱。 于是她回忆起娘亲平日做的,自己也挽起袖子开始做。 秦季珣只好由着她去,不过是放下手中书卷,守在她身边,看着她莫要出什么意外罢了。 叶念凝先做的是今日娘亲最喜做的青精饭。 这青精饭的做法最先是叶茂山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只因最近青州城都传食这青精饭能延年益寿,叶茂山便心动万分,从此顿顿主食都要食这青精饭。 叶念凝从娘亲那儿拿了些青精的枝叶过来,第一步便是要将它们捣出汁液。 可她到底是个细皮嫩肉没做过事的小姐身子,不过捣鼓了几下,便觉得手有些发酸,掌心被那粗糙的木杵磨得微微发红了。 秦季珣在一旁看着,微微叹了一口气,接过她手中的木杵:“我来吧。” “相公,你真好~”叶念凝眉开眼笑的抱住秦季珣的胳膊,看着他捣汁。 但秦季珣接过木杵,却并未再动,反倒噙着笑意看着叶念凝,似乎在等什么。 叶念凝与他已经如此熟悉,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小脸微微一红,踮起脚尖轻轻亲了他一下。 秦季珣便动了一下,又继续等着。 “……”叶念凝没辙,只好不停地踮起脚尖亲他。 她亲一下,秦季珣便捣一下汁。 叶念凝见自家娘亲只要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捣完的汁液,他们俩竟然用了两炷香的时间。 而且叶念凝发现,她似乎比亲手捣汁更累…… 真是亏了亏了,又中了秦季珣的圈套了。 捣出汁液,叶念凝扁着嘴,将粳米浸泡到这些青精汁之中,要泡上一两个时辰,她便转头开始准备做菜了。 叶念凝拿出小山跑腿替她买来的瘦猪肉,翠烟已经帮着去干净了筋膜,剔除所有骨屑了。 叶念凝提溜着这一大块白□□粉的猪肉,放到案板上,开始挥刀。 她要将这一大块全部切得粉碎。 秦季珣在一旁看着她拿刀的姿势,只觉得触目惊心,总害怕她伤到自己,随时做出了她将刀甩出去的准备。 叶念凝拿刀倒是稳,没甩出去,但她就是剁不碎那肉。 不论使多大的力气,砍进肉里,都是软软的,根本不像她平日里见她娘亲剁得那样,极其轻巧就剁成了肉沫。 叶念凝求助的目光看向秦季珣。 秦季珣揉了揉她的脑袋,接过她手中的刀。 这回他的条件依旧,目光灼灼地看着叶念凝,等着她的主动。 叶念凝这次学聪明了。她直接踮起脚尖,亲到秦季珣的脸颊,便再也不松开,这样的话,她便不用小鸡啄米似的,不停踮脚抬头了。 秦季珣有些失笑,但也没有再为难她,很快便将那些肉都跺碎了。 叶念凝看着他熟练的姿势,非常怀疑他是不是乘她睡着之后,偷偷来练习过剁肉。 剁好之后,叶念凝回忆着娘亲的做法,加了清水、砂仁末、葱花。 又加了一些酒浆与酱油进去,用竹箸搅得十分均匀。 再用软软的箬叶将这些肉剂子包裹几层,捆扎起来。 只是平时周氏捆得极好看,叶念凝包扎出来就是歪歪扭扭丑得不像话的模样。 她颇有些难堪地看了秦季珣一眼。 秦季珣并未笑话她,一如往常风轻云淡地看着她,眼底只有温柔的笑意。 叶念凝这才放了心,将这些捆好的肉剂子放到了蒸饭的蒸甑中,又去取了那些浸泡好后,曝晒得坚硬呈碧色的青精米。 将肉剂子放到了这些青精米的中间,放到蒸甑里开始蒸。 秦季珣看着她笨手笨脚生怕被火烫到的模样,不禁有些莞尔。 叶念凝与秦季珣大眼瞪小眼的坐了一会儿,她觉得许是应该熟了,就掀开了甑子。 却没料到那腾腾热气太过灼人,竟然烫伤了她的手指,登时就燎起了一个大水泡。 叶念凝愣愣的瞄着自己手上的水泡,眼泪立即落了下来。 十指连心,如今这指尖的痛在叶念凝的心底无限放大,只能委屈巴巴的落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根本停不下来。 叶念凝刚刚动得突然,秦季珣根本来不及拉住她,她就已经自己掀开了那甑子的盖。 如今又这样伤心委屈的落泪,白皙的肌肤哭得泛起了绯红的粉意,眼眶边更已是一大圈的红。 秦季珣心疼得不行,连忙抓住她的指尖,放到唇边轻轻地呼着气。 对于叶念凝爱哭这件事,秦季珣是真的没有旁的办法解决。 只能温柔的哄着,甜言蜜语好话说尽,只盼着这小姑奶奶能快点儿不委屈了,止了眼泪。 比如此时,明明是叶念凝自个儿不小心烫到了手指,秦季珣也只能小心翼翼替她呼着气,然后将那蒸甑恶狠狠地骂上一番,用尽毕生才学。 可惜即便如此,依然哄不好叶念凝。 她的眼泪不停,声音不止,仿佛杜绝了她所听所见的一切。 没办法,秦季珣还知道另外一件能止她哭的法子。 是他最近才想到的。 只是最近这些日子,叶念凝被他呵护着宠着照顾得极好,没受半点委屈,也没有半点值得她落泪的地方。 今日她自己不小心伤到了手,终于又哭了,秦季珣也可以试试他的法子了。 “念念,不许哭了!再哭我就亲你了!” 秦季珣想,若堵住她的嘴,看她还如何哭。 叶念凝湿漉漉的眸子眨了眨,又有几滴泪珠滚落,纤细的乌睫上还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叶念凝抽抽搭搭的想了一会。 哭声更大了些。 秦季珣眸光一凛,她这是故意的吧? 是想和他亲嘴了? 秦季珣迫近一步,伸手抬起叶念凝的下巴。 她正哭得梨花带雨,泪如雨下,跟个泪人似的,娇嫩白皙的脸颊上还挂着两道泪痕。 秦季珣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替她拭去两道泪痕,然后俯身含住了她的唇。 娇软柔嫩依旧,只是带了份咸湿的味道。 秦季珣发现,这个法子果然可行。 不消片刻,他便觉察到叶念凝的身子软了些,轻轻靠在他的胸膛,要他搂着她的细腰才不至于跌倒到地上去,哭声也已经完全止了。 秦季珣总算慌乱的心落定了些许。 她一哭,他心里头就乱得很,如今找到了治她的法子,便不觉得看着她哭的样子那么难熬了。 亲她就完事了。 似乎念念还很喜欢他亲她呢。 叶念凝哭完了,便用帕子擦干净了哭花的脸,又自己去弄了些草药给自己敷上,这才重新拾掇她做的饭菜。 青精饭和肉剂子都做好了。 叶念凝用了碗碟将它们盛好,然后端到了桌上,给秦季珣递了双竹箸。 秦季珣在叶念凝满怀期待的眼神中,端起碗,轻轻夹了几粒青精饭入口。 “怎么样?”叶念凝期待地问道。 秦季珣展了眉眼,露出似光风霁月的浅笑:“念念,你做得很好吃。” “真的吗?”叶念凝眉开眼笑的,清澈的眼眸弯成了皎皎月牙。 “当然。”秦季珣的竹箸一刻也不停,很快便吃完了他碗中的青精饭还有面前的肉剂子。 叶念凝愣愣地看着他:“你吃这么快做什么?我还未吃呢?” “念念,太好吃了,我便忍不住吃得太快了……”秦季珣轻轻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叶念凝吐了吐舌头,自己也拿起竹箸尝了一口。 呸。 她马上吐了出来。 青精饭还没熟! 又尝了一口肉剂子,呸呸呸。 肉剂子也没熟。 叶念凝神色复杂地看向秦季珣,他是如何咽得进去的? “生的!”叶念凝怨怼地看了秦季珣一眼。 “只要是念念做的,我尝出来的味道都是好吃。”秦季珣的眉眼处,皆是浓浓的宠溺。 叶念凝无言,这生的吃下去,她还是得给秦季珣备些药去,让他喝下去以往生了旁的病才是。 却没料到秦季珣拉住她,将她拢到怀里。 “念念,无妨,你做不好这些饭菜没关系,有样东西你一定能做得极好。” “什么?”叶念凝兴冲冲地问道。 “包子。” “我不会做包子,太复杂了。”叶念凝连忙摇头。 “那念念,我们生个小包子出来可好?你刚刚可是说了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还想看什么番外鸭! 第107章 亲一口 “快生了!再打些热水进来!” “快快!再使把力气, 跟我一起,呼气, 吸气!” “快, 换块干净帕子来, 在热水里头先浸上一回!” 叶念凝躺在床上, 满头大汗, 脸色颇有些苍白,因力气用得太久,朱红的唇也失了血色,只有秀发沾湿在额间, 黏腻一片。 她往日清润的眼眸里, 此刻也尽是湿漉漉的泪意。 但她不能哭,她得留着力气生孩子,不可能将力气浪费在旁的地方。 秦季珣守在屋外头, 看着丫鬟婆子里里外外,忙进忙出, 神色俱是焦灼不堪,他的心也跟浮在一层热油上炸似的,噼里啪啦作响。 若不是有只软软糯糯的小手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他早就不管不顾冲了进去,亲手握住叶念凝的双手,一遍又一遍陪她一起使劲。 上回叶念凝生孩子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做的。 不顾所有的阻挡,不管旁人口中的污秽, 冲到了叶念凝身边,陪她诞下了一个儿子。 叶念凝的指甲深,掐得他手心一片红,但他心底却欢喜得如年末那漫天的烟花,放了一整夜也没有片刻停歇。 念念终于给他生了一个孩子了。 就是如今正攥着他的手,抬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一刻也不眨的小包子一号。 “爹爹,妹妹很快便从娘亲肚子里出来了,你别着急。” 明明小包子已经手心一团的汗了,却还要小大人似的安慰着他。 很有秦季珣当年的风范。 秦季珣判定,这一定是他亲生的。 今今,是这小包子的乳名,秦季珣和叶念凝都惯来喜欢这样唤他,叶茂山和周氏也是如此。 院内的气氛凝滞得很,叶茂山、周氏、叶清辞都守在这儿,而华子苓则在屋里为叶念凝接生。 有华子苓在,大家都不怎么担心,知晓念念肯定无事。 只有秦季珣的一根心弦紧绷着,尽管他知道叶念凝定能平安无恙的诞下孩子,但他还是提心吊胆,想到她如今正经历着的折磨便觉得心疼不已。 生完这个,再也不生了。 本来生完今今他看到满头大汗虚弱地倒在他怀里的叶念凝,便已经不想再生的。他不在乎开枝散叶,人丁兴旺,他只在乎念念是不是过得开心舒畅。 可秦季珣向来对叶念凝没辙,尤其是她躺在他身下,软软求他的时候。 便是要他的命,他也愿意给她。 更遑论她只是想再生个小包子。 那清甜柔软的嗓子,一哼哼唧唧求他,他便受不了,全都给了她。 生! 只是如今听着她在屋里头拼命使劲的力竭声,秦季珣又无比后悔,当时怎就被美色蒙了心。 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女人生孩子便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尽管叶念凝精通医理,生孩子之前又有华子苓帮她精心调理,却依旧免不了该遭受的痛苦,依旧声嘶力竭。 周氏见秦季珣魂不守舍的模样,也走过来安慰几句。 “无妨的,但凡当娘的,都得过这一关,念念生今哥儿的时候就已经受过一回了,如今应当更容易些。” 尽管这么说,周氏其实也心疼女儿,只盼着快点听到那声清亮的啼哭声,好安了他们的心。 今今的小手也捏了捏秦季珣的掌心,嗓音脆脆地安慰道:“爹爹别急,我估摸着妹妹就要出来了!母子连心,兄妹也连心,我再催催她!” 这童声稚语倒逗弄得在场的大人脸上紧张的神色稍缓,院内颇有些凝滞的气氛也不再那么压抑了。 叶茂山走过来,捏捏今今的小脸蛋子,跟个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似的,真是他的好外孙。 “今今,你怎么就知道你娘会生个妹妹出来?” 今今骄傲地挺了挺头,黑亮的眸子像极了叶念凝小时候:“我当然知道,娘亲答应了我,她知道我喜欢妹妹,她也喜欢妹妹,定会生个妹妹出来,当我们家的宝贝,我要天天宠着妹妹,就像爹爹对娘亲好一样。” 秦季珣紧张的神色也缓了缓,嘴角抿了抿,温柔的摸了摸今今的小脑袋。 也不知道今今到底更像谁一些,明明才三岁半,却早慧像他小时候,出口成章,妙语连珠,说话做事极有条理。 可又像极了叶念凝小时候,古灵精怪,调皮捣蛋,完全不像秦季珣自小就成熟稳重。 秦季珣倒是盼着叶念凝生个女儿。 他也喜欢女儿,更重要的是,今今有了妹妹,也许就不再调皮捣蛋天天往他和念念之间挤了。 自从有了小包子以后,秦季珣最烦闷的事,便是每回想与叶念凝亲热时,今今总要瞪着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的盯着他和叶念凝,来回逡巡,一瞬也不放过。 看得叶念凝每回脸色绯红,只好抱着今今去玩,不好再与他亲热,就连亲嘴也要被今今盯,实在是太没天理了! “哇……”一声嘹亮的啼哭声总算响彻在了这不大不小的院子里。 秦季珣脸上一喜,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将今今直接撒手扔在了外头。 今今被自家亲爹这么一甩,顿时开始怀疑他是不是亲生的了,当年他出声的时候,爹爹也是这般激动么? 秦季珣冲进去之后,孩子已经用襁褓包好了。 但他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便冲到了床沿边,双手轻轻颤抖着握住叶念凝的手。 “念念,感觉如何?” 叶念凝已经有些脱力了,但心中却更加轻松,总算把肚子里这麻烦的小包子给卸下来了。 怀胎十月,十分不易。 她如今只觉得一身轻松,冲秦季珣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 “又多了一个小包子,够了。” 叶念凝其实很怕痛,上回生今今时的苦楚,仿佛还记忆犹新,她愣是等了三年多,才将那种苦楚克服下去,决定再生一个。 不为其他,她只是想拥有人生十全十美的儿女双全。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秦季珣。 秦季珣对她那般好,就连天上的星辰也想摘给她。 她也理所当然的,想回报给他,最好的一切。 秦季珣心疼的握住叶念凝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了吻,目光里一片深沉的眷恋。 “念念,以后都不生了,太辛苦了。” “好。”叶念凝费力的应了一声,“你快去看看女儿吧。” 但秦季珣却置若罔闻,深邃的黑眸定定的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映着清风明月,还有不息的宠溺温柔。 “不看她,我只想看你。” “……”刚钻进来屋子里的今今沉默了。 原来他比妹妹幸运。 至少,他还被爹爹看过几眼,可妹妹才刚出生,就已经被爹爹如此嫌弃了,连看一眼的功夫都不愿意费。 今今决定,他以后要对妹妹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 毕竟他们俩都是没爹爹疼的孩子,妹妹比她更惨一些。 爹爹眼里只有娘亲,再也容不下半点沙子…… === 叶念凝果然生了个女儿。 像个没皮的小猴子似的,生下来极丑,皱皱巴巴的,眼睛都睁不开。 今今趴在床边上,看着他心心念念的妹妹,嫌弃了好久。 但听外祖父和外祖母笑谈之时,说他以前也是这样的,今今便更沮丧了。 原来他也曾经这么丑,还被那么多人都看到了,真丢人…… 秦季珣在西屋里照顾叶念凝,今今便担起了自己今日默默立下誓言的职责,与叶茂山和周氏一起,在东屋里照顾妹妹。 不过妹妹很快就哭了,是饿了。 今今蹭蹭蹭跑到西屋,打算看看娘亲醒了没有。 却看到娘亲睡在西屋的床上,睡颜清恬,带着宁静的浅浅笑意。 而爹爹,竟然在偷偷亲娘亲! 今今默默鄙视了爹爹一番,娘亲的嘴很好吃么? 为何爹爹在娘亲醒着的时候吃,趁她睡了还要吃。 还有,为何爹爹不让他吃? 今今故意咳嗽了一声,打断了秦季珣的陶醉。 秦季珣抬起身子,脸色微霁,知道这小包子是故意的,但他也不能罚他如何,只好假装无事发生的问道:“何事?” “妹妹饿了!”今今指了指东屋。 却不料爹爹已经不是偏心了,而是一颗心完全放到了娘亲身上,他和妹妹分不着一星半点。 因为秦季珣只是淡淡然说道:“你娘亲累了,且等她睡醒再说吧。” 幸好叶念凝虽然累,但因为记挂着女儿,所以睡得浅,如今听今今这样一说,她便醒了。 叶念凝睁开了清亮的眸子,因今日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一双眸子跟水洗过似的,干净清澈,格外透亮。 “今今,你请你外祖母将心心抱过来吧。” 女儿的乳名叫心心。 今和心,合在一起,便是念。 今今颇有些无奈,这名儿是爹爹起的。爹爹真是个狗腿子,无时无刻都要向娘亲表达情意,怕娘亲被他们抢了么? 哼,他就要和爹爹抢娘亲! 秦季珣也很无奈。 早知道就不生小包子了,自从有了今今,他感觉念念的心里就不止是他一个人了。 如今又多了个女儿心心,他的地位只怕是更低了。 秦季珣觉得心中一股子酸意,但又觉得有些好笑,吃自己儿子和女儿的醋算什么? === 叶念凝的身体调理得好,恢复得也快。 心心也被她喂得白白胖胖的,隔远了就是个糯糯的小团子,玉雪可爱。 秦季珣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便想到了叶念凝小时候,真是都像跟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叶念凝除了不再试图做饭之外,日子过得极开心。 每天逗逗儿子,抱抱女儿,再与秦季珣卿卿我我,无忧无虑,简单快活。 直到有一天,华子苓提溜着今今的小衣领冲到了叶念凝院里。 “念念,快出来,你家这臭小子气死我了!” 叶念凝连忙抱着心心出去,看到今今一脸傻笑地看着她,还古灵精怪地朝她眨巴了一下黑黝黝的大眼睛。 华子苓虽然是提着今今的衣领,但姿势却很温柔,不会伤到今今,她只是想用这个姿势来表达她的愤怒。 而华子苓的女儿阿容却一脸笑盈盈地牵着今今的小手,两人站在一块,颇有金童玉女的味道,除开今今那煞风景的被扯着的衣领之外。 叶念凝没好气地看了今今一眼:“你又闯什么祸了?!” 叶念凝很是头疼,这青荷村里,今今是数一数二的小霸王,比她小时候还喜欢调皮捣蛋,但他做的又不是什么坏事儿,惹得青荷村里的村民都敢怒不敢言。 叶念凝总算体会到了当初她小时候,秦季珣跟在她屁股后头解决她惹出的各种麻烦,替她擦屁股时的郁闷心情了。 华子苓复杂的眼神望向她提着的这个萝卜丁。 “你家今今,亲了我家阿容,这可怎么得了?” “……”叶念凝一时竟无言以对。 没想到阿容站出来,奶声奶气的对着华子苓说道:“娘亲,我是自愿的。” 今今颇有些得意地看了叶念凝一眼,完全不似他如今年纪的模样。叶念凝知道,阿容肯定是被自家儿子算计了。 因华子苓怀阿容时曾出现过一些变故,所以阿容生下来便脑子有疾,虽在华子苓的精妙医术下,已经大好,但总归还是比同龄人愚钝了一些。 更何况今今聪明得跟人精似的,比同龄人都聪明了一大截,阿容不被他耍得团团转才怪。 叶念凝冷着脸色,第一回对今今发火。 “今今,谁许你欺负阿容妹妹的?娘亲不是教过你,对阿容妹妹,要像对亲妹妹一样好么?” 今今委屈了,娘亲居然凶他。 今今雪亮的黑眸氤氲起一丝雾气,声音也低落了不少:“娘亲,我没有……” 阿容虽然笨,但很会察言观色。 她站出来,小小的身子挡在今今面前,奶声奶气又十分认真地对叶念凝说道:“今今哥哥对我最好,今今哥哥没有欺负我。” 阿荣说话很慢,反应速度也不够,却说得极真挚。 叶念凝和华子苓都无话可说,这大概才真的叫做两小无猜? 但华子苓依旧警告道:“不许再让今今亲你了,明白吗?” 阿荣的理解能力很差,她反应了好大一会儿,才睁着杏眼,黑白分明的眸子眨呀眨,慢吞吞地说道:“可我喜欢亲今今哥哥,他的嘴好甜。” 今今在一旁抿嘴,他也觉得阿荣的嘴甜,难怪爹爹总喜欢亲娘亲呢,原来女孩子的嘴那么甜。 和他的不一样,他是含了块粽子糖去亲蠢阿容,所以才甜,但阿荣好像天生就甜甜的,比糖还甜。 最后事情无奈收场。 又过了半年有余。 叶念凝又听到有人在院子外头来找人算账:“有人么?这孩子的父母可在?” 她无奈的出去,见今今站在一个妇人身边,委屈地低着头。 这回又犯何事了?叶念凝揉着眉心,以后还是得让秦季珣来给今今擦屁股,多揍他几顿就好了。 却没想到今今委屈巴巴地说道:“娘亲,我没有亲她,是她主动来亲我的。” 今今身后钻出来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团子,眼睛亮得跟星星似的,极好看。 那玉雪团子眼睛弯成小月牙,毫不害羞地背着手,认真说道:“我喜欢你呀,当然可以亲你。娘亲教过我,喜欢的人要努力争取,不能错过。” “……”今今沉默,他这是被碰瓷了么?还是第一回有人敢碰瓷他呢! “……”叶念凝也沉默,她儿子才五岁啊,就已经亲过两个女孩子了? 惹不起,惹不起。 她五岁在干嘛?还在每天盘算着明日能吃多少点心吧…… 真不明白这是继承了谁…… “……”来找麻烦的妇人也沉默了半晌,才牵起那小女孩的手说道,“算了,小椰子,我们走。” 原本那妇人一直是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的,可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叶念凝情不自禁的喊道。 “卿卿?!” 第108章 沈卿卿 我是沈卿卿。 我不属于这里, 但我还是被迫留在了这里。 我只是一介平民,无权无势无钱, 如同茫茫尘世间的一只蝼蚁。 我需要赚钱, 需要认识有权有势的人。 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微薄, 只有他们帮我, 我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思来想去, 除了一门厨艺拿得出手,我也再无别的天赋技艺,于是,我撺掇着我娘, 将沈记铺子的其他东西都清卖掉, 只卖吃食。 我做的吃食,都是乾京城里旁人从未见过的。 物以稀为贵,老百姓都觉得新鲜, 也一时吸引了许多达官显贵来买。 但我知道,轻易能买到的, 便不会觉得珍惜,反倒辛苦。 倒不如抬高了银钱,限量售卖。 很快, 沈记铺子在整个乾京城便有了响当当的名气,只怕无人记得在半年以前,沈记铺子是专门售卖柿饼和粽子糖的,别无他物。 虽然赚到了银钱,但还远远不够。 我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赚银钱, 更为了想要结识的人。 终于,我认识了他们。 太子,还有秦季珣。 但我能看出来,他们最宠的,是那个小团子叶念凝。 她那么小,那么可爱,望着我的时候,仿佛能将我的心都融化了。 我以为,我在这里内心只剩死寂,却没想到,我还是被她打动了。 当她黑亮的眸子,盯着我瞧,馋我手中的吃食时,我的心总是湿漉漉一片,恨不得将整个沈记铺子里的吃食都递给她。 她是我见过最干净,最善良,最可爱的小天使。 但我还是利用了她。 她很幸运,已经拥有了最好的一切,但我不一样,我还有太多的事需要做。 我和她是朋友,是最好的朋友。 但我相信,若她知道,也是愿意被我利用的,我真的没办法,在这里的每一日都很难熬,我只想回家。 于是,在那个人贩子想引诱我们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带她去了。 其实,我不全是为了捕捉到人贩子的那些赏金,我更多的,是想与她一起共患难,让我们的友谊更深。 从人贩子手中得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和她的友谊已经根深蒂固了。 但没想到,却招惹了秦季珣。 他虽年纪小,但他总让我感到心悸。 秦季珣是我不能惹的人。 祁玨泽也是。 不过我不怕,他们都是人,不是神,不是魔。 是人就有软肋,而他们的软肋,出乎意料的一致,都是叶念凝,那便很好办了、 毕竟我是叶念凝的好朋友嘛。 乾京城内发生了很多事,有危险,有感动,有欢笑,有热泪。 后来,祁玨泽发现了我的秘密,知道了我一直在打探的那个地方。 他答应我,如果他当了皇上,一定帮我寻到那块石头。 我也答应了他,替他收集情报。 管理一家秦楼楚馆并不是什么难事,手下的姑娘们也都很听话。 折磨我的,只是心底不停告诉我的那个认知,我背叛了太子。 但很快,我便觉得可笑。 我从来都不是太子那一方的,何来背叛。 但我没料到,祁玨泽竟然利用我,设计陷害了太子。 看着那个傻太子红着眼,一间间踢开客房门寻我的时候,我心中突然有些慌乱。 怕他寻到我,又怕他寻不到我。 最终,他还是没寻到我,反倒被一堆人指指点点,灰溜溜的走了。 我望着他有些寥落的背影,这才明白,原来他动心了。 我一直以为,他会喜欢叶念凝的。 但没关系,这与我无关。 我与他,从来都没有任何关系,只有利用与被利用。 更何况,他根本不适合当皇上。 反观祁玨泽,智商在线,大局观强,不知比他强了多少倍。 若他当皇帝,恐怕他永远都寻不到我想要寻的那块石头。 但祁玨泽不一样,我相信祁玨泽,以他的办事手段与能力,肯定替我寻到。 但我那夜,却未能入眠。 闭上眼睛,全是那个傻太子,红彤彤的眼睛,跟个逼急了的兔子似的,只差没跳起来咬人了。 原来一直傻白甜的太子,着急生气起来,是这个模样。 第二日,我去找了祁玨泽。 交易继续,但我加了一个条件,希望他若当了皇上,能放太子一马,不要夺了傻太子的性命。 许是祁玨泽觉得太子根本构不成威胁,又许是祁玨泽根本就没打算杀了太子,祁玨泽很干净爽快的答应了我的请求。 至此我别无他求,一心一意帮祁玨泽搜集情报,谋划大事。 只要祁玨泽的大事成了,我的大事也就成了。 至于傻太子,我已为他求了情,仁至义尽。 而他和叶念凝两人总是鬼鬼祟祟的出现在我身边,顾左右而言他的与我说话,打听我的喜好,甚至想方设法约我出去玩,我都只是一笑置之。 两个孩子罢了。我不一样,我有自己的事,没时间陪着他们玩。 我不属于这里,更不可能和太子发生些什么。 他只是还小,年纪再大些,多几个女人,便什么都懂了。 可我没想到,祁玨泽输了。 那一夜,我待在沈记铺子里并未出去。 打仗不是我擅长的事,排兵布阵我也不擅长。 情报我已经搜集得够多了,可祁玨泽还是输了,我未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傻太子派来的人抓进了宫中。 不,现在不应该称他傻太子了,应该叫做皇上了。 他赢了,与祁玨泽有关的人都进了天牢。 我以为我难逃一死,那也无妨,反正在这里活着也无什么意思,支撑我活下去的不过是想回家的执念罢了。 可他没杀我。 反倒我在皇宫里的日子,过得比任何一天都要好。 他对外声称是软禁我,但我除了不能出宫殿,在里面却是好吃好喝的待我,绫罗绸缎,布匹香料源源不断地往我宫中送,山珍海味,美味佳肴也从未断过。 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也众多,一开始我很不习惯,但渐渐也慢慢习惯了这样被人伺候着的生活。 除了他未曾来见过我,一切都很好。 除了没有自由,我什么都有。 在我意识到我竟然慢慢被这样改变同化的时候,我惊醒了。 习惯有人跪伏,习惯有人伺候,习惯有人对我俯首帖耳,这样的习惯是可怕的。 我想见他,他不来。 于是我开始绝食抗议,他很快便来了。 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已经初初有了帝王的风范威仪。 只是他细长的眉眼,望着我,里头全是失望与痛心,漫天的星辰坠落其中,黯淡得没有一丝光芒。 他语气悲哀地问我:“卿卿,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为何要这样背叛我?” 我不答。 他为何不明白,我与他毫无瓜葛,又何来背叛? 他声音悲怆,隐有泪意:“卿卿,所有谋反的人,我都已经治了罪,只有你……我舍不得……舍不得你……” 他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 我不答,只是颇有些不屑地看着他笑。 都当了皇上了,还这般爱哭懦弱,遇事不决,秦季珣真是白帮他了。 我一遍又一遍在心里数落着他,以此来掩盖我心底的一片兵荒马乱。 他抱住我的脖子,小声呜咽的说道:“卿卿,我原谅你了,你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我仿佛被踩了尾巴似的甩开他的手,忌惮地看着他。 皇后?呵。 谁愿意一辈子困在这金丝笼中,没了自由。 谁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看他后宫佳丽三千,日日宠幸不同的妃嫔。 我只想敬而远之。 于是我替了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要求,我要他在迎我为后的那一日,向文武百官宣布,再不纳妃,后宫中永远只有我一人。 我自然是知道他做不到,才这样说的。 他说他再考虑考虑,我便讥讽地看着他离开了。 见他几日未给我答复,我便又提了一个要求。 他若能替我寻到那块石头,我也愿意嫁给他为后,不在乎他后宫还有多少妃子。 我将那石头的模样细细画与了他,看着他喜笑颜开,立马吩咐下去遣人去找的模样,心里有些发涩。 又等了几日,我再也等不及了。 我故意触怒了他,只有发怒的时候,才能寻到人的破绽。 看着他红着眼睛,像只受伤的小兽啃噬我的脖子,我这才知道,原来当年那个小团子,如今也已经长成男人了。 也有灼热的气息,也有坚硬的胸膛。 更令我害怕的是,我担心我会怀上孩子。 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羁绊,也不想生命多了我不可承担的重量。 于是,在叶念凝来的时候,我又一次利用了她。 我求她给我避子丸,一是我真的需要,二是我想挑拨秦季珣和他之间的关系。 有秦季珣在,我永远不可能逃出这皇宫。 果然,当他因秦季珣陪伴他而无比失落绝望之时,我的安慰在他眼里,便彷如天籁。 他对我放松了警惕,而那一晚,我格外热情。 热情到我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而他自然,是疯狂得连命都不要了一般,在我身上力竭,沉沉睡去。 我在皇宫已经谋划了多日的逃跑,实施起来,却比想象中还要顺利许多。 我终于逃走了,带了够我花上几辈子的银钱,离开了乾京城。 我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也许我永远都寻不到那块石头,但我总得努力。 我想我的爹娘,我的朋友。 我不属于这里,我只想回到我心心念念的故乡。 可我没想到,我竟然怀孕了。 念念不可能骗我,她不会给我假的避子丸。 只可能是秦季珣发现了我利用他,然后用假的避子丸让我付出代价而已。 我果然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我本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 但当我突然感觉到她的存在,知道有个小东西正在我的腹腔中茁壮成长时,生命中突然有了一股不可明说的羁绊。 不是我以为的那种恨之入骨的羁绊。 反而是一种很神奇,很不舍的羁绊。 它连通着我的血脉,与我的心一起跳动,那么有力,那么磅礴,那么奇异,又让我小心翼翼,仿佛心尖都在轻轻颤动。 我摸着我的肚子,做了一个勇敢的决定。 这是个生命,该来这人间看看太阳,我无权剥夺。 我爱她,我要将她生下来。 若有幸,便带她一起回去。 若不幸,便与她在此处度过漫长悠悠岁月,我也觉得很好。 怀胎十月,我一个孤身女子,受到的艰辛与旁人的眼神自不必多说。 可看到她的模样时,我的心头一片欢喜,原来有这样的羁绊是如此美好,让我觉得整颗心都仿佛泡在了阳光里,满是暖意,驱散了我来这里这么多年的所有寒冷与孤独。 她会一直陪着我的。 我给她取名小椰子。 与小叶子谐音,我也不知道这有何含义,不敢细想。 我带着小椰子到处漂泊,打听那块石头的消息,却毫无影踪。 所幸身上的银钱足够,衣食无忧,小椰子也长得越发可爱喜人,承载了我所有的欢喜与快乐。 在小椰子五岁的时候,我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竟标明了那块石头所在的地方,是青荷村。 青荷村,很熟悉的名字,似乎是念念之前去住过的小村落,世上竟有这般巧的事么? 而这封信,是他亲手写的。 只有寥寥几句村落所在,却再没提旁的事情。 我心中突然开始胡思乱想,这些年他可有封后纳妃?可有想起过我?可知道他还有个女儿? 这些问题,我曾在漫长的黑夜里想过无数次,我不知我为何要想,只是泪水泅湿了枕头,这时候小椰子就会伸过奶胖的小手,替我拭去眼角的泪水。 她说:“娘亲,我陪着你。” 我抱着她香香软软的小身子,心中一片满足,有她真好,能生下小椰子,真好。 我最终还是带着小椰子去了青荷村。 既然他能给我送这封信,就说明他已经知道了我所在的地方,但他没有来寻我,只给我寄了这封信,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大抵,是不需要我再做他的皇后了。 给我寄信,只是因为他曾答应过我,一定会替我寻到这块石头。 他做到了,君无戏言。 令我意外的是,念念和秦季珣竟然来了青荷村,还是我带小椰子去找麻烦的时候才发现的。 小椰子竟一眼便喜欢念念的儿子? 虽只是小孩子闹着玩,但世上的巧事之多,已经让我不得不再信命运二字。 辗转了十五年,我终于又重新见到了那块石头。也见到了他,坐在那块石头上,笑得一如当年的少年模样。 “卿卿,我找到了这块石头,你当时的承诺可还算数?你可还愿意当我的皇后?” 我牵着小椰子,静静望着他。 他的眉眼带笑,铺天盖地向我袭来,而小椰子捏着我的手,满是好奇地打量着他。 那块带我来到这里的石头,静静的矗立在我面前。 当初我因它来了这里,现在是否也能因它而回去。 我抬起手,又落下。 无数次,不敢试。 我怕我回不去,又怕小椰子回不去,又怕我真的回去了,小椰子却还在这里,又怕我们都回去了,那他怎么办。 若能带他回去,那整个乾朝百姓又怎么办? 我更怕的是,这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而我这十五年的努力,只是一场虚幻的泡影,多讽刺。 我不属于这里。 可我的心却丢在了这里。 我不知道我的将来会如何,也不知道做皇后会如何。 我不知道此时的选择是否正确,也不知以后是不是会后悔。 但现在我好像明白了一句话。 此心安处是吾乡。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觉得沈卿卿的选择正确吗= = 第109章 祁玨泽 我是祁珏泽。 很小的时候, 我便最讨厌皇宫。 这里那么大,可却显得那么空。 母妃住的宫殿中, 种了很多桃树。 开花之时, 落英缤纷, 芳菲飞舞, 而娘亲总喜欢站在一树桃花之下, 望着殿外。 我知道,她在等父皇来。 花瓣轻轻落在她的发梢,肩头,轻盈得不可思议。 母妃长得极美, 春半桃花, 风神冶丽,恍若神仙妃子。 父皇来得很勤,看向母妃的笑容也很温柔, 能让母妃沉醉在其中的那种。 父皇也会朝着我笑,但他的笑容却让我感到害怕。 他明明在笑着, 却没有任何温度。 他明明与母妃说,我是他最喜欢的孩子。 可他从来没有抱过我。 我看见父皇抱过太子,他总是很宠溺的喊“乾小八, 过来!”,还会摸他的头。 我做过好多梦,梦见父皇陪我去御花园看花,梦见父皇抱着我把我举得很高,也梦见过他摸着我的脑袋夸我认识了几个字。 可后来, 梦醒了,我和母妃被关了起来。 那是我一生的噩梦,无论多少年以后,我都会回想起那段时日,冷得牙齿打颤,从骨头深处蔓延出的无力感。 那个地方很冷,却没有任何御寒的衣物,就连一条薄衾也不曾有。 母妃抱着我,她的衣裳也薄,肌肤愈渐冰凉,可听着娘亲的心跳声,我依旧不害怕。 我告诉母妃,我们一定会出去的。 等出去之后,我会快点长大,有强大的力量保护她,不许父皇再欺负她。 可母妃却说,出去之后,我不要再说话,也不要再做什么,她只盼望着我能活下去。 我不明白母妃是什么意思,但她一日比一日虚弱,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冷宫的大门被人封死,不仅是冷,我们一口吃的也没有。 可母妃很厉害,她竟然寻来了热水与我喝。 那水很黏很腥,味道很难喝,与我喝过的水都不一样。 但母妃说,这是用胡族的秘法制出的水,味道难喝是正常的,我要活下去,就必须喝这些水。 那时的我年纪小,未见过鲜血,听不懂谎言。 母妃说了,我便信了。 我喝着难喝又腥热的水,在冷宫的幽幽黑暗中度过了数不清的日子。 直到某一日,母妃再也不与我说话了。 我也听不到母妃的温柔轻盈的声音,而她的身体也愈发冰凉。 到最后,她最引以为傲的柔嫩肌肤也变得僵直,触上去只有钻心的寒。 那时的我,不懂何为死亡。 当我已经意识到,这是我见母妃的最后一面了。 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再也不会朝我盈盈的笑,再也不会伸出她纤细而柔软的手,摸着我的脑袋。 再也不会声音温柔地说:“我的珏儿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我永远地失去了我的母妃。 可我也永远记得,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活下去,珏儿。 后来,我才明白我的母妃,是多么想我活下去,甚至不惜以她的血肉为代价,不动声色地哺育着我。 我一定得活下去,活得比谁都长,比谁都好。 当我快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有人来冷宫了。 来查探母妃和我的死活。 骤然的光亮,刺得我的眼睛一片生疼,半天都睁不开,生生落下泪来。 而饥饿,使我吊着最后一口气,饱含着恨意,咬住了那人的胳膊。 我也不明白我为何那般有力气,我竟然咬下了他的一块肉。 而我也发现,原来那难喝的水不是胡族特制的水,是每个人身上都会有的血。 我第一回那样痛哭流涕。 也是最后一回那样。 父皇知晓我活下来,却再未来看过我一眼。 只是将我扔在母妃之前的宫殿,没有宫女太监,没有嬷嬷奶妈,除了每日有不同的宫女太监匆匆在殿前放几个馒头小菜,再无旁人靠近这所冷清的宫殿。 只有我孤身一人,在那座宫殿,慢慢长大。 宫里的人都很怕我。 起初我明白为什么,但每当我想靠近他们时,他们总如同看见洪水猛兽一般,拔腿就跑,有的甚至还吓得绊倒在地。 我不敢再靠近。 他们看向我的眼神,会在每一个漫漫黑夜里,成为我跗骨的梦魇,在我的脑中经久不息,醒来只剩大汗淋漓。 一个没有母妃的皇子。 一个父皇厌弃的皇子。 在这暗流汹涌的皇宫之中能活下来,是多难的一件事情。 刚开始,我很害怕,但想到娘亲最后的那句叮咛,我便觉得眼前纵使刀山火海,也有我跋涉的缘由。 再后来,我便慢慢习惯了。 无人管我,也有我的自由。 我可以肆意在皇宫中游荡,旁人看见我,只好避而远之,却不会像别的皇子公主一般,被身边的嬷嬷宫女带回寝宫。 逛多了,我便见惯了人间冷暖,世事无常。 我身子矮,躲在隐蔽处,根本无人注意到我,倒听得了皇宫之中的许多秘辛。 一桩桩,一件件,都只让我觉得人心可笑。 渐渐的,我恨不得这全天下的人都去死。 遇见受伤的雏鸟,我会救。 遇见过路的虫蚁,我会抬脚。 但唯独遇见的人,我不屑于多瞧一眼。 人之丑陋,不如禽兽。 那日在暖湖边,我遇到一个小姑娘,穿得很是光鲜亮丽,对下人颐指气使,这便罢了,本与我无关。 可她在扑蝶,渐渐入了花丛中,身边跟着她的两个下人都寻不见她了。 我知道她在哪,她蹲在那里,眼睁睁瞧着纱网中的蝴蝶挣扎死去。 呵,又是一张丑陋的嘴脸,打扮得再好看又有何用。 我不着痕迹地到了她身后,将她推下了湖。 见她在湖中挣扎,我觉得心中一片快意。可有人过来了,看到了我,所以我不得不下去救她,不然,我只怕不能在这皇宫中待下去了。 在宫中,我一向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为第一要务。 后来,我知道了,那个惹人厌的小女孩,叫秦南萱。 是秦季珣,太子身边那条走狗的庶妹。 这只是一件小事。 但不知怎的,这是被父皇知晓了,他竟然破天荒地下了一道命令,允我去国子监上学。 或许是觉得我还有救吧,真是讽刺。 此时已经比我应该念书的年纪晚了三年,但没关系。 我的母妃早已教过我读书念字,我也曾在宫中偷了皇子公主的书本偷偷念过,自然是跟得上的。 有人阻我挠我,我越是不会屈服。 我要让所有欺我伤我的人后悔,都跪在地上向我磕头认错。 我唯一没预料到的事情,便是在那儿,遇到了她。 她整个人都软软糯糯的,笑起来也很好看。 尤其是她朝着我笑的时候,好似广袤无垠的寂寂夜空中,升起了温暖的太阳,盛光耀满了我的整颗心。 终于,没那么冷了。 当她朝我笑的时候,我就知道。 不必逃,逃不掉。 原是那般被我嗤之以鼻的情之一字,陷入其中,便不料如此动人。 自从来了国子监,我在宫中的遭遇便好了些。 虽宫人们都还是避着我,但该有我的,还是都有了,我身边也多了个宫女伺候着。 只是,第一个宫女奴大欺主,以为我懦弱无依,被我用计杀了抛尸井中,无人怀疑我。 第二个宫女对我不敬,眼神令我讨厌,被我施计借他人之手剜了她的眼睛,依旧无人怀疑。 第三个宫女处处说我闲话,我直接毒哑了她。 总算是清净了,而我也疲倦了,唯有在念念那里,才能得到片刻安慰。 我将宫中发与我的所有例银,都用来给她买吃食和小玩意儿,逗她欢心。 只要能见到她笑,我所经历的那些龃龉与困苦,便算不得什么了。 她很好,从不嫌弃我,看我的眼神只有真诚与坦然,却没有半点肮脏。 只是有一点,令我心烦。 她与太子和秦季珣的关系太好了,可我,已有了我的大计,必须与他们为敌。 我不甘心我的母妃就那样在冷宫里凄惨死去。 我要报仇,让那伤透了我母妃之心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想方设法接近了张丞相,故意装出一副好拿捏的傀儡模样,让他们信任我,并且愿意拿我当一颗棋子。 却不知,我才是那下棋的人。 后来,她离开了乾京城,因为那个该死的秦南萱。 在我得知秦季珣在教训秦南萱的时候,我多添了几把火。 只可惜秦季珣不想杀了她,不然,我早让她痛不欲生的死去了,竟然敢让我的念念哭,呵。 她走了,我便心无旁骛地在乾京城发展势力。 渐渐的,随着我羽翼渐丰,旁人对我的脸上也有了笑容,曲意逢迎取代了以往的避若蛇蝎。 不过,我的心却愈发冷了。 后来,我又认识了一个姑娘,永珺郡主。 她笑起来,和念念有些像。 她的眼里有太阳,望着我的眼眸里也只有干净纯粹,不像其他人,令我生厌。 而且,她的嫁妆是一道兵符,我最需要的东西。 我知道,她喜欢我,愿意嫁我。 我告诉她,我娶她只是为了一道兵符,她也毫不在意,反倒笑容更盛的望着我,眼里星辰璀璨,如星河高悬,漫漫其光。 她说:“祁玨泽,好的呀。” 后来,我奔去青州,去寻了叶念凝。 我也不知道我是想要一个答案,还是为了我的执念。 她也跟着我去了,我很生气,回乾京城后,我再也没有理过她。 直到大婚那日,我见到叶念凝,明白自己与她已经咫尺天涯。 我不甘心,也死不了心。 为此,我灌了自己许多酒。 所有人都以为我醉了,可我脑子却清醒得很。 清醒得看着,叶念凝被秦季珣背着,一步步走远,而我的心,也一寸寸,成了灰,在那晚的月色如霜中,随着清风明月,消散了然。 而凤烛长明之下,她也醉了。 她喝了许多酒,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一双眸子水光潋滟,抱着我耍了一整晚的酒疯。 我坐在床边,绷着眉眼,未说一句话。 再后来,谋反失败。 我输给了秦季珣的谋略,输给了张锦婳的背叛,输给了所失的民心。 但我愿赌服输,成王败寇的道理,我早已做好准备。 毕竟,我已经杀了那个人,为我的母妃报仇雪恨了。 只是,当铁骑的长刀逼到我脖颈之时,我突然想到,她怎么办。 我祁玨泽一生,杀伐果断,爱憎分明,唯一对不住的,只有她了。 皇陵之下,只有如黄豆大小的烛火。 她来了,一身布衣,未施粉黛,未着裙钗,却朝我笑得明丽动人,温暖如初。 这个傻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完结啦!又种了一棵树开心!!祁玨泽不会一直待在皇陵的,以后会出来,结局很好哒~~ 大家动动小手戳戳我的专栏,收藏一下我吧!! 本人写文两大铁律: 1.绝不断更,绝不请假,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会更新的哟!坑品这么好,你们真的不收藏一下嘛?! 2.坚持1v1双c小甜饼,可能因为我年纪小(不要脸),所以还是个洁党吧哈哈哈! 再啰嗦一句,新文《后妃争宠攻略》已经快入v了哟!快来宰新文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