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天下第二权臣》 作者:长乐思央 文案: 荣国公世子魏宁,他结党营私、颠倒黑白、狼子野心、意图谋反 堪称大魏第二权臣 因为天下第一权臣徐元嘉 是荣国公世子夫人 阅读提示: 双视角偏攻,魏宁是攻 纯情皮皮攻vs游走在黑化边沿的受 攻重生,受土著 内容标签:强强 宫廷侯爵 重生 主角:魏宁、徐元嘉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听说这一批货色不错。”穿着绸缎的男人拿羽扇扇着风,侧过脸和一同前来的同伴嘀咕。 生了一张讨喜面孔的年轻男人举起右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猛地拉开黑色的帷幕,露出幕布后的商品。 那是一个金色的笼子,里面装了一只彩色的鸟,尖尖的脑袋,艳丽的羽毛,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中,哗得一下张开了宝蓝色的尾羽。 “一号拍品:越国美人鸟,半岁,上等品,起拍价,一百两。” “五百两!” “我出六百两!” “一千两!” 高台下大概有两百来个座位,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 台下的买家们竞着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台上负责拍卖的年轻男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而未完全拉开的帷幕后,则完全是另外一副光景。 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金色笼子和锦盒堆满了整个后台,笼子顶端刻出场的编号。 锦盒里有的是珍贵的药材,有的是珍奇珠宝。 笼子里装的则是活物,各种珍奇异兽,还有各种各样的……人。 货物们身上穿着能够凸显出他们优点的衣物,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有着惊人的美貌,看起来十分的柔弱动人。 一共三十号拍卖品,前十五是活物,后十五是死物。 从七号开始,拍卖品就是活人。七号是个年轻漂亮的女郎,身上穿着轻薄的纱衣,肤如凝雪,唇似朱丹,漂亮得像是画上的神仙妃子,唯一不足之处,是她眼眸中含着化不开的雾气,眼泪珠子像是不要钱一般的掉个不停。 八号是个漂亮的男娃娃,白白胖胖,看起来很有福气,他被喂了药,在笼子里睡得很是香甜。 九号则是个长着绿色眼珠子的壮汉,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露出胳膊大腿上结实的肌肉。 “吵死了!” 他用的不是齐国话,被他凶到的女人哭得更厉害了。 负责看守货品的人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走过来示意女人安静,他敲了敲笼子:“你可以接着哭,不过哭瞎了眼睛,就只有那种喜欢折磨人的老变态肯要了。” 柔弱的七号眼泪一下子就止了,她抓住笼子:“求求你们,把我放出去吧,我父亲是三品大员,你们把我送回去,他会给你很多钱,很多钱!” “闭嘴!”那男人指了指十号笼子里的青年:“他刚来的时候,凶的很,灌了几碗药,打折了三次腿,你看现在多乖。学他,安静一点,不然割了你的舌头!” 打手们做这种事情很熟练,下手很有分寸,腿打折了又接好,并不会破坏商品的皮相和内在,只是很疼。 十号笼子里是个极其漂亮的青年,他身上的衣服要比女子朴素许多,也正经许多,清清冷冷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落入凡尘的仙人。 不过他的眼睛稍显狭长了些,而且天生微微上挑,平添了几分潋滟风情。 与其说是仙人,不如说是妖孽。 十号确实很安静,他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看起来像是一只被磨掉了锐气和利爪的幼兽,美丽且无害。 “接下来展示的是五号展品。”外面的声音响起,男人吐了口唾沫,把五号笼子抬起来搬了出去。 拍卖场中拍卖进行的如火如荼。 花城城郊,则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寒风像是割刀的肉,刮在人脸上生疼。 道路旁一棵参天大树被突起的狂风吹断了一根枯枝,树枝上尖锐的冰锥头朝下砸了下来,落在突然撑开黑色的铁伞上,碎成了无数块小冰晶。 伞下一个身长六尺,一脸富态的中年男人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抱怨了几声,转过头对着他身后的俊美青年道:“这边的路十多年未曾修缮过了,是有些难走,我为公子开路,您小心些,慢点走。” 沙哑的嗓音响起:“再慢些好东西就都被人买走了。” 须发花白的老者木然着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佝偻着腰身,提着一盏红纱灯在前面带路,他看上去像是已有不惑之年,腿脚却十分爽利,在崎岖的小道上走得健步如飞。 那甚是风流俊美的年轻公子若有所思,他把铁伞啪地一声合上,大踏步地跟了上去,转瞬便把那富商方员外甩在了身后。 “哎,宁公子,您等等我!” 中年男人撒开两条短腿奋力地跑了起来,他本就生得胖,因为畏寒,身上里三层外三层,都快成了个大圆球。 大概过了半刻钟,老者在一间破木屋面前停下,那宁公子也跟着止了步伐,落在最后的中年男人总算赶了过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鼻翼也往外冒着白烟。 他走得太快,一个不察,脚下绊倒了石子,一个趔趄就直直地往地上栽去。 眼瞅着他的脑袋就要和泥地接触,伞尖抵住了他的脑门,黑伞的主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事多磨,看来今晚方员外你收获颇丰。。” 方员外脑袋顶着那把伞,两条腿在地上胡乱蹬了两下,总算踩在地上站稳了,他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裂开嘴笑起来:“借宁公子吉言了。” 引路的老翁把红纱灯挂在了木屋上:“之前定的红纱灯,送过来了。” 小木屋嘎吱一声从里面开了,一个裹着灰色大棉袄的壮实汉子打开门来,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他的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一直右眼的眼角横跨到左边嘴角,看起来十分狰狞。 男人扫了他们几眼,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路上辛苦了,几位进来暖暖身子吧。” 俊美的宁公子和方员外对视一眼,跟着进了小木屋,方员外从怀里掏出两块刻了子的黑色木牌。 上面一个是十号,一个是二十七号。 “宁公子是十号,我是二十七号。” 刀疤男仔细查看了木牌,挪动了桌子上的机关,一块巨大的砖石缓缓移动,露出一个仅供两人并行的洞口。 老者手里的红纱灯换成了更为严实的气死风灯,不管是一身锦缎的俊美贵公子还是裹成圆球的矮胖员外,都老老实实地紧跟在他后面走进地道。 负责接引的人验过了他们的身份,指引他们到木牌上标号的位置落坐。 宁公子坐在第一排,方员外在他正后面的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拍卖已经进行到了九号,七号到九号里,就数那位曼妙女郎卖出的价格最高,因为她的身份,她最后被人以五千两白银的价格买了下来。 要知道,一些漂亮的官奴一般也只要五百两白银。 “接下来,拍卖的是十号展品:十七岁,上等品,起拍价,两百两白银。” 十号算是这些活物里姿色最好的一个,所以起拍价也比别的拍卖品更高一些。 “一千两!” “两千两!” 金额一次次累加,一直到了八千两。 “三号客人出八千两,八千两一次,八千两两次……” 宁公子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举起手中的牌子:“一万两……” “八号客人出一万两白银,还有比价钱更高的客人吗?” 宁公子再次举了牌子:“纠正一下,我说的一万两,是一万两金。” 拍卖场上有人吸了冷气,一万两金买个漂亮玩意,要不是有钱,就是脑壳进了水,就连和他一起来的方员外都睁大了他那双绿豆点大的眼睛。 脑壳进了水的宁公子以绝对的高价顺利地把十号拍到了手。 他站起身来往后台走,方员外叫住他:“接下来还有很多好东西。” 宁公子转着手里的折扇,扇柄敲了下方员外的圆脑袋:“今儿个爷就带了这么点钱,你慢慢玩,爷先走了。” 负责保管货物的人当着他的面验了货,确保四肢健全,没瞎没聋没哑。 验过银票的真假之后,他给了财大气粗的宁公子一把钥匙和一块软帕:“十号不大听话,所以灌了四肢无力的药物,药效还有两日,帕子是塞嘴用的。” 后者看着笼子里的姿容昳丽的少年郎,唇角翘起来:“不错。” 这种活的货物,一般都是会有拍卖场护送出去,宁公子先上去,紧接着是他的货物,最后下面是送货的人。 然而那“送货郎”刚探出个脑袋,一柄锋利的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不许动!” 守在这里的军队,三分之二进入拍卖场,迅速地把整个场地控制住,将这群黑心贩子抓了个现行,今夜拍卖的货物也悉数被收缴。 之前的七号被人从地下拍卖场扶了出来,她眼圈有些发红,出来的时候,因为寒风打了个哆嗦。 “宁公子”示意属下为她披上一件厚实的大衣:“江小姐受惊了。” 这些人也确实是胆子够大的,太尉家的嫡小姐也敢弄来卖钱。 江二小姐抬起头来,失声喊出来:“魏世子?” 魏宁道:“花城可没有什么世子,也没有太尉的嫡二小姐,只要您不说,今晚的事情,没有人会知道。”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该下蹲大牢的都被捆了,试图伤人的亡命之徒被就地处置,像江二小姐这类清白的货物也都被释放了。至于那些珍奇异兽,则会被收缴,献给皇帝,丰盈国库。 最后只剩下了一件棘手的货物:“大人,这位是?” 魏宁用地下黑市送的折扇挑起了少年的下巴,那双子夜一般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的面孔,那是一张年轻,俊美且富有生命力的脸。 他笑吟吟道:“这是我花老婆本买的,自然要带回去。” “那他以后就是十三?” 燕京十二卫,添一个的话,只能是十三了。 “不,我的意思是,这个,带回去,是给本世子当世子夫人的。” 谁会想到,深得圣心,权势滔天的中书省中书令徐元嘉,在十五年前曾经做过一个地下拍卖场的货物呢。 一般人,想都不敢这么想,就像他自己,在死之前,也不曾想过,老天爷会施舍他这么一次重来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撒花,随机掉落二十个小红包 无责任小剧场 魏宁:花了我的老婆本,一万金,当然得是世子夫人 燕十二:哈?明明钱过了趟手就回来了,人都没捂热呢 第2章 倚靠金色笼子上的少年被扇子挑起下巴,被迫和魏宁对视。 他的长相是偏清冷的,眼珠子特别黑,只是眼尾上挑,给人潋滟多情的错觉。 齐国士大夫多好男风,京城的南风馆也不少,但绝大多数小倌都是纤细瘦弱,男生女相。 魏宁喜欢男人,却不喜欢那些涂脂抹粉的小倌,一身脂粉气,翘个兰花指,和女子并无分别。 他上一世初见徐元嘉,对方已经二十七岁,官拜御史大夫。 年轻的御史大夫生得充耳琇莹,会弁如星,整个人像把出鞘的寒冰剑,看见他的人只能瞥见他的冷和锋利,而不会去欣赏他的美。 待到徐元嘉爬到中书令的位置,行宰相之职,便更少有人会去在意他容的美丑。 而现在的徐元嘉只是个黑市里的小倒霉蛋,无权无势,任人磋磨宰割。 燕京十二卫里最末那位也是荣国公府出来的,看着这个场景,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看看“柔弱”的少年,又看看自己的上司兼主子,弱弱地说了句:“世子,他可是男人啊!” 魏宁反问说:“他长得不好看吗?” 少年的五官极其精致,因为没有长开,有点雌雄莫辨,扪心自问,十二说不出半个丑字。 可看那平平的胸膛,领口上方鼓动的喉结,他又忍不住说:“好看是好看,又不能生孩子,您要娶男人当夫人,老夫人铁定不同意。” 京城多好男风,王公贵族和士大夫多有豢养娈童者,并以此为雅兴。 但娶男妻的少之又少,世家子弟许多婚姻都不能自主,魏宁要是娶个男人做世子夫人,肯定会轰动全京城。 再说了,平日里魏宁也没表现出他喜欢男人,十二觉得自己主子在和他开玩笑。 魏宁笑了笑,刚要说话,一个响亮的喷嚏声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作为货品,徐元嘉的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夏衫,因为夏衫轻薄,更能凸显他腰部和四肢的纤细。 地下黑市奢侈地点了地龙,空气又闷又热是闷热的,但地面上却是极冷的。 他们出来的时候,乌云遮月,落雪纷纷。 徐元嘉不若江家小姐有贵重身份,上来的时候也没人记得给他添件厚实衣裳。 再怎么冷静自持,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一张冷白的脸在寒风中冻得添了几分潮红,秀气的鼻头红通通的。 一片雪花刚好落在他脸上,少年人鸦羽色的长睫颤了颤,看起来很有几分可爱。 反应过来之后,魏宁被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他怕是脑子进了水,有朝一日居然会觉得徐元嘉可爱。 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徐元嘉的表情冷漠,眼睛和淬了毒似的,分明是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这个时候的徐元嘉没有吃过那么多苦头,心思都摆在脸上,还不懂如何收敛,但这个人骨头里就是黑的,一肚子坏水,哪里和可爱二字沾得上边。 魏宁敛了笑意,收回抵着美人下巴的折扇,长臂一捞,把人抱了起来。 他一只手揽住对方略瘦削的腰身,另一只手托住对方的臀部,掂了掂。 真轻,骨头也怪硌人的,也就手托住的地方有点肉。 他抱住徐元嘉的时候,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变得更为僵硬,就像是一张绷紧的弓。 上一世的时候徐元嘉处处压他一头,现在却因为自己的一个小小举动紧张成这样,魏宁不由得心头暗爽。 他稳稳地抱住了对方,明知故问:“你叫什么名字。” 魏宁看起来穿得飘逸潇洒,但身上的料子是上好的天蚕丝,十分的轻薄保暖,更别说他出来就立马披上了平日里最欢的一件白色狐裘,身上暖烘烘的。 他本就生的年轻俊美,怀抱有力又暖和,还带着淡淡雪松的香气,虽然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但并没有恶意。 少年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放松下来,被灌了药的嗓子沙哑:“青奴。” 魏宁愣了一下,接着问道:“青奴是你的小名吗,大名叫什么?” 少年的睫毛颤了颤,乌沉沉的眸子里带了几分疑惑:“大名也是这个。” “元……”等等,不是叫徐元嘉吗?难道自己找错人了! 魏宁大惊,差点没手抖把人摔下来。 等等……“你姓什么?” “徐。” 对方吐字很清,魏宁可以确定对方念的是双人徐而不是言午许。 魏宁松了口气,是了,徐元嘉寒门出声,贱名好养活,民间叫大牛二狗的多了去了,小名叫青奴也很正常。 徐元嘉的元嘉二字应该是他后来考上功名后自己改的名字。 他就说嘛,长成徐元嘉这副模样的人,世间少有,时间地点都对得上的不会有第二个。 自己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弄错。 风鬼哭狼嚎地刮,裹夹着雪花往人脸上扑,刀割似的疼。 他看了夜色:“夜深了,先寻个住处歇歇脚,待拂晓再赶路。” “是!那江家小姐?” 他们这次过来,花了不少心血力气,主要原因之一便是被为亲人祈福,结果被贼人掳走的,江太尉的嫡亲孙女。 “老三和老七带她先走一步。” 老三老七是燕京十二卫里唯二的女性,虽然不一定能和那位娇滴滴的江家小姐有话题聊,但送过去至少不会损了对方清誉。 不是他多想,由他护送回去,万一对方赖上他,死活要以身相许怎么办,魏宁虽然不畏惧江家权势,但讨厌麻烦。 “那这位?” 十二选择性对两个人的亲密动作眼瞎,毕竟世子这话太突然了太离谱了,顺手从黑市上救了个漂亮男孩子,就说带回去做世子夫人。 魏宁如今不过二十有二,就已经是朝中二品大员,虽然是从二品,可握着的是实权,年纪轻轻就爬到这个位置,绝对是天资出众,前途无量。 就算这个年纪的确是该娶妻生子,荣国公世子能和山贼头子一样嘛,随便路上抢了个人回去做压寨夫人。 人山贼头子好歹抢的至少还是姑娘,魏宁却买个男人。 他心中还是觉得魏宁是在同他说笑。 魏宁把药性未除的徐元嘉往马车里塞了塞:“他当然跟我。” 像是为了表示自己并不是霸道不讲理,他还特地侧过脸,对着徐元嘉问了一句:“徐……青奴,你跟他们,还是跟我?” 他声音十分温柔,像是真心地在征求对方的意见。 十二见有机会,趁机鼓动说:“我家世子爱说些胡话,但他人是很好的,你若是不情愿,他绝对不会难为你。” 这要是个女儿家,他还担心自己说服不了,但这男孩子一看就不是个以色侍人的,肯定很容易能劝服他。 徐青奴靠在车舆上,眼神些微闪烁。 他看了眼魏宁,对方虽然声音温和,但眼神却告诉他,他的要求,不容抗拒。 徐青奴见过的那些官员,都是专横跋扈的,而且刚刚那个人说什么,荣国公世子。 少年弯了弯嘴角:“郎君风神俊秀,又把青奴买下来,那青奴便是郎君的人了,只要郎君不嫌弃青奴低贱,我想跟着您。” 魏宁便说:“你看嘛,人都说了跟我,你别多嘴,骑你的马去。” 依着魏宁上辈子对徐元嘉的了解,当然知道这话里的真心半点没有,但他极是了解这个人,这家伙惯是趋利避害的,只要他稍微暗示,对方绝对不会说出令他不满意的回答。 十二还想说什么,被放下的车帘堵住了,车里传出来魏宁的声音:“快些赶路。” 车轮在泥泞的小路上滚动,压出深深的车辙。 行至最近的客栈,一行人便停下来歇脚安顿。 客栈所剩客房不多,兵士好几人挤一间,魏宁作为这些人的首领,又是荣国公府的世子,地位尊崇,最好的房自然留给了他。 他本来是可以单独住的,但却把救下来的人也带进了房里。 魏宁在那里说瞎话的时候,他身边也就几个人,自然对他这举动犯了嘀咕。 十二看着紧闭的房门,想到回京后的场景,不由得唉声叹气。 交了钱的人把马儿栓好了,拿了写着地字七号的房牌正回房,看到站在走廊里的伙伴就问了句:“十二,世子带着的那个人呢?” 十二翻了个白眼:“不知道。” 他站了半晌最后,心情相当不好的关上了隔壁房间的门。 即便是最好的天字一号房,房间里也只有一张床,只是床更宽敞些。 魏宁是不可能委屈自己去打地铺的,当然也不能把浑身软绵绵的徐青奴扔地上。 这家伙长了一张君子的脸,看起来端方清正,骨子里却是个实打实的小人,记仇的很。他是来给自己添助力,而不是添堵的,所以还得对现在的徐青奴好一点。 魏宁从随身带的衣物里挑了件不怎么爱穿的,把对方给裹上,吐出一口气,从袖中取了个小药瓶递过去:“这药能缓解药性,一宿之后,你便能动了。” 因为徐青奴实在不听话,那些人给他灌了让四肢无力的猛药,虽然不太伤身,但难解。 其实药他早就可以拿出来的,不过他乐得见上辈子的死对头多维持一会这种凄惨的样子。 “多谢世子。” 他费力地抬起手,艰难地拔掉软木塞服下药,魏宁帮着递了碗清水。 徐青奴咽下药,静待解药的药效发作。 魏宁没再理会他,则把灯拿到窗台旁的桌子上,执了笔墨,写了封简短的书信。 待到夜深人静,他吹熄了灯,然后把人拿了衣物一裹,往床上一放,同床但不共枕:“睡觉吧。” 他一整日都是绷着一根弦,放松下来,很快睡了过去,徐青奴却睁着眼睡不着。 魏宁给的药很管用,不到一个时辰,徐青奴就感觉自己的力气渐渐回来了,他的夜视能力很好,适应了黑暗之后,他侧过脸,盯着魏宁看。 魏宁习武,睡眠甚浅,在对方盯着他看的时候,他就醒了。 但他没动,闭着眼睛放轻呼吸装瞎,但他垂在身侧的手,却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徐元嘉敢对他做什么…… 果然,对方窸窸窣窣不知道干了什么,然后朝着他伸出了手。 魏宁一把钳制住了他:“你在做什么?!” 徐青奴的心一跳,但他面上不显,本来就是黑夜,魏宁也看不清那双子夜色的眼睛里是什么眼神。 他只听得徐元嘉说:“世子方才说,让我做世子的夫人,可是真的?” 魏宁憋了一会,然后说:“自然不是假话。” “既然如此,我只是想尽我的本分,为世子宽衣解带而已。” 魏宁点了灯,然后看见了一个青丝如瀑,衣服松垮的灯下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徐元嘉,你清醒一点 徐青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包括我 官员制度参考了唐朝的三省六部制,不过这文架空,请勿胡乱考据 第3章 魏宁呼吸一窒,他赶紧伸手过去,胡乱把对方的衣服拢上:“你这是做什么?” 徐青奴歪着头看他,表情失落至极:“世子这是不喜欢青奴吗?” 美人便是落泪垂怜,那也是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徐青奴当然没有落泪,但他确实把自己容貌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 若不是有这份心机,对自己也够狠,出身寒门又长了这副容貌的徐元嘉如何能一路爬到宰相的位置。 只是魏宁记忆里,徐元嘉坑自己都是算计的别人,极少自己亲身上场,更别说美人计。 魏宁穿得很厚实,软乎乎毛绒绒的狐裘大衣都拿出来压被子上,起身的时候小被子也裹在身上,暖烘烘的。 但此时此刻,他硬生生的打了个冷战,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天寒地冻,你穿得这么单薄,也不怕把自己冻死。” 徐青奴低头看看自己被弄乱的衣物,突然间有点琢磨不透,魏宁这是真傻还是在装傻,故而语气依旧十分哀怨:“世子可是觉得青奴貌丑?还是说,先前允诺的只是玩笑?” 徐青奴并不妄自菲薄,他一直对自己很有自信,若是魏宁同他相处已有一段时日,莫说是什么国公世子,便是国公,他也有那个信心讨得对方欢心。 但如今他们不过萍水相逢,京城长大的贵公子哥,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莫说他还是个男人,一见到他,就想讨了他去当世子夫人,他是脑子进了水,才会相信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他特地解了衣裳来试探魏宁,点了灯之后,魏宁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但没有那种令人恶心的情欲之色,自然也没有喜欢。 比起拿他这么一个出身寒门的贱民开玩笑,他更倾向其中别有隐情。 魏宁这会已经从那种慌乱中清醒过来,他本该运筹帷幄,将徐青奴牢牢地拿捏在计划当中,没曾料想对方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很快反应过来,有什么好慌的,这又不是浸淫官场多年的徐元嘉,这只是刚被他从黑市上解救出来的大倒霉蛋徐青奴。 “爷是个男人。” 徐青奴没作声,只拿那双似乎装了江南烟雨的眸子瞧着他,相当安静地等待下文。 魏宁接着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爷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徐青奴的嘴角抽了抽,莫不是他先前估摸错了,这世子,莫不是个傻子吧。 只寥寥几句话,他也试探不出魏宁的深浅。 但这也不是很要紧,他还可以试试别的,比方说这位世子爷的喜好,还有底线。 “那世子可曾想过,若是青奴不喜欢男人呢?” “只要郎君不嫌弃我,青奴便是郎君的人。”魏宁的唇角噙了一抹笑,声音也是温柔缱绻,但眼神却如同窗外的冰雪一样冷,“青奴这是想说,你方才是在骗爷,糊弄爷不成么?” 徐青奴的心猛地一跳,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神情一变,却更是显得凄惶可怜:“青奴只是害怕,内心惶然罢了。” 魏宁很配合地接着往下说:“你害怕什么?” 他的目光从对方的脸往下移,到修长白皙的脖颈,再到方才被他胡乱遮掩住的胸膛,眼神又带了讽刺:“爷看你是胆大的很。” 徐元嘉要是胆子小,这天底下便没有胆子大的人了。 “爷……” 魏宁打断了他的话:“不用在我的面前卖可怜,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他确实喜欢徐元嘉可怜兮兮的样子,但他喜欢的是真可怜,不是这样装模作样的卖可怜。 天知道卖可怜的时候对方在算计他什么,再细想下去,他又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至于徐元嘉喜欢不喜欢男人,魏宁回忆了一下上辈子,他死的时候,对方年纪也不小了,也没纳个妻妾,一心往上爬,无心女色。 喜欢不喜欢男人他不知道,但对徐元嘉这个人来说,比起金钱权势,女人和繁衍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直白地问:“你喜欢富贵荣华吗?” 徐青奴愣了下:“爷说笑了,天底下有谁不喜欢荣华富贵。 ” 魏宁又问:“你知道荣国公世子意味着什么吗?” 徐青奴摇头:“不知,但我知道,荣国公是大齐的战神。” 对方提到荣国公,魏宁的眼神柔和了几分:“那是我的祖父。” “不管是荣华富贵,还是权势,我都可以给你。” 荣华富贵徐青奴是信的,至于权势,拘泥在一个小院子里,和那些女人争来争去的权势么。 他的乌黑浓密的眼睫微垂,遮掩住眼中的讽刺。 魏宁接着道:“男妻也可以参加科举,入朝当官。” 徐青奴猛地抬起头,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自然做梦都想做人上人,但因为环境的缘故,他目前接触最有权势的人,一个是县里的县官,另外一个便是那群把他卖给黑市的人。 国公府的世子显然要比这些人尊贵许多,他也明白魏宁是在暗示些什么。 那颗沉下去的心再次激荡起来,明明才喝过一杯水,徐青奴却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那你呢,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徐青奴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无缘无故的好处,只是除了这副漂亮皮囊,目前的他似乎拿不出更值钱的东西? “我需要一个聪明忠贞且合我心意的妻子。”魏宁所图谋的人,当然不仅仅是这么一点。 徐青奴道:“爷俊美尊贵,便是世家贵女,一样为世子您倾心。” 他并非奉承,魏宁确实长得好,也不是什么痴傻之辈,只要他肯多用点心,找到一个聪明忠贞的妻子并不难,他不明白魏宁选他的理由。 “你当合爷心意的人这么好找?”魏宁看着他笑,“再说了,爷不喜欢女人,没法给那些世家贵女一个子嗣。至于世家子弟,但凡有青奴姿容的,都是勋贵之子,那些勋贵之子,哪里有青奴贴心。” 徐青奴觉得魏宁说的有几分道理,世家子弟多心高气傲,自然比不得寒门子弟容易拿捏。 但他仍有疑虑:“世子爷不怕我是个草包?” 魏宁也不过见了他一面,怎生就知道他是个聪明人。 上辈子其实他也是娶了妻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夫人觉得好,魏宁便依言娶了,但后来他发现那就是个错误,再后来,他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男人。 而且这一世他要做的事情十分凶险,人有了牵挂,便容易心软,魏宁不想沉溺儿女情长之中。 上一世的时候,徐元嘉老给他添堵,依着这个人的才能,杀了他未免太暴殄天物,但依着对方按原路走,他更糟心。 他思来想去,还是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最合适,说要娶徐元嘉为世子夫人,原本是魏宁一时冲动,但仔细想想,这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天天一觉醒来,看到徐元嘉的脸,他立马就能精神抖擞,绝不消极怠工。 不过这些事情,魏宁可没打算告诉徐元嘉。 魏宁:“难道没人告诉你,你长了张聪明的脸蛋?” 他话锋一转:“我只是给你一个机会,并不是非你不可,若是你做的不好,世子夫人爷不介意换个人来当。” 魏宁这么一说,徐青奴那颗不安的心便落了下来,有所求便好,他本就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他好。 “青奴自然不会让世子爷失望。”徐青奴的眼睛尤其的亮,如果说之前他的眼睛是指路的启明星,现在他的眼睛便是天空中闪耀的银河。 野心勃勃的徐元嘉可比装可怜的徐青奴看起来顺眼,也耀眼多了。 从那种紧张的气氛中脱离出来,魏宁觉得有些乏了,他打了个哈欠:“行了,天寒地冻的,快些睡吧,明早还得赶路。” “青奴想多知道些国公府的事。” “那些事情等明儿个再说。”魏宁弹指熄了灯,裹紧了他的小被子,倒头就睡了。 徐青奴在黑暗中呆坐了片刻,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哆嗦,内心激荡被吹没了,也躺了下去。 他本来没有打算和世子抢被子的,可耐不住天寒地冻,暖和的东西都在魏宁的身边堆着,他下意识地往热源身边挤了挤。 魏宁本来就很困了,徐青奴身上的温度有点低,皮肤也很冰,好不容易人挤进来又被他给推了出去。 徐青奴没提防,差点被踢下床。 他坐在床沿,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有点明白魏宁难找合心人是什么意思,就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鬼才喜欢他。 徐青奴杵在那里,艳色的唇都冻得乌青。魏宁是个警惕性很高的人,这么一尊大佛杵在他身旁一动不动,他总觉得徐元嘉随时都能向自个下毒手。 越想越糟糕,他猛地坐起来,然后长臂一揽,把大冰块紧紧搂在了怀里:“别发呆了,快睡觉。” 热度源源不断地从男人的身上传过来,迅速地温暖了少年的四肢。 徐青奴看着明显被冷了一下还下意识搂着自己的魏宁:心情复杂。 鼻翼间都是陌生男人清冽的雪松味,是夜,抱着又软又暖“抱枕”的魏宁一夜好眠,而徐青奴半宿未眠。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鬼才喜欢我? 徐青奴:你不知道他们都说我是魔鬼吗 第4章 天刚拂晓,魏宁便醒了,他醒来之后,总觉得好像身边多了点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是徐元嘉那张极为秀美的脸。 本来他还有几分困顿,一个激灵,整个人瞬间就清醒过来。 看着比记忆里青涩许多的面容,他才舒了一口气。 以后这样的情景应当会有很多,他也该快些适应才是。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清晨起来便是一片银装素裹。 魏宁推开窗,外面便一片白茫茫,映得屋内亮堂堂的。 冷风从窗户吹进来,直往魏宁的脖子里面灌。 他皱了皱眉,任由凛冽的寒风把自己吹得更加清醒,背着手幽幽道:“既然醒了就起来吧。” 魏宁醒过来的时候就察觉到徐元嘉也跟着醒了,对方是个警惕性子,尽管他刻意的放轻了起身的动作,还是惊醒了窝在他怀里熟睡的人。 明明对方的呼吸都乱了,却还是闭着眼睛装睡,也不知道心里又在打什么算盘。 装睡被戳穿,徐青奴便直起身来,昨日魏宁对他说了那一大通话之后,他态度反倒坦然了许多。 这位年轻的世子似乎很了解自己的本性他便也不在装成那副柔弱如菟丝子的样子,拉紧了魏宁留在床上的厚重大氅,一改昨日的诚惶诚恐,落落大方地反问:“世子爷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对自己装睡一事,他含混过去,只字不提。 徐青奴在被卖入黑市中的日子似乎也并不好过,即便被解救出来,也改不了他那谨慎性子。 特别是魏宁与他说起来也不过一面之缘,虽说是他救命恩人,也极有可能是未来他名义上的夫君,但徐青奴还是没有办法消除对魏宁的戒心。 魏宁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个魅力,随便一两句话就能把徐元嘉迷得昏头转向,况且对方能够保留这份警惕之心,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瞥了眼徐青奴的俊俏脸蛋,在雪光的映衬下,徐青奴眼下的一抹乌青尤为明显,为如斯美人添了一分憔悴。 想着上一世自己曾经被徐元嘉气得心头火气,嘴角都起了燎泡,如今看到美人眼下乌青,魏宁心里美滋滋的。 活该徐青奴爱胡思乱想自己给自己添堵,反正睡不着觉,难受的那个人也不是他魏宁。 “既然醒了便快些洗漱更衣,咱们还得快些赶路。” 昨儿个夜里,魏宁的贴身侍女按照他的要求连夜改了件魏宁的衣物送来,毕竟徐青奴身上的布料太薄了,而且瞧着实在有点有伤风化。 魏宁道:“你且换上衣物看看合不合身。” 他这么直直地看过来,徐青奴白玉一般的面庞难得有几分脸红:“你我二人还未成婚,还请世子爷避让一番,好让青奴更衣。” 魏宁:“那你快点。” 他张了张嘴,本来想说明明昨儿个是徐青奴自己献身的,现在却摆出一副羞涩面容。 最后还是忍住了,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男人心,最善变。 看徐元嘉不开心固然爽,要是惹得这人恼羞成怒就得不偿失了,毕竟徐元嘉可是出了名的记仇。 他背过身去:“你快些动作,我不看你便是。” 徐元嘉看着魏宁挺拔的身姿,也知道自己不能得寸进尺惹这国公世子不快,很快换好了衣物:“正好合适,有劳世子为我挂心了。” 其实这是绣娘眼神毒辣,手艺又好,不过若是没有魏宁吩咐,她们也不会多做这些,总之把好话都往魏宁身上说就是。 这种程度的讨好,魏宁坦然受了。 绣娘改的衣服是魏宁挑的,布料是大红色的,火焰一般的颜色,穿在徐青奴身上倒有几分出尘之意。 魏宁打量了徐青奴许久,看得后者心里都有点方,脸上笑容都僵了片刻,差点没忍住去摸摸自己的脸,看看是不是有了什么脏污:“世子这般看青奴,可是青奴有什么不妥?” 魏宁收回视线:“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穿红色别有一番风姿罢了。” 他记忆里徐元嘉要么着紫色官服,要么就是一袭白衣,好似天上仙人。 如今的徐青奴,穿上红衣倒比他想的更好看一些,就不知道穿起婚服是什么样子。 徐青奴微微一笑:“世子风姿更为出众。” 魏宁道:“这话还用你说,那是自然。” 徐青奴:……荣国公世子果真比他想的更加厚颜无耻,自夸起来真是好不要脸。 魏宁这个养尊处优的荣国公世子都起了,底下人自然没有赖床的道理,懂厨艺的侍女借了客栈的厨房一用,忙中还为为魏宁做了顿简约而不简单的早膳。 作为未来的世子夫人,徐青奴自然也沾了光。 他出身虽然卑微,也没接触过大人物,胜在性子沉得住气,又长了张出尘脱俗的脸蛋,不懂的地方就默默观察,摆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十分能唬得住人。 一行人匆忙赶路,除非天气恶劣,期间只停下来采买补充过一次吃食和饮水。 花城距京城甚远,也只消了不到三日的功夫,便抵达了京城。 一路上徐青奴都是和魏宁共乘,他期待着那个繁华的京城,但顺利进了城门,又忍不住紧张,他面上淡定不显,缩在广袖下的手早已不知不觉握成了拳。 因为劳作而光秃秃的指甲都掐入掌心,留下两个深深的月牙。 魏宁看了眼未来的世子夫人:“莫要太紧张,我府上未有妾室,也不曾有通房,你做我的世子夫人,只要不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本世子都会为你兜着。” “那青奴先谢过世子了。”徐青奴心下想着,过分的事情是什么呢,可惜他还没有站稳脚跟,一切依仗魏宁,不然这几日他铁定要在魏宁底线的边沿疯狂试探。 魏宁道:“你若是要做本世子的世子夫人,便不能再叫青奴这个名字。” 其实青奴名字并不难听,但每次他听徐元嘉这么自称,都会起全身的鸡皮疙瘩。 况且世子夫人也不是那么好娶的,他虽然不是皇室宗亲,但也是正儿八经的荣国公世子,不能随便抓个人来娶。 尽管在他那些属下眼里,他已经这么做了,但魏宁又不能解释,这可是徐元嘉啊。 你现在对人家爱答不理,人家以后就是你高攀不起的丞相大人。 “世子的意思是?” 魏宁微笑道:“青奴为自己想个名字吧,我会为你安排一个庶子的身份。” 徐青奴动了动嘴唇:“元嘉。” 魏宁有点惊讶:“能告诉我,你娶这个名字是为了什么吗?” 他可从未在徐青奴面前提徐元嘉这个名字,不曾料想结局还是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徐青奴,现在应该叫徐元嘉了,他神色淡淡:“只是觉得好听罢了。” 把他卖掉的父母并非他亲生父母,而是他的养父。他被送到这户人家的时候,脖子上挂着一个小金锁,上面记了元嘉二字。 这些都是自己被卖掉之前听到的秘密。 但这是属于徐元嘉的秘密,他还不打算告诉魏宁,今后可能也不会告诉。 魏宁没说话,只突然伸过爪子去,捏了捏徐元嘉的手:“ 元嘉是个好名字,以后我便这么叫你了。” 车子停了下来,他道:“你跟着十二去徐府,安心等我来接你。” 徐元嘉应允下来,适当的分离有益于感情增进。 “世子爷回府了!” 魏宁一回府,丫鬟小厮们便迎上来嘘寒问暖,好不热情。 魏宁没理会他们,直奔老夫人住处,他请安之后,便示意外人出去,单膝蹲在祖母身侧。 “祖母,孩儿想娶妻。” 老夫人很高兴,孙子终于开窍了。 魏宁都二十二,快二十三,他的同龄人,不少已经做了父亲,只魏宁,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她欢喜问道:“你看上了哪家贵女,祖母替你去提亲。” 魏宁道:“孙儿看上的不是贵女,他是庶出,父亲也不过一七品小官。” 老夫人欣慰的脸僵了下:“罢了,咱们国公府也无需贵女锦上添花,你喜欢便好,庶出便庶出吧,是哪家姑娘?” 魏宁微微一笑,带了点少年郎的羞涩:“是徐大人刚寻回家的庶子,徐元嘉。” 老夫人脑袋一歪,身子直直地往地上栽去。 魏宁及时地托住了她。 老夫人睁了眼,捂住心口:“世子夫人不能是个男人,这婚事,我不同意!” 第5章 魏宁扶着祖母从地上起来,他的态度比祖母更坚决:“孙儿特地告知祖母,只是知会您一声,求得个名正言顺。” 老夫人还是爱自己这个孙子的,魏宁以前不懂事,但自从几年前,被人害得落了水发了高热,在生死边沿走了一遭之后,人便成熟稳重了许多,也越发出众。 她是魏宁的嫡亲祖母,可也隐隐有些管不住这个孩子。 她年纪已经大了,嫡亲的儿子早逝,丈夫卧病在床,年老体衰,偌大个荣国公府,未来还是得倚仗自己的孙儿撑着。 况且魏宁从小到大一直是吃软不吃硬的,也就这两年脾气好了些,但性格还是极为骄纵任性的。 王氏张了张嘴,想起嫡亲的孙子吃软不吃硬,一改先前强硬态度,软言道:“不是祖母不肯顺你的意,只是你娶了男妻,祖母担心你祖父不高兴,这爵位便落到那贱人的儿子头上。” 横竖房内就她们两个,魏宁的祖父现在也偏瘫在床,她提到魏宁的便宜二叔来,口上半点不留情。 王氏说的是荣国公的庶子,对方的生母是荣国公生母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一个样貌性子看起来十分温婉的女子,趁着她怀着魏宁生父的时候爬了床,就成了荣国公的通房。王氏出身勋贵,家中娇惯长大,当初嫁给泥腿子出身的荣国公完全是低嫁。她那个乡下妇人出身的婆婆守寡多年把荣国公养大,看不惯王氏这娇蛮性子,在世的时候,便老是磋磨她,为了和儿媳打对台战,便在李氏生下荣国公的第二个儿子的时候,压着儿子把李氏抬成了贵妾。 王氏本来就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但碍于那一心和自己作对的恶婆婆,吃了不少苦头。 因为丈夫的偏心,早在庶子生下来的时候,她就对荣国公死了心,一心教养儿子,好在她的嫡亲儿子,也就是魏宁的父亲,是个极其出众的,比李氏那废物儿子强上许多。 只可惜,魏宁的生父,英年早逝,在魏宁七八岁的时候,他就战死沙场,而魏宁的母亲,整日郁郁寡欢,没几年也撒手人寰。 王氏心疼孙子,便把魏宁养在膝下,从小魏宁要什么给什么,只除了一点,不许魏宁上战场杀敌。 魏宁本身就是个胆大的,被她养得很有几分骄纵,但他天资聪慧,在念书上还是颇有天份,十七岁便入了翰林,近两年更是得了皇帝赏识,一路高升,短短五年,便爬到了从二品右仆射的位置,行宰相之职。 虽说右仆射前面还压了个左仆射,只是副相,尚书省也不如中书省那般受皇帝重视,但她的孙儿如此年轻,前途自然无量。 王氏的手搭在魏宁年轻有力的手上,她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祖母已经老了,怕也没几年好活,这以后,唯一的心愿,便是看着你继承爵位,娶妻生子。荣国公世子的位置,是你父亲给你留的,你绝不能让它旁落到他人手里!” 她的儿子,一直比那个贱人的儿子出色,又是唯一的嫡子,立这个世子之位,名正言顺。 荣国公子嗣艰难,膝下也只得了一个嫡子,一个庶子还有三个嫡女和两个庶女。 嫡子死了,世子之位也没有落到那个庶子手里,而是越过了李氏的儿子,落在魏宁头上。 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的生母已经仙逝,府上的事情全部由王氏操持,不会有什么人跳出来反对。 另一个原因,便是他对早逝的嫡子愧疚,对孙儿也愧疚,李氏在他心中还没有那么大份量,枕头风吹不动,魏宁便成了名正言顺的荣国公世子。 魏宁也知道王氏吃了不少苦,所以前一世,他也完全按照祖母所愿,娶了她安排给自己的妻子。 但这一世,他心中另有成算,他本就不是真的二十二岁的魏宁,打定了的主意,即便是他所敬爱的王氏,也没有办法改变他。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世子已立,想要更改,得经过皇家同意,历来便没有把爵位交由庶子继承的道理。孙儿知道祖母辛劳,只是孙儿心中早有成算。” 王氏硬话软话都说了,退了一步:“你想娶个男人,也不是不可以,但不能是世子夫人。” 她想了想:“不过是芝麻大点官员的儿子,还是个庶子,一顶小轿抬回来,给个侧室的名分便够了。” 依她给,给侧室名分都高了,可谁让孙子喜欢,她驳了魏宁的想法,魏宁肯定是不高兴的,王氏只能把条件说好一点,争取让魏宁满意。 结果魏宁还是不满意:“祖母,说好的世子夫人,便只能是世子夫人。” 还未见面,王氏便在心中狠狠给那个徐元嘉记上一笔,也不知道什么狐媚子,居然勾得她的乖孙迷了心窍,如此不知道分寸。 徐府,狐狸精徐元嘉狠狠打了个喷嚏,然后继续翻着婚事相关的古籍,对比着先人留下的制度礼仪,列他的“嫁妆清单”。 魏宁给他安排的身份,就是徐家一个不爱出门默默无闻的庶子,本就是借用的身份,而且他又是以男子之身嫁人,徐家也不可能真的给他出什么嫁妆。 但他穷得很,甭管是嫁妆或者是老婆本这种东西,都是没有的,好在魏宁给他准备了一份十分丰厚的“嫁妆”,还给了他一张单子,要什么东西,他自己列出来,魏宁自会安排人去采买,这是给他做脸,也是为了魏宁和荣国公府的面子。 把他安排进徐家的时候,魏宁便拟好了良辰吉日,如今是正月二十三,魏宁让人合了八字,婚期就定在三月初五,避免夜长梦多。 这几日他一直在侧面打听荣国公府的情况,也从外人口中了解魏宁这个荣国公世子的具体情况。 尽管魏宁信誓旦旦地说要娶他,但徐元嘉并不看好这桩婚事,他觉得那位王老夫人绝对不会轻易妥协。 男妻尚且有身份地位,平日里主持中馈,也可入朝堂做官,但做妾侍的话,便是绝了入仕之路。 徐元嘉都想好了,要是魏宁拗不过王老夫人,他绝不会做妾,但魏宁这根大腿还是得抓牢,大不了先做幕僚出谋划策,然后从暗处转到明面,谋求他心心念念的富贵荣华。 “大腿”魏宁单膝跪下,像垂髫小儿一般伏在祖母膝上,声音艰涩:“祖母,孙儿也不瞒你了,并非孙儿不愿意随祖母的意,娶妻生子,为荣国公府传递香火,只是孙儿对女子实在,实在没那个兴致,若是娶女子为妻……” 他略作停顿,面露痛苦之色:“便是娶了女子,孙儿也给不了对方孩子,也是害了人家。我娶个庶子,也是为了好主持府上中馈,免得后院起火。孙儿挑来挑去,只是觉得那徐元嘉身份品性最为合适。男子本就不会有孩子,他是个不受宠的,孙儿又许正妻身份,他念着这份好,自然对您也孝顺。” 王氏琢磨半天,才弄懂了魏宁这话的含义,她手心出了大量的汗,感觉眼前发黑,要喘不过气来。 一般的男人,哪里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她就说,孙儿一向孝顺,以前从未也表露过喜欢男人,这么去了一趟花城,就突然有了非娶不可的男人,还是个七品芝麻官的庶子。 魏宁忙给她拍背顺气,好不容易才让年迈的祖母缓过劲来,她满面愁容地看着自己的孙子,嘴上还是未松口:“你出去,让祖母再想想,好生想想。” “祖母定要好生保重身体。”魏宁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从善如流的退了出去。 他一迈出房门,脸上的痛苦之色便收敛了干净。 祖母自然是要孝顺的,婚也是要成的。 成婚之后,徐元嘉便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然,荣国公府还有不少糟心事,不过这些事情,他打算先压着,等徐元嘉进府再说,到时候就让徐元嘉处理了也是锻炼对方为人处世的能力。 那厢,徐元嘉已经列了一张老长的嫁妆单子,虽说魏宁名义上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徐元嘉宰起魏宁来,那是半点没手软。 娶老婆哪有不花钱的,更何况他这么优秀,便是逢场作戏,那也是便宜魏宁了。 徐元嘉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想了想,提笔在嫁妆单子末尾添了件狐裘,京城比花城还冷,他裹了几件厚实的棉袄在身上,还是冷得不行。 魏宁之前把他裹怀里的那件,可是好东西,不过以后,那衣服就是他的了。 嗯,作为魏宁大方的回报,他会做个宽容大度的正妻,魏宁要养什么外室,他也会帮忙遮掩一二的。 男人嘛,他都懂。 被寒凉的过堂风一吹,魏宁也狠狠打了一个喷嚏,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早就计划好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却有种不详的预感。 魏宁乐观的想,大概是他的错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职位都可行宰相之职,特别多,但分值钱和不值钱的,而且高官基本身兼数职 上辈子徐元嘉是中书令,中书省最高长官,魏宁是尚书省左仆射,也可以说左丞被压一头,重生后爬的比上一世快一点 以及七夕快乐——来自单身狗的祝福 无责任小剧场 起初 徐元嘉:我会做个好世子夫人,绝对善解人意 后来 徐元嘉:已经有我这个善解人衣的,还想要外室?第三条腿给你打断 第6章 王氏爱孙心切,但同样把国公府看得极其重要,魏宁同她说的这一件事,她一时间实在是接受不了。 但孙子的秘密,她一个字也不能对外人说,即便是在她身边伺候多年,深受她信任重视的嬷嬷。 可憋在心里,也不是那么回事,王氏憋了两日,硬生生地把自己给憋病了。人一病,就特别脆弱,看着身边忙上忙下的姜嬷嬷,她突然十分想倾诉些什么。 当然,她没有说魏宁的名字,只唤了贴身侍女的名字:“阿容。” “哎,小姐。”姜容是王氏的陪嫁丫鬟,在王氏还待字闺中的时候便侍候她了,如今身子倒还爽利,但也是个满脸橘皮的老妇人。 王氏盯着姜容那张早就布满褶子的老脸:“你的孙子年纪也不小了吧,我是说,假如,假如你的孙子,突然对你说,想娶个男妻,你会怎么办?” 姜嬷嬷愣了下,不知道自家小姐怎么突然这么问 :“小姐莫不是忘了,阿容的曾孙半年前便办了洗三宴,您还给那小子封了个大红包。” 王氏不喜欢李氏那院子,但也没有做什么特别恶毒的事情,对自家院子这些忠仆,更是赏罚分明,她伺候了王氏这么多年,不管是儿子,孙子,还有曾孙,都跟着沾了福气。 得亏这是她家小姐,不然别的女人这么咒她孙子,姜容铁定是要翻脸。 王氏也想起来了,姜容是个有福气的,虽然地位没有自己高,出身也不好,但丈夫是个软和性子,惧内的很,儿女孝顺,子孙满堂,连曾孙都有了,她喃喃道:“你瞧我这记性,真是病糊涂了。” 姜容拿了个软垫,垫在王氏的身后:“小姐也莫着急,小主子这么出众,又是个孝顺的,铁定过几年,便能让您抱上金孙。” 这几年来,魏宁变化颇大,特别是加冠后,仕途更是坦荡,深蒙圣上恩宠。原本魏宁就长得好,前途无量,这两年上门说亲的人也不少,不过魏宁以年纪还小,未立业,不成家,都给拒了。 男子成婚不同女子,长辈便是能做主,他死活不从,那也是不成的,更何况王氏宠爱孙子,总想着给魏宁挑个好的,也就挑挑拣拣的拖到现在。 姜容可还记得,前段时日,自家小姐就在各个贵女中挑来选去,兴致勃勃,这小世子才回来没几日,怎么小姐就突然急出了心病,还生出这般古怪想法。 王氏想起魏宁那张流露出痛苦的脸,唉声叹气好一阵。 姜容跟了王氏这么多年,可以说十分会揣摩王氏的想法,虽然对方没有明说,她这么也琢磨出王氏的意思了。 她屏退了其他伺候的丫鬟,压低声询问道:“阿容听说,京城里好男风,尤其是那些文人墨客,以此为雅兴,世子爷还年轻,未曾识得女子滋味,被那些宛若好女的不男不女的东西蒙骗,只要小姐您让他识得什么叫温柔乡,知道了女子的好处,自然不会再生出糊涂的念头。” 王氏本来就觉得魏宁突然喜欢男人怪的很,听姜容这么一分析,她便道:“阿容说的有理,只是那孩子……” 她迟疑了片刻:“那孩子,性格倔强的很,万一惹恼了他……” 姜容便道:“小姐您也是为了世子好,不然这偌大的国公府,总不好叫个男人主持中馈,叫外人看了笑话,便是一时间不理解,等世子也再大些,定能明白您的苦心。” 王氏却还是有几分犹疑:“这府上也没有什么好姑娘……” 姜容继续给她出主意:“只是收一两个通房,家世清白,姿容绝艳便可,不过是让世子爷识得女子滋味,哪里需要那么伤筋动骨。” 齐国对女子比前朝宽容许多,但龙椅上坐着的还是男人,对他们这种讲究开枝散叶,多子多福的世家来说,只要未成婚的男人院子里没养着太多女人,也没有在新妇进门前先生下庶长子,就已经够了。 再说了,魏宁现在都二十二,现在院子里连通房都没有一个,已经算得上极其洁身自好了。 王氏觉得姜容的主意不错,她向来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可在这个时候却还是显得十分犹疑。 姜容深吸一口气:“这糟主意,都是阿容心疼小姐,自作主张。若是惹了世子爷生气,都是阿容一个人的过错。” 事情还没做,姜嬷嬷就先把锅背好了,做奴才的,本就应该为主子分忧。王氏不想当那个破坏祖孙关系的坏祖母,那就只能是她这个忠心耿耿又自作主张的老嬷嬷出来顶缸了。 王氏便笑了,脸上不再是愁容满面的样子:“瞧你这话说的……趁着子规这几日还在家中,早些把事情安排了便是,阿容的眼光,我放心的很。” 入宫面圣的魏宁没来由地打了好几个喷嚏,和他共乘一辆马车的燕六关切道:“主子可觉得身上有什么不妥?” 魏宁吸了吸鼻子:“本官好得很。” 几年前他落了水,身上便有了畏寒的病根,冬日里必定裹得严严实实,从头到脚,全副武装。 这两年他勤恳练武,加上有上一世的记忆,早就不是五年前那个身体羸弱,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世子了。 “啊啾!”魏宁话音刚落,没憋住,又狠狠打了个喷嚏。 看来待会还是得顺路去趟太医院,捡两幅防治风寒的药吃。 对了,还得多抄一份方子,送到徐元嘉那去,免得京城天寒地冻的,到时候成亲的时候他的世子夫人病卧在床。 魏宁入了宫,在得了皇帝准许后进了御书房,他把一个在花城事情,稍作总结,从自己前期的谋划道后期的作为,半点没有隐瞒的全部告之给了齐宣帝。 宣帝在他身边安插了探子,探子是谁,重活一世的魏宁再清楚不过,然明面上,他还是得装作丝毫不知情。 宣帝对魏宁这段时间的作为相当满意,但魏宁年纪这么轻,再往上提拔就过了,现在的左仆射也没什么错处,不可能让魏宁顶上去,他捋了捋龙须,笑道:“爱卿这些时日辛苦了,你想要什么?金银财宝,还是香车美人?” 魏宁每次都会拒绝,反正皇帝也少不了他的赏赐,欲拒还迎说的便是他了。 但这一次,他还真想讨要一回赏赐:“臣想要陛下为臣赐婚。” 魏宁露出少年郎情窦初开特有的羞涩笑容:“臣因缘际会,在花城救下了徐郴徐大人的庶子徐元嘉,对他一见钟情,只是唯恐家中祖母不同意,所以请求陛下为臣赐下这一桩婚事。”“徐郴?”宣帝脑海里完全没有印象,文武百官,人数甚广,能在他心里留下印记的都是朝中地位不低的。 “徐大人为本朝宣义郎。” 宣义郎是从七品文散官,一个只有虚名的闲职。 “哦。”宣帝应了声,他就说完全没印象,感情是个芝麻大点的官。 这么小的官,魏宁要娶他家的姑娘,对方应该欢天喜地千方百计保住金龟婿才是何苦求他一道圣旨,早知道,御赐婚事可不是那么容易和离的。 等等,宣帝反应过来:“你方才说的,可是庶子?!” 魏宁道:“元嘉的确男儿身。” 宣帝呵斥道:“胡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魏宁便一掀下摆,跪了下来:“臣与徐郎两情相悦,还请陛下成全。” 宣帝定定看了他许久,最后又骂了魏宁一通,令他跪了小半个时辰,确认了魏宁的诚意,写了一道赐婚的圣旨。 魏宁便欢天喜地谢了圣恩,直到上了马车才敛了笑意。 皇帝恩威并施,一副为他好的样子,但他娶个男人,宣帝绝对不可能不赞成。 毕竟一个好男色,还对男妻痴情的男人,对皇帝来说,就和那些宦官一样,没有子嗣才能用的放心。 荣国公府盛名太过,宣帝疑心病又重,他想爬的比祖父更高,便必须想些偏招。 魏宁坐了马车去了太医院,讨要了上好化瘀止血的药膏,顺带要了预防风寒的方子。 他要了一份,看了眼,折好放入袖中:“劳烦孙太医再为我开一份,多几倍的黄连。” 这是他对未来世子夫人的心意,夫夫就该同甘共苦!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夫夫就该同甘共苦! 徐元嘉:狗屁同甘共苦,解释一下,这十倍的黄连! 第7章 魏宁查看了一遍第二张方子,叠好了,放入左边袖口,同之前两张方子区分开来。 他出了太医院,坐上马车离开宫城,按照惯例,车夫是要驱使着车子往荣国公府赶的。 荣国公府地位尊贵,宅子是先帝赐下的,驾驶马车,离皇宫的宫门也不过一刻钟的距离。 魏宁摸了摸左边袖口的方子,心念一动,吩咐马车夫道:“先去徐大人府上拜访。” 徐元嘉是个男人,又不存在什么男女大防的问题,两个人想见面,要比未婚男女间方便许多。 马车整整在路上行驶了小半个时辰,才抵达徐家所在的府邸。 相对人丁不够兴旺,府邸又相当大的荣国公府,徐宣义郎的府上就热闹拥挤许多。 魏宁的马车一停下,府上的老封君,还有几个当家作主的,都出来迎接魏宁。 毕竟魏宁的官位比他们族中最出色爬得最高的要高的多,甭管是身份地位,都值得他们看重攀附。 魏宁本就不是多有耐性的人,在中堂同他名义上的岳父,徐郴寒暄了几句,便开门见山道:“徐郎可在府上?” 徐郴脸上的笑容略带讨好:“犬子在呢,可要下官带您过去见他。” 魏宁安排来的人,他一直让小厮盯着。 最开始几日,徐元嘉几乎日日外出,宵禁前才回来,这几日,对方要么借用徐家的藏书阁,泡在书海里,要么就是弹琴练字,修身养性。 魏宁来的巧,若是前几日来,指不定还碰不到人。 魏宁站起身来:“便有劳徐大人了。” 待魏宁走后,躲在屏风后的徐家姑娘便走出来,嫡系又受宠的,大胆地主动凑到祖母跟前,撒娇发嗔:“祖母,方才那郎君是谁家公子?怎生父亲这般重视?” 说重视都是说轻了。 虽然名义上自己的庶子会成为未来的世子夫人,可徐元嘉又不是自己亲生,真是流落在外的孩子,徐郴还可以端一端岳父的威风,但这只是人带过来的,在他这里过下明路。 连徐元嘉的吃穿用度,都是魏宁派来的人准备的,没花徐家一分钱,反倒给了徐家不少值钱的礼,徐郴的架子如何端得起来。 他有心讨好魏宁,便显得有几分谄媚。 老夫人也是知道徐元嘉的事情的,用染了寇红的指甲点了点孙女脑袋,警告她:“那是荣国公府世子,咱们肖想不起的人。” 起先她也不是没有攀龙附凤的想法,可今儿个看了人,她就知道绝不可能,这位年轻俊美荣国公世子,确实气度不凡,但世家清贵,如何看得上徐家这些小门小户。 莫说这位世子喜欢男人,就算想找个开枝散叶的,也自然有家中长辈做主,虽然世家的妾要比平民的妻更为尊贵。可若是自个女子贴上去,魏世子如何能够看得上,指不定好会恼了徐家。 他们徐家虽然不算高门大户,可也是清白人家,绝不能坏了女子的名声。 小姑娘被说中心事,羞红脸颊,摇晃着徐老夫人的胳膊:“知道了,祖母,我又没多想,只是看他觉得好看罢了。” 被人夸赞好看的魏宁听了徐郴一路念叨,主要是徐郴在活跃气氛,他的态度漫不经心,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横竖也只是走个过场,到时候他会还徐家一份人情,但不至于真把徐振当岳父来尊敬。 因为名义上是庶子,魏宁也没想让徐元嘉太高调。 他透露了自己的意思给徐郴,徐元嘉就被后者安排在了一个小院子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院子里什么都有,打扫得也整洁干净,光是看着伺候的几个小厮那精神气,就知道徐郴是用了心的。 魏宁一走到小院门前,便看到了在院中抚琴的徐元嘉,他看了眼徐郴:“有劳徐大人了,我想同徐郎单独谈谈,不知道徐大人可否行这个方便。” “方便,方便的很。”都是男人,有什么不方便的。 尽管徐郴还想在魏宁这个名义上的上峰面前多表现表现,但还是按捺住了,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个小院子。 徐元嘉的琴声停了,他瞥了眼一步三回头的徐郴,收了放在古琴上的手,抬头看着魏宁:“魏世子走累了,不嫌弃的话,在此歇息一番罢。” 魏宁的脑海里只浮现出四个字:装模作样。 徐元嘉惯是会装模作样的,原本魏宁还以为是徐元嘉爬的高的缘故,现在看来,分明是对方的本性如此。 他大踏步地进了院子,在徐元嘉的身边坐下,也不嫌肉麻,十分亲热地道:“这几日元嘉过得可还好?” 京城里姓徐的人家不少,魏宁选这一家,也是经了考量。首先徐郴在名义上是他的下属,人也是个软和性子,不大会作妖。 关键是府上的老太君是个拎得清的,未出嫁的女眷也不多,这两三个月内,出幺蛾子的可能性低,也不至于薄待了徐元嘉。 徐元嘉也没有半点惧色,他直视魏宁的眼眸,道:“托子规的福,甚好。”魏宁先前便告知了徐元嘉自己的表字,既然是未来的夫妻,那关系自然是亲密,比起叫魏宁世子爷,徐元嘉也更乐意称呼魏宁表字,因为听起来双方更为平等。 “看来徐大人有心了。” 魏宁不可能在徐府多留,徐元嘉便也不同他说什么虚话,直截了当地道:“我先前命人送过去的单子,子规可看过了?” 魏宁嘴角抽了抽:“都看过了。” “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当然……没有。”这话几乎是魏宁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当然有不妥之处,而且还是大大的那种! 他当初对徐元嘉说,不要小里小气,他魏宁既然要娶男妻,场面就不能小。 对徐元嘉不利的话,这个家伙就装憨卖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这话对方倒是记得清清楚楚,那嫁妆单子长得他肉疼。 魏宁也是个好面子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便宜媳妇也是媳妇,答应了自家未来夫人的事情,自然不能反悔。 徐元嘉看着他笑:“没有便好,元嘉看世子郁郁之色,还以为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意。” 魏宁露出干笑,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来着的目的,笑容突然真切了几分,不就是互相伤害么,谁不会来着。 他从左边的袖口袋中取出方子:“这是预防风寒的方子,我特地向宫中的太医讨的,你一份,我一份,你吃几日的药,莫等到成婚的时候染了风寒。” 徐元嘉接过方子,辨认了一番太医潦草的字迹,各位药的份量都差不多,只有味药材份量尤其突出,他犹疑问道:“这黄连的份量,是不是重了些。” 魏宁道:“黄连清热燥湿,再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元嘉年纪也不小了,莫不是像那七岁稚儿,怕苦不成?” 徐元嘉的笑容逐渐消失在脸上,他还真怕吃苦。 魏宁看徐元嘉表情,面上隐隐有得色,他可还记得前世打听出的徐元嘉的喜恶,对方嗜甜怕苦。 方子是给了,徐元嘉也不一定会吃,他便又吩咐说:“翡翠,替你主子把方子收好,你且亲自看着煎,莫假手于他人。” 徐元嘉院子里只有两个丫鬟,都是魏宁从自己院子里拨的,卖身契还攥在他的手上,反正等徐元嘉嫁入荣国公府,这两个人也会跟着嫁过来,还可以省点钱。 这几年他手上攒了不少私库,但按照徐元嘉那嫁妆单子,要再多娶几次他的私库就会被掏空了。 两个人又说了些话,临走前,魏宁道:“我今日向陛下讨了道赐婚的圣旨,为你我二人赐婚,婚期就是我先前同你说的那个日子,这些时日你好好准备,尽量少外出,免得出什么岔子。” 徐元嘉愣了片刻,神情颇有几分复杂,皇帝赐下的婚事,以后还能轻易和离吗? 他脑海中闪过千般念头,最后还是道:“世子有心了,我晓得的。” 魏宁最后是由徐元嘉送出去的,魏宁掀开帘子看他,徐元嘉一直目送他离开,直到马车已经成了个小点,对方还站在那里。 不得不说,徐元嘉真想讨好什么人的时候,还是颇为在细节上用心的。 魏宁放下了帘子:“回府吧。” 他得把圣旨的事情告知给祖母,当然,在这之前,他得先回自个院子换件衣裳。 然而等魏宁回了府,等在他的院子里的,是祖母身边伺候的姜嬷嬷道,还有一大帮的,风格各异,姿容出众,美得各有千秋的年轻姑娘,不多不少,一共十二位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吓得袖子里的方子都掉了。 第8章 魏宁进来的时候,那些女子的眼神全部往他这里飘,即便不往他这边看的,也是腰杆挺得笔直,微小的调整角度,让自己最好看的一面展露在世子眼前。 美人如花,或是出水芙蓉,或是富贵牡丹,或是空谷幽兰,让雅致的院子变成了偌大花园,百花争艳、活色生香。 魏宁的脚踏入门槛又收回来,他仔细看了看院门,没写着百花阁的名字,定睛再一看,站在姑娘们面前一脸笑容的老女人,也确实是李嬷嬷,而不是浓妆艳抹的老鸨。 他的目光在十二位美人脸上扫过,视线不曾在任何人的身上多停留一秒。 魏宁沉声道:“姜嬷嬷,你这是何意?” 姜嬷嬷一听这个声音就觉得要糟,她顶住压力,硬着头皮挤出笑:“世子爷这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不过十来个,比二少爷还少些,老夫人实在心疼您,这些丫头的女红都上佳,心思细腻,贴心的很。” 她用眼风扫视了这群年轻貌美的丫鬟,示意她们收敛一点:“这老奴辛辛苦苦选了这么些人,您好歹选两个留着用吧。” 姜嬷嬷平日在王氏身边伺候,魏宁也是给她几分颜面的,不然她也不敢这么说。魏宁看了她一眼,上前两步,在十二个丫鬟面前各自停留了一弹指的工夫,然后冷漠地开口:“一个都不要。” 姜嬷嬷挤出来的笑容也僵在脸上,她还是不死心,魏宁这才看了多久,十二个人,他花在这些人身上的时间半盏茶都没有。 “世子爷,您再看看。” 魏宁随便点了一个人:“你出来。” 那姑娘杏眸桃腮,面若银盘,腰肢纤细,生得如同一株亭亭玉立的白荷,被魏宁点到,她先前一步,雪白的面颊染上粉色,像一朵初春盛开的桃花。 魏宁又道:“抬起头来,看着本世子。” 对方便顺从地抬起头来,一双美眸水波荡漾,脉脉含情。 魏宁的眼神便冷了下来,如冬日冷风,寒冰刺骨。 只是眼神冷还好,偏生魏宁还丝毫不掩饰周身煞气,整个人如同一把沾满鲜血的利剑,锋利的剑尖直指敌首咽喉。 被人用这样压迫性十足且略带厌恶的眼神看着,姑娘脸上的羞意如潮水般褪去,两条细腿都在打颤,贝齿也控制不住得咬得咯咯作响。 其他剩下的姑娘本来还有点幸灾乐祸,被这气氛感染,看魏宁的视线也多了几分惧怕。 她们本来以为魏世子是谦谦君子,可现在看来,倒像是嗜血修罗。 魏宁收敛了周身气息:“我院子里不需要这样连我看两眼都熬不过去的废物,嬷嬷觉得呢。” 对待柔弱的姑娘,又不是对待犯人,这些女子是她选来给魏宁当通房的,又不是上阵杀敌的!用那种吃人的眼神看着人家哪个正常姑娘能受得住! 姜嬷嬷已经笑不出来了,她想起方才的场景,小主子其实不大,但那种感觉,比当初从战场归来的荣国公还有魏宁的父亲还吓人。 “世子说的是,是老奴老糊涂了,选的人不合适。” 她还能怎么办,总不能明着说这是老夫人想让你快点开枝散叶,你得把这些丫头都给收下。 老夫人都要纵着孙子呢,她一把老骨头了,可不想被打断腿。 “嬷嬷知道就好,男女有别,以后嬷嬷还是少到本世子的院子里来吧。” 姜嬷嬷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她孙子儿子都生了,还男女有别,魏宁这是在敲打她不要多管闲事了。 她灰溜溜地带着那些美人出去,还没等她走出院门,魏宁便训斥起了院内的小厮:“今儿个院子里守着的人,扣三个月月银,以后不相干的人不要放进院子里来,若再有下次……” 魏宁还没有说出惩罚,小厮就忙道:“绝不会有下次。” 训过了小厮,魏宁又进了院子,直到身后没了动静,姜嬷嬷僵硬的步子才重新迈开来。 姜嬷嬷把那些年轻姑娘随便安置了,便急匆匆地去见了王氏。 王氏在塌上躺着,见到姜嬷嬷进来,眼睛都亮了几分,立马直起身来:“事情怎么样?” 后者摇摇头:“小姐,世子爷一个也没看上。” 王氏又兴致索然地躺回去,唉声叹气:“怎么会一个没看上,是不是你找的不好?” 明明人也是王氏先前看过了的时候还夸这些姑娘长得好,但姜嬷嬷又不能指责主子。 “我看世子爷是无心儿女情长。” 她绘声绘色地魏宁的举动描述了一遍,还着重夸赞了魏宁的风姿神武:“当时世子爷那样子,连老奴都吓着了,双腿都发软,别说那些小姑娘了。” “难不成要我给他寻个虎门将女?” 王氏总觉得那些姑娘太粗鄙了,再说了,魏宁文武双全,不够有才的肯定看不上。 姜嬷嬷也不敢肯定,只斟酌着说“”“瞧世子的意思,他应当可能是喜欢厉害些的。” 王氏沉吟道:“容我再想想。” 可惜的是王氏也没机会多想想,因为有丫鬟急匆匆来报信:“钦差来府上可,说是带了陛下的圣谕。” 皇帝怎么突然派钦差过来,王氏也顾不得愁魏宁婚事了,立马在姜嬷嬷的服侍下穿上厚实的冬衣,由侍女搀扶着赶去接旨。 除了卧病在床的荣国公,这府上的正儿八经的主子都到了,齐刷刷地跪了一片。 因了魏宁受皇帝重用,传旨的苏公公显得很客气。 他见魏宁双膝一弯,忙上前道:“陛下说了,这旨,魏大人可以站着接。” 魏宁深受皇帝重视,竟到如此地步,王氏脸上露出喜色,跪在地上的魏平和他的庶母李氏则是神情微妙。 魏宁能够把荣国公府撑起来,他们也跟着沾光,受重视。但他魏平明明是魏宁的长辈,明明他那短命的嫡兄早死了,世子之位却还是落到侄子魏宁身上。 魏平自然意难平,更别提,他如今只是个小小的文官,比起魏宁来说,地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荣国公世子魏宁,行孝有嘉,文武并重,今已过弱冠之年。” 魏平好歹也是个官员,一听这些话,便知道是皇帝赐婚。皇帝这么看重魏宁,指不定赐下哪家贵女,又给添自己这便宜侄子添了助力。 魏平的神情有几分狰狞,他深深地低下头来,掩饰住自己心中不满愤懑。 然而下一刻,宣读圣旨的苏公公却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今有宣义郎徐郴之子徐元嘉,人品贵重,仪表堂堂,故朕下旨钦定为荣国公世子夫人,择吉日,钦此!” 苏公公笑道:“大喜之事,仆射大人接旨吧。” 为了给魏宁抬面子,徐元嘉还从庶子变成了记挂在徐郴夫人的名下,即便挂名,如今也是嫡子了。 “谢圣上。”魏宁双手接过圣旨,又吩咐下人,给传着的苏公公送上报喜的辛苦费。 不过这喜,对王氏来说是噩耗,对魏平这一房来说,才是天大的喜事。 要不是自己的嫡母还在,魏平都想敲锣打鼓庆贺了。 他还以为魏宁能娶个什么贵女,结果居然是个七品小官的儿子。 男妻,这不是给魏宁羞辱嘛,看来皇帝心中,自己便宜侄子的份量也没有多重。 心中高兴,他还要刺激一下王氏:“母亲,您看,陛下这般看重子规,这婚事,咱们是不是得尽早准备。” 他看着王氏那张铁青的脸,又道:“毕竟子规的父母都不在了,我这个做叔叔的,也应该多关照他一些。” 王氏本来快晕过去了,被这庶子一激,反倒有了精神气,她瞥了眼一旁的李氏:“罢了吧,子规的婚事自有我来操办,有那个心思,你还是多管管自己的后院。免得又出现丫鬟心大爬床的丑事来。” 两母子的脸色登时变的很难看,李氏的出身低,魏平也一直都是庶子,这件事永远都是他们两个心里的一根刺。 平常王氏懒得同他们计较,不代表她就是可以随便任人欺负。 “冤家!你这冤家,按徐元嘉当这么好,叫你如此鬼迷心窍!你当陛下赐婚是什么,御赐的婚事,那是能随便找个借口和离的吗?!” 王氏气得七仰八叉,她挥舞双拳,捶打着魏宁的背部,恨自己的孙子鬼迷心窍,竟然要娶个男妻,她这边还犹犹豫豫的怕孙子生气,结果对方倒好,直接求来了个赐婚。 魏宁也不躲,受了不痛不痒的击打:“祖母莫气了,是孙儿不孝。” 嘴上认错,死不悔改,说的便是他了。 等王氏冷静下来,魏宁又道:“那孙儿的婚事?” “帮,我来操办!”她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妥妥帖帖的,决不能让任何人看魏宁的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一个都不要 下章大婚啦 第9章 魏宁这边接了圣旨,徐元嘉那边也接了一道内容差不多的。 原本王氏实在不看孙儿娶男妻,想拖久一些,但魏宁又说:“这是陛下的旨意,自然是越早越好,拖久了难免夜长梦多。” 王氏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反正迟早都要结,晚成婚不如早成婚,免得徐元嘉那边生出什么事端,夜长梦多,腰不疼了,腿也不酸了,一心一意地为嫡亲孙儿操办起婚事来。 荣国公府的世子要娶个男人为妻,还是御赐的婚事,这事情很快便传遍了京城整个上流圈子。 起初同魏宁有仇的人幸灾乐祸了一阵,还以为当今圣上终于厌倦了这个锋芒毕露的年轻右仆射,结果立马又有传言从宫里传出来。 这婚事不是陛下心血来潮乱点鸳鸯谱,而是魏宁自个去求的。 这种说法听起来实在荒谬,若是魏宁和喜欢的男子身份相当,家中阻力过大,求皇帝赐婚倒还有几分可能,那从未听闻的徐元嘉,只不过是七品小官的挂名庶子,而徐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族,何必把人摆在男妻的位置。 府上魏平也是不信的,他盼着魏宁失宠,可若是真像传言说的那样,皇帝依然宠爱魏宁,那这国公府世子的位子,便落不到他这一房来。 他惦念了这个位置这么多年,也是知道世子的更替不只是家中老父做主,除非魏宁犯下天大的错误,或者是遭了皇帝厌弃。 魏平在朝中观察了许久,又托了这些年结交的人脉打听流言的真假,实在是不愿意相信,这桩婚事真的是魏宁自个求下来的。 他心情大起大落,竟是生了场大病,连着几日都卧床不起。 王氏安排了姜嬷嬷去看了情况,给庶子送了些药材,再多的心思,是不肯花的。 魏平的心思,她多少也能揣摩出些,对这个庶子便越发厌恶,确定对方只是身体有恙,并非生命垂危,她就放心下来。 虽然魏宁不需要替作为庶子的二叔守孝,可大婚的日子,要是魏平赶在这个时候死了,也是怪不吉利的。 王氏着急,想早些把婚事办下来,可她又遇到了难题:徐元嘉到底是个男子,不能真当女人,这在礼仪上,总不能完全按照男女之间的婚事来办。 魏宁看祖母面露愁容,稍微旁敲侧击,便知道王氏在忧心什么,他一面感慨祖母的用心,把内心中那抹淡淡的内疚抹去,然后取来一本手写的册子。 “这东西,我想祖母应该能够用得上。” 王氏将信将疑,接过来一看,册子里清俊字迹抄写的是关于男妻婚事的礼法,抄录的是哪部礼法的内容,书的名字,著作者姓甚名谁,摘录的内容在书页的第几页第几行,全部标记的清清楚楚。 小册子大概有三十余页,每一行都十分整齐,看着让人赏心悦目,也解了王氏的燃眉之急。 “这册子是哪来的?” 抄录着礼法的字迹十分整齐内敛,收笔处又带着几分锋利,隐隐可窥见写字之人藏起来的野心。 册子用的上好的松烟墨,味道还十分浓郁,字迹也很新,应当是才抄录不久的。 魏宁道;“我若说是自己抄录的,祖母可信” 王氏瞪了孙子一眼;:“我又不是瞎子,字是不是你写的,我这个做祖母的还能看不出来?就你那手字,比起这个来,差得多了。” 字如其人,魏宁行文较少年时期收敛许多,但依旧张扬,特别是兴致起来的时候,,那叫一个龙飞凤舞,写出来的东西,本人都要辨认好一会,她手里这册子,字的风骨不说,论整洁干净,那是比魏宁强太多了。 魏宁含笑道:“祖母过誉了。” 王氏叹了口气,她自己的亲生儿子是个闷罐子,儿媳又多愁善感多了头,但也是大家闺秀,怎么生出来个孙子,就这么厚脸皮。 “我没有夸奖你。” 魏宁仍旧笑眯眯:“这册子是徐府送来的,祖母若是喜欢,待徐郎入了荣国公府,让他为您作画题字便是。夫妻本身一提,祖母夸元嘉,自然也是夸了我。”他没有叮嘱徐元嘉做这些,只是去见对方的时候,人家就塞给了他这个东西,说应当能够有几分用处。 只能说不愧是上一世处处压他一头的权相,做事就是比他细致周到许多。魏宁对徐元嘉说不上多喜爱,但两世为人,他从来不否认对方的能力。 魏宁向来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的,看着他笑,王氏也忍不住扯了唇角跟着笑,眼角的细纹都舒缓许多,意识到自己太过宠溺孙子,她下一秒又板起脸来:“别说的这么好听,没过门,算什么夫妻。” 嘴上说着这话,王氏到底还是迅速地操办起魏宁大婚的事情,她请大师算了良辰吉日,最后还是按照魏宁预计的那样,把婚事定在了三月初五。 荣国公府仆人小厮也不少,做主子的吩咐下来,他们也不敢半点偷奸耍滑,在一种紧张又带着喜悦的气氛中,魏宁的婚事差不多筹备妥当。 婚礼要用的物品早就堆在了库房,每日由管家和王氏身边的姜嬷嬷验查一遍,免得临时出了岔子,婚礼的请帖也悉数发了出去。 当初魏宁参加同僚的婚宴,孩子的周岁宴,送出去不少礼。荣国公府人丁单薄,难得办一次喜事,总算可以把先前送出去的钱收回来一部分。 按照古籍记载,娶男妻和正常婚嫁的区别不算太大,一样是新郎官把新婚妻子八抬大轿接回来,新郎官骑高头大马,新婚妻子坐在轿子里。 踢轿门这项活动被取消了,男妻无需穿女子的婚服,只是婚服的绣纹或者是颜色要比新郎官更为艳丽一些。 当然,妆容也是男妻更浓一些,新郎背妻子跨火盆也不需要。 因为记载中,有过娶这方的男性比嫁的男人更纤弱的情况,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背那种壮汉实在是难为人家,要是打翻了火盆,那就是不吉利,还不如直接就不要这些繁文缛节。 还有,寓意那些早生贵子的干果也会被替换,还有喜婆在婚房对两位新人说的吉利话,也要稍作调整。 安排来安排去,魏宁终于在三月初五这日成了亲。这一日老天爷很给他面子,春日细雨绵绵,初五却是个万里无云的艳阳天。 魏宁骑着高头大马,胸前戴了朵他觉得丑兮兮的大红花,意气风发地把轿子连着新嫁郎一同迎到了荣国公府。 因为男人不需要带头盖,参加婚礼的人几乎都看到了徐元嘉的样貌。 他们嘴上抨击着魏宁傻,一面却又想,这的确是个出众的美人,魏宁若是偏好男色,被这样的美人迷得非要娶他为妻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多是世家大族,身上担着家族的重任,若是能像魏宁那样,又没有什么长辈压着,主事的祖母又对孙子千依百顺,他们肯定也会选自己喜欢的人,哪里会管什么家世相差那么多呢。 魏宁的婚事,本是京城最近的笑话,可一场热热闹闹婚事办下来,看着这一对夫夫登对的样子,竟有些年轻的世家子弟心中生出几分艳羡。 看那徐元嘉,瞧着新郎官的眼神多深情啊,搁在他们身上,指不定也扛不住这样的柔情攻势。 这些世家子弟的真实想法,徐元嘉还真没想到,他也没费劲去揣摩,上次魏宁给他送方子之后,就鲜少过来徐府。 原本只是源于利益的婚事,他也没多想。他地位低微,作为出嫁的这一方也没什么,不过魏宁这个荣国公世子给足了他尊重,作为回报,他也得在大婚大天给魏宁绝对的面子。 爱人这件事徐元嘉还不会,但他知道怎么骗人。容貌昳丽的青年柔情似水地看着魏宁,看得魏宁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心中想的却是,决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荣国公府地位尊崇,魏宁也不会邀请脑子进水或者自家仇敌来参加婚事,本来御赐的婚姻,也没人敢表现出看笑话的态度,婚事进行得相当顺利。 拜了高堂,新嫁郎先入婚房等待,留魏宁这个新郎官应酬,魏宁曾经凶名在外,在宴席中转悠一圈,愣是没人灌他的酒。 敢闹荣国公世子洞房的人,更没有。 没人不识趣,魏宁小酌几杯,最后直接拿白水充当酒,灌了这一肚子水,直到黄昏,顺利地入了婚房。 第10章 两个喜婆守在屋内,魏宁进来之后,她们说了几句吉利话,便退出去,顺带着关上了房门。 到底是人生中第一次成婚,徐元嘉莫名有几分紧张,他笔挺地坐在大红色的喜床上,身体紧绷成一张拉开到极致的雕弓。 没有盖头的遮挡,徐元嘉很轻易就能看清魏宁的表情和动作,只见身着大红喜服的世子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便转过头来,突然迈开大步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 他的眼睛像是雪夜的狼,绿油油的,带着对食物的强烈渴求。 世子喜欢男人,自己样貌也不差,好色性也,魏宁该不会是想假戏真做,霸王硬上弓吧。 脑海里冒出这样的念头,徐元嘉手下意识地揪紧了婚服。 若是魏宁真想如此,那他是要配合对方,还是砸晕他?从初见面,魏宁轻易就能抱起他来看,魏宁当是个练家子,自己空有脑子,武力跟不上,怕是抗拒也会被压制得死死的。 短短几步的时间内,徐元嘉的脑海中已经百转千回。 眼见着魏宁越来越近,徐元嘉紧张得呼吸都下意识静止了。 只见魏宁走到他的跟前,然后掀开衣袍,在婚房内铺了红布的桌子上坐下来,拿了桌子上放凉了的点心,猛地吃了好几块。 这婚事因为新嫁郎是男人的缘故,其实已经够简单了,但祖母有心要给荣国公涨涨面子,客人请的又多,光是婚事的正常步骤就够折腾,敬酒应付那些宾客更是费心费力。好在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大婚,魏宁倒也没大吐苦水,都忍下来了。 就是之前光灌水,吃不饱,他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两顿没吃饭,真心饿得谎。 感情是自己先前想岔了,魏宁那饿狠了的目光,真是对食物的渴求,而不是对自己别有想法。 看魏宁那狼吞虎咽的样子,徐元嘉提着的一颗心落下来,情绪很有几分复杂,也不知道是庆幸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 塞了几块点心,魏宁又拿了块桃花糕,他先前饿极了,根本没有管徐元嘉,这会不那么饥肠辘辘的,总算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徐元嘉的目光。 他看看徐元嘉,又看看桌上被他消灭了大半的吃食,有点不舍得举了块桃花糕,对着徐元嘉道:“你肚子也饿了吧,要不要也过来吃点?” 徐元嘉心情更复杂了,每次他都觉得自己更了解了魏宁一点,对方下一秒就立马颠覆他的认知。 这人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 想是这么想,下一秒徐元嘉还当着从喜床上起来,站在魏宁跟前,低头咬住了魏宁手上举着的桃花糕。 作为出嫁的一方,喜婆还是给他化了淡妆,只是略施脂粉,柔和了他的面部轮廓。徐元嘉的脸本来就白,在屋子里闷久了,染上淡淡的粉色。他的唇色其实偏淡,喜婆嫌不吉利,抹了些许红色的口脂,显得他越发唇红齿白,容色姝艳。 前世大多数时候,魏宁看着徐元嘉就牙痒痒,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对方一张脸长得相当好,如果自己是大齐国第一美男子的话,徐元嘉就是第二美男子,只比自己差了那么一丢丢。 少年时期的徐元嘉没那么重的心机,美得更加鲜活生动,比他记忆里好看多了,当然还是比他自己差了那么一点。 魏?大齐第一美男子?宁回过神来,松开了捏住桃花糕的手,他一时间没察觉,徐元嘉的牙都要咬到他的手指了。 徐元嘉都给饿成这样了,连他手指都吃! 魏宁赶紧把盛着糕点的小碟子往徐元嘉边上推了推:“我吃饱了,都给你吃吧。” 这要是搁他坐在房间里等待,早就把屋内的点心吃完了,得亏徐元嘉忍得住,这么饿了居然一口点心都没动过。 徐元嘉看了他一眼,速度极快又不失优雅地干掉糕点。 明明是贫苦出身,徐元嘉的一举一动却像个真正的贵公子。 不得不说,荣国公府的厨子比徐家的好多了,点心做的香甜酥软,冷掉了也别有风味,而且还带着桃花的香气。 他本来没想吃这么多,结果吃了一块,就忍不住拿第二块,第三块,还真没和魏宁客气。 屋内刻了龙凤呈祥的喜烛静静的燃烧着,烛光衬得徐元嘉精致的轮廓柔和了许多。 魏宁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结果一喝,被呛得咳嗽。 徐元嘉一下子就抬起头来:“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忘了这里装的是酒了。” 徐元嘉便想起来新婚之夜是该喝合卺酒的。 他把魏宁的杯子满上,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劳烦世子举杯。” 魏宁下意识举杯,结果下一秒徐元嘉的手穿过来,把酒杯递到他的嘴边,他自己则低头把魏宁酒杯里的佳酿饮尽。 魏宁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徐元嘉催他:“喝呀。” 他忙低头把酒喝完,然后把手抽回来。 魏宁盯着手上的杯子瞧:这杯子他刚喝过的,难道徐元嘉没看到?还是说这家伙故意的? 徐元嘉放下杯子,神色淡然:“新婚之夜少不得合卺酒,至此方才礼成。” “哦。”魏宁干巴巴地回了句,他想了想,又道: “时候不早了,我们各自洗漱吧。” 魏宁特地把各自这个词咬的特别清楚。 他盯着这个不解风情的世子看,最后只乖顺应了句:“世子爷说怎样,便怎样吧。” 魏宁对外吩咐了一句,便有仆从抬着早就准备好的温水供两位新人洗浴。 仆从按照他的要求抬了两个浴桶进来,各洗各的,谁也不耽搁谁。 重生之后,他多少受了记忆里在军营生活的影响,沐浴穿衣的速度相当快,三下两下便穿了件亵衣到了床上。 徐元嘉这个人一直都讲究的很,魏宁百无聊赖地干坐了一会,他虽然累,但也不困,一时间也睡不着,想了想,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箱子来。 那是祖母王氏塞给他的东西,说是费了心思寻来的,让他成婚前好好看看。 这几天他忙一些收尾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心思看多余的东西,现在有空了,才想起这茬来。 他随便从箱子里摸了本册子出来,一打开,魏宁便像是摸到什么脏东西的一样把册子丢在一旁,磨蹭了半天,又把册子重新拿起来。 不就是几张探讨人体的画像么,魏宁表示:真男人无所畏惧。 魏宁看得入神,冷不丁的身边就多了个人,淡淡的皂荚香气从徐元嘉的身上传来,光被人挡住,伴随着突如其来的阴影的,是徐元嘉清朗的嗓音:“原来在世子爷心里,元嘉还没有这画册来得好看吗?” 听见熟悉的声音,魏宁的手一抖,眼疾手快地把那画册往床底下一丢,还踢了一脚,让那栩栩如生的画册落到床底深处。 听到徐元嘉声音的第一反应,魏宁有点方,有点怂。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徐元嘉名义上的夫君,不管是从身份,地位,还有情理,他都是那个主导的一方,婚事也是他自个提出来的,他有什么好怂的。 一旦想通了,魏宁顿时脸不红气不喘,腰杆子都挺成了一株笔直的小白杨:“画册确实好看。” 他是不会夸徐元嘉好看的! 徐元嘉被他堵得一顿,明明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他愣是不知道该怎么接魏宁的话。 或者说,他知道该如何装作温柔小意去讨魏宁欢心,可内心深处那种涌动的情愫让他放弃那么做。 从初见到成婚,这位年轻俊美的魏世子对他实在是足够温柔,好到让他不愿意曲意奉承,而是小有放纵,一改谨慎作风,不断地试探对方的底线。 意识到这一点,徐元嘉的心一沉,脸上也仿佛笼罩了一层阴影,空气里暧昧的气氛立刻消弭了几分。 魏宁敏锐地意识到了徐元嘉的情绪变化,他不知道徐元嘉在想什么,但很肯定,任由徐元嘉再这么想下去,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徐元嘉此人,天生一副铁石心肠,现在年少时还好些,再过几年,就成他记忆里那种扭曲性子了。 魏宁的直觉曾经救过他很多次命,这次也不例外,脑海中只闪过零星几个画面,思维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先行一步,手一扯一拉,就把站着的徐元嘉拉入怀中,亲了徐元嘉一个猝不及防,一脸懵逼。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在危险的边沿不断试探……玩脱了 魏宁:今天依旧是求生欲很强的一天 第11章魏宁亲的很用力,他没想用舌头狂甩徐元嘉的嘴唇,只是单纯为了打断徐元嘉的思绪,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上辈子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成过婚,并不是什么纯情雏儿,但两世为人,这种亲吻的举动,魏宁还当真极少做。 他重重地撞上去,磕在徐元嘉的挺翘的鼻子上其实还有点疼,得亏两个人都没说话,都是闭着嘴,不然牙齿肯定会把嘴唇给磕碰皮。 没有什么章法的魏宁感觉嘴唇触碰的地方湿润又柔软,又点像水润的紫玉葡萄,又带着些许淡淡桃花糕的甜香味。 他下意识地探出舌尖舔了舔,很干净清甜的气息。 徐元嘉一开始受到惊吓,也确实如魏宁所愿,忘记了之前胡思乱想的东西。 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先前的冷静。 他就说,魏宁苦心把他救出来,又是许以世子夫人之位,又是皇帝赐婚,还有大笔的嫁妆,各种满足他要求,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求一个谋士。 魏宁的身份地位和性子,想要养一个忠心耿耿为知己者死的谋士还难么,何必这么煞费苦心。 徐元嘉并非那种被小恩小惠就能收买的人,魏宁给的这些,也不够教他死心塌地。 只是对方这些时日以来,实在客气端庄得像个柳下惠。 原本他左思右想,还是没能揣摩清楚魏宁的真实本意,如今对方抑制不住地亲上来,他反而有一种:就知如此,就知道魏宁还是贪图自个这副皮囊。 大概是因为魏宁的动作并不莽撞急色,小心翼翼的,还有点纯情可爱,徐元嘉心中倒没有什么厌恶之感。 他反应过来之后,手自觉地揽住了魏宁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感觉到徐元嘉的迎合,魏宁下意识的一震,男人的本能,就是征战掠夺,他下意识地反攻,亲了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 伴随着“啵”的一声响,两个人才分开。 不管是魏宁,还是徐元嘉,嘴唇都亲肿了,红通通的,像是刚洗好还带着水珠的樱桃。 刚才亲的时候,那叫一个天雷勾地火,但分开之后,魏宁却开始莫名别扭,他用力地干咳了两声,差点没有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那个,时辰也不早了,先睡吧。” 徐元嘉问:“世子想怎么睡?” 魏宁有点想冲动一把,但看着徐元嘉的脸,在放纵和克制之间左右摇摆。 尽管气氛无比暧昧,时机也很好,但魏宁的自控力不错,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我先前说过,若是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 徐元嘉轻笑道:“世子又如何得知,我不愿意呢?” 魏宁颇为冷静地指出:“元嘉方才并未情动,我不想你恨我。” 魏宁情绪的自控力很强,但身体是个正常男人,气血方刚,禁不起撩拨。 尽管徐元嘉这个人吧,在某些方面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阴影,但魏宁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个美人,而且还是个相当符合他审美的美人,特别是少年时期的徐元嘉,青涩美丽的恰到好处。 他是个各方面都很正常的男人,有的男人对着画本都能兴奋起来,他情动也很正常吧。 倒是徐元嘉,虽然没表现出抗拒之色,可身体连个反应都没有。 他魏宁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国公世子,还是个手握实权的二品大员,要钱有钱,要貌有貌,找个肯心甘情愿让他睡的人又不是找不到,美色头上一把刀,他不至于色迷心窍,把自己的脖子递到别人刀下。 这下子轮到徐元嘉哑口无声了,他并不抗拒,但也确实没有什么特别激烈的反应。 他在这方面是相当冷感的,先前被迈入黑市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人起过坏心眼,满怀恶意的想要改变他这副情态,但当时当家的那个就是看重了他这副谪仙般的姿态。 要找妩媚软和的男人,南风楼里多的是,一个个腰扭得和水蛇似的,都是喂了药的身体,根本离不得男人。 徐元嘉生的出尘,要走就得往清冷方面走到底,矜持高傲,一朵天山雪莲,才能够让男人有征服欲。 当时起坏心思的人,被徐元嘉弄折了一只手,他这个昂贵的拍卖品被卖出的时候,他就仗了魏宁这位世子爷的权势,把之前建议给他喂药的人,捆了,送到南风楼里,喂了药,当最廉价最下贱的男妓。 因了那些令人作呕的男人,徐元嘉对鱼水之欢这种事情,真没有什么兴趣。 他本来就不容易情动,如今对魏宁没有什么恶感,但还不至于撩拨一下就控制不住。 徐元嘉当然不可能说自己不行,可现在这种情况,也由不得他胡来。 青年的眼波流转,只道:“元嘉对世子一片真心,只是先前吃了些苦头,对此事有些抗拒。” 魏宁才不信徐元嘉说自己真心的鬼话,这个人说话十句里七句都是假的,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卖了人家还让人给他数钱。 他没吭声,徐元嘉便伸出自己那只素白修长的手来:“元嘉虽然没有什么本事,可也懂得一二,可以替世子纾解一番。” 魏宁眼疾手快地捉住了他的手:“不用了,一会就好了,明儿个还得起来给祖母她老人家敬茶,今日你也辛苦了,还是早些睡吧。” 他又不是欲火焚身,凭借自制力压下去就好了。 主要是徐元嘉这么个大活人在这,他还有点不大习惯。 徐元嘉看他如此,也没敢再撩拨。真做了,他也不会要死要活,可既然魏宁没强求,他何苦逼自己屈居人下。 以色侍人不得长久,徐元嘉想要的东西比世子夫人这个位置要多的多。 见徐元嘉不动了,魏宁才松了口气,大冷天的,他差点出了一身的汗。 两个人并排躺在一处,先前还不觉得,脑袋一沾上软和的枕头,放松了心神,困倦便排山倒海一般地袭来,上眼皮和下眼皮打得难舍难分,魏宁很快先睡了过去。 为了吉利,房内的喜烛还是亮着的。 徐元嘉没魏宁那么辛苦,自然也没有那么困倦,拉了系着床帘的绳子,厚重的大红色床帐便落下来,让光线暗了下来。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适应昏暗的光线后,看了半晌周围的男人,也跟着躺在了绣着鸳鸯戏水的枕头上。 夜里魏宁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的上一世,他已经死了,还被开棺戮尸,被万人唾骂。 这样的画面,他梦到太多次,都已经麻木了。 后来,画面一转,他竟然梦到了徐元嘉,对方冷着一张死人脸坐在太师椅上,一边喝茶,一边看他被鞭尸。 后面的场景,也依旧好不到哪里去,而且明明都已经死了,睡梦中的魏宁却觉得胸口沉甸甸的,还有种窒息感,好不容易,他才从噩梦中挣扎出来。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天明了,等到魏宁睁开眼睛,落入他眼帘的便是徐元嘉的脑袋。 因为和他靠得太近,对方那头乌黑如绸缎的长发有几缕缠住了他的脖颈,怪不得在睡梦中他觉得有几分窒息。 魏宁把头发解开,力度没控制好,不小心拔下来几根。 大概是因为睡梦中的徐元嘉太凶残了,魏宁莫名有几分心虚,赶紧把发丝塞枕头底下,企图消灭罪证。 徐元嘉就睡在他怀里,他一动,徐元嘉这个没有安全感的就醒了。 魏宁和新过门的世子夫人用了些点心垫垫肚子,带着后者去给王氏敬了茶。 他那便宜二叔虽然是长辈,但到底是两房,他还是嫡系,官职也比魏平高,也没有必要行礼。 但这府上,除了王氏之外,徐元嘉还有一杯茶要敬。 病痛缠身的荣国公,昔日的大齐战神靠在太师椅上,他神色麻木,见到一身喜庆的新婚夫妻,浑浊的眼睛亮了几分。 他没有接“新妇”的茶,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嫡亲的孙子:“这偌大的国公府,将来都归你,但祖父有一个要求,你得答应。” 魏宁有种不详的预感:“祖父您直说便是。” “从二房过继个孩子,好好教他。” 他那老妻说的对,婚是皇帝赐的,他不能迁怒孙子,但世子之位,不能落到旁族手中。 魏平虽然是庶子,却也是他的血脉。魏平的孙子,过继给魏宁,再好不过。 他看着跪在地上举着茶水的徐元嘉:“你答应了,我便喝你这夫人的茶。” 作者有话要说:  强调一下 大齐第一美男子其实是世子夫人来着 魏宁那是老二对第一的嫉妒 不过不要紧,世子家里第一嘛 第12章 魏宁带着新婚妻子来祖父这边敬茶的时候,他的好二叔魏平也在。 见老爷子说这样的话,魏平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很显然,今天的场景,他早就知情,更准确的说,正是他做出了这样的提议,说动老父亲向魏宁施压。 魏宁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这个荒谬提议:“我不同意。” 他看着苍老的祖父,小时候,他对行军打仗,保卫家国的大英雄祖父十分崇拜,也知道,荣国公府的荣耀,祖父有极大的功劳。 但比起常年在外,总是冷着一张面孔,高高在上的祖父,他更亲近的还是祖母王氏。 王氏都不可能让魏宁百依百顺,更何况是在魏宁心中其实没有那么重份量的祖父。 当然了,王氏也不会提出这种让他觉得恶心的要求。 他看了眼自己的“好二叔”,对方似乎早就料到他是这么个反应,神色颇为淡定。 魏宁颇为厌恶地收回视线,要知道,这座荣国公府,最让他不喜的便是魏平这一大帮子人。 魏宁并没有那么看重身体里流淌的那么点相同血液,他宁愿找个没爹没妈血缘关系不那么亲近的魏氏族人过继,也比替相看两相厌的堂弟养便宜儿子强。 老荣国公对大孙子的忤逆十分不满,他那双浑浊的眼珠嫌恶的看着地上跪着的徐元嘉:“你不同意,那便让他就这么跪着罢。” 他本就不是什么慈父,对世家贵女出身的嫡妻,也是敬重多过怜爱。作为武官,在军中待久了,他的心中拳头胜过礼法。 虽然没明着公然对抗礼法,但在他心中,嫡子和庶子都是他的儿子,魏宁还是世子,一是占了嫡长的名头,二是他对早逝嫡子的愧疚。 这么多年,这点愧疚早就消磨干净了,哪里抵得上庶子这些年亲亲热热养出来的情分。 再说,从他的角度想,这个提议确实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作为祖父,他从未真心实意地替魏宁这个小辈想过。 魏平作为魏宁名义上的长辈,这个时候就出来假惺惺的打圆场:“这么好的日子,魏宁你也别惹了祖父不高兴,传出个不孝的名声,对你仕途有碍。” 敲打完了这个侄子,他又接着说:“父亲也是一片慈爱之心,你年岁小,尚且不知道轻重。” 魏宁没接过魏平的话茬,只深吸一口气,又看向在那跪着的徐元嘉。 虽然只在回京之后接受了短短一个月的礼仪训练,但徐元嘉举止投足间却像个土生土长的京城世家子弟。 他本就生得好,便是跪在那里也是如同一株立于山岩的青竹,便是对他“蛊惑”自家宝贝孙子成了个断袖之事颇有微词,也觉得新过门的世子夫人有种谪仙气质,实在和蓝颜祸水的狐媚子沾不上半点边。 她有心想要发作,最后到底还是没有怎么折腾徐元嘉便喝过了茶,还给了十分厚重的改口礼,可谓是做足了表面功夫。 但同性相斥,年迈的雄性天生就对年轻力壮的同性厌恶排斥。 更何况这些年来,久被病痛折磨,荣国公本来就不是什么宽和的人,性子也变得越发古怪。 像魏宁或者是徐元嘉这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只会激起年迈体弱的荣国公内心的嫉妒,魏宁好歹是流淌着他血脉的亲孙子,徐元嘉算什么。他没有直接把茶杯砸徐元嘉脸上就不错了,就别想有他对这个男儿媳有半分欣赏怜爱之情了。 明着是做祖父的要给他这个便宜孙媳下马威,实际上是祖孙两个人的对峙,徐元嘉没吭声,只相当听话地维持着举着茶杯的动作。 他的手伸得笔直,腰杆也直直地挺着,但因为臂力和体力不足的缘故,咋一看,徐元嘉纹丝不动,仔细看就能发现,对方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白瓷杯中的茶水也泛起了阵阵涟漪。 魏宁心中叹了口气,伸手把那茶水拿起来,然后搁在了一旁的茶几上,顺手又把徐元嘉拉起来。 见魏宁动作,魏平便先发制人:“魏宁,你这是何意?为了个男人,对疼爱你的祖父如此顶撞?!” 老荣国公也极为配合地用鼻子发出粗气,本就如铜铃一般的眼睛对不懂事的孙子怒目而视。 做了这么多年的将军,越是年纪大了,荣国公就越是想要权力,越喜欢被人吹着捧着。 小儿子总是顺着他的意思,贴心得不得了,不像这个和他不亲的孙子,实在太忤逆! 魏宁当然不肯接这顶不孝的大帽子:“孙儿知道祖父真心疼爱孙儿,孙儿也知晓,只是母子情深,孙儿如何忍心斩断弟弟和血脉之间的亲缘?若是外人知晓,又要说孙儿无毒不丈夫。再说,这事情,也须得光弟同意才是,您说对吧。” 他对着荣国公说话,眼神却分明投向魏光。 魏宁用略带恶意的目光在魏光妻子的身上停留片刻,又朝着魏光勾起嘴角,笑容讥讽十足。 魏光本来就不是很乐意让自己的儿子给堂兄魏宁养,他没有父亲魏平的城府,看堂兄这个凶巴巴的眼神,立马嚷嚷说:“就是,我自己的儿子自己养,他要儿子不会自己生啊。” 虽然这些时日,父亲说了很多好处,把他说的也心动,可魏宁和他关系又不好,还这么凶,刚刚那眼神,像要吃人似的,万一魏宁把他儿子毒死了怎么办? 魏平算好了,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逼着魏宁答应,没料想亲生儿子一个劲拖后腿。 魏宁对堂弟的识趣很满意,看魏光都觉得有那么点人模狗样,他顺着魏光的话说:“祖父的好意,孙儿心领了,不过孙儿还年轻,若是哪朝改了主意,要个孩子也不晚。” 他意味深长地道:“孙儿不过是个凡人,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没法保证能一视同仁。” 魏光一听这话,更加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完全不顾自己的亲爹各种明示暗示:“不成,我坚决不同意!” 他这会已经脑补自己的儿子被堂兄各种虐待的画面了,他亲爹不心疼孙子,他这个做爹的还心疼媳妇儿子呢。 荣国公年纪大了,但也不是完全老糊涂了,他仔细那么一想,也有几分道理,只是想到魏宁的断袖之癖,他迟疑道:“可是你娶了男妻。” 男人又不能生孩子。 魏宁笑眯眯地道:“圣上给我赐了婚,又不是叫我尚了公主,和离难,纳妾易。” 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荣国公自个也有兄弟,他待亲生的两个儿子尚且不能一视同仁,若让他养兄弟的儿子,就更加不用说多有用心。 “罢了罢了,下去吧。”错误是不可能承认的,他把这个话题按下,也不是很想给男儿身的孙媳面子。 魏宁没再逗留,给了个眼神,暗示徐元嘉同他出去。 因为在地上跪久了,血液不畅,徐元嘉走起路来还有几分不利索,下台阶的时候,一个没走稳,差点摔跤。 魏宁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没事吧?” “没事。”徐元嘉回了句,然而还是有几分心事重重。 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魏宁保持沉默,徐元嘉斟酌片刻后,还是说出了口:“祖父他似乎不大喜欢我。” 魏宁点了点头,清纯好不做作地回答:“没错,他的确不喜欢你。” 看徐元嘉脸色不大好看,他又宽慰了两句:“没事,祖父他也不喜欢我。爱屋及乌,连我这个屋子他都不爱,莫说是你了。” 徐元嘉嘴角抽了抽,世子这安抚人的功底确实不怎么样。 又是片刻的沉默,魏宁再迟钝,也察觉了那种微妙的不对劲。 “元嘉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是。” 徐元嘉便问了:“方才子规说,未来纳妾求子。” 魏宁若是个彻头彻尾的断袖,他还觉得相对公平,若是魏宁也去纳妾生子,徐元嘉便觉得自己答应嫁入魏家不值当。 不是说他有多喜欢魏宁,只是觉得不公平,吃了亏罢了。 魏宁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我是断袖,纳妾生子作甚?这话我不是同你说过的。” 徐元嘉有点牙痒痒:“可子规方才也说……” 魏宁理直气壮地打断了他的话,倒打一耙:“你真傻,那当然是骗他的。我说真话还是假话,元嘉难道分不出来吗?” 徐元嘉:…… 似乎觉得自己有点过头了,魏宁补救说“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了。” 徐元嘉想,被这么说,竟然还有点小高兴,大概他是真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魏世子荣获家庭和谐小能手称号! 第13章 新婚次日发生的这件龌龊事,魏宁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二叔魏平打坏主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用拿祖父来作筏子,但就没几次成功过。 他想了想,叮嘱道:“祖父这几年脾气越发无常,若是无事,你不要去主动招惹他。要是二叔那边挑起什么事端来,你便可找人给祖母报信,她一定会帮你。” 荣国公常年卧病在床,下半身行动不便,几乎等于半个废人,他们做小辈的,也不好明着顶撞。 魏宁自个就算了,他以前就是个骄纵性子,又是荣国公的亲孙子,做的不是太过分,荣国公也不至于拖着病躯上朝说他不孝。 徐元嘉只是个外人,他把徐元嘉放在身边,虽然也存了几分看对方笑话的心思,说到底还是为了徐元嘉的才能,并不希望对方磋磨在后宅争斗中。 好歹是他花了那么多老婆本弄来的人才,没必要也不划算。 徐元嘉知道魏宁为了自己好,态度相当乖顺地点头:“我知道了。” 魏宁对自己用的心思,徐元嘉也是看在眼里,不管对方存着什么不纯的目的,念着这段时间魏宁的关照,若是将来不出什么大的变故,他也会记着这一份恩情。 魏宁看他如此,心中很有几分得意,这也是他重生占了先机,不然搁上辈子,打死他都不会相信有朝一日徐元嘉能这么听他的话。 徐元嘉冷不丁开口:“子规似乎很高兴。” 果然,徐元嘉这敏锐的性子是天生的,他脸上都没笑,只方才心里想了想,对方这也能看出来。 实话是绝对不能说的,魏宁开始胡诌:“我方才想到,成婚能有好几日的休沐,有些开心罢了。” “这倒的确是喜事。”魏宁虽然年轻,却已身兼数职,好几个职位都有实权,能者多劳,魏宁的辛苦徐元嘉也看在眼里。 借着同徐元嘉成婚的名头,魏宁好好给自己放了个假。 这会正是外界对他娶男妻之事最好奇的时候,他可不想自己被人当成猴儿看,故而哪也没去,在家里窝了两天。 临到回门日这一天,魏宁才出了院门,临走前,他和徐元嘉一同去给祖母请了安。 王氏对孙媳态度不冷不热,应了声,把两个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看魏宁气色不错,态度舒缓几分,她招了招手:“子规,你过来,祖母有话想单独和你聊聊。” 一旁的姜嬷嬷道:“少夫人,请您先和奴婢出去。” 徐元嘉看了眼魏宁,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等到偌大个内厅只剩下他们两个,魏宁才嬉皮笑脸道:“祖母,您有什么话,还不能当着别人说的?” 王氏睨了他一眼:“我听说,你一直和那徐元嘉待在房里,两日不曾出来。” 这的确是事实,魏宁点头:“确实如此。” 王氏拍了拍孙子的手,语重心长道:“有句话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俗话说,一滴精十滴血,王氏并不是那种什么都爱插一脚的人,像这一回,魏宁同徐元嘉的事,她本来是不打算管的,但瞧自家孙儿这样子,她就忍不住多说几句。 每天晚上和徐元嘉盖棉被纯聊天的纯情世子茫然看她:“祖母这是何意?” 王氏咳嗽两声:“我的意思是,夫妻新婚可以谅解,不过也不能一味沉溺男色,你要懂得克制。” 若是为了白白胖胖的曾孙子,魏宁成婚两日闭门不出,她也不会说什么。 两个男人又不能生孩子,一滴精十滴血。便是小儿初识鱼水之欢,有点食髓知味,那也不能没有止境,失了分寸,她自然得为自己的亲孙子的身体考虑 王氏说的这么直白了,魏宁又不是真的毛头小子,自然听懂了她的暗示,差点下意识辩解说自己没有。 但话到嘴边,他衡量了一番说实话引发的更多麻烦,还是硬生生忍了回去,心痛地默默背下了这口沉迷男色的黑锅:“知道了,孙儿以后会注意分寸。” 仔细想想,反正外人眼里被睡的那个人是徐元嘉不是他,人要有对比才会比较快乐。想想徐元嘉,他顿时不觉得委屈,甚至还有几分开心。 王氏又叮嘱了他几句,便让魏宁出去了。 妻子回门,做丈夫的陪同是给媳妇面子,魏宁把事情都安排好了,自己愿意跑这一趟,她也没想做那个折磨孙媳的恶人。 魏宁出来的时候,徐元嘉站在外头等他,明明是贫苦人家出身,也不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可无论是什么时候,徐元嘉总是站得笔直。 魏宁想,就算把徐元嘉丢在人群中,只能看到后背,他也能一眼就从茫茫人海中把徐元嘉揪出来。 徐元嘉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方才子规在看什么?” 魏宁十分自然地说:“自然是你看你长得好看。” 一旁的姜嬷嬷酸倒了牙:光秃秃一个后背有啥好看的,得亏世子这么理直气壮说的出口,现在的小年轻哦。 徐元嘉对这话显得很受用,粲然一笑,如冰雪消融。 他上前一步,在魏宁面前站定,突然伸出手来,然后理了理魏宁的衣领:“子规的衣领歪了。” 当时魏宁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想要躲的,但他硬生生地忍住了,等徐元嘉行云流水的动作做完,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做妻子的为丈夫整理仪容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一想到做这事情的是徐元嘉,他还是觉得好惊悚。 魏宁僵硬的反应落在徐元嘉眼中,对方面上仍带着笑,但笑意却越发冰冷,越发像魏宁前世中那副笑面虎的模样靠拢。 要知道尚书令徐元嘉笑得越好看,就意味着有个人倒大霉,魏宁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赶紧地捉住了世子夫人的手:“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快些上路吧。” 徐元嘉盯着两个人交握的手看了一眼,魏宁的手宽厚有力,源源不断的热度从对方身上传过来,把他冰凉的手握得很暖。 他点了点头,默认了魏宁的提议。 徐家的府邸也在京城,就是稍微偏僻的些。马车大概跑了了一个多时辰,魏宁一行就浩浩荡荡地抵达了徐府。 原本徐家以为只有徐元嘉一个人回来,虽然不至于怠慢,但也做不到天大的热情,听说姑爷魏宁也来了,连着徐郴都亲自出来迎接。 徐郴前段时间刚调了职位,虽然仍然是七品,却有点实权,而且升迁的机会也远大于从前,这都是沾了魏宁的光。 看着归宁的便宜儿子带回来的一车子的好东西,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呼贤婿。 徐府本就准备了丰盛的宴席招待徐元嘉,一顿饭下来,也算是宾主尽欢。 魏宁之前名义上只是徐元嘉的未婚夫,见不得府上女眷,但这次归宁,他是作为徐郴的儿婿,也就见到了不少其他的徐家人。这些人大多数都对他这个世子带了几分讨好,魏宁也客气有礼的寒暄几句。 便是为了徐元嘉的面子,他也不会做的太难看。不过魏宁心中也打定主意,以后同徐府还是少来往些为好。 毕竟他打量了这么一圈,实在挑不出什么徐家的好儿郎。 酒足饭饱之后,徐郴这个家主表示想和魏宁单独聊一聊。 魏宁低声和徐元嘉交流了几句,同意了。 等着魏宁和徐郴都离开了,一个穿着嫩黄色袄裙的姑娘便往徐元嘉这边凑,她主动示好说:“父亲想来要同哥夫聊许久,我带你去四处逛逛吧,院子里的腊梅花开了,你想不想看。” 说话的是人徐郴正待字闺中的嫡女,一个被养得很有几分娇气的小姑娘。 对方的笑容烂漫,手却不自觉揪住了衣摆。 徐元嘉不是很喜欢女人,特别是算计自己的女人,但他确实有几分无聊了,还是点头答应。 两个人并排走在一处,一路上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徐元嘉不发一言。 徐元嘉这个闷性子,让对方心里有了底。 不知不觉的,跟着他们的婆子和丫鬟都消失不见了。 徐紫嫣在拐角处停下脚步:“元嘉哥哥,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元嘉往后退了一小步:“那就不要讲。” 徐紫嫣被噎了一下,然后说:“元嘉哥哥确实颜色好,可是世子位高权重,什么美人见不到,以色侍人,迟早色衰爱驰。” “你的意思是?” 见徐元嘉这么配合,徐紫嫣鼓足勇气:“你觉得我,怎么样?” 见徐元嘉没吭声,她又说:“你放心,我们都是徐家人,我肯定不会和你挣那个位置。而且你也是父亲的子嗣,我的孩子,不也留着你的血脉吗?” 多好的主意啊,她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是真心为了徐元嘉着想的。 徐元嘉微笑起来,在徐紫嫣觉得有了希望的时候,殷红的薄唇开阖,冷冷吐出几个字:“我觉得……不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世子是土味男孩,满嘴土味情话。 今天的徐元嘉;心里一万头羊驼奔驰而过 必须辩解一哈,攻不是受杀的,我也没写过他是受杀的 第14章 徐紫嫣的笑容像是一盘散沙,徐元嘉话音刚落,她的笑容便垮了干净,到底还年轻,天真且骄纵,连装样都不肯好好装。 她一直觉得对方是父亲从外头找回来的野种,也不过是个庶子。庶子出生便低嫡子一头,她图谋魏宁,也是想着徐元嘉是男人不能生孩子,若是她能替魏宁生下小小世子,母子亲缘,血脉相连,哪能说放下。 虽然是存了为自己打算的心思,可她也确实是为了徐元嘉好,没想到对方这么不识趣。 到底惦记着自己将来还要徐元嘉帮忙,她还是努力让自己按捺下那份嫉恨之心,重新拾起那个烂漫而虚伪的笑容:“有什么地方不好呢?” 徐元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他的眼神未带半分轻蔑,因为他根本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而像是在评估一件货品。 在看徐紫嫣一脸紧张的时候,他才慢悠悠的开口:“全身上下都不好。” 从头发丝到脚底板,这人就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你!”徐紫嫣气结,徐元嘉却没有兴致再理会她,转头按照来时的路回走。 他还以为这人能使出什么手段呢,结果比他想的还没用,即蠢,且毒,本想看一出好戏,结果浪费时间和心情。 见他转身要走,徐紫嫣忙在后面喊他:“你不答应我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青年的嗓音陡然在空中响起:“什么会后悔?” 徐元嘉顿下脚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逆着光而来的男人,赫然是先前同徐郴单独谈话去了的魏宁。 他原本是快步往外走,看到魏宁加快步伐走过来,他却刻意慢了下来。 和他正相反,野心勃勃的徐紫嫣扬起一个相当可爱的笑容来,甜甜脆脆地喊了声哥夫,迈着小碎步朝魏宁跑过去。 魏宁走了过来,然后绕开了迎上来的徐紫嫣,在徐元嘉的面前停下,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徐元嘉,面色红润,看起来没受什么罪:“这院子这么偏,你怎么跑这来了,害我找了半天。” 他是问了徐家的仆妇,才找到这里来的。好在徐家把他当成贵客,徐郴又有心展现一下家主的能力,倒没有什么人糊弄他,其实没费多大功夫。 唯一费功夫的,就是说服热情无比的老丈人不要跟过来。毕竟他总有不大好的预感,到底是徐元嘉的归宁日,魏宁不想把场面弄得太难看。 被无视的徐紫嫣背对着魏宁,一脸尴尬,她的表情些微狰狞,直到指甲掐进掌心感到刺痛,才收敛了一番。 想想荣国公的权势,魏宁世子之位,还有父亲和祖母他们对魏宁讨好的样子,她这一回迅速地调整了姿态,转过身来的时候,笑容又重新变得天真可爱。 她转身的时候,魏宁是背对着她站的。反倒是徐元嘉,从他的角度正好能够瞧见徐紫嫣的正脸。 察觉到盯着自己后背的视线,魏宁下意识地调整站的角度,他不习惯把后背留给不熟悉的人,哪怕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徐元嘉的注意力大半都在魏宁身上,尽管魏宁挪步子的动作并不明显,但他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跟着不动神色地调整,又开口说:“你方才不是问我,缘何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吗?” 魏宁下意识顺着他的话茬问:“为何?” “自然是有人同我说,这院子里开了极其漂亮的腊梅,邀我来赏花。” 魏宁环视四周,狐疑道:“元嘉莫要诓我,这周围光秃秃的,只有几棵树生了几片嫩绿叶子,哪来什么漂亮的腊梅?这个时节,腊梅都谢了,赏桃花还差不多。” 徐元嘉看了眼徐紫涵,意味深长地道:“我也是觉得稀罕,便过来看看,结果当真是一场骗局。” 徐紫嫣这个时候心里有了那么点害怕,她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徐元嘉,希望这个便宜庶兄能够不要说出自己的所作所为。 男人都是喜欢单纯善良的女人,她真的很想为自己辩解,可她又不能当着魏世子大喊大叫。 魏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知道是骗局还过来,徐元嘉这不是摆明了要挑事情嘛。 但作为徐元嘉名正言顺的夫君,他总不能维护外人:“元嘉这般聪慧,到底何方神圣能让你心甘情愿受骗?” 徐元嘉就等他这么问:“这就要问问你面前的这位好妹妹了。” 魏宁抽了抽嘴角:“元嘉可不要胡说,我母亲只我一个儿子,哪里来的什么妹妹。” 他便宜二叔生的女儿倒是能叫他哥哥,不过那也是个不省心的,整天觉得他魏宁抢了他们二房的荣华富贵,和“好妹妹”这个词沾不上边。 徐元嘉还没开口,一旁的徐紫嫣就不打自招:“不是我干的。” 负责引路的仆妇是徐紫嫣的奶娘,心下叫糟,立马站出来说:“是奴才发现了腊梅花,便想着带小姐来看看,只是路上走着走着,失散了。” 徐紫嫣略感激地看了眼奶娘,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锅推到奶娘身上,她娇嗔道:“就是啊,你让我看的梅花在哪呢,走着走着人就不见了,可把我急死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胡说八道,徐家的府邸就这么大的点地方,这仆妇是家中老仆,还能看错地方?之所以站出来,不过是为了给做主子的顶罪。 其实徐家是有腊梅开了花的,只是那梅树很小,又是孤零零的一棵,花也开的不多,这几日也差不多该谢了。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哪个都知道看花不过是个幌子。 徐元嘉仍旧在笑,笑容似二月春风,咔嚓一声,剪断了少女不该有的情丝,也剪开了徐紫嫣主仆编织的并不看牢靠的谎言。 “谁赏的花无所谓,只是夫君好姿容的只来了府上几回,便叫人瞧上了,人家好妹妹一心惦记着你,想要效仿娥皇女英,说是要入国公府做你的小妾,为你生儿育女。” 如果徐紫嫣方才只是恼怒徐元嘉,这会已经顾不得恼怒,又惊又怕,一张俏脸在春风中变得发白。 徐元嘉怎么敢!便是告状,怎么能当着她的面,这是把她的脸扯下来往地上踩! 一旁徐紫嫣的奶娘尖声道:“事关姑娘清誉,元嘉少爷莫要妄言!” 徐元嘉看了她一眼,为徐紫嫣辩解的奶娘突然就噤了声。 不为什么,这便宜少爷的眼睛和大蟒蛇一样阴冷摄人,她被震慑,害怕得一时间失了声。 徐元嘉不再看她,转回来又看着魏宁,柔和了声线 :“世子是信青奴。还是信一个外人?” 改了大名之后,青奴就成了徐元嘉的小名,但徐元嘉很少这般自称,显然这次是动了怒的 魏宁又不是傻的,看反应也知道确有其事:“为夫自然信你。” 他叹了口气:“既然元嘉在府上待的不开心,那便早些回去吧。” 说完了他没再理会徐紫嫣主仆,和徐元嘉一同往外走。 魏宁突然要离开,自然惊动了徐郴,夫夫两个都不是怜香惜玉的,自然把缘由说了,当然他给了老丈人一份薄面,没在大堂当着那么多下人说,而是私下里,用词也比较委婉。 徐郴被气得直骂孽女,差点没晕厥过去。 进来一直没吭声装委屈的徐元嘉搁下茶盏开口:“六妹想来是年纪大了,盼着嫁个好郎君,父亲把她留久了,怕是留来留去留成仇,我听夫君说,户部尚书洁身自好,家中只两个妾室,应当能入六妹的青眼,让紫嫣入尚书府,做个侧室也不错。” 徐紫嫣不是这么想为人妾,他就给她挑个好的。 “这……”徐郴也知道户部尚书的情况。 户部尚书家里有个厉害的夫人,而且他比自己年纪都大,年轻时还能说是玉树临风,如今……不提也罢。 徐元嘉便冲魏宁一笑:“夫君也不是很想有个容貌不堪,心比天高,天天惦记自己的歪瓜裂枣,对吧。” 魏宁一个激灵,知道自己这只被拿来狐假虎威的虎该发声了:“夫人说的对。” 他可是很挑的,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要的。 徐郴心疼女儿,也知道对方这事情做得太过了。 他其实没觉得女儿心仪魏宁又什么错,可她说了出来,还在对方归宁这一日来说,可不就是脑壳进了水:“我原本想着紫嫣还小,想多留她几年,看来是我糊涂了,贤婿放心,这事我会给你,给元嘉一个交代的。” 知道了个中缘由,徐郴没有多做挽留。 坐上了回程的马车,魏宁拿了块车上备着的桂花糕,又道:“时辰还早,待会买些三芳斋的点心给祖母带回去,她老人家爱吃那里的杏仁酥。” 徐元嘉看着他:“世子对元嘉可真好。” “你是我的夫人,我自然对你好。” 对徐元嘉不好的人都死的很惨,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也是这样。 他要做的事情,没有谁比徐元嘉更合适帮他的,他对徐元嘉好了,对方就是他船上的人。 徐元嘉说:“我方才在想,夫君今日这般给青奴面子,青奴要做什么才能回报。” 魏宁停下吃桂花糕:“这点小事没什么的。” 魏家人都护短,再说他也真没做什么,就是由着徐元嘉狐假虎威了一下。 “夫君嘴角沾了点心屑。”魏宁下意识擦了擦嘴,还别说,第一声夫君听得他起了鸡皮疙瘩,但现在一声又一声,他还觉得蛮顺耳的。 要是上一世的徐元嘉知道自己有朝一日如此,肯定会气得不得了,这么一想,魏宁心情都变好了。 看他翘着嘴角,徐元嘉也误会了。他心想,世子虽然有点傻,但胜在用心。 他偶尔也是该给魏宁一点甜头。 “点心屑没擦干净。” 徐元嘉凑了过去,然后亲了魏宁一口:“这下干净了。” 魏宁虎躯一震,手里的桂花糕都吓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知道你喜欢我,这么煞费苦心 被亲了一口的魏宁:我不是,我没有! 柿子的夫人刚开始娶回家其实真不是想拿来睡的 第15章 被亲了一口的魏宁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的恍惚,落在徐元嘉眼里,就是魏宁被天降惊喜给惊傻了。 魏宁是世家子弟,出身勋贵,按理来说,对风月之事应该甚为了解,但在徐元嘉看来,年轻的世子却出乎他意料的纯情。 徐元嘉的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但很快又注意到,魏宁愣怔的时间过长了些,面上也只是惊,见不到喜。 徐元嘉悄然翘起的唇角压了下去,他凑近了一些,看着魏宁清澈眼眸中自己的倒映:“夫君是嫌弃我奖励给的不够吗?” 他现在的吃穿用度,可以说都是魏宁置办好的,包括他带来的嫁妆,那也是魏宁为了给他撑场面凑过来的。 用魏宁给他东西作为谢礼,未免太没有诚意。真正属于他的东西,便只剩他这个人,故而他选择主动示好作为奖励。 但他怎么觉得,魏宁这态度似乎不大满意。 魏宁回过神来,便见到徐元嘉那张放大了几倍的美人脸,即便凑得这么近,也见不到这张脸上半点瑕疵。 而且因为没落下上一世的病根,又在荣国公府好生养着,现在的徐元嘉气色比记忆里好很多,青春洋溢,美得生动且极富有冲击力。 魏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就是一个突如其来的亲吻么,现在的是少年时期的徐元嘉,又不是心狠手辣的徐左丞。 这么一想,魏宁顿时半点不怂了,不仅不怂,他还狠狠地唾弃了把刚刚的自己。 他看着徐元嘉眼里自己的倒影,决定扳回一局:“我觉得不够。” 在徐元嘉反应过来之前,他低下头来,趁着对方猝不及防也亲了对方一口,而且亲得更用力,时间更长。 都亲了好几回了,魏宁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换气,把人亲了个头晕眼花,双颊通红,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也是水光潋滟。 当然了,红通通的不是羞的,是徐元嘉被亲懵了,缺氧给闷的。 成功扳回一成,魏宁总算心情舒畅。 徐元嘉平复着呼吸,瞧见他的得色,便知道这是便宜夫君同他绞劲,兴许是方才的亲吻冲昏了他的脑袋,他心念一动,手便去扯魏宁的腰带。 魏宁大惊,赶紧用手拽住徐元嘉的手:“这会还在外头呢,不要胡来。” 徐元嘉激他:“怎么,夫君不敢?” 美人如斯,坐怀不乱的话,那就是禽兽不如。 魏宁一只手拽住自个的腰带,一只手掀开马车小窗子的帘子往外瞥了一眼,外头正是闹市区:“莫要闹了。” 他问徐元嘉:“元嘉可知,人和禽兽最大的差别在哪?” 不等徐元嘉回答,他接着严肃了一张面孔:“区别就在于,禽兽做事全凭本能,人却懂得克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又是居于闹市,怎么能做出此等白日宣淫的事情来!” 徐元嘉幽幽地看他一眼,收回手来。 魏宁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不得不说,刚刚那么一本正经地训斥徐元嘉,真的……好爽啊! 上辈子的时候他和徐元嘉之间,那个被怼的一直是他。 谁让他上一世重武轻文,论口才,远远比不上状元出身、舌灿莲花的徐元嘉。 莫说自己被捉住了错处让人逮着怼,关键是那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情况下,他也怼不赢,每次都是他哑口无声,被气得心口疼。 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他教训徐元嘉了,简直是一雪前耻,当然了,他是占了徐元嘉还很弱小的便宜,那又怎么样,就是爽啊,简直从身到心的愉悦。 徐元嘉总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大对劲,魏宁拒绝他也就罢了,毕竟这年轻世子面皮薄,也颇为洁身自好,做不出这种胡闹的事情也是自然,但也不至于兴奋至此:“子规拒绝了我,就这么高兴?” 他虽然见过许多痴男痴女,但对于感情这种东西,其实有几分琢磨不透,魏宁这样的,他是头一回见,但按照常理来说,若是魏宁心悦他,不应当是这样的反应。 魏宁捉住了徐元嘉那双羊脂白玉一般细腻的手,他情真意切道:“我只是突然觉得,这一世娶了元嘉,定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徐元嘉对人的恶意极为敏感,他和魏宁对视,竟从对方眼中看不到半点虚假之意。 他本想着虚以委蛇,方才去解魏宁的腰带,也是一时兴起,捉弄和试探的成分居多,但现在看着魏宁灼灼的目光,他一时间觉得那目光太过灼热,亮得要灼烧自己的眼睛。 徐元嘉到底还是下意识避开了些,他原以为自己这一颗心早就练得铁石心肠,刀枪不入。 可面对年轻世子满怀爱意(大雾)的目光,他竟不敢直视。 徐元嘉的避让落在魏宁的眼里,就是对方被他的魄力征服,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他越发觉得当初一时兴起把徐元嘉带回来的自己十分机智。 不过安静下来之后,他又觉得有几分空虚。棋逢对手,才能战个痛快淋漓,赢的愉悦感也更高。 现在碾压式地欺负徐元嘉这个弱小,虽然也十分令人愉悦,但这并不能长久地为他提供同等质量的快乐。更何况,他留徐元嘉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这个。 马车在这个时候停下来,车夫在外头道:“大人,已经到了。” 魏宁在徐元嘉的手背上拍了拍:“地方到了,下去吧。” 夫夫两个一前一后下了马车,等脚踏实地地踩在地面上,徐元嘉才抬头看了眼门面上的牌匾。 “子规不是说去三芳斋,怎么来了书局?” 魏宁答道:“帮你买些东西。” 徐元嘉如今也算是有钱人了,但并不喜铺张浪费:“府中的笔墨纸砚还有许多富余。” 更何况,这小小书局,哪里能找出比荣国公府更好的笔墨。 魏宁问他:“元嘉可想进士及第,金榜题名?” 朝廷选拔官员的方式很多,齐朝的开国皇帝大力改革科举制度,寒门举子想要做官,要么投递文章,博得世家大臣举荐,另一条道路,便是走科举之道。 当今朝廷,最为重视的便是明经和进士科。进士科更受当今圣上的重视,难度也更高些。 三省六部中,包括魏宁在内,十之八九都是进士出身。 “自然想。”徐元嘉做梦都想出人头地,把人踩在脚下。 “既然想,那从今日起,我会安排夫子教导元嘉,明年春闱,元嘉莫要负我所望。”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徐元嘉能以状元之名登科,固然有皇帝扶持寒门举子,分化世家子弟的成算在里头,徐元嘉本身的才华也绝对不容小觑。 没道理条件那么差,徐元嘉都能自学成才,如今有了名师教导,结果还会比上一世更差。 徐元嘉看他的神色更复杂了,他原以为魏宁是诓他,不曾料想魏宁当初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 他张了张嘴,他其实很擅长说话,完全可以说很多好听的奉承话,但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到最后,也只化成一句:“定不负子规殷殷期望。” 得了徐元嘉这么一句话,魏宁便没多说什么了,大手一挥,财大气粗地说:“看上了什么,尽管拿,我付钱!” 他话音刚落,徐元嘉还没来得及接话,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便插了进来:“哟,这不是魏大人么,怎么,新婚伊始,不去陪妻子,倒跑出来会野男人了。” 成婚那日,魏宁没邀请这声音的主人来,对方也就未曾窥见过徐元嘉容貌。 魏宁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徐元嘉则是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魏宁,分明在询问:这个沙雕又是谁。 “我和他不熟,不要理他。” 魏宁感觉晦气,东西也不是很想买了:“元嘉,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我们先回去吧。” 他说到元嘉,那人便知道站在魏宁身边的正是皇帝赐婚的另一个主角——徐元嘉。 青年俊美的面容顿时青一阵紫一阵的。 徐元嘉点头,在这种小事上,他几乎不会对魏宁提出反对意见。 但他们离开的路并不那么顺利,阴阳怪气的沙雕堵住了书局的小门,一把抓住魏宁的手……准确的说,他想动手,魏宁以静制动,反过来钳制住对方,把人轻易撂倒在地。 对方一双桃花眼倏然浮上一层雾气,控诉魏宁的语气也微妙得像怨妇在控诉负心汉:“魏子规!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喜欢男人?!” 魏宁下意识地看向徐元嘉,然后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准确地说,是在看他和另外一个人交握的双手。 后知后觉的魏宁赶紧松了手,他用眼神真挚地传递信息:他真的是清白的!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只怪自己太优秀 徐元嘉:……你再乱撩会很危险的 本文又名《纯情世子俏夫人》《腹黑丞相:爱上傻世子》《世子的艰难爱情》《男人!你的味道竟该死的甜美》 第16章 徐元嘉看他一眼,转头就往书局外头走。 魏宁心里咯噔一声,刚想喊出那句经典的“等一等,你听我解释。” 就见走了两步的徐元嘉停下脚步,回眸一笑,声音和添了蜜糖似的,一分怒,九分嗔:“夫君不是说要回去吗,还愣在那干嘛。” 解决疑似情敌存在最好的办法,并不是当众撒泼,也不是秀恩爱。 前者败坏形象太掉价,后者遭雷劈,不利于感情长久。 把引起矛盾的存在——魏宁魏世子迅速带离战场,将战争消弭于无形之中,才是最佳选择。 徐元嘉是不肯承认他并不想见到这两个人过去亲近的画面,甭管是旧相识也好,欢喜冤家也罢,在没有弄清楚敌首的底细之前,若是魏宁不肯,他想方设法也是得隔离这两个家伙的。 无他,拽着魏宁衣摆的男人看起来比魏宁年幼几岁,张扬,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烈火,炫目灼眼。是魏宁会欣赏的那一类美人。 除却容貌之外,徐元嘉还注意到了对方身上的刺绣,是这京城锦绣阁第一绣娘的手笔,光是一件上衣,便价值百两银子,莫提对方挂在衣摆末端充当配饰的玉佩,更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从雕工来看,应当也是出自名家之手,价值不菲,这说明此人的身份地位不低。 尽管魏宁把人都撂在了地上,徐元嘉还是看出来两个人应是老相识。 第一眼,徐元嘉便看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很不顺眼,甚至有冲动想弄死他, 但想要对付这样的世家子弟,他必须得到对方更详尽的情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不喜欢打没有把握的仗。 魏宁低头看了眼被他撂倒在地上的右金吾卫左琛,立马应了声:“我马上就来!” 他脚尖一点,还使了轻功,眨眼便落到徐元嘉跟前。 “好了,咱们走吧。” 他们的马车就停在书局的外头,徐元嘉先上车,也没进去,一只手掀开帘子,回过头看着魏宁,魏宁一个跨步也跟了上去,然后钻进了马车里头。 被魏宁摔到地上的时候,与左琛同行的人也懵了,魏宁和左琛都是世家勋贵,这两个人闹起来,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前,毕竟谁也不能得罪。 见魏宁一走,反应过来的人便忙去扶他:“大人,地上脏。” 但这人还没来得及碰到左琛的手,就被这位脾气暴躁的大少爷挥开:“离我远点。” 他自个从地上爬起来,衣服蹭上的灰都顾不得拍,一个箭步上前,正好看到新婚夫夫两个上了魏世子常用的马车。 左琛看过去的时候,魏宁是背对着他,徐元嘉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这个一句话就把魏宁叫走的男人有着相当好看的一副皮囊,冷冷清清的样子,说是谪仙下凡也不为过。 但在徐元嘉看过来的时候,左琛却看出来对方没什么波动的眼睛里的对自己满满的恶意。 尽管对方从头到尾对自己一句话都没说,左琛还是第一眼就看这人不顺眼,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敌。 魏宁进了马车,徐元嘉又对车夫说了几句,只见车夫高高地扬起鞭子,狠狠地打在马屁股上,马儿扬蹄高声嘶鸣,立马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只一会功夫,马车便带着魏宁和徐元嘉消失在了左琛的视线里。 他望着魏宁两人远去的方向,漂亮的桃花眼带了几分阴鸷,今儿个的仇,他算是记下了。 “啊啾!”坐在马车里的魏宁连着打了两个十分响亮的喷嚏。 见他如此,原本还想计较的徐元嘉质问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话到嘴边,脱口而出的却是:“可是方才在外头着了凉?” 魏宁摇摇头:“如今是三月,春暖花开,我穿得又不单薄,哪里会冷到。” 他想起什么来,十分笃定地说:“铁定是左琛那家伙又在背后咒我!” 徐元嘉原本都歇了提这一茬的心思,没想到魏宁自个主动提起来。 他状似浑不在意地随口提了那么一句:“他似乎是你的老相识,只是先前不曾听子规提起过。” 魏宁皱起眉来:“是我的同僚,也的确算是老相识,不过我和他关系不好,要是以后你同他遇到,他那破嘴说什么难听的话,不用管他。” “子规同那个人,当真只是关系不好吗?”徐元嘉并不想做什么长舌妇,但魏宁的态度,实在有些不寻常。 要知道,魏宁向来对美人多有宽容,那左琛是个实打实的美人,魏宁把人给撂倒的时候,却半点没客气,一点也不够怜香惜玉。 “当然不只是关系不好!”一想到左琛,魏宁便用一种颇为悲愤的语气控诉到,“准确的说,是关系相当不好!” 正儿八经的算起来,今儿个只是魏宁同徐元嘉成婚的第三日,虽然之前两个人一种有书信往来,可也就那么几个月,能说的东西有限,魏宁基本上也都是挑重要的人物讲,很少主动提及自己的私事。 比如说他的友人,亦或者他的仇敌。像今儿个这种情况,他其实没想多说左琛的事情的,但面对徐元嘉亮晶晶的,仿佛在说我很想听,你快告诉我的眼神,他一个没忍住,一个嘟噜嘴,就把他同左琛的“孽缘”悉数交代的一干二净。 徐元嘉料的不错,左琛确实出身不凡。 “左琛他是当右丞嫡长子的幺子,家中排行十三,也是他这一辈年纪最小的一个,因为十分受宠,从小就性格跋扈。你别看他脸生得嫩,其实他同我一个年纪。” 魏宁回忆起从前,眉梢眼角带了几分怀念,他开始王婆卖瓜,一点也不克制地自卖自夸:“你夫君我,从小便优秀得很,左琛那小子,小时候长得和个姑娘似的,白斩鸡一只。” 小时候的左琛是极其漂亮的,十来岁的孩子,大部分五官都没有长开,左琛又肖似母,刚来那会,国子监不少学生都把他当成了姑娘,整天围着他转。 只是后来,不知道是谁,发现左琛其实和大家一样,也是个带把的,顿时感到受了欺骗。 因为生得太过漂亮,身子骨又弱,左琛受了不少欺负,当然,再后来,欺负左琛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魏宁感叹道:“他小的时候挺可爱的,听话又乖巧,我觉得他挺可怜的,当时就帮他一把,他就整天围着我转,再后来,他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就和我闹掰了。总而言之,这家伙就一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徐元嘉默默的听着,一边听,一边挤出魏宁话中的水分。 就比如说,魏宁当时觉得对方挺可怜的才出手,这句话水分就很大,十有八九是当时的小魏宁看人家长得好看,才帮忙的。 他问了魏宁一些当时的细节,再对上那左琛看魏宁的小眼神,心里有了数。 可能是听众表现得太好,也可能是因为有些事情憋了许久,魏宁说着说着还起劲了,竹筒倒豆子一般的数落了左琛的七大罪状。 末了,他还问徐元嘉:“元嘉心思细腻,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好好的一个小弟,莫名就歪掉了。他重生的时候,左琛就和他闹掰了,一开始还好,后来他就烦了。 左琛精力旺盛,魏宁却懒得花力气和对方纠缠,故而每次见面他都尽量避着对方。 今天匆匆离开,也不是为徐元嘉,而是因为他不想同左琛闹得难看罢了。 徐元嘉道:“或许是因为他瞧你太出色,心生嫉妒。” 魏宁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都怪自己太优秀。 徐元嘉默默地吃了块点心,他并不打算主动告诉魏宁,那个别扭的左琛,十之八九对他别有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 徐元嘉:一个两个都是傻蛋 第17章 因为左琛这个小波折,书也没有能买成,马车继续在城内行走,徐元嘉掀开帘子瞧了路线:“怎么瞧着也不像是回府的路,也不是去三芳斋。” “你才来京城这么些时日,倒是对这些路线熟悉得很。” 明明对方之前只是个乡野小民,出过最远的远门也不过是县城,再之后,徐元嘉便被绑到了花城,花城虽然不小,可作为货品的徐青奴只能被关在笼子里。 徐元嘉只说:“先前的书信中,我曾同子规提过,安顿下来之后,我便沿着偌大个京城走了一圈。” 早知道徐元嘉聪慧,但魏宁没想到他在认路上面还有这样的天赋:“元嘉记忆力这般好,只坐在马车上走过一段的路,能记得这么清楚。” 徐元嘉抿唇一笑:“只是略比常人强一些。” 魏宁也没怎么怀疑徐元嘉的话,毕竟他记忆里这位尚书令确实是以博闻强识出名,只是他自个记忆不错,方向感却不大好,对徐元嘉这种一点都不路痴的人,心里暗戳戳的有几分羡慕妒忌恨。 徐元嘉又把话题拉回正道上:“子规还未告诉我,接下来咱们去哪?” “自然是接着买书。”看到徐元嘉面露惊讶,魏宁用一种你怎么这么傻的眼神看着徐元嘉,“偌大个京城,又不是一家书局,只是那儿我去的次数多些,待会去京城最大的书局。咱们回来的太早,祖母肯定会问东问西,它旁边的醉香楼不错,买完书正好在那边歇歇脚。” 不得不说,魏宁当真是有些飘了,看人的眼神都带上了那种特别容易挨揍的危险。 徐元嘉深吸一口气,看在今儿个魏宁在外人面前无条件维护自己的份上,他尽量平心静气:“子规倒是安排的细致,只是我到底是名义上的妻子,可以的话,这种事情同我提前商量可以吗?” 魏宁觉得徐元嘉真是事多,不过他也知道,徐元嘉向来就是谨慎细致,做事龟毛又挑剔,这种人要是多用几分心思,他的后院自然打理的滴水不漏。 两世为人,魏宁难免拿徐元嘉同另一个人做比较。 上一世的时候,他的妻子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可惜心有所属,对他这个做丈夫的也是听之任之,从不多说些什么,他死的时候也没有孩子,娶了妻子和没娶没有什么区别。 如今徐元嘉才嫁给他不到三日,便要求这要求那的,当然都是些合理的要求,只是对魏宁来说,觉得有些稀奇不适应罢了。 有点新鲜,不大习惯,但目前的感觉并不是很糟糕。 说起来,这也算是让徐元嘉替他服务。上一世,能够享受到徐元嘉伺候的,也只有龙椅上坐着的小皇帝,徐元嘉这个夫人,他娶的确实不算亏。 见他不语,徐元嘉便道:“若是子规不愿……” 魏宁打断他的话:“以前只有我一个,有些习惯一时间改不过来,难免有些疏忽。你是我的夫人,这些事情也当由你来做,以后你安排好了,知会我一声便可。” 这便是把管理他那一方院子的权力彻底地放给徐元嘉了。 目前也没有什么解决办法,能够比魏宁提供的这个更让徐元嘉满意了。他们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只要住在一起,婚后就得互相磨合。 徐元嘉没再作声,安安分分地一直等到马车在最大的书局面前停下来。 这一次没了左琛的打扰,买书之行很顺利。 魏宁把那些书放在马车上,带着徐元嘉往醉香楼走。 作为京城颇富盛名的酒楼,这个点醉香楼已经是人满为患。 魏宁是这里的常客,一看到他,便有人迎了过来:“世子爷,往这边请,今儿个可还是老规矩?” 魏宁下意识要回答,突然想起来身边多了个徐元嘉:“今儿个爷带了客人,再多添几个菜。” “好嘞!您和这位公子,且往这边请。”店小二把汗巾往肩膀上一放,笑着把客人往楼上引。 行至二楼的时候,一个客人突然就指着魏宁,他操着一口有些生硬的齐国话道:“你不是说客满了,怎么他们比我们后来,还有位置坐?莫不是欺负我们外地来的。” 魏宁皱起眉,同那客人说话的小二往这边看了一眼:“这位客人早就定了包厢的,他去的也是楼上雅间,其余的地方,当真是坐满了的。” 魏宁是醉香楼的常客,三楼有雅间一直为他留着,除非特殊情况,他来就一定有位置。 指着魏宁的客人,穿着十分艳丽的奇装异服,浑身上下都挂着叮叮当当的配饰,棕色的发丝打着一个个小卷,一看便知道是异国他乡来的客人。 只是从这一身,也看不出来是贵客还是什么胡商。 那个先前指着魏宁的客人又大踏步走到魏宁跟前,双手合十,行了个奇奇怪怪的礼,然后说:“我们愿意出多一倍的价钱,这位兄台可出让雅间给我们一用?” 现在的客人都已经吃着了,而且闹哄哄的,他们也不愿意,魏宁刚来,铁定桌子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残羹冷炙。 魏宁想也不想地拒绝:“爷不缺那几个钱。” 一个褐发碧眼,白皮肤,鹰钩鼻的男人上前来,态度相当客气,他的齐国话也说的流利许多:“你们只二位,我们这边也是两个人,可否介意我们同二位拼个桌?主要是我们的主人实在不大方便,当然,今日二位吃什么,都可以记在我们的账上。” 魏宁原本是要拒绝的,但他的眼神在后来走过来的男人面上停留了一会,总觉得这人似乎有几分面熟,他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只是一时间没能完全记起来。 他最后点了点头:“可以。” 那人松了口,先是随着魏宁他们到了包厢的地点,又折回楼下,去楼下停着的马车上把自己的主人请过来。 魏宁他们的这个雅间正好临着大街,徐元嘉坐在窗边的位置,正好看到了那两个异国人口中的主人。 对方是位窈窕淑女,身上也同那两个男人一样,手腕和脚踝处戴着华丽的佩饰,细腰盈盈不堪一握,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是如初生的羊羔一般细腻洁白。 她的脸上戴着薄薄的面纱,察觉到楼上的视线,往上面看过来,朝着徐元嘉所在的位置露出一个眉眼弯弯的笑容。 她的眼睛像是一块无暇的蓝宝石,澄澈又明亮。 即便她遮住了面庞,徐元嘉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个绝色美人。魏宁站在徐元嘉的身后,自然也看到了美人的样子,他心下有了成算。 就说之前那个男人眼熟,前世的时候,他和那人有过交道,只是不多,现在才记起来,那个男人就是这女人的护卫,一路护送这异国美人到大齐来。 徐元嘉一抬头,便看到了魏宁凝望那女子的样子。 明明女人都走了,魏宁却还在那里看着,颇有点留恋不舍的样子。 “过会人就来了,子规莫不是看到了他家主人的样子,才答应把雅间分一半出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这样没错,但魏宁坚决不背这个锅:“元嘉莫要胡说,我同这主仆几人不过萍水相逢,方才才见到那人的样子,怎么知道她的性别美丑。” 那女人再漂亮,他也不会对她产生什么非分之想,徐元嘉这是凭空污蔑他的清白! 徐元嘉和魏宁对视,只能从自家夫君的眼睛中看出被冤枉的愤怒,他心里舒服多了,爽快认错:“是我的错,我不该胡说八道。” 魏宁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元嘉这道歉可半点诚意都没有。” 徐元嘉似笑非笑:“那夫君想如何是好?让青奴以身抵债?” “咳咳咳!”魏宁猛烈地咳嗽了两声,“光天化日之下,元嘉怎么如此不矜持。” 他总感觉年轻时候的徐元嘉比他记忆里的无耻多了,大概是吃少了苦头,性格也没那么扭曲。 徐元嘉不以为意,矜持还能当饭吃不成,当然,他敢这么撩拨,也是料定了魏宁不敢真刀真枪的干。 魏宁还想说些什么,门在这个时候打开。 先前身材高大的褐发男人走了进来,那位带着香风的美人也落了坐,正好坐在了魏宁的对面。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你怎么这么多朵烂桃花 魏宁:这朵不是我的!还有再不矜持一点,你以后会后悔的 第18章 说是拼桌,但魏宁同眼前这主仆二人的胃口迥异,他不是会为了萍水相逢的美人委屈自己的人,待到落座后,小二便按照他的要求上了菜。 一旁的徐元嘉在点单的时候只说了声随魏宁来,见小二要下去,又道:“你且拿条干净的汗巾来。” 被折成长条的雪白汗巾被搁在桌子的中央,宛若楚河汉界,把两拨人彻底分开。 “你这是什么意思?!”先前同小二争吵的胡人脸色一下就不好了,连那个客气些的胡人也皱起眉,露出不赞同之意。 魏宁看了眼那美人,又看了眼徐元嘉,只道:“怎么,两位还想鸠占鹊巢不成。我不管你们胡人是什么礼节,在我们大齐,就该遵守先来后到的道理。” 那美人出声说:“顿珠,我们本就是叨扰人家,你待人应有礼一些。” 此处是京城,天子脚下,随随便便就能碰到世家子弟,王公贵族。这醉香楼又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她虽然在自己的国度身份尊贵,可这里是大齐,她来齐国,并非特地滋事生非的。 稳重些的胡人反应过来,也呵斥自己的弟弟:“胡闹,人家好心让出半个雅间,为你行个方便,你还不给这位大人道歉!” 那顿珠心不甘情不愿地拍了拍胸脯,行了个道歉礼,操着一口生硬的齐国话干巴巴地道了歉。 魏宁坦然受了这份道歉,他也退了一步,笑道:“还是这位姑娘通明是非,这样吧,今儿个几位吃什么的,都记在我的账下,也算是你我有缘分,结个善缘。” 他的话让这几个人胡人的脸色好看了几分,倒是坐在他一旁的徐元嘉,没忍住多看了魏宁几眼。 菜肴虽然十分美味,徐元嘉却吃了没几口便搁下筷子:“我吃饱了,什么时候回去?” 魏宁看了眼徐元嘉平平的肚子,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徐元嘉虽然瘦,却也正是长身体的年纪,怎么可能吃这么两口就饱了。他估摸着是徐元嘉不爱吃这些,偏生先前点菜的时候又不说。 这人也真是别扭,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魏宁当然可以选择和徐元嘉一起回去,给自己新婚妻子几分面子。 但他看了眼坐在他们面前逮着面纱的异国美人,心念一动,决定还是给徐元嘉一个教训。 真是的,他这几天太纵着徐元嘉了,这才三天,要是不表明态度,这过几日,人都能上房揭瓦了。 他把徐元嘉这么早弄回来,免了他吃那些苦头,可不是为了让徐元嘉骑在自个脑袋上作威作福的。 “元嘉饱了,我可还饿着呢,你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开窗看看楼下风景。” 他还不信了,徐元嘉能当场撂下他一个人回去,马车夫是荣国公府的,他没下去吩咐,对方也不会听从徐元嘉的话直接回去。 为了刺激徐元嘉,他特地把一顿七八分美味的菜吃出了十分的程度。 一边吃,他还时不时地和对面的胡人攀谈几句,可谓是其乐融融。 差不多他真吃了个七分饱,魏宁便结账付钱,同徐元嘉一起下去,也就此和那胡人主仆分道扬镳。 这一路魏宁的一举一动,都悉数落在徐元嘉眼里。每一句话,他都听在耳中,记在心上。 他记了一路,神色变幻了好几回,在楼上的时候,还有些情绪外露。 也不知道他想明白了些什么,等回到马车上,徐元嘉便已经把情绪管理好了,那些外溢的情绪都如同被装起来的水,一切都,干干净净的,不管是从徐元嘉的脸上,还是那双乌沉的眼睛里,都看不出来半点端倪。 要是魏宁不了解徐元嘉,铁定会以为这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但偏生他对自己这个昔日的对手再了解不过,发泄出来了说明事情没那么严重,徐元嘉这把情绪管理得滴水不漏,就说明这事情严重大发了。 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便往徐元嘉的方向靠近了些:“怎么,你不高兴了?” 徐元嘉笑道:“子规广交友人,这是好事,我如何会不高兴。” “既然不想笑就别笑了,你挤出笑容的样子很丑。”其实徐元嘉这副样子,当真是看不出什么端倪的,魏宁全凭推断了判定对方的心情,此时此刻,徐元嘉肯定在说谎! 反正这里没有镜子,徐元嘉又看不清楚他自己的脸。 徐元嘉下意识地不笑了,他心生疑窦,自己掩饰情绪的能力居然退化了? 也是,这几日他放松了警惕,都怪魏宁! 魏宁又说:“你置气什么呀,我又不喜欢女人,那两人身份不凡,总不至于对人家甩脸子吧。我既然答应了拼桌,就是想结个善缘,而非结仇。” 徐元嘉觉得自己的判断出现了错误,这魏世子看着傻,但年纪轻轻能够坐上那个位置的,所谓的傻,也不过是降低他人戒心所展露的表象。 魏宁说他不喜欢女人,自个还真信了。若是萍水相逢,魏宁何必一直待在那雅间,非得等那女子吃完了才说结账,而且一直同个外人有说有笑的,把他这个名义上的世子夫人置于一旁。 不仅如此,魏宁在其他人面前,一向很喜欢强调他世子夫人的地位,可在那女子面前,对方无疑提到他,魏宁一律用朋友相称。 说是萍水相逢,徐元嘉却敏锐地察觉魏宁认识那女子,他看魏宁把那女人当夫人差不多。 魏宁猜不出徐元嘉此时心中所想,更不知道自己背了这么大一口锅。 他接着道:“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女子应当是吐蕃来的公主,此番应当是与我大齐和亲。” 徐元嘉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魏宁的面容,似乎在判断他话的真假。 “如果没有意外,她会成为圣上的妃子。”魏宁在心中默默补充,不仅是妃子,还是十分宠爱的那一种。 事实上,后来当今圣上,正是死在这位妃子手中,而这位来自吐蕃的美丽公主,与后来的徐尚书令,也就是徐元嘉有染。 有染是真是假魏宁不知道,他估摸着是徐元嘉充当了一回感情骗子,借助这位后妃的手,给老皇帝下了一种毒药。 后来皇帝死了,那宫妃也死了。 正当壮年的皇帝死的那么快,里头便是有徐元嘉的功劳,也正是因为从龙之功,徐元嘉一个寒门子弟,才能年纪轻轻官拜尚书令。 这些都是很后来,魏宁无意间摸出来蛛丝马迹,但那个时候,徐元嘉早已权倾朝野,而他自己,也是自顾不暇,没心情管这种皇室密辛。 当然了,这一世徐元嘉还没来得及和那位宫妃对上眼,这一世会不会发生什么,魏宁也不知道。 严格意义上来说,那女人,是徐元嘉的烂桃花,若是徐元嘉真为了那人同他置气,岂不是可笑至极。 魏宁叹了口气,他又不能告诉徐元嘉,这烂桃花其实是你的,毕竟一切都还没发生呢。 徐元嘉的神色几番变化,神情很有点微妙。 他觉得自己是白气了,可莫名拉不下面子,刚想说什么,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魏宁从背后取出一个食盒:“知道你没吃饱,我叫厨子替你装了一份,别气了。你总是爱把事情闷在心里,若是把你气坏了,就是我心疼了。” 徐元嘉从他那里拿走的嫁妆是一大笔钱呢,他现在还没挣回来,要是请大夫又得花银子。 徐元嘉打开食盒,里头装了几小碟菜,都是他先前动过筷子的,米饭也是热气腾腾的,甚至还有一小碗汤。 他没动筷子,突然凑到魏宁边上,对着魏宁张合的嘴唇狠狠地亲了一口。 亲完了就知道默默对别人好的傻世子之后,他才动筷吃饭。 魏宁被亲得一脸懵逼,他摸了摸湿润的嘴角,上面似乎还带着徐元嘉的香气。 他看着正在吃饭的徐元嘉,总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往他预料之外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徐元嘉一言不合就亲亲,莫不是在对他使美人计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魏宁:……但是你也是我的全家啊 第19章 邂逅异域美人的这个小插曲,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及。 知道了那是即将成为皇帝后宫之一的女人,徐元嘉就放心许多。 魏宁对他的时候虽然有点傻,对着外人时却半点不糊涂。 一个荣国公世子,又是朝廷重臣,脑袋里都是水才会做出秽乱后宫这种事情来。 至于魏宁那边,他认为徐元嘉如今的人生轨迹都和前世大不相同,就算是按照前世,等徐元嘉进入朝堂,要和那女人扯上关系,那也得是几年之后,目前完全不用操心这个问题。 夫夫两个想法分明是南辕北辙,但从某些方面来讲,却惊人地达成了一致。 而魏宁指使仆从三芳斋带回来的点心,则在他们回府以后,借徐元嘉的手顺利送到王氏手里。 等王氏吃了点心,关于先前归宁在徐家发生的事情,魏宁便随口提了几句。 本来是小门小户,徐元嘉看起来对徐家也没有多深的感情,王氏略一忖度,点点头,表示知晓:“你们自己拿捏分寸就好。” 王氏拍了拍徐元嘉的手,又说:“魏平那一房总想着从我这里分出权势去,你祖母我如今也已经老了,既然元嘉你嫁入我们魏家,成了子规名正言顺的妻子,就该为我这个做祖母的分忧解难才是。” 徐元嘉听懂了老太太的话,他自然渴望权利,但魏宁还在这里,他不能贸然应承下来,便转过脸去看魏宁。 魏宁朝他点了点头,夫夫两人的小互动落到王氏眼里,后者心里舒坦几分。 作为当家的老夫人,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孙媳是个精明能干的,虽然孙媳同样是个男人,可她作为祖母,还是希望徐元嘉能够以夫为天,把魏宁放在前面。 这是她作为荣国公夫人的想法,也是出于一个祖母的私心。 魏宁说:“元嘉孝顺,自然会为祖母分担,不过这些时日,他还得考科举。若是有不到之处,还望祖母像包容孙儿一样,多照拂教导他。”王氏舒缓了的面容又紧绷起来,她皱着眉,好不容易对徐元嘉涨的那么点好感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都嫁人成男妻了,她如今也接受这个十分讨厌的事实了。可魏宁却告诉他,徐元嘉要去当官。 便是她宠爱孙儿,也觉得这事情十分的不妥。她本以为徐元嘉是人好的,没想到还有这么件事在这等着她呢。 这是一个两个都是好样的,没有一个真的让她省心。 “祖母莫生气,这事是我决定的,元嘉只是按照我的安排行事。”魏宁忙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她呵斥道:“府上养了不少幕僚,其中也不乏有文采之辈,况且他年龄不小了,也没个功名,你这不是瞎胡闹吗?哪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入朝为官的?!” “祖母莫要忘了,元嘉是个男人,律法也不曾规定,男妻不可入朝为官。” 事实上,民间有不少贫苦人家,为了年老时有个照应,感情融洽着也会结为契兄弟,他们之间只是比自己少了娶妻那些大排场,其他并无分别。 只要是良民,就可入仕为官。 徐元嘉是他正儿八经娶进来的妻子,和可以任由正妻发卖的妾室不一样,自然能登科入仕,至于能爬到什么位置,就全靠徐元嘉自己的本事。 王氏一时间反驳不了,但她还是不同意,孙子这边不好施压,她便看向徐元嘉:“你觉得如何?” 若是当事人不想去了,魏宁总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吧。 徐元嘉看了眼魏宁,怯弱地说:“我……我都听夫君的。” 王氏气得心口疼,她指着徐元嘉:“你看他这样,如何能入朝为官?更何况,他如今自己十六,连个举人功名也无。” 魏宁心想,这得亏是祖母占了便宜,搁在上一世,敢指着鼻子对徐元嘉痛骂的人,后来都不得好死了。 他搭腔说:“这不是因为元嘉先前是庶子,一个小可怜,没遇上我么,如今成了我世子夫人,条件都有了,自然得争口气。” 王氏最气他这幅样子:“你给我住嘴,你还得意了。他去当官入仕,那国公府谁来管?” 魏宁便笑:“这不是有祖母您吗,再说,元嘉只是备考,仍然是要为祖母分忧的,我也只给他这一次机会,若是考不上,他便安安分分待在家中,您看如何?” 王氏又看了看徐元嘉: “你只考这一次,不成就安分了?” 徐元嘉仍然乖巧顺从得像只初生小羊羔:“任由夫君安排。” 王氏再通情达理,那也不可能把他当亲孙子看,这种情况下,他只要把由头都推到魏宁身上,表现出自己听话的一面就好了。 王氏也知道考科举多难,被孙子磨了半天。她憋出一句话:“随你好了。” 她来回打量了半晌,确定这不是孙媳窜撺掇,而是孙子一时起意,便说:“你也别压力太大,失败了便失败了,我们国公府这个脸还是丢的起的,不过你是子规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还是圣上赐婚,硬气一点,不要总是纵着子规。” 徐元嘉仍是乖巧腼腆地笑:“祖母说的极是。” 他心中不以为意,老太太的话不能全当真,当真了她又该对自己横眉冷对了。 王氏看着两个小年轻,连平日里十分钟爱的糕点都觉得吃不下去了:“你们都出去吧,有事没事别来找我。” 她算是看透了,自家孙子就是个滑头鬼,就爱给她添堵。 回了自个的院子,魏宁又和世子夫人咬耳朵:“祖母她说嘴硬心软,有时候说话不中听,你别把她的话放心上。” 徐元嘉这个人,对老弱妇孺可没有什么慈善之心,心软的人在官场也没办法爬得那么高。 今儿个王氏对徐元嘉态度真心不好,他话里话外维护徐元嘉,不是担心徐元嘉,是担心祖母被这个小心眼的家伙记仇。 徐元嘉仍含笑:“子规多虑了,祖母是为整个国公府着想,我怎会生她的气。” 魏宁看他这笑心里都忍不住发怵:“元嘉能不能别笑了?” 徐元嘉的笑意僵在脸上:“怎么,子规不愿见我笑。” 魏宁心想,那当然了,谁让他和徐元嘉相识的时候,对方已经是只笑面虎,一笑就准没好事。一对他笑他就倒霉:“也不是,你笑起来自然好看,只是元嘉一笑,我这心里就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为了佐证他的话,他还抓起徐元嘉的手,放在胸口:“你听,心都要蹦出来了,你一笑,它便这样。” 徐元嘉的手搁在魏宁心脏的上方,那鼓动的地方快速而有力的跳动着。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突然觉得手掌触及的胸膛烫得厉害。 他其实对这傻瓜世子一开始就存的利用心思,但对方总说这些胡话,有时候便是他,也会慌了心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他敛了笑意,看了魏宁许久:“子规这些话,可还对别人说过?” 魏宁皱眉看他:“我对别人说这话干什么?” “那今后也不准对别人说,更不能做如此举动。” 魏宁想都没想说:“日后肯定不会有,这天底下元嘉可是独一份。” 一个徐元嘉这样的已经够吓人了,还想来两个,会死人的。 徐元嘉搂住了魏宁的脖子:“低头。” 魏宁低头看他,然后唇瓣上印了个软软的东西。 唇齿相接时,徐元嘉含笑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子规的嘴……果然是和蜜糖一样甜。 魏宁倏地睁大眼:想吃蜜糖就直说,亲他嘴干什么?! 一吻毕,徐元嘉道:“我还没准备好,子规再等我一段时间,待到我金榜题名那日,可好?” 他想睡魏宁,但真的被人压,他还有些犹豫。 魏宁不知道他说啥,但又不好意思问 ,最后决定甩出万金油的回答:“都依你。” 看着徐元嘉越发柔和的眉眼,魏宁给自己的英明神武点了个赞:就知道这样回答肯定没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再笑我要吓出心脏病了 徐元嘉:世子真是个大宝贝,mua~ 完全没有自己已经结婚自觉的魏宁: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第20章 被亲完之后,魏宁想了些有的没的,本以为半宿都要睡不着觉,但兴许是白日累着了,他还是早早便沉入梦乡。 次日,天刚拂晓,他便睁开眼,然后小心翼翼得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 他原以为徐元嘉看起来一本正经仙风道骨,睡姿也应该是优雅自然,一丝不苟。 至少睡前啥样,醒来的时候不能挪位子。 但事实并非如此,自从新婚那夜开始,徐元嘉每天晚上安详入睡,等到第二日的时候必然滚到他怀里去。 真是令他没想到,被人称赞是谪仙的徐尚书令睡姿竟然这样不雅! 连着两个晚上,魏宁都半宿没睡,就为了观察徐元嘉是不是故意的。 毕竟徐元嘉这个人,做戏都一向做全,指不定是为了能够降低他的戒心,表达依赖,所以做出如此举动。 然后刻意放轻呼吸,眯着眼睛装睡了两晚,魏宁就发现,徐元嘉他,还真不是故意的……因为天气冷,虽然被子暖和,可对方就是会自发自动地往热源,也就是他本人身上靠。 可惜的是,徐元嘉这一世是他这头的,把这种事情宣扬出去,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处。 不过转念一想,前一世那想推崇徐元嘉的世子,一个个跟脑子被下了蛊似的,即便知道了事实,也肯定会认为这是假话,毕竟在他们眼里,徐元嘉那是连五谷轮回都不需要的仙人。 要和这些人说徐元嘉的坏话,他们大概会拿着厚厚的竹简把他的头都给打破。 果然还是不把这种事情往外说比较好。 魏宁坐在镜子面前,幽幽得叹了口气。 浅眠的徐元嘉也醒了,他看了眼房内用于计时的沙漏,此时才刚过寅时,还不到卯时一刻。 “子规怎么起的这般早?” 魏宁抽身起来的时候,他其实还有些困,毕竟现在的天气正好,特别是早上,十分凉爽,从窗户里吹进来的风只教人昏昏欲睡,而不像冬日的寒风,凌冽刺骨,多混沌的脑子都能给你马上吹清醒。 魏宁应了声:“昨儿个晚上休沐日便结束,今儿个得照旧常参。” 齐国延续旧朝制度,朝参分三种,明儿个是三月初九,无需参加大朝会和朔日朝参,魏宁作为从二品要员,必须每日朝参,参与议事。 想想他上辈子这个时候,还是个肆意的纨绔,在京城顶了个闲职,也就初一十五的朔日朝参需要早点起。 明明可以做个纨绔子弟,现在却整日天不亮就早起,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真是自找苦吃。 他话音刚落,便见徐元嘉也起了身,魏宁忙出声:“天色尚早,我是必须如此,元嘉还是多歇息些,祖母那边无需你去请安,多躺一躺也不妨事。” 徐元嘉摇摇头:“一日之计在于晨,我既然答应了子规要金榜题名,说不上头悬梁锥刺股,这个早还是要起的。” 他本就不是什么一味贪图骄奢淫逸的人,对比以前的日子,这点苦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 魏宁可是二字才出口便被人打断,徐元嘉的眼睛在有些昏暗的屋内显得尤其亮:“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便是天赋再高,也少不得刻苦用心,况且祖母只给了我一次机会,我多念些书,才能睡更心安理得,子规觉得呢?” 对方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了,魏宁还能说啥:“随你高兴便是。” 下一刻徐元嘉点了灯,绕过屏风走了走了过来,魏宁心猛地一跳,绷紧了一根弦,从镜子里看徐元嘉的动作。 只见徐元嘉从梳妆台上拿了把梳子,然后帮魏宁梳理起了头发。 魏宁:…… 魏宁僵直的坐着,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伸手去拿徐元嘉手里的梳子:“这些让下人来就好。” 他在外那是没条件,随随便便自己打理一下,在府上,这些事情自然由贴身侍女来做,毕竟她们更为心灵手巧,更能把他打扮成一个翩翩公子。 徐元嘉去避开他伸过来的手:“祖母说的对,为人妻子自然该多尽心才是。为子规整理仪容本是我份内之事。” 他灵巧的手在魏宁的发间穿梭,最后停下来:“好了,子规看看吧,若是不满意,再叫璎珞进来便是。” 璎珞是伺候魏宁起居的大丫头,为人谦卑能干。 魏宁拿了面小镜子,通过两面镜子看到自己的后脑勺,他用手摸了摸,确实效果还不错。 毕竟徐元嘉是寒门出身,以前没人伺候,他也把自己倒腾得像模像样。 只是魏宁的记忆里,后来徐元嘉发达了,可是难伺候的很,府上虽无妻妾,仆侍却众多。 不仅如此,他对伺候的仆从长相年龄手的美丑都有要求。明明就是个喜欢骄奢淫逸讲究排场的人,如今却主动揽起为他整理仪容的事情,魏宁想起了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元嘉可有什么想要的”他末了还添了句,“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而为。” 所以快告诉他吧,不要搞得他心慌慌的。 徐元嘉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只望世子平安归来便是。”魏宁皱起眉来:“真的没有别的?” 徐元嘉正想说没有,耳边响起来侍女璎珞的声音。 魏宁已经穿戴整齐,徐元嘉也不是光着身子,魏宁看了眼站在他身后的男人,没多想,直接开口:“进来吧。” 粉色的衣角出现在屏风后头,徐元嘉心念一动,声音更是柔和:“那夫君便答应我一件事,以后替你整理仪容这事,就都由我这个世子夫人来做吧。” 尽管徐元嘉声线极是动听,说是天籁之音也不为过,可他陡然变得柔情似水的声音,还是让魏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屏风后的粉色衣角突然不动了,徐元嘉满意地翘起唇角:“元嘉就这么一个要求,夫君许是不许??” “许许许!”这刻意放柔的声音,让魏宁想到了初见的时候,徐青奴试图勾引他的场景,他现在有点害怕,总之不过分的事情都答应,徐元嘉快点恢复正常就好了。 魏宁这么爽快,徐元嘉心情越发愉悦:“还有一个要求,可能会令夫君有些为难。” 魏宁舒了一口气,声音正常了,他就知道!重头戏肯定在后面,徐元嘉一向如此。 “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夫君先前说过只要我一个,对吧。” 魏宁茫然地看着徐元嘉,他有说过这话吗,他怎么不记得了。 徐元嘉接着道:“夫君还说,至少几年内,不会找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让我烦心,真的要开枝散叶,也绝对不拿身边人膈应我。” 为了强调重点,他把身边人三个字咬得重重的。 魏宁更茫然了,徐元嘉是在糊弄他吧,他肯定自己没说过这种话。 “我现在想听夫君再说一遍先前的话。” 魏宁这会有点懂了徐元嘉的意思,就是让他说瞎话!怪不得说会令他有点为难,他这么正直忠信,怎么能瞎扯淡呢! “元嘉说的对,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不会找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给你添堵的,当然你也不能找。” 徐元嘉敢给他戴绿帽子,那就完蛋了。 他最初的时候说过不禁止徐元嘉另寻所爱,但那得等他们两个和离之后。 “哐当”银脸盆翻到地上,清水泼了一地,从屏风后一直蜿蜒到魏宁视线所及之处。 “怎么回事?” 璎珞慌慌张张的声音响起,声线还有点颤:“奴婢……奴婢身体有些不适。” “既然不适便下去休息吧,叫个人进来打扫。” 魏宁并不是那种随意责罚下人的主子。 璎珞退了下去:“奴婢谢世子体恤。” 徐元嘉依旧笑得温柔,他早看出来了,魏宁身边的大丫头对他这个世子别有想法。 这其实很正常,本来璎珞年轻貌美,又是贴身侍女,从小看魏宁长大,对长相俊美的世子自然有倾慕之情。 这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且璎珞性格内敛,并不会做出主动勾引的事情来。 正因如此,徐元嘉也只是敲打警告,斩断少女情丝丝,真敢做什么的,轻则发卖,重则…… 他的眸光暗沉下来,魏宁的声音把他的思绪勾了回来:“时辰不早了,我得去上朝了。” “对了,那日书局见的旧人,是什么官职?”左右金吾卫只是统称。 “翊卫府中郎将。” 那就是从四品官,又是皇帝亲卫,同魏宁一样要上早朝。 “子规等一下。” 魏宁还以为徐元嘉又要亲亲,虽然很苦恼,他还是听了话。 结果徐元嘉凑过来,解开他的衣领,狠狠得撮了一口。 魏宁一低头,就能看到自己锁骨上的红印子。 徐元嘉满意地替魏宁拢好衣物,扣上扣子:“若是单独相处,记得把领子放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一章一个情敌,世子真是蓝颜祸水 魏宁:徐元嘉真是越来越让我琢磨不透了 第21章 魏宁待到日影阶前过六砖的时候,才入金銮殿,此时学士们都已经来的七七八八了。 一个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趁着陛下还未入朝,交头接耳,议论着这几日的朝事。 他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的时候,左尚书令何淳便含笑问他:“魏大人这几日过得如何?” 魏宁回忆了一番:“还过得去。” 他这几日,新婚和归宁那日睡得最熟的,中间两日为了弄清楚徐元嘉怎么滚到他怀里的,都大半宿没睡,好在不用上朝议事,他日上三竿才起,可不就是过得去。 魏宁在位置上坐了一会,敏锐地察觉到有人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没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他拉了一把坐在自己旁侧的年轻官员,透过对方的清澈瞳仁观察自己的倒影。 仍然是多么年轻俊美的一张面孔,完美一如既往。他都生得这般好了,举手投足之间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怎么一个个看他的眼神,总透着几分诡异。 特别是当今右丞左思明,瞅自己那小眼神,简直就像是自己借了他一百万两银子没还一样。 但想一想,左思明是个年逾花甲的老头子了,他是落魄世家出身,最初从翰林做起,然后一路从侍郎,升到右仆射,再升右丞,明明姓左,却永远都是副手。 这么一个总想着做一把手全永远被压一头的老头子,年纪大了,脾气古怪,看谁都不顺眼。 魏宁平日里也没怎么受这糟老头待见,他没把这事情放心上。 可坐了一会,他浑身不自在,一些低份位的官员,当他看过去的时候,那些人立马撇过脸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至于眼神最热烈的右丞。 他笑着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却用眼刀狠狠剜了他一眼。 伸手不打笑脸人,魏宁也没做什么坑尚书省的事情,他不思其解:他这是做错什么了? “何大人,莫不是中书省和尚书省又起了什么矛盾?” 何淳摇头,见魏宁还没琢磨出来,提点他说:“我听说昨日在城西,你为了一个男人,把左中郎将给打了?” 京城虽大,但有个什么大点的风吹草动,这城中的人就没有不知道。 昨儿个白天魏宁闹的那一处,夜里便随着晚风送进了许多有心人的耳朵。 当然,绝大部分都是听个大概,具体如何,只有当事人才一清二楚。 魏宁了悟,左琛是右丞左思明的孙子,左琛左丞,琛是美玉,也是左思明爬不到左丞的执念。 他对这个孙子十分器重宠爱,面对把自己最喜欢的孙子打了的男人,左思明能不计较吗? 仔细想来,今日从他进来之后,频频看他的官员,绝大多数都是左思明族人或者是学生。 魏宁一脸受了莫大委屈的表情,他替自己辩解:“我昨儿个走的时候那位中郎将还好的很,八成是他自己不小心弄了什么伤口,再栽到我头上。右丞德高望重,唯独在宠爱孙子上失了分寸,偏听偏信。” 他哪里动手打人了,不过是把左琛甩开罢了,最多让那小子身上落点灰,也就换件衣裳的事。 魏宁环顾四周,属于左琛的位置至今空悬。 希望魏宁常参的时候,左琛永远都来得比他早一些。 如今陛下都快到了,对方却还未到,当是告了假。 魏宁又叹了口气,颇为苦恼道:“那位中郎将似乎对我娶男妻一事颇不顺眼。” 尚书令何淳露了个如同弥勒佛的笑容,说的话就半点不客气:“左大人年纪大了,见不得锐意革新之举,凡是不同主流的,便有些看不顺眼。左中郎将受左大人的影响,难免有些眼界狭窄,无甚包容之心。” 这便是在讥讽左思明小肚鸡肠,目光短浅。 门下三省,能打的其实就只尚书省和中书省。前朝尚书省比中书省更重要些,本朝却是中书省更受皇帝器重。 正因如此,中书省和尚书省只是表面和谐,虽说是分工合作,但两方并不对付。 “还是何大人懂……”魏宁按照惯例说了几句奉承话。 “哪里哪里,我也一把年纪,以后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何淳谦虚道。 两个人你来我往,相互吹捧。直到皇帝落座,金銮殿才安静下来。 三省六部的官员按照惯例汇报了昨日的政绩,和近些时日一些大项目的进度。 春雨贵如油,江南地区虽细雨绵绵,但也酿不成什么灾祸,总结下来就是近日风调雨顺,岁月静好,地方上也未曾发生什么人祸。 新的一年才刚开始,国库充盈,也都是些琐事。 刚听的东西,魏宁一字不漏都听了进去,待到散朝之后,他主动走向右丞左思明:“几日不见,左大人似乎甚是对下官甚是想念。” 除了尚书省的侍郎向皇帝汇报的时候,这位左大人几乎半个早朝都在看他这边。 这种涉及到当事人才能说清楚的问题,他一定得第一时间弄个清楚明白,不然伤口捂久了不予理会,便化脓。 即便日后好了,那也留下难看的伤疤,冤家宜解不宜结,他虽然不喜左思明,却也不想莫名多了个不得了的敌人。 老头子冷哼了一声,鼻息都因为愤怒比往日更显得绵长些。 魏宁也不恼,一副我是小辈我很懂事,做足了关切对方爱孙的谦卑姿态。 皇帝并不喜欢过于张扬的臣子,只是在朝堂上,魏宁喜欢以退为进。 这都是他重生以来,凭借着以往经验,按照记忆里徐元嘉的样子,自己把自己打磨成如今这副样子。 左思明还是恼魏宁,事实上,他就是个倔强的老顽固,本就看不得魏宁这种离经叛道,娶男妻的年轻小伙子:“你给那小子灌了什么迷魂药?” “嗯?左大人这是何意?” 想到自己的乖孙,左思明一旦不刻意紧绷着脸,他脸上的皱纹都深了几分,便显得很有几分憔悴:“昨儿个你把他摔了,又说了些什么胡话,他昨儿个夜里发了高热,今早都未曾退热。” 魏宁道:“昨儿个我们什么也没说。” “胡说八道,他要不是受了刺激,能这样?” 左思明其实不待见魏宁,他总觉得就是魏宁把左琛带坏的,但幼时左琛却最是依赖这个便宜的异姓兄长,后来两人都大了些,左琛不像小时候那么黏着魏宁,却也还是在心里把魏宁当兄弟。 事实上,左琛本没想着入朝为官,拼命努力当上这个右金吾卫,固然有左家的荫蔽,那也是靠了左琛拼命的努力。可惜物是人非,他替孙儿惋惜。 魏宁眼神微暗:“待左大人回府,便替我捎一句话吧,就说,我魏宁心中,小四儿永远是朋友,让他莫要胡思乱想。” 但也仅仅是朋友而已。 左思明吹胡子瞪眼:“叫老夫替你捎话,你倒是好大的面子。” 魏宁笑道:“我便是去了,也得左大人您肯放我进去才行。” 他没有再在左思明这里浪费时间,毕竟几日未曾上朝,他这里还压了不少公事要处理。 何淳那个老油条,趁着这几日他不在,又硬塞了不少棘手的事情丢在他这里。人呐,就是不能贪恋那一天两天的假,现在看着就头疼。 他批着公文,执笔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现在虽然是春日,但此次拟题和负责的官员定了下来。 倘若他记忆没出错的话,明年的主考官之一,便是那位左思明左大人。 魏宁按压着隐隐作痛的额角,低笑出声,现在也只能为徐元嘉自求多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朝自宋朝起官员就得站着,以前都有座位,明朝的时候官员得跪着。 平日的常参唐朝也是7-8点比较随意,不像明清,6点开始早朝,官员3点就得爬起来在宫门外等着一起入宫,还是唐朝做官好啊 魏宁:谁说我沙雕情商低的 徐元嘉:反正不是我 第22章 魏宁是徐元嘉亲自送出府的,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直到魏宁的马车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才活动了有些僵硬的手脚,折回院子里去。 跟在他身边的是丫鬟翠红,这是他在徐府生活的时候亲自挑选的人,农家出身,因为某些缘故卖身到徐府,小姑娘十四五岁,生得一副娇憨容貌,肤色偏黝黑,杏仁眼,脸圆嘟嘟,天生一把怪力气,关键是手脚麻利,听话但不蠢笨。 他嫁到荣国公府便把几个用的还算顺手的丫头带了过来,都放在身边当了三等丫鬟,翠红便是其中之一。 徐元嘉折回去的时候,小丫头就亦步亦趋得跟在他后面,十分乖巧。 前几日他的心思都是在魏宁身上,没怎么过手府上的事情,如今魏宁去上朝了,他自然闲下来了。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原本叫翠红,没错吧。” 小丫鬟点点头:“回主子,是的。” 徐元嘉沉吟道:“那今儿个,你便改名叫琥珀,月银也提一个档次。”魏宁身边伺候的大丫鬟,一个个和一些小户人家的小姐似的,不仅肤白貌美,进退有度,连名字也取得好听。 他带过来的人,名字也不能太寒碜了,关键是要和魏宁身边的丫鬟相配。 把琥珀提成二等丫鬟,也是为了用的顺手。 翠红,不,现在该说琥珀了,小丫头惊讶地睁圆了眼睛,喜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她激动得搓了搓手,不知道说什么好话,只欢喜道:“谢谢主子!” 徐元嘉看起来依旧冷冷清清,但神情稍缓一些:“琥珀,去替我去库房把账本都拿来,我带过来的,还有世子原本的,全部。” 魏宁生父生母已逝,原本魏宁母亲的嫁妆悉数留给了魏宁,魏宁父亲的,由老太太代管着。 魏宁此番娶妻,王氏便添了些好东西,把原本放在她那里的都丢给了魏宁。 她老人家是世家出身,知道怎么主持中馈,但经商方面却并不算擅长,除了几个挣钱的铺子由贴心人把持着,其他都是请了掌柜来打理。 那些东西虽然说是到了魏宁名下,往日的账本也送到了这边的库房,但还是管家那边打理,徐元嘉尚未接手。 琥珀猛地点点头:“我这就去!” 话音刚落,她就撒开脚丫子跑了。 徐元嘉收回视线,坐到中堂的椅子上,拿了那日魏宁给他买的策论接着看。 在曾经的家,徐元嘉是从未接触到这么宝贵的书的。 那个家并不富裕,能交一个人的束脩已是勉强,就算有了闲钱,也是给徐大宝存着,不会用在徐青奴的身上。 徐元嘉虽然聪慧,却因为年纪的限制,就算挣了钱,也会被那夫妻两个搜了去。 他帮了镇上一个落魄书生,每日做工换来的两个馒头,通过对方识了字,看了书,知道要入仕,出人头地,才能有荣华富贵。 他花了近十年的功夫,偷偷攒了一笔钱,想着背井离乡,赴京赶考。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的样貌让人动了邪念,不仅他藏的钱被人翻出来还了债,他这个人也被掳走。 他本就不擅长拳脚功夫,双拳难敌四手,自然轻易被人困住。 那时候他便知道什么叫权势的滋味,再能说会道的嘴,在绝对的强权面前,什么都不是。 明明他什么错也没犯,从情理上来说,也没有叫他抵债的道理。 在笼子里的时候,他想了很多,只是唯独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坐在这么明亮地方,做高高在上的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魏宁允诺了他一个无比美好的前景,便是对方真别有所图,他也是心甘情愿地踩在这条路上往上爬。 不过他的本职工作——世子夫人还是得先做好。 徐元嘉的面前出现了一小块阴影,他抬起头来,小丫头琥珀吭哧吭哧得捧着半人高的账本进了中堂大门,跟在小丫头后头的,还有先前负责这些的掌柜。 徐元嘉合上书页:“都拿到这边来。” 琥珀立马挪动步子拿着书往徐元嘉的方向走,她身后的中年男人从上头拿了一部分下来:“我帮你拿吧。” 等厚厚的一摞账本摆放在地上,那男人态度十分恭敬:“禀夫人,世子爷名下的东西,都搁在这里了。还有些是您带过来的,放在右边一摞。这些账本上头都有写名字,分门别类摆好了。” 和琥珀一同来的是原本负责魏宁那些铺子的管家,他之前就听说了这世子夫人打算参加科举之事。 尽管他并不认为世子夫人真的能够考上,但这个消息还是让他觉得有点儿高兴。 世子夫人要费心科举,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徐元嘉不可能放太多心思在管理这些铺子上。 毕竟入朝为官,那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事情,既然要去做,就得全力以赴。 结果世子才结束休沐,这新入荣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便提出要查看账本。 管家觉得徐元嘉同他料想的有些许出入。 但他也没有怎么把徐元嘉放在眼里,只认为这是做主子的一时间心血来潮,装模作样。 毕竟甭管是谁家,都不会在一开始特地培养一个男人去给别人做男妻,即便这人原本只是个庶子。 真是那种厉害的世家养出来的厉害嫡小姐,他倒真要担心,一想到徐元嘉不过一个小官家中的庶子,还是从外头寻回来的,管家就没带怕的,之所以跟过来,只是做做表面功夫。 “你做的不错。”徐元嘉点头,随意拿了放在最上面的账本观看。 因为识字的缘故,他曾经在镇上一家酒馆里做过账房的学徒,而在嫁给魏宁之前,他在徐府的藏书阁里阅览了不少数算方面的书籍。 魏宁安排来的人,只是教导了他应有的礼仪,但徐元嘉想的比魏宁更多也更长远。 那些他恶补一番学到的东西,如今也正好发挥了作用。 徐元嘉修长的手指翻动着保存得十分完好的账簿,他翻动的速度非常快,几乎每一页都是简单的扫过,似乎没仔细看,就直接翻到下一页。 管家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那颗只悬了一丁点的心彻底落到实处。 账簿这种东西,只一两处地方做了细微的手脚,便会造成一串数字都不正常。便是他自己想找错处,也得瞪大了眼睛仔细看,哪里像徐元嘉这样走马观花的看。 “您若是没什么别的吩咐,那我就先下去了?”确认这一点之后,管家便不大想浪费时间在徐元嘉身上了。 徐元嘉抬头看他一眼,眼神没多少温度:“去吧,琥珀、翡翠,你们两个留下,帮我整理这些账本。” 管家面带恭敬得退了下去,他转身的时候,唇角是翘着的,背对着年轻不懂事的世子夫人,便有些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 中堂内彻底安静下来,账本被翻得哗哗作响。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徐元嘉便看了两本不算厚也不算薄的账簿。 徐元嘉用了早膳便开始看这些东西,之后就没有怎么挪动位置,期间他令平日里替魏宁磨墨的书童替他取了笔墨纸砚过来,偶尔用朱笔在某些地方做一些显眼的标记。 魏宁名下的产业太多,差不多到了戌时三刻,徐元嘉才看了一半。 他捏了捏有些酸痛的手腕:“琥珀。” “婢子在。”刚升为二等丫鬟的琥珀中气十足得回应道。 “把管家……不,让他把负责世子这些庄子的管事悉数给我叫来。” 虽然还有一半没看,但今儿个剩下的时间也不多,先处理一批再说。 在尚书省,同样忙碌非常的魏宁处理完手上的琐事,身心俱疲地回了世子府。一路颠簸,马车顺利驶入国公府大门,在属于他的院子前停下。 魏宁刚下马车就觉得自己饿惨了,必须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他吩咐厨子下了碗面,自个等不及下人端,就往小厨房走。 结果刚走没几步,他便停了下来,远远看着,平日里冷冷清清的中堂竟然站了一大波人。 而徐元嘉则坐在高椅之上,把厚厚的账本分别无比精确地砸在了那些人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昨天徐元嘉没出现,评论骤降,还说爱我,你们都是大猪蹄子 徐元嘉:那今天就吃黄豆炖猪蹄吧 第23章 魏宁站得很远,有点看不清楚徐元嘉脸上细微的表情。 似乎是注意到他的视线,徐元嘉在说话之前,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有旁人。 徐元嘉收回视线:“翡翠,你去厨房让人把饭菜热一遍。” 翡翠也是魏宁身边的大丫头,不过订了婚,过两年便要出嫁,至少比那个璎珞看着让他顺眼许多。 翡翠应声出去。 她刚进小厨房,厨子就对她呶呶嘴:“翡翠姑娘,面煮好了,放在那呢。” 翡翠下意识顺着厨子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鸡汤面放在干净的桌子边沿,托盘都准备好了。 翡翠有些茫然:“夫人让我过来,是让大家把饭菜再热一遍。” 今儿个徐元嘉看了一天的账本,午膳随便吃了些,晚膳是小厨房做的,但他现在还没吃,想着也是等着魏宁回来一起。可惜这菜都热了两回,魏宁还没回来。 为魏宁煮面的厨子也瞪大眼睛:“不是世子叫你来端面的吗?” 先前跑来要他煮面的世子身边的小厮,翡翠也是魏宁身边伺候的人,他便因此生了误会。 厨子和翡翠面面相觑,见面都要冷了,翡翠便又端着那面去找世子,然而她环视四周,没找到。 但总归知道一点,世子爷这会肯定是回来了的。 她捧着面条往中堂走,结果一出门,坐在屋檐上的魏宁便朝她招了招手。 翡翠便绕到后方,把面递给魏宁。 他轻咳两声,有几分尴尬:“你先回去,不要同元嘉说我已经回来了。” 自己在场和不在场,那是两码事,他想听听看徐元嘉背着他会做些什么。 翡翠原本就是伺候魏宁的丫鬟,虽然之前在徐府的时候,被魏宁安排伺候了一段时间的徐元嘉,但她真效忠的人还是魏宁,只略加思索,便点头说:“婢子知道了。” 回去的时候,她便大大方方对徐元嘉说:“方才找过了,世子不在院子里头。” 她这话说的巧妙,世子的确不在院子里,他就待在他们的屋顶上,一边吸溜面条一边偷听呢。 虽然不明白世子爷为什么这么做,但她也不敢问。 徐元嘉看了她一眼:“去替我倒杯茶来。” 他坐回自己的高椅,慢条斯理地问:“诸位,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突然被账本摔了一脸,几个管事自然不服,但眼前这个是魏宁明媒正娶的夫人,他们也不能太不给徐元嘉面子。 布庄的掌柜哭诉说:“这年头,衣服铺子的生意也不好做,虽然亏损了些,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说了一大通内行用的词语,翻来覆去无非就是一句话,生意不好做,亏钱很正常。你一个外行人,什么都不懂。 徐元嘉看向其他人:“你们呢,也和他一个说法吗?” 有几个和布庄掌柜差不多,负责一家银楼的掌柜则十分硬气:“当初我是小姐亲自请来的,这些年我为少爷兢兢业业,每年都有大批银两进账,不知道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他口中的小姐,便是魏宁的亲娘,原本的世子妃。 他一提,剩下几个连声附和:“就是啊,世子妃在世时,待我们十分宽厚……” 不过一个小辈,他们嘴上虽然尊敬徐元嘉,实际上并没有把年轻的世子夫人放在眼里。 徐元嘉面上本来没有什么表情,听了这些话,脸上竟带了几分笑意。 他十分耐心地等这些人哭诉的哭诉,甩脸子的甩脸子,掌柜们的情绪越说越高昂,徐元嘉的唇角的弧度也越扬越大。 物极必反,在徐元嘉并不参与进来的情况下,掌柜们的情绪从高涨到低落,渐渐的,中堂安静下来。 徐元嘉轻啜了一口翡翠为他倒的清茶:“几位掌柜的说完了吧,说完了,劳烦几位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看完了,再告诉自己是什么想法。” 银楼的掌柜还梗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但也没拔腿走掉,毕竟事情还没解决,他得要个说法。 性格软和些,心里又有鬼的掌柜捡了脚边的账本起来,状似随意的翻了几下,然后就看到动过手脚的地方,全都被人圈了出来,而且写了批注。 一针见血,字字诛心。 就拿布庄来说,他手里这账本,做手脚的地方,便是一些昂贵的布料,两种布料的名字很相似,但价格却大有不同。 一般外行人,根本不可能看出其中的问题来,可徐元嘉不仅把这个地方用朱笔圈了出来,还把价格写上去。 不仅仅是这样,所有和这笔款项相关地方,徐元嘉全部都标红了。 账是他们自己做的,哪里有猫腻,掌柜的再清楚不过。他本来只是干嚎,现在凉风一吹,脸上却热得冒了汗,身上的缎子都被打湿了,紧紧得贴在皮肤上。 越往后面翻,布庄掌柜的脑子就越发乱哄哄的,他心里叫着见了鬼了,又有点埋怨,这新上任的世子夫人难道是开布庄的不成,怎么对内行的事情了解的这么清楚。 等他回过神来,去看旁边其他的掌柜,一个个的脸色也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 硬气些的,看同伴如此,也没忍住,弯腰从地上捡回来被自己抛开的账本,一页页地翻开来看。 越看,他便越觉得齿冷,十来个管事的,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便是把生意做大做强的本事没有,和稀泥搅浑水的能力还是一流。 只是这一回他们几个,倒算是碰上了硬茬,这世子夫人,背后肯定是有高人在后头指点! 徐元嘉对他们现在的反应很满意:“诸位还有什么想说的?” 这群人没说话,更准确的说,他们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徐元嘉打断:“你们方才说了那么多,想来嗓子也受不住了,正好,先听我说几句。” “母亲仁厚,在世的时候,也念着诸位掌柜的好。这些年来,夫君能过得这么好,多少也是托了诸位管事的辛劳。只是有一点我希望你们记得,这位置呢,世子能给你们,自然也能拿回去。诸位掌柜觉得呢?” 掌柜们的声音十分艰涩:“夫人说的极有道理。” 他们还是十分上道的,民不与官斗,徐元嘉既然能够一眼就查出这些漏洞,自然就能拿着这些证据把他们送进官府大牢,现在和和气气地在这里说话,便是要给他们几分面子。 徐元嘉笑得越发柔和:“有些东西,好吃是好吃,但不是谁都有资格吃一口。不该吃的,吃下去也得给我吐出来。诸君劳苦功高,我也不说什么,只是下一回,我希望没有人再欺负我年轻,随便拿些玩意来糊弄我。” 这就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填账了,虽然十分肉痛,但肉痛也比进牢里来的好些。 一堆管事,拿了账本走了,一个个来的时候不以为然,走的时候却是形容狼狈,步子像是踩在云上,整个人都发飘。 等人走了,小厨房那边又派人来说:“菜已经热好了。” 徐元嘉舒了口气:“让他们把菜端来吧。” 吃完面的魏宁这个时候从屋顶上下来了,他把干净的面碗随便往小厮手里一塞,大踏步得走进去。 “怎么这个点了,你还没用晚膳?” “一个人没什么胃口,还是看着夫君,才觉得这些东西有滋味。” 虽然知道这十有八九是徐元嘉的惯来的甜言蜜语,但谁不喜欢听好话,徐元嘉这样,搞得魏宁还有点不是滋味,他摸了摸鼻子:“公事繁忙,我不一定能次次回来用晚膳,下回你直接吃便是,莫要等我。” 徐元嘉没做回应,只看着魏宁的眼睛:“夫君什么时候在的?” “大概在你把账本扔在那群人脸上的时候。”府上有不少下人看到了在屋顶的他,这种事情,时候徐元嘉一问,便能知晓,他也没有必要隐瞒撒谎。 “那夫君躲着干什么?” 魏宁朝着他笑了笑:“不是刻意躲着你,只是一时间心血来潮,想看看元嘉能做到什么地步。” 天知道呢,在徐元嘉看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蹿到屋顶上去了,干脆就将错就错了,不然他不要面子的啊。 徐元嘉却凑了过来,魏宁站着,他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着魏宁,眼神沉静无波。 似乎过了许久,但实际上只过了那么一瞬,徐元嘉问出了口:“夫君曾经说过,要当我的后盾,是不是在糊弄我?”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没错,就是在糊弄你 徐元嘉:让魏宁凉了吧,全文完 魏宁: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昨天发生了愚蠢的丢稿事件,差点就要重写了,吓得我赶紧做了备份 以及七章的琥珀改名了翡翠(翡翠之前被拨过去一段时间),写文有时候有小bug,指出来我会改的啦 第24章 大脑还来不及思考,魏宁便脱口而出:“你这是胡说八道!” 他反应过来,先是默默地在心里把聪明机智的自己夸赞了一把,然后开始反过来质问徐元嘉:“我与元嘉初见到现在,允诺给你的东西,都给了吗?” 徐元嘉点头。 魏宁步步逼近:“那我可曾对元嘉说过谎话?” 徐元嘉又摇摇头。 魏宁接着控诉,语气越发强硬:“元嘉记性这般好,那也应该记得,我同你说过,夫妻之间应该多一点信任,元嘉应当相信我。你也曾应允过我这一点,怎么如今却随随便便毫无道理地质疑起你的夫君来?!” 魏宁这边硬气起来,徐元嘉便立马软了下去,他望着魏宁,漂亮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水雾,声音也变得柔弱可怜。 他低声道:“方才那么多管事,一个个气势逼人,可我却只有一个,他们还拿夫君的娘亲来强压我。夫君明明在,却躲起来不肯为我出头,青奴还以为夫君想看我笑话,心下害怕,一时间便想岔了。” 魏宁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徐元嘉这是骗鬼呢,先前都那么凶的把账本砸人家脸上了,而且看那些管事的样子,分明是他们怕了徐元嘉才是。 他把徐元嘉先前对他的责问抛了回去:“我看是管事被元嘉吓破了胆,元嘉却说你胆小,莫不是在糊弄为夫?” 徐元嘉眼睫低垂,嘴角也往下耷拉,一副苦情小白菜的样子:“夫君在外头待着,自然看不到我当时多害怕,也不知道当时青奴有多惶恐。” 他指着地上剩下的一大摞账本:“今儿个从这里走出去的管事,大多数是夫人在世的时候安排的,有些还是长宁侯府给夫人的陪嫁。夫人是夫君的娘亲,她生养了您,斯人已逝,我不过一个晚辈,夫君不肯为青奴做主,我便要被人扣上一顶不孝的大帽子……” 眼瞅着徐元嘉把他自己说得越来越可怜,魏宁有点站不住了。 他用力地咳嗽几声:“好了好了,我不就是想看看你私下里在做些什么,犯得着说的这么严重吗?” 徐元嘉话锋一转:“夫君的意思是,你愿意当元嘉的庇护了,哪怕是可能会伤了一些旧人的心,祖母那边也会有麻烦?” 魏宁注意到徐元嘉改变了自称,先前卖惨的时候,徐元嘉用了青奴这个小名,现在却说的是元嘉。 果然刚刚徐元嘉卖惨,就是为了挖坑给他跳的。 明知道徐元嘉是在算计,魏宁反倒舒了一口气,有一种就知如此的感觉,要是哪一天,徐元嘉内心里那些弯弯绕绕能少了,他倒要担心这皮囊底下换了个人。 “你说什么胡话,我是你的夫君,我不护着你难道还会去护着那些糟老头子?娘亲请他们来,是为了让产业有个好的发展,不是让他们骑在做主子的头上。只要你做的不过分,我自然站在你这一边,不过……” 魏宁刻意一口气断在这里,半晌,才在徐元嘉灼灼的目光下把话给说完:“不过,祖母她老人家年纪大了,你做什么事情,还是得把握好分寸。” 这庇护的话题算是就此揭过,徐元嘉又主动认错:“这么说来,确实我先前冤枉了夫君,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自己胆小害怕,就怀疑夫君对我的爱护。你若罚我,我绝无半点怨言。” 魏宁信了徐元嘉没有怨言的鬼话,他就是全天下最傻的傻子,谁不知道徐大人最是记仇,当初徐元嘉还是徐大学士的时候,就和不少人有过节,只是后来那些和他有过节的人,统统都凉了。 魏宁上一世入朝晚,走的也可以说和现在是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只徐元嘉这个从寒门爬起来的传奇,他还是了解的。 而且后来在朝堂中,他也验证了这位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的徐大人心眼当真比针尖还小。 上一世的时候他被徐元嘉都坑习惯了,尽管现在他们之间换了种关系,可刻在魏宁骨子里的阴影不是那么好消除的。 虽然魏宁心里确实有点那么想要顺着徐元嘉的话发作一下,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摆摆手,表现得十分大度:“罢了罢了你知道错就好,咱们才新婚,互相也不够了解。这次为夫便不同你计较,不过下不为例。” 他们成婚的时间还短了些,拿这种事情做文章,魏宁觉得理由不够充分。 反正未来还那么长,他迟早能揪住徐元嘉的小辫子,把人罚一回,还让徐元嘉这个小心眼对怨不起来。 他这边思维发散,脑海里都畅想起了未来的美好生活,那边徐元嘉则把剩下的账本往他面前一放:“剩下这些东西,夫君看一看吧。” 魏宁瞥了一眼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感觉自己脑壳儿疼。 他吐出一口浊气:“元嘉今日确实辛苦了,不过你知道我今儿个都做了些什么吗?”“世子、夫人,厨房的菜都拿过来了。” 丫鬟翡翠打断了他们夫夫两个的话,不是她不识时务,这天还未转热,风一吹,饭菜就全凉了。 “都端进来吧。” 几个侍女小厮相继进了中堂,往方桌子摆上了六菜一汤,份量不多,供他们两个人吃是绰绰有余了。 魏宁出声屏退了仆从,又命人把屏风搬过来挡着,虽然隔墙有耳,这屏风用处不大,但聊胜于无。 徐元嘉用清水净了手,在魏宁的对面坐下,他继续先前的话题:“子规今儿个都做了些什么?” 魏宁也用雪白的巾子擦干净手上的水珠:“自然是处理因为婚事休沐积压下来的公事。” 他特地强调了“婚事”这两个字,表明自己是因为和徐元嘉成婚才会如此辛苦的,所以那些讨厌的账本就不要压在他头上了,术业有专攻,徐元嘉最开始就是户部起家的,算这种东西应该很有天赋才是。 “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公务实在繁重,家事还得多由元嘉操心才是。” 说到朝堂上的事情,魏宁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顺口便提了一句:“对了,今儿个左琛没来上朝,听说是心有郁结,昨儿个夜里发了热。” 徐元嘉拿筷子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来,视线从菜肴移到了魏宁脸上,心中只冒出四个大字:蓝颜祸水。 魏宁被他看得不自在,他扫了一眼桌子,然后夹了个大鸡腿到徐元嘉碗里:“你看我干什么呀啊,看我又不能填饱肚子。快吃饭吧,再不吃都要凉了。” 徐元嘉本是个斯文人,但却狠狠地在魏宁夹给他的鸡腿上狠狠咬了一口,动作带了几分兽类的野性,也不知道这鸡腿是被他当成了谁。 然而等魏宁抬起头来的时候,徐元嘉又恢复成了那个神仙一般的贵公子,吃个鸡腿的样子跟吃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似的。 徐元嘉也就这皮囊无可指摘了,蓝颜祸水!深感自己地位动摇的魏?大齐第一美男子?宁低下头来,愤然咬了一口青菜。 下一秒,一只素白修长的手把青花瓷小碗盛着的汤推了过来:“这是我让厨房煨的汤,鸽子炖党参,十分补脑。” 魏宁抬起头来,也动手给徐元嘉盛了一小碗:“元嘉辛苦了,你也喝。” 小厨房里做的饭菜,基本上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吃,他是不担心徐元嘉给自己下毒的。 “对了,那些账本……” 魏宁语气幽幽地强调:“我近来公务繁重……” 徐元嘉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今儿个来的管事,都是些好说话的,但剩下那一半,都有点儿棘手。” “等入了官场,棘手的事情更多,元嘉拿这个练练手便是。” 徐元嘉觉得魏宁真是心大,自家产业随随便便就拿来给练手。 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无所谓魏宁偏心,只要这偏心是偏他这一方就成。 他又问了一遍:“子规说过会庇护我的,对吧。” “对。” “再过三日,我便能把剩下这些账本处理完。到时候就劳烦夫君同我走一遭了。” 魏宁警惕看他:“你想干什么?” 徐元嘉朝他粲然一笑:“狐假虎威,老虎不在,只对小兔子管用,对凶狠的豺狼威慑力却不够。豺狼在前,老虎得在当场护着狐狸才行,夫君说呢?” 魏宁能说啥,三日之后是他的正常休沐日,徐元嘉连这个都算好了。 他猛地喝了一口党参鸽子汤,简直鲜掉他的舌头:“你说的都对。” 徐元嘉朝魏宁勾了勾手指,魏宁没动,坐在椅子上茫然看他。 “真是呆子。”徐元嘉心想,他懒得解释,干脆起身,跨坐在呆世子的腿上,啾了自家男人一口:“这是利息。” 他要借用魏宁的“肉身”,自然也得付出什么,这是肉债肉偿的利息。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我要去仗势欺人了 魏宁:大家好,我是势 第25章 魏宁冷不丁被亲了一口, 不仅没把菜抖掉,还稳稳当当地用筷子夹了一块喷喷香的炸排骨送到自己嘴边。 徐元嘉搞突袭又不是头一次, 一回生二回熟,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把手里的点心都吓掉的魏子规了。 温香软玉在怀, 魏宁却如同柳下惠, 一口口地闷头吃菜, 十分不解风情。 徐元嘉刚要开口,魏宁便用自己的筷子夹了菜送到他的嘴边,他方张嘴,魏宁便顺利地把菜送了进去。 徐元嘉下意识地咬住了魏宁的筷子,意识到对方在给他夹菜,他才松开牙齿, 魏宁则趁机眼疾手快地把筷子抽了出来。 看着筷子上沾到的属于徐元嘉的亮晶晶的口水, 魏宁一脸的苦大仇深。 他刚刚为什么偷懒用自己的筷子,早就该知道,徐元嘉就是属小狗的,早上出门的时候刚啃了他的脖子, 现在又来啃筷子,下次他一定要谨记这一点,充分吸取教训! 徐元嘉是坐在魏宁的怀里, 并不是很方便看到魏宁脸上的表情,而当他把那块爽嫩多汁的鸡汁茄条咽下去的时候,魏宁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算了,他心想, 反正交换口水这种事情又不是没干过,事情都已经做了,就这么将就一下得了。 魏宁问他:“菜好吃吗?” 徐元嘉点点头:“好吃。” 他并非奉承,魏宁这个小厨房的厨子,原本在大酒楼做掌勺,后来魏宁觉得人做的好,便挖来府上专门给他开小灶,手艺自然没话说。 魏宁便说:“是吧,我也觉得好吃。” 徐元嘉:…… 有时候魏世子说的话,能教一潭死水的心泛起阵阵涟漪,但有的时候,徐元嘉觉得这其实是个木头疙瘩,不过就是木头疙瘩认认真真说的话才更让人心动。 他含笑添了一句:“子规夹的菜自然都好吃。” 魏宁挑了挑眉:“是吗?” 徐元嘉应道:“那是自然。” 下一秒,魏宁用筷子夹了一大块徐元嘉最讨厌的胡萝卜到他嘴边:“多吃点菜。” 吃了胡萝卜的徐元嘉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安安分分吃饭。 尽管魏宁什么都没有说,他本能觉得,如果再闹下去,魏宁肯定能把半碗胡萝卜都夹到他碗里去。 魏宁这性子实在是太糟糕了,他牺牲自己,把人收好了,就不把魏世子放出去祸害别人了。 如徐元嘉所言,上次的管事还好说话,但剩下的那些,就棘手许多。 次日徐元嘉仍在家里看那些账目,琥珀给他递了消息,说是家里来了客人。 这些时日被徐元嘉冷落的丫鬟璎珞终于不再做木头桩子,她出声说:“那些客人都是庄子上的管事,有些是老太太的旧人,还有夫人曾经的奶娘。” 她口中的夫人,指的是魏宁生母。 徐元嘉看了她一眼,拿了手里的账本便往外头走:“琥珀,把东西都拿上。” 琥珀应了一声,立马屁颠屁颠跟上。 她别的优点没有,就是力气特别大,这么点东西,她一个人就够了。 尽管世子夫人并没有吩咐自己,但璎珞还是默默跟了上去,一直到魏宁的书房前头。 璎珞又出声说:“夫人,世子爷不准旁人进他的书房。” “我是他的世子夫人,不是什么旁人。” 徐元嘉面对着这些丫鬟小厮的时候,一向少言寡语,此时却突然顿住脚步,对璎珞说了这么一句话。 说罢,他便推开了书房的门,把自己关在里头。 琥珀只站在门口递了下书,也被关在了门外。 魏宁身边伺候的四个大丫鬟,翡翠、玛瑙、珍珠、璎珞。 翡翠和玛瑙在徐元嘉到京城之后,便被魏宁拨过去,伺候了徐元嘉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魏宁对徐元嘉是什么态度,她这个在身边伺候的侍女再清楚不过。 各种各样的好东西,世子眼睛都不眨一下,宛若流水一般地送到徐府那个小院子里来。 而且成亲那几日,魏宁还总是和徐元嘉凑在一块,甚至连赐婚的圣旨,都是世子爷去求来的。 她和璎珞相处的时间很长,便是如今不如以往亲近,多少还有点姐妹情谊。 有些话她不能对外人明说,提点一两句总算可以的:“世子爷当真把世子夫人挂在心尖尖上的。世子的性子,你我最清楚,他真想要什么东西,绝不会小心翼翼地等到最后。” 魏宁可以说是世家公子当中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一直到弱冠,莫说是侍妾,连个通房也没有。 他也从来不对身边伺候的人做什么过界的事情,只是奈何少女情怀总是诗,他一颦一笑,对侍女们又宽厚,身边伺候的几个侍女很难不多想。 翡翠也曾经多想过,只是后来她走出来了,如今也已经找到了合适自己的归宿,可璎珞似乎走不大出来。 只要璎珞还是魏宁身边的大丫鬟,不管对世子和世子夫人,或者对璎珞,都不是好事。 璎珞看着那紧闭的书房门半晌,姣好的面容都有几分扭曲,冲着翡翠发了句火:“知道你有了归宿,不用你在这里假惺惺。” 她愤然离开,只留着琥珀对翡翠说:“翡翠姐姐你就别管她了,这种人不会领你的情的。” 在她看来,与其花心思在那个什么璎珞身上,还不如对世子夫人忠心一点。 世子夫人多好啊,又给她涨月银,又是赏赐她好吃的,自从做了徐元嘉跟前的贴心人,她顿顿都有肉吃。 翡翠看着傻乎乎还不懂男女之情的小丫头,只叹了口气:“你什么都不懂。” 她能做的也有限,只盼着世子能好好的,荣国公府的大家都好好的,其他的,只能靠璎珞自己想通了。 徐元嘉把自己在书房里关了一日,先前他不知道魏宁还有个旁人不得进书房的规矩,虽然有几分好奇,却也没有动这书房内的东西。 说到底,他如今倚仗的不过是魏宁对他的喜欢,适当的作一作,可以促进他们两个的感情,也加深他在魏宁心上的烙印。 但作过了头,踩着了魏宁的底线就不好了。平日里他可劲地撩拨魏宁,在这种事情上却还是颇有分寸的。 客人在王氏的院子里待了一下午才走,傍晚时分,魏宁便回来了,一日相安无事。 魏宁回来的只比昨儿个早了一点点,听说徐元嘉也没吃,他有些诧异:“昨儿个不是同你说了,用不着等我。” 这种级别的苦肉计,对魏宁没用,当然他也不确定,徐元嘉日复一日的做下去,是不是真的一点用都没有。 “不是特地等你,只是今儿个账本没看完,忘记了时间。” 魏宁转身,对着几个侍女呵斥说:“胡闹,做主子的忘了时间,你们几个不知道提醒一声吗?”徐元嘉反倒站出来替丫鬟们解释:“和她们没关系,我今儿个是在你的书房里看的账本,她们说你不让外人进去,不敢来通知我。” “不能进书房,在外头喊一喊总是可以的吧。” 璎珞说:“我们在外头知会了夫人,可是他不来。” 其实在外头喊的只有琥珀一个,她心里带着几分怨气,恨不得徐元嘉自己把自己饿死。 魏宁便重新看向徐元嘉:“元嘉,情况是这样吗?” 徐元嘉不曾看出声的璎珞一眼,只说:“是我想陪你一起,子规公务繁重,本来平日里相处的时间就少。我又不能生孩子,没个挂念,便想着,无论如何等子规回来,坐在一起,我才有那么几分胃口。” 魏宁总感觉徐元嘉这话说的有几分怪怪的,他安抚说:“我本来也没想要那么早养个孩子,你若是愿意等,便随你好了。” 反正非要饿肚子的是徐元嘉,又不是他,他真饿了,还会在路上买点心垫垫肚子。 徐元嘉神色缓和几分,他不等谁告状,主动提起书房的事情来:“对了,我也是今儿个才知道,子规书房外人不得入内。”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魏宁的眼睛,见魏宁神情没有太大波动。 紧接着又说:“里面的东西我没碰过,只是觉得书房雅致清幽,正合适看那些账本,才进去歇一歇。若是真不能进,我下次便不进了。这府上还有什么禁地是我不能去的,劳烦子规一并告知我,免得我不经意间惹了夫君不快。” “你若是喜欢在书房待着,也没什么,只是用过的东西记得放回原处便是。” 魏宁也没有在书房放特别重要的东西,至少没有重要到不能让徐元嘉看见。 况且他本就打算把徐元嘉拖下水,有些东西,一点点透露给对方也是好事。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这院子里,没什么你不能去的地方,但祖母那边不一样,你若是平白无故去气她,我也不见得就能保住你。” 也不能太纵着徐元嘉了,这个人惯会得寸进尺,他还是得给对方划一道线,添那么一把无形的枷锁。 徐元嘉只看着他笑:“知道了,我会孝顺祖母。” 美人笑起来自然是极好看的,可徐元嘉笑了许久,魏宁便忍不住嘀咕:“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让元嘉这般高兴的?” 徐美人这笑,笑得他心里真是有点毛毛的,难道他方才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徐元嘉看了眼小脸煞白的侍女:“确实算是喜事,得了夫君应允,我便多了个雅致的去处,若是有什么不想见的人,也好往那宝地躲一躲。” 魏宁抽了抽嘴角,不就是一个小书房么,徐元嘉竟给出如此高的评价。 也罢,相处了这么些时日,他觉得自己还是摸不透徐元嘉。 “你喜欢就好。” 璎珞的脸更白了,额头渗出冷汗,几乎昏昏欲倒,可惜她心心念念的世子并没有注意到她。 魏宁素来待下人宽厚,并不会因为侍女无意打碎了一个盘子施以重罚,但他同样不是什么细腻温柔的贴心人,更不是怜香惜玉的多情公子。 徐元嘉心里魏宁的轮廓又清晰了几分,他吃了几口菜,似乎心血来潮地提起:“伺候你的这几个丫鬟,年纪也不小了,人家如花似玉的姑娘,子规可不能把人留老了。” 这种事情一向是府上女眷来操心,魏宁当真还没有多注意这方面,徐元嘉一提,他才想起来:“翡翠不是已经订婚了吗,珍珠也嫁了人。” 珍珠是家生子,嫁的人是老太太那边的,嫁人之后,也在老太太那边侍候的多。 “还有玛瑙和璎珞。” 魏宁迟疑了一下:“玛瑙还小吧?” 起初他只有三个侍女,珍珠嫁人之后,老太太嫌他这院子里人太少,又塞了个玛瑙,玛瑙还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之前跟在珍珠后头,主要是做些轻巧的杂活。 闺中小姐十三四岁议亲的的确不少,不过一般也是先订婚,等到及笄之后再成婚。 做人丫鬟的,哪里会这么早成婚。 他看向璎珞:“璎珞今年几岁了?” 璎珞本就摇摇欲坠,听到这话,凉了半截的心彻底凉透了,她总觉得世子对自己是不一样的。 明明平日里的时候,世子笑得那么温和,还夸过她做事细致,可世子连她多少岁都不记得。 正如翡翠说的那样,这世子夫人才是魏宁捧在心尖尖上的那个人。 实际上,魏宁不仅不记得璎珞的年龄,他连对方原本姓什么名什么都不清楚。 除却家生子之外,府上的小厮和侍女都基本是有自己的姓氏名字的,璎珞这个名字是她进府的时候,魏宁亲娘给改的。 稍微了解一下,就能轻易知道这些信息,但很显然,魏宁从来没想过要对侍女多加了解。 “我今年十九了。”这几个字,就是从璎珞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说话的时候,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平日里脆生生的嗓音,如今就像是破风箱一样粗嘎难听。 魏宁相当迟钝地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你可是有什么不适?” 他不这么关心还好,一这么温柔地关切,璎珞的眼泪都要委屈地掉下来了。 既然根本没那么在意她,何必这么关切惹她生出不该有的情意。 她眼里浮起了一层水雾,声音也带了几分哽咽:“没什么,我就是,我就是想继续伺候主子,不想嫁人!” 原来是因为这个,魏宁接着说:“不要说胡话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会让祖母帮你留意。” 徐元嘉说的不错,姑娘家,留得久了确实就不好嫁人了。十九岁也是大姑娘了,再留几年,也难挑到好的,还要忍受别人风言风语。 荣国公府待府上的下人一向都十分宽厚,不会因为一己之私蹉跎人家姑娘的大好年华。 璎珞这边已经彻底站不稳了,眼泪哗啦啦地就往下流。 若是徐元嘉出声,她尚且没有那么难过,那还能说是徐元嘉忌惮她在魏宁心里的地位,想着排除异己。 可这话是魏宁说的,尽管魏宁只是以主人的身份在为她着想,可对于爱慕世子的璎珞而言,就像是在用刀子割她的心头肉。 侍女哭了,魏宁没有生出半点怜香惜玉之情,反而觉得璎珞有些不识抬举。 他平日里从未暗示过几个侍女什么,也不曾同她们几个有亲密的肢体接触。 璎珞这番举措,倒好像在控诉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一样。 见魏宁脸色沉下来。一直在观察情况看好戏的徐元嘉终于出了声:“琥珀,把她带下去。” 徐元嘉发话了,琥珀立马上前一步,拖着比她高但没她壮的璎珞往外头走。 “你干什么!”璎珞下意识地挣扎。 但下一秒,她就被琥珀一巴掌砍在后脑勺,硬生生给拍晕了,璎珞脑袋一歪,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然后由着琥珀抓住两只胳膊拖着走。 魏宁没出声制止,其实便是默认了这个大胆的丫头的举动,其他在场的侍女作壁上观,不敢在这种时候站出来触做主子的霉头。 到底伺候了多年,魏宁还是看不下去:“翡翠,你去帮琥珀一把。” 琥珀这个小身板,扛不了瘦瘦高高的璎珞,就凭着一把大力气,拖麻袋似的把人家往外头拖。 虽然璎珞确实不大听话,但魏宁也没想着折磨她。 徐元嘉静静得看着魏宁:“子规这是心疼了?” 魏宁放下手中筷子,把事情就此揭过:“莫要闹了。” 拈酸吃醋也得讲究个基本法,苛待下人,暴戾无情的名声传出去,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哪怕这种东西根本就传不出荣国公府。 徐元嘉也跟着搁了筷子:“我也吃饱了,若是世子爷不想再吃了,把这些东西撤下去吧。” 剩下的残羹冷炙很快被撤了下去,留下一张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桌子。 魏宁觉得徐元嘉太过胆大,有心晾一晾他,徐元嘉则是觉得魏宁蓝颜祸水,什么人都爱往他身上贴。 尽管魏宁的作为无可指摘,但他还是有几分不舒服。 他们之间,一般是徐元嘉有心讨好,魏宁态度便不会差到哪里去。 若是魏宁错了,他稍微哄几句,徐元嘉自然不可能一直拿乔,为自己讨几样好处,事情也就过了。 可这一回有那么点不一样,待到下人们都出去了,两个人之间还是没说话,这种糟糕的气氛一直僵持到了入睡的时候。 魏宁点了灯,坐在窗前的椅子上。 徐元嘉沐浴完,换了亵衣上了床,见魏宁迟迟不来,又起身披了件外衣,凑到魏宁的跟前来。 “夫君生青奴的气了?” 做了几日的世子夫人徐元嘉,他这会又成了那日小可怜蛋徐青奴了。 “没有。”魏宁合上手里的册子。 这是这两日徐元嘉努力的结果,更准确的说,是对方嫁进来之前,从拿到嫁妆单子开始到现在努力的结果。 他夸赞说:“元嘉当真有个聪明脑子。”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同样的东西,有的人教十遍都不会,有的人只看一眼就能学会。 徐元嘉显然就是后面那一种人,老天爷除了没给他一个良好的家世,几乎把一切好东西都给了他。 魏宁说这话的时候,神态如常,竟让徐元嘉看不出他此时的心情好坏,说的话是褒是贬,也试探不出魏世子的深浅。 每次都这样,在他觉得魏宁傻的时候,这人却露出他所不了解的那一面。 “你若是想把那璎珞收了做通房……” 男人三妻四妾是十分正常的事情,更何况魏宁没有子嗣,若是驸马尚了公主,五年内公主无所出,驸马都会被准许纳妾延续香火。 更何况他和魏宁,一开始就是魏宁高高在上,他所要的这一些,都是魏宁给的。 给到他这里的东西,当然不是那么轻易收回去,可魏宁真想收走,依着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地位差距,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 徐元嘉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可真把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总觉得心里有那么一处闷闷的,让他很不愉悦。 “没有通房,短时间也不会有别人。”永远这个词,对魏宁来说,太虚伪了,他不会承诺什么永远,也没有必要。 “短时间是多长?” 魏宁想了想,回答徐元嘉:“十年左右。” 他上辈子死去的时候,不过也就是三十来岁。 他垂眸看着徐元嘉,地上铺了雪白的长毛毯,徐元嘉便是盘腿坐在这毯子上,双手搁在他的膝盖上,仰着头看着他。 那双漂亮的眼睛像是夏夜里的星空,一片漆黑中繁星闪烁,令人目眩神迷。 气氛有些微妙,微妙得让魏宁本能想要打破沉默。 他开了个玩笑:“若是能找到比元嘉更美之人,我会考虑看看。” 徐元嘉在魏宁清澈的瞳仁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他没有看到炙热流淌的感情,也没有浓烈的爱慕。 他一直在自欺欺人,说着魏世子对他情根深种的鬼话,但魏宁对他说喜欢的时候,也仅仅只是喜欢。像喜欢一个精美古董花瓶,一副名家书画那么简单。徐元嘉本以为自己不稀罕那种东西,但此时此刻,心中涌动的感情告诉他,他想要更多。 “子规爱我吗?” 事实上,从他们第一次见面见面的时候,魏宁就没有直白地说出爱。 魏宁看着他的时候,眼里有的从来都是,欣赏、对美的赞叹还有几分忌惮。 魏宁面露惊讶,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从徐元嘉的口中问出这样的问题,而且被询问的那个对象还是自己。 这可真是……魏宁并不想要说谎:“不爱。” 徐元嘉接着问:“世子让我当这个世子夫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并不是那夫妻两个人的儿子,这皇城之中,也没有哪个王公贵族丢过孩子。 如果他长得和哪个不得了的大人物相似,那早在成婚那一日,便有人看出端倪。,但没有人的样子像他。 徐元嘉否定了自己猜测,他本来是不想问的,奈何夜色太美,他尚且年轻,还不是魏宁记忆里那个深不可测的尚书令,情不自禁地问出了一直以来的心中疑惑。 魏宁没怎么多想回答说:“大概是因为元嘉生得好看,我很喜欢” “世子又在糊弄我。” 魏宁十分真挚地说:“不是糊弄你,我娶你当世子夫人,你生得好看,这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如果徐元嘉长得丑的话,魏宁一定会讨厌他,指不定看到人,就觉得对方面目可憎,先把徐元嘉给弄死了。 他上辈子其实挺讨厌徐元嘉的,见到这个家伙的第一反应,也是把人给弄死,永绝后患,可是徐青奴看着他的时候,他却在那一瞬间改了念头。 这都怪徐元嘉长得太好看,好看到让他觉得,轻易把人弄死了,那是在暴殄天物。 除此之外,魏宁自个也没有办法拿出更好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了。 徐元嘉皱起眉,他以为魏宁爱上的是他的内涵,结果魏宁却告诉他,这个家伙看中的其实只是他的外表?! 肤浅,简直肤浅至极! 肤浅的魏宁长臂一捞,把徐元嘉从毛毯上捞起来,稳稳当当得按在自己的大腿上。 或许是因为以前吃得不够好,他已经是个高大俊美的青年,徐元嘉却还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又轻又瘦,像个纸片人,风一吹就走。 他不满意地颠了颠腿,感觉徐元嘉一把骨头甚是硌人:“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府上的伙食这么好,都没有把徐元嘉养得珠圆玉润,魏宁很有几分莫名的挫败感。 认清事实的徐元嘉感到十分的痛心,他现在需要疗伤,暂时不想搭理只看脸的世子。 半晌,他无奈地开口:“我来这几日,饭不都是同你一起吃的吗?” 他有没好好吃饭,魏宁再清楚不过,这是在明知故问。 两个靠得这么近,魏宁得以好好端详徐元嘉的面容。 在京城养了这么段时间,徐元嘉气色比最初见的时候好了许多,不再像是一碰就碎的水中月雾中花,而是实实在在可以触碰到的美人。 “爱这个字,对我而言太过沉重,但我确实喜欢元嘉。” “不只是喜欢脸吗?” “不仅是脸。”除了性格,徐元嘉身上有很多值得他欣赏喜欢的地方。 “爱美是人之天性,我若生的貌丑肥胖,元嘉现在想的应当便是如何把我弄死才对。” 徐元嘉不做声,是这么个道理。魏宁生的英俊,举止也不粗鄙。 事实上,上一世把徐元嘉买走的老男人,也确实被徐元嘉弄死了。 “我现在,没法子给你更多的东西,所以不要总撩话拨我,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做些让人误会的事。” 他和璎珞,那是侍女想太多。但徐元嘉不一样,徐元嘉言行举止实在太犯规。 他又不是柳下惠,万一哪日真的控制不住自己把徐元嘉睡了怎么办,日后徐元嘉爬得高了,后悔了岂不是又想把他杀了? “世子不是同样在撩拨我吗?”真正过分的那个人魏宁才是。 魏宁仔细回想,自己似乎确实说了些让人误会的话:“我那只是本能反应。” 看着理直气壮的魏世子,徐元嘉心又软了,算了算了,世子是个傻的,他得有一点耐心。 他搂住了魏宁的脖子,然后亲了上去。 魏宁下意识地迎合,但想到不对劲,又打算避开,徐元嘉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主动加深了那个吻,不让魏宁胡思乱想。 一吻毕,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分开,徐元嘉用指腹擦了擦湿润的唇瓣:“春闱还有十个月,子规连十个月都不能为我等一等吗?” 魏宁又不知道徐元嘉在说什么了,他没吭声,回应就是在胡来的徐元嘉脖子上也咬了一口。 这算是报了昨日他被徐元嘉啃一口的仇,毕竟昨儿个徐元嘉啃得他还挺疼的,印子到今日还没消。 徐元嘉摸了摸脖子的印记,心情反倒好了些。 他心下想着,魏世子就是块唐僧肉,谁看了都想来一口,但打上了他烙印的东西,就从来没有让给别人的道理。 或许可以慢慢的多给魏宁一点甜头,他很贪心,现在不仅仅是要荣华富贵,也想看到魏宁迷恋自己的样子。 徐元嘉漫不经心的想,或许得让人搜集些龙阳画册来。 魏宁松开手,示意徐元嘉也松开他的脖子:“时候也不早了,下来,去床上歇着吧。”他明日还得上朝。 “你抱我过去。” 有些东西想通之后,徐元嘉便没有了那么多顾忌。 魏宁:……多大个人了,居然还要抱,真是不害臊。 想是这么想,他还是任劳任怨地把人抱回了床上,反正徐元嘉很轻,对他这种习武之人来说根本没有什么难度。 睡觉的时候,魏宁和徐元嘉仍然是照旧盖棉被不聊天。 魏宁睡在外头,侧着脸对的方向也是床帐子。 他眯着眼睛,本来都睡过去了,后背突然被人戳了戳,:“你转过来。” 魏宁翻了个身,便对上了徐元嘉那张脸,还有在黑暗里也亮晶晶的眼睛:“又怎么了?” 徐元嘉滚了过来,把魏宁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腰上:“以后就这样睡吧。” 魏宁实在困得很,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好想睡觉。反正每天清早起来,徐元嘉总是很诡异地出现在了自己怀里,他轻轻地应了一声,两个人维持着相拥的姿势睡到了天亮。 徐元嘉一夜好眠,甚至做了一个有些不可描述的梦。 梦醒的时候,他枕边已经凉透,魏宁显然是上早朝去了。 刚梳洗完,王氏那边差了姜嬷嬷过来请他,说是要讲几句体己话。 徐元嘉其实并没有多喜欢这位老太太,不过爱屋及乌,他念着魏宁,对王氏还是十分敬重,去的时候,还特地换了身庄重些的衣物。 王氏先是嘘寒问暖了几句,然后便直白地说:“我听说你这几日在处理魏宁母亲留下的那些产业。” 徐元嘉点头:“先前祖母说,要我多对子规上心,那些产业是夫君母亲留下的,他交给我代为打理,我自然要尽心尽力,不敢有半点差池。” “你能为子规着想,自然是好事,只是那些产业有许多老人,也是子规母亲留下的,他们养家糊口也不容易。” 王氏年纪大了,除非涉及到自己孙子的利益,已经不像年轻时候做事那么狠辣,而是喜欢凡事留一线。 连着她一向厌恶的二房,只要他们安安分分的不作妖,她也能做个大度的嫡母,和和气气待他们。 物伤其类,那些陪伴她年轻时候到现在的老面孔,很容易就触动王氏心里那个柔软的弦。 “祖母说的是。” 无论王氏说什么,徐元嘉都附和,但他不曾允诺什么。 王氏一开始还觉得徐元嘉听话,末了反应过来,直接要求说:“你若是还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就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对他们做什么。” 王氏确实是有些心软了,徐元嘉却不能糊涂:“祖母为人心善,但不是所有人都能一直像祖母您这般心善,我是魏宁的妻子,那些东西都是娘亲留给魏宁的,便是我自己嫁妆里那些铺子都破落了,世子的东西,我也得替他保住。” 他恳切地望着王氏:“我不会做什么恶毒的事,也不想让祖母难做,但那是世子的东西……” 他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声音也小下来:“世子的东西,我不想让任何人染指。” 青年眼中流淌着的是对魏宁的真切情谊,虽然有九成是假的,但徐元嘉的表演,足够让王氏觉得这十成都是真的。 王氏不喜欢孙媳太不听话,但她又为徐元嘉无脑偏袒魏宁动容。 对她来说,孙媳最重要的一点,可不就是护着这个家的人。不像二房娶的那女人,整颗心都向着别人家。 对王氏来说,昔日老仆再重要,也比不过魏宁这个宝贝孙子。 而且那些老仆也不同姜容,整天在她面前伺候着,感情不至于深到那种地步。 也罢,她摆摆手:“你看着办吧,多少给他们留点面子。” 这事情便暂时这么定了,徐元嘉刚起身,王氏又说:“昨儿个夜里,璎珞那丫头被你打发出去了?” 其实这事情是魏宁做的,但徐元嘉不可能把责任推到他的头上。 “我也是昨儿夜里才知道,她对世子心中有所不满,她想要做夫君的侍妾。” “一个丫头,还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不成。”王氏很有几分恼怒,她想到了二房,可不就是丫鬟爬了床。 现在这种情况,为了绵延子嗣,魏宁要纳妾的话,她不会反对,可魏宁对这丫鬟无意,璎珞便犯了她的忌讳 想到璎珞来她这边卖可怜的样子,先前王氏还觉得心生怜惜,如今却多了几分厌烦,一个整天算计主人家的丫鬟,自然留不得。 徐元嘉接着说:“她到底侍候了夫君多年,我想夫君的意思,还是为她找个体面人家嫁出去。” “你倒是心善。”徐元嘉到底年轻了些,心也过于纯善。 “她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自会处置,你回去吧。” “心善”的徐元嘉从王氏的院子里退了出去,在王氏的面前,他一直维持着自己柔顺谦卑的态度。 除了魏宁之外,王氏并不喜欢太锋芒毕露的小辈,他作为魏宁的男妻,更不能处处出风头压过魏宁。 王氏的心思好琢磨,也不难应付,但王氏今儿个的敲打,也确实提醒了他。 有些人,不快些动手,就总会来他面前蹦跶几下,就像是无处不入的蜚蠊一般,样貌丑陋,惹人厌烦。 王氏来找他的事情,徐元嘉并没有同魏宁说。 他是不会在魏宁面前说王氏半点坏话的,反正魏世子有自己的渠道能够知道得一清二楚。 次日是魏宁的休沐日,一大早徐元嘉便醒了,他也没叫魏宁,只一直盯着魏宁的脸看。 魏宁的警惕性本就很强,硬是被徐元嘉看醒了,他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世子还困的话,再接着睡一会吧。” 魏宁揉了揉眼睛:“算了,时辰也不早了,起来吧。” 他闭着眼,就感觉到徐元嘉的视线,根本睡不着。 徐元嘉换了一身特别隆重的衣服,还替魏宁也准备了一套:“子规今儿个穿这一身。” 那是和他同布料,款式也相近的一套衣服,他特地挑选出来的战袍。 魏宁问他:“今儿个是什么重要日子吗?”还特地给他准备衣服。 徐元嘉朝着他粲然一笑:“夫君莫不是忘了,今儿个我可是要仗势欺人。” 在铺子里打着算盘的掌柜突然打了个喷嚏: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不过父亲昨儿个才去了荣国公府。 荣国公府老荣国公不行了,世子魏宁却得了盛眷,他们又是王氏这边的人,谁还能欺负了他们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拖出一只魏世子 魏宁:好吧,我能 第26章 为了节省时间, 徐元嘉甚至把两个人的早膳都搬到了马车里。 魏宁靠在车壁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只是去看下铺子, 至于这样吗?” 他平日里起的很早, 但每逢休沐日, 总是睡到日上三竿, 方才在房间里, 他实在困得有些厉害,完全是倚仗徐元嘉的帮忙才穿好那一身于他而言有些繁复的衣物。 以前这事情都是由侍女来做,自从有了上一世的记忆之后,魏宁基本亲力亲为,变得不爱让旁人碰自己的东西。 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是徐元嘉亲自来服侍他,不过从他们现在的关系来讲, 作为妻子的替丈夫整理仪容, 本就是分内之事。 徐元嘉替魏宁斟了一杯茶水,他们搭乘的马车经过了特殊的改装,外表看着平平无奇,内里却别有洞天, 而且十分平稳。 “子规只能休沐这一日,我自然要赶在这一日把事情都做好。” 他从袖中取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纸条:“这里是今日的行程,子规不妨先看看。” 魏宁随意瞥了一眼, 徐元嘉果真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元嘉办事,我自然放心。” 徐元嘉做事一向很靠谱,什么事情他都能安排得有条不紊,明明白白的。 对魏宁这副无条件信任自己的态度, 徐元嘉颇为满意,他其实并不爱多话,此时却特地多解释了几句:“过些时日我便要专心准备科考,能够放在这些铺子上的精力有些,与其放置不理,留下隐患,不如趁着现在有时间,一次性解决,一劳永逸。” 说一劳永逸有些夸张,但至少之后花费的精力要少很多。 “我知道的,你说怎么做,我全程配合就好,对吧。” 徐元嘉眉眼弯弯:“对,我如果举左手,你就说按夫人说的做,如果是右手,就是夫人说的对,别的无需你多费功夫。咱们速战速决,若是顺利,兴许还能回去吃个晚饭。” 这个实在简单,魏宁朝他做了个万事皆可的手势:“你且放一万个心。” 不过,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徐元嘉:“这两句话有什么区别吗?” “到时候子规便知道区别在哪。好了,已经到了,我们下去吧。” 按照徐元嘉的安排,他们走进了魏宁名下第一间铺子。 这是一家门口罗雀的布庄,店里守着的只有一个身穿绫罗绸缎嗑着瓜子的伙计,还有一个噼里啪啦拨动算盘的账房。 魏宁以前不怎来管铺子,和掌柜的交驳的也是府上的管家。以至于没有佩戴什么证明身份信物的夫夫两个进了铺子,店里的老伙计还有账房,并不知道魏宁与徐元嘉的身份。 保险起见,徐元嘉吩咐随行的侍从扮演了客人,去试探了店里伙计的应变能力。 结果,那伙计抬起头,一双吊梢眼在侍从身上扫视一圈:“得了吧,我们这里的东西你买不起。” 他可没空搭理这种穷酸货色,说完了这个,他继续嗑瓜子大业。 自家名下产业的伙计就这么个态度,便是没把这事情太放在心上的魏宁,都不自觉心头火起。 他正打算开口,徐元嘉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夫夫两个一前一后进了布庄,见他们衣着华贵,腰间又佩戴着美玉,按理来说,面对这样的客人,便是再狗眼看人低的伙计,也应该殷勤地凑过来。 但这个了不起的伙计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仍然继续磕他的瓜子。 魏宁问关于布匹相关的事情,他则不耐烦地说了句:“你有眼睛不会自己看啊。” 一个店的生意好不好,同伙计的态度没有绝对的相关性,但伙计的态度烂成这样,谁还愿意做这里的生意。 方圆百里那么多家布店,对面就有一家,这家卖的也不比人家便宜,老百姓又不是贱皮子,非要来要自讨苦吃。 魏宁冷下脸来:“叫你这家店的管事的出来。” “你当我们管事的是大白菜啊,你说见就见的。” 或许是平日里见了不少找茬的人,这伙计还得意洋洋:“你知道这布庄是谁开的?是荣国公府开的。” 徐元嘉倒是比魏宁语气平和许多:“你想说的是荣国公府世子的亲娘开的,对吧。” “你知道就好。” 魏宁的亲娘同样是世家女,而且还是个风头正劲的世家。 不同于魏宁这荣国公府,对方可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 齐国建国不到三百年,皇帝换了十来个,皇后自然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史书记载在册的齐国皇后里,其中有四位都是出自魏宁生母那个家族。这也是魏宁能顺利被立为世子的重要原因之一。 “他便是荣国公世子。” 那伙计的神色一僵,张嘴便往后头喊:“叔父!你快过来,这里来了个冒充世子的人。” 真当他傻呀,他们这里又不卖成衣,大部分达官贵人府上,都是管事的来采买。 “嚷嚷什么呢嚷嚷。我看看谁这么大胆……”然而管事的出来一看,却把他自己吓了一大跳。 他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变成慌张讨好:“世子爷,您怎么过来了。” 这管事的母亲是魏宁的母亲的奶娘。 徐元嘉道:“世子爷不过来,如何知道你们这般欺上瞒下,敷衍了事。” 魏宁看了眼徐元嘉(的手势):“夫人说的对。” “这……” “世子爷,我这生意也不好做……” “不好做那就别做了,换个掌柜便是。你把地契交出来,今儿个布庄不开了。” “按夫人说的办。” 魏宁平日里不管这一些,但他是这里的东家,说让谁走人,就让谁走人。 魏宁他们两个还带来了身强力壮的护卫,还有一身蛮力的丫鬟琥珀。 “你们走不走啊,再不走我们要赶人了。” 什么时候都轮不到魏宁和徐元嘉这两个做主子的来动手,店里的大胖子掌事磨磨蹭蹭,直接被小丫头揪住了衣服拖着走。 一个大男人,被一个矮个子小姑娘拖走,丢脸的肯定是前者。 她行事这么野蛮,做主子的却作壁上观,显然是默许了这种做法。 剩下几个不用人拖,直接灰溜溜地就走了。 拿了店铺的钥匙,徐元嘉夸赞眼睛亮晶晶的琥珀:“做的很好。” 从进店到出来不过一刻钟,马车再次跑起来的时候,魏宁还有点懵圈:“就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不是说很棘手,很复杂?连账本徐元嘉都看了两天。 “正是因为太棘手了,所以没有留下他们的必要。” “你方才看到了对面的布庄没有?” 魏宁点头。 “我叫人查过了,那布庄同你那掌柜有几分关系。” 铺子是魏宁名下的,掌柜再挣钱,也只是拿些月银,但自己干活就不一样了。 掌柜的安排人在对面开了家店铺,几乎把这家生意都抢没了,因为货卖不出去,压着太可惜,所以魏宁的铺子才特地低价卖了些给对面。 没法子,谁让有些布料只有走魏宁这边的渠道才进得到。 从这样来看,这家布庄的账面没有半点问题,做的也全是真账,但这掌柜的却没少捞。 “祖母说了,不要做的太过,他们做出这种事情,我只是换个掌事,她老人家也不会说什么。” 至于后续这些人会因为各种原因过得不好,甚至锒铛入狱,那同他有什么干系。 魏宁道:“元嘉的报复心还挺强的。” 徐元嘉反问他:“子规不喜欢?” “没有,我很喜欢。”他准许的,拿多少钱都行,但暗地里偷他抢他的东西,那就得做好被主人家砍断手的准备。 “那就可以了。” 换掌柜的,对铺子来说,会有不可避免的负面影响,有的甚至可能会导致铺子以后开不下去。 但他没有那么大的精力时间浪费在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全盘清洗,换成自己一手提拔的人,是最有效率最省时间的方式。 至于先前被他敲打过的其他人,知道了同行的下场,也会记得夹紧尾巴做人。 剩下的账本涉及到的一共是十五个铺子,还有一些大的庄子,还有一些租给佃农种的田地。 庄户那边本来是打算要闹事的,结果徐元嘉一来,直接把就管事的换了,让那些庄户自己商量好了选个人出来。 釜底抽薪,不过如此。 凡是嚷嚷的,全部用抹布塞住嘴拖出去。 原本徐元嘉只是想开扇窗,透透气,偏生这些人要吵得他不得安生。 那他就直接把屋顶给掀了,闹事的人反倒退让了。每一个铺子,徐元嘉都是这么做的,先让其他人闭嘴,他才能好好说话。 他这些天坐在屋内看账本,但其他人却在帮他打探他需要的消息。 全程下来,魏宁就是个很好用的背景板,翻来覆去得说两句话——“夫人说的对”,还有“按夫人说的办。” 一直到结束,魏宁还是有点懵圈的。 “已经是最后一个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按夫人说的办。” 这两句话说的太多,魏宁有点条件反射。 徐元嘉瞥了他一眼,他爬上马车,朝着魏宁招了招手:“世子可是心悦于我?” 徐元嘉用的是右手,魏宁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夫人说的对。”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从头到尾我只说了两句话 徐元嘉:但是你很重要 第27章 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魏宁面无表情地看了徐元嘉一眼。 对方说不上笑得花枝乱颤,但眉梢眼角俱是愉悦之情, 如冰雪消融。 不就是他下意识地说错了话, 至于笑成这样吗。 罢了, 宰相肚里能撑船, 他大人有大量, 不同徐元嘉这种小人计较,魏宁叹了一口气,也跟着上了马车。 徐元嘉见他上来,也不进去,一只手抓住车厢边沿,半个身子悬空在外。 见魏宁过来, 他凑了过来, 几乎都挤到魏宁怀里,另外一只空着的手改抓住魏宁肩膀,仰着头看着魏宁笑:“生气了?好吧,我方才问错了, 不是子规心悦我,是我心悦子规。” 若是在家里也就算了,偏生这是在外头, 魏宁便是再厚的脸皮,也不自觉面皮有几分发烫。 魏宁板起脸来,把徐元嘉抓住自己的那只手拿下来:“光天化日之下,别闹了, 快进去!” 徐元嘉反驳他:“光天化日怎么了,我又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略作停顿,接着说:“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陛下御赐的婚事,还是你八抬大轿娶回来的。” 魏宁不逼逼了,他直接动手,努力地把自己的世子夫人往车厢里塞了塞。 见他真要恼了,徐元嘉点到为止,当真不再闹他,只是在魏宁动作的时候,他那只被魏宁掰开的手又重新搭在了年轻世子劲瘦有力的腰身上,硬是把魏宁也带了进来。 在魏宁看不到的地方,他朝着某个方向露出一个十分嚣张讥讽的笑容。 魏宁本以为徐元嘉会做什么过分的事情,结果他进来之后,徐元嘉倒安分许多,也没硬要挨着他坐,而是坐到角落里,拿了从书房带过来的一本策论接着看。 徐元嘉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被关起来的那段时间,他还是少学了很多东西。进了荣国府之后,他便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学这些知识。 来年春闱是还有十个月,但在这之前,他还得向京兆尹处投牒自举,通过考试之后才有参加科考的资格。 为了能够顺利通过之后考试,他便是自诩天资聪颖,也绝不懈怠半分。 不是他多心,就魏宁这蓝颜祸水,身份低微的侍女还好对付,那种世家子弟也不算难,可若是碰到更为棘手的人物,他怕只能指望魏宁的真心。 男人的真心,最是靠不住,他必须爬高一点,才能守住自己的东西。 见徐元嘉认真看书,而不是来逗弄自己,魏宁方松了口气。 拉着马车的马儿从慢到快跑了起来,偌大的马车,也渐渐变成了一个小点。 在最后一间铺子对面的茶楼里,靠窗的位置,一个容貌俊秀的少年捏碎了手里的杯子。 他的眼力极好,自然看见了那个男人脸上露出的属于胜利者的笑容,那副得意嚣张的样子,实在可恨之极!若非他投鼠忌器,他一定要让那个七品小官的儿子好看! 见他把杯子都捏碎,他一旁的小厮惊呼出声:“少爷,您的手!” 碎了的瓷杯边缘太过锋利,即便这些年习武,左琛的掌心都起了厚厚的茧子,脆弱的皮肤还是被碎片割破了些许。 少年一拍桌子:“闭嘴,吵死了!” 小厮青竹立马闭上嘴,看自家少爷阴沉着脸,半晌后,他又小心翼翼地试探说:“那我们还要跟上去吗?” “跟什么跟,回去!” 他站起身来,把一锭银子丢在桌子上:“结账。” “等一下。” 店小二忙迎上来,看了眼桌子,忙喊住他:“这位公子等一下。” 左琛摆摆手:“剩下的钱就当做赏银。” 那小二为难地说:“不是,这银子,不够啊!” “你当我家少爷冤大头呢,这京城最好的茶水,这银子也是够的。” 那店小二一脸讨好地说:“这茶水自然是够的,添上杯子就不够了。” 左琛这种贵公子,喝的是最好的茶,配的杯子也是店里最好的茶具,还是请了大师烧制的,碎了一个,把他卖了也赔不起,要不然他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店小二哪里敢拦呢。 结果最后事情以左琛抵押了自己的贴身玉佩,让对方以此凭证到左府拿银子为结束。 坐马车回去的时候,青竹便小声嘀咕:“少爷,您这又是何苦呢,上次把自己折腾病了,现在又赔了这么大一笔银子,还搞出血光之灾,我看那魏世子和您犯冲。” 就算左琛作为嫡幼子深受宠爱,私房颇丰,不缺银子,那也不能这么奢侈浪费啊。 左琛的声音带了几分恼怒:“你再多嘴,我让你现在立马遭受血光之灾!” 被赶出来的青竹委屈地和车夫挤在一块,把嘴闭得死死的,不敢再多说话。 魏宁不知道自己害的昔日的好友又损失了一大笔银子,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替左琛付这笔钱的,他现在可穷着呢! 今儿个徐元嘉的作为,虽说痛快省事,但这段时间他肯定少了不少进项,还是得省着花。 马车走了一半的路,徐元嘉的书却看完了,他搁下手里的策论,看魏宁双目放空,似乎在思考什么,出声打断了对方的冥想:“子规在想什么?” 魏宁道:“我刚刚在算,铺子换人这些时日的损失,得花多少时间才能挣回来。” “你这是不高兴我的做法吗?”以前他在徐府的时候,徐元嘉没见着魏宁,大多数时候只能书信交流,对魏宁这个人的性格喜好都不够了解。 进了荣国公府之后,尽管他们相处的世界还不过一旬,可魏宁整个人就变得形象鲜活许多。 其中有一点,魏宁从来没明说过,但徐元嘉还是感觉得出来,魏宁似乎很在意钱, 不过他也没觉得多奇怪,谁不喜欢钱呢,至少他绝不会嫌钱多。 魏宁摇头:“我可没说过这种话。” 再风光霁月的君子,也怕难缠的小人,不管是徐元嘉还是他,都不可能时时刻刻地盯着铺子,而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一个人来代管,魏宁这边一时间也找不出那么多合适的人。 徐元嘉今天一共打发掉了十五个管事,想要从别的地方挖个能服众的人,得花高价,而且还容易得罪人。 天子脚下,特别是能够在繁华路段开铺子的,多多少少都有点背景,荣国公府虽然没有那么多畏惧,可也不想到处树敌。 说到底,还是缺少商业方面的人才。 魏宁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那么多铺子没了管事,一时间也找不到那么多的合适人选来管理这些铺子,我公务繁重,元嘉又要备考,祖母那边……今儿个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她老人家知道的好。” 那可不是一个两个,是十五个啊,其中还有些是大铺子。 徐元嘉把马车内小桌子上的东西推到一边,从袖中取了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宣纸。 “十五个铺子,三个,直接提拔铺子原本的店员即可,其他的,上下沆瀣一气,上到管事,下到店员,都要重新招人。” 魏宁瞥了一眼,用手指点了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几个,我应该能够找到合适的人选。” “那就只剩下七个,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我会把剩下七个铺子的管事找全。” 找齐了管事,就可以由管事自个招人,伙计的事情,本来也不需要他们操心。 “那就给你半个月。” “我可不是子规的下属。”魏宁当初的时候,说的是让他来帮忙,可现在徐元嘉的想法变了。 他现在是魏宁的妻子,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就应该得到足够的尊重。 “抱歉,只是习惯了。” 徐元嘉没同魏宁多计较,时间还长,他会慢慢让魏世子在迁潜移默化中养成更好的习惯的。 在这个时候,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已经到了吗?”魏宁去掀车帘。 一向不爱凑热闹的徐元嘉也跟着探出身子:“应当没有这么快。” 正如徐元嘉所言,马车外头并不是荣国府朱红色的大门。 马车夫拉住缰绳,强行把马车停了下来:“世子,路好像被人堵住了。” 堵住路的是看热闹的人群,魏宁探出身子,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往下看。 人群中的戏码常见又无聊,一个又脏又丑的乞丐不知道怎么招惹了世家子弟,然后被人鞭打。 徐元嘉开口说:“去问下什么情况,可以的话,把那个乞丐救下来。” 魏宁十分惊讶,要知道徐元嘉这人长了一张假仙脸,但内里薄情又残忍,居然会做出这种大发善心的事情来。 交涉之后,侍卫回来说,是那乞丐被人推了一把,弄脏了那富家公子的衣物。 魏宁这边给了钱,又亮了身份,很容易就把人救了下来,顺便还给乞丐买了吃食。 马车又重新可以动了,魏宁问徐元嘉:“你怎么突然想救个乞丐?” “只是看他有几分面善,觉得应当对夫君有点用处吧。” 魏宁没作声,他想不出来乞丐有什么用,一直到回到府上,乞丐被洗刷干净,露出了本来面孔,他差点没惊掉下巴。 这谁谁谁,虽然瘦得脱了形,但不正是前世那个天下第一商么,就这么轻易被徐元嘉给捡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发动想啥来啥的捡东西技能 魏宁:徐元嘉果然是老天爷亲儿子第28章 魏宁上辈子见到沈三石的时候, 对方已经是大齐第一商,正值大齐遭受蝗灾, 沈三石以十万石粮食作为交换条件, 换取了第一皇商的位置。 士农工商, 商人在齐国的地位最为低下。非世家官宦子弟, 主要依赖科举获得功名, 除了正儿八经的国学生,只有乡贡考生能参加科举考试。 《大齐律》中规定,乡贡,便是向当地政府投牒自举,除作奸犯科者,贱籍和行商者均有资格。 沈三石以十万石和十万金, 换取了皇商之名, 也为他的子孙后代博得了一个可入仕的机会。 有钱的沈三石是个圆脸蛋,被锦衣玉食养的很有几分富态,而面前的这个灰扑扑的乞丐,却是瘦得脱了人形, 和魏宁记忆里的简直像是两个人。 仔细看看,人长得其实也不是很像,再说了,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个乞丐跟沈三石长得相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肯定是他记错了吧,沈三石好歹也算是大齐国的传奇, 怎么可能会在十年前这么狼狈不堪。 关键是街上那么多乞丐,沈三石当时被打的时候,那就是乌漆麻黑的一团,头发乱糟糟像鸟窝,鼻子眼睛都看不清楚,怎么可能会被徐元嘉这么轻易就捡到。 商业奇才又不是随处可见的大白菜,随随便便就能从大街上捡过来。 肯定不可能的,魏宁这样告诉自己,徐元嘉则询问说:“你叫什么名字?” 眼前这对夫夫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又给了自己吃食,面对救命恩人,沈三石的态度也不可能恶劣到哪里去:“回贵人,我叫沈三石。” “哪三个字?” 魏宁追问说。 “三水沈,一二三的三,石头的石,我在家中行三。” 连名字都一模一样,肯定就是未来的第一商沈三石没错吧。 “咔哒”魏宁用手往上托了托,下巴都脱臼了,不用点外力合不拢。 徐元嘉的注意力一半以上都在魏宁的身上,见到他这个举动,疑惑道:“怎么了,夫君似乎很惊讶,你认得他?” 魏宁摇了摇头:“不认得,就是觉得他清洗干净之后,和先前判若两人。” 他和这位大皇商并没有很多的交集,只是因了对方是大齐第一皇商,多看了几眼,印象有几分深刻。 说起来,当初建议皇帝减轻对商人的抑制,引荐富商沈三石,以解决蝗灾的不是旁人,正是当时的尚书令徐元嘉。 他原以为是对方消息灵通,给徐元嘉送了什么礼,现在想来,这两个人分明早就认识,说不定私交甚笃。 除世家子之外,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小官,想要在短时间内爬到那么高的位置,除了本人足够出众之外,应当还需要足够多财力的支持。 这么一来,徐元嘉后来那飞一般的晋升速度就能说的通了。 “子规?” 徐元嘉注意到魏宁在说了那句话之后,就有几分失神了,他顺着魏宁的目光看过去,令世子失神的不是旁人,正是他捡回来的沈三石。 他心中危机感升腾,仔细打量的话,这乞丐洗干净之后,虽然过于消瘦,却也人模人样,从骨相来看,养回一些肉之后,当是个美人。 沈三石的左眼的眼角下,甚至还点缀了一颗泪痣。 徐元嘉突然想快点把沈三石打发出去,免得生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来。 但把人救下来,还吩咐侍卫让这人跟着,如今又贸然赶人走,未免显得太突兀。 他定了定心神,又道:“那你父母兄长如今在何处?” 他其实比较想简单粗暴把人赶出去,但万一魏宁念着对方孤苦,反而上了心怎么办,把人安置好了,魏宁应当就不会再惦记这么个人。 徐元嘉的话音刚落,魏宁的视线便重新回到了自个世子夫人的身上。 他记忆里的徐元嘉,就没对什么没用的人和善过,怎么就对沈三石这么不一般呢? 当然,魏宁并不认为对方同自己有一样的遭遇。 重回一次,那也只是知道和自己未来有关的轨迹,可以努力做出改变,而有些事情一旦做出了变化,剩下的事情便许多都不可控了。 譬如魏宁自己,除了大方向上还按照他的记忆在发展,很多小事早就和他记忆里截然不同。 便是他知道有个沈三石,那也不可能一眼把人从人群中认出来,更别说方才的沈三石,只是个灰头土脸乌漆嘛黑的乞丐,这应当是徐元嘉自个的缘分。 前二十年,徐元嘉吃了太多的苦头,后半生便步步高升,享尽荣华富贵,这大概就是圣人说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反观他自己,前几十年都是天之骄子,死的时候却十分凄惨,死之后更是惨不可言,大概是好运气全用了精光。 “家中父母兄长都……妻儿也在途中遇了山匪,只三石一个人侥幸活了下来。” 沈家世代都是茶商,算是当地有名的商贾之家,沈三石娶了一貌美娇妻,结果被当地太守看上。 为了保住清白,他的妻子带着嗷嗷代哺的幼儿背井离乡,结果途中遭了山匪,妻子为了保护孩子,横死在刀下,然而他得了消息赶到的时候,被保护的孩子也咽了气。 不仅如此,回到家中的沈三石还发现,没得到美人的太守之子命人,打压沈家,害得他的大哥卷入牢狱之灾,对方动了私刑,因为身体不好,他的大哥沈大石死在狱中。 父母因为伤心过度,一时间没缓过劲,一命呜呼。 只剩下二哥和二嫂,却视他这个沈家人为灾星,不肯与他相见。 沈三石本是个体面人,到底年纪轻轻,接二连三地遭受这样的打击,一时间浑浑噩噩,变成个落魄样子,期间他经历了许多,后来混在难民当中,一路翻山越岭、封风餐露宿,不知怎么就来了京城。 再后来,他实在饿得厉害,便发生了那一幕被人鞭打的事情。 阐述自己悲惨身世的沈三石露出了十分痛苦的神情,同样命运坎坷的徐元嘉却没有对这人产生半点共情。 他一心二用,一点点心思在听沈三石的过往,其余心思全部在双目放空的魏宁身上。 好在这一回魏宁是对着他的脸放空,不然他自己肯定不愿意听这罗里吧嗦的裹脚布,直接把人给赶出去。 过了老半天,魏宁才彻底回过神来,他的眼睛重新有了焦距,映入他眼帘的便是徐元嘉的脸。 “啊,说完了吗?” 他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只听得耳边嗡嗡作响,等到安静下来,看了一眼四周,沈三石已经不见了。 “方才那个沈三石呢?” “已经让侍卫去安置他了,既然他家中是做茶商的,便让他去茶店做个伙计。”徐元嘉继续盯着魏宁看他反应,他轻描淡写得补充了一句,“府上不养废物,自然没有让这人白吃白住的道理,子规觉得呢?” “对是对。”那可是未来的天下第一商啊,结果现在居然在他名下的小茶铺里当伙计,真叫人心情复杂。 不过让这人多锻炼也没有什么坏处,十年前的沈三石同十多年后的第一皇商那是两码事。 魏宁这么一想,心里舒坦许多。 徐元嘉可就没那么舒坦了:“子规似乎很在意他,还是说,你喜欢这个长相的?” “哈?”咋一听,魏宁还没听懂,仔细一琢磨,他愤怒得表示了自己的抗议,“元嘉莫要胡说八道,我又没瞎,怎么会喜欢他这样的?!” 魏宁只看过两个版本的沈三石,瘦的脱了人形的沈三石,以及圆圆润润的沈三石。 魏世子的审美随大流,偏好纤瘦的美人,他喜欢男人,也是爱那种唇红齿白的美男子,沈三石那种圆敦敦,压根不在他爱好的范围内。 徐元嘉这话,分明是在质疑他的审美!这是对他魏宁品味的侮辱! 魏宁如此信誓旦旦,徐元嘉这才舒服许多。 不过依着他的眼光,那沈三石养胖一些,铁定不会丑到哪里去。 他私心不想让沈三石胖起来,但店里的活计,瘦得形销骨立,无异于是砸自己的招牌,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是荣国公府虐待了下人。 徐元嘉环视四周,心下有了主意,那便把人喂胖些好了,壮实的男人,魏宁定然看不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子规喜好什么样的美人?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丰腴些的好看,还是弱质纤纤更为动人。”打探出了魏宁的喜好,把人往反方向折腾就好。 虽说那沈三石同魏宁不见得能有几分交集,可涉及到魏世子这个蓝颜祸水的事情,他还是谨慎些为好。 魏宁生出几分警惕之心,徐元嘉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盯着徐元嘉半晌,抛出了一个万金油的回答:“我最喜欢元嘉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每日一撩√ 徐元嘉:微笑 沈三石:蝴蝶煽动了翅膀,让我提前变成了个胖子 只有攻是重生的,受不是哦,我在文案有标 第29章 魏宁说这话的时候, 态度十分坦荡,徐元嘉看着他的眼睛, 看不出半点作伪的痕迹。 尽管知道魏宁说的喜欢, 应该只是喜欢自己的脸, 明明是很肤浅的回答, 徐元嘉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心里偷偷发芽的喜悦。 真是没出息, 徐元嘉敛了笑容,压下自己不知不觉中翘起的嘴角。 危机解除,魏宁赶紧转移话题:“好了,我们不提这个了,我肚子饿了,先去吃饭吧, 这个点应该还能去祖母她老人家那吃斋。” 没道理沈三石都有饭吃, 他这个做世子的还要饿肚子。 徐元嘉没有思索便应下来:“好。” 虽然他并不爱去王氏那,但魏宁去哪,他就一定要跟着去。 到了王氏的院子,伺候她的姜嬷嬷正端着煲好的汤往里走, 见他们两个过来,姜嬷嬷又吩咐侍女:“去厨房那添两双碗筷。” 虽然魏平也叫王氏一声母亲,但王氏和这个庶子的关系并不好, 更准确的说,看到二房她就倒胃口。 魏宁长大分出去住之后,只要不是回来的太晚,都会过来陪祖母吃顿斋饭, 不管孙儿来不来,王氏这边也会为他多准备一些饭菜。 为了能够和孙儿更好地亲近,需和寻常人家一样,王氏只备了个矮矮的小方桌,简单备了几碟菜,面对面坐着吃饭。 见到孙子进来,王氏眉目柔和,脸上褶子都仿佛少了许多。 但一看跟在魏宁后头的徐元嘉,王氏的脸上又微妙的变了。 魏宁照旧还是坐在王氏对面,徐元嘉作为他的妻子,自然是紧紧挨着他席地而坐。 人家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王氏也不好说什么,但闷不吭声也不是她的作风,看魏宁刨了两口饭,她又说:“今儿个你们又出去干什么了?一堆人来我这边求情。” 魏宁抬起头来:“祖母见他们了?” 徐元嘉看了他碗里一眼,给魏宁夹了个红烧狮子头,光吃荤的难免有几分油腻,想了想,他又添了几筷清炒莴笋…… 王氏用手撑住头,压了压自己的额角:“见什么见,一个两个算了,那么多个,吵得我头疼。” 她这边又不是菜园子,谁来都能进来闹一闹。 魏宁松了口气:“那是,祖母就是太过心善,让他们一个个忘了本分,失了分寸。”“瞅你这意思,今儿个的事情你是怪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婆子了。” “哪能啊,这不是说他们狼心狗肺不知道感恩嘛。再说了,祖母您还这么年轻,如花似玉也是当的,您尝尝这个炖猪蹄,据说美容养颜的很。” 魏宁从小就嘴巴甜,哄得疼爱孙子的王氏要啥给啥。 他这几年稳重许多,主意也越发大了,但哄起祖母来还是一等一的厉害。 魏宁起身,用公筷给王氏夹了菜,好好的尽了孝心,又重新坐下来打算夹菜吃。 结果他低头一看,刚刚只剩光秃秃的白米饭的碗里不知什么时候堆满了菜。 他下意识地侧过脸来看徐元嘉,对方正看着那道魏宁方才口中美容养颜的炖猪蹄。 肯定是徐元嘉想吃了,为了表示自己并不厚此薄彼,他赶紧给徐元嘉也夹了些菜。 一直夹到徐元嘉碗里菜也冒尖,足魏宁才停手,笑眯眯地道:“你也多吃点。” 看着小两口亲亲热热,自己却只有个半瘫还偏心的糟老头子,王氏突然倍觉晚景凄凉,没多留孙子,吃完这顿饭,她就把年轻的夫夫两个赶走了。 出来的时候,魏宁还有点茫然,他也不管自己还没出院子,可能会被服侍王氏的侍女和小厮听到,就直接抱怨说:“我怎么觉得祖母她老人家好像不如以前待见我。” 上次,还有这次,他几乎都是被赶出来的,这都第二回 了!他都怀疑自己还是不是祖母疼爱的孙子了。 徐元嘉瞥了他一眼,今儿个晚上魏宁喝了些清酒,脸颊都泛了红,想来是有些醉了,不然也不至于说出这样孩子气的话。 他压低声音:“子规莫多想,老夫人只你一个嫡亲孙子,哪能不喜欢你。不受祖母她老人家待见,应当是我才是。” 魏宁听了这话,想也不想就反驳:“胡说,就元嘉这样的,祖母看到就欢喜,倒是我,太过顽劣,老惹她老人家不开心,如果用喜欢与否来打分,一到一百,祖母心中元嘉铁定是一百分。” 他虽然喝了些酒,但潜意识里还是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能说的。 要知道徐元嘉就是个小心眼,他平日公务繁忙,也不能顾着家里,离徐元嘉入朝为官,也得有大半年,这大半年的功夫,两个人还得相处,他得替祖母多刷一点印象分。 不然徐元嘉记王氏的仇怎么办,这个人对老弱妇孺可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怜悯之心。 徐元嘉笑了笑,没附和。他对人的喜恶十分敏感,老太太爱屋及乌,有魏宁在,不会太为难他,但要说喜欢,绝没有魏宁说的这么好。 一到一百,老夫人给他四十分都顶天。 “那子规呢?” “嗯?”醉酒状态下的魏宁脑袋有点不大好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徐元嘉又耐心地重复一遍:“一到一百,我在子规心中是多少分?” 酒劲已经上来了,魏宁的脸也从微红变成了潮红,这会脑子其实有点不大清楚了,他歪着头看徐元嘉,掰着手指数数。 说得比祖母还低,徐元嘉肯定会恼了他,说的一样,又显得太敷衍,魏宁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数到六根手指的时候,想出了一个自以为绝妙的答案:“一万分。” 徐元嘉本只是逗他,没想魏宁还真应了,而且还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他愣了会,眉眼多了几分温润之色:“那世子在我心中,便是一万零一分。” 魏宁看着清醒,思维已经完全和正常状态下不同,他听徐元嘉的话,一点都没觉得高兴,而是不服气。 上辈子,徐元嘉就老是赢他,刚开始他只是纨绔子弟,对方完全是碾压他。 但后来两个人也算是旗鼓相当了,他就总是惦念着要超过徐元嘉,真是可惜,到死了他都没超过。 好不容易这辈子抢占先机。夫为天,妻为地,他总算占了做夫君的便宜。 平日里,他想着以后可劲地压榨徐元嘉的价值,便也对世子夫人多有谦让。 结果现在倒好了,他让着让着,徐元嘉居然还想着压他一头,实在可恨! 一想到徐元嘉这个假仙都蹬鼻子上,魏宁也觉得自己没必要礼让对方,开始胡搅蛮缠:“那我就是一万零二分!”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比徐元嘉多一点。 徐元嘉再迟钝,也看出魏宁这会醉得厉害,同一个醉了的人计较是件愚蠢的事情。 他温声哄到:“好好好,我一万零一,你一万零二。” 魏宁也确实应该多喜欢他一点。 看他服软,魏宁这才满意的安分下来。 就是要像今天这样,让徐元嘉心甘情愿地向他低头! 因为魏宁醉酒的缘故,睡觉前他都不肯好好洗漱更衣。 魏世子变成了魏三岁,特别闹腾,蛮不讲理。 侍女替他准备了醒酒汤,还有毛巾和温水。 “我叫司书进来替世子爷擦身体。” 男女有别,世子已经成人,即便他醉了,她们也要懂得避嫌。 璎珞的下场她们也知道,谁都不会傻到当着世子夫人的面打魏宁的主意。 “不用了,我来就好。”徐元嘉接过温水和毛巾。 用那双本该是弹琴作画的手替魏宁擦拭身体。 魏宁看到熟悉面孔,倒是没再闹腾,徐元嘉擦干净一只手,他都不需要徐元嘉说,就立马伸出另一只。 在徐元嘉看来,是醉酒的世子无比配合,在魏宁看来,这可是未来尚书令在伺候他,所以擦完一只不够还得给擦第二只。 虽然两个人的想法可谓天南地北,但总体来说,夫夫两人都十分满意。 当然,这只是睡觉之前,次日魏宁睁开眼睛,缓缓地直起身来。 睡了一觉了,他的酒已经醒了,只是昨儿个夜里发生了什么,魏宁已经记不清了。 他坐起来,肩上的薄被便滑落下来,露出魏宁的上半身。 这个触感,感觉好像有点不对,魏宁低下头来,然后看到了自己赤裸的身体。 他的亵衣呢?! 年轻的世子瞪大了眼睛,心中发出土拨鼠尖叫。 他下意识扯住被子,裹住了自己在晨间凉风中吹出鸡皮疙瘩的身体。 他一扯被子,躺在那里的徐元嘉也露了出来。 和他一样,徐元嘉的上半身,居然也没穿衣服。 对方的皮肤很白,衬得锁骨、还有胳膊上一些青青紫紫的痕迹特别刺眼。 啊啊啊啊啊!!!!!快来个人告诉他,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王氏:踢翻狗粮,快走快走 今天的世子,也依旧是情话满分的土味男孩 第30章 难道昨晚他喝醉酒把徐元嘉给睡了?魏宁脑海中浮现出这么个可怕的念头, 随机又猛地摇摇头,直到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才把这么个想法从自己的脑海里甩出去。 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十分努力的回想, 结果能够想起来的, 只是一团浆糊。 都怪他小瞧了祖母里那种味道甜甜的果酒, 还有就是, 他喝酒的时候,忘了自己并不是那个在边疆喝了好几年烧刀子,酒量惊人的魏将军。他现在是养尊处优、三杯就倒的魏世子。 魏宁回想得脑壳痛,除了一丁点零星的画面,他什么都没想起来。 他动了动自己的四肢,感觉有点乏力, 但并没有特别疲累的感觉。 他猛地掀开被子, 脸却下意识地撇到一边,不敢看自己的下半身。 早死晚死,反正迟早都得死。魏宁缓缓的扭动自己的脖子,当一小片熟悉布料映入他眼角的余光中, 魏宁立马就把头扭了过来。 他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吧,亵裤还好端端地穿在身上, 干干净净的也不像弄脏了的样子。 他身下铺着的床单只是有些凌乱,没有什么奇怪的液体留下的痕迹。 应该只是一场误会而已,魏宁刚放心下来,脑海中又冒出来另外一种可能。 会不会是半夜换了床单, 毕竟依着徐元嘉爱洁的性子,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是不可能。 他盯着自己的亵裤仔细回忆,没错!这不是昨儿个夜里他穿的那条! 至于床单,他有好几条一模一样的,如果不是摆在一起,他也不知道床单换了没换。 他又看徐元嘉,他记得,昨儿个早上起来徐元嘉穿的是白色的亵裤,如果没换的话,颜色应当还是白的。 和他不一样,徐元嘉的亵裤只两种颜色,非黑即白,而且是白多黑少。 这一点可以理解,徐元嘉这个人,外表看着是白的,心却是黑的,但大多时候都在装样,所以大部分时候穿白色亵裤。 一定是白白白的! 魏宁鼓起勇气看过去:!!!!为什么是黑色的?! 比起自己什么都没干,显然是干了之后把衣服换了一遍这个推测比较符合现实。 好不容易落到实处的心再度悬了起来,这次魏宁不再胡思乱想,他决定寻找足够有力的证据。 魏宁搓了搓手,咽了口唾沫,打算把徐元嘉身上的亵裤拉下来一点,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的话,那肯定会留下其他的痕迹。 但在他朝着徐元嘉伸出追寻真相的那只手的时候,徐元嘉突然睁开了眼睛:“你在做什么?” 魏宁被吓了一跳,他胆子其实并不小,任谁在准备偷偷摸摸做坏事的时候,结果被人抓包,都会和他是一样的反应。 反应过来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害怕之后,魏宁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摸摸你身上凉不凉,看看要不要分你半边被子。” 徐元嘉捉住了他的手,覆盖在自己上半身赤裸光洁的肌肤上:“现在呢,感觉怎么样?” 魏宁的视线自然而然地顺着自己的手看了过去,像玉石一般泛着好看色泽的白色肌肤,摸起来又滑又柔软。 触及的地方是温热的,因为靠近心脏,还能感受到那个地方鼓动的频率。 扑通扑通的,和寻常的人类并没有半点分别,好像稍微快了那么一点。 徐元嘉肌肤的手感比他想的更好一点,而且还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很确定自己以前并没有乱摸过对方,所以昨晚他到底做了什么? 魏宁像是被烫了一般把手缩了回来:“不凉,挺热的。” 一味胡思乱想并不是魏宁的作风,他盯着徐元嘉看,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问:“我的亵衣呢?”虽然魏宁装得很好,徐元嘉还是从魏宁的眼神看出了世子的心虚。 魏宁的反应比他还有意思,原本该装纯情可怜的是他才对,现在的情况却倒了过来。 他推翻了先前的计划,含糊不清地说: “正如夫君所见,夫君昨儿个夜里,先是扒了自己的衣裳,然后又扒了我的衣裳,我原本想拦,但夫君醉酒之后力气大得很,怎么都拦不住。” 他可没说谎,昨儿个夜里魏宁嫌热,小孩儿似的要踢被子,他争不过,只能看着魏宁把被子蹬了。 这还不够,对方还热,又把上衣脱了。 徐元嘉被他闹的厉害,也没办法和一个喝醉了酒的人计较,便想着待会等魏宁睡着,他再把被子捡起来盖上。 结果不知道魏宁怎么想的,自己没衣服,也看不得别人也穿着衣服,也来扒他的。 喝醉酒的人下手也没个轻重,他挣扎了几下,就弄成了身上这样。 他皮肤很脆弱,随便磕着碰着就会青紫,但消得也快,一般过一日就干干净净没了印子,可现在只过去了一夜,当然留下了一些暧昧的印子。 至于亵裤问题,魏宁后半夜吐了,弄脏了衣服。 徐元嘉爱洁,怎么可能忍受这个,让小厮拿了干净的衣物进来换。 亵裤是魏宁自个迷迷瞪瞪自己换的,虽然脑袋糊涂了,他的防备心却还是很强,记得自己的东西不能让人乱碰。 徐元嘉也只是在魏宁换的时候,光明正大地瞄了几眼而已。 魏宁一直盯着徐元嘉看,虽然能够凭着自己的经验判定对方所言没有半点谎话。 !!!啊啊啊啊啊,怎么可能,自己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 脑海里冒出几个昨夜的画面,是他脱徐元嘉的衣服,徐元嘉挣扎……魏宁顿时如遭雷击,精神恍惚。 徐元嘉原本觉得逗世子还挺乐的,看他反应,脸色一沉,他言语说得暧昧:“夫君这是什么意思,做了的事情不想负责吗?” “我又没说不想负责。”等一下,他都已经是徐元嘉名正言顺的夫君,人都娶进来了,还要怎么负责? 魏宁的视线移到徐元嘉的下半身:“那个,要不我帮你擦一下身子?” 如果他真的做了什么的话,那里肯定会留下痕迹。 徐元嘉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不用了,我昨儿个夜里擦过了。” 魏宁察觉到了他的僵硬,一颗悬着的心晃晃悠悠地又回落下来,他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肯定是徐元嘉在糊弄他! 他这么纯洁的人,怎么可能在醉酒的状态下做出脖子以下不可描述的事情来! 魏宁心下一喜,便要去伸手够徐元嘉的亵裤:“那我要看一下,如果你受了伤,我帮你涂药……” 徐元嘉抓住了魏宁伸过来的罪恶之手,略带可惜的说:“好了,没受伤,昨儿个夜里只是世子喝醉了酒闹了一通,弄脏了衣服而已,世子爷死拽着自己的衣服,我倒是想帮忙,可惜帮不上。” 魏三岁也只会撕别人的衣服,撕累了就什么都不敢了。 可惜他当时还想着,也不一定非得拖到金榜题名时,要不要欲拒还迎一把,后来想一想,第一次还是清醒状态下比较好。 魏宁松了口气,他就知道他的清白还在!不过徐元嘉这语气怎么给人有种很可惜的意味,这有什么好可惜的?! 魏宁这才记得拿衣服来穿:“今儿个还得上朝。” 官员十日休沐一日,节气均有一日假,谷雨刚过,等到夏至还得十来天,还好他是个从二品的大官,除非休假,每天都得勤勤恳恳参加朝参。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那么想念自己的繁忙的公务! 徐元嘉静静地看着魏宁飞快得穿衣服,突然出声说:“等一下。” “怎么了?”魏宁现在听到徐元嘉的声音就有点害怕。 “这里,是世子爷昨儿个啃的。” 就因为他先前啃过魏宁的脖子一回,魏宁昨儿个喝醉了便记着要报复回来,他还多啃了一口。 魏宁系衣带的手顿了顿,然后神情复杂地回答:“要不,我让厨房今儿个做道凤爪,让你啃回来?” 冤冤相报何时了,徐元嘉啃他一口,他啃对方两口,对方再啃他四口,他再啃回去……这样下去,他岂不是要被嘬得浑身都是徐元嘉的口水。 算了,那个画面太可怕了,他想都不敢想。 徐元嘉:…… 屋内一片死寂。 临到出门的时候,徐元嘉还是主动打破沉默,把魏宁这只脑袋都埋到土里的土拨鼠从洞里拉出来:“子规的衣冠歪了,还有,记得想我。” 尽管迟钝的魏世子并不讨厌,但他们成婚……嗯,都有七八天了,还是要多刺激一下魏宁毕竟好。 以往上朝的时候,魏宁在马车总会吃几块点心,顺便看些书,不浪费半点时间。 但今儿个一直到入皇城,他什么都没干,只翻来覆去地回想一句话,他到底为什么要想徐元嘉。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记得想我,mua 魏宁:徐元嘉脑子一定被驴踢了! 第31章 魏宁想得太入神, 以至于登上入金銮殿的台阶的时候,差点一脚踩空。 温润的嗓音入耳:“小心!”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从后头伸过来, 打算扶他, 魏宁下意识避开, 稳稳当当地踩在了地上。 帮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下, 又缓缓收了回去, 那声音稍稍松了口气,继续道:“你没事就好。” 魏宁拍拍自己衣服蹭上的灰,抬头便看到当今圣上的第五子,代王姜恪。 魏宁向他道谢:“方才多谢代王提醒。” 代王虽然是皇帝五子,但官职并不高,至于爵位, 魏宁也是荣国公世子, 自然无需太过谦卑。 姜恪俊美如玉的脸上涌上淡淡失落:“你以前叫我一声表哥,如今却生分不少。” 京城有两个王氏,一个大王氏,是魏宁祖母的娘家, 一个是小王氏,是魏宁的母亲一族。 姜恪的母亲是德妃,也姓王, 是魏宁生母的同族姐妹。 虽然隔得有些远了,但魏宁同姜恪确实是表兄弟的关系。 代王生得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比起其他几位皇子,他的容貌并不是最为出众的, 却是最具有亲和力的那一个。 代王出生时,正值干旱,王昭仪生孩子的时候,便狂风大作。 小婴儿呱呱坠地,便天降甘霖。普济寺的道林大师为五皇子批命,便称此子颇有佛缘。 若非代王是皇子,皇室子嗣又十分单薄,道林都想拐了代王去庙里当和尚。 颇有佛缘的代王长大之后,也长成了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他的眼眸仿佛有一种奇妙的魔力。 无论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当他充满歉意地看着你的时候,你便忍不住想要原谅他。 魏宁看他失落的样子,差点要顺着代王的意愿喊出那声表哥,然而他定了定心神,把莫名生出的那点歉疚一扫而光,只不冷不淡道:“君臣有别,代王若是无事,本官便先行一步。” 他迈开步子往自己的位置坐下,因为刻意避开徐元嘉,他今儿个来得比平常更早了些,以往他到的时候,诸位大学士都到了七七八八,结果今儿个几排椅子空荡荡。 本来就到了小猫两三只,两个位置同他离得十分遥远,一个是代王,一个是左琛,一个能说的上话的都没有。 魏宁心想,今儿个当真不是个好日子。 好在这是金銮殿上,身为已经出府封王的成年皇子,为了避嫌,代王是不可能凑过来同他说话的。 相对来说,同为朝官的左琛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他那日心中郁卒,回去便发了高热,病了两三日才好,病刚好,又恰逢休沐,本想去荣国公府寻魏宁,结果一大清早过去,就看到魏宁拉徐元嘉上马车。 跟着夫夫两个转了一日,他愣是没有找到机会插进去说话。 与其说是找不到机会,不如说他是不敢,有些话,他捅得太明白了,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左琛也知道做事要果决,可清官难断家务事,碰到涉及感情的事情,他能够做的,也仅仅只是让自己不那么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昨儿个回去,左琛想了半宿,今儿个一大早便来了金銮殿,坐在椅子上开始回忆往昔。 他知道魏宁一般都来得晚,一般也要日光找到第六块砖石的时候才来,为了让自己下定决心,他给了自己一个时限。 若是魏宁在日光到第五块砖石之前来,他便主动向魏宁示好,若是第五块砖石之后,他就快刀斩乱麻。 结果今儿个破天荒的,魏宁竟然在光线还没走过第四块砖石便过来了。 这是老天爷都在叫他,不要轻易放弃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他心下一喜,直接走过来,站在魏宁椅子跟前:“你今儿个怎么来的这么早?” 魏宁坐在高椅上看他,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是被早上情况吓到,为了躲避徐元嘉才提前过来的:“我想早些来不成吗?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 左琛深吸一口气:“你先前托祖父他给我带的那句话还算数吗?” 魏宁回想了一番,他同左思明说过的话可不止一句:“你说的是哪句?” 左琛抿了抿发干的嘴唇,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就是我们还能做朋友的那句。” 魏宁朝他笑了笑:“瞧你这话说的,不是你疏远我,还莫名其妙地给了我一拳。” 左琛看着开朗张扬许多,但在魏宁看来,对方还是小时候那个心思细腻,喜欢胡思乱想的小屁孩。 “我疏远你那是因为……”因为他动了乱七八糟的心思,想着好歹梳理明白了,再去找魏宁。 只是他还没下决心,魏宁却突然带了个人回来,还说要成婚,甚至还去向皇帝求了圣旨。 他一气之下,就把魏宁叫出来,确认对方真的要娶一个从黑市上救出来的陌生男人做男妻之后,愤怒地给了魏宁一拳。 因为左琛什么也不说,魏宁又没那个兴致和耐心像小时候那样去哄他,然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便陷入僵化,自那次之后到现在,他同魏宁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 左琛叹了口气,罢了,上辈子他大概是欠了魏宁很多钱,这辈子来还债的:“是你当初自己不问,那现在就不要管那么多,以后咱们还是做兄弟。” 说是这么说,左琛也知道,自己和魏宁的关系,怕是不可能修复如初。 毕竟魏宁如今是有家室的人,而他仍孤身一人,这是他们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 何淳笑眯眯的脸陡然出现在两个人的的视野中:“左大人,劳烦让一让,你这样说话我没可没法坐。” 左琛这会反应过来,时间悄然流逝,人多起来,皇帝也差不多到了。 他赶紧折回到自己位置上,何淳掏出帕子擦了擦椅子把手,方端坐下来。 “何大人什么时候来的?”“刚到。”何淳笑吟吟地问:“方才他同你说些什么呢?” “他同我说城郊东开了家不错的菜馆,打算请我吃顿饭,赔礼道歉。” 何淳脸色微妙,方才他听这两个人分明不是在说这个,可他自个也说了刚到。 他决定转移话题:“魏大人可知道,听说代王今儿个回来了。” “之前不知道,今早来的时候碰到了,喏,代王不正在前头坐着么。” 何淳从椅子上站起来,果然,温雅的代王正坐在那里,他身边围了几个皇子,何淳个子矮,来的时候竟没看到。 他表情尴尬,但很快调整过来:“代王似乎人缘很好,魏大人觉得呢?” 魏宁神色淡淡:“几位殿下兄友弟恭,是陛下幸事。倒是何大人,似乎十分在意代王。” 何淳掏出另外一方帕子,擦了擦汗:“王爷的事情,我哪敢妄议。” 魏宁心中呸了何淳一口,老狐狸,他不敢那还来问他。 皇帝已过不惑之年,几位皇子也长大成人,羽翼渐丰。 太子是皇帝长子,乃元后所出。皇次子吴王是继后左氏所出,她是左琛的亲姑姑。 太子虽然占了嫡长,这两年却做了不少错事。 其他皇子的母族几乎都是世家,皇子出众,也不是没机会挣上一挣。 至于代王,他生母生他之前是王昭仪,生下他这个福星之后便成了德妃。 王家出了几任太后,也不是没可能再出一个。 皇子们人长大了,心也都大了,各有各的筹算,也努力拉拢自己的势力 作为荣国公世子,魏宁自然也会受到拉拢,但这一世他没打算站队,在皇帝死之前,他只想安安分分的做个纯臣。 但显然很多人并不是很想让他做这个纯臣。 在应卯离开之前,代王去了趟尚书省,以公事为由,留下右仆射魏宁:“有几句话,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魏宁没拒绝他。 姜恪看着自己的表弟,对方已经从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成长为了不起的大人了:“我听说你成亲了,没能来参加你的婚事,我很抱歉。” “如果你是为了说这个,那我还是先回去吧。”他情愿回去和徐元嘉一起吃饭。 “等一下。”姜恪叫住他,“淮河水患,我向父皇请旨,前去青城救济百姓,父皇同意了。” “我猜得到。” 今儿个早朝,便提到了淮河水患,皇帝接连着传召了户部工部几位大臣,还包括太子和代王。 代王长了一副悲天悯人,菩萨转世的面孔,安抚受灾的群众最为有力。 而且这也确实是姜恪这个家伙能做出来的事情,和徐元嘉不一样。 都是仙风道骨,徐元嘉那是无情的漫天神佛,高高在上,俯瞰芸芸众生。 姜恪那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尽管他真实的面貌并无百姓想象中那么好。 但众多皇子当中,也只有姜恪会请缨做这种吃苦还有性命之虞的事情。 魏宁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父皇许我带几个人……”姜恪略作停顿,“我的打算是,带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姜恪:我想带你一起走 徐元嘉:不,他不想 毕竟魏宁如今是有家室的人,而他仍然孤身一人,这是他们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 翻译一下——单身狗和夫妻狗之间有着难以跨越的种族差异 第32章 “哈?”魏宁几乎以为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幻听。 姜恪十分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打算让你跟我一起走, 去青城。” 他们离得很近,魏宁甚至能嗅到姜恪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道。 他看着姜恪那双天生给人一种温柔悲悯错觉的眼睛:“如果我说不想去呢?” 姜恪的呼吸一窒:“父皇他是我的父亲, 他会为我挑好同去的人选。而子规你若是在此列, 我不会拒绝。” 姜恪用了若是这个词, 但魏宁很肯定, 他最后一定会出现在同代王同去的名单。 “也就是说, 我并没有选择权是吗?那你何必同我来说这件事。”如果是皇帝下旨,魏宁不可能不从。 “我想,如果让你早些知道,可以做好更充分的准备。” 毕竟皇帝做决断,大概还要一日的功夫,哪怕是提前一日, 荣国公府上的人也能替他多准备些金银器物。 “那便多谢代王了。”魏宁觉得自己的语气一定听起来特别讽刺。 “宁表弟。”代王在魏宁身后喊他, 但魏宁只顿了一下脚步,便加快步伐,飞一般地离开了姜恪的视野。 姜恪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折回德妃居住的宫中。 他十五岁便被封王, 出宫建府。但实际上,他成年之后,常年居住的地方也不是代王府, 而是寺庙。 因为道林大师口中的佛缘和批命,姜恪成了普济寺的一名编外弟子,前段时间,他便是为当今太后, 他生了病的皇祖母,前去远在江南的南普陀寺祈福。 毕竟他是这宫中最具有慧根之人,谁都可以替皇太后祈福,但绝对没有姜恪做的好。 只是这一回来,他甚至来不及歇一口气,就要准备去青城救济为水患所害的灾民,在离开之前,他还是得去见一见生母德妃,聊表孝心。 德妃正在宫中设下的小佛堂替姜恪祈福,一听到声音,立马惊喜的站起来。 德妃为皇帝生了四个孩子,不过三个都是女儿,她最大的依仗就是姜恪,见儿子归来,这个在宫中柔中带刚的女子几乎要潸然落下泪来,她仔细打量着姜恪:“吾儿怎么不提前寄信回来,我好为你接风洗尘。” 姜恪却摇摇头:“儿臣不孝,让母妃替我挂心了,不过不用那么麻烦了,过两日我便要动身。” “青城?赈灾,难民多不多?不能让其他人去吗?”德妃十分为自己这个被视为祥瑞的儿子骄傲,但也正是因为这份仙缘,她总觉得姜恪对她感情淡淡的。 兴许是因为在寺庙清修,尽管是带发修行,也并不常年茹素,姜恪有几分俗缘单薄。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姜恪在民间声望极好,皇帝却并不忌惮这个儿子。 在皇帝眼中,姜恪这个儿子,同普济寺道林大师没有多大区别,都是出尘脱俗,心怀世人,并不贪图名利。 观世音菩萨在凡间的名声十分响亮,但谁会去忌惮一尊救苦救难的菩萨呢,又不是玉帝下凡,要与他争权夺利。 想到青城疾苦,德妃的眼眶顿时泛了红:“这几年我就没见你几次,好不容易回来,你又要走。我去同陛下说,他念在我们母子分离这么长时间的份上,肯定会同意的。” “是我自个向父皇请缨前去,这次过来,也是看看母亲在宫中过得好不好。” “我过的很好,你的几个妹妹也很好。”德妃还是有几分不死心,“让其他皇子去真的不行吗,你也不缺这一桩好名声。” 姜恪只淡淡道:“父皇已经应允了我的请求。” 事实上,作为一个清修之人,姜恪不仅淡泊名利,心智还极为坚定,即便是德妃也难以动摇他的决定。 德妃很清楚这一点,作为母亲,她轻易就在姜恪的目光下落败。 德妃的反应,在姜恪的预料之中,但有个人却超乎了他的意料:“子规表弟前段时间娶了亲,母妃觉得,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不曾见过,不过应当是个美人。”小时候魏宁常来宫中玩耍,德妃对这个族中堂姐的子侄,还是十分喜爱,提到他的时候,倒也语气温柔。 不过魏宁成年之后,她就很难看到这个名义上的侄子,毕竟男女有别,长大了就要懂得避嫌,免得出现什么秽乱后宫的丑事来。 德妃有些嗔怪道:“你不挂念妹妹,怎么倒先关心起表弟来。” 姜恪依旧笑得温柔:“只是有些好奇,如何出众的男子能让表弟冒如此之大不韪。” 他云游四海,见过的人和事如同过江之鲫,但像魏宁这样娶男妻的世家子弟,还是头一回见。 若是魏宁有兄弟也罢,他还是他的父母留下的唯一孩子。 “这倒说的也是,我也想不大明白,兴许是他昏了头。这婚事还是他主动向你父皇求来的。” 皇帝同魏宁在御书房议事的时候,身旁还有随侍的奴仆,他们当然不会到处去嚼舌根,但这位高权重,又对此事好奇的人,自然会知道真相。 皇帝看重魏宁这个臣子,但对他来说,魏宁也只是个臣子,他是不会轻易替魏宁背黑锅的。 昏了头的世子在路上打了个喷嚏,马车刚抵达荣国公府,他便等不及一般,从车上跳下来。 回去之后,他一路狂奔,直至府上专门为他开辟的练武场,耍了一通刀枪棍棒,把箭筒内的竹箭都射空,方才感觉自己心平气和下来。 等他发泄完了,徐元嘉也站在了练武场上:“子规心中有何不虞,这般折腾自己?” 到底是谁能把魏宁刺激成这样? 魏宁喘着粗气,平复了呼吸:“没什么,过几日我可能要前往青城一趟。” 青城离京城大概有半个齐国之远:“怎么这么突然?” 徐元嘉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青城不是在闹洪灾?” 被他出言救下的茶商沈三石曾经提过一句,他是浑浑噩噩跟着难民来的,期间经过的地方,便有青城。 那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那时青城的状况已经十分糟糕了。 魏宁点头:“难民暴动,当地官员压不住民怨,惊动了朝野,我此番前去,便是为了赈灾之事。” 与其说是天灾,更准确的说是人祸。 “可是这种事情,怎么会让你去?”不是他觉得魏宁不好,只是魏宁身居高位,又是有实权的官职,这种事情让个虚职的高管去不是更好。 更何况魏宁太年轻了,相对而言,一个胡子花白,看起来德高望重的官员更具有安抚民心的力量。 难民不是那么好镇压的,有心之人在其中煽动,很容易发生暴乱。 “我只是辅助代王。”魏宁本来也只是个顺带的。 “代王?”徐元嘉重复了一遍,又问,“代王应当是子规的表兄,可是他向陛下请求让子规前去?” “你猜的没错。”徐元嘉能够推出正确答案在魏宁的情理之中,毕竟为了日后徐元嘉能够更好的融入朝堂,很多关系脉络都是他亲口告诉徐元嘉的。 譬如当今有哪几位皇子,分别是谁所出,秉性名声如何,做过哪些了不得的蠢事。 二房那边也就算了,叔父魏平只是个小官,表弟魏光也是个草包。他因为祖母的缘故,和二房一向不睦,外人也十分清楚。 但徐元嘉就不一样了,徐元嘉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上了族谱的世子夫人,是他的利益共同体。 徐元嘉要是明着站了哪个皇子,那就是连带着他魏宁一起给捆绑上了,魏宁可一点也不想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徐元嘉观魏宁神情,便知道,魏宁此次前去青城,是盖棺定论的事情了。 “子规此次前去,要离开多久” “少则一月,多则半年。”青城的事情,上辈子同魏宁无关,他也没插手过。 原本一开始去青城的也不是代王,那时候代王还在外,去的是三皇子,只是三皇子是个草包,办事不力,还收受贿赂,自己险些死在青城,后来代王也去了,花了一个月便平息了动乱。 只是这一世,他重生以来,改变了太多轨迹,代王提前回来,然后主动请缨前去,这是他预料之外的事情,他没办法给徐元嘉一个准确的回答。 徐元嘉了然。 小别胜新婚,短暂的分离并不是什么坏事,但那是针对朝夕相处了许多年的夫妻而言,他们这才新婚,万一来个大半年不见,那不就直接凉了。 而且去青城是赈灾,万一魏宁同谁来了个患难见真情,他岂不是要怄死。 “我同你一起前去。” “胡闹,你去做什么?”觉得自己语气太重,魏宁又苦口婆心地说,“你还要准备科考。” “我把书带上便是,况且民生大计,本就是举子该关心的事情。” “万一你考不上呢?我前去青城,可没办法把你的夫子也带上。” 徐元嘉斩钉截铁地说:“没那个可能,顶多是拿不到状元。” 他原本就准备了那么多年:“再说了,夫子不能带,不是还有夫君么。” 魏宁思量许久,吐出一口浊气::“上了路,就容不得你后悔。”带着徐元嘉,应当能替他添上一些助力。 徐元嘉目光灼灼:“若是不去,我才会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很可怜的,都是烂桃花,朵朵夹竹桃,而且这才几朵桃花,怎么能算是万人迷,又不是人人看了他就都爱他,只是京城是世子的大本营,优秀的人有几个爱慕者不是很正常 魏宁:徐元嘉真是反常 徐元嘉:外头妖艳贱货太多,我这不是怕你被人吃了 第33章 魏宁将自己不日便要前去青州协助代王治理淮河水患, 兼救助灾民的事情告知王氏。 王氏本来还以为前两日的事情有点同孙儿置气,一听这消息, 心都提了起来, 她焦灼不安地在里屋来回走动, 又说:“我进宫去见一见皇后。” 魏宁示意姜嬷嬷拦住她:“祖母, 孙儿已经成人, 自然会保护好自己,况且还有十二他们。” 王氏手腕上戴着的佛珠在她的手中转个不停:“那能一样吗,你是不知道那些难民暴动起来多可怕。” “父亲和祖父,都为大齐抛头颅洒热血,孙儿连战场都不曾去过,青州再凶险, 如何能比得过战场。我魏家的儿郎, 哪有这么娇气。” “我看那魏平和魏光娇气的很。”都是流着魏家的血,但二房那一脉就是窝囊废。 王氏也只是一时心急,冷静下来之后,也知道自己没办法左右皇帝的决定。 想要让宫里的那些命妇帮忙, 她便欠下一个人情。魏宁作为天子跟前重臣,为天子分忧解难,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更何况这次同去的还有皇帝亲子, 她不能把皇帝对荣国府那么点稀薄的感情,浪费在这个上面。 王氏深深地叹了口气:“是祖母一时心急。” 她年纪大了,又是一手把魏宁养大,总是会有一种错觉, 仿佛魏宁还是那个脆弱的小孩子,碰到点什么危险,她这一颗慈母心就揪了起来。 魏宁又道:“此次徐元嘉也会同我一同前去,所以这段时间,我那些产业,这段时间恐怕还得靠祖母多照拂。” 他这个做主人的不在,有的事情便不好管束,先前那些铺子本来是徐元嘉在打理,可这走的匆忙,人选也没找好。 魏宁不提还好,一提王氏就不喜:“你是去干正经事,带他做什么?你当是赏花游玩,还带家眷。” 王氏手中的佛珠停止转动:“你莫不是嫌我活得命长,拿这么多事情来折腾我。” “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祖母定然会长命百岁。我说让您看着,只是让祖母照拂一二,管事都已经找得差不多了,其余的事情他们自会操心。” 魏宁的生母和生父都去世的早,小时候外人拿这事情刺激他,他还会把人打得头破血流、满地找牙。后来大些就好了很多,这偌大的荣国公府,唯有王氏一人他最为牵挂内疚。 尤其是上一世,他堪堪而立便没了性命,倒是叫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无论如何,这一世,他不会让祖母再承受上辈子那种痛楚,不仅如此,他还要为她老人家挣来这世上最尊贵的诰命。 不过在他没做到之前,就先不说了,免得让人白期待一场。 皇帝下令代王,尚书省右仆射魏宁前去青城治理水患救济灾民的旨意,果然在次日便传达到了府上。 这次前去赈灾,本来就缺乏人手。 魏宁作为尊贵程度仅次于代王的人,往队伍里多塞几个自己的人,自然也没有谁会说他什么。 王氏不忍离别,没有来送他,但为魏宁准备了马车和若干人手,以及惯用的器物,几辆马车和十来个伺候的下人。 都是身强力壮,手脚麻利的家丁,路上能照顾魏宁,去了青城,也能为救济灾民多出一份力。 徐元嘉脱了有些繁复的外衣,换了身十分朴素的长袍,头上束发的玉冠也换成了一支木簪。 衣着简陋,却没有令他失却风华,反而添了几分书卷气。 在城门处,魏宁的队伍顺利得同代王和朝堂的队伍会和。 燕京十二卫中,他留了八个,自己此行带了四个。这一回同在花城一样,仍然是燕十二替他赶车。 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城,燕十二敲了敲车厢:“少爷,代王的侍卫过来上,请您和他同乘。” 魏宁想也没想:“替我拒了,我自个又不是没马车。” 徐元嘉心念一动:“这位代王,子规似乎很少向我提及。” 皇帝几个儿子中,魏宁说的最多的,便是太子和继后生的二皇子,年幼的皇子也就算了,年纪太小,生母的份位也不高,不成气候。 但几位成年的皇子当中,只有五皇子,魏宁几乎不怎么提他,明明从血缘关系上来讲,五皇子才是魏宁最为亲近的那一个。 魏宁反问他:“元嘉心中,代王是什么人呢?” “代王在百姓间的名声很好。”几位皇子当中,就数这位代王最有传奇色彩。 他年纪比魏宁小,自然也比作为魏宁表兄的代王小。 当年代王出生的时候,他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后来大了些,代王就在民间声名鹊起,有人说,代王是天生下凡的仙童,还有人说,代王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转世。 真有观世音菩萨,那怎么还有那么多信徒过得那么困苦。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 徐元嘉不信神佛,对代王是菩萨下凡的说法也是嗤之以鼻。 见魏宁还盯着他看,似乎在期待他说些什么,徐元嘉也不知道魏宁同代王关系如何,他斟酌一二,只发表了较为中肯的评价:“能得民心固然好,但代王的盛名太过,未免太辛苦。” “哦?元嘉何出此言?” 姜恪身边的那些人,一个个都把代王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在百姓间,甚至还有不少代王的信徒。 徐元嘉这样的说法,他倒还是头一回听说。 “我也没说不好,只是倘若是我,绝不愿意做那样的善人。” 人善被人欺,他也听说过不少代王的事迹,如果说,代王不是皇帝儿子,放在寻常人家,怕是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像这次赈灾,作为皇子,代王大可等到灾情已经稳定,再去安抚民心,这个时候,人也无需涉险,倒是好处捞了一大把。 而且同代王有关的故事中,代王俨然是真善美(冤大头)的化身。 那倒也是,徐元嘉这人,是彻头彻尾的真小人,君子这个词和他沾边的地方,就只有徐元嘉的外貌。 前世的时候,徐元嘉还虚以委蛇一下,当上仅次于皇帝之下的权臣之后,睚眦必报的性格暴露无遗,连样子都不肯装一下。 想到这一点,魏宁又有几分兴致索然,他只道:“代王是什么样子,等到时候,你亲自同他见面,就知道了。” 见魏宁不肯多少,徐元嘉便从箱子中抽出一本有关治理水患的书看起来。 路上颠簸,车厢内又昏暗,车厢顶上的角落有一个四四方方的格子,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倒也不怕看坏他的眼睛。 代王的人来请了一回,便没有再出现过,他们从清晨出发,不休不眠地赶路,一直到夜深人静,才停下来休息。 因为是空旷的郊外,随行的将士便停下来安营扎寨,负责看守灾银和粮草的将士轮换守夜。 魏宁带来的这些人,则帮着在空地上架起了锅,准备煮东西吃。 在车里坐了许久,便是可以把帘子卷起来,也觉得憋闷,车子停下来,魏宁熬了一刻钟,闻着外头食物的香气,还是跳下了马车。 车里虽然也备了糕点,但都是些干巴巴的东西,哪有热气腾腾的食物来得诱人。 徐元嘉见他出去,也放下手中不曾离过的书卷,就像个小媳妇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头。 此次出行,代王身份最为贵重,其次是魏宁,还有一些是工部和户部的官员。 魏宁下来的时候,这些人比他还早一步,已经把姜恪围在了中间,宛若众星捧月。 姜恪虽然听着众人的讨好吹捧,心思却一直放在魏宁那辆马车上 见帘子掀开来,他便朝着魏宁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容来。 代王本来就长了一张悲天悯人的面孔,他一笑,便更让人身心愉悦,引得他周围围着的人几乎目眩神迷,忍不住在心中夸赞代王天人之姿。 没当着姜恪的面夸,是因为代王身份尊贵,只夸赞容貌,是对皇子的僭越,也太过失礼。 他们看着代王,代王看的是魏宁,而魏宁看的是蹲在地上,努力生火煮东西吃的燕十二。 徐元嘉就亦步亦趋的跟在魏宁的后头,除了注意魏宁之外,他还分了些心思在寻找代王身上。 毕竟魏宁对代王的态度实在不同寻常,就算他知道作为皇子,不可能同魏宁在明面上有什么。 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他把魏宁视作所有物,莫说是代王,就算是天仙也不能染指。 代王的秋波,没有抛给瞎子看,只是抛歪了,不偏不倚,正好和徐元嘉对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掉收了!而且还好几个,哭唧唧 只有爱的评论才能抚慰我受伤的心灵 代王: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徐元嘉:一眼就结下了梁子第34章 道貌岸然, 假模假样,不知廉耻, 徐元嘉的心中顿时给代王姜恪嗖嗖嗖地贴上好几个标签, 而且全部都是负面的。 好在令他庆幸的是, 魏宁没理会代王, 而是到了燕十二跟前, 把小侍卫手里的树枝接了过来:“哎呀,我说你这炉子,不能这么捅的,就这小火苗,水什么时候能烧开。” 燕京十二卫,各有各自擅长的东西, 燕十二最擅长的变装易容之术, 抓鱼之类的,他倒是还熟练,生火做饭还生疏的很。 面对魏宁嫌弃的面孔,他委屈巴巴地道:“我以前也不常做, 看两次不就会了么。” 徐元嘉也跟着在魏宁身边蹲下,小声夸赞道:“还是夫君厉害,什么都会做。” 作为世子夫人, 无论私下里他对魏宁的态度如何,在外的时候,徐元嘉一向是给足了魏宁面子。 面对徐元嘉的夸赞,魏宁一点也不害躁的全盘接受:“那是自然, 也不看看你夫君我是什么人。” 被众星捧月的代王王分开人群,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他也跟着在魏宁的身旁蹲下来:“你们在做什么呢?” 魏宁对他爱答不理,倒是燕十二回了他:“世子在替将士们生火,好让今儿个大家伙的晚饭快些有着落。” 说完这句话,他的肚子还很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 说的那么好听,其实魏宁就是从堆得满满当当的树枝里拿出几根有些湿润的柴火,然后粗粗的树枝在火堆里捅了几下了。 但就是这么看似目无章法的几下,小火苗立马蹿了起来,烧得噼里啪啦作响。 徐元嘉看在眼中,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他以前被养在农家,对这种生火的事情十分熟练。 本打算魏宁不会,他就上来救场,结果魏宁比他料想的更为能干可靠一些。 就是不知道魏宁从小便是荣国公嫡系血脉,养尊处优,如何会懂得这些粗鄙东西。 徐元嘉凝视着魏宁英俊的侧脸,一时间觉得魏宁身上也是迷雾重重,有很多东西亟待他来挖掘。 徐元嘉看过来的时候,代王自然也看到了徐元嘉。不同于对方先入为主,他对这人的评价倒没有太负面。 更准确的说,对代王而言,天底下的人在他眼中都和蝼蚁、鹰犬没有太多的分别。 徐元嘉作为小官之子,即便是魏宁的妻子,也还没那个资格让他高看一眼。 短暂的对视之后,代王对这个“表弟妹”的评价便是,长得好看的蝼蚁,也的确是个美人。 风姿如徐元嘉这般的在京城确实少见,若是魏宁喜欢男人,选这么一个小官之子成婚是自然的事情。 同为世家子弟不可能被魏宁娶进荣国公府当男妻,若是强求,两个人只会闹的不可开交,终成冤侣。 年轻的中郎将左琛倒是一腔情意,可惜魏宁无意,且左琛的身份在一开始就注定了,明面上他们绝不可能,偷情倒是可以的。 “子规,你身边这一位,不向我介绍一下吗?” 魏宁放下手中的树枝,实在不是很愿意搭理代王,他不冷不淡,例行公事:“代王,这是臣妻,徐元嘉。” “元嘉,这是代王。” 他这态度,倒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只是疏离之意,再明显不过。 跟着代王过来的那些大臣听魏宁的语气,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魏宁。 他们知道魏宁身份尊贵,名义上还是代王的表弟,可代王都待魏宁如此可亲了,魏世子竟然如此不冷不热,这个态度,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了。 官员还好些,代王身边的侍从,看魏宁的视线跟看什么似的。毕竟他们眼中,代王就是他们的神,亵渎神,对神大不敬的人,自然是他们的仇敌。 当然,魏宁到底是荣国府世子,代王似乎也十分看重这个表弟,他们也只能压抑自己的恶意。 再怎么压抑,魏宁也能察觉到那些恶意,上辈子他懂得把代王和其他人分得开开的,但这一回他很自然而然地迁怒给了代王。 又不是他主动请缨前去赈灾,姜恪逼着他做不想做的事情,他还能没脾气了。 而且皇位之争,也是这些成年的皇子来拉拢他,又不是他要贴上去,这些人却好像一副他捡了多大便宜似的。 即便在代王看过来的时候,他偶尔还是会被那双富有魔力的眼眸迷惑,可只要其他人稍微流露出那么一点恶意,他立马就能回过神来。 徐元嘉点点头,向代王行礼,同魏宁一般客气而疏离:“臣见过代王。” 男为臣,女为妾,他虽然是荣国公世子夫人,入了魏家族谱,可身上没有官阶,也没背着诰命,按照规矩,还是得给代王行礼。 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了表示自己的立场鲜明,魏宁不冷不淡,他便不会对代王殷勤小意。 徐元嘉心下想着,果然还是得早些入仕,卯足了劲往上爬,不然碰到代王这样的,他还得忍气吞声,低声下气,实在卑微至极。 徐元嘉的语气和态度,旁人看来只觉得谦卑恭敬,但同他对视的姜恪,却看出了此子温顺下的野心。 这绝不是什么乖巧的小绵羊,而是嘶嘶叫的毒蛇。 代王脸上的笑容越发柔和,他有些好奇,魏宁到底知不知道他娶了个什么人进来。 出门在外,条件有限,即便他们身份尊贵,这一晚上也吃得较为简陋。 随行的伙夫用锅子煮了腊肉,煮了些采来的野菜和蘑菇,混合着洋芋一起,煮成大锅菜。 不管是身份尊贵如代王,还是地位低微的车夫,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 唯一的区别是,东西不够的时候,大人们管够管饱,他们碗里的肉要少上许多。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官员吃得直皱眉,但代王夸赞了伙夫的能干,他们又把这一碗大杂烩视作什么美味佳肴,就算是再挑剔的官员,也把碗底吃得干干净净。 有的人连碗底都舔了一遍,简直洗的工夫都省了。 魏宁没和他们凑堆,从带的地方拿了小马扎下来,安安静静的吃自己的东西。 他身边围了一圈都是他带过来的人,徐元嘉坐在和他同款的小马扎上,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但动作不失斯文秀气, 比起魏宁来,他反倒更像是世家子弟。 不为讨好代王,魏宁这一帮子人也没有奢侈浪费,更没有人抱怨半分。 下人们不消说,大家都吃过苦头,知道粮食可贵。 至于平日里锦衣玉食,做主子的。魏宁问徐元嘉:“还吃得惯吗?” 徐元嘉点点头:“味道其实挺好的。”他并不是被娇惯养大的,没那么挑剔。 他说的是实话,他们这一锅饭,比其他人煮的香多了。 燕十二得意洋洋:“那是,也不看是谁煮的。” 燕七咳咳两声:“火是爷帮着生的,饭是老八煮的。” “好歹肉是我切的,要不是我把肉片切得这么薄,煮得能这么入味吗?” 他们用的材料都是自带的,年前风干的上好腊肉,还有香菇、木耳,虾米……掏走了魏宁小厨房里存的大半干货。 他们对出行这种事情已经很有经验,知道难免碰上风餐露宿的情况,自然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像代王那边,还是向他们借了调味的东西。 燕十二嘀咕说:“来的时候还说我们带乱七八糟的东西,结果材料还得向我们借,真是……” 要不是有代王在,他都不想理会这些说自家主子坏话的人。 徐元嘉只静静的喝粥,看这些人的目光倒十分柔和。 这些都是魏宁的人,对魏宁忠心耿耿,情如手足。 吃饱喝足,另外一个负责随行军士的官员便过来喊魏宁共同部署夜里的安排。 待到月明星稀,周围都安静下来,只剩篝火发出的哔啵的声响,魏宁才回到马车里。 他的这辆马车内里足够宽敞,便让出了为数不多的帐篷位置留给下属。 徐元嘉作为他的妻子,自然是选择和自己的夫君一起窝在马车里。 见他进来,徐元嘉放下手中书卷看向他:“你回来了。” 这样自然的对话,就好像每日魏宁回荣国公府的那个小院子一样,他点点头:“嗯,这么晚还没睡?” “子规不回来,我睡不着,横竖还早,看看书也好。” “是不是觉得太简陋?”徐元嘉的体质,魏宁也知道的,磕磕碰碰就一大片青紫,可以说是金贵脆弱的很。 “还好。”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 魏宁又道:“今儿个已经很好了,等待到青城,只会更辛苦,我们并非游山玩水,你若是受不住,我让老六护送你回京城。” “我早就做好准备,子规可别看不起我。” 说是这么说,真蜷缩着睡觉的时候,徐元嘉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在想代王的事情,旁人都觉得代王好,可他总觉得,代王这个人有点邪性。 魏宁看他折腾,便说:“你看你这样,还是回去的好,免得把身体拖垮了,还要让旁人来照顾你。水患过后极有可能发生疫症,我不希望你倒下,拖大家的后腿。” 其实是关心的话,但他说的不留情面。 徐元嘉仰起头看他,他本来想提代王的事情,不过睡觉之前,提那人是无疑是给自己添堵。 他喉结滚动,然后说:“我只是记起来,好像忘了什么,所以辗转反侧。” “你忘了什么?床上软绵绵的枕头?” 徐元嘉的手勾住了魏宁的脖子,凑了上去:“忘了这个。” 亲完了,他才松开手,果然呼吸变得绵长起来,倒是搞得魏宁闭着眼半宿睡不着,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  代王对世子的感情很复杂,不过严格来说不算爱情,和左琛那种肯定不一样 徐元嘉:要培养世子的好习惯 第35章 次日一大清早, 魏宁便被叫醒,他们驻扎的附近有水源, 大家随便地用器物盛了些溪水洗漱。 因为路上解手不便, 一行人吃了些干巴巴的烙饼, 便匆匆上路, 可以说是十分艰苦。 正如魏宁所言, 他们前去青城,并非游山玩水,连着赶了几日的路,期间只停下来,路过城镇补充了些食物和水,临到最后三分之一的路程, 还得从陆路改为水路。 粮食, 车马,全部被搬到当地官府提供的大船上。青城受灾严重,难民死伤人数以万计,为了保证皇子以及魏宁这个同行的钦差大臣的安全, 此次同行数百人。 作为队伍中身份仅次于皇子的人,魏宁连着他带来的十几号上了那艘最大的船,得以分到第二舒适宽敞的房间, 徐元嘉则是同他一处。 他们两个整天呆在一块,便是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的,也心下犯着嘀咕。 在陆地上的时候,便有人传流言, 无非是说荣国公世子不成器,这出来赈灾,还把男宠给带上,整天和男宠待在一块,关在一起,也不知道做什么白日宣淫的事情。毕竟徐元嘉那脸蛋生得实在好看,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看也没有多少用处。 上了船之后,魏宁这艘船上居然还有人说。 前些日子魏宁没发作,主要是大家匆匆赶路,突然停下来查这查那,实在耽搁时间。 上了船之后就不一样了,船夫在掌舵,大部分人都得以休息。 正好有个背后嚼舌根的人被平日里闷不做声的燕八听到了,他当场赏了这人两巴掌,又拖出来,把人绑到了甲板上。 这一下惊动了不少人,一大帮闲的没事干的都出来凑热闹。 从二品大员的夫人,那是能随便让人在背后嚼舌根的嘛,更何况他还说了魏宁这个正儿八经朝堂命官的坏话。 这会甲板上全都是看热闹的人,船上的房间里,当事人之一的魏宁却只在开始露了下脸,便登上楼梯回了分给他的那个大房间。 燕七方才从厨房里端来了新的凉水,面盆和新毛巾都放在架子上。 他把东西拿了下来,放在地上,自己则是盘腿席地而坐,把干毛巾泡入水中,拧得半干,再折成四四方方的,替换徐元嘉额头上放着的那一块。 徐元嘉这人挺娇气的,还很有洁癖,旁人要伺候他,他还不肯,只好他这个名义上的丈夫上了,不然把这聪明脑瓜子烧糊涂就不好了。 对方这会高热已退,睁开眼来,声音听上去还有几分虚弱:“外头怎么闹哄哄的?” 魏宁道:“老八是个暴脾气,听人说了我几句坏话,把人绑在甲板上,打算打他十个板子,杀鸡儆猴,免得人心浮动,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流言来。” 他们这艘大船上也就百来人,魏宁带来的人几乎都在大船上,难听的话不能憋在心里,还到处说,显然是个没脑子的,让他涨涨记性,知道分寸也是好事。 徐元嘉要直起身来,又被魏宁按下去。 “你别乱动,要你别来,非要跟来,觉得晕就好好休息,你还想去看热闹不成?” 徐元嘉没法,只得乖乖躺回去:“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那代王深得民心,子规行事又如此简单粗暴,我怕有人心怀记恨。毕竟他只是说了你几句坏话,却要挨板子……” 说的其实主要是徐元嘉的坏话,而且非常难听,他只是顺带着来的,要是让徐元嘉知道了,那个被打板子的人大概以后会过得生不如死,毕竟徐元嘉心眼小,还特记仇。 魏宁没打算告诉徐元嘉真相,捏着鼻子把被骂这事按在自己头上:“做了错事,便应当受罚。军中纪律严明,此次出行,代表的是朝廷的颜面,底下的将士嘴上没个把门,说出动摇军心的话,挨十个板子已是轻了。代王知道分寸,也只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他底下的人,行事自有章法,在这之前,肯定是把理由摆得明明白白,教外人听了信服。 这些人并非他荣国公府的仆人,乱嚼舌根当然不用挨这样的打,只是这时是特殊时刻,最要紧的便是团结一致,不管该不该说的,都不能乱说。 到了难民堆中,人都那么惨了,这人还阴阳怪气,难民把他撕了都是小事,要是动摇了灾民对他们这些官员的信任,才是大祸。 魏宁前世的时候,也在军中待过很长的时间,敢乱嚼舌根。动摇军心的,都是直接拖出来斩首,还会背上叛国的罪名。 对他有意见可以,大可以烂在肚子里,在外头说,还让人家听见了,这就是自己蠢,活该挨打。 “子规这是在说代王的好话吗?”徐元嘉躺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魏宁。 说魏宁憎恶代王,却又老是替代王辩解,说喜欢吧,魏宁又对代王的示好视而不见。 他兴许是因为晕船晕糊涂了,脑海里冒出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来,神情骤变。 魏宁的注意力一直在徐元嘉的脸上,自然“欣赏”到了徐元嘉这变脸绝活。 魏宁没好气得敲了下徐元嘉的脑门:“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徐元嘉盯着他看:“子规第一回 见到我的时候,心中想的是哪位故人?” 他还记得那个雪夜,对方把他压在关着他的金笼子时的样子,分明是在透过他看别人。 尽管只有一瞬,他还是察觉出对方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 当天晚上,他主动“献身”,魏宁也有些许恍惚。 这种情况在他嫁入荣国公府少了许多,但细细想来,他们相处的时候,魏宁看过他出过几次神。 他那时以为对方是为自己的美貌所震慑,可细想之下,根本不是那回事。 魏宁脑海中浮现出了上一世作为中书令的徐元嘉的面孔。 尽管同样的貌美,但少年时期的徐元嘉显然鲜活太多。 他赶紧晃了晃脑袋:“没想谁,我只是看你的美貌惊呆了。” 徐元嘉在生病的情况下,思维逻辑不但没有半点退步,反而比平时更加敏锐,他一眼便看出魏宁方才的愣神,信他的鬼话才是脑子不好使。 他抬起手来,朝着魏宁招了招手:“夫君,你过来一些。” 一个夫君,被他念出了百转千回,柔情万分。 魏宁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但看在徐元嘉现在是病人很虚弱的份上,他嘴上说着很烦,还是老实凑过来一些:“你又要干什么了?” 徐元嘉把冰凉柔软的手贴在了他的心口,过了好一会,然后问他:“我是不是同代王长得有几分相似?” “哈?”魏宁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魏宁心想,要是上一世的徐元嘉知道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想的是这种东西,死了也会从棺材板里跳出来敲他自己的脑袋。 他不由得忧心忡忡起来,等到了青城,徐元嘉这个家伙不会真的给他拖后腿吧。 徐元嘉小小的松了口气,在他提到代王这个词的时候,魏宁的心跳频率并没有异常。 之后愤怒的情绪起伏也相当自然,没有心虚,而是真心觉得他脑壳坏掉了。 这是徐元嘉头一回被骂脑子进水,不但不生气,还有点高兴,大概他脑壳真的是坏掉了。 等等,这件事情,他高兴的似乎还是太早了些,现在可以肯定是,不是代王,但不代表没有别人。 “我真的没有和你哪位故人长得像吗?” 其实不怪他多想,那位代王,虽然五官拆开来不算多精致,可合在一起,就有一种让人看得特别顺眼的魔力。 魏宁说代王是清修之人,又有佛缘,也曾说过自己仙风道骨。 虽然他觉得自己和代王不一样,但万一魏宁眼神不好呢。 魏宁没好气地回答:“你和你自己长得像。” 他确实偶尔会拿现在的徐元嘉和记忆里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徐左相做对比。 但这种事情,他是不可能告诉徐元嘉的。 重生的秘密,便是疼爱他的祖母王氏,他也半个字都不会多提。 见魏宁如此,徐元嘉也没有再提这个话题,他听着甲板挨板子的人传来的痛呼声,内心毫无波动。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若是真有那么个替身,在对方想要来在魏宁面前蹦跶之前,他一定要把人先弄死。 因为惦记着不能在代王面前示弱,又或许是魏宁精心照料起了作用,徐元嘉只病了一天一夜,便适应了船上的生活,很快生龙活虎起来。 三日的水路之后,他们又转回陆路,一路风尘仆仆,总算顺利抵达了青城。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要死要死,今天改了下文中的bug,世子担任的仆射是从二品官职,为尚书省最高长官(我就说当初搜资料的时候觉得怪怪的,后来发现是自己看差了),尚书省左丞和右丞才是从四品(唐朝的时候,丞相一抓一大把,我主要参考的蓝图是唐朝中后期嘛,所以) 尚书令原本是尚书省最高长官,但是因为开国皇帝以前做过尚书令,所以这个官职就挂在那里,实际长官左右仆射 其他设定还是不变,就是从四品改成从二了(还好前文只有四处要改) 撒花恭喜世子今夜连升三级……元嘉荣登二品大员夫人之位 世子前世是个好人,可惜好人不长命,这辈子他不算是个好人,当然也不是很坏就是 第36章 青城遭遇洪灾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当时大水冲垮了无数房屋,淹没了无数粮仓, 也淹死了了成百上千的人。 明明是春日, 魏宁所在的京城, 诗人才子们吟读着“春雨贵如油”此类赞美绵绵细雨的诗句, 而在淮河以南的青城, 却因为反常的十几日连绵不断的大雨,淮河水位急剧上升,堤坝拦不住不住过量的淮河水,全线向下游的青城泄洪。 青城是座大城,当地官府登记在册的人数有三万余人,还不包括崇山峻岭当中一些没有登记的黑户。 这青城虽然繁荣, 可也不是谁家都有钱做结实的青砖大瓦房, 大多数房子地基扎的不够牢靠,附属村镇的大部分人家,都是木屋,穷苦的单身汉, 甚至只有茅草屋一间。 大风都能把这屋子吹倒,更何况是洪水。 这遇天灾的三万人,死了万余人, 有一半是天灾,被洪水冲垮房屋的同时,人也卷进洪水当中。 剩余的一半,则是因为官府解救不力。 青城擅长水性的主要是渔民还有一些青壮年, 女眷和小孩子少有,大部分人自身尚且难保,自己的亲朋好友悉数救出来就够呛,哪有那个能耐和精力去解救其他在水中泡着的人。 在水中泡了两日,靠民众自发组织自救,等到大雨总算停了下来,雨水渐渐褪去,那些平日里对老百姓吆五喝六、趾高气昂的官兵老爷,才姗姗来迟。 有死了亲缘手足,极其愤怒的百姓把县官老爷抬起来,扔进水中。 那官老爷在冷风中瑟瑟发抖了许久,靠着会水性的衙役划着竹排,才把人给救了出来。 救人的时候,官府都这么不作为,后面放粮仓救济灾民的时候就更加了。 因为青城水患,城中粮店粮价飞涨,有的人没死在洪水当中,反倒被饿死了。 被冲垮的堤坝还需要人来修建,若是再下几回雨,淮河水位上升,便又是一场灾祸。 这次受灾这么严重,又是天灾又是人祸,那当地的官员一直在简单粗暴地处理难民,递上去的折子压下来,死人的数目直接少报一大半。 最后还是那些难民流窜到了周边城镇,被逼得无奈的难民暴动,事情压不住了,才抵达圣听。 朝廷已经为灾民拨了款项和粮食,可惜那些灾粮在途中经过层层剥削,到难民手中,也不能剩下多少。 魏宁未曾到过青城,可也该知道,这偌大一座城池,本不该是这般满目疮痍,毫无生气的样子。 见浩浩荡荡一群人进城,许多人只是麻木地抬起头看他们一眼,便继续低下头来。 看上去倒是一只大肥羊,可这些人一个个身强力壮的,他们哪里抢得了这些人的东西。 至于来往的商队,基本都是黑心商人,和官老爷沆瀣一气,哄抬物价,不顾百姓死活。 官逼民反,灾民暴动,这青城的城主一家得了风声卷了银两心软跑了,县官被激愤至极的暴民杀了。 粮食被哄抢的暴民搜刮出来,让剩下的人吃了几天饱饭。 但那也只是几天的饱饭而已,带着暴民暴动本也不是什么顶好的人,死了县官,又来了山匪头子。 青城物价居高不下,有能耐的,能跑的拖家带口跑了,跑不动的,是投机倒把的商人,然后都是些老弱妇孺,以及户口难以迁出去的难民。 而且发现了疫病之后,就更不让人跑了。 见到这哀鸿遍野,便是路上抱怨的官员也闭了嘴,平日里待在京城养尊处优,只听得死去百姓的数字,面上担忧哀切的样子在真切,内心大多数也无动于衷。 但真的来到了青城,见了这场景,就会发觉,这路上那么点辛劳根本不算什么,这青城的普通百姓才是遭了大罪。一众达官贵人,都是坐在马车里,进城之后,魏宁便把小窗的帘子卷了上去,默默地观察着城中情况。 徐元嘉虽然是个冷血动物,可看着青城这些百姓,也觉得有几分憋闷。 他机灵的很,虽然养父养母并不疼爱他,但他懂事起,便靠着自己聪明的脑袋瓜子没挨过肚子。 居住的小山村不大富裕,可也是依山傍水,没听说哪户人家,能干得动活的把自己饿死。 饿肚子是世界上最为难受的事情,他在很弱小的时候,尝试过那种滋味,短短的两天,像是过去了一辈子那么漫长。 这些人已经饿得脱了形,比他救下的乞丐沈三石更为凄惨虚弱,看起来就知道饿了许多天。 魏宁看着外头,徐元嘉则是看了几眼,便把视线收了回来。 他冷静理智得多:“我们带来的这些粮食,十分有限,顶多也是撑上一时,青城的粮价若是降不下去,还是会有更多人死。” 魏宁放下帘子:“青城如今缺一个好的领导人,但不管是我还是代王,都不可能在此地久留。” 他们只是来此地赈灾,大部分人的赈灾,再好的,也是送到了物资,后续会发展成什么样,灾民需要多久才能恢复过来,根本不在朝堂的考虑范围内。 最多一封奏折递上去,朝堂减免了青城本年的赋税,可想要迅速恢复过来,并不只靠这一些。 便是心中对代王不那么喜欢,他也不得不承认,几位皇子当中,代王对这些百姓最有怜悯之心:“这些百姓应当感谢今儿个来的是代王。” “子规的意思是,为了拉拢你,代王便是作秀,也会作得到位一些?” 魏宁面无表情地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矮子里拔高个,其他人更垃圾而已。”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魏宁拉开帘子,发现是个孩子,拦住了车队的去路,他生得十分玉雪可爱,身上穿了破破烂烂的衣服,只是因为挨饿,显得有些面黄肌瘦,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十分惹人怜惜。 他梆梆的磕着头,稚嫩的嗓音奶声奶气得恳求:“求求好心的大老爷,施舍给我们一些吃的吧。” 在最前头的,是代王的马车。 代王最是心善,掀开车帘一看,便心生怜悯,闻言吩咐下人,给了那小孩一盒糕点。 徐元嘉凑到魏宁的旁边,自然也看到了这副场景,他看了眼那孩子,又看了看如同菩萨一般散发着圣光的代王,只说了句:“他不该给那孩子吃食的。” 先前的那孩子,一看就不是真的过的惨,毕竟这一路上他们见到了许多忍饥挨饿的人,那孩子还能保持这样可爱可怜的样子,显然是有人养着他,拿他来做讨饭的工具。 赶路的燕十二说:“若是代王不给,他便不是怜悯世人的代王了。” 给了一个孩子,接下来便有无数的人来磕头恳求,还有很多是饿得虚弱的小孩,身上没有半点肉,脑袋就显得特别大,有的眼眶都瘦得脱了,一双乌黑的眼珠子镶嵌在脸上,看起来特别渗人。 因为代王的一时善举,马车停下来,不得动弹。 他们在来青城前的一个城镇,补充了不少好东西,代王马车里的吃食虽然不少,可也没有多到可以救济整个城镇的地步,一时半会便送光了,后面还有这么多车队,也就求到了魏宁还有其他人头上。 上行下效,代王都给了,其他人能不给吗?谁都不想被代王视作是冷血无情之辈。 几个浑身脏兮兮的孩子,都抓住了魏宁这辆马车,拼命往车上挤,一双脏兮兮的爪子伸了进来,往车内摸东西。 再这样下去,他们这车队,怕是都要被难民给占据了。 徐元嘉武力不高,他用书卷狠狠地敲打这孩子,对方吃痛,却没有回缩,还是努力地往里头摸。 魏宁抓住了这孩子的手,提着对方瘦弱细小的胳膊,直接把小孩扔了出去。 他掀开帘子站了出来,容颜冷酷,好似一尊煞神:“燕十二,亮你们的剑,大人要是敢靠过来,折断他们的手,敢起哄的,把手剁了!” 代王是菩萨,不能为恶,他没那么多顾忌。 本来就过得苦,若是断了手,人就没法活了。 魏宁马车周围的人如潮水一般褪去,见他这边如此,其他人也一一学他的模样。 原本他们就不是真的个个同情心泛滥,有了魏宁打头阵,照着做便显得没那么出格。 代王看了他一眼,只叹了一声气,似乎是拿魏宁无可奈何,便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代王周围的人,为了维护代王,也纷纷效仿魏宁这一边。 车队终于可以重新动起来了。 徐元嘉只扫了一眼,然后说:“燕十二可比你那代王表哥身边的人有分寸多了。” 血腥和肮脏都是旁人犯下的,代王可真是一个菩萨心肠。 第37章 青城街道空荡荡的, 没了难民的阻碍,车队行进的速度快了很多。 侍卫先前随便在街上抓了个人带路, 很快他们便抵达了青城中最大的府邸, 青州刺史府。 青州辖境内三万余人, 登记在册人口八千户, 乃是下州。青城是青州中心的城池, 也是此处最为繁荣的地段,房屋多为青砖大瓦,再不济也是木屋,不像小镇乡下。 这座城池虽然是最先受到洪水冲击的城池,受灾情况相对辖镜内那些县城和郊外的村落其实已经最轻。 但无数难民背井离乡,涌入青城, 打砸哄抢, 民怨沸腾,连不作为的青城刺史,都被暴民所杀,惊动了朝野。 虽然暴动已经被调动来的军队平息, 一路行至青州刺史府,入魏宁眼中的,俱是满目疮痍。 “吁!”燕十二拉紧缰绳, 扬声道:“主子,刺史府已经到了。” 魏宁掀开帘子跳下来,他向车上伸出手,拉了一把徐元嘉:“慢点, 小心些。” 徐元嘉稳稳当当地踩在青石铺就的大道上,环视四周:“这青城刺史府地势很高。” 被抓来负责带路的青城人听到这话,忍不住红着眼睛愤然说了几句:“刺史的府邸,能不高吗,洪水冲过来的时候,这狗官还在床上做梦,水泡到他家里,最多没过小腿肚,床都没打湿!这狗官周围一堆人护着,自己吃喝享受,却不让官兵去救百姓,也不开仓放粮,活该没了狗命!” 魏宁看过去,或许是因为他先前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个好招惹的人,对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路我已经带到了,你们可以把我放走了吧。” “当然可以。”姜恪也下了马车。 魏宁却出声喊住他:“等一下。” 他侧过脸,对还坐在马车上的燕十二耳语几句,对方点点头,伸手在车厢旁边摸了摸,掏出半包吃食递给他。 魏宁当着那人的面打开,自己拿了半块放入口中。 他又把东西扎好,扔到那骨瘦如柴的男人怀里:“车上就剩了这么些东西,这是你的报酬。” 那男人不可置信把纸包打开,他举起手指,又在衣服上蹭了蹭,拿了一小块香甜的糕点放入口中。 剩下的还有很多,虽然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但想到城外破庙里的女儿和老母,他又小心翼翼地合上。 这次是徐元嘉出声喊住他:“你还是把东西吃了吧。” 暴民虽然被镇压了,青城的乱象却还没有结束,就像他们来时的那样,这男人离开了这里,随时都有可能被更为强壮的人抢走怀里的东西。 被饿狠了的人,哪里会记得那么多的礼义廉耻。这男人想法是好,可惜东西不一定能带回去。 得了魏宁给的吃食,那男人的态度好了许多,眼神里带了几分感激:“谢谢大老爷,不过我家囡囡已经一天多没吃一滴米了。” 代王出声说:“既然是给你的,就吃了吧,吃饱了,一个时辰后,到刺史府外头叫上这城里的人,来排队领粥,按人头来,每个人都有一碗。” 男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方才听到的话。 随行的另外一个官员说:“这是当今代王,我们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赈灾,之后还有大批灾粮送到,代王说的话,自然是真的。” 那男人立马跪下来,梆梆磕了两个响头:“谢谢代王,谢谢大老爷!” 徐元嘉注意到,对方到底还是没吃那糕点,而是小心翼翼地藏在了怀里。 舟车劳顿,他们这些人却没有休息的时间。 如今的刺史府是离此处最近益州调过来的兵马把手,当初杀害青州刺史的暴民早在一个月前,便于午门斩首。 虽然情有可原,但杀害朝堂命官是重罪,青州刺史的脑袋,要砍也是由皇帝下令来砍,若是容忍了这一次,那岂不是四处揭竿而起,目无法纪,只会对寻常百姓带来更大的危害。 没了领头人,剩下的这些难民不过是一盘散沙。 魏宁一行人占了刺史府,负责清扫的清扫,燕十二连通王氏为他准备的家丁,则是把他惯用的东西放到了这府上第二好的房间。 原本刺史住的房间,不消说,自然是留给了代王。 会厨艺的伙夫收拾了厨房,用他们驻扎时候的锅瓦瓢盆开始煮粥。 魏宁同另外几个官员,还有代王一起,共同商议赈灾的具体事情。 徐元嘉虽然聪慧,但他身份不合适,不可能参与进来。 等帮着收拾了他同魏宁的住处,他想了想自己还能做的,又拿了纸笔,帮着写起了牌子,领粥的、看病的,这些地方,他都特地把字写很大,吩咐燕十二糊在木牌子上,用个凳子在后头当着,放在外头,让人一眼就能看得见。 徐元嘉没有特地活要干,这里走一走那里看一看,能够帮一帮的,便搭把手,做不到的,他也不逞强,免得给别人添乱。 米粥的香味,渐渐从厨房里飘了出来,他走到放粮食的地方,算了下数量,又看了看煮着粥的锅,然后舀了水往里头倒。 厨房的伙夫瞪他:“你这干什么呢?这么稀的粥,能吃饱吗?!” 在船上因为骂了徐元嘉,被打板子的人,是这伙夫的小舅子,他怎么看都觉得徐元嘉不顺眼。 而且一个厨子,最忌讳的,便是别人到自己的地盘来指手画脚。 代王正好从外头走进来:“怎么了?” 那伙夫是代王带过来的厨子,见到主子,立马告状说:“禀告王爷,这粥都快煮好了,这人往里头倒了一大堆生水进去,这可都是给灾民们准备的粥啊。” 代王方才说了,他要和难民们同甘共苦,难民喝粥,他也喝粥,煮得太清的话,那岂不是要让代王饿着。 代王看向徐元嘉:“他说的话,可是真?” 徐元嘉的神色倒十分冷静:“这水的确是我倒的。” 代王道:“虽然你是子规的妻子,但兹事体大。” 徐元嘉接着说:“我方才查了益州诸位大人留下的文书,青州百姓八千户,青城及方圆十里内,还余下约六千户,也就是近两万余人。” 他用勺子舀了锅子内热气腾腾的粥:“一斤米,能煮上六七碗饭,按照方才的煮法,若是煮成稀粥,能有近二十碗。一石米,便是两千碗粥,我们带来的粮食,不过一百石。” 那厨子听得糊涂,掰着手指算了下,没算清楚,但看着那摞得高高的粮食,又梗着脖子说:“您也知道是一百石,一百石,这么多。” 徐元嘉冷冷看他一眼:“一日两碗粥,二十石米,只消五日,便能用得滴米不剩。” 他们这里还有百余人,各个都是精壮劳力,如何肯饿肚子,更是要消耗大量的米粮。 说是后续的灾粮还会运过来,但速度哪里来的这么快。 姜恪看向他:“你方才往里面加水,是想让粥煮得稀一些?剩下的米粮能够用得久一些吗?” 徐元嘉点头:“正是如此。”不仅是这样,饿久了的人,其实是不能一次性吃太多东西的。 本来各种资源就极少了,药草更是昂贵。若是都生了病,哪里有那么多大夫看病。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魏宁,对方朝他点了点头。 徐元嘉心下安定,又道:“我想代王应当是没饿过,饿久了的人,若是陡然进食太多,只会闹肚子,尤其是小孩,肠胃更是娇弱,诸位太医舟车劳顿,还要为疫病抓方熬药……” 剩下的话他没有多说,无非就是,可能会把太医们给累死,虽然是事实,但这话听上去可不大吉利。 代王若有所思,他喊来太医询问,看向徐元嘉的眼神多了几分歉疚:“看来是我错怪了你,这是我的过错,吩咐下去,就按照这个份量来煮吧,负责施粥的人,也要拿捏好份量,大人多一些,莫见着小孩老人就胡乱多给。” 粥煮好之后,在外等候的难民挤在外头,若不是侍卫们拦着,他们马上要冲过来。 代王主动站了出来,站在高台之上,温声请百姓不要急。 因为代王的声音太小了,魏宁则负责拔剑,拿闹事的人杀鸡儆猴,恐吓大家先闭嘴,让人听代王说话。 兴许是因为代王的面容太有说服力,闹哄哄的民众当真依次排好了队,一个个的领粥。 他们到的时候是早上,直至夜深人静,领粥的长队才越来越短。 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更。 徐元嘉帮着舀了一日的粥,胳膊又酸又疼。 门关上了,他对魏宁说:“我对他倒有些看不懂了。” 若说代王不好,他又确实是为百姓做了许多,也不嫌累,一直在那里安抚民众。 而且代王的态度十分温和,配上他那张脸,很有安抚民众的效果,也难怪魏宁先前说,代王来,其实是好事。 魏宁问他:“只一日,便你对他改观了?” “这倒没有,我还是不喜欢他。”他不喜欢代王私下看魏宁的眼神,简直就像视魏宁为他的所有物。 魏宁笑了笑,他用湿帕子擦了擦汗。 正弯下腰打算换衣服,徐元嘉从背后把他抱住:“代王是不是对你别有想法?” “你怎么会这么想?”这话问的突然。 “自然是看出来的,这是男人的直觉。” 魏宁沉吟说:“他大概是想让我做他的剑。” “我不同意!” 徐元嘉把魏宁的身体掰了过来。 “要做也只能做我的。” 魏宁低头看他:“我也不想做你的,怎么办?” “那我就做你的剑,为你披荆斩棘。” 魏宁低下头来,亲了一口他的剑。 第38章 这个吻轻柔而短暂, 说是蜻蜓点水也不为过,但即便只是这样的非常短暂的一下触碰, 亲的还是自己的额头, 徐元嘉还是猛地抬起来来, 面容很有几分惊喜。 除了一开始的时候, 是魏宁主动撩拨他, 后面几回他凑上来,魏宁却退缩。 但从物质关怀来看,这段时间以来,魏宁对他其实也不赖。譬如在船上的时候,明明魏宁才是身娇肉贵的荣国公世子,可受到更多照顾的那个人却是他。 魏宁越是体贴, 越是展露好的一面, 徐元嘉就越是渴求更多。 单是照顾当然还远远不够,魏宁的那几个大丫鬟,他身边那燕京十二卫,都可以照顾魏宁, 但只有他才是魏宁的世子夫人,可以做拥抱,亲吻或者是更进一步的事情。 可惜的是, 他等了这么许久,也不见魏宁怎么主动过,这是个把月来的头一回,哪怕是个轻吻, 也弥足珍贵。 魏宁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亲完了之后,他才回过神来,赶紧仔细看看徐元嘉的神色,只有惊和喜,没有半点厌恶不满之意,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一只手搭在徐元嘉的肩上,一只手环住对方的腰,现在都缩回来,打算糊弄两下,就这么过去好了。 结果对方也总算回过神来,像是开启了体内什么奇妙的机关似的,突然一下猛地压过来。 魏宁习过武,面对徐元嘉的突然攻击,下意识地把人来了个过肩摔,把人扛过肩膀的时候,他回过神来,把摔过肩改为抗在肩膀上,然后不轻不重地把人放在了床上:“明儿个还有的忙,你悠着点,要是累垮了,我可没有那个精力照顾你。” 徐元嘉这个人,向来是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特别是这一世,或许是因为他提前把人带出来,吃的苦头不够,这性子被他养得有几分任性:“你也知道,难民中有些患了疫证的,你这身体本来才好,万一染上了疫病,再聪明的脑瓜子都不一定救得了你。” 依着徐元嘉的天才程度,去钻研医术,或许短短几年就可以获得普通人几十年才能获得的成就,但疫病来的凶猛,万一太医治不好,人就这么啪嗒一下没了怎么办。 他花了这么多心思精力在徐元嘉身上,可不能就这样任由对方折腾掉了。 思及此处,他重新压下来,两只手分别撑在徐元嘉腰腹的两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世子夫人,他再三强调:“你要记住了,你的身体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 徐元嘉听他言语暧昧,睁着眼睛看他:“不是我一个人的,那还是谁的。” 魏宁理直气壮地道:“自然是属于我的。” 他话音刚落,徐元嘉便仰起头,亲了上去。 魏宁下意识躲避,他又把环在魏宁腰身上的手移到对方的后脑勺,略显强硬地往下压,加深了这一个吻。 唇齿相依,还不够……徐元嘉眯起眼睛,手慢慢移了下来。 亲亲这种事情,魏宁也不是做了一次两次了,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有些不适应,但一想起来,最初是自己先做这种事情的,后来也就习惯了。 反正徐元嘉这张脸,就算是靠得这么近,依旧不损丝毫美貌。和自己名正言顺的夫人有肌肤之亲,也不是什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但察觉到徐元嘉的手往不该摸的地方摸,他心里咯噔一下,从亲吻中回过神来,眼疾手快地捉住了那只试图解开他腰带的手。 魏宁心里方的不行,面上却十分镇定,他盯着徐元嘉的眼睛,哑着嗓子道:“别闹,明儿个还得赈灾。” 徐元嘉带了几分恼意,他激魏宁:“难道你不行?” 魏宁瞪了他一眼,同为男人,就应该知道对一个男人来说,“不行”这两个字,简直是天大的侮辱。 即便是徐元嘉,也不可以说他不行。 但若是轻易中了徐元嘉的激将法,那他岂不是太冲动无脑。 魏宁磨了磨牙,决定以进为退,他压住了徐元嘉,慢条斯理得解他的腰带,然后说:“我自个是无所谓,但某人要是几日躺在床上起不来,可不要怪在我身上。当然了,我是不会说什么,这刺史府里上百号人,有没有人私下里议论,我就不知道了。这毕竟不是荣国公府世子府,我便是想管,……” 魏宁解衣服的动作刻意放缓,果不其然,他的手被徐元嘉按住:“时辰不早了,明日还得赈灾,还是早些睡吧。” 对徐元嘉来说,他并非畏惧人言。 本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行鱼水之欢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如魏宁所言,大家现在都还有理智,真的闹起来了,那就不是他说停止就能停止的事情了。 躺几日倒没什么,问题是耽搁了事情,他以后还是要入仕,在没有爬到足够的高位之前,自然得爱惜一点自己的名声。 魏宁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重新在徐元嘉的身边躺了下来。 他所不知道的是,徐元嘉这会已经暗搓搓地做好了打算,等着赈灾结束之后,他们还要走一段水路回去,上了船,便可以把这事情提起来。 当初他想着的是待金榜题名,可现在瞧着魏宁的脸,便觉得有些心痒难耐。 真是可惜了今日这么好的气氛。 徐元嘉磨了磨牙,带着几分不甘入睡。 魏宁躺在他旁边,方才发生的事情,他还觉得有几分心有余悸。 明明一开始只是随便说了几句话,他随便地亲了那么一口,而且亲的还只是额头,不知道怎么后来就发展成了那种失控的样子。 还好他聪明机智,及时得遏制了事态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 可闭上眼睛,不知怎么的,魏宁脑海里冒出那句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他总觉得方才的自己,像是被徐元嘉盯上的一块肉,随时都能被对方拆吞入腹。 真要动起手来,徐元嘉肯定赢不过他。可魏宁还是觉得心慌,事情发展至此,在某些方面已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了。 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入睡,魏宁做了一宿的怪梦。 先是梦到他真的变成了一大块肉,被一只乌鸦叼在嘴里,站在树上晃晃悠悠,然后长着徐元嘉面孔的狐狸在树下,狐狸像故事里讲的那样,轻而易举得被狐狸的花言巧语哄骗,哇啦哇啦地大叫,然后他就落到了得意洋洋的狐狸嘴里,被徐元嘉一口给吞了。 这是第一个梦,第二个梦,他变成了一个寺庙里的高僧,整日念佛打坐,清心苦修。 结果来了一个法力高强的狐狸精,大概是上辈子同他结了仇,想着法子毁他的道行,要同和尚双修。 最后和尚被狐狸精算计,果真被狐狸精破了童子之身,毁了道行,结果最后被狐狸精给挖心吃了。那个坏心眼又狠毒的狐狸精,长了一张徐元嘉的脸。 第三个梦,他梦到了自己的前世,还梦到了中书令徐元嘉,那是满天飞雪的冬日,对方裹在毛绒绒的狐裘大氅中,露出一张秀美却苍白的脸…… 然后,然后魏宁也不记得他梦见了什么,反正他是被吓醒了。 他惊醒的时候,浅眠的徐元嘉也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他:“怎么了?” 这声音还带着少年气,和总是沙哑着嗓子的中书令判若两人。 还是弱小一点的徐元嘉比较可爱,魏宁盯着他看半晌,小小的松了口气,还好只是在做梦。 “没什么。” 徐元嘉起来梳洗,看到魏宁的眼下带了几分青黛之色:“你昨儿个夜里没睡好?” 魏宁扑了点冷水在脸上:“做了一宿不大好的梦。” “梦到什么了?” “梦到元嘉是狐狸精转世。”魏宁没说自己梦里同徐元嘉那些纠葛。 徐元嘉便笑了,毕竟众所周知,狐狸精,长得都是甚是貌美,擅长蛊惑人心。 他权当世子嘴巴笨,这是对他本人魅力的赞美和肯定。 想起什么来,他又问:“我们在青城,还要待多久。” 魏宁应到:“事情比我想的顺利一点,如果灾粮能够运到的话,一两个月吧。” 光是派发米粥根本不够,水灾之后的重建,还要对疫病的治理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那些后续的灾粮和赈灾的银两,顺利落入灾民手中,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还有新的青州刺史的调配。 “我们回去的时候,还是走水路吗?” “水路快一些,若是你不适应,也是可以走陆路。” “没什么,就走水路便好。” 他算了下,在水上有好几日,便是真的下不来床,关上门养几日便好了,金榜题名时,果然还是太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计划提前√魏宁:听说计划提前了,我感觉自己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有点害怕 第39章 徐元嘉很少说废话, 他冷不丁地提起回程的事情,让魏宁又琢磨了一下, 他得出的结论是, 徐元嘉八成是想念京城那舒服日子了。 “你若是想回去, 我也不拦你, 不过你这情况, 还是走陆路来的好,若是在船上又晕了,我可没法子飞到船上照顾你。” 徐元嘉把靴子穿好:“谁说我要回去了,都说了要同你一道走,便不会提前走一天。” 开什么玩笑,代王就在这里待着呢, 从这些天代王的表现来看, 对方兴许没有他料想得那么险恶不堪,可那菩萨皮子底下铺着的绝对不是什么纯白无暇的灵魂和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莫说是魏宁,就连他这个心怀芥蒂的人,对着代王的时候, 都有时候会恍惚。 他不觉得自己这是被对方圣光普照给度化了,只觉得代王着实有些邪门。 万一几个月不见,代王把魏宁的心给拐跑了怎么办。 他徐元嘉可不要一个身在此处, 心怀他人的男人。 确认徐元嘉没有走的意愿之后,魏宁松了口气。不管怎么样,多一个人留下来,多一分助力。况且徐元嘉长了一张这么漂亮的脸, 青州离京城路途遥远。 为了避免徐元嘉被拐,他肯定得安排两个人一路随行保护他,那就至少要带走三个。 所以徐元嘉留下来肯定还是比走更好。 他这如释重负的声音落在徐元嘉的耳中,后者唇角的弧度都上扬得厉害了几分。 第一日施粥,次日大厨们依旧天不亮就起来煮粥。 好在给灾民的粥也比较简单,在外头搭上炉子,上面架一口大锅,一些大米,掺进去玉米粒、高粱米之类的粗粮,随便加点水,一边煮一边搅拌,在粥煮开之后,直接用勺子倒给在外等候的灾民。 有了第一天做例子,第二天的灾民秩序容易维护了许多。 先前来安抚民心的代王姜恪没出来,换的是他们此次同行的一位官员,是个年逾不惑的六品官员,长得甚是慈眉善目,非常有亲和力。 他代替了姜恪的位置,负责安抚群众。 姜恪同魏宁,作为此次赈灾中身份最高的两个人,则负责处理此次青州大灾留下的大量公务。 魏宁随便吃了燕八给蒸的窝窝头,走入大堂,便问:“那些公务摆放在哪?” 姜恪这个点也已经起了,见主事的都到齐了,跟在代王身边的书童便道:“王爷和诸位大人且随我到这边来。” 小童在前头带路,很快就在一堵铁门前头停了下来。 刺史府邸占了地势高的便宜,存放户籍文书和其他重要档案的地方滴水未进。 魏宁瞥了一眼,便发现门像是被人撬过了:“这是没找到钥匙?” 按理来说,这刺史府又没遭到洪灾的侵害,没道理一把小钥匙会被人拿走。 那小书童道:“我们找到此处的时候,门就已经是如此。里面的东西也被人动过,还有些公文被人乱翻乱丢,好在经过查看,每一份档案都保存得十分完整。 ” 那些如蝗虫过境一般的暴民是冲着府上的粮食,还有那些值钱的金银来的,这里的书不能吃也不能卖钱,他们对此兴致缺缺,而且在这种没有什么人的地方打砸抢也是浪费力气。 有几处架子被人用铁棍象征性地砸了几下,明显不自然地凹进去一大块,其他倒没有特别明显的损失。 有人嘀咕了一声:“这群暴民倒知道书金贵,不能乱来。” 魏宁没吭声,他上前去,随便翻了一些,就隐隐觉得有些头疼。 根据益州那边递来的折子,青州刺史被杀,死的也不只是他一个,那些为刺史为虎作伥的,有些或许无奈为之,有些或许不知情,都被失去理智的暴民一起杀死,尸体被湍急的洪水冲走。 那些积压在尚书省的折子,虽然艰难,可都是魏宁熟悉的东西,处理起来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但这青州刺史府的东西,都放的乱七八糟的,毫无章法。只死了青州刺史一个也好,偏偏那些暴民把那些辅佐的文官也杀了。 能够找到的知情人,也就是几个当时没等官老爷发话,就去洪水中救人的衙役。这些也都是些普通人,父母妻儿都在这青城,按照青城百姓的话来说,就是根子还没坏,惦记着父母妻儿,乡里乡亲。 一些只会干蛮力的衙役能有什么用,想都不用想,一问也是三不知,只能在这几日帮着他们的人做些施粥的差事,干干苦力,别的什么也问不出来。 “那些打捞上来的尸体,没人来认领?” 小童摇摇头:“没人来,尸体都在水中泡涨得不成人样了,之前那些官员的亲人,也不知道在不在,就算在,估计也不敢来。” 当初出了这种事情,便是再怎么心疼自己的儿子丈夫,那些老弱妇孺也不敢和狗官以及他的狗腿子们搅和在一起。 难民那么多,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被激愤的群众给弄死,没人想冒这个险。 魏宁想了想,这事情也能理解:“除了那些官员的,其他人的也没人来吗?” 那小童看了眼代王,又说:“我听他们说,这些百姓家中已经没了余钱,购不起棺材。” 很多人的家都被冲垮了,活着的人还要过日子呢,总不能各个都去卖身葬父。就算他们肯卖,也得有富贵人家买啊。 魏宁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找些柴火,把那些尸体给烧了吧。” 人话音刚落,周围的人便纷纷倒吸了一口冷气。 代王没说话,但有其他官员质疑魏宁的决定:“便是没人来认领,也得入土为安才是,这里头好些都是无辜百姓,若是将人挫骨扬灰,怕是会激起民怨。” 一具两具也就罢了,洪水过后那些尸体,少说也有几百上千具。 有的已经被人捡走,自己挖了坑埋了,有的是一死死了全家,没有人给收尸体。 发言的人,都看向温柔可亲的代王,希望他能出来说两句话。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代王确实站出来说话了。 他看着魏宁,声音一惯的温柔可亲:“魏大人有何见解?” 魏宁皱眉:“洪水都已经退了这么久,尸体都腐烂了,诸位大人若是想去埋,尽管去。” 他们是站在外头议论的,徐元嘉正好进来拿些东西,听到议论的内容,又凑过来,对魏宁耳语了几句。 魏宁接着说:“尸体腐烂之后,若是就地掩埋,容易污染水源,造成疫症,若不将其焚烧,尸毒污染了土地,这青州百姓便没了活路。” 官员皆知晓,大旱之后伴着蝗灾,大水之后多发疫病,但鲜少有人知道,疫病是因何而起。 那先前发话的官员还有些将信将疑:“这可是真的?” “徐广生的《广林游记》一书中曾有记载。”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医也站了出来:“老夫记得《茂林春》中,也曾提到过,大水之后,多发疫病,皆是由百姓食不洁之水引起。” 达官贵人们喝的都是柴火烧过的水,但寻常百姓家,哪里来的那么多柴火。 没有水喝,他们便去用瓦罐接天上的雨水,瞅着哪里的雨水干净,直接取了水洼中的水来喝。 那官员便立马改了口:“那便按照魏大人所言,快些把那些尸体烧了。” 谁都不想待在一座充满疫病的城池当中,特别是此行有五皇子这样的尊贵人物,若代王有了闪失,即便他们没倒在病魔之下,最后也没法平安回去。 “百姓那边,也确实需要一个说法。”魏宁看向代王,“王爷是普济寺的弟子,对佛经了解甚为通透,还得劳烦王爷您为这些枉死的难民祈福,普度他们到西方极乐净土。” 怎么说,代王也算半个和尚,念经超度这种事情,由他来做再合适不过。 代王深深地看了魏宁一眼:“那公务还得有劳子规。” 代王连着太医,抄写出一些防治疫症的注意事项,徐元嘉看的书多,也被拉了过去。 魏宁叹了口气,开始着手处理这些公务。 益州刺史当真甩手掌柜,只派了人镇压暴民,其他什么事情也没干。 那边代王带着他的拥护者出去,徐元嘉又凑了过来:“子规这般愁眉苦脸,不若我帮你整理吧。” 魏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徐元嘉,然后一拍桌子:“你不早说,你找几个人指挥,帮着整理出来,我再来些。” 徐元嘉的本事,他又不是不知道,对方自己主动找上门来帮忙,他难道还会拒绝不成。 有了徐元嘉的帮忙,魏宁的情况比先前好了许多,说是事半功倍也不为过。 一直处理杂事到晚上,魏宁连饭都顾不上吃,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还是徐元嘉替他拿了几个饼子来,让他好歹好歹填填肚子。 他肚子不叫了,其他人还咕咕直叫,魏宁看他们一眼,一挥手:“都去吃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偌大的地方,很快只剩他和徐元嘉两个。 后者凑到魏宁的跟前来:“子规同代王,到底是什么关系?” 代王先前对魏宁的态度,可谓是非同一般。很显然,在代王的事情上,魏宁肯定有事情瞒他,而且还瞒了很多。 代王想撬他墙角,固然可恨,但事情的关键,从来是墙角的态度。 他并不想责问魏宁什么,但有些事情,倘若不说清楚,便令他如鲠在喉。 事后再提,定然会被魏宁糊弄过去,此时不提,更待何时。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代王区别对待的这么明显,你没两句想法? 魏宁:不敢想不敢想 第40章 魏宁瞥了他一眼, 咬了一口干巴巴的饼子,咽了口唾沫:“能有什么关系, 一朝为官, 同僚的关系。” 徐元嘉接着追问:“还有呢?” “还有就是表兄表弟的关系,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 但严格意义上来说, 他的确是我的表兄。” 事实上,魏宁以前都是十分亲热地喊代王表兄,在对方还不是代王的时候便是如此。 哪个小孩子不喜欢温柔可亲的兄长呢,代王虽然长相不算是顶好的,却有着一种莫名的亲和力,连那些面目凶恶的野兽都爱同他亲近。 尽管代王不常在京城久居, 也不像其他需要日日上朝的皇子一样, 天天能见,但他的存在感,始终就没有低过。 不过对魏宁来说,亲亲热热叫代王表兄,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算了, 他自己跨不过去那道坎。 那些事情,若是徐元嘉来做,他都可以理解,毕竟设身处地想一想, 自己对自己的敌对阵营的人,也不好到哪里去。 但被亲近的人所利用背叛,那才是无法原谅的事情。 徐元嘉的注意力,从头到尾就没有从魏宁脸上挪开过,他后面追问的时候,魏宁显然沉浸在回忆当中,连周身的气息都陡然变了许多。 要知道魏宁对他都没有如此动容过,若是说简单的表兄表弟的关系,又怎么会如此简单。他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从小服侍魏宁的侍女翡翠,对方没有提主子太多的事情,但透露出来的信息中还是让人可以琢磨出许多东西。 比方说魏宁曾经同代王是很亲近的,而且十分仰慕这个兄长。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作为侍女的翡翠也不知情。 有些事情,除非当事人,从外人嘴里是没办法撬出更多东西的。 徐元嘉往魏宁的身边靠了靠,他想要知道魏宁的秘密,然而话到嘴边,那些出去吃饭的人却从外头回来了。 毕竟时间紧迫,做主子都在辛勤工作,有几个人敢在这种时候偷奸耍滑。 这些人进来的时候,不自觉打了个冷战,明明是阳春三月,桃花盛开的时候,怎么这里突然冷了下来。 先前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只回来一遭,便成了这样。 好在后来渐渐的回了暖,他们也只当是出了外头又回来,档案室这边本就比外头幽凉许多,没有把这奇怪现象放在心上。 魏宁不是什么粗神经,当然也注意到了徐元嘉的不高兴。 他甚至都在想,夏天的时候把徐元嘉放在身边,然后惹地方生气,可能连屋内的冰盆都不需要放了,打住,还有一堆的公务要处理,他把心神重新收回来,专心致志地处理这些麻烦的公务。 顺带又在心中骂了几句暴民,原本是十几个人的活,全部压在了他的身上,还要在短时间内让青州步入正轨,替圣上推荐出一个不错的青州刺史的人选。 说到能临危受命的人,他不自觉瞥了一眼徐元嘉:“元嘉觉得青州刺史的位置如何?” “不是科举入仕放能为官吗?” “科举之道,只是朝堂选拔人才的一种方式,但不拘泥这一种。”对平民举子来说,寒窗苦读多年,再通过科举进入朝堂,那确实是唯一的出路。 皇室宗亲和世家子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限制,譬如代王他们几个皇帝亲子,除非想要折腾自己,不然不可能会同寻常学子一样,进入那脏兮兮的考房,在那里待个两天两夜,熏得一身臭气出来。 魏宁越想,越觉得徐元嘉合适:“元嘉此次表现这般好,只要递上的折子中,点名你的功劳,再向陛下表明青州此时的处境,刺史之位,落到元嘉头上,也不是不可能。” 青州好歹也是一个偌大的州城,现在虽然遭了如此大灾,变得荒凉,但依着徐元嘉的本事,想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把这里发展成三万户的上州。 “刺史之位,陛下说许就许的吗?” 寻常百姓人家,想要当个衙门的差役,若无关系,都要想法子送礼。魏宁口中,一州的地方长官,却如此轻而易举,当真是权位的好处。 “青州如此棘手,只要是当真有为之人,陛下自然会许这个位子。但若是元嘉做得不够好,不仅是你,作为举荐人的我也会受到牵连。” 只是一方刺史罢了,刺史行督查之职,如今又被削弱了兵权,比起前朝时期,手中的实权虚了许多。 像当今皇上的宠妃如妃,两个兄长都是草包,皇帝还不是给了他们四品大员的位置,尽管是虚职,那也是油水十分多的虚职。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便是如此。走科举,博个状元头名,是为了面上好看、名声好听,也是为了徐元嘉以后致仕更加光明通达。 魏宁知道徐元嘉的能耐,也知道对方有本事能爬多高,但他还是把不好听的话说在了前头:“元嘉入朝为官,若是没有机遇,可能忙忙碌碌,五年,十年,都是个六品撰修。青州刺史,好歹也是个五品大员,你可以考虑一下。” 最初的时候,徐元嘉不是向他求个荣华富贵么,他本就不是安于后宅的人,迟早也要一飞冲天的。 真是……魏宁的话越说越让徐元嘉心头火起,他声音都带了几分冷硬:“我昨日同夫君说过,既然是一道来的,便应当一道离开才是。” 魏宁没再做声,徐元嘉现在显然很不冷静,等冷静下来,他自然会把此中利弊权衡得明明白白。 差不多给灾民派发的粥都完了,所有人都得以短暂的休息。 先前帮着魏宁这边整理文书的侍从,一字不漏得把魏宁夫妻两个的对话传递给了代王。 后者脸上还挂着诵经时的悲悯神情,神色淡淡地道:“请魏大人过来同我议事。” 魏宁这边,徐元嘉显然还在同他置气,屋子里都不像昨日那么气氛暧昧。 魏宁心大,也能受得住,徐元嘉不理他,他也不多说什么去招惹他,这种时候,多说多措。 没人伺候,他自食其力,舒舒服服用上来的热水沐浴一番,换了亵衣,上了床,弹指熄灯。 结果灯刚灭,有人便在外头敲门:“魏大人,王爷请您过去,说是有事相商。” 一直默默闷气的徐元嘉猛地坐了起来:“他要找你做什么?” 魏宁看了他一眼,略显惊讶:“怎么,你还没睡?” “睡了,又被扰人的苍蝇吵醒了。”其实徐元嘉根本没睡,他这些日子过得太顺风顺水,魏宁总是护着他,以至于当魏宁突然变了态度,他根本无法接受。 其实这本来就是魏宁一开始救下他的态度,也是他当初的态度,最初说的好,只讲究利益,不谈情谊。 不过后来,朝夕共处,便发展成了现在这样。这些时日以来,魏宁在他面前表现出的那些样子,都是假的不成。 恼人的苍蝇还在外头敲门:“魏大人。” 魏宁出声应道:“你先去回禀代王,我片刻后便来。” 徐元嘉点了灯,乌黑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中有些晦暗不明:“你当真想让我留在青州?” “这自然还要看元嘉你的意愿。” 徐元嘉冷笑道:“世子还会看我的意愿?” 魏宁十分自然地答:“那是自然,我不想你恨我。” 徐元嘉这种人,对他千般好,他不一定能记得,但对他不好,他铁定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魏宁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怎么养成这种性子,可他当初决定了要与虎谋皮,便不会后悔。 如徐元嘉所言,如果用得好,徐元嘉就是他的剑,而且是一把极其锋利的,淬毒的宝剑。 很多东西和人,魏宁都能拿来利用,唯独感情方面,他并不想做什么狠毒的大丈夫,他会觉得恶心。 他把外衣穿好:“你早些休息,明儿个还得早起。” 按照小童的指引,魏宁到了代王的住处。在柔和的烛光下,代王仿佛周身沐浴了一道圣光,见他过来,他的脸上自然地浮现出一个笑容来。 被他眼睛注视着的人,总有一种自己是被这个人特别怜爱的错觉。 魏宁甚至都没有走过去,他站在玄关的位置,不肯前进半分:“王爷找我过来,有何事相商?” “许久未见面,想同你叙叙旧,不行吗?” 姜恪觉得自己的这位表弟身上有诸多变化,简直可以说是同从前判若两人。 不过他观察了几日,魏宁还是从前的魏宁,兴许是因为人长大了,变得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魏宁转身欲走:“若是叙旧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代王道:“你是想让徐元嘉,做青州刺史吧,你要做的是事情,我自然不会去阻拦你。只是徐元嘉是个什么人,你了解吗?” “我的枕边人,自然比王爷更为了解。” “那他的真正身世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虐怡情,大虐伤身,我不写be,只写he,也不写虐文,但一味的甜你们不会腻吗,这张请大家吃玻璃糖 第41章 魏宁的眉心一跳, 他按了按额角:“他能有什么稀奇的身世?” “他并非徐郴的儿子,不是吗?” 原来是说这个:“徐郴认下了他这个儿子, 那他就是。” 这种事情在京城常见的很, 魏宁也不怕人查。 “我原本想着, 一个乡野村夫, 除了那一张脸, 哪里能做你的世子夫人,这几日看来,他比我想的更优秀。”代王道,“那些东西,你不觉得依徐青奴的身世,不是他该懂得的东西吗?” 魏宁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代王含笑说:“只是作为兄长, 关心弟弟是否所遇非人罢了。” 他心中好奇, 便特地去查了查,结果查出来,徐元嘉不过是一个偏僻小山村长大的小孩。 若是这孩子当真有这么聪明,早就闻名乡里, 应当是出了名的神童,偏生徐青奴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孩子。 既然徐青奴很普通,那站在魏宁身边的, 便有可能是有些人安排下来的探子。 当初魏宁铲除那个地下的黑市,本就太顺利了些,魏宁到底还年轻,有些事情想不到那么长远。 魏宁冷淡道:“王爷言重了, 我母亲只生了我一个,便撒手人寰,我可没有什么兄长。” 把两个的关系撇清后,他又说:“既然您查过了内子,也应该知道,他并非徐家夫妇所出。为求自保,适当的藏拙也是必要。而且子规他身上带了徐家的信物,他本就是徐家的儿子。” 徐元嘉自然不是徐郴的孩子,这点是他胡扯的,但徐郴认了,还让人上了族谱,谁能说徐元嘉不是。 这一点姜恪还真没查到,抚养徐元嘉的徐氏夫妇两个,并不是本地人,他们是逃难寻亲来的,来的时候,便已经带了徐青奴和抱在怀里的孩子。 乡下叫阿猫阿狗的很多,徐青奴这个名字算不得多出挑,至于徐青奴的父母偏心眼。 徐大又不是没有给这个孩子饭吃,村子里的人哪个不是一生生几个,有谁能把一碗水端平的。 而且徐青奴他瘦瘦小小的,从小就不爱说话,性格又有些古怪,做父母的偏爱白白胖胖嘴巴又甜的小儿子再正常不过。 根本没有人怀疑过徐青奴不是徐大和王翠花的儿子,代王得到的消息,自然也比不上魏宁这个活了两世又和徐元嘉有颇多纠葛的人。 代王难得露出了有几分惊异的表情:“看来是我属下办事不力。” “你看人的眼光的确不怎么样。”魏宁毫不留情地奚落了他一句,不过想想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他自嘲道,“算了,不说你,我看人的眼光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看着代王:“不管他以前是徐青奴或者是其他人,现在他是我的世子夫人,徐元嘉。无论是什么后果,我自己能承担,不希望王爷再以为我好为由,插手我荣国公府的家务事。” 代王的神情显得有几分受伤:“表弟,你变了许多,上一回我见你的时候,你还不是如此。” 魏宁反问他:“王爷唤我一声表弟,那可还记得,我们上一回相见,是什么时候?” “不过是半年前的事情。” “准确的说,是十个月之前,三年内我同王爷说的话,比不上今晚王爷同我说的多。” 魏宁苦笑一声:“本来也没有什么太深的兄弟情,表哥的表弟那么多,也不缺我这一个,何苦非得强求我像小时候那样,跟在你后头转呢?” 魏宁到底还是记起来代王是个皇子,而且上一世的许多事情,这辈子还没发生过。 其实说来也怪他自己,代王的眼中,本来就没有他的位置,只是他觉得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没有看明白,所以一头栽下去。 他把代王当兄弟,但代王从来不缺他这样的兄弟。 至于为何这一世代王为何对他关注远比前一世多,跳出来之后,魏宁也看的透彻。 一个是因为以往围着自己转的人,突然离开了,不再招招手就凑上来,姜恪难免有些好奇,另外一个原因,或许是他这一世远比上一世争气许多,利用价值也自然高出不少。 他不是小孩子了,是非黑白分得太分明。这虚假的兄弟情,还是要维持一番的。 魏宁也不想像个怨妇一样数落姜恪,本就是他自己把代王想的太好,怨不得别人。只是他看代王没了那层滤镜,心里膈应,想这远离,若是代王非得把他拉进去,他也不会对代王心软。 他又道:“今儿个只我们两个,我也说句真心话,这朝堂上的皇子,哪个我都不支持,我也不反对。王爷想要那个位置,我绝不出手阻拦,也不想搅和进去。” 代王的面容在烛光中变得有几分神情莫名:“表弟言过了,父皇尚且年轻力壮,而且太子已立,我又如何会肖想那个位置。” 魏宁便道:“我不是王爷肚子里的蛔虫,你想不想那个位置,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谁想拉我进这浑水当中,害得年迈的祖母为我担心,不得安享晚年,我绝不原谅他!” 到他们这个身份地位,不原谅的方式,可不是嘴上放两句嘴炮那么简单。 姜恪的面容依然平静无波,他反而还夸赞魏宁:“子规孝心可嘉。” 在转移话题和带偏重点方面,姜恪一向是个中翘楚。 魏宁看代王如此,心下一跳。果然,在代王面前,他情绪还是失控了些。 代王道:“子规的夫人,想必还在房中等你,我也不留你,你先回去罢。” 不对,代王的反应不对。姜恪的本性,魏宁再清楚不过,这样自视甚高的人,自然不会被他这么几句为祖母的话糊弄过去。 对方能因为觉得徐元嘉不正常去查他,那也应当会查自己。 他本应该走,却站在原地,直直地看着代王:“姜恪。” 青年抬起头看他:“表弟还有什么事情?” “你喜欢我吗?” 魏宁生得俊美,一双眸子在烛光下熠熠发光。 姜恪被青年这直白,热烈的目光看得一跳,依旧含笑:“表弟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我的弟弟,我自然不会不喜欢你。” 魏宁依旧盯着他看:“从头到尾,只是兄弟的喜欢,没有半点别的感情。” 姜恪心猛地一跳,他直觉魏宁接下来的话,他不爱听:“魏宁,夜色已晚。” 他重重地念了魏宁的名字,眼带警告。 魏宁却是铁了心的要戳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姜恪!我同你说过的,我喜欢男人。” 魏宁的目光太炙热,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姜恪想让魏宁住嘴,不知怎么却说不出口。 “你对我既然无情,便不要靠着兄长的身份来误导我。我是荣国府的世子,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我同你生分,不是为了别人,只是我看得清楚。你不喜欢我,或许你还觉得我恶心。” 姜恪的声音柔和下来:“我从来未觉得你恶心过。” “那你也不喜欢我,我说的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魏宁叹了口气,接着道,“你既然不喜欢我,我自然要找个喜欢我的,不管是徐青奴,徐元嘉,或者是别人,至少他是我救下来的,他愿意只看着我,听我的话,我就看重。表哥最是了解我的性子……你若是愿意,我可以不再理会他。” 被一个优秀的少年人,用这样充满希冀的视线看着,便是再硬心肠的人,也忍不住心软,姜恪望着他,终究还是化成一句话:“不要胡闹。” 魏宁便冷了面孔:“既然姜恪你如此心狠,那便不要来撩拨我。” 他不再说话,愤而甩袖离去。 一路上,他都是冷着面孔,像是一块移动的刺骨寒冰。 直到进了自己的屋子,魏宁脸上的表情才垮下来。他脱了外衣,又熄了灯,又摸到床上去。 没人看着,他才舒了口气。 厚厚的床帐放了下来,里头黑漆漆的,魏宁的眼睛才适应光线,帐子里又亮起来。 徐元嘉手里托了从车里扣下来的夜明珠,眼神幽幽地看着他:“你刚刚同代王都干了什么?” 尽管已经竭力克制,但他的语气还是酸溜溜的。 他话音刚落,魏宁突然一把抱住了他。 徐元嘉本来一肚子气,被他来这么一招,手里的夜明珠都滚道一边去了。 他被魏宁抱得很紧,因为太过突然,竟然紧张得有点结巴:“你……你……就算你这样,我也是不会留在青州做什么刺史的。” “不想做就不做好了。”嗅着徐元嘉身上淡淡的香气,魏宁总算舒服多了,刚刚可把他恶心坏了。要不是为了徐元嘉这个麻烦精,他才不会对代王说那些话。 魏宁松开手来,一脸正色地道:“徐元嘉,你记得,这次是你欠我一回。” 徐元嘉从突如其来的大力拥抱中缓过神来:“不对,我怎么就欠你一回了。” 他还没为魏宁想把他一个人撂在青州的事情置气呢,怎么着也该是魏宁补偿他才对。 他都没有同魏宁计较,也没问魏宁要东西,魏宁居然说自己欠他,当真是可笑至极。 “元嘉能懂唇语吗?”隔墙有耳,这里的隔音效果又不是很好,而且他们这帐子肯定因为夜明珠在发光,指不定就引起了谁的注意。 “略懂。” 徐元嘉的略懂,那就是旁人的精通了。 “我方才见了代王,他查了你,我便同他说,我喜欢他。” 徐元嘉盯着魏宁的嘴唇,辨认他说的话。 读唇语会比直接听别人的话反应更慢一些,他把魏宁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我说我喜欢代王 徐元嘉:原地爆炸 徐元嘉扑街,本文完,论话不听完就炸产生的悲剧 来,张嘴吃糖,这次没掺玻璃 第42章 魏宁居然喜欢代王, 他怎么敢?! 不,代王本来就是魏宁的表兄, 两个人认识的时间也在他前头。 魏宁若是喜欢上代王, 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他先前同魏宁提代王, 不正是怀疑两个人之间有这样的关系么。 包括先前处理公务的空闲时间, 他问的那句话, 也是这个意思。 魏宁前二十来年的生命里,没有他的参与,但有代王的。所以过去的事情,他可以不同魏宁计较。 但是现在,以及未来,他不容许魏宁被其他人染指。 他恼的不是魏宁曾经喜欢代王, 而是现在还喜欢, 并且把这件事来气他。 他想到魏宁先前提议他留在京城,若不是顾忌自己的形象,面目狰狞会显得不好看,他连脸都能气歪。 “好啊, 你把我留在青城,是不是想同他再续前缘是不是?” 真当他是什么善心大度的人不成,别以为这么一两句话, 他就会主动退出,为这两个人创造条件。 “你说什么胡话呢?” 徐元嘉的脑子里到底塞的都是些什么东西,那些穷酸书生意淫出来的狗血话本吗? 他书房里放的可都是正经书,所以肯定是徐元嘉自己的问题。 行啊, 现在他说的话,都成胡话了。 不过只是徐元嘉被魏宁气得不行,他甚至想要狠狠地咬魏宁一口。 徐元嘉的这个眼神,让魏宁不自觉想起了昨儿个晚上做的梦,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砧板上的大肥肉,徐元嘉随时都可能来咬上一口。 “代王是皇帝亲子,身份尊贵,他在民间,还有不少信众。你听说过救苦救难,心系世人的菩萨,你听说过醉心男女情爱的菩萨吗?” 徐元嘉冷静下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宁意有所指的道:“虽然京城男风盛行,但阴阳调和,终归是正道。” 如今远离战乱,但为了人丁兴旺,朝廷依旧是鼓励百姓多多生育。 乡野村民娶不到妻子,两个男人搭伴过日子也没什么。代王在民间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他可以不沉溺情爱,不找妻子延续血脉。 毕竟在姜恪的那些信徒们看来,凡间就没有女子能够配得上他们心目中的神。 能够生儿育女、调和阴阳的女子尚且配不上,又不香也不软,硬邦邦的臭男人又怎么有资格同代王在一起。 徐元嘉了悟,他点了点头。 魏宁看他的表现,稍稍松了口气:“你懂了就好。” “所以你是向他表露心意,被他拒绝了?” “咚!”魏宁到底没忍住,敲了徐元嘉脑袋瓜一下。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同代王作对,会是什么下场?” 徐元嘉皱起眉来:“他被我弄死?” “你倒是自信,你当一国皇子是什么?” “弄死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莫说是皇子,便是今上。” 徐元嘉仗着外头有厚厚的帐子遮掩,又用的是唇语,当真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 “既然你知道这一点,那也该知道,现在代王如果想要弄死你,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要弄死也是他先被你弄死。” 根本不需要代王动手,代王那些忠诚的信徒便会前赴后继地来弄死徐元嘉。 徐元嘉作为中书令的时候,同样有很多的敌人,不过那个时候徐大人一手遮天,位高权重,自然有自保的手段。 而现在,徐元嘉是一介白身,有脑子又怎么样,真心想让他死的人是不会同他讲道理的。 徐元嘉张了张嘴:“我是你的世子夫人,你不能护住我吗?” “我又不是大罗神仙,难免会有疏漏。” 其实如果花极大的代价,他未尝不能把徐元嘉护住,但那样太浪费人力物力了。 而为代王做事的人,可能只需要代王的一句话,或者是一个小眼神。 魏宁又说:“而且你方才不是还怀疑我仍然爱慕代王若是那样,你不怕我为了代王把你先弄死。” 徐元嘉这心未免也太大了些,他不略加警告,这人若是口无遮拦,在外头给他惹了祸事回来怎么办。 徐元嘉斩钉截铁地道:“你不会的,你根本不喜欢代王。” 魏宁有点想笑,先前对方徐元嘉还恼成那样,现在又突然改口他根本不喜欢代王了。但他到底还是记得现在讨论的话题十分严肃,就这么轻轻揭过实在不像话,便仍紧绷着一张俊脸:“我不喜欢代王,可也不能容忍身边有个这样危险的麻烦。” “你若是想弄死我,便不会这么说了。”徐元嘉看着魏宁,把锅推到魏宁身上,“你刚才问我,若是我,我同代王作对,会有什么后果,我才那样打的,既然你不喜欢代王,我便没有必要同他作对。” “这么说来倒还是我的错了。” 徐元嘉理直气壮地甩锅:“自然是你的错,谁让你方才把话只说一半。” 魏宁:……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对徐元嘉太好了点,这个徐元嘉和记忆里的完全不一样。 梅花香自苦寒来,难道得送徐元嘉得吃些苦头?可是按照翡翠他们所言,徐元嘉在外头的时候,还是他记忆里那副德行。 甩锅之后,徐元嘉看魏宁脸色不好,又道:“当然,我也有错,我不该话没听完就给你脸色看,明知道你不应该喜欢代王,却因为你模糊的态度而心生忐忑。” 徐元嘉会主动认错,倒真是稀奇。魏宁没说话,只盯着徐元嘉看,想知道从对方口中还能说出些什么。 徐元嘉又道:“倘若我没记错,你比我大了整整五岁。” 他还有一个月才到十八,魏宁却已然过了二十三的诞辰。 “嗯,所以呢?”五岁就五岁,还用什么整整。 “我听说,老夫少妻,做夫君的,都会多包容妻子一些,所以这一回,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吧。”其实这话,徐元嘉说的自己也脸皮发烫,颇有几分心虚。 毕竟相差五岁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且他从小就不爱与同龄人玩,嫌那些同龄人太幼稚。 他自诩成熟,最厌恶的一个词便是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拿自己的年龄来说事。 真要较真起来,他此言颇有以倚小卖小之嫌。 这话魏宁就不爱听了,等一下,只是差五岁而已,他哪里老了……也是,他活了两世,加起来也有三十多,严格意义上而言,确实算是老夫少妻。 这么一想,魏宁顿时有些沧桑感,原来他娶了徐元嘉,其实是老牛吃嫩草么。 意识到这个事实,他不由得有几分伤感。 徐元嘉敏锐地察觉到了魏宁的心情低落,他伸出手来,拍了拍魏宁的肩膀以示安抚:“当然,我没有说你老的意思,你其实还很年轻。” 魏宁真心想朝他翻个白眼,什么叫其实还年轻,他本来就年轻。 “你是准备站在代王这边,帮他夺嫡吗?” “我没说过这话。” 徐元嘉又道:“对皇子而言,那个位置便是他们的追求,代王愿意的话,会有很多疯子替他把其他兄弟弄死,不弄死,弄惨了弄傻了也行。况且你也说过,代王在民间声望极高,今上到底是他的生父,虎毒不食子。兄弟之情,皇室间,怕是还不如你与魏光。” “这是他的事情,你就无需替他操心了。”魏宁再次强调了一番,“你若入了朝堂,谁都不要占,但谁也不要得罪。” 他对代王冷淡,那是塑造了一个为爱所伤的形象,至于别的皇子,因了从小是代王小尾巴的缘故,他本就对其他人不亲近,只要维持现状就可以。 徐元嘉可以在那些皇子中斡旋,但决计不能真的偏向哪一方。 “我都听你的。”徐元嘉笑盈盈地看他,应了魏宁后,又问他,“我这样听你的话,有没有什么好处?” 听他话,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也只有徐元嘉这样的人,才能够厚着脸皮讨要好处了吧。 “你想要什么,珠宝玉石,还是铺子田地?” 徐元嘉道:“夫妻本是一体,那些东西,是夫君的,不也是我的么,既然本来是我的东西,那怎么能算是给我的好处。” 徐元嘉真是忒不要脸,魏宁睨他一眼:“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待回水路,我们自个单独要一条船吧,不和代王在一处。” 江上虽然有水声,但若是有心,站在他们房门前总能听一耳朵。 他可不许魏宁的声音被代王听到,半点都不行。 魏宁本来以为徐元嘉要提什么无礼的要求,听到这个,倒有些讶异:“只要这个?” 他还以为徐元嘉会得寸进尺,狮子大开口。 “只要这个。” 他本还有几分犹豫,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想要得到男人的心,就得先得到男人的身。便是没那么快得到魏宁这个傻世子的心,先把人睡了也是极好的。 第43章 兴许代王当真是受老天爷眷顾之人, 接下来的治理虽然辛苦,但出人意料的顺利。 最为棘手的疫病, 也因为老百姓足够听话, 出现了几个疑似有高热症状的人, 也及时地被太医治好, 既没有扩散, 也没有发生异变。 要知道在上一世,先前来治理青州的官员,明明也是勤勤恳恳,但他不仅差点丢了性命,还因为害得青州差点因为疫病成了一座死城,被皇帝问责, 连降三级, 就连皇帝的亲生儿子,都被痛骂一通,在朝野上丢了面子,老长一段时间都夹着尾巴做人。 便是后来着手跟进的代王, 也花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把青州一事处理妥当,而且伤亡十分惨重。 正是因为记忆里青州的惨剧, 魏宁才一直悬着一颗心,但是在青州待上了小半个月,百姓们渐渐把屋子重新建了起来,笼罩在灾民头顶上的疫病阴影并没有扩散, 反而消失得干干净净。 除非被逼迫到死路,有几个百姓会无缘无故闹事。 被冲垮的水坝在一开始经过了简单的修补,在魏宁来了几日之后,便着手安排难民治理河渠。 此次同行的人当中,便有工部官员,官位不高,却是个实干派,官服也不穿,整天和百姓一样,穿个粗布麻衣,不仅指挥,还亲自上阵,鼓舞人心。 刚开始施了五六日的粥,让百姓养得差不多了,魏宁便同代王商议,让百姓以工代赈,凡是能做的动的,以自己的劳力来换取朝廷救济的灾银。 毕竟现在的青城着实萧条,那么多难民聚在一起没事情干,迟早会出乱子。 一栋栋木头房子拔地而起,,青州城的许多小铺子也重新开了张,有卖米粮的,有卖吃食的,还有卖一些装泥沙的竹筐子的。 都是些简单的器物,虽然比不上洪水之前的青州,可让人瞧着也觉得这座州城重新走上正轨,慢慢地焕发新的生机。 要知道他为了疫病的事情,还特地要求多带了几个太医过来,结果太医们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治疗一些小毛小病,虽然一天到晚忙个不停,但疑难杂症都看得很少。 好处当然也不是没有的,寻医问药最是费钱,大多数寻常百姓有什么毛病也是自己慢慢熬,这些可是宫里来的太医,医术比那些赤脚医生高超不少,关键是一文钱不取。 太医们刚开始还歇息了两日,后头问诊的台子前头,队伍就没断过。 除了第三日的时候,代王替那些烧掉的尸体超度去了,其余时间,他都同魏宁一起处理政务。 两个人之间只谈公事,不谈私事。为了表示自己情感的难以割舍,魏宁还常在代王转过身去的时候,换上痛苦隐忍的神情,然后每次都在代王注意到的时候,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把头撇过去。 一次两次的,代王也就注意到了他“没来得及”掩饰的情绪。 然而代王似乎是有意要割舍他这种情感,每次都装作没看见。 说缠绵的爱情,魏宁不大会表现,但被背叛那种愤恨,幽怨的眼神,他拿捏了十成十。 况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代王确实是利用了他的感情,只是利用的不是爱情而已。 实在不行的时候,想一想徐青奴初见时装模作样勾引他的样子,他不擅长发挥,但模仿能力还是很强的。 在他努力的演出下,如他所愿,代王没有来骚扰他,反而开始刻意避开他。 于姜恪而言,他一直很享受他人的爱慕和崇敬,魏宁这个小表弟的反常,让他忍不住多关注他一些。 然而知道真相,并且被魏宁戳破某些隐秘之后,他在脸颊发烫之余,心中还有几分得意。 但窗户纸被捅破了,他便没办法再同魏宁保持那样暧昧的关系。 正如魏宁所言,作为大齐的皇子,他注定不能给魏宁什么,既然如此,他干脆就做个好表兄,至少不干涉魏宁找阿猫阿狗。 而且如魏宁所言,徐元嘉确实很乖巧,又黏人,这京城中,那些大家闺秀,断然不会像乡野出身的徐青奴这般厚颜。喜好男风的世家子弟,在姜恪眼中,能够与魏宁相配的,也同他没有发展的可能,至少不会像徐青奴这样听话。 徐元嘉出身粗鄙,却生得一副好颜色,脑子也够灵活,也难怪魏宁会喜欢。 有的时候姜恪被魏宁那哀怨的眼神盯得狠了,他还会出手帮徐元嘉一把,以便转移魏宁的注意力。 代王不主动凑过来,对魏宁简直是天大的好事。没了干扰他的代王,魏宁越发能够专心地解决那些公务。 处理杂事的时候,他顺带记录下来这段时间的进度,以便他同上一世的情况做对比。 上一世的事情,不是他经手的,上一世这个时候,莫说二品大员,他连从五品都不是,朝参的资格都没有,后面虽然也入朝为官,但也不可能去翻以前和自己毫无干系的旧案。 他重生之后,很多事情的轨迹走向都和上一世不一样,想来青州的状况也是如此。 通过观察和记录,他发现疫病的减少,兴许同他烧掉那些尸体,并且要求百姓烧热水喝、通风有不小的关系。 初次之外还有时节问题,如今天气才转暖,东西腐坏的速度很慢。不像上一世,疫病蔓延之时,已经是盛夏,一块好肉放上一天便会腐臭,莫说曝光在野外的尸体。 这些事情,他均写入了奏疏之中。 在青城待了一个半月,新的青州刺史也顺利走马上任,青城百姓顺利走上正轨,魏宁便开始吩咐下人收拾行囊,预备归京。 归京前一晚,徐元嘉道:“子规这是打算把功劳都归在代王身上?” 明明魏宁做的更多,但什么好处都叫代王给拿了。他自己也罢了,魏宁也不比代王差什么。 “我年纪轻轻,已经是从二品的尚书省右仆射,赈灾这样的功劳,于我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太大作用。” 代王虽然官位比他低,但他到底是皇子,这种出风头的事情,当然得由代王来做。 神医扁鹊曾言,他是家中医术最差之人,因为兄长能够防微杜渐,把大病扼杀在病灶刚起苗头之际。 但名声煊赫的却只有扁鹊,因为扁鹊能起死回生,而在外人眼中,他的兄长治疗的不过小病。此次青城之事,也是如此。 上一世,青城已然陷入炼狱之中,代王接手,转危为安,尽管那时造成的损失远比这一世大许多,可代王也如神佛转世。 这一世,他们把危害的苗头掐死在了摇篮里,尽管也十分辛苦,但也只是简单地治理水患和救灾,一路以来也十分顺利。 这次代王得到的功劳,也会比上一世的小上许多。他这个从旁协助的,拿这么点功劳也升不了官。 “你若是想要功劳,我可以帮你添上一笔,这刺史的位置虽然有人占了,可他还缺个能干的副手。” 他帮着青州找了个最高职位的督查官,已经是仁至义尽,而且新刺史的班子肯定想要自己搭,魏宁当然不会做这种费心费力还不讨好的事情。 “你再说留在青州的事情,我明日里就撇下你一个人走了。” 魏宁向徐元嘉认输:“不说了成不成,快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他魏宁宰相肚里能撑船,看在这些时日徐元嘉忙得把他自己饿瘦了一圈,抱起来更硌骨头的份上,这种小事,他不同徐元嘉计较。 行礼都已经收拾好了,徐元嘉闭上眼睛,想了些有的没的,又忍不住睁开眼睛,适应了黑夜之后,他盯着桌子上打了结的包裹半晌,然后戳了戳魏宁:“子规,明儿个真的要走了吗?” “是是是,要回去了,不是梦,快睡吧。” “会不会太快了?” 魏宁打了个充满倦意的哈欠:“你要是觉得快,那你一个人多留几日吧。” 他们一日不走,青州新任刺史便是老四,得听他们三个人的,人家还想着立威呢,他们留久了不合适。 徐元嘉还想说什么,察觉魏宁清浅的呼吸之后,也闭了嘴。他这段时间,十分地投入公事,不知不觉,时间竟过得这般快。 原路返回的话,离开青城没两日,便要走水路,他还没做好准备呢。 可惜魏宁根本没察觉他的心思,他难以入眠,也没个倾诉对象。 次日醒来的时候,徐元嘉眼睛下一片青黛之色。 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状况多糟糕:“我去找太医要消肿的膏药。” “去吧去吧,我在这等你。” 魏宁想着,还以为徐元嘉变了许多,结果还是同记忆里一般娇气,不就两个黑眼圈,还要什么消肿药膏。 从头到尾,他完全没往不纯洁的方向想。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拿两条上好药膏安安心 魏宁:今天也是纯洁的一天 第44章 等徐元嘉回来的时候, 魏宁看他两手空空,随口就问了句:“你不是去拿消肿的药膏了吗?” “咳咳”徐元嘉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耳尖泛着红, 从袖口里取出两个小小的像是胭脂盒的圆盒子:“太医说, 这个很管用。” 魏宁瞥了一眼:“管用就收好了。” 徐元嘉问他:“要看一看吗?” 魏宁不以为意地道:“不看, 这是你用的东西, 我又不用到这东西。” 这些天每天从早忙到完,他恨不得沾床就睡,除了开始的那两日有点认床,后头他都睡得很沉,根本不会存在黑眼圈这种问题。 就算有,他也不像徐元嘉这样, 对自己的脸蛋爱惜到这种地步。 不过, 就算徐元嘉这么爱护脸蛋,现在京城第一美男子也是他魏宁,徐元嘉,勉勉强强能当个第二吧。 “咳咳咳!”这次徐元嘉是真的被口水呛到了。 魏宁皱眉看他:“你不会是染上风寒了吧, 要不要让太医替你看一看。” 徐元嘉这也太脆了,等回到京城,他一定要让对方练一练才行。 “没什么。”徐元嘉缓过劲来, “我只是一口气没接上。” 魏宁说的对,这药膏,他还当真用不到。 半刻钟后,徐元嘉坐在马车里, 时不时用手摸一下袖子,确认里头小盒子的存在。 他这个动作做了许多次,魏宁想要不注意都难:“你在里头藏了什么?” “没什么。”其实也就那两个小盒子,要是同魏宁说了,对方会怎么想他,肯定会觉得他太迫不及待,他还是得矜持一点。 “不说就算了。”魏宁看他样子,简直像是松鼠藏了橡子,猫咪藏了小鱼干。 横竖偌大个青城也没什么好东西,不去刻意注意徐元嘉就好了。 车子离开刺史府的时候是清晨,公鸡才喔喔开始打鸣,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也只有早起的农户开始做饭,大街上应当空空荡荡,人寥寥无几才是。 可是马车一出门,他们就被堵住了。 赶路的燕十二揉了揉眼睛,掀开料帘子朝着魏宁道:“世子爷,您瞅瞅,外头全是人。” 青州新上任的刺史早在昨日便为他们举行了践行宴,今日也早早起了,跟出来相送。 毕竟魏宁和代王官阶比他高了几级,同位高权重的这两位大人打好了关系,对他来说只有好处而无害处。 作为下属官员,他殷勤些实数正常, 但堵住青州刺史府的,并不是新任刺史,而是青州百姓。 他们看着青州在这些大人手中一点点焕发生机,这一个多月来,菩萨王爷和魏宁为他们所做的一切,老百姓都看在眼中。 虽然新任青州刺史为人也不错,但代王一行人,才是那群救他们于苦难中的人。 青城百姓把刺史府大门团团围住,他们中间分出一条道路来,走出个拄着拐杖,须发花白的老人:“我们听闻诸位大人今日便要动身回京,救命之恩无以回报,特此来替大人践行,还请王爷和诸位大人把一点心意收下。” 百姓手中都拿东西,纷纷道::“这些东西还请大人们收下吧。” 青城方兴,老百姓拿的东西,几个鸡蛋,一些从山里挖的野菜,刚成熟的浆果,编制的蓑衣,自己做的竹筐,有的小孩子手上还拿着带了新鲜露水的桃花, 也都不是什么值钱的器物,但是他们目前能够尽力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 代王感谢了青州城的父老乡亲,命人把这些东西都收了下来,全都放在了车上。 从刺史府到城门,有老长一段距离,这些百姓一直步行跟在他们后头,浩浩荡荡的队伍,将他们送出了城门好几里路,还是魏宁让人喝令他们回去,这些百姓才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驻足目送他们离开。 等到青城百姓乌压压一片变成了一个个小点,魏宁才松了口气。 燕十二一边赶路,一个大男人,眼圈都红了。 魏宁看他一眼,暗道一声没出息,又重新坐回车内。 这种场景,他上一世见的不少,感动肯定是有几分感动,但像燕十二这样流泪动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看了眼徐元嘉,全程,徐元嘉只在开始的时候出来看了眼热闹,面上倒是有几分动容,但很快恢复过来,其余时间都窝在车厢内看书,比他还要铁石心肠。 也是,都说后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朝堂上尔虞我诈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但凡心软一些,徐元嘉上一世就不可能爬到那个位置,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倒是他,也该学狠心一些。 见魏宁重新钻进车厢,徐元嘉喉结滚动:“怎么又回来了,不在外头看了?” 魏宁摇摇头:“人都已经看不到了,在外头风太大了,倒是你,也不出来透透气。” 徐元嘉倚着车壁:“子规方才也说风大,我身子弱,经不得风。” 他其实不是很想看那些青州百姓,这段时日里百姓感激的面孔看了太多回,如今来了十里相送,也是徐元嘉意料之中的事情,并无太多感触。 他生于乡野之地,最是了解这些平民百姓。人性的善和恶在他们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大多数人都是盲从,且欺善怕恶。 他们会在暴乱中不分青红皂白,把文官也砍死,容易被安抚,也十分容易被煽动。 他们这段时间做了这么多,有所回馈,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徐元嘉没有看不起老百姓的意思,毕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只是天生比较冷血,很难真心融入这种气氛当中。 比起那些老百姓,还是魏宁更能引起他的注意力。 想到魏宁,他朝着勾了勾小拇指:“子规过来,你且看看这书。” “这书有什么好看的,我又无需考试。”连着处理了那么多日积压的公务,虽然锻炼了自己一番,但也导致魏宁现在看到书册就头痛,他还想趁着回程这几日好好歇息放松一下,徐元嘉竟然还想让他看书。 徐元嘉看他一眼:“学无止境,夫君当时不是说了,不懂的地方,自会教我吗?现在我就看不懂了。” !徐元嘉竟然也有不会的东西。要知道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这人看一看就会了,学东西的速度,快得令人发指, 便是魏宁自个也足够聪慧,从小被夫子夸赞,每每看到徐元嘉看书学东西,他都会忍不住怀疑人生。 在荣国公府,府上给徐元嘉请来教导他的老师,前几日才说,快没什么东西教给他的世子夫人了。魏宁还想着,回去过两日,便给徐元嘉换个习武的教习。 毕竟除了这种要锻炼的东西,书本中的知识,徐元嘉一学就会。 这书里什么东西,能让徐元嘉也觉得困惑不解的? 魏宁心下好奇,又期盼着是自己会的东西。万一连他不会,那就十分跌面子了。 他咳咳两声:“真是没用,我来看看。” 他凑了过去,然后定睛一看,绯红直接从耳朵尖晕开,迅速地在他的脸颊蔓延,给魏宁闹了个大红脸。 魏宁一把把徐元嘉手里的书打掉:“胡闹,你怎么看这种东西?!” 徐元嘉一脸无辜地看向他:“世子难道不觉得眼熟吗,这可是从京城带出来的东西,还是我从床下的箱子里翻出来的。” 其实第一回 看这个的时候,徐元嘉也同魏宁状况差不多,不过这段时日来,他反复翻看这本书,像研究策论一般认真研究观摩上面的动作,并思考做到的可行性,如今早就不会脸红心跳了。 但这种事情,就没有必要同魏宁说了,两个人相处了这些时日,他这世子夫君脸红心跳的样子已经很难见到了。 他很是稀罕魏世子这一面,能多看看也好。 魏宁被徐元嘉给惊呆了,他深吸几口气,慢慢平复呼吸,他看了眼书页,确实,这好像是祖母在成婚前塞给他的东西。 但这个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徐元嘉竟然看了,还说不懂向他请教。 看徐元嘉这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也知道对方根本不可能不懂。 书送来的时候是新的,现在却被翻起了边,显然是被人翻了许多遍。 其实这段时间来,徐元嘉的反常,魏宁也多少看在眼里,但他从来就不敢往那一面去想。 毕竟这种事情对他而言,显得实在有几分惊悚。 他突然掀开车帘子,然后对燕十二说:“掐你自己一把,重一点。” 魏宁本来想自己亲自动手的,但燕十二在赶车,他怕惊了马。 燕十二一脸懵逼,但他是听话的好侍卫,老老实实得揪了自己一下。 魏宁问他:“疼不疼?” “疼,疼死了,主子,你要我掐自己做什么?”燕十二顶着张无害的小圆脸,一脸茫然得看着他。 疼,那就不是在做梦,魏宁面无表情地放下车帘子,他看了眼徐元嘉。 那就是徐元嘉疯了。 这世道太可怕了,他待徐元嘉比自己的便宜弟弟魏光好那么多,徐元嘉居然想睡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主线任务:一起观看小黄书√ 第45章 魏宁看向徐元嘉, 对方便朝他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十分甜美的笑容。 魏宁二话不说, 立马掀起帘子, 钻出车厢。 他拍了拍燕十二的肩膀, 一脸严肃。 燕十二被他拍得一哆嗦, 虽然他皮糙肉, 厚的,可是刚刚掐过自己的地方还留着通红一个印子:“爷,您有什么事就一次性说完吧,我这小心脏不经吓。”“我们换个位置。” “哈?”燕十二还没反应过来。 魏宁懒得同他多说,他一把夺过对方手里的鞭子:“你进车厢内,我来赶车。” 他们前面好几辆马车, 后头也好几辆, 旁边还有骑着马的将士,为的便是保护他的这些权贵的安全。 大庭广众之下,徐元嘉也不可能对他做什么。 燕十二一脸茫然,就被魏宁挤走了位子, 一脚把燕十二踢到了温暖舒适的车内。 外头风大,但魏宁吹得神清气爽。 约莫过了半刻钟的时间,燕十二掀开帘子出来了, 他没那个胆子,不敢向魏宁对他那样那么对待魏世子,可怜巴巴地拽了拽魏宁的宽大的衣袖:“世子爷?” 魏宁没理他:“拽我干什么?” “您把鞭子给我呗?” “你先前不是说外头赶路辛苦,我让你在车里待着还不好?” 燕十二小声嘀咕:“要是车里没有世子夫人, 那自然是好的。” 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世子夫人娇弱不堪,虽然那是在被人下了药的情况下,但怎么看也不是个凶悍人。 其实现在也不是凶神恶煞,但他总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小老鼠,而世子夫人是嘶嘶吐着信子的眼镜蛇。 生物的本能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快要窒息,完全是靠着本能反应,迅速地离开了那个狭窄闭塞的小车厢。 魏宁手里的鞭子握得稳稳的,挥挥手赶他:“你到里头呆着去,你不是走南闯北一张巧嘴,实在无趣,你就给世子夫人表演单口相声。” 燕十二握紧了拳头,感觉比起相处多年的世子,还是神秘莫测的世子夫人比较可怕:“您要是不还我鞭子,我就跳到燕八他们车上去。” 魏宁侧过脸来,“啪”地一下把鞭子塞给了燕十二:“拿去吧,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没用的燕十二松了口气,头一回觉得赶车是件如此好的差事。 车交给燕十二赶了,魏宁也没钻回车厢里去,那啥,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在外头吹吹风,醒醒脑子,也是极好的。 魏宁出去这么久没回来,很明显是在躲他。 徐元嘉也不急,人就在这里,魏宁躲得了一时,还能躲一世不成。 横竖他们过两日便要去船上,他让对方缓一缓也不是不行。 徐元嘉计划的很好,但计划不如变化。 因为是回去复命,而不是赶着来青州救灾,他们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放松下来,行事也不如来时那般匆匆,不到傍晚时分,他们就抵达了隔壁益州的都城。 原本他们是打算低调的来,低调的走,随意找个大点的客栈,歇歇脚。 但浩浩荡荡这么大一群人,刚过城门,便是想要低调也难。 此次青州赈灾,代王还修书,从益州调派了不少人手,魏宁一行人还没在客栈安顿好,益州的刺史便得了消息,一路从刺史府亲自赶到客栈来迎接。 魏宁他们还没住进客栈呢,又在益州刺史的指引下,去了另外一家。 为了迎接代王和荣国公世子,以及其他若干比他品阶高的官员,益州刺史提前准备了一家大型客栈。 这两日一个租客也不收,专供他们使用。免得闲杂人等进来,混入刺客,伤了王爷贵体。 若非魏宁他们并不打算在益州久留,而是稍作休息,次日便要动身,住在城中心的刺史府实在不便,他还打算请对方在刺史府住几宿。 不得不说,这位刺史准备细心周到,盛情难却,代王自然没有拒了对方好意。 客栈里那么多空房间,作为位高权重的尚书省右仆射,魏宁自然不需要像先前那样,和徐元嘉挤一间房。 徐元嘉的行李被放到了魏宁房间,很显然,这是魏宁有意在避着他。 拿东西的时候,是燕十二替他拿的,年轻小伙子怕他怕得跟什么似的,见徐元嘉看过来,人家还没问,他就自个主动把事情都交代了:“世子说了,今儿个他想一个人睡,前段时间都没睡好。” 徐元嘉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他房间在哪?” 什么叫两个人一起睡没睡好,他们在京城的时候,还有在青州,都同床共枕两个多月,也没见魏宁哪日睡不着觉,不过都是借口。 “王爷说了,要是我告诉您,他回来要揍我。”燕十二嘴上这么说,腿却没听过,一路走到魏宁的那间房,特地多看了某一处几眼,然后再走开,“我当真什么都没说过。” 虽然他不知道魏宁干了什么,但用脑子稍微那么想一想,就知道世子同世子夫人闹了别扭。 俗话说的好,一夜夫妻百夜恩,不对,是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 做主子的感情生活融洽了,他们这些人才能真正有舒服日子。 徐元嘉深吸一口气,推开门来,然而屋内空荡荡,魏宁并不在房间内。 他走进去,把门拴好,低头看看床底,没人。 猛地打开衣柜,也没人。 魏宁并不是躲着他,而是根本没在这个房间里,是燕十二愚弄了他??? 徐元嘉环视四周,魏宁惯用的几样东西,的确是摆在此处没错。 他重新推开房门,找来其他人询问,这才得知,在他下马车的时候,魏宁跟着代王一行,上了益州刺史派来接他们的马车。 与魏宁同行的,还有燕京十二卫里的另外两卫,作为女子的燕七和替他赶路的燕十二则被留了下来。 燕十二八成是用来拖延时间,麻痹他的视线。 徐元嘉的神色直接从晴转阴,眼部地区还伴有强雷电。 那边燕十二听徐元嘉问客栈掌柜的消息,便知道情况被这位世子夫人知晓了,他慢吞吞得从楼上挪下来,见徐元嘉脸色,心里咯噔一声,又忙补救说:“少爷说了,您这些时日路途奔波,今日又一大早起来赶路,还是早些休息。” 天色尚早,益州城的夜市都没有摆出来,他休息什么。 见着徐元嘉脸色越来越黑,燕十二感觉自己回来铁定会挨削:“也不是少爷不想带您,主要是您前去不便,你看看,我和燕七不都没去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徐元嘉周围的气息都变了。 能让女子不便的能是什么场合?想来是那益州刺史是在刺史府款待宾客,少不了佳人陪伴在侧。 家花再美再香,整日对着,也难免会有几分厌倦,哪有野花来得刺激。 眼瞅着徐元嘉给人的感觉越来越不对,燕十二的小心肝也被吓得普通普通直跳。 他好像把情况弄的越来越糟糕了,等回了京城,魏宁该不会把他削了吧,瞧他这破嘴。 燕十二决定豁出去:“这天色尚早,要是您也想去,要不我这就带您过去益州刺史府?” 徐元嘉格外冷静地指出燕十二言语中前后矛盾之处:“你方才不是还说,天色已晚,要我早些休息。” 燕十二被当众啪啪啪打脸,也不害臊,他脸皮厚的很,嘿嘿一笑道:“您要休息,那自然是晚,您想出去,自然还早。” 徐元嘉拒绝了他的提议:“不用了,既然他不想带我同行,我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尽管心中无比恼火,他还是记得要给魏宁足够的面子。 燕十二松了口气。 “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天色尚早,你同我一起出去买些东西吧。” 燕十二猛抬头。 徐元嘉看着他,神色如常:“有什么问题?” 燕十二猛摇头:“没没没,没问题。” 他心里泛着嘀咕,世子夫人该不会是拿他来刺激世子,引世子拈酸吃醋的吧。 他虽然年轻又可爱,但他喜欢的是女人,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小年轻的心思太好猜,眉毛一挑,徐元嘉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看他一眼:“走吧,我对你没兴趣,只是缺个赶车和拎东西的。” 燕十二抓了抓头发,不喜欢他就好。 徐元嘉叹了口气,魏宁若是能够有燕十二一般觉悟,他也不至于如此操心。 在益州刺史府的魏宁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一个娇娇柔柔的美人问他:“爷怎么了?” 魏宁面无表情地说:“你身上味太大,熏着我了,离爷远点。” 他揉了揉鼻子,感受着四面八方向他投来的炙热目光,浑身都不自在,心下叹了口气,本以为出来能有个清静,结果这刺史府也没好哪里去。 还不如回去看徐元嘉那张脸呢,至少徐元嘉长得比他们加起来都好看。 魏宁喝了口酒,打算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宴席上,益州刺史不断劝酒。 魏宁酒量其实不算特别差,但也耐不住刺史不停劝。 而且代王还老是看他,逼的魏宁不得不喝。 都说酒后吐真言,魏宁琢磨着,代王这是对他还不够信任,当是想要测测看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避开这一回,日后还会迎来更多试探。 魏宁的手指曲起,敲了敲桌子,仰头一饮而尽。 “魏大人真豪杰,痛快!” 酒过三旬,魏宁便脸颊通红。随他一同来的燕八道:“我家世子不胜酒力,这酒我替他喝了。” 益州刺史同代王对视一眼:“舟车劳顿,世子既然醉酒,便在我府上休息便是。” 魏宁举起桌上的放着的一个黄灿灿的大枇杷:“我没醉,喝!” 燕六露出苦笑:“世子已然醉成这样,明日还要赶路,且容我们送主子回去。” 代王也开了口:“不妨车上颠簸,让子规稍作休息,待到宴席结束之后,我再同他一道回去。” 代王发了话,燕六燕八只能照办。 魏宁好好在床上躺着休息,燕六在前院替魏宁继续宴席,沉默寡言些你燕八则抱着一把冰冷的长剑,守在魏宁床边,以免什么阿猫阿狗前来打扰。 片刻后,有人来敲门:“燕八公子在里头么,燕六先生说他想来后院歇息,劳烦您同他换一下。” 说话的小厮是先前替他们斟酒的下人。 这个燕六,燕八推开门来,走到前院才反应过来,不对,要更换也是燕六来寻他才是。燕六比他机灵,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他转头一看,那小厮没了踪影。 糟糕!他赶紧飞奔回去,却远远见一个衣衫华丽的“女子”,推开了魏宁所在的那间门。燕八刚到门前,里头便爆发出一阵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面无表情):出去吸取了啥教训 魏宁:我老婆长得最好看 徐元嘉:我是让你说教训 魏宁:以后喝酒出去记得带老婆 第46章 那尖叫像是惊动了后院里的其他人, 刺史府的丫鬟,小厮, 府上几位已经出嫁的女眷, 刺史的妻子, 通通得了消息围过来。 像是早就算计好了一样, 益州刺史, 连着代王,也一同出现在后院之中。 只片刻的功夫,魏宁所待的这个小院子里便围满了人。 先前说要同燕八替换的燕六,也赫然在此列。 燕六用眼神同燕八沟通,俨然在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代替他问出了口,益州刺史一改在宴席上的笑模样, 一脸严肃道:“发生什么了?” 不能让这些人进去, 燕八下意识地去挡房门,有人注意到他这个动作,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尖着嗓子喊了一声:“刺客肯定在里头!” 人群便又骚动起来:“快进去,打开门进去。” 代王忙道:“燕八, 你快些让开,子规是不是在里头,莫让他被刺客伤着了。” 刺客, 哪来的刺客,他在房内的时候,怎么半点动静没听到? 对了,刚刚那个衣着艳丽的“女人”!燕八脸色一变, 然而不等燕八动作,门嘎吱一声被人从里头打开。 看清楚房间内人的样貌之后,便是燕八一向淡定,面无表情的面孔也有些龟裂:“燕十二,你怎么在这?” 床上好端端的躺着的是醉酒的世子魏宁,床边上坐着的,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俊俏的公子,站着的那个,是一个年轻的男孩子,腰间别着一把细剑,朝他们甜甜的笑着,有些圆嘟嘟的脸颊还露出一个十分可爱的小酒窝。 至于地上黑漆漆的一团,则是一个被人绑着的,年轻漂亮的女人。 不,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胸部平到不存在,领口处本来系了条薄纱丝巾,但这丝巾被人粗暴地扯下来丢塞在了男人的嘴里,露出了脖子上小巧精致但十分明显的喉结。 艳丽的妆容柔化了男人的五官,让他看起来像个美貌动人的大家闺秀,但这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年轻男人,一个狼狈却楚楚可怜的男人。 对方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下,下意识地就要躲闪。可惜他被燕十二用绳子结结实实地绑住了,根本动弹不得,只得努力地低下头来,像一只遇到危险就把脑袋埋进沙子的鸵鸟,似乎他这样做的话,旁人就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景儿!”看清楚年轻男人的样貌,刺史夫人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益州刺史也是脸色一变,他挡住了外头的视线:“这里面没有什么刺客,你们几个,到别的地方去找,其他人,都散了吧。” 刺史夫人很快镇定下来,她也开了口:“女眷都同我一起回去,大晚上不好好在自己房间待着,出来做什么?” 这座益州刺史府,还是由他们两个当家作主,当家的发话了,人潮迅速散去,瞬间便没了先前水泄不通的情况。 在代王出声之前,燕六抢先开口:“燕十二,你不是应当在客栈待着么,怎么到了这里?” “我陪同夫人出来逛,夫人说,刺史大人宴请宾客,世子爷少不得要喝酒。爷酒量不好,上次在府上喝醉了,便闹腾厉害。” 燕十二瞥了床上躺着的魏宁一眼:“夫人说,世子喝起酒来,没人看着,就没什么顾忌,定然要喝个酩酊大醉,搞不好扰了王爷同刺史大人的雅兴,夫人让太医开了解酒的要药方子。正好买了药材,发现刺史府离得不远,便想着过来看一看世子爷。” 顺着他的视线,众人看到了放在床沿的一个黄色的小纸包,看包装和纸包上头细绳的打法,确实是药没错。 说完之后,燕十二又毫不怜惜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男人。 这地上的男人扮成女子之后确实能够当得上一句貌美,但只要一想到这是个男人,燕十二就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完全不想怜香惜玉了。 他像是邀功一般地说:“还好我们两个来了,我们来的时候,这男人正偷偷摸摸得进入世子爷的房间,欲行不轨,我就把他给捆了。” 燕十二盯着益州刺史看:“刺史大人,我们世子爷虽然比不得代王尊贵,可也是荣国世子,还是从二品的尚书省仆射,你把他安置在这么个小院子里,却让这么个刺客,接近我们世子,不需要交代一下?” 燕十二今天可以啊,今晚被灌了一肚子酒的燕六也忙搭腔:“小十二,瞧你怎么说话呢,便是刺史不管,这不还是有王爷么,王爷最是心善,自然不会放过这试图刺杀世子的歹人。” 听到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嘴里被塞了一块布的歹人拼命摇头,发出“呜呜”的声音。 一直被抢白,没有能说话的益州刺史忙开了口:“他不是什么刺客。” 燕十二便一改先前的笑眯眯的样子:“刺史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包庇刺客?” 众人的心神全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吸走了注意力,除了徐元嘉之外,没有人注意到床上躺着的魏世子眼睫毛如蝶翼振翅,轻轻颤抖了一下,徐元嘉不动声色地掐了他一把。 魏宁被这么一掐,整个人都清醒不少。 他稍稍睁开一条缝,便看到了映入眼帘的徐元嘉的脸,吓得他赶紧闭上了眼睛。 徐元嘉被魏宁这反应气到,嚯地站起身来。 他转过脸来,把心中的怨气全部迁怒到了益州刺史身上:“他不是刺客是什么!” 益州刺史被他这阴鸷的眼神看得心猛地一颤,他看向代王,然后上前给了那“刺客”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年轻男人白皙的脸红肿了大半:“说起来实在叫人难以启齿,这是下官的小儿子,高文景。” 这话一出,满室寂静。 燕十二忍不住挖了挖耳朵:“等等,刺史大人,我没听错吧,你刚刚说这刺客是谁?” 高刺史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这是老夫的不孝子,高文景。” 他拔掉男人口中塞着的浅紫色丝巾,后者终于能发出“呜呜呜”以外的声音。 他朝着益州刺史特别委屈可怜的喊了一声:“爹!” “别叫我爹,我没有你这样不争气的儿子。”益州刺史十分不怒其不争地踢了高文景一脚。 “刺客”能说话了,三方对峙之下,众人很快把事情理清。 高刺史同自己的妻子育有两子,因为种种原因,他们把体弱多病的小儿子当成女儿教养,以换取儿子的长命百岁。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们把儿子养歪了,尽管满了十二岁之后,他们没让高文景再穿小姑娘的衣服,高文景却还是觉得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儿身。 他们见到的,高文景穿着属于女子的衣物,出现魏宁的房中,便是因此缘故。 至于为什么回出现魏宁在的房间,高文景给出的理由是:“走错了地方。” 便是他们当中脑子最直的燕八,也忍不住出声道:“刺史府是你的家,不可能走错。” 他在远处的时候看到了,高文景的动作犹犹豫豫,最后一鼓作气冲了进去。 如果是走错,要么是想着事情,心无旁骛,没带眼睛看路。 高刺史又踢了儿子一脚:“他从小有个毛病,便是喜欢看美人,想来不知是从哪听说了世子的容色,想着明日世子便要离去,竟偷偷摸摸找来这里看。” 徐元嘉冷声道:“既然是刺史之子,大人设宴时,光明正大看就好了,为何行此等鬼祟之事?” “是犬子胆小,怕自己失态。” 燕十二嚷嚷说:“胆小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反而敢摸到人家房里来,这算是哪门子的胆小。” 他看向代王:“王爷您是我家世子的表兄,这我家世子已经娶亲的事情您也知道他清清白白一个人,因为陪您来赴约,要不是我们赶到,他搞不好会失身,您可千万要给我家世子做主啊!” 躺在床上的魏宁继续装死中,这个话题就不能出去再讨论吗,他为了避开暴风圈还得一动不动躺多久。 他没睁眼,但徐元嘉看他神情变化就知什么意思:“这是刺史府出的事情,刺史大人教子无方,儿子做错了事,他不愿责罚,那便应由高刺史负起责任,王爷觉得如何?” 代王叹了口气:“做错了事,自然当罚。待子规醒来,让高大人为子规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如何能够?” “这,不是也没发生什么吗?” 徐元嘉盯着代王:“若是下一次,王爷遇到此事,抓住了贼人,只要贼人没得逞,他说自己是无意,王爷也只需贼人赔礼道歉即可?” 代王要是敢说,徐元嘉就敢安排人做。 代王……当然不可能这般处置,但涉事的是刺史幼子,他还能让刺史把人打死不成。 “他没有带什么武器,并非行刺。” “夫君昏睡不醒,便是枕头,这人身上的一块丝巾也能蒙死人。” 代王皱起眉,他不喜徐元嘉这般咄咄逼人:“那便先捆着他,把子规唤醒,由他来做这个决定。” 他想息事宁人,徐元嘉却想把事情闹大。长兄如父,而徐元嘉是魏宁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僵持不下,那便由当事人亲自做决定好了。 徐元嘉拍了一把魏宁,代王的态度虽然令他恼火,但魏宁今日把他撇下来,也是该吃一点教训,他用惊喜的声音道:“夫君,你醒了。” 众目睽睽之下,魏宁动一动就能被人发现。 这一回,便是魏宁想装睡,也不能继续躺在床上装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其实我觉得我还是不要醒来好了 噗,怎么会有人以为艳丽的女子是徐元嘉 他要穿女装,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穿啊 第47章 魏宁其实早就醒了, 不过做戏要做全,他慢慢直起身来, 神色还些茫然:“不是在喝酒吗, 这是哪?” 看到徐元嘉, 他露出惊异神色:“元嘉, 你怎么在这?” 他又环视四周:“这是怎么回事?” 徐元嘉三言两语同他解释清楚, 言语中没有带太强烈的主观色彩,只是单纯的叙述事实,便是有心想偏袒的高刺史,也挑不出他言语中的问题。 魏宁看了仍然被困在那里的高文景一样,为了先声夺人,高刺史还挺下得去手, 白白净净的脸上通红一个巴掌印, 现在已经肿得老高,看起来十分惊人。 说什么为了看美人这种话,魏宁是不信的。高刺史的话,从头到尾都矛盾重重, 但虎毒不食子,高文景犯了错,没有酿成严重的后果, 他铁了心要护着,在益州这块高刺史的地盘上,魏宁还真拿不了对方怎么样。 扔益州城的牢狱里。前脚他们走了,后脚人就能被高刺史放出来, 而且知道这是刺史府的公子,哪个狱卒敢给他下死守。 而且现在高文景穿成这样被捆在这里,已然丢尽了脸面,脸都被打肿了。 这种情况,魏宁给高刺史几分颜面,轻轻揭过,让对方自己家法处置,其实是最好的选择。 翻来覆去一句话,毕竟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嘛。寻常百姓捅了人,捅死了和捅伤了罪也不一样。 一旦定性这事情是高文景鬼迷心窍,为了看美人冲昏了头脑,事情就可以轻拿轻放过去了。 魏宁是个男人,不是什么尚未出阁的郡主或是世家小姐。高文景虽然着女装,但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男人有什么清白可言,魏宁被看两下又不会少块肉。可能除了徐元嘉和魏宁之外,大部分都是这么想的。 魏宁的目光从呜咽的高文景脸上移开,两方都在等着他说处置的事情。 魏宁说:“这事情很明显,显然是这位高公子,仰慕本世子的天姿,偷偷摸摸地进房门,想要同我成好事,高刺史,我没说错吧?” 魏宁居然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代王神情也有些复杂,他这段时间,看魏宁同徐元嘉那黏糊样子,几乎要以为魏宁先前的姿态是糊弄他的。 结果只是自己一个眼神,明知道其中有诈,魏宁还是跳进来吗? 高刺史松了口气,他自然应道:“犬子确实是仰慕您,他确实没脑子了些,但也是一片赤诚之心。” “既然高刺史也这么说,”魏宁上下打量着高文景,“那本王就应允了这趟婚事。” 他解下腰间玉佩:“这玉佩,本世子佩戴多年,应当也值些银两,便作为纳妾的银两,高公子今儿个收拾一番行李,明儿个便同本世子一起上路吧。” ……房间里顿时万籁俱寂,连呜呜咽咽的高文景都惊讶得张大了嘴,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啪嗒”燕十二的佩剑从他手中滑落,发出的声响把震惊状态的人都拉回现实中来。 高刺史“哈哈哈”干笑几声,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样:“魏大人真是爱说笑。” “我可没有在说笑。”因为喝酒过多的缘故,魏宁的嗓音还有几分沙哑,他慵懒地曲起腿,脚尖挑起燕十二落在的佩剑。 他用剑鞘剑尖的那部分挑起高文景的下巴,啧啧两声:“仔细看的话,你儿子同你长得可真是不怎么相像,细皮嫩肉的,也勉强能算是个美人。高公子一片赤诚之心,本大人甚为感动。” 魏宁嘴上说的轻浮,看高文景的眼神却没有什么温度。 益州算是他高家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若是魏宁不肯给他半分颜面,高刺史自然有理由反击。 但魏宁不仅给了他颜面,还给过了头,居然说要纳他的儿子为妾。 益州是个上州,他作为刺史,是四品大员,魏宁是尚书省仆射,从二品大员,而且还是荣国公府世子,实打实的爵位在身,深受皇帝其中。 在有了御赐婚事娶的正妻的情况下,纳一个四品官员的嫡次子也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可天高皇帝远,去了京城之后,他的手还能伸过去庇护自己的儿子吗? 只要理由充分,那种高门府邸,想要一个男妾死掉实在是太容易了。即便是能够争到侧室的位子,可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男妾,想要巩固地位,除了靠足够强大的家族,便是靠夫君的宠爱。 高刺史瞥了眼坐在魏宁身边的徐元嘉,不是他看不起自己的儿子。 高文景肖母,而他的正妻李氏,在年轻的时候,是益州城第一美人。 其实在这之前,他对高文景还是有些自信,但现在,光是一张脸,他就被魏宁的世子夫人比到地里去了。 他作为父亲,带了相当深厚的滤镜看高文景,还是不得不承认,如果他是魏宁,除非瞎了,不然看到的肯定是世子夫人。 要是徐元嘉是个只有脸蛋的没脑子的花瓶也就算了,可看这个情况,怎么也不觉对方是个傻白甜,光是看姿态,显然是自己的儿子比较蠢一点,就算魏宁不出手,只要他不干涉,自己儿子的小命怕是也难保。 他管天管地的,难道能管堂堂荣国公世子后宅里的事情。 便是代王,也没有那个资格管这么多。 高刺史一口血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的,他勉强挤出笑容来:“世子当真说笑了。” 魏宁看着他:“怎么,高大人莫不是在糊弄我,方才你不是说我说的对吗?你的儿子仰慕我都仰慕到穿着女人衣服摸到我休息的房间里的地步,还特地让下人支开了我的护卫,不是想嫁给我,那还是想做什么?” 事到如今,高刺史无论如何也得给魏宁一个说法了:“是……是……” 代王出了声:“是刺史教子无方,见子规天人之姿,心生嫉妒,便想刻意捉弄子规,败坏你的名声。” 这便是直接把爱慕直接扭转成了嫉妒,虽然听起来仍然不好听。 高刺史刚想附和,魏宁又问代王:“可拿自己来败坏名声,不是还是要嫁我么?” 代王接着道:“那是因为他蠢,蠢得无可救药。” 高刺史再重重地踢了蠢儿子一脚:“我这儿子,脑子实在不好。” 魏宁深深地看了代王一眼:“王爷,蠢货杀人也是要偿命的,要我不计较也不是不可以,看高刺史的诚意了。” 代王便说:“这一点自然,子不教父之过。刺史府招待不周,自然得向表弟赔礼。” 他一向是做理中客,谁弱势偏谁,出现矛盾,两个人各打一板,然后和稀泥。 但在有人做错事的情况下,这种各打一板的方式,本来就是偏向犯错的那一方。 最后解决的方式,自然是高刺史私下里同魏宁商议,狠狠割了一大块肉,给了魏宁不少东西。 来的时候,魏宁同代王共乘,走的时候,魏宁却不打算再同他一起。 他走到代王跟前:“王爷方才为何为一直为高刺史说话。” 代王看着他解释:“我这也是为了你好,这里毕竟是益州的主场,同益州刺史树敌,对你来说并没有好处。” 魏宁反问他:“那如何得知刺史之子不是想杀了我呢,这是他没得逞,若是他得逞了,表哥是不是还要劝我的祖母,不用为我报仇,毕竟祖母已经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能让高刺史也落得同我一样的悲惨结局?” 代王有些头疼:“你不要钻牛角尖,我从未没这么想过。况且此次青州救灾,益州刺史助我良多。” 魏宁静静看着他:“因为他助你良多,所以就可以拿我这个表弟做人情吗?” 代王没再说话,因为魏宁越说越离谱,他觉得魏宁迟早能自己想明白。 魏宁最后说:“我从前为表哥你得罪了许多人,只要他们惹了你不高兴,就是我的敌人。他们的身份,远比这小小的益州刺史强太多。依我的身份,想要同益州刺史计较,并不是难事。” 他深吸一口气:“表哥不是好奇,我为何突然对你如此冷淡。却不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一次,两次,我对表哥失望过太多次,我不说,是盼着你回改。今日别人都把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表哥却仍劝我同对方握手言和。我没有你那菩萨性子,只知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今儿个是最后一次,算是还了你当初救我的恩情。今日我在此做个了结,从今往后,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这话,他没有再去看代王的脸,径直上了徐元嘉的那辆马车。 还是由燕十二在外头干车,燕八和燕六则是同他挤在一起。 车厢里只有魏宁和徐元嘉两个,还有一大堆的徐元嘉买的东西。 “咳咳。”魏宁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 徐元嘉睨了他一眼:“你同代王说完话了?” “说完了,而且短时间内应该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了。” 之前他一直没有理由和时机说这种话,正好借着在刺史府这件事,把多年的心里话倒了个干干净净。 “今儿个你撇下我一个人的事情,不给我一个交代?” 魏宁朝着徐元嘉伸出袖子:“诺,闻闻。” 徐元嘉别过脸:“一股酒气,拿开。” “元嘉这么聪明,难道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吗?” 徐元嘉面无表情看他:“你是怪我来得太及时,碍了你纳妾的大事?” “我喝酒的时候,都把酒大半倒袖子里头去了。你到刺史府这么及时,你以为谁替我去喊的你。” 徐元嘉半晌反应过来:“你没醉?” “醉也是醉了,只是没有那么厉害。”魏宁摸了摸他自己的脸,“你忘了,我一喝酒,便容易脸红。” 他不是没有酒量,只是酒量算不得特别高就是。 “你不怕高刺史反水,而且代王有自己的耳目,日后察觉不对,查你怎么办?” “今儿个来我房里的,原本是高家的庶女,只是临时换成了嫡次子而已。” 今天从客栈到刺史府,代王就一直同他在一起,并未与高刺史有私下的接触,今晚宴席给他安排人,是他们早就商议好的事情。 临时的人选不对,所以刺史夫人失态得十分自然,根本不存在什么破绽。 高文景确实喜欢男人,也从小被当成姑娘养大,性格也确实有些执拗,在外人眼里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傻了,这种荒诞的事情,问遍府上的人,也可以肯定高文景是有可能做出这种离谱的事情来。 只不过,高文景心中藏着的那个男人不是他,而是个高刺史绝不可能同意的男人。 魏宁笑眯眯地摸了摸徐元嘉的头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背后还有一个拿着弹弓的猎人。日后,元嘉还有的学呢。”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今天我是魏·钮咕噜·宁 徐元嘉:我今天不想和想娶小老婆的男人讲话 刺史是四品-五品,看具体情况而定 第48章 徐元嘉一直觉得世子是个傻瓜, 但这一次自己居然被傻瓜世子给教育了,实在让人有几分恼恨, 徐元嘉仰起脸来, 嗷呜一口咬住了魏宁的手指。 魏宁本来是打算抽回来的, 但他多少还是被酒精麻痹了一下身体, 尽管脑子还很清醒, 但身体速度跟不上。 “疼疼疼!张嘴!”他明明记得徐元嘉是属兔子的,现在看来,可能是徐元嘉的年龄搞错了,他应该是属狗或者是属蛇的。 徐元嘉见他吃痛,锋利的牙齿松开魏宁的手指头:“下不为例。” 他不喜欢魏宁把他也连带着算计进去的感觉。 魏宁缩回吃痛的手来,看着明显一个牙印的手指头, 感觉自己特委屈。 徐元嘉见他如此, 便又去捧他的手。 魏宁下意识把手往背后缩,一脸警惕地看着徐元嘉:“你咬都咬过了,还想干什么?” “没想再咬你,我给你吹吹。” 魏宁拒绝了徐元嘉好意:“不用了, 我自己能吹。” 他才不信呢,搞不好他把手指头伸过去,徐元嘉又过来咬他一口。 “真的不咬你。” “那也不要。”徐元嘉报复心很重的, 他才不信呢。 “世子爷,咱们的客栈到了。” 魏宁掀开帘子:“把我带来的人都叫来。” “有什么事情吗?” “今儿个燕八擅离职守,理当该罚,看在明儿个还得赶路的份上, 打二十大板。” “是……” 燕十二朝着燕八露出一个略幸灾乐祸的表情,他是十二个人里年纪最小,也是性格最跳脱那一个,挨罚也是最多的那一个。 而与他性格相反的燕八因为稳重一向被主子夸赞,这次总算是风水轮流转,轮到他看燕八笑话了。燕八一个大男人,趴在客栈大堂的重要,负责打板子的人是燕六,因为魏宁吩咐了不能放水,板子一下下落到燕八的臀部上,打的他皮开肉绽。 绕是燕八是个身强力壮的硬汉,也痛得额头出了大量的冷汗。 魏宁多少给他留了几分颜面,行刑的时候没扒了他的裤子。 但即便如此,最后几板子的时候,燕八被打的地方,还是通红一片,裤子被雪给浸得湿透。 代王和魏宁虽然坐的是两辆马车,但是他和魏宁是差不多时间到的。 时间赶巧,他自然就目睹了这一番略显血腥的场面。 代王并不爱这种略显凶残的处置人的场景,有什么血腥的事情,他底下的也会拖出去出处置,不让代王看到,以免代王心软。 代王看着燕八,他出宫建府后,这几年不常在京城,但早些年还是常待在宫中。 那个时候他没有这么多眼线,但因为魏宁爱黏在他后面,总是亮着一双眼睛说他自己的趣事,关于魏宁的情况,他知道远比其他人多的多。 燕京十二卫几乎是陪魏宁长大的,他们中绝大部分,原本是魏宁父亲共同征战沙场老部下的孩子。 只是在多年前的战争中,他们同魏宁一起失去了父亲。 没了父亲的支撑,只靠寡母渡日太艰难。荣国公府便接济良多,当自家子侄教导。后来慢慢的成了现在的燕京十二卫。 代王看着忍着痛脸色发白的燕八:“回去吧,他自己的人,教训是他的事情。” 他先前插手的事情,已经惹恼了魏宁,尽管他不觉得魏宁会记恨他一辈子,但至少目前这段时间,他还是不要做多余的事。 既然代王都不管,这人肯定是活该了。 “是,王爷。”那人应到,刻意往代王旁边挡了挡,免得走过拐角的时候,自家王爷看到那些污秽不堪的画面。 整整打够了二十板子,燕八才被抬到房间里。 稍后燕六给他拿了金疮药过来:“世子爷让我拿过来的,上好的金疮药,你这几天就躺着,很快就能好。” 他给上药的时候,还说:“这药好,但是用起来疼,要是受不了,就喊出来,我不介意的。” 燕八一声不吭,上药全程都忍了过去,只是额头上出了豆大的汗珠。 燕六看他如此,又说:“你也不要怪世子爷,你挨板子,世子爷也不好受,该罚还是要罚的。” 给燕八行刑的人下手很有分寸,二十大板打下来,看着凄惨,但只是伤了表面皮肉,并未伤及筋骨。 燕八哑着嗓子:“我知道,这次是我的过错,下一次,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这是有燕十二赶到,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他都不敢多想。 做的好,好不吝啬地奖赏,做错了事情,便是他们这些平日里在魏宁面前能说上几句话的人,一样要罚。不然赏罚不分明,做主子的和做下属的厮混在一起,毫无威严,魏宁的威名如何能立得起来。 上完药的燕六又去了魏宁的房间,把燕八的话复述一遍,当然还美化了几分,说了不少好话。 魏宁静默片刻,叹了口气:“这几日就让他安心歇着吧,干活的人目前也不缺他一个。” 做戏要做全套,才不会让敏感谨慎的代王生疑。 马车走了两日,便又从陆路改为水路。 船自然还是用的官家的,还是来时的那几艘。 但临上船的时候,人员的调配却发生了改变。 魏宁挑了一艘大小适中的船:“我带来的人就要这一艘,其他你们自己看吧。” 这几日,魏宁同代王之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个人不够融洽。 有官员便出来打圆场:“这艘船小了些,内里也不够好,大人坐这船,实在是委屈了您。” 魏宁往代王那边瞧了一眼:“小就小些,能装的下我这些人和东西就成,好歹我睡得安心,不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突然偷偷摸到我房间来。” 那官员干笑几声:“您这话说的,船上守备森严,哪里会发生这种事情。” 代王出了声:“就按照魏大人所言的安排吧。” 他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魏宁意有所指,此次自然不会多做强求。 等上了船,魏宁和徐元嘉自然被安排到了最好的那个房间。 魏宁其实是想同世子夫人两间房的,但这么安排,并没有什么用处。 徐元嘉自己有腿,他在哪,徐元嘉自己会走过来,船上就这么大点地方,他想避开徐元嘉都难。 而且对方进了他的房间,要霸占他的床,他能咋地,人又没攻击他,目前做的最过分的事情,也就是咬了他一下手指头,发泄心中怨气。 而且对方下嘴还很有分寸,就是感觉像闹着玩似的,留下一圈牙印,一点皮都没破。 这是他的世子夫人,明媒正娶入府的,也是他带过来的,而且此次赈灾,徐元嘉当真帮了他不少忙,这么一个大功臣,他总不能把徐元嘉捆起来,扔河里喂鱼。 可一想到那日徐元嘉翻看的东西,魏宁就觉得心里发虚。 而且之前徐元嘉拿回两条消肿药膏来,他后来想想就觉得当时对方表情似乎不大对,特地去问了一番给徐元嘉拿药的太医。 结果那老头瞅着他的表情笑得暧昧且畏缩,简直让魏宁看着就觉得想动手砸人。 一向颇有桃花缘的燕六站在魏宁的身边:“这就是您大晚上的不睡觉,到甲板上来吹夜风的理由吗?因为不想同世子夫人同房?” 魏宁瞥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没有办法后悔。有的人,一旦睡了,那就没有退路。” 徐元嘉幽幽的声音在人身后响起:“夫君还想要什么退路?” 燕六干笑三声:“这个夜风吹得我有点眼睛疼,世子爷,我先回去睡了,您二位,慢慢聊。” 魏宁低头看着船下的湖水,十分严肃认真地思考:不能把徐元嘉扔河里,要不他跳下去,自己游过大江去?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跳河是不可能跳河的,还是回去和老婆睡 我看到有人看不懂 敲黑板划重点 徐元嘉出现,魏宁安排人给他送了信。 代王有安排,但是是女人 有人替世子提前送了信 代王对世子不是没有感情,但是他:我都是为了你好,迟早你会原谅我,只是他给的东西世子不想要 最后世子是个聪明柿子,并不傻,前世也不傻,死是因为被信任的人出卖背叛了 第49章 徐元嘉顺着魏宁的目光看过去, 水面波光粼粼,倒映着两岸的山涧, 船舶模糊的景象, 还有悬挂在高空的一轮明月。 星光点点, 又被船舶行进搅起的涟漪搅碎。徐元嘉冷不丁来了句:“夫君莫不是想着从这里跳过去, 我听闻这淮河内有暗礁, 河底还有不少沉船和尸骨。” 夜间吹来一阵晚风,莫名有些凉飕飕的。 魏宁哈哈干笑:“元嘉真是爱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会想要跳下去呢。” 他也就随便那么一想,徐元嘉这也太敏锐了吧,前两天的时候,他不就只说了一句“元嘉还有的学呢”, 也没说别的, 这才两日的功夫,徐元嘉就成他肚子里的蛔虫了? 徐元嘉只是花了更多心思在魏宁身上罢了,他也不戳穿他:“是么,这甲板上危险, 也没多少遮拦,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连燕六都回去了,夫君不同我一起回去吗?” 徐元嘉心里憋了一口气, 他还不信了,魏宁能这般圣人,能做到如柳下惠一般,对他无动于衷。 好吧, 徐元嘉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魏宁打了个喷嚏,没吹冷风了,决定同徐元嘉回去。 徐元嘉在前面走着,魏宁则在后头跟着。 徐元嘉走了一阵,觉得有些不对,转头一看,魏宁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他老后面,而且越拉越远。 明明是个大男人,平日里走路也正常,但现在的魏宁却像个大家闺秀似的,走路慢吞吞的,像是乌龟爬。 他也不走了,站在原地等魏宁磨磨蹭蹭过来。 魏宁磨蹭半天,到底还是赶上了停下不走的徐元嘉。 这个时候夜深人静,他们所处的位置也没什么人,徐元嘉便问他:“子规到底是在顾虑什么?我又不是妖怪,难道还能把你给吃了不成。” 他想起先前魏宁对燕六说的话,脸色一沉:“夫君心中可是另有他人,什么叫有的人睡了,就没了退路?” 他和魏宁是名正言顺的夫妻,睡一睡怎么了?他是被睡的那个他都没说什么,魏宁平日里也没少嘚瑟,在这方面简直不像话。 男人都是什么德行,他也是知道的。魏宁喜欢的是男人,他是个男人,而且有一副绝对出众的皮囊。 魏宁也说了许多次称赞他美貌的话,并没有作伪的痕迹,所以脸肯定不是问题。 至于魏宁行不行,每天早上的时候,他是魏宁怀里醒来的,魏宁有着非常正常的男人的反应。 可是每天早上起来,魏宁处理的方式就是冲凉水。 美人在怀,魏宁却靠冲凉水和强大的意志力压下去,他现在都准备好了,暗示也暗示过了,就差没有明着说,你快来睡我。 结果呢,魏宁杵在这里给他装木头。若是真的是个傻子,也就算了,可他看魏宁脑子聪明的很,根本就是卯足了劲在避开他。 他进一步,对方退两步,这正常吗? 他又不是毒药,沾了会死不成? 面对徐元嘉质问的话,魏宁没作声。 见他如此,徐元嘉到底还是忍不住恼了:“我说,魏子规,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你若是不想来,那就躺在那里让我来好了。” 他们两个在楼梯间说话的时候,有人听见动静,偷偷打开房门来看。 魏宁瞪了他们一眼:“看什么看,滚回去。” 徐元嘉更恼了,魏宁对其他人是鲜活的人,到他面前就成了木头。 他刚想说什么,下一秒,整个身体都悬空,他居然被魏宁抗了起来,抗在硬邦邦的肩头。 魏宁一路飞奔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把徐元嘉扔在了床上,关上了房门。 这下子总算是清静下来了,他舒了一口气。 然后一转头,就看徐元嘉扶着床,对着痰盂干呕。 他自觉抓到了徐元嘉的把柄:“你方才还说我,我才碰了你一下,你就恶心成这样。” 徐元嘉睨了他一眼,用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嘴,眼角有些发红:“你肩膀骨头那么硬,咯着我肚子了。” 不仅是这样,被扛起来的时候,他脑袋被迫朝下,感觉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往脑袋这边涌来,现在刚被放下来,还有些头晕眼花。“方才你不是在外头说我不是男人么?结果也不知道是谁,这才一会,就受不了。”谁让徐元嘉居然在外头说他不是男人的。 “这算什么检验真男人的方式?!”徐元嘉气得简直想跳起来敲魏宁的脑袋。 “我当然知道另外一种,”魏宁看了他一眼,对徐元嘉的小身板表示了轻蔑,“我是不是男人,你最清楚,倒是某个人,稍微痛一点,就滋哇啦乱叫,害得我没了兴致。” “那你就试一试,你连试都不敢试,还说自己能行。” 魏宁盯着他的眼睛:“你不要后悔。” 徐元嘉冷笑:“我不怕疼,也不怕后悔,就怕某个人不行。” …… 一个时辰后,魏宁从房间里出来,他披着衣裳,敲响了燕六的房门。 燕六几个在船上打桥牌呢,打开门来,见到魏宁还很是惊讶:“世子爷,您不是同夫人回去了?” “这边有没有酒?我记得应该是带了。” “酒好像摆在另一艘船上吧。” 燕十二举手:“我这边有糖。” “本世子是男人,不吃糖。” “是中间有酒的糖,我和夫人在益州逛的时候,从一家卖番邦玩意的店里买到的。” “那还不快点给我。” “等一下。”翻箱倒柜半天,他翻了一盒糖给魏宁。 魏宁打开圆圆的铁盒子,往嘴里丢了几颗圆圆的糖豆。 燕十二看他吃得这么豪放,一脸的心态:“世子爷您悠着点,给我留一点,这京城没有的。” 魏平啪地一下把盒子盖上,放入自己的衣袖中:“这么小气,到时候我招人给你捎十盒,都给你。” 燕七眼尖:“您的脖子?” 魏宁低头一看,拢了自己的衣衫:“被蚊子咬的。” “这船上的蚊子可真厉害。”燕十二感慨说。 “咳咳,打牌打牌。” 燕七起身说:“我得回去了,睡太晚对脸不好。”她毕竟是女子,但凡是女子,便没有不爱美的。 更何况美貌在某些时候,也是一项威力巨大的武器、 燕六又看向魏宁:“三缺一,要不,世子爷您陪我们哥几个来一局?” “不了。”魏宁站起身来,“我去看船舱取些水来。” 等魏宁走了,燕十二才小声嘀咕:“我说六哥,世子爷胸口那个痕迹,根本就不是蚊子咬的。” 燕六看了他一眼:“当然不是蚊子。” “我觉得像是猫抓的,可是这船上哪来的猫啊。” “其实是方才世子爷在甲板上,一条鱼跳起来啄的。” 被吃了糖还被自家兄弟驴的燕十二气鼓鼓的:“你这不是诓我吗!” 他转过头来:“八哥,你人好,你告诉我呗。” 燕八的脸红了些,不过他脸黑,灯光又暗,倒不怎么能看出来。 燕六噗嗤一声,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小孩子不要想太多,长不高的。” 他在的这船也不算特别小,但木船容易着火,船上吃的都是冷食,他们这几日用的水,都是大木桶装的井水,或者是烧开的热水。 好在也就两三日,倒也不是太难熬。 把一个满着的大木桶拖出来,魏宁还忍不住唉声叹气,他二十多年的清白,就因为一时冲动,毁在这一夕之间,冲动当真是魔鬼啊! 守货舱的士兵看到魏宁拖木桶,主动凑过来帮他。 临到楼下的时候,魏宁便道:“时候也不早了,你去歇息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他吭哧吭哧在地下抗大木桶,屋子里徐元嘉脸上乌云密布。 他准备的药膏确实起了一些作用,但也就一丁点而已。方才情迷意乱,身体不受自己控制还不觉得有什么。 从那种轻飘飘的感觉中回过神来,他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人拆过了一遍似的。 就仿佛是有人驾着车在他身上碾来碾去,四肢都被人碾碎了,手指抬都抬不起来。 下半身更惨,一片狼藉,大腿内侧的皮肤应当是被磨破了,火辣辣的疼。 魏宁像是在为了证明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简直是把他往死里做。 就算后面他已经求饶了,对方还不停手。 偏偏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现在还不在房间里,撂下他一个孤零零地在房间里,浑身黏腻,偏生还无法动弹。 好一个魏宁!徐元嘉咬牙切齿,眼里都蹿起熊熊大火。 “咚”的一声,门响了。徐元嘉侧过头,视线看向房门处。 一个大木桶被推了进来,露出了魏宁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孔:“水来了,洗澡吧,我一个人弄来的,累死我了。” 原来是给他弄洗澡水了么,而且为了怕尴尬,还自己亲自动手,所以才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徐元嘉神色舒缓:好吧,这一次他姑且原谅魏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再晚一点你就失去我了 魏宁:真男人麻烦自己洗澡 徐元嘉:你已经失去我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说睡就睡,柿子是真男人 第50章 魏宁把门关好, 把圆滚滚的木桶滚到徐元嘉的身边来,他去掉最上面的盖子, 然后把光溜溜的徐元嘉抱了起来。 徐元嘉本来羞耻心爆棚, 察觉魏宁动作, 忍不住出声阻止他:“等, 等一下……你不会是想把我直接放进去吧。” 魏宁皱起眉:“不行吗?” 他好不容易把水桶运过来的。 “水这么满, 会溢出来的。” 看一眼,他就能立马想到接下来的画面,他被魏宁丢进去,然后整个屋子蔓延得都是水。 魏宁于是拿了个小一点的木桶来,倒了一些出来:“这样可以了吧。” “你觉得我是一岁的婴儿吗?只有一个木桶那么小的体积。” “你真是麻烦。”魏宁抱怨了一句。 不过徐元嘉再难伺候,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妻子给别的男人看, 女人更不行。 哎, 喜欢男人就是这样不好,明明身份尊贵,一堆仆侍伺候,结果很多事情还得自力更生。 徐元嘉恼他:“你当我想这样, 要不是你不懂克制,我可以自己来的。” “我不是在之前就问过你了,是你说不会后悔的。”谁让徐元嘉说他不是男人, 还说不行的。 确实是他一开始激魏宁的没错,不会后悔这种话也的的确确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徐元嘉被魏宁怼的无话可说。 怼归怼,事情还是得接着做, 于是魏宁接下来又抱着徐元嘉满屋子找脸盆木桶。 找到以后,他一只手抱着徐元嘉,一只手操作,总算倒出了足够多的水,然后把徐元嘉慢慢给放进空着的大木桶里。 原本徐元嘉是可以提醒对方把自己放下来的,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一句话都没多说。 他觉得可能是因为姿势过于羞耻,刻意指出的话,气氛就太尴尬。 更准确的说,是他会觉得特别尴尬。 事实上,如果今天魏宁不是他自己上赶着睡的,就冲着魏宁睡完的话和举动,他把这个家伙剁了喂鱼的心都有。 把徐元嘉顺利泡水里之后,魏宁就松了手。 结果因为徐元嘉彻底脱力的缘故,他刚把手放开,徐元嘉很自然地沉了下去。 要看徐元嘉要溺水吐泡泡了,魏宁赶紧在他脑袋被淹没之前把人给捞了出来。 紧接着他又开始勤勤恳恳地把徐元嘉洗刷干净。 他动作下手已经很轻了,但徐元嘉还是叫疼:“你是在杀猪吗,动作轻一点。” 没办法,他皮肤本来就毕竟嫩,平常不小心磕碰到都会青紫,而且被魏宁翻来覆去折腾后,现在的徐元嘉真的是轻轻碰一碰就疼。 其实以前作为徐青奴的时候,徐元嘉是极其能够忍耐这种痛苦的,但现在这都是魏宁害的,他不折腾一下魏宁怎么说得过去。 魏宁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京城里头很多没有习过武的贵公子都是这样子,随便可磕碰一下,就滋哇啦乱叫。手无缚鸡之力,娇弱得不得了。 养尊处优的人,本来就比不了习武之人皮糙肉厚,算了,老婆是自己选的,没法子,认命吧。 他任劳任怨地用对待婴儿的力度对待徐元嘉。 其实还是有点疼,不过在能够忍受的范围内,徐元嘉看魏宁神态认真,便也安静下来。 在魏宁的帮助下,他趴在水桶边沿,从羞耻到习惯,魏宁的动作也渐渐变得流畅起来。 他看魏宁眼神纯洁又专注,哑着嗓子问:“你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魏宁刷得认真,听到徐元嘉询问,下意识矢口否认:“啊,我没有把你当牙齿刷。” 他刚刚认真想过了,刷东西的时候,不管是清洗衣物,或者给食物刷调料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用较重的力道。 只有刷牙的时候动作最轻了,因为稍微用点力的话,嘴巴里就全都是血。 徐元嘉:……算了,这个男人他还是不要了。 在一种尴尬气氛中,魏宁迅速把徐元嘉刷洗干净,捞出来放在床上,完美收工。 裹上衣服的时候,徐元嘉感到了久违的安心:“你吃了什么了?” 刚刚就想说了,魏宁身上多了香甜的味道,还有淡淡的酒气,这船上分明没酒。魏宁在袖子里摸了摸,掏出个小盒子。“从燕十二那里要来的酒心糖,他和你在益州出去的时候买的,我这边还有,你要吃吗?” 其实他是想喝酒压压惊的,不过糖也还不错,甜津津的。 “不要,你留一点,到时候拿给糖铺那边研究。” 他买了不少构思巧妙的东西,拿给匠人,若是能批量生产,应当能挣上一笔钱。 当然目前不吃糖,是为了不用再刷牙,现在想到刷牙,他就不高兴。 出来玩还想着挣钱的事情,魏宁夸赞他道:“夫人当真是贤妻。” 只要徐元嘉不刻意气他,他还是很乐意夸奖他的。 泡澡之后,徐元嘉恢复了一些,他往床上一躺,用全身力气拉上被子,一直拉到头顶:“你去把屋子收拾一下,我睡了。” 他要被魏宁气死了,为了性命着想,暂时不想看见他。 真是小孩子脾气,那个成熟稳重的徐元嘉哪去了。 想是这么想,魏宁把徐元嘉身上的被子拉下来:“盖着头会闷死的。” 徐元嘉本来想拽住被子的,但没力气,只抬头气鼓鼓地看他,像一只鼓足了气的河豚。 魏宁半蹲在床边,但他个子高,还是比徐元嘉高了一大截,他低下头来,给了世子夫人一个带着甜香味的亲亲。 “好了,你睡觉吧,我来收拾。” 房间里乱糟糟的,魏宁打开窗户,让淮河上带着水气的夜风吹进来,然后开始着手收拾剩下的一片狼藉。 换下来的床单,泡在水里用皂角洗一洗,再偷偷得把水处理掉。 不是不可以叫外人进来打扫,只是毕竟头一回,不管是魏宁还是徐元嘉,都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等到了明日,稍微机灵些的肯定能猜到他们做了什么,可谁还没做过两件掩耳盗铃的事情呢,不过是寻求安慰。 看在徐元嘉这么凄惨的份上,接下来几日,魏宁没再对徐元嘉做能证明他是男人,而且还是个很行男人的事情,后者也不敢撩拨他。 毕竟年轻力壮,又从小习武,魏宁的精力旺盛得简直不是人,要是再来一回,怕是能把他折腾死。 徐元嘉的运气不错,清洁到位,又有个暖炉在身边躺着,没有发热。 不过魏宁实在把他折腾狠了,男子那处本来就不是天生用来承欢的,在船上养了几日,徐元嘉也没能好全,不过走路倒没什么问题,就是不能时间太长,不然姿势一定会变得十分微妙。 下船的时候,东西都是一起搬的,魏宁和徐元嘉站在原地,低声吩咐燕十二把马车赶过来。 魏宁船上都是他自己带出来的人,代王也没法知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见魏宁不动,他便主动走过来。 “这几日在船上可还好?” 魏宁爱理不理地应了句:“还行。” 连句客套多谢表哥关心都没有。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没有爱欲其生,恨欲其死那么夸张,但当真动了怒气,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挽回。 姜恪原本以为自己在魏宁心中足够特别,但从对方的表现来看,那句连救命恩情都被磨灭干净的话,并不当真只是说说而已。 他难免有几分失落,还想说什么,又注意到徐元嘉身上的特别,不,不仅是徐元嘉,魏宁身上似乎也发生了某些变化。 “在船上可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没有。” 正好燕十二把马车赶了过来,魏宁率先跳上马车,然后站在上面,拉了徐元嘉一把。 “比起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代王还是多关心些身边的人才好。”抛下这么一句话,他便放下帘子。 坐稳之后,他戳了戳徐元嘉的胳膊:“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徐元嘉没好气地说:“你那么关心他干什么,还余情未了。” “你不要污蔑我,哪里来的余情未了。”魏宁回忆着代王的表情,然后说,“我总觉得他看出来我们睡了。” “你难道还想一辈子不睡?”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想。” 哎,连代王都能看出来,其他人肯定也能,徐元嘉也就算了,进入朝堂还要一段时间呢,那个时候大家都忘了这种事情,也只有他会遭到打趣。 徐元嘉的声音陡然危险起来:“你这是后悔了?” “下不来床的人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事后酒都喝过了,真男人,绝对不为做过的事情后悔。 魏宁看徐元嘉脸色越发难看,忙转移话题:“不过在青州耽搁了这么久,也没有怎么看你看书,还有两个月,你就要考试,可别考砸了。”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他躺在车里,头枕在魏宁的大腿上,心里暗搓搓磨牙,睡过之后,魏宁的态度反而更恶劣了,难道这就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了就变得不值钱了? 徐元嘉深吸一口气,回京他就去弄些书来,下一次,下一次,他绝对榨干魏宁,让对方向他求饶。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时辰是两小时,真的不算短了,而且一次时间过长会很痛的,我们要讲究科学。 没有车送点尾气给你们 第51章 兴许是因为益州刺史的事情, 闹得所有人都不愉快,接下来七八日的路程, 他们走得相当顺利, 一路上也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待到入了宫城, 徐元嘉回府, 魏宁则继续坐马车入宫城向皇帝复命。 齐文帝先召见了代王, 夸赞了一番自己的儿子,然后召见了魏宁,听了他的汇报之后,神情淡淡地说了两句夸奖的话:“爱卿此番赈灾有功,暂且在一旁等待,之后一起论功行赏。” 代王被皇帝赐座, 魏宁没有, 只得站着。 “谢陛下。” 魏宁站了整整一个时辰,皇帝把该问的都问完了,该看的都看完了,人都走了, 才想起站在一旁的魏宁来:“险些忘了,来人,搬把椅子过来, 给魏卿赐座。” 魏宁再谢过皇帝,规规矩矩坐下来,腿脚还有些发麻。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自然不能表现出哪怕是一丁点的不满。 御书房里只剩下皇帝, 代王,魏宁:“我听说,代王要同爱卿和益州刺史牵线,让爱卿拒了,爱卿还为这事同代王闹了别扭?” 皇帝有自己的耳目和渠道,他们同行的人当中,况且魏宁同代王闹的别扭不小,稍微有些眼色的人都能够看出两人之间的异常。 自己还没有入皇城,齐文帝就得知了他们之前的龃龉,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魏宁从椅子上下来,掀开衣服下摆跪下来:“微臣惶恐,臣不擅长处理后宅之事,府中有了夫人,便未曾想过再要别人。此次赈灾,夫人不顾艰难险阻,坚持与臣同行,便是顾念夫人待臣的好,臣也不能为了无关紧要的人伤了他的心。” “你倒是痴情。” 皇帝对爱重妻子的人并没有什么厌恶之心,毕竟他这一生中最爱的人便是先皇后,也正因为先皇后的托付,他才早早的立下太子。 即便太子做了几次错事,他也不忍心废了嫡子的太子之位。 至于其他的女人,作为皇帝,为皇家开枝散叶是他的责任。 魏宁本来就娶了男妻,自绝了魏家嫡系这一脉的香火,他看了眼魏宁的脸,想到魏宁那死去的父亲,心软了些。 “朕又没叫你跪,起来吧。” 敲打完了魏宁,他让魏宁回他的尚书省去。 又说代王:“朕知道皇儿是好意,只是旁人的家务事,你莫要多管,天底下这么多事,你一个个如何管得过来。” 臣子当然是比不上亲子更重要,敲打魏宁,是觉得臣子不顾皇家威严,但见魏宁在自己面前,依旧温顺恭谦,他心中自然舒坦许多。 至于代王姜恪,这些时日以来,齐文帝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就这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他还生了场大病,花了许久才养好身体。 年轻的时候,文帝病了,短短几日便能大好,这一病,越让他觉得身体大不如前。看到年轻俊美,各方面十分出众的儿子,对方做的再好,越得民心,他越是忌惮。 即便代王看起来无欲,出手干涉魏宁的事情,也是为了魏宁能有香火。但魏宁娶男人的事情,是他同意了的,这魏宁自己没提,姜恪却要如此,不是打他脸么。 代王道:“父皇所言极是,是儿臣思虑不周,日后定然谨遵父皇教诲。” “罢了,此次赈灾之事,你们几人做的极好,朕会论功行赏,今年免青州的税赋之事,朕也准了。” “,” 代王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几分喜色:“儿臣替青州百姓谢过父皇。” “何须你来言谢,这本就是朕的责任。” 他话锋一转:“太后得了你抄的那一份佛经之后,身体大好。前些日子,我生了场病,向你祖母借了过来,如今又教她要了回去。” 太后虽然是皇帝生母,但也没有皇帝这个天下之主来的尊崇。太后有的东西,他自然也要有。做儿子的从母亲那抢东西,总归是不好听。当然,做父亲的问儿子要东西,也不能说得太直白。 姜恪心领神会:“孩儿许久未曾见过道林大师,这些时日在青城看尽生死离别,心中颇有所获,想回普济寺小住几日,同大师探讨佛法,还请父皇恩准。。” 儿子听话,皇帝心里舒服了几分:“你这孩子,朕还想陪你多留几日。” 话是这么说,结果代王只在宫城中待了两日,便起身去了普济寺。 魏宁此行,有功无过,便是大多数功劳全部都推到了代王身上,该赏给他的,皇帝也没落下。 只是魏宁如今已经是尚书省右仆射,他上面的官员,又没有什么错处,金银珠宝这一些,赏赐未免也太过平凡。 魏宁递了张折子,给皇帝,为他的世子夫人,求了一个三品的诰命。 他的祖母,因了荣国公的缘故,早就是一品诰命夫人,魏宁想替祖母讨封,也没有那个必要。 至于徐元嘉,他不肯留在青州,如今青州城刺史已经有人担任了,徐元嘉又一心打算从科举入仕,魏宁便放弃了为徐元嘉谋求一官半职的打算。 他是从二品的官员,为自己的夫人讨个三品的诰命,一点也不为过。 虽然诰命夫人,有俸禄,无实权,但品级摆在那里,徐元嘉行事也会更为便利。 此次魏宁这个世子夫人在青州城中的功劳,齐文帝也是知晓的,封徐元嘉这个诰命,他一点也不手软,魏宁这折子递上去,没几日便下来了赐封的折子。 赐封的这一日,魏宁特地回来的早些,为的便是看徐元嘉的样子。 他回了府,特地让人不要惊动世子夫人,自己暗搓搓躲起来,在房梁上往下看,领了旨谢恩,满怀喜悦地把领旨的公公送走,当然也识趣地给了不少银两,人都走光了,徐元嘉的态度立马回复如常。 魏宁方从房梁上跳下来,见他如此,问他:“怎么,得了三品的诰命还不高兴?” 徐元嘉看他:“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当然是为了欣赏夫人的喜悦之情,可惜喜悦没看到,倒是看到了一张臭脸。” 徐元嘉瞥了魏宁一眼:“我不高兴是因为发现某人还有做梁上君子的爱好。”其实高兴归高兴,只是多欣喜若狂倒不至于。 他作为男人,虽然是为人男妻,但不能像女子那样打入京城那些诰命夫人的圈子里。 这诰命拿来,也就是多点俸禄,名声好听,对他来说,其实用处也不大。 更准确的说,目前他没有碰到需要用这名声的场合。 “今儿个还有一个消息,代王离了京城,去了普济寺,应当要等到为陛下抄完佛经,才能回来。” 徐元嘉眼睛一亮:“这佛经要抄多久?” “他为太后祈福了几个月,为陛下的话,应当也是差不多时间。” 远香近臭,代王在民间名声太大,若是每日都同其他皇子一般上朝,难免会惹了皇帝猜忌。 徐元嘉眼睛亮得更厉害,脸上都快笑成花了,这笑容可比他面对赐封的圣旨时要真诚灿烂多了。 魏宁忍不住说:“不过是个代王,至于这么高兴么。” “什么时候子规的烂桃花能少些,我会更高兴。” 魏宁小声嘀咕:“你的烂桃花也不少。” 徐元嘉睨他:“你在说什么呢?” “我说闻到什么酸溜溜的,不知道是哪家酿的百年陈醋,可香了。” 徐元嘉没理他,拈酸吃醋怎么了,他可不在乎什么妒夫不妒夫的。 京城里,那些宽容大度,给自己的夫君纳妾的,要么就是不喜欢,无欲无求,要么就是打落牙齿血吞,苦楚只有自己知道,他是脑子进了水,才会想着替魏宁考虑开枝散叶这种事情。 得知代王想要自作主张,还各种对他不满的时候,他就把人记恨上了,可惜他现在没有那本事,没法把姜恪弄死。 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未来代王不是天下之主,一切都好说。 就算是,也不是没有报仇的机会,这史书上,从来就不缺乏短命的皇帝。 魏宁换了个话题:“不提他了,你过些时日便要考试,你可曾想过,未来要在哪部入职?” 三省六部,中书省是决策的地方,而魏宁所在的尚书省是执行机关,尚书省下有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共计六部,六部各自统辖四司,共计二十四司。 徐元嘉便是能博得状元头名,得皇帝青睐,依着他的身份,也不可能一下一飞冲天。 而且现在朝中多为老臣,像出众的新鲜血液,哪儿都缺,徐元嘉若是入朝,定然会同上一世一般,开始的时候,各司都抢着要。 “子规还能决定我去哪部不成?” 魏宁摸了摸鼻子:“虽说举贤不避亲,但我还真没这本事,陛下近些时日有些喜怒无常,但问问总是可以的。” “开始我不知道,但日后我想去中书省。” 魏宁是尚书省右仆射,要往上爬,也就是左仆射。他不可不想在朝中还要受魏宁管辖。 魏宁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中书省确实更适合元嘉,不过他日入朝为官,元嘉可不能同在府上这般任性。” “多谢夫君叮咛。”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不用魏宁说他也知道。 “夫君过几日便要休沐吧。” 听到徐元嘉唤他夫君,魏宁就觉得没好事。 “有个地方,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肠子都要悔青了 下一章高能预警,世子的上辈子最大的烂桃花上场,前文其实提过 第52章 魏宁提高警惕:“你先同我说去什么地方?” “文昌帝君庙。” 文昌帝君也就是下凡的文曲星君, 求俸禄,求高中, 都会去拜一拜文昌帝君。 徐元嘉面上表现的胸有成竹, 但心里还是紧张么。 横竖不是什么不正经的地方, 虽然难得的休沐, 又没法在家中好好睡大觉, 但陪一陪徐元嘉也不是不可以。 魏宁说:“京城文昌帝君庙不少,那就去最近的一家好了。” 他算了下,坐马车过去,来回不过半个时辰,早些时候出去,拜一拜, 还能回来吃顿午饭, 睡一下午也是极好的。 “不是那家,我打算去九华山那家。” “那么远!”来回折腾,他好不容易才有的休沐日没了!这可是他回京之后第一个休沐日。 魏宁开始同徐元嘉商量:“不是我不愿意同子规同去,只是那地方离得太远。你想想这些时日, 要么是为了青州赈灾,要么是路上奔波,坐个船我还照顾了你几日。” “但是据说九华山比较灵验, 你平日里总是坐在那里处理公务,偶尔也该动一动。” “我每日回来还要到练武场操练半个时辰,元嘉是当没看见么?” 徐元嘉脸别到一旁:“反正我没看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九华山的文昌星君庙宇十分灵验。” 徐元嘉为了达到目地,竟然连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说的出口! 魏宁开始苦口婆心,摆事实讲道理:“元嘉这般聪慧,拜什么文昌帝君庙,为夫信你,便是你不去,也一样能考上状元。” 徐元嘉并不想同他讲道理:“你去是不去,不去我一个人去。” 魏宁:…… 几日后,荣国公府的马车上,魏宁躺在徐元嘉的大腿上,他舒舒服服的躺着,任由徐元嘉帮他按摩穴位。 本以为马车上颠簸睡不着,结果按摩着按摩着,他睡了个昏天黑地,直到马车到了山脚下,他才被摇醒:“自己到了九华山,接下来得靠我们自己走。” 魏宁揉揉眼睛:“这么快就到了?” 徐元嘉卷起来车帘子:“日上三竿,接近晌午,已经不早了。” 魏宁想想也是,睡觉时间永远过得比较快,他活动了几番筋骨,同徐元嘉一起爬台阶。 爬了许久,依旧看不到头:“这文昌帝君的庙宇当真灵验么?” 他都没听说过,王氏也信神佛,但从来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 总感觉爬都要爬小半个时辰,一般香客才不会来这么远的地方吧。 “哪有那么夸张,心诚则灵,香客只要诚心,神佛自然会保佑。” 魏宁没吭声了,没想到徐元嘉还挺迷信的,明明以前也不这样,难道是因为在青州待久了,看多了生死所以害怕? 爬了数百个台阶,魏宁依旧脸不红气不喘,但徐元嘉浑身都是汗,贵公子都要往落汤鸡方面发展。 好在他长得足够好看,落汤鸡不至于,落汤凤凰差不多。 魏宁看他步伐沉重,问他:“要我背你吗?” 徐元嘉迟疑了一下,拒绝了他:“不要。” 这可真是出乎魏宁意料,徐元嘉这么娇气的人,都成这样了,今儿个也没见他喊一句辛苦。 徐元嘉爬台阶爬的快断气的时候,魏宁终于忍不住又问了句:“还要多久才到?” “快了。”徐元嘉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有了力气,加快了步伐。 魏宁跟着他走过去,然而在一座庙宇前,他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寺庙上的牌匾:“这上面的字,不是文昌帝君庙吧?” 上面分明只有三个字,明晃晃的月老祠! 徐元嘉这已经不是脑袋不好使,这是连数都数不清,五个字能和三个字一样么。 徐元嘉拉了他一把:“没有错,就是这里。” 难道是他弄错了?文昌帝君庙在里头?魏宁由着徐元嘉把自己拉进去,左看看右看看,月老雕像,红绳,相思树,都是正儿八经月老祠有的东西,和文昌帝君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说好的文昌帝君庙呢?” 徐元嘉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不是说我不需要,那就来这里好了。” 明明那日这个家伙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魏宁想说什么,看到徐元嘉因为劳累过度打颤的两条腿就没说话了。 算了,难得有件事徐元嘉这么心诚。 其实月老祠也是正儿八经的寺庙,要是徐元嘉直接同他说,他也不是不会答应。 大概是徐元嘉哪门子少男心发作了吧,明明更为亲密的事情也做过了,在这种事情上却像个仍旧天真的少年。 魏宁也没戳穿他,很是配合地道:“既然来了,那就干脆进去拜一拜好了。” 他们上了香,给月老捐了一笔不菲的香油钱,买了红木牌,还亲手栽种了一棵小小的相思树。 树枝上系了个小木牌,正面写着魏宁同徐元嘉的名字,后头刻着四个字:永结同心。 这个时节没到七夕,也没到洛神节。寺庙里香火比不得那时茂盛,来了这么两位出手阔绰的客人,月老祠上下待他们两人相当友善。 临走的时候,为了感谢两人的慷慨,寺庙还送了他们一把据说开过光的永结同心金锁,当然了,寺庙不富裕,金锁很小一只。 同牌子一样,锁上另外一面也有他们的名字,不过一个是写的,一个是魏宁亲自刻上去的。 完工之后,徐元嘉就把小锁挂魏宁脖子上了。 魏宁不想要:“多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还挂什么长命锁。” 徐元嘉把冰凉的金锁用手心捂热,放入魏宁的衣领里头:“没让你一直戴,到下山就好。” 这还差不多,魏宁也没说什么。 下山的时候,徐元嘉已经走不动路了,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沉,一步步往山下慢慢挪,跟瘸了似的。 魏宁一把把他背了起来:“还是我背你吧,按照你的速度,走到天黑咱们也下不去。” 明明身体娇气的很,人倒是够倔的。 徐元嘉趴在魏宁身上不吭声,他其实也想多锻炼,不过他小时候就被养的不好,生成一副这样略显削瘦的身板,身体本来就不如魏宁健壮,能坚持这么久,强大的全凭借自制力。 而且魏宁嘴巴上不说什么,最喜欢的还是那些飘飘如仙的公子。他最能拿的出手的便是这番神仙样貌,要是练成了一个满身肌肉的壮汉,魏宁铁定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做这种毁自己长处的事。 这些时日,他请了教他练太极的教习,也打算学鞭法或者剑法,但那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事。 魏宁背了徐元嘉半路,出了大量的汗,又被太阳晒得满脸通红,刚好看到藏在山林间的一处清幽寺院,眼前一亮:“我们去那边看看,讨些水喝。” 他走到那一处,抬头一看:文昌帝君庙。 这里确实供奉了文昌帝君,但徐元嘉显然是故意带他走错路的。 魏宁装作自己是文盲而且算数不好,什么话也没说。 向庙宇中的道士借了间供香客歇息的房间,魏宁才把徐元嘉放下来,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徐元嘉的鞋子某处不自然的黑了一块。 因为徐元嘉的鞋子是黑色的,他自己也不说,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异常。 “你把鞋子脱了。” “这里是庙宇之中,做这种事情不大好吧?”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信神佛,但做这种亵渎神灵的事情,还是感觉不大好。 “你脑袋里都想什么呢。”魏宁蹲下来,“我看看你的脚是不是磨破了。” 徐元嘉把靴子褪下来,果然,雪白的袜子红了一大块。 走了这么长的山路,徐元嘉早就起了水泡,然后自己又把水泡给踩破了,左脚还好,只是发红,右脚都是血。 刚开始他觉得疼,后来习惯了,也就没吭声,反正这种苦他又不是没吃过。偶尔撒撒娇是可以,他毕竟是个男人,也不能每回都向魏宁示弱。 “都成这样了,你也不说。”魏宁直起身来,“我去问问看有没有金疮药,你在这里待着,先忍着些。” 这座寺庙香火还算不错,魏宁很容易就买到了止血药和绷带,以及一双宽大的没用过的道士布鞋。 药效自然比不上府上的,不过聊胜于无,能止血就行。 拿东西很顺利,但回到徐元嘉所在,魏宁却花了许久的时间。 他蹲下了替徐元嘉上药,后者问了他一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回来的时候走错了路,耽搁了些时间。” 魏宁低着头,脸上的表情很是勉强。 徐元嘉注意到魏宁的手顿了顿,每次魏世子扯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的谎的时候,就会有这种轻微的不自然。 很显然,方才在外头是发生了什么。 “不想同我说么?” “真的没什么,药换好了,你拿着之前的鞋子,我们下去吧。”染血的鞋子总不能直接丢人家清修之人的厢房里。 魏宁背着徐元嘉出了房门,结果他们走到了庙宇的门口,一个粉色衣衫的小丫头见着他们,眼睛一亮,提着个篮子走过来:“多谢公子先前帮了我家小姐,这是我家小姐做的斋饭,公子若是不嫌弃。” “我不饿。”伴随着魏宁话音的是他肚子咕咕的叫声,还有徐元嘉的。 徐元嘉揪了魏宁一下:“夫君,这救人的事情,你怎么也不同我提一句?” “只是顺手的小事,斋饭就免了,我们很快下山,今日的事情,让你家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他只是看有贼人想要侮辱某位女性香客,那个地方没人,他就出手帮了一把。 这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唯一不正常的,是那个被他帮的香客,是替兄长前来祈福的太子太师的孙女,他上一世的世子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就问你们,甜不甜? 第53章 徐元嘉就趴在魏宁的身上, 在丫鬟提到她家小姐的时候,魏宁的背都绷紧了。 他同魏宁结识到现在, 也快小半年了, 从来不觉得魏宁是那种碰到女子便会害羞紧张的人。 且不说魏宁喜欢男子, 翡翠、珍珠, 那些大丫鬟, 各个都是个顶个的漂亮。 若是魏宁真心有意,早在他弱冠之时便能将丫鬟收了房。 作为荣国公世子,魏宁先前参加大大小小的宴会也不少,虽然没同哪家姑娘有过直接的接触,可美人绝对不少看。 “英雄救美”这种老掉牙的桥段,徐元嘉都听腻了, 但一想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魏宁身上, 他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便是魏宁自己不喜欢,其他人缠上来也够他怄心的。 京城中长成魏宁这样,还娶了男妻的,并不多, 早知道他就不为了一时意气喊魏宁夫君,这样至少那想报恩的小姐找起人肯定没有那么容易。 他努力往上蹭了蹭,到魏宁耳边吹气:“我们快下山去吧, 我肚子也饿了。” 魏宁一个激灵,把徐元嘉背稳了,往山下冲。 等下了上,上了马车, 徐元嘉便问魏宁:“方才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走错了路,所以路上耽搁了,怎么又来了个英雄救美?” 他不是不想信任魏宁,只是魏宁这招惹桃花的能力实在强悍了些,那左家的小公子,打发出去的丫头璎珞,还有疑似白月光的代王。 这些人都是在他之前的事情,这么长的时间没成,之后也不好有未来,稍微喝一点醋,把事情轻轻揭过,就算是过去了。 可现在这个,是在他之后的事情,他如何能不警惕。 “本来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到那个人,魏宁心情就不好,平日里徐元嘉拈酸吃醋,还算是闺房之乐,但他当真是一点都不想提到自己前世的世子夫人。 魏宁这么含混不清,拒绝谈话的态度,上一次还是在代王身上。 徐元嘉见他这哥态度就觉得不好:“难不成你救下的是今上的哪位公主?” “公主如何会只带一个丫鬟出门,你不要多想。只是看着有无赖泼皮欺辱香客,随手救了个人罢了。” 世间对女子多有苛刻,魏宁虽然因为某个女子不想再同女人有什么交集,但也知道这世上好姑娘很多,只是他魏宁碰不到罢了。 至于这白捡来的一世,已经上了徐元嘉这艘贼船,他也没想着要下去。 徐元嘉觉得魏宁心太大了些:“你随手救个人,就能招来个对你芳心暗许的姑娘家,当初的徐紫嫣你可忘了,只见了你两面,便想着嫁入荣国公府当小妾。” “她不过是贪图荣国公府权势罢了,况且你也说过,你家夫君我家世煊赫,才华横溢,姿容出众,年纪轻轻便是尚书省右仆射,京城对我怀爱慕之心的人,如同过江之鲫,你各个都要拈酸吃醋,岂不是要把自己泡在醋缸里。” “但是那些过江之鲫你不曾多看一眼,只独这一个,你在意良多。” 魏宁有些恼怒,他矢口否认道:“我没有在意她。” 那个人勾起了他太多不愉快的回忆,那些刻意被他隐藏无视的记忆,在看到对方正脸的时候,便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笼罩在一种十分阴暗的情绪当中。 察觉出魏宁十分不悦,徐元嘉安静下来,他默默地盯着魏宁脖子上的小金锁,本来在那女子之前,他们之间的气氛非常好,感情也看着再进一步,但那女子的出现,却让他所做的努力一扫而空。 徐元嘉在魏宁的身上体验到了挫败感,他反思了一遍,是不是他今天自己的态度有问题。可以往也不见魏宁如此,直觉告诉他,魏宁同那女子绝对存在猫腻。 而且如果没有半点猫腻,这种事情,魏宁为何要刻意隐瞒,难道他还会拦着魏宁不去救人不成。 一直到马车夫把他们带到附近的酒楼,两个人还相顾无言,气氛僵持得不得了。 下去的时候,魏宁要背徐元嘉,结果他拒绝了:“这点路我自己能走。” 本来徐元嘉是不高兴的,末了,又担心魏宁误会似的,添上一句话:“这里是闹市,先前是在山上,你背着我,让人看见了不好。” 他这么说了,魏宁也没有多强求。 点菜的时候,他还是注意了些徐元嘉的口味,选的都是些清淡的菜:“虽然是小伤,还是不要吃辣,多喝点鱼汤。” 这家店的饭菜不错,可惜不管是魏宁还是徐元嘉,都吃得索然无味。 等到回府,气氛一直很糟糕。魏宁回去也没休息,而是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至于徐元嘉,自个在卧房里看书,让琥珀叫了几个人来,吩咐他们去查一查魏宁救下的那位女香客。 而京城的某处大宅,惊魂未定的主仆二人也平安地回了府中。 把替兄长求的符交给母亲,林母夸赞了女儿贴心:“有你祈福,你兄长定然能考个好成绩。” 其实她在家中已经设立佛堂,向佛祖祈愿嫡子林康能够顺顺利利,但女儿同兄长亲近,执意要去九华山祈福。 兄妹两个感情这么好,女儿又撒了几句娇,她哪里能够拒绝的了,安排了护卫和丫鬟,便由着林妍去了。 林妍的婢女如丝便说:“夫人,今儿个小姐去九华山为少爷祈福的时候,遇到了贼人。” 林母大惊,赶紧拉着女儿仔细看:“你没伤着吧。” 林妍神色微红,摇摇头道:“女儿没事。” 林母松了口气,想想也是,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林妍回来的时候便不是这副样子。 如丝又说:“小姐没事,是因为有位公子及时搭救。” 林母先是呵斥如丝:“我不是让你们跟着小姐,今儿个带去的护卫呢?!” 要是她的妍儿出了什么事情,这些丫鬟不死也得给她脱层皮。 林妍摇头:“不怪如丝,是我自己要走开的。她当时在的时候,也努力帮我,只是我们两个都是女子,哪里敌得过那贼人。” 林母看了眼如丝,小丫鬟的手和胳膊都破了皮,而且隐隐能看到袖子里红得发紫的手指印。 “看在你忠心护主的份上,今儿个便不罚你。” 知女莫若母,她看林妍微红的脸颊:“那救你的公子是何人,你可知晓?” 若是郎未娶,女未嫁,那人又是个好儿郎,那也不是不能凑成一桩好事。 林妍已经及笄,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只是老太爷喜欢这个孙女,想着多留女儿两年。 但林母看来,人可以多留两年再嫁,但婚事可以先定下。 林妍摇摇头:“我本说要答谢,但那位公子不肯透露姓名。” 小丫头如丝又说:“我后来找到那公子,他下山的时候,身上背了个像仙人一般好看的男人,可我听那背上的男人唤他夫君。” 林母的脸色一变,她仔细问了救下林妍那年轻公子的样貌,心里对是谁有了数。 “救你的人当是荣国公世子,他的事情你就不要想了。” 林妍是她的女儿,林家正儿八经的嫡女,魏宁已经有了世子夫人,她的女儿难道还要上门给人做妾不成。 “您说的是那位娶了男妻的荣国公世子。” 林母眼含警告:“是他,所以不要多想。如丝,带小姐下去,她今儿个受了惊,让她好好歇息。” “是,夫人。”回了自己的闺房,林妍又问如丝:“你看到魏世子的夫人了吗?” 如丝一脸紧张:“小姐,夫人让你别多想了。” “只是问问也不成吗,我就是有些好奇。”她见到对方的第一眼的时候,便觉得似曾相识,就像他该是属于她的一样。 结果对方居然已经娶了妻,还是个男人。 “是的,是个十分好看的男人。” “比魏世子如何?” 如丝回忆了一番:“我觉得他比魏世子更好看些,像是话本里说的,谪仙下凡。” 荣国公世子娶了个十分好看的男人做男妻,这一点林妍是知道的,只是她先前听这消息的时候,只觉得是笑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如今却忍不住在意起来。 “当真有你说的这般好看?” 如丝小心翼翼地回答:“当真有我说的那么好看。” “那他比着我,如何?”见小丫头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她催促道,“你说实话,我不会罚你。” “他比小姐好看一些。” 林妍脸上饶有兴味的脸僵了,她摆摆手:“罢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歇着。” 林妍冥冥中,总觉得魏世子娶的那世子夫人,像是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她这边不虞,徐元嘉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才知道,老夫人在之前,曾经打算给魏宁求娶那位太子少师的孙女,林妍的父亲是中书门下平章事,地位也不差,给魏宁当世子夫人,可谓是地位相当,金童玉女。 这事情,魏宁是知道的,只是后来魏宁给拒了,他坚持不肯要,老太太还能强求不成。 知道两人有这段渊源,又联想魏宁当时的表情,徐元嘉觉得自己的脑袋上,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哼,今天做一颗酸味的糖 第54章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徐元嘉心里实在不舒服,怎么他先前就没有左琛这样的竹马, 也没有代王这样的表兄, 没有贴心温柔的大丫鬟, 也没有林妍这种本来可能成为他未婚妻子的存在呢。 也对, 如果他真的有的话, 他便不可能同魏宁成婚,也不会为此烦恼。没有便没有吧,现在他身上有的是魏宁妻子的烙印,即便有人看上他,也不过图他这一张脸。 他去巡视店铺的时候,便碰到过几个没长眼睛也没有脑子的登徒子, 可惜的是, 还没有等他动手,那些垃圾货色就被解决了。 像这种质量过于劣质的烂桃花,说给魏宁听,估摸着那个傻瓜世子也不知道拈酸吃醋, 搞不好还会嘲笑他。 徐元嘉也便没想同魏宁说过这些杂事,他单独一个人想了许久,横竖那林家女郎也算是过去式, 他不同魏宁计较。 但这样围着魏宁转也不行,他还得欲擒故纵,保持距离感,顺带着规划好未来的仕途, 绝对要出现那么一两朵足够优秀的桃花。 不是为了发展什么,而是刺激魏宁,让他有点危机感。 不对,为什么要为了魏宁去做这些事情。他最近的思维真是太奇怪了,又是追随去青州,又是月老祠,简直像是被什么东西冲昏了头脑,整天围着魏宁转。 自己就是男人,明明知道天底下男人没有什么好东西,居然还会信感情这种鬼话。 最近的自己实在是太失常了,徐元嘉走到书房里,想看看书,结果想起先前丫鬟说旁人不能进的话,而魏宁却轻易许他在这里,想待多久待多久。 徐元嘉沉下脸,又从书房退了出去。他回到卧房,这里属于魏宁的气息就更多了每日魏宁整理仪容站着的地方,床是魏宁每日睡的,他每天蜷缩在魏宁怀里,次日也会在魏宁怀中醒来。 其实这个举动也是他装的,正是因为他缺乏安全感,所以在陌生人魏宁的怀中根本无法入眠。 后来他慢慢熟悉了魏宁的气息,才得以入眠。 不仅是这样,很多举动都是经过他静心算计出来的,为的就是营造他的痴情形象。 若是有朝一日分开,也绝对是魏宁太过人渣,伤透了他的心。 但没想到的是,算计着算计着,竟然是他更快的适应了这些腻歪的习惯,甚至主动过了头,没必要的献身也成了真。 是他太松懈了,徐元嘉决定去自己的商铺看一看。 不是魏宁的那些商铺,而是成为他嫁妆的那些东西。 大齐保护嫡妻的私有财产,既然魏宁给了他做嫁妆,那就是他的,有朝一日和离,这些也都是他的东西。 当然了,属于魏宁商铺那些人,他也要好生敲打。 待日后同魏宁掰了,这些人才他一样可以带走。 士农工商,商人在齐国一直被打压,就算再富有,也没有资格穿绫罗绸缎。 当下文人总是厌恶商人一身铜臭味,徐元嘉却觉得商人不错。 擅经商者,能为他带来一大笔财富,而且打通各个关节,哪个不需要钱的。 在商铺巡视了几圈,徐元嘉换了几个铺子的掌柜,又提拔了优秀的店员,把近些时日的赏罚制度颁布了一遍,才慢吞吞的回府。 以往他总是回去等魏宁一起吃东西的,但今儿个他不想这么做。 接着看铺子的名义,他早买了些楼外楼的点心,自己在车上吃了,填饱肚子。 每一回都是他等魏宁,偶尔也要魏宁等他才是。至于等到他回了府上,再找个理由说自己没胃口,还能表述一下自己此时郁闷而愤怒的心情。 魏宁今儿个比徐元嘉回来的还要晚一些,虽然是重生,但他并没有徐元嘉那样好的记忆力,能够把前世今生发生的每件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很多事情,如果不见到某些人,魏宁也没法顺利回想起那些记忆。 尽管都是些不堪回首的东西,魏宁还是从这些不堪回首里提取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他今日便一直在忙这些事情,以至于回来的比以往更晚了些。 不是不想早些回家,只是有些事情不做完,内心中的那股郁气难以发泄。 按理来说,他回来的这么晚,徐元嘉应该早就歇息了,结果他推开门进去,对方坐在桌子前头,桌子上还摆了一桌子菜,菜还热气腾腾的,不知道热了多少遍。 魏宁不知道说什么,但看到一个孤零零坐在那里的徐元嘉,难得有几分内疚。 就算知道徐元嘉内心不一定是真的如表现的如此,但那又什么要紧呢,在这一个时刻,他内心中某个地方,的的确确是被徐元嘉给触动了。 “怎么这么晚还在等,我不是让人来通知你了么?” “只是想等等看而已,我也没有回来多久。” 他只比魏宁早回来了两刻钟左右,吩咐院子里的小厨房把饭菜热了热,刚端上来没多久,魏宁便回来了。 这种事情,府上的下人随便说一两句,魏宁就能知道,徐元嘉也没想着说什么谎话,毕竟完全没有必要。 他话音刚落,魏宁便走到了他的身边,然后从背后环住了他。 徐元嘉身体一僵,很快又放松下来:“怎么了?” 魏宁把下巴抵在徐元嘉的肩膀上,因为过于疲惫的缘故,声音有些沙哑:“让我抱一抱,就好了。” 他觉得很累,小的时候,累了,他总是寻求祖母的安慰和爱护,现在他长大了,不能像小孩子那样在祖母面前撒娇了,但在徐元嘉这里,他能够得到片刻的放松。 徐元嘉就这么静静地由他抱着,鼻翼间充斥着男人清冽的雪松的香气。 被抱了许久,徐元嘉才说:“你在外头吃过了没有,没吃的话,就坐下来吧,不让饭菜都凉了。” 魏宁挨着他坐下,徐元嘉替他布菜:“今儿个我在外头吃过了,看着你吃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气氛太好,徐元嘉也不想在魏宁面前说谎,或许是因为没有必要。 魏宁没有什么胃口,吃了几筷子就放下了,徐元嘉又给他夹菜,魏宁又动筷。 如此反复,直到魏宁觉得吃不下了,才出声说:“差不多,已经够了。” 虽然饭菜并不难吃,不过就徐元嘉这种填鸭子的灌法,再吃他或许会把自己给撑死。 徐元嘉这才停手。 “还是不想和我说么?”不想说就算了,他也不强求。 结果刚这么想,魏宁就开了口:“如果是元嘉的话,你被自己亲近的人背叛了,你会怎么做?” 徐元嘉不知道魏宁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是被谁背叛了?他认真想了想:“看他背叛导致的损失,然后在三个下场中给他选一个。” “哪三个下场?” 徐元嘉面无表情地说:“平凡的死去,痛苦的死去,生不如死。” 这的确是徐元嘉会说出来的话,魏宁又追问他:“那如果你时间没有办法让他得到这个下场呢?” “那就努力变强。” 明明说的话题一点也不轻松,徐元嘉的回答也充满阴暗感,但魏宁却从这样有些糟糕的回答里得到了一些积极正面的东西。 他挪开椅子,在徐元嘉面前蹲下来,仰着头看他:“我今儿个觉得元嘉比以往更要可爱。” 徐元嘉死死地盯着魏宁敲,没错,这是他名义上的夫君,日日夜夜和他同床共枕的男人。 “我知道我很好,不过你这又是吃错什么药了?” 他总感觉魏宁是不是在外头受了什么刺激,就好像是小孩子在外头受了欺负,找大人回来寻求安慰,但是因为害怕,又不敢说。 有时候看到魏宁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徐元嘉心里还是高兴的。 毕竟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魏宁信赖着他的证明。 “没什么。”魏宁仰着头看他,“元嘉,你能亲亲我吗?” 当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半跪在你的面前,有这样如同小兽般的眼神看着你,说出这样的话。 而且他还是你名义上的丈夫,谁能够抵挡这样犯规的请求呢。 至少徐元嘉抵达不了,他从善如流地低下头来,给了魏宁一个亲吻。 很简单的唇齿相依,两个人,也是两个灵魂之间的轻轻触碰,一个从头到尾,都不含有半点情欲,像是在给受伤的幼兽舔舐伤口的吻。 算了,徐元嘉想: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魏宁没有做什么背叛他的事情,他还是不抛弃他好了,毕竟在外头受了气都要在他这里讨亲亲,这要是他把魏宁抛弃了,这家伙得可怜成什么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元嘉是真的一直在黑化边缘徘徊,只不是说说而已 魏宁:今天是忧郁的柿子 徐元嘉:今天是被激发父性的世子夫人 第55章魏宁毕竟出手帮了林家一回, 以免女儿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人,林母同自家夫君商议了一回, 精心准备了一份厚礼, 带着林妍, 还有嫡子, 亲自上门向荣国公老夫人答谢。 毕竟男女有别, 就算徐元嘉已经是魏宁的世子夫人,她和林妍两个外人,没有老夫人在场,私下里同外男接触,传出去总是不好听。 得了这消息,王氏又命人喊了徐元嘉过来:“林夫人说的事情, 是怎么回事?” 徐元嘉三言两语把那日的事情阐述了一遍:“夫君陪我去九华山祈福, 在文昌帝君庙稍作休息的时候,临时路过随手帮了一位姑娘。” 林母便道:“出手帮忙的,正是小女,魏大人也不曾留下明信, 我家丫鬟说有位神仙公子唤他夫君,回头我一问,容貌恰巧和魏大人对上。这次魏大人帮了我家妍儿这么大一个忙, 我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登门道谢。” 她招招手,示意儿子女儿把谢礼呈上来:“只备了份薄礼,还请夫人一定要收下。” 说是薄礼,打开了一看, 便知道价值不菲。 礼物备了两件,给王氏的是一尊栩栩如生的玉佛,佛像庄重森严,乍一看,只觉着雕像周身散发着金灿灿的佛光。 王氏儿子死了之后,便常年吃斋礼佛,期盼孙儿魏宁能够长命百岁,这一看尊极有灵性的玉佛,便觉得身心舒,原本打算推拒的话又咽了下来。 送给魏宁的,则是一方极好的端砚。其实林家本来是想送魏宁一柄宝剑,毕竟荣国公是武将,魏宁也是从小习武,但林家是,族中子弟习武的也不多。 短时间内能寻来的宝剑也比不过荣国公府那些皇帝赐的,或者其他人精心搜来送的,横竖魏宁文武双全,送砚台也不为过。 送徐元嘉的,则是一枚金粉勾勒脉络的沉香山子,重二斤二两,味道闻起来让人心旷神怡。 世家贵族多熏香,都是实用性的东西,这些东西并不算特别贵重,至少王氏觉得都能受得起。 林家这么客气,王氏也便点点头,不再推拒,示意一旁的仆妇把东西收下。 接下来林母开始不断地夸赞魏宁,夸赞王氏找了个好孙子,连孙媳都是这般出众。 林家人来了这么一趟,事情便算是这么过去了。 林妍同她的兄长来的时候,目光总是若有若无地飘到徐元嘉的身上。 徐元嘉对着两兄妹喜欢不起来,但也不至于多讨厌。林妍看他的眼神惊艳更多些,而林妍的兄长,则是觉得惋惜。 林家清贵之家,林母也是大家嫡女出身,把一双儿女教的很好,或许有世家子弟惯有的通病,但都是眼神清澈,看徐元嘉的样子不带半点恶意。 和魏宁有一点相似,这是徐元嘉对他们的感觉。从林母同王氏的交谈当中,他得出的信息是,林妍可能会成为某位皇子的妃子,但无论如何,林家女不能给旁人做妾。 只要他徐元嘉还占着魏宁的世子夫人之位,不,就算他不占着了,林母也不会同意把心爱的女儿嫁给一个娶男妻的断袖做续弦。 而且魏宁对林妍的态度,似乎也是厌恶多过喜欢。 魏宁回来的时候,便闻到房间里淡淡的香味:“你换了种熏香,还挺好闻的。” “今儿个林妍连同她的兄长还有母亲上门来送的谢礼,你喜欢?” 本来是魏宁救的人,但林母并不想让女儿与魏宁相见,免得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特地选了魏宁公务繁忙的日子,而且送了礼,说了些话,便匆匆走了。 魏宁皱眉:“我不喜欢这味道,早些撤了吧,还是用以前的。” 看,他就知道,魏宁的喜恶这么分明,连试探都不需要的。 魏宁刚坐下,徐元嘉就凑过来:“前几日的事情,我向你致歉。” 魏宁很有几分惊悚:“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 徐元嘉这种人,破天荒地向他致歉。 “自然是先前拈酸吃醋的事情,子规不过是好心,我却不通情理,只是夫君也知道,养父养母只在意他们亲生子,我从小便是一个人,最怕的便是旁人抢我的东西,况且那位林小姐同人美心善,不像我。” 魏宁不是很愿意提自己上一世的妻子:“你又没同她相处过,如何知她人美心善?我们不提她了,这香料明日库房里去,或者你自个一个人用,不要摆在我面前。” 徐元嘉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他也不等明日了,当即便吩咐说:“琥珀,把这香料收起来。” 他本来点这熏香,也不是为了好闻,待会他就扔库房旮沓里让它落灰去。 魏宁又道:“你要的书,我都帮你借来了,都放在书房里头了,你要拿自个去看,不愿意的话,白日可以看,这几日晚上我要用。还有些时日你得去考试,那日恰逢我休沐,等你考完,我晚上去接你。” “夫君待我可真好。” 魏宁冷哼一声:“元嘉这声好可是当真是难的。”这可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徐元嘉,总感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哪有,我一直把夫君待我的好放在心上,平日里只是不说罢了。” 徐元嘉笑眯眯地给魏宁布菜,挑的都是他爱吃的。 魏宁就喜欢徐元嘉这一点,有的人嘴巴上说着喜欢的话,做事却很敷衍。 徐元嘉对他是不是真心,魏宁不知道,但至少徐元嘉做事情够体贴用心。 总的来说,至少比其他人花在他心上的心思多多了。 看在这一点的份上,他也乐意对徐元嘉好一点。横竖他也没有太多需要挂念的人,除了祖母便是自己的世子夫人,多做点顺手的事情也不觉得累。 茶余饭后,徐元嘉又凑过来亲了亲魏宁。 自从那天魏宁要了徐元嘉一个轻吻之后,对方就很爱对他做这个举动。 他可以察觉到,比起深入交流来,徐元嘉似乎更爱这种简单的亲密接触。 毕竟不痛不痒,还可以表达爱意。 魏宁也不觉得讨厌,反正更进一步的事情都做了,如今他都是没有清白的人了,别说一个亲亲,更过分的事情也不是不可以做。 这些天还是忙了些,难得的休沐日还被拉去爬山,也不知道是不是徐元嘉故意的。 魏宁的眼神微暗,等到徐元嘉考试完了再说吧,那两天着实是好日子。 半个月之后,魏宁坐了府上的马车去接徐元嘉。 他挑的是府上最高大的一辆,即便是在众多的马车间,也非常的显眼,确保徐元嘉一出考场就能看得到。 “世子爷,夫人出来了。” “我知道了,看到了。” 魏宁坐在马车上等他,见徐元嘉过来,还朝他招了招手。 入了马车,徐元嘉便问他:“你怎么都不下来?” 魏宁诚实的回答:“天太热了,马车里待着比较舒服。” 现在是三伏天,骄阳似火。虽然已经到了傍晚,但地上依旧炎热。他下马车就觉得烫脚,他是来接徐元嘉,又不是磨砺心智,干嘛自讨苦吃。 徐元嘉缄默,有时候他觉得魏宁对他非常好,好到无可挑剔的那种,但有的时候他又觉得魏宁这个人缺心眼。 “我特地从府上带了冰盆过来,就放在这马车里,元嘉觉得舒服不舒服?” 魏宁指着马车角落里一个盆,里头赫然一大块冰,不过已经融化了大半,盆里全是水。 “还有毛巾。”魏宁递给他,“觉得热就沾点水擦一擦。” 魏宁很怕热,特别是夏天,他出汗很厉害。好在他这个屋子相对来说幽静一些,平日里处理公务,皇帝待他们这些大臣也很优厚,冬日有地龙,夏日有冰盆。 不像这考场之外,稍微动一动,就一身臭汗。 徐元嘉和他不一样,很少出汗,说是冰肌玉肤也不为过。请御医过来,说是他体内过于寒凉,所以徐元嘉还在喝药调理,不过这药似乎也没什么用。 冬日里徐元嘉喜欢黏着他,但搁在夏日,他就喜欢搂着徐元嘉睡,像是搂了一块冰凉凉的玉,特别舒服。 这也是最近两个人感情逐渐升温的重要原因之一,魏宁表现得很黏徐元嘉。 黏人的世子一直持续到了秋日,就冷淡许多。 徐元嘉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魏宁这是拿他当冰盆使呢。 但他现在也不计较这一些,如先前他允诺的那样,在京城的考试当中,他得了头名。 这并不算什么,因为真正优异的世家子弟,都是国子监考生,他们从来便看不起乡贡的头名。 影响头名的会有许多因素,他听魏宁言,这一届有不少人才。 事实上,原本的轨迹里,徐元嘉并不是这个时候参与的科考,所以魏宁也不能确定徐元嘉拿不拿的到头名。 徐元嘉从不夸海口,所以这个头名,无论如何,他都要拿到手。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都有看,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最后还是决定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看文的角度,感觉一下都说出来就没有那么美妙了 该写的剧情都会写,但不可能一飞冲天,成长之后固然更有魅力,但是青涩的时期才需要珍惜呀,爱你们每一个 第56章 魏宁同徐元嘉成婚的时候还是仲春, 在青州赈灾两个月,在京城忙忙碌碌几个月, 到似乎是眨眼的功夫, 便已临近季秋。 这段时节, 是在田间耕耘的老百姓一中最喜悦也是最忙碌的日子, 魏宁也不例外。 因为是丰收季节, 关于今年的总结,还有来年的准备,差不多现在就要开始动手。 从二十四司递上的折子来看,今年总体来说还算风调雨顺,多地百姓丰收,期间也有几处赈灾。但总体来说, 入大于出, 临近年末,齐国国库充盈。 较去年而言,其实并没有多大增长,只是勉勉强强地和去年持平。 这是因为齐文帝年纪大了, 开始贪图享受,不再选择锐意革新,而选择守成之道。 但这种不吉利的话, 没有人傻到会去同皇帝说,至少魏宁不会。 原本尚书省就忙,左仆射何淳还因为风寒入体,连着休了近半个月的病假。 病还没好全, 何淳便拖着病躯开始办公。他作为左仆射,平日里甩甩锅也就算了,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决不能松懈半分,若是被魏宁这个毛头小子比到地里去了,被皇帝责骂事小,降职发配事大。 而魏宁成为右仆射也就这两年,为了能够保住自己的位置,或者说,为了自己能够高迁,他必须表现得更好一点,有左仆射带病为公在前,他哪能有半点懈怠。 因为公务繁忙,连着好几日,都没有回去陪徐元嘉吃饭,临到休沐日,他也把一些不大重要的闲杂公务带回家处置。 毕竟有些东西是十分私密的,若是被他人盗取,后果不堪设想,便是他为尚书省的第二长官,在这种事情上还是相当谨慎。 吃饭的时候,好不容易回了家一趟,魏宁也是把自己关书房里的,亲热是根本不可能的,每天忙完手上的事情,就想躺在床上睡过去,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这种强度,哪有精力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徐元嘉比他略清闲一些,但也没清闲到哪里去,他要看名下铺子,宅子的账本,安排对十来个管事的奖惩,还不忘温习功课,练自己的书法。 当然,除了这个之外,他还一手包揽了魏宁的衣食住行,当然饭菜不是他自己做,衣服也用不着他来洗,但菜谱每日都是他安排的,看魏宁哪个吃少了,他就往魏宁碗里夹几块,美其名曰对身体好。 除了这个之外,他还每日都要花一个时辰以上练字,吊着重重的铁块在胳膊上锻炼臂力,但又不能运动过度,免得胳膊的肌肉过于发达,穿着轻飘飘的大袍子不显,脱下来又突兀,显得不够美观。 其实徐元嘉的字已经十分好看,至少内行人一看,绝对说不出半个丑字来。 可魏宁先前说他的字不够内敛,这官场上一个个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见字如见人,一看徐元嘉这锋芒毕露的书法,便知道他的野心。 年轻人有野心固然好,但也容易让人产生危机感,而且徐元嘉长了一张无害的脸,就应该把这种长处发挥到极致。 要知道上辈子的徐元嘉,就是这么一个笑眯眯把人卖了,别人还能帮他数钱的人。不过上一世魏宁同徐元嘉接触的时间也不算很长,有时候看看略显青涩的徐元嘉,他也会想,提前把徐元嘉救出来,是不是一个错误。 毕竟徐元嘉的心机深沉,不仅仅源自于他本身,还得益与生活给他的磨砺。 再纯洁的女子,入宫之后,要么死,要么直接从内里坏掉。同样,在被老天爷磋磨了那么长时间,只有内心纯善的人才能坚持自我,徐元嘉这种,从头到尾和纯善沾不上边的就算了。 这么一分析,魏宁便觉得,果然这一世的选择还是十分正确的,要是上一世那样的徐大人,那他应该是从一开始就不会给对方信任,他只会提防徐元嘉会不会把他给卖了、 合作都没有信任的基础,谈何说放心地把秘密和后背留给对方。 “你又在想什么,饭菜都要凉了。” 徐元嘉看着夹着菜半天没动的魏宁,忍不住出声提醒他,他用汤勺舀了一勺腌笃鲜到魏宁碗里:“这是府上新厨子做的菜,说是江南那边的名菜,你尝尝看喜欢不喜欢?” 笋用的是新鲜挖出来的冬笋,咸五花肉片是前些天腌制风干的,鲜猪肉则是今儿个早上送来的。 魏宁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忍不住皱起眉来:“怎么又是鱼?” 魏宁受王氏的影响,是个不主张浪费的人,徐元嘉吃不完的饭菜,基本都是进了他的肚子里。像小厨房做饭菜,都是掐着他们的份量来,要是魏宁吃的不够,吩咐丫鬟一句,厨房保证马上能迅速给他们端上一盘新菜,所以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多做。 徐元嘉吃的不多,所以大部分饭菜都是魏宁管,这几日魏宁吃了许多的鱼,鱼头豆腐汤,水煮鱼,咸鱼干,炸鱼排,豆豉蒸鲈鱼……他对鱼肉其实没有多大喜好,翻来覆去的吃,即便已经是变了法子做,在这些做饭翻了一轮后,他还是觉得有点倒胃口。 “吃鱼明目,子规这几日实在辛劳,我担心你熬坏了眼睛。” 其实并不是,如果魏宁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他吃的鱼多数为草鱼、鲈鱼还有鳝鱼,这都是补肾益精的东西。 谁让魏宁每日回来都一副被掏空身体的样子,虽然他也没整日想着那种事情,而且上次吃了苦头之后,也有一段时间刻意避让,但清心寡欲成这种样子,徐元嘉简直要怀疑魏宁是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像什么虎鞭,鹿茸之类的 ,这些东西一看,魏宁就知道是什么,关键是也不好吃。 至于壮阳酒,为了时刻保持清醒,这些日魏宁滴酒不沾。 暗示的太明显,那就和直说没有什么区别,经历过第一回 的事情,徐元嘉已经不太想明示了。 “就这么简单?”魏宁瞧着对他微笑的徐元嘉,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魏宁动手夹了几块鱼肉到徐元嘉碗里:“元嘉也同样辛苦,更应该多吃。若是熬坏了元嘉的眼睛,那是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徐元嘉吃完,他又给对方夹:“过些时日便要秋闱,元嘉还得为此做准备,再多吃一些。” “倘若我没记错,子规过些时日便要陪同今上秋猎,没有一双好眼睛,如何能够瞄准猎物。”徐元嘉也跟着夹了一大筷子到魏宁碗里,“说起来,我许久没吃过野味,还等着夫君带一只回来给我尝尝鲜。” 春日没有人会打猎,因为要让山林中的野兽休养生息,但每逢季秋,皇帝便要率领文武百官进行围猎。 《礼记》有云:季秋之月,天子乃教于田猎,执弓挟矢以猎。 一般是默认放走幼兽,十分有灵性的就带回去圈养,但大部分长得膘肥体壮的,都会成为皇帝以及大臣们的盘中餐。 魏宁笑眯眯地夹过去更多:“这个元嘉就无需担心了,我每日都有辛勤练习箭法,马术也不曾懈怠半分,倒是元嘉,身体还是羸弱了些。” 因为魏宁热情夹菜的举动,当天绝大部分鱼肉都进了徐元嘉的碗里。 补了这么一段时间,每天都坚持练武的魏宁倒没觉得有什么,反倒是徐元嘉,燥热了好几个晚上。 虽然魏宁最后主动帮他平息了那种燥热,但徐元嘉觉得自己的举动实在是丢脸。 之后那些带有特别功效的鱼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在他们两个的菜谱里,一直到魏宁打算动身随君主秋猎。 徐元嘉的秋闱,要比魏宁的秋猎晚上一个月。 祭祀的官员算好了良臣吉日,徐元嘉为魏宁整理衣物,准备护身符,他收拾的时候,看了眼某个小盒子,最后把那个永结同心的小金锁也给拿了出来。 送行的时候,他也不忘叮嘱:“这秋日桃花都已经谢了,夫君可千万莫要违逆天意。”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给他招惹什么乱七八糟的烂桃花。 魏宁自然一口应允下来,他本来也就没有招惹什么烂桃花。再说了,与君主同行的都是文武百官,他对那些满脸褶子的糟老头子可没有什么兴趣。 徐元嘉又把那个永结同心的小金锁给魏宁带上:“这个是护身符,你记得平安把它带回来。” 魏宁故意问他:“是把锁平安带回来,还是把我平安带回来?” 徐元嘉踮起脚尖,亲了魏宁一口:“是把你平安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一辆小车车 第57章 与徐元嘉分别之后, 魏宁就骑上高头大马,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去狩猎的地点, 武公白虎寺。 齐太祖靠武官打下江山, 却十分忌惮这些陪他开疆扩土的官员, 学着史上某位皇帝, 杯酒释兵权。 而几朝下来, 皇帝一个比一个重文轻武。原本齐太祖喜狩猎,在位期间少说也进行了百来次,到齐文帝这里,狩猎几乎变成了一种固定的形式,一年也就那么一两回。 许是因为次数稀少,齐文帝还是颇为重视每年的秋猎, 官员们也十分爱在这个时候在皇帝跟前表现, 博得皇帝青睐。 每逢这个时候,都是武官扬眉吐气的时候,文官中,绝大部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像魏宁这样文武双全的是极少数。 从京城到武公的路程便有三天三夜,路上休息的时候,何淳便凑到魏宁旁边:“魏老弟, 这次咱们尚书省可又要靠你争光了。” 他们老胳膊老腿了,骑射功夫算不得好,虽然君子六艺中包括这些,可这都什么年头了, 皇帝都重文轻武,武官再怎么战功赫赫,也没有文官上下嘴皮一碰来的升官快。 年轻有些人还会学一学,像他这个年纪,早就把当年的骑射功夫抛到一旁,如今拉开弓都觉得费劲,剑法,更是不堪一击。 平常魏大人魏大人的叫,现在倒是来同他称兄道弟,早知道何淳的小儿子都比他年纪大了。 魏宁翻动着手里的烤兔:“何大人谬赞了。” 被洗干净剥皮的野兔在火苗中被烤出金黄的色泽,油滴出现在酥脆表皮的同时,还散发着十分诱人的香气。 魏宁听到了周遭人咽口水的声音。他们驻扎在郊外,作为皇帝,齐文帝自然吃得不差。 御林军们特地进山林中猎了野味交给军中大厨烹饪,绝对不能亏待齐文帝的嘴和胃半点。 多余的猎物,同样被烹饪成美味的烤肉,被武官们分着吃了。 至于那些平日里和他们不对付的文官,像左丞相,有孙子左琛接济。 没这么个厉害孙子的,就只能憋着,吃些简单的杂粮,和普普通通的野菜汤。 魏宁就不一样了,他不靠谁,随便进林子里射了一箭,就拎着一只倒霉催的野兔出来。 甚至都不需要厨子,他自己就能够熟练地把猎物清理剥皮。 尽管知道这很正常,但看着那血淋淋的画面,他那些文官同僚还一副神情微妙,不忍直视的表情。 他烤兔子之前,所有人都离得他远远的,兔子被烤熟了,开始散发各种诱人香气的时候,他周围就不知不觉地围了一圈人。 光是看着那金黄的色泽,就让人忍不住吞咽吐沫。 魏宁烤好之后,掰了一个兔腿下来,举着问何淳:“何大人想吃?” 何淳这个时候都能听到他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偏偏他嘴上还不这么说:“如果老弟愿意的话,那我就却之不恭。” 魏宁举着兔腿在何淳面前晃了晃。然后一把兔腿塞进了嘴里,狠狠的咬了一口。 “我不愿意,何大人若是真心喜欢,劳烦自己去猎一只,想来陛下的御厨也不会拒绝为您烹饪一只兔子。” 魏宁的声音懒洋洋的,其嚣张的态度,简直让何淳想打人。 偏生他没那本事,也不可能打的过,只是脑海里想想,并不敢真的拖魏宁后腿。 尚书省还得靠魏宁来博喝彩,真把魏宁折腾没了,他们哪里再找个足以代替魏宁的人呢。 队伍一路行进,期间魏宁可以说是拉足了他这些同僚的仇恨。 一直到抵达行宫,御厨得以有充足的食材来为诸位大臣烹饪美食,才打断了魏宁继续拉仇恨的行为。 但大臣们的美滋滋还没多久,更糟糕的事情便出现了。 他们抵达武功山行宫当晚,齐文帝遇刺。 虽然今上没有受伤,但刺客却逃了,据说仍然潜藏在他们之中。 龙颜大怒,这是情况糟糕的原因之一,另一个更糟糕的原因是,刺客针对的不仅是皇帝,还有此次随行的大臣。 地位越高的大臣,越容易被刺客伏击刺杀。 魏宁原本这几日拉了不少仇恨,但今儿个他却成了香饽饽,左仆射何淳凑到他的身边来,厚着脸皮说:“今儿个天冷不如我同魏老弟睡一处吧?” 鬼才想和这种老男人谁一处,何淳年轻时候应当是个美男子,可惜太不懂克制,现在已经是个大腹便便的油腻中年。 魏宁古怪地看他一眼,搬出来另外一个理由:“何大人莫不是忘了,我是个断袖。” 何淳虎躯一震,略显娇羞得说:“咱们同僚一场,我信魏老弟是个正人君子,我不介意的。” 几乎所有的御林军都去保护皇帝了,齐文帝年纪不小,比以往更加怕死,而且这一次的刺客,显然是预谋已久,来势汹汹。 不仅是皇帝怕死,何淳也很怕死,他不想没了性命,妻子带着他的儿子改嫁他人。 光是想想这种画面,他就觉得受不了。受点委屈又如何,好歹魏宁武艺高强,他有安全感。 看着何淳胖胖的身躯和略显娇羞的表情,魏宁面无表情地说:“但是我介意。” 他才不要同何淳睡一间房。 魏宁没再同何淳争辩,因为根本没用。 他打算进入自己的房间,何淳还一路尾随,试图用喋喋不休的方式说服魏宁。 除何淳之外,还有魏宁平日里下属,几个人一起,打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实在不行,他们就冲到房间里去打地铺,好歹等刺客被人抓到了再说。 反正性命面前,脸是什么,根本就不重要的。 魏宁刚推开被分配给他的房间的门,一支羽箭便射了出来,直戳他的心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太累了,暂时更新这么点,明天会更长章补回 地名都是杜撰或者是化用,如果出现了纯属巧合 徐元嘉是元嘉,魏宁是子规,出现错误就是虫啦,我打字的时候很容易打错,有时间看到会纠正,如果没有人帮我捉虫,我一般是捉不出来的。 第58章 何淳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支箭朝着他们的方向飞过来, 因为他离得和魏宁很近,猛一看, 就感觉那箭是朝着他来的, 他头皮发麻, 全身上下都发出了逃跑的信号。可不知道为什么, 心里越是害怕, 脚下却像是扎了根,死死地粘在那一小块地面上。“救命!” 何淳的喉咙仿佛也被人扼住了一般,明明张开嘴,却发不出声。直到魏宁伸出手,轻巧地接住了那支羽箭,并反手朝着射出的方向投掷过去。 伴随着一声闷响, 魏宁拔出腰上佩剑, 破门而入,与此同时,他不忘吼道:“来人,有刺客。” 直到这个时候, 何淳嗓子眼里的救命才顺利喊了出去,他的腿也能动了,完全是眼睛看到魏宁在哪, 他就立马跟上去。生怕隔得离魏宁远了,再飞来冷箭对方接不到。 刺客并没有被他反掷回去的箭投中,羽箭直直地插入了窗户边沿,入木三分。 但窗户被人砸烂了, 后来闻讯而来的士兵也没有从魏宁的房间里搜出来其他人,但从门口到窗台边沿,有一滩暗色,那是受伤的刺客留下的血,很显然刺客先前正是躲藏在此处。 因为听到开门,他便射箭射杀开门的人,结果没料想遇到了魏宁,没杀死人,情急之下便破窗而出。 皇帝得了消息,便传魏宁去问话,仔细询问了当时的情况之后,先是夸赞了魏宁:“爱卿当真文武双全。” 这会他看武官比文官可顺眼许多,魏宁虽然也是文官,但将军之后,一身不凡武艺,怎么看都让人觉得 顺眼。 夸了年轻的臣子,皇帝又说:“爱卿的屋子已经被贼人破坏,随时都有可能会再度被潜伏,不如今夜留在朕身侧。” 说是为了魏宁安全着想,其实是为了他自己安心。这个时候只有一张嘴的文官就没有什么用处了,最多也只能拿来给他挡刀。 魏宁自然不会违抗皇命,明面上他还要全了皇帝的面子:“多谢陛下关心。” 何淳也过来了,听到这个,他连忙表忠心:“我等愿守在陛下身侧,为君分忧。” 刺客刺杀的是皇帝,但对他们这些陛下的肱骨之臣,也半点没手软,从方才那支羽箭可以看出来,根本就是无差别攻击。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刺客打草惊蛇,天子有了防备,如今这里,就是一座行宫中最安全的地方。 当然了,同何淳抱有同一想法的官员并不在少数,天子也都应允了。 虽然都是些文弱的官员,但在他外头睡一圈,万一发生什么意外,还可以替他挡箭。 皇帝睁着眼睛在龙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外头御林军继续巡逻搜查,终于在约莫一个时辰后发现了刺客踪迹。 御林军的首领拖着刺客的尸体到皇帝跟前:“报!刺客抓到了!当场服毒自尽。” 对方确定自己逃无可逃的时候。便咬破牙齿下藏的毒药,然后口吐白沫倒地,方才在外头他们喊太医看过了,见血封喉的毒药。 倒地的那刻,人便咽了气,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无回天之力。。 皇帝立马坐起来,仔细一看,当真是先前试图刺杀他的刺客。 被御林军抓到的刺客不止这么一个,而是足足四个,只可惜的是,没一个活口。 很显然这群刺客是某家培养的死士,此次刺杀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 尽管没能活捉有点遗憾,但刺客当场诛伏也能让皇帝稍显安心:“快查查看,这些人身上有什么印记!” 御林军统领杜衡蹲下来,把这几具刺客的尸体并排摆放在一起,然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这些死士的衣物兹拉一声撕开。 魏宁站得近,眼力又好,自然能够看清楚,刺客腰腹上或者是胸膛,还有背部,都刺上去一大块黑色的图案,仔细的辨认,应当是某种异兽。 “这个,这个花纹是……” 有人突然惊叫出声。 “是什么!”皇帝的目光被出声的人吸引,赶紧催他。 那胡子花白的老文官颤颤巍巍上前,指着那异兽道:“龙头,马身,麟脚。倘若老臣没有看错,这个花纹,正是前朝的瑞兽。” 在魏宁身边的何淳没忍住随大流,倒吸了一口冷气。 皇帝的脸阴沉下来:“你可确定?” “臣确定。” 这文官的职责之一,本来就是记载史实,在皇帝跟前这么有把握,那说是前朝瑞兽,京城的藏书阁中就定然能够翻到这样的资料。 前朝都已经覆灭近三百年了,齐朝刚建时,频频作乱,但具被当年的太祖皇帝,一一击破,便是有什么前朝余孽,也应当躲入深山老林之中,可根本不成气候。 先帝在位时,皇帝都不曾见过什么前朝余孽作乱,他登基到现在,今儿个也是从未见闻。 先前被刺客袭击,他是惊魂未定,现在冷静下来,对这番说辞却颇有怀疑。 没有动静的前朝,突然冒出来刺杀他这个皇帝,而且从他们出现的地方来看,这这显然是早就精心策划好的预谋:“把这些尸体拖下去,彻查此事。” 本来是喜气洋洋的秋猎,却蒙上了一道阴影。 当今皇帝并非嫡长子几位,也是经历了皇子夺嫡的腥风血雨,当年他还年轻力壮的时候,便经历过这样的刺杀,自己也做过这样的推动的事情。 当时的太子,便是折在树林之中,虽然最后侥幸没死,却瞎了一只眼睛。 在有正常继承人的情况下,瞎眼的太子自然不能继承皇位。 与其让他相信这是前朝余孽的手笔,他还不如猜是废太子留下的余孽。 因为刺客带来的阴影,皇帝取消了亲自入山林狩猎的行程。 山林善于隐匿,又不好躲避,羽林军便是搜山,也不一定能够把所有的刺客都找出来。 以防万一,皇帝只在事先搭建好的高台上亲自击鼓,鼓舞了一番士气,之后便下了高台,在御林军的守护下,留在原地,等他的臣子们把猎物带到他的跟前。 文官们倒是松了口气,他们原本就没打算猎什么猛兽,刺客搞得人心惶惶,他们正好以此为借口,不入深山。 就在外头抓几只小鸟小兔子什么的。管它猎物大小,能抓到一只,在皇帝面前留个自己也努力过的印象,这就足够了。 武官们的心思比文官可大多了,皇帝擂鼓之后,他们仿佛又回到了战场,双腿一夹,骑着马儿便嘚啵嘚啵入了山林之中。 魏宁算是文官,心要更细致一些,他仔细检查了自己的箭矢,确认箭羽没有被人动过手脚,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佩剑也足够锋利,削铁如泥,除了武器,他还检查了一番自己胯下的马儿,马目清明,没有被人下药的迹象。 昨儿个那刺客潜伏在他的房中,应当也只是巧合。 毕竟他不过一个普通的官员,有人这么针对他也不正常。 其他与魏宁同行的官员,也纷纷有样学样,跟着魏宁检查。 他们一行人停在山林之外,很是吸引人的注意。 很快魏宁身边就聚拢了一拨人,一问情况,纷纷称赞魏宁:“还是魏大人心细。” 此次随行皇帝秋猎的还有几位皇子,他们本来想要一展身手,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结果闹出这种事情,便在此处徘徊,见这边人多,也不知不觉就凑了过来。 一个个检查武器的检查武器,检查马匹的检查马匹。 耽搁了半天,大部分人都没有检查出什么不同寻常之处,本以为可以放心下来,结果有人嚎了一嗓子:“吴王殿下的马儿,好像有些异常。” 吴王,也就是二皇子姜祟赶紧翻身下马,勒令精通马术的马夫前来仔细查看。 几个拉住缰绳,控制住马儿,马夫仔细查看,发现二皇子骑着的这匹骏马瞳孔不正常的涣散,看起来有些猩红之色。 若是再骑一段时间,很可能二皇子就会不受控制地被马儿带入深林之中,然后被早就埋伏的敌人射杀 姜祟惨白了一张脸:“对,父皇,找父皇为本王做主!” 这匹被人做了手脚的马儿,姜祟是不敢再骑了。 他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然后目光锁定在了魏宁身上,顿时眼睛一亮。 他到魏宁跟前:“魏大人可否与本王共乘,带本王前去父皇跟前?” 吴王觉得,今儿个这个局,根本就不是什么前朝余孽,甚至可能父皇也是个皇子,他才是那个被设计的对象。 先前魏宁徒手接住刺客射来箭羽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今儿个又得亏是魏宁心细如发,仔细检查状况,才有了他有样学样,发现异常。 魏宁的祖父,本就是齐国名将,他的父亲,更是齐国曾经的战神。将门虎子,魏宁看着就让人安心。 “自然可以。”心里想着此次狩猎估计泡汤了,魏宁朝着姜祟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朝对方伸出手,把吴王拉上了马。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元嘉你的皮草没有了,野味也没有了 第59章 魏宁骑着高头大马, 带着吴王,浩浩荡荡的队伍往皇帝所在的位置走。 站在皇帝跟前侍候的大太监冯喜一看, 出声提醒皇帝:“陛下, 您看, 大臣们好像都回来了。” 齐文帝定睛一看, 还真是, 但仔细一看,这群人一个手里也没有猎物,不仅如此,吴王自己不好好骑马,还同魏宁共乘。 作为他的第二子,吴王也年近而立, 比起代王和其他几位皇子, 有了孩子,还微微有些圆润的他,说不上多英俊潇洒,但此刻他坐在魏宁的身后, 总给皇帝一种特别奇妙的感觉。 皇帝这个时候想起来,魏宁似乎是个断袖? 只见吴王对魏宁说了几句,魏宁双腿一夹马肚, 冲到了他的跟前。 魏宁拉住缰绳,皇帝便问:“这是怎么回事?” 吴王不好好骑自己的马,坐在魏宁后头是怎么回事,而且还一脸通红, 看起来有几分“娇羞”。 皇帝话音刚落,吴王便翻身下马,魏宁也跟着下来。 吴王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开始哭天抢地:“父皇,有人害儿臣,若非儿臣留了个心眼,检查了马匹,此次怕是要栽在这深山老林里,还请父皇您为儿臣做主啊!” 皇帝稍缓的神色顿时阴沉下来:“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吴王先前胯下的骏马被人牵了过来,同魏宁他们不一样,吴王这匹马,是他自己带的,皇帝先前赏赐给他的汗血宝马,他喜欢的很。 牵着骏马的马倌跪了下来,得了皇帝准许,站起来指着那马儿道:“这马儿眼神涣散,鼻孔不自然张开,不断冒着粗气,疑似有癫痫的征兆。” 他话音才落,那匹马儿便像是控制不住了身体,脱开缰绳的控制,撒开蹄子冲着官员们奔过来。 这是一匹身强力壮的骏马,这样疯了一般横冲直撞,若是不设防被它撞到,也极有可能被它的马蹄踩伤,甚至是踩死。 羸弱行动力又不强的文官们纷纷闪避,尖叫着躲开,场面乱作一团。 面对自己的爱驹突然发疯,吴王急出了一头汗,不知道是谁在混乱中喊了一句:“把那个马拉住,把它打死!” 对!吴王也扯着嗓子喊:“不要顾忌我,快快,把它打死!” 比起自己的性命来说,马儿的性命根本不值一提。 魏宁抽出身后的羽箭,对着那马的腿连射了三箭。 受了伤的马嘶鸣一声,腿一折,卧倒下来。 吴王见状,向前走了两步,确定他的马儿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危害,他加快步伐,到了那马的跟前。一看,被射断腿的马儿脑袋一歪,口中吐出许多白沫。 吴王嚎了一嗓子:“我的赤峰,你死的好惨啊!” “嚎什么呢?!” 皇帝也从台子上下来,皱着眉站在自家儿子身后。 吴王一听他的声音,连滚带爬地到了皇帝跟前,跟受了委屈的小儿似的,一把抱住了皇帝大腿,嚎得那叫惊天动地:“父皇啊,你看啊!谁不知道赤峰是我带来的,肯定是有人给它下了药,这是我没骑它进山林,我要是稍微不那么谨慎点,它就带着我去死了啊!父皇!” 吴王是真的给吓坏了,他不似那些武将,曾下过战场,直面过生死,作为王爷,他掌握了府上许多人的生死大权,平日里打杀那些个低贱下人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轮到他自己,姜祟才感觉到死亡有多可怕。 他还年轻,侧妃前些时日还为他诞下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在他的父皇跟前,又为他添了一样份量不轻的筹码。 锦衣玉食的生活,他还没享受够,绝不能,绝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吴王哭得这般可怜,涕泪齐飞,全都抹到了皇帝身上。 在皇帝心里,吴王是继后生的孩子,虽然比不上太子在皇帝心中分量重,但那也是他的亲生子。 看儿子哭成这个惨样,皇帝一面觉得吴王样子惨不忍睹,丢了他这个做父亲的脸,一方面又忍不住心生怜惜。 这孩子哭成这样,傻的不行,一看也知道这事情不是吴王能够算计出来的。 他看向马腿上的箭矢,又看着站在那里的魏宁。 先前刺客的事情,同魏宁有关,吴王的事情,似乎也有魏宁的身影,方才发了狂的马儿腿,也是魏宁冷静射中的,虽然魏宁在其中起到的似乎都是正面作用,但皇帝生性多疑,不免多想几分。 他示意魏宁过来,又问清楚这情况。 “这马儿的异常,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先前吴王说,是他自己查看马儿,发现异常。可现在一看,就他这个傻儿子的样子,能心细到如此地步才有鬼。 魏宁便事情说了一遍:“臣先前遇刺,便想着,山林中危险,若是有个闪失,只怕有去无回,便在林外检查了一遍,然后几位大人见臣如此,也纷纷勒住马儿检查。” 吴王也说:“对对,我看他们都这样,也叫人来替我检查马儿,结果马倌一看,说我马儿有问题。所有人都没事,只有我的马儿出了事!”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心酸可怜:“儿臣都不敢再骑这赤峰,在诸位大人中环视一圈,看魏大人英武可靠,便让他捎我一程。” 这样来说的话,魏宁牵扯进这件事情,只是一场意外。 皇帝环视四周,是了,昨儿个和今儿个,都在的不仅仅是魏宁一个,许多文官都在。 只是魏宁表现十分亮眼,一下子就从这些官员中脱颖而出。 不得不说,吴王的话十分的富有感染力,被他这么一带,皇帝再看魏宁,也觉得他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冷静沉重,比那些只会到处闪躲的文官强多了。 这种时候,皇帝还是要安抚一下文武百官的:“是不是旁人害你还另说,指不定只是马儿突然发了狂。” 吴王道:“这是父皇送我的爱驹,我平日里一直好好看顾,爱如生命,而且来的时候,它还好好的,今儿个早上的时候,我还给赤峰喂了草,它看着我的样子,温顺极了,怎么可能会突然发狂。” 不得不说,吴王还是有点脑子,这个时候也不忘记在皇帝面前剖白自己的赤子之心。 皇帝沉默半晌,然后说:“你方才不是还说,让人把这马儿杀了么?” 吴王一脸认:“那是因为它横冲直撞,我怕它伤了父皇。” 他们两父子说话,没人敢插嘴。 皇帝叹了口气:“让太医来查查,看它有没有中药。” 难得吴王一片赤子之心,他这个做父皇的,也不能对此事不管不顾。 这个时候,有打到猎物的武官断断续续地从山林中出来,他们倒是一个个兴高采烈的。 见到此情此景,顿时一脸茫然,也不敢向皇帝报喜,了解了情况之后,便规规矩矩地站在皇帝身侧。 魏宁瞥了他们一样,有些人手上拎着断了气的山鸡,脖子还在那里滴血,看上去便十分血腥。 平日里皇帝和皇子们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也难怪对武官这些大老粗较为不喜。 他们实在是过于直率了些。 紧接着,太子和随行的侍从也出来了。 一个太子跟前的小黄门喜气洋洋的报喜:“报!太子殿下方才在林中,猎到了一头野猪!” 沙林之中,飞禽走兽众多,养到季秋,各个膘肥体壮, 凡是大型的猎物,能够猎到,便已是难得。 野猪凶狠,浑身是刺,杀伤力又强,能够猎到野猪,足见太子多优秀。 皇帝看过去,太子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小黄门把太子先前猎野猪的场景描绘得惊心动魄,酣畅淋漓。 这原本是件喜事,搁在往日,皇帝也会好好夸赞一番太子,可看一看意气风发的太子,又看看扒着自己裤腿的儿子,他突然觉得心爱的儿子不那么顺眼起来。 太子能讨皇帝的欢心,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出众的才能,而是因为他的生母是皇帝深爱的元后,而且还是皇帝亲手抚养长大。 他对自己的父皇,可以说是十分了解,在皇帝变脸的时候,太子便察觉到了异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制止了报喜的小太监,又小心翼翼地询问:“父皇,可是发生了什么?” 吴王狠狠地看着太子,今儿个的事情,算计他的定然是其他几位皇子。 就算不是太子,太子也不见得多清白。 毕竟太子的生母已经死了,而他的母后还活着。 太医仔细验过了马儿的尸体:“陛下,这马儿是误吃了一种白屈菜的草,产生了幻觉,过于兴奋,所以如此。” “报!今日负责喂马吃草的马倌,服毒自尽了!” 来报的小黄门气喘吁吁,但言语之中,似乎有想说又不敢说的话。 “除了这个还有呢?你没问问别的?!” 吴王说了话,小太监还是有几分犹豫。 皇帝下令道:“说!” 那小太监便道:“有人说,见到程潇程大人,曾与那死去的马夫说过话,之后不久,那马夫便自尽了。” 程潇是太子的舅舅,也是太子的党羽。 太子心猛地一跳,只见吴王大力地抓住皇帝衣袍,嚎哭说:“是太子,是太子害我。” 上一世这场灾祸,魏宁有所听闻,但那个时候,他并未进入朝堂之中,而是在边塞守城。 后来他也知道了这一场灾祸的幕后黑手是谁,不是吴王,当然也不是太子。 但他不可能站出来说出黑手是谁,不打算也没必要。 历史被他改变了许多面貌,大事却依然按照原定的轨迹进行,这种时候他只要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必要的时候再推一把,这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我就静静地在一旁装逼 徐元嘉:说好的不要乱招惹桃花,吴王是怎么回事 魏宁:吴王他有老婆,大大小小很多的,他三十多了……他长得还没有你一根头发丝好看 徐元嘉:拍肩,夫君辛苦了 第60章 吴王会哭, 太子也会哭,他也跟着跪了下来:“儿臣本来就是太子, 陷害吴王做什么?这于情于理, 儿臣都没有必要。如果真是儿臣, 又怎么做这种如此容易被龊疮的蠢事, 这一定是吴王栽赃陷害, 还请父皇还我一个清白!” 吴王跟着嚎:“谁知道是不是太子对心生嫉妒,故意利用这种手段撇清自己,指不定先前那刺客,就是你安排的,父皇死了,我也死了, 你就得逞了!。” 皇帝心中一禀, 他年纪越大,越渴望长寿,可对太子来说,自己这个活的命长的父皇, 估计就开始变得一天比一天碍眼吧。 毕竟太子在他登基的时候,便被封了太子,在那个位置上坐了这么长时间, 心生焦虑也是自然。 太子见皇帝神色,便知道自家父皇略优动摇,心中一痛,脖子上青筋鼓起, 对吴王怒目而视:“你这是含血喷人!” 看着两个儿子一个嚎得比一个响,虽说是为了生死大事,皇帝还是觉得脸颊发烫,他踢了一脚吴王:“别吵了!松开手,摆驾回宫!” 京城路途遥远,回的这个宫,自然指的是建立在白虎寺的行宫。 魏宁在内的若干官员侍卫跟随在皇帝之后回了白虎寺。 先是皇帝受到刺杀,又有吴王险些遇害,这秋猎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进行下去。 毕竟敌在暗,我在明,山林中除了野兔麋鹿野狐,还有野猪、黑熊、大虫这样的猛兽。 贸然让士兵入深林搜寻,不过是浪费时间和人力。 涉及到太子谋害吴王,小黄门口中提供线索的人,以及线索口中,曾与畏罪服毒的马倌有过交谈的程潇自然被带上来审问。毕竟小黄门所言,只是一面之词。 那人可以说是程潇做的此事,也可以说是旁人。 程潇是自己的舅舅,太子自然希望他清清白白,能够顺利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毕竟在旁人眼中,程潇真的做了什么,即便不是他这个太子指使的,同他绝对脱不开干系。 结果程潇被带上来,太子便觉得不好。因为程潇一直在看他这边,而且看起来隐隐有些心虚。 先前作证的人,是白虎寺本地人,比程潇后一步带上来,他一来就指着程潇说:“是他,我先去看到了,就是他同小王说话,后来小王就变得怪怪的,神情有几分恍惚。” 程潇自然为自己辩解。 结果又有人来报:“在食槽当中,找到了这个东西。” 那玉佩,正是程潇遗落的东西,接二连三的证据呈上来,程潇无从辩解,直接跪了下来:“没错,吴王的马儿,自然是我动的手脚。” 吴王大叫:“我就说,是太子害我,他都承认了。” “此事与太子无关。”程潇赤红着眼睛,对吴王怒目而视,“前段时间,罪臣的独子,因为被人推入湖中,一命呜呼。” 吴王直嚷嚷:“害死你儿子的不是我,你害我做什么?!” 皇帝若有所思,他让吴王闭嘴:“让他把话说完。” 程潇又道:“六年前的某一日,吴王为了个女子,害得我儿断了手脚,内心半点愧疚不说,还嘲笑我儿是个瘸子,害得我儿郁郁寡欢,若非断了手脚,我儿如何会被人取笑,又如何会被人推入湖中,无法自救!”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程潇只一个儿子,还是老来得子,平日里呵护的像自己的眼珠子。 吴王害得他的儿子成了残废,还害得他儿子郁郁寡欢好几年,他如何肯放过吴王。 程潇流下两行泪来:“臣一直想着替子报仇,可太子是吴王亲弟,顾念手足之情,无论如何不会为臣做主。陛下是吴王的父亲,当时责罚吴王,不过不痛不痒,臣只能靠自己。”皇帝突然唤了魏宁:“魏爱卿,你且上前来。” 魏宁上前一步:“臣在。” 皇帝看着魏宁:“我记得,几年前,你当时应该也在场。” 那个时候,魏宁还未入朝堂。 魏宁道:“回禀陛下,臣那是确实在场,不仅是程大人之子,我也险些丧命,幸而陛下垂怜,赐下神医,又得上苍保佑,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就是因为当时吴王造的这孽,王氏为了孙子,便入宫闹了一通。 皇帝当时赐了御医下来,程潇的儿子断了手脚,无药可救。 魏宁连着发了几夜的高热,但他身体强健,受的伤又没有程潇的独子重,结果熬了过来。 残疾了的臣子,自然不能入朝为官,皇帝只赏赐了无数金银珠宝给程家,当然还有流水一般的药材。 至于魏宁,则因为此事进入朝堂之中,因为补偿的心态,一开始,皇帝便给了魏宁一个从五品官,还是经常能够在他面前晃悠的那一种。 兴许是遭逢大难,魏宁的性格沉稳许多,肯学又肯做,加上同皇室有那么点关系,也算是皇帝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五六年来,也就步步高升,年纪轻轻,便成了尚书省的右仆射。 只是五六年的时间,足以发生太多事,也足够长到皇帝忘了许多。 皇帝看了眼魏宁,又问程潇:“魏爱卿房中的刺客,可是你安排的?” 程潇看了眼魏宁,眼带厌恶:“当时两个人都受了伤,凭什么他魏宁活的好好的,我儿就成了这样,是他夺走了我儿子的命!” 这话着实没有道理,连太子听了,都忍不住呵斥程潇:“这关魏大人什么事,他当时也受了重伤。” 吴王本来有几分心虚,听到这里,只觉得程潇是个疯子:“是你儿子自己命不好,他自己没熬过去,你能怪到我头上?!” 皇帝呵斥他:“你给我闭嘴!” 他又问程潇:“那行刺朕的刺客?” 既然都承认了前面的,程潇也没有必要说谎,他痛快承认了:“子不教父之过。” 皇帝深深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程潇,你可知罪?” “臣,程潇,知罪,但臣不后悔!”他的母亲早逝,年纪大了,也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妻子因为儿子死了,也郁郁寡欢而亡。 送走了独子,又送走了恩爱的发妻,程潇早就疯了,他心中充满了仇恨,自然对君主没了敬畏之心。横竖皇帝是害了他断子绝孙,人都没了盼头,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他突然大力挣脱了旁人的束缚,抽出身边一位侍卫的宝剑,魏宁赶紧上前一步,挡在皇帝跟前:“保护皇上!” 结果程潇拿着锋利的宝剑,自个抹了自个的脖子,倒地身亡,血流不止。 既然刺客都是程潇所为,在程潇的尸体被拖下去鞭尸处置之后,原本的秋猎又得以继续。 只是因为程潇的事情,这喜气洋洋的秋日也始终笼罩着一场阴影,本是近一个月的行程,最后只在白虎寺待了不到五日,便又浩浩荡荡地回京。 魏宁因为救驾有功,自然得了皇帝赏赐,这次狩猎,皇帝在诸位臣子的帮助下,猎到了一头白虎,一只白狐。 白虎皇帝自己留下了,白狐赏赐给了魏宁。 当然,不仅如此,他还下令,封了魏宁死去的生父爵位。 老荣国公,身子骨越发不好,想来也活不长,按照这种情况,只要魏宁不闹什么幺蛾子,魏宁便能顺利袭爵,这爵位也不会降一等。 虽然魏宁也受了惊,但他的结果却颇令人羡慕。 不过这种事情,羡慕也羡慕不来,谁让人魏宁文武双全,反应又足够机敏。 倒是几位文官,见魏宁如此,下定决心勒令子孙好好习武,不求他能冲上去保护皇帝,但好歹面对贼人,有自我保全的能力。 因为魏宁这个罪魁祸首,练武的几人在被训得嗷嗷叫的同时,还忍不住埋怨魏宁。 不过这个是后话,暂且不提。 天佑十三年八月十号,魏宁回了京城。 因为临近中秋,徐元嘉算了时间,写了一封书信,打算安排人一路送过去,在中秋月圆之际,送到白虎寺的魏宁手中。 信已经写好了,但只简单一封信,徐元嘉觉得远远不够,他最近在向厨子学做月饼。 打算各式的做一份,像发面准备材料这种,当然还是由厨子来,但他可以做形状。 到时候连着信一起送过去,免得魏宁出去时间太久,忘了在京城还有个世子夫人。 徐元嘉一本正经,洗净了手在揉面,两只手上都沾上了雪白的面粉,小丫头琥珀冲了进来,因为跑得太厉害,她气喘吁吁。 徐元嘉转身看她:“怎么了?” 琥珀满脸喜气,脆生生地道:“夫人,世子爷回来了!” 第61章 魏宁走的时候, 便说过了此次离开的时间。秋猎不同他们前去青州赈灾,事情做完了就能马上回来。 这是钦天监的算好了日子, 结果这才去了没多久, 魏宁就回来了, 怎么可能? “琥珀, 你不要同我开玩笑。” 琥珀鼓起脸颊:“我没有骗主子, 世子爷真的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一只非常漂亮的狐……” 徐元嘉手里拿来搅拌面粉的筷子咔嚓一声,被他折成了两截。 琥珀的声音卡壳了,她对人的恶意十分敏感,这还是她头一回看到自家主子这么恐怖的样子。 她结结巴巴地指着徐元嘉手里的筷子:“主……主子,筷……” “快什么呢, 这么热闹?” 魏宁笑吟吟地出现在徐元嘉的视线里, 他看了眼琥珀:“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结果我还没来得及喊住,这丫头跑得飞快。” 他来的时候,特地很低调, 还让人不要通知府上,所以抵达的时候,也没有下人来迎接。 明明特地吩咐过了门房, 可这忠于徐元嘉的小丫头,远远看到他,先是揉了揉眼睛,就飞也似的跑了, 他拦都拦不住。 横竖琥珀肯定是去找徐元嘉,他也就懒得回去置办衣服,直接跟来小厨房找了他。 结果一来,便看到眼前这一幕。 徐元嘉看到魏宁,先是一喜,许久未见,他对魏宁还当真有几分想念, 随即他又想起琥珀先前的话,既然魏宁今天回府的这件事没有糊弄他,那么魏宁带回来一只特别漂亮的狐狸精的事情也是真的了?! 徐元嘉把断成两截的筷子一扔,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淡定,可话语中还是说不出的酸。 魏宁还以为徐元嘉会高兴,结果徐元嘉却黑着脸,颇有些阴阳怪气得道:“难得世子爷还能记得我是这府里的世子夫人,您带回来的狐狸精呢?” 魏宁露出略显吃惊的表情:“你这就都知道了?!” 他还以为这个能瞒住呢,没想到小丫头片子眼神这么好。 还当真有狐狸精!魏宁真的是能耐了,才出去多久,就能如此理直气壮地对他说出这种话。 忍耐!徐元嘉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他现在在哪?” 既然惊喜已经没有了,魏宁也就不打算继续刻意隐瞒:“它就在咱们房间里,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再看看如何处置。” 徐元嘉心中冷哼,魏宁这话说的多么冠冕堂皇,什么叫他要是不喜欢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肯定不会喜欢。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沾着的雪白面粉,用清水洗干净手,整理了仪容,做足了姿态,和魏宁并排走回房间去。 魏宁本来想同徐元嘉说说话的,但路上他总觉得气氛不大对,莫不是徐元嘉嫌弃自己回来没提前通知他? 魏宁想了想,还是等到回了房在说,兴许徐元嘉见到了他带来的礼物,指不定心情就能好起来了。 徐元嘉在门口站定,然后转过头问魏宁:“你带回来的,那狐狸……真的在里面?” 魏宁点头:“进去之后,走到屏风后头能看到了。” 徐元嘉感觉哪里怪怪的,为什么是屏风后面,难不成那狐狸精还没穿衣服朝他示威不成? 一想到这个可能,徐元嘉也顾不得什么稳重,然后一个箭步上前。 看到了屏风后头,放在桌子上的,被关在笼子里的,一只毛发雪白,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杂毛的真狐狸……精? 徐元嘉指了指笼子里的白狐:“这个就是你带回来的狐狸精?” 魏宁点点头:“这小东西还挺有灵性的,原本是想给你弄件皮草,但想着你应该会喜欢,干脆就把它带回来了。” 随行的人中,有对兽类十分擅长的,听说魏宁有养的打算,路上就替他给这白狐割掉了臭腺,顺带着做了阉割手术。 毕竟京城中也有些权贵喜欢狐狸,不过从外头捉来的狐狸野性难驯,而且味道非常重。 想想看,一个美人抱着火红的狐狸,或者是雪狐,画面十分唯美,却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忍受的异味,那多美的美人,都叫人难以忍受、 “你看看,要是觉得不喜欢,把它做成了皮草也行。” 似乎是听懂了魏宁的话,那被割掉了蛋蛋的小可怜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徐元嘉,就像是知道徐元嘉才是真正能够做得了它主的人。 徐元嘉看着那狐狸半晌,幽幽地说:“我还是比较想要一件皮草,而且子规莫不是志怪小说看多了,你瞧它长得好看,毕竟野性难训,而且它还臭不可闻。” 魏宁当真是太高看他的善心了,他居住的小山村,曾经有过狐狸出没,在徐元嘉心里,狐狸和黄鼠狼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爱偷村民鸡的坏东西,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它和黄鼠狼一样散发着令人生厌的臭味,叫声也一点都不可爱。 猫咪知道喵喵的撒娇,狗虽然蠢,但只要不瞎吠也算是讨人喜欢。 狐狸那就是在尖啸,大半夜的鬼哭狼嚎,不知道还以为他们院子里闹了鬼。 魏宁抽了抽嘴角:“它已经被阉了,臭腺也被人隔了,不过你若是不喜欢……” “算了,那就养着吧,让琥珀照顾它。” 他当然没有那个时间照顾宠物,实际上,那些养猫儿狗儿兔儿的贵妇和妃子,也都是仆从照顾喂食,她们也只是有闲情逸致的时候逗弄一二。 知道狐狸精是真狐狸,而且在魏宁的心中毫无份量可言,徐元嘉的心情好了不少。毕竟是魏宁特意给他带回来的东西,自家夫君的一片心意,他也不好辜负不是。 魏宁只说:“都依你。” 他带它回来,本来就是为了讨徐元嘉的欢心,自然不可能本末倒置,为了狐狸去责怪徐元嘉。 “仔细一看,这狐狸倒也算是可爱,我给它取个名字,叫元宝,子规觉得如何?” 魏宁点点头,很是赞许:“这名字当真不错,元嘉真是同我心有灵犀。” 魏宁自个就喜欢简单又好记的名字,他的几个丫鬟,就是当时在屋子里扫了一眼,取得全部都是珠宝玉石的名字,朗朗上口,又富贵逼人。 元宝就是银子,狐狸也是白色,就像是白花花的银两,可以说十分贴切了。 徐元嘉微微一笑,他就知道魏宁会喜欢。简单粗暴地给狐狸定下名字之后,徐元嘉总算是想起来了另外一件事:“子规真那么回来的这般早?” 魏宁便轻描淡写地把围场中的事情说了一遍。 徐元嘉刚开始的时候还神色正常,听到魏宁徒手接箭的时候变了脸色:“子规当真是胡闹,那箭矢若是有毒,你要如何?” 魏宁说:“我是用手去接的,不是用嘴,而且接住的是箭身,而非箭尖。” 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人,魏宁当然也知道箭羽是可能抹了毒的,可谁有事没事往箭身上抹毒。 再说了,要是在箭身上抹了那种一沾到就完蛋的剧毒,那刺客拿箭的时候,不也就把自己搭进去了么。 那刺客本来就是受了伤窝在那的,又不是智障,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徐元嘉看魏宁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次就算了,下次一定要谨慎几分,能躲开便躲开,莫要随意逞英雄。” 徒手接箭听起来是潇洒,可徐元嘉关心的却是魏宁的平安。 “我知道了。”魏宁没办法保证下一次一定不会这样做,毕竟当时真是一时情急,他的身体动的比脑子更快。 他又把后来程潇承认自己一手策划,然后过往恩怨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当然,他隐去了和吴王共乘这种无关紧要却很容易破坏家庭和睦的情节。 徐元嘉全程都是绷着脸听的,他点评说:“这位程大人是个草包,皇帝跟前的人也都是废物。” 换他来,铁定不会做的这么简单粗暴。 “程大人失了独子,本就没有剩多少理智。” 其实程潇还是有理智的,他以死亡的代价,让人记起了吴王曾经做过的事情。 便是吴王的接受的惩罚很轻,但这一次,程潇用自己惨烈的一撞,在皇帝心中给二皇子留下了一个十分糟糕的印象。 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君主想要一个人活,却是极难。 程潇到死都要坑吴王一把,可谓是将吴王恨之入骨。 程潇已经是个死人了,而且还被皇帝给剐了,轮不到他来报复,现在徐元嘉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你先前说的,吴王害得你断了一条腿,还险些丧命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你说那个……”魏宁道,“那说来话长。” 徐元嘉道:“既然如此,那边长话短说,你挑重要的讲。” 魏宁便把那些过往的碎片,费力地拼拼凑凑一些讲给了徐元嘉听。 徐元嘉环视四周,最终视线停留在桌子上的那只狐狸身上。 他把关着狐狸的笼子扔出去,这下好了,没人,啊不,没有狐狸看着他。 他的注意力重新聚在了魏宁身上:“把衣服脱了。” 第62章 魏宁看了眼被丢出去的狐狸, 捂住了自己的衣襟:“我还没沐浴呢。” 虽然他知道阔别多日,徐元嘉肯定很想念他, 但一来就这样, 未免也太粗暴了点吧。 徐元嘉瞪他一眼:“想什么呢, 你脱不脱, 不脱我帮你。” 魏宁看他眼神清明, 也不像是要做什么不纯洁的事情,舒了口气,痛快利索地把上衣,留了件干干净净的亵衣。 徐元嘉皱着眉道:“继续脱,亵衣也脱掉。” “哦。”魏宁赤裸着上半身,在徐元嘉的指挥下转了一圈, 他还举起双手来, 任由徐元嘉看。 这个时候是季秋,天已转凉,又是晚上,没到烧地龙, 也没到需要炭盆的时候,赤着身子在冷风中一吹,魏宁汗毛倒竖,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可以把手放下来吗?”总感觉这样举手像是个逃兵。 徐元嘉的手轻轻地覆盖在魏宁背部温热的肌肤上,略显心疼地道:“这个疤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看起来很新,是这次狩猎的伤口么?” 魏宁愣了一下, 疤痕?什么疤痕,他最近没受伤啊。 对了,魏宁认真感受了一下徐元嘉手指触碰的位置,总算记起来他什么时候受过伤了:“应当是元嘉上回抓的吧,你也知道,我的伤口好的没有那么快。” 徐元嘉的手放在他身上,魏宁总感觉酥酥麻麻的,很不自在。 饶是徐元嘉一向胆大,想起之前胡闹的场景来,也禁不住老脸一红。 除了新伤之外,魏宁身上还有旧伤,不过他并非疤痕体质,伤口早早结痂脱落,随着身体的长开,六七年下来,当初狰狞的疤痕早就淡化,只留下很浅的痕迹。 徐元嘉拿了盏灯过来,他拨亮了灯芯,让灯光显得更为明亮,借助灯光,他终于看清楚了魏宁一条横跨肩胛骨的旧伤痕。 手指从肩头一直滑落到魏宁的腰部,直至没入腰部以下,徐元嘉才收回手:“你把裤子也脱了,让我看看。” 魏宁死死抓住自己的裤腰带:“这疤痕就在大腿那,就停了,裤子就不用脱了吧。” 见他一副誓死保卫贞操的模样,徐元嘉只觉得好笑,也不为难他:“这条疤痕好长,这就是六七年前子规之前坠马导致的伤痕吗?” “应该是吧。” 光是看着这疤痕的长度,徐元嘉便能想象当时有多凶险。 他迅速地把吴王划入了内心中的黑名单小本本,自己是个傻缺就算了,连累了魏宁就是伤了他的人,他现在先把账都记上,有朝一日,迟早能把这笔账给算清。 魏宁看徐元嘉神情,反倒主动安抚他:“都六七年了,这事情早就过了的。再说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若非那场灾祸,兴许就没有现在的我,也就没有我同元嘉的相遇了。” 魏宁说的是大实话,他拥有上一世的记忆,便是源于那一场灾祸。 他虽然是荣国公世子,但因为祖母不想他重复了生父的老路,一直很少娇惯他,他不爱读书便不读书,喜欢什么就有什么。 只唯独一点,不能去些不干不净的地方,不能沉迷女色,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因为喜欢跟着表兄代王,他曾经读的最好的便是佛经,不是读不进书,只是不爱听那些酸儒夫子讲经义。 再加上他流着的是魏家的血,他天生好战,比起女色,他更喜欢斗鸡遛狗,完完全全一个纨绔子弟。 徐元嘉没有把这话当真,权当魏宁是在安慰他。 他帮着魏宁把衣服拢上:“这么说来,我倒是要感谢吴王不成。” 虽然魏宁这么说了,他还是觉得吴王该死。 皇子的命就比旁人的更值钱么,显然并非如此,不然程潇也就不会为了儿子来报复吴王,谁的命不是命。 “这倒不至于,吴王这不是遭了报应么。”这次吴王也害得他被牵连进去。 徐元嘉幽幽叹了口气:“就这样不痛不痒的,算什么报应,我还是觉得那程潇实在是个傻子。” 既然都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那就应该豁得出一些,直接把吴王弄死不就好了。 魏宁看出徐元嘉未尽之意,倒是提程潇辩解了一句:“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族人。” 虽然说死了独子,但程潇之子毕竟不是吴王亲手杀的,明面上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那也只是说说而已。 天子最多削一缕头发来谢罪,只有庶民才会真的掉脑袋。 程家是太子姻亲,若是吴王真死了,诛九族倒不至于,但吴王没死,倒是程潇一头撞在剑上,在天子面前死的那般惨烈,念及此事因了吴王而起,皇帝虽不免有几分迁怒,可也不至于做的太过。 魏宁话锋一转:“咱们不说旁人的事情了,你这几日在府上都做了些什么?” 徐元嘉道:“无非便是管管铺子,研读诗书,刻苦练字……”他略作停顿,添上一句,“自然还有思念夫君。” 徐元嘉想着,自己写的那封信,如今不需要借由旁人之手寄给魏宁了,但他废了力气写的东西,也不能做了无用功才是,还是要在魏宁这边提一提。 魏宁老脸一红:“咳咳,我方才回来的时候,见徐元嘉在厨房忙碌,你是想做什么?” 君子远庖厨,徐元嘉对洗手作羹汤之事并不热衷,他虽是世子夫人,可意图入仕,目的也不是做个贤妻良母,下厨房这种事情,发生在王氏身上,都没有发生在徐元嘉身上叫魏宁觉得稀奇。 徐元嘉问他:“子规可记得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倘若我没记错的话,八月初十?”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日子吗? “八月十五是中秋,按照原本的计划,子规此时应当在数千里之外的白虎寺,我本打算今日做好了月饼,连着书信一同让人寄给子规。” 买来的月饼更为精致,可远远比不上他亲手做的来的富有情义。 “元嘉倒是有心。”像他就没这么细致,绝对不会想着徐元嘉在家里孤零零的一个,给他寄信什么的。 “那信就直接给我吧,我倒是好奇元嘉都写了什么。” 说起来这还是他收到的未来的徐大人第一封墨宝,很有纪念价值。 不过这一世的徐元嘉,比他想象的黏糊许多,特别是他们,咳咳了那个之后。 平日里这人就惯会说些甜言蜜语的,寄于书信的话,平日里很多不好意思的话就都能说出口了,也不知道徐元嘉会在信中说什么肉麻的话。 “既然子规都回来了,那信就没有送出去的必要了。” 魏宁表示了抗议,他越发肯定里面写了些让徐元嘉也觉得羞耻的东西:“既然是写给我的,那就是我的东西,元嘉同我说了,却又不给我,那不是平白吊人胃口么。” 徐元嘉改口说:“你若真想看,待到中秋那一日再说。” 琥珀在外头敲门:“厨房差我来问一句,主子,您还做不做,这和好的面都要干了。” 她知道魏宁回来,自家夫人高兴的很,可这诉衷情的时间也太长了些,而且之前徐元嘉还同她说,等月饼做好了,要喊她来试一试味道,可她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出来。 “那面就不……”魏宁都已经回来了,还做什么月饼,随便到楼外楼或者三芳斋买就好了,想吃什么买什么。 不想吃外头的,还可以让厨子做。 他话没有说完,魏宁的食指就抵在了他的嘴唇上:“我们这就过去,我有些饿了,正好尝一尝元嘉的手艺。” 他这么辛苦赶回来,可不是为了感受徐元嘉这种区别对待的。不仅要看信,徐元嘉亲手做的月饼也要有。 说罢,魏宁便要去开门。 徐元嘉拽住他衣服:“等一下,你身上的衣服还没穿好。” 便是琥珀这种不知情滋味的黄毛丫头,那也是个女人,魏宁的身体,不管是女人,或者是男人,只要是外人,都不准看。 魏宁重新在徐元嘉的帮助下穿戴整齐了,这才出门。 想要吃月饼的小丫头琥珀一见到两位主子,立马眼睛笑得弯成一道月牙。 徐元嘉想起来自己先前说了让琥珀试味的事情,往后又退了两步,拎起装着狐狸的笼子:“你去给它找点食吃。” 现在给魏宁做月饼,那是夫妻之间的情趣,多个外人就太碍事了。小厨房里的其他厨子帮工,在帮着准备了材料,收拾了灶台和碗筷之后,也都被赶了出来。 琥珀拎着笼子,看着紧闭的房间门,又低头看着笼子里毛绒绒的狐狸。 要知道为了尝她崇拜的主子做的月饼,她今天可是只吃了两碗饭呢!结果世子回来了,她就被关在门外了。 拍了拍瘪瘪的小肚子,琥珀瞅着朝着她嗷嗷叫的白毛狐狸,这玩意,是主子赏给她的肉么?第63章 小厨房的门紧紧的关着, 这个比起魏宁的卧房狭窄了许多的地方,被他和徐元嘉占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虽然徐元嘉的手艺不怎么样, 做出来的月饼卖相一般, 味道也一般, 但魏宁还是吃的很满足, 当然不仅仅只是品尝菜而已, 魏宁还吃了别的珍馐美味。 小别胜新婚,干柴烧烈火,孤男寡男共处一室,擦枪走火那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小厨房里热水换了好几道,罪证也被消灭的干干净净,关上的窗户重新被人打开, 特别的气味顺着风箱一起被送到厨房外头去, 又被食物的香气所掩盖。 吃饱喝足的夫夫两个出了小厨房,乍一看,作为世子夫人的徐元嘉依旧是仙风道骨,但仔细看的话, 就能瞧出来世子夫人的走路姿势有点微妙。 不过这个时候也没有人瞧他们,时辰太晚了,各自吃完饭的厨子们差不多要开始准备烧热水, 供主子们使用。 小丫头琥珀到底是没吃掉笼子里的小狐狸元宝,她跟着在王氏身边伺候的丫鬟珍珠去了荣国府的大厨房蹭了好吃的。 小狐狸元宝也被喂了一把青菜和十分少量的肉,因为据珍珠说,狐狸要吃素, 吃肉的话会很臭。 琥珀不怕脏也不怕臭,可也不喜欢,如果能够把身上弄得干干净净香喷喷的,谁不喜欢呢。 就是吃东西的时候,她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长得好看又温柔的世子夫人,之前答应给她尝的月饼,她这辈子怕是都吃不到了。 两个人闹的最凶的一次就是在船上,都是理论经验丰富,实战经验为零的新手。 新手驾车,横冲直撞目无章法,闹的太厉害,加上船上条件恶劣,不能开火,所以热气腾腾的流食没法吃。 魏宁走前的那次,只能说是小打小闹,浅尝辄止。 这一次小别胜新婚,闹腾的程度同第一次不相上下。 唯一的区别是,第一次魏宁是为了证明自己的确真男人,把徐元嘉折腾得很厉害,这一次两个人虽然还是新手,但一回生二回熟,他们都三四回了,磨合度比上一次高了许多。 至少这一次徐元嘉不需要他搀扶也能走回房间里去。 不过后遗症也不是没有,逞强用发软的两条腿走回来之后,徐元嘉还是一头栽倒在床上。 他最后到底还是没撑住,像咸鱼一样在床上躺了两天。 期间魏宁要正常上朝处理公务,白日里用膳的时候,徐元嘉都是让琥珀端来的。 他受罪喝了两天的粥,比第一次的小半个月实在好太多了。 徐元嘉本人并不重欲,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更深入接触的感觉。 他喜欢看魏宁为他流汗,粗重喘息,赞美他的身体,并为之着迷的样子。 都说男人床上的鬼话信不得,可徐元嘉觉得自己还挺喜欢魏宁在床上的声音,也喜欢没穿衣服的魏世子。 魏宁和徐元嘉不一样,他是另外一种情况。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有生理需求是很正常的事情。 魏宁勤于锻炼,其实在某一方面,也比绝大多数男人强许多,不然也没办法成功让善于忍耐的徐元嘉要死要活,被逼的连声向他讨饶。 不过他上一世已经有三十来岁,这一世身体变年轻了,身心相互影响,不沉溺美色。 而且可能因为从小念佛经的缘故,他自控力强得简直惊人。 不过这次的磨合,让他觉得提高这种有益于身心运动的频率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而且通过小厨房里验收的情况来看,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徐元嘉一直在有坚持好好锻炼,对方那细得一折就断的腰显然比几个月之前更为柔韧,抗压指数增长了至少百分之八十。 情场得意,官场也得意,魏宁深谙物极必反的道理,他不想折腾徐元嘉,也不想仕途出什么岔子,想来想去,决定花点钱,为自己攒点好运气。 临近冬日,他命人在荣国公府外建了粥棚,为乞丐和吃不饱饭的穷人免费施粥。 其实每年荣国公府王氏都会主持做这种事情,不过几年魏宁增设了几个粥棚,粥饭也比往日准备得更是浓稠一些。 因为这是他娶妻之后即将过的第一个年,魏宁想了想,还是对院里的下人大方一点,反正他今年已经花了很多钱了,也不差这么点。 同徐元嘉商议了一番,府上仆侍今年全部做两套新的冬衣,如果有多余的穿得十分陈旧的衣物,可以捐出去给流落到京城的难民们过冬。 当然,亵衣这种贴身衣物是不捐的,捐赠全凭自愿,并不强求,女子捐出的外罩的冬衣,也得登记好了,把绣了名字的地方全部拆掉,只许身形相仿的女子来领,一人只发一件。 因为捐赠的旧衣有限,免得有贪图便宜的,领了浪费,或是转手卖钱,导致真正需要的反而拿不到。 到底多出来近二十年阅历摆在那里,魏宁知道怎么做不会乱。 施粥的这几日,魏宁还特地让徐元嘉出来露露脸。 不是不可以给难民做这一些,但有些话,徐元嘉还是想问他:“子规应当知道,我并不是个好人,对寻常人也没有多少怜悯之心,你教我做这些,是因为想着代王,让我学他么?” 他是徐元嘉,不是姜恪,就算他们身上有某些共同点,他也绝不能容忍魏宁把他当成旁人的替身。 魏宁都习惯了徐元嘉这种爱胡思乱想的性子了,倒也不觉得伤心难过:“代王身上,的确有诸多不好之处,但他的做法并非都不可取。不是我们讨厌一个人,就一定要同他做相反的事情。我从小便跟着祖母为百姓施粥做善事,元嘉也要讨厌我么,为什么就不能是夫唱夫随呢?” 徐元嘉否决说:“我自然不会讨厌你。” “既然如此,那就请你代替我来做这一些吧。”魏宁温和地同他讲道理,“ 你是我的世子夫人,夫妻一体,你在外的举动自然也代表我的形象。我不强求你发自内心地去爱护这些百姓,但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好。” 他又不是寺庙里那些和尚,也不是什么菩萨,对感化别人没有兴趣。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他魏宁也并非什么好人。 末了,魏宁又添了句:“不要总是胡思乱想,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任何人的替身,不管是过去,未来,或者是现在,你在我眼里都只是徐元嘉而已,虽然你在意我,会让我很高兴,可有时候,我也会伤心。” 魏宁的眼神清澈又坦荡,清晰地映出徐元嘉的面容。 徐元嘉被他注视着,忍不住上前一步,踮起脚尖亲吻了魏宁的眼睛:“是我不好,让子规伤心了。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提这个话题,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去做,但有一件事情,你得答应我。” “是什么?” “过去也就算了,现在,还有未来,你的眼睛里,都只能有我一个。” 如果魏宁给予了他诺言,不管是心,还是肉体,都只能他一个,若是有朝一日,魏宁负了他,他会先把奸夫削了,然后打断魏宁的手脚,挖了这双眼睛。 魏宁郑重地允诺:“只有你一个,不过若是有朝一日,发生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你一定得相信我,必须先听我的解释。” 他这一世,是平白捡来的,对娶妻生子这件事情,他没有什么执念,反正上辈子娶的老婆和没娶没区别,儿子也没有。 要是哪天真的想养孩子了,可以去捡一个。毕竟世道艰难,常常有养不起孩子的人家把孩子送人或者扔掉。 “还有件事……” 魏宁还没说完,就被人给打断了。燕十二在外头敲门:“大哥,你好了没有?院子外的马车夫都快急出病了,他让我来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再不走的话,您得耽搁朝事了。” 魏宁刚受了皇帝赏赐,前段时间还给徐元嘉挣了个诰命。虽然短时间内再进一步的可能性有点低,但圣眷这般浓厚,多的是人眼红心热。 越是受皇帝喜爱,就越不能飘,天子喜怒无常,魏宁可不能三天两头就迟到。 “子规还有什么快些说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来着,他就是想让徐元嘉好好准备考试,毕竟还有两日就要秋贡。 魏宁有很多叮嘱的话想要讲,最后也只是拍了拍徐元嘉的肩:“会试头名拿不到也不要紧,拿个探花就可以了。” 探花比较好听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敢做负心汉,想左拥右抱你就死了 魏宁:辜负谁也不敢辜负你啊 一辆厨房手推车静悄悄地开过 第64章 八月二十五日, 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金桂飘香, 站在光秃秃的路旁, 都能闻到远处被凉风送来的桂花香气。 齐国开国皇帝曾是前朝臣子, 所以在礼仪和选拔人才上, 很大部分延续了前朝的科考制度, 但又在这个基础上有所改进。 为了彰显自己同前朝的区别,原本定在八月九号、八月十二、八月十五的三门考试,挪到了中秋佳节之后。 仍然是三天一场,一共三场,过了八月的乡试,徐元嘉便冠上举人头衔, 待来年春夏交接之际参与来年春闱。 从八月十七日到八月二十五日, 徐元嘉在考场中整整待了九天七夜。 一出考场的门,他便随着庞大的人群被挤得随波漂流。 燕八站在马车上,小丫头琥珀骑在他的肩膀上,努力伸长脖子往里头看。 尽管人海茫茫, 她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人群中的徐元嘉:“在那里在那里,世子夫人在那个地方。” 锁定了方向之后,燕八就同着几个身强力壮、人高马大的几个侍卫逆流而上。 燕十二虽然身形灵活, 但因为还没抽条,个子太矮了些,就没让他跟着一起上。 几个侍卫顺利和徐元嘉会和,护送着徐元嘉从人群当中挤了出来。 等到了马车上, 琥珀赶紧把早就准备好水囊和毛巾丢给徐元嘉。 徐元嘉往车内看了一眼,并没有魏宁在。 也是,当初魏宁说过,秋猎之后,挤压了不少公务,公务繁忙,十有八九不会去接他。 尽管知道这一点,徐元嘉的眼神还是掠过一抹失望。 燕十二掀开帘子说:“小丫头快点出来,让主子洗洗脸,换衣服。” 九天七夜,吃喝都在考房里,这并不包括沐浴和更换衣物。 尽管齐朝在考场另外一处设立了单独的茅厕以供考试使用,但连着九日都不能洗漱沐浴,对徐元嘉这种爱洁之人来说,已经是他忍受的极限。 要知道以前在那个小镇上,冬日里没有热水用,他也会坚持用毛巾蘸上冰冷的水,擦拭身体。外头套件破烂的脏衣服不要紧,身上必须干干净净才行。 燕十二指着角落里:“给您备好的衣物都放在那了。” 琥珀还有些不情不愿,但到了这个年纪,她也知道男女有别,在燕十二来拎她之前,自个老老实实地缩了回去。 徐元嘉擦了些胰子,洗干净脸,又去角落里拿叠好的衣服。 结果刚把衣服拿下了来,就听到了有点奇怪的叫声,把衣服底下那块垫着的布拿下,他看到了一只关在笼子里的白毛狐狸。 这些天他在考房内,吃的不好睡的也不好,但狐狸元宝在府上的日子过得却十分滋润。 它生得特别好看,又没有什么臭气,反而每天被琥珀洗得香喷喷的,厨房的女眷特别喜欢它,一只瘦瘦的狐狸,短短几日便被养得油光水滑,变成了个毛绒绒的胖狐狸。 徐元嘉同它大眼瞪小眼,掀开帘子来:“这谁放进来的?” 燕十二手里拿着鞭子,准备等徐元嘉吩咐就赶路,转头一看,也乐了:“肯定是琥珀这个小丫头干的,她天天带着它蹭吃蹭喝。” 因为小狐狸特别受人喜欢,所以琥珀天天拎着她窜门,除了二房那边,几乎整个荣国公府都认识了这只小狐狸。“不是我放的是,是世子爷说,怕您路上寂寞,特地放进来的。” “不过一个半时辰的路,有什么好路上寂寞的。”比起蠢呼呼的狐狸元宝,徐元嘉还是更想见到魏宁。 也罢,等到回府之后,应当能见到魏宁,不过也就一个半时辰。都已经九日七夜不曾见面了,算起来,一整个八月,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九天。 原本就该习惯这种程度的分别,其实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 徐元嘉重新放下帘子:“可以回去了。” 换好衣服之后,徐元嘉才道:“把那狐狸给我拿进来吧。” 外头没人理会他,而且车子反倒停了下来,徐元嘉正打算掀开帘子一看究竟,装着小狐狸的笼子便递了进来。 徐元嘉瞥了眼递东西的人的手,总觉得有些熟悉,他继续掀帘子,结果帘子被人扯住了。 对方的力气显然比他大许多,而且仿佛为了让他困在马车里头,对方还牢牢地压住了车帘子。 徐元嘉使出大力气再尝试了一次,结果他一使劲,那边压住车帘子的人却松了力气,他一个没有提防,便滚了出去,落入到帘外之人的怀里。 外头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个说要拿狐狸给他派遣寂寞的荣国公世子魏宁,也是他徐元嘉的男人。 魏宁牢牢地接住了徐元嘉,低声笑道:“知道夫人这几日甚是想念为夫,这才见面,你就迫不及待投怀送抱了,真是不知羞。” 原本驾驶马车的人不知何时不见了,小丫头琥珀也不在,车外头也只有魏宁一个。 徐元嘉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伸出手拧了下魏宁的脸,触感很真实:“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来了没多久。”其实他这几天一直努力加班加点的处理先前堆积的公务,今儿个算好了时间,一到点便走人。 其实他也不是不可以来接徐元嘉,可是想了想,那实在是太落于俗套了,也不够惊喜。 徐元嘉环视四周,未曾看到燕十二一行人的身影:“马车夫都被你赶走了,你接下来准备当我的车夫么?” 魏宁想都没想就否认:“当然不是,堂堂荣国公世子,怎么能在街上赶路,你家夫君我这般俊美,随便在街上丢块砖,砸到的人里十个有九个就认得我。” 徐元嘉没好气地道:“那你是想让我来么?” 他可没学过赶马车,这种需要实际经验来操作的东西,他不一定能够做的好。 更准确的说,只需要理论丰富,按照数据一丝不苟的东西,他能做的比谁都完美,可像这种与马匹或者其他动物沟通的东西,他操作起来难度太大。 “元嘉生的这般出众,我又怎么会让你在外头赶路招蜂引蝶呢。” 魏宁瞥了眼马车所停之处的庭院,动作轻快地跳下马车,然后站在地上朝徐元嘉伸出手来:“下来吧。” 这是他给徐元嘉准备的第三种选择,也是很久之前就想带对方来的地方。 徐元嘉随着魏宁下来,看对方为他打开门:“这里是?” 魏宁介绍说:“在城郊的温泉山庄,我最累的时候,就会来这边放松心情。” 因为很少过来,他在这里安排的人并不多,也正因如此,在这个地方,他能够得到足够的安静和放松。 见到魏宁之后,温泉山庄的侍女们朝他和徐元嘉行过礼,然后把干净的关系衣物放进温泉池旁的台子上,便悉数退了下去,只留魏宁和徐元嘉两个。 池子升腾的雾气腾腾,在氤氲的水汽中,魏宁朝着徐元嘉努努嘴:“下去吧,徐大举人。” 过了乡试之后便是举人,依着徐元嘉的才学,落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结果徐元嘉没有马上当着他的面入水,而是要求他说:“转过去。” “真是的,你身上哪里我没见过。” 嘴上这样说着,魏宁还是按照害羞的世子夫人的意愿转过身去。 听到徐元嘉入水的声音,魏宁又问他:“我现在可以转过来了吗?” 又是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动,然后是徐元嘉的回答:“可以了。” 魏宁转过来的时候,徐元嘉大半个人都泡在了并不清澈的温泉水中。 “子规似乎很失望?” 魏宁顺着他的话说:“当然失望,老咱们成婚也有这么长一段时间,你身上我那哪都看过,如今不过换件衣物,元嘉实在太害羞了些。” 徐元嘉:……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人说他害羞。 不管怎么样,衣服他都换好了。 魏宁到池边,蹲下来道:“这几日元嘉辛苦了,你只管放松表示便是,剩下我来。” 徐元嘉将信将疑地把自己的头发全部交到魏宁手里,魏宁当真没有诓他,全程都打理的很好。 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徐元嘉还是第一次感觉到魏宁把一项伺候人的活计做的如此熟练。 他大半个身体泡在温泉池中,懒洋洋地问他:“子规以前是不是经常替祖母她老人家洗头发?” 魏宁失笑:“祖母身边那么多能干的侍女,哪里轮得到我来做这种事。” 为了避免徐元嘉胡思乱想,他主动揭晓了谜题:“以前这宅子里的温泉,我小时候经常同父亲一起来。” 早早逝去的魏宁生父,不管是在世子的院子,还是在王氏那像是一个不可言的禁忌。 徐元嘉仰着头,望着魏宁,这是有史以来,魏宁第一次主动同他说父亲的事。 他心想:不管今日之后发生什么,今天都是非常有意义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小甜饼一章 还有 忘了说 不反攻不反攻不反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我从来没写过反攻情节,以后也不会想写 第65章 魏宁替徐元嘉梳洗一头长发, 徐元嘉冰肌玉肤,头发也不怎么出油, 整日与笔墨纸砚为伴, 他身上不但没有臭气, 反而熏上了淡淡的墨香。 魏宁也知道爱洁, 夏日炎炎的时候, 徐元嘉一日要洗两个澡。 但每次自己一身臭汗从练武场回来,也不见徐元嘉露出半点嫌弃的表情。 徐元嘉不嫌弃自己,魏宁自然也不会嫌弃考试出来的徐元嘉身上脏。 他用半月形的玉梳慢慢地打理徐元嘉的长发,感觉手里的发丝又长又浓密,顺滑且乌黑发亮,手感非常好, 以至于他像小孩子得了一个新奇玩具一样, 忍不住地把玩。 徐元嘉看着他:“子规小时候也喜欢这样玩父亲的头发么。” 伺候魏宁的那些大丫鬟,不会主动同他讲太多魏宁的事情。 而且她们也并非从小就魏宁身边伺候,有些事情就是问了,她们也不知情。 魏宁自己很少说, 难得他开这个口,徐元嘉自然想多问一问有关魏宁小时候的事情。 “当然……”魏宁意识到这是徐元嘉在口头上占他的便宜,颇有深意地瞥了徐元嘉一眼, 很大度地没有同他计较,“当然不是,父亲的头发不如元嘉好,毛毛躁躁的, 像是一头杂草。而且我小时候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不多,玩乐最多是骑大马,倒是母亲,她生的一头秀发,总是打理得很好,只是母亲的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是不肯让我碰的。” 魏宁生父生母去世的时候,他已经记事好几年了,尽管祖母待他很好,但对魏宁而言,父母还是无可替代的。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是大将军了,母亲是大家闺秀,很爱父亲。” 那个时候齐国边境很乱,常有敌军来扰,所以父亲常年在外,陪伴他的时间很少。 魏宁的母亲小王氏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但她十分崇拜战神一般的丈夫。 两个人的结合,本就是因了一场英雄救美。 但因为对丈夫倾注了太多的爱,在丈夫死去之后她也随丈夫而去。 从妻子的角度来说,小王氏很痴情,但作为一个母亲,早早把亲生儿子留在世上的她其实并不够合格。 “你也很爱他们吧。”正常的人家,小孩子都是喜爱父母的,依着魏宁这种情况,若非他年少失去双亲,他还真不一定会违抗父母去娶一个男人。 徐元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阴暗,又小心翼翼添了句,“抱歉,勾起你的伤心事。” 魏宁笑了笑,提到过往也不难过:“其实都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都快不怎么能够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了,而且一直以来,我都有祖母护我。” 偌大个荣国公府,荣国公是个偏心眼,二房魏平又一肚子坏水,对世子之位虎视眈眈。 可这是牺牲了亲生儿子换来的东西。一想到可能会便宜贱人生的种,王氏就觉得自己会从棺材里跳出来。 就冲着这一点,她本来是个有些臃肿的身形,吃斋念佛多年后,就成了如今苗条模样。 “老夫人待你确实很好。”他其实不大喜欢老太太,不过爱屋及乌,魏宁看重她,徐元嘉自然也会敬重她。 随口感叹了一句,“我倒是希望自己早些无父无母。” 他生的并不丑,又聪明伶俐,若是他养父母不在人世,他定然能够早些给自己找个不错的人家。 不过早些年他也不确定自己并非亲子,而且到底相处多年,那对夫妻尽管偏心,也不曾对他动辄打骂,只是冷淡不与他亲近罢了。 “元嘉可有什么信物凭据,你若是想找他们的下落,我兴许能帮得上忙。” 魏宁死的时候三十多,徐元嘉也快三十,这个时候徐元嘉虽然得皇帝看重,但也不至于说一手遮天。 兴许是因为怨气太大,他在人间逗留多年,看着徐元嘉同新皇之间生出龃龉。 然后新皇暴毙,小皇子上位,对徐元嘉这个美人太傅甚是依赖。 皇帝太小,后来的官员也几乎是徐元嘉一手提拔上来的。 几乎整个朝堂便是徐元嘉做主,那时徐元嘉已经位极人臣,真想找个人,定然很容易能够找到。 可徐元嘉却依旧是孤零零一个人,在旁人眼中也是个寒门子弟出身。 “没有必要。”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动过寻亲的心思,不过那个时候,他是为了能够有所依仗,免得魏宁靠不住。 他本来就不是个多么在意父母亲缘的人,那对夫妻未曾养育过他,没道理他长大成人之后,任由他人来坐享其成。 天底下哪里有这种占便宜的好事:“我有子规便够了。” 他顿了顿:“至于我还的养父母,他们把我卖了来换自个的孩子平安,那笔钱就算是全了他们的养育之恩。” 按照他的性格,他本来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那对夫妻的宝贝儿子也卖出去的,毕竟此事因了那个蠢货而起。 不过魏宁提起父母的时候语气总是很温柔怀念,对王氏也十分孝顺。 在魏宁面前表现这种不孝顺的一面并没有多少好处,他还不如大度一点。 “都依你,若是你哪日改了主意,随时都可以来告诉我。”魏宁有一种果真如此的感觉。 徐元嘉愿不愿意找他亲生父母是他的事情,既然对方都明确的说了不需要,魏宁自然不会自作主张惹人生厌。“主子,您要的吃食做好了。” 两位主子都是男人,厨房那边特地派了个小厮过来跑腿,那小厮倒是十分机敏,想着世子夫人在沐浴,也不进来,就站在远处,扯着脖子喊。 男人嘛,对自己的东西独占欲都强得很,虽然世子夫人是个男人,可生得那么漂亮,夫夫两个进来的时候,他远远瞧见一眼。 连他这种只喜欢姑娘的人都觉得脸红心跳,这样的大美人夫人泡在温泉池中的样子,世子肯定不乐意让外人看到。 魏宁果然道:“你在外头等着,我过来取。” 他低头对徐元嘉道:“你就扶着池沿,等我拿东西过来。” 其实原本可以把东西带到马车里让徐元嘉品尝的,不过那样的话,吃食就冷了,有损它的风味。 徐元嘉应允了,结果魏宁回来的时候,徐元嘉的人却不见,他看了眼温泉池,试探着问了句:“元嘉?” 这宅子里都是魏宁的人,先前也没听到徐元嘉沉水的动静。 肯定是对方自个躲起来了,虽然知道徐元嘉应当是会凫水的,魏宁还是把装着点心的碟子往旁边一放,脱掉有些厚实的外袍跳了下去。 其实池水不深,也就没过他的腰部,但徐元嘉比他矮,万一真的腿抽筋落了水,一样会被淹死。 他扑通跳入水中,潜水的家伙倒是一下子冒了出来,有的人落了水那叫落汤鸡,徐元嘉泡了水那是出水芙蓉。 他端起了盘子,拿着点心吃了好几个,然后才朝着魏宁招了招手:“过来,我喂你吃。” 比起被魏宁投喂,他还是比较喜欢投喂别人。 魏宁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来,从温泉池中一步步走了过去。 等到了徐元嘉身边,对方一只手举着盘子,一只手拿了点心喂他。 徐元嘉长得好看,手比做得无比精致的点心还好看。 魏宁深吸一口气,然后“啪”地一声,重重打在了徐元嘉的臀部上。 因为在水里,这一声没能发出清脆响声,可实打实挨了这么一下,徐元嘉手里的点心都掉了。 盘子落在地上磕了粉碎,五颜六色的团子落在地上,有些滚入温泉池水中,落入池底,迅速的在温热的水中融化。 徐元嘉不免有几分羞恼:“你这是做什么?!” “自然是罚你瞎胡闹。” 魏宁冷着一张脸,抓住徐元嘉的身体,又来第二下:“这是罚你躲在池底。” 第三下:“这是叫你也不回应,白白让我着急。” 他呼吸急促:“若是你真的溺水,我又去了别处,你以为你的呼救声还能有谁听得到。” “我自己有分寸。” 他话音刚落,又是地四下:“这是罚你不知分寸。” 徐元嘉闭嘴了,这种时候和魏宁讲道理是没有半点用处的,因为魏宁根本不讲道理,只想打他。 水中的手感,依然很好,魏宁打着打着,有点上瘾,而徐元嘉的声音不知不觉就变了调。 听得徐元嘉的声音越发甜腻,魏宁停了手。 徐元嘉反过来勾住魏宁的脖子:“别打了,再打要坏掉了。” 他凑到魏宁耳边吹气:“我知道错了,要不,夫君换个法子?” 魏宁眼神一暗,和犯了错的世子夫人达成了共识。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不听话就要打屁股 第66章 最后浑身发软的徐元嘉是被魏宁抱着出了温泉池, 他本来是想陪徐元嘉在庄子上过一晚的。 奈何廿九才是寒露,明日不过廿六日, 他还得勤勤恳恳早起上朝, 郊外离皇城着实远了些。 尽管魏宁真的很想为美人不早朝一把, 不过他毕竟不是皇帝, 这段时间出的风头太多了, 还是低调一点更好。 待徐元嘉歇息了一会,他就把人抱上马车,让自家世子夫人躺在自己腿上,马车慢悠悠地往荣国府跑。 傍晚的凉风轻轻吹动帘子,送来淡淡的花香味,魏宁坐在车里把玩徐元嘉的头发, 感慨说:“我有些期盼元嘉快些入朝为官了。” 徐元嘉喝过了蜂蜜水, 嗓音还是有点沙哑:“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 魏宁笑:“一直都有,只是突然想到这样元嘉每日能同我一起早朝,有几分感慨罢了。” 要苦不能苦一个啊,对徐元嘉这种过目不忘的人来说, 念书简直有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他整天忙忙碌碌,徐元嘉倒是悠哉。 徐元嘉接着说:“这样倒也好,我能看着你。” 魏宁朝他笑:“想要同我一处共事, 元嘉还得再等几年才行。” 徐元嘉不比他,没有良好的家世,当年能一飞冲天,其实是取巧, 不过这一世他从一开始就改变了徐元嘉的人生轨迹。 至少这一回,徐元嘉可没有办法拿他本身当筹码,去邂逅宫里的那位娘娘。 说到娘娘,魏宁将徐元嘉的一律长发绕在自己的小拇指上,问他:“元嘉可还记得,你初到京城不久,我们见到的那位来自番邦的公主?” 徐元嘉纠正他:“不是刚到京城不久,是你陪我归宁的那一日,记得倒是还记得,她又怎么了?”一个入了皇宫的,无关紧要的女人,魏宁不提,他早就不放在心上了,等等,徐元嘉突然坐起来,“不会她没有能入宫,你还惦记着她不成?” 因为之前魏宁说过那女子会成为皇帝的后妃,他也就没去管他。那个时候他才同魏宁成婚,府上的中馈之事都没有拿到手,也没有那个精力和本事放个探子在一国公主上。 可听魏宁的语气,他居然一直关注那个戴着薄纱的女子,这都大半年过去了,魏宁惦记着一个有夫之妇做什么。 “她自然是早就入了宫的,陛下还封了她为云妃,不过我前些时日听闻,云妃似乎失了圣上宠爱。” 皇帝后宫里的那些事情,魏宁并不关心,他知道云妃的时候,对方已经是后宫之中最为宠爱的妃子。 但这云妃似乎都快被折腾死了,不仅被降了份位,还被打入了冷宫。 要不是他安排的人帮了对方一把,估计那位云妃如今已经香消玉殒了。 徐元嘉颇不以为然:“帝王无情,在宫中失宠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 皇帝嘴上说着对元后深情,但再深情还不是立了继后,纳了一堆新人,又生了一大堆孩子。 虽说长大成人的皇子甚是稀少,但他没记错的话,最小的皇子如今不过五岁。 一个小国的,有着番邦异瞳的女子,便是生了孩子,除非皇帝的儿子都死的只剩下她的,不然她绝无可能母仪天下。 “陛下倒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小时候魏宁也是喊皇帝一声舅舅,皇帝是真痴情,却也是真多情。 徐元嘉重新在魏宁腿上躺下:“天底下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魏宁捏了捏自家夫人的脸:“你这是连为夫和你自己都骂进去了。” 徐元嘉不以为然:“男人不坏没人爱。” 那种呆呆的正人君子,根本不会招惹他喜欢的。 再说了,徐元嘉轻轻拽住魏宁的头发,示意魏宁凑过来一点。 “嗯?”魏宁从善如流低下头。 “当初你说要我帮忙,大可以让我做燕十三,做什么世子夫人呢?” 他看魏宁明明就坏得很。 “咳咳咳”魏宁突然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决定抛开这个话题不谈。 坏就坏吧,坏点才能够顺利地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好自己所在意的人。 与其做个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的好人,还不如做个坏蛋。 至少徐元嘉这个真小人比伪君子让他舒服得多。 秋贡八月结束,九月初放榜。 魏宁没打算特地去探查此次京城乡试的成绩,再怎么着,徐元嘉也不至于会落榜不是。 先前为了避嫌,魏宁早先便提过家中有人要参与此次科举,只是未曾提过是家中何人。 此次京城参与出题的考官是六部官员,虽然不是他的门生,也没有什么姻亲关系,可六部受尚书省管辖,魏宁表明之后,凡是同科举有关的折子,都直接往何淳这个左仆射那边走,他是半点都不经手。 卷子的名字在排名出来之前,都是糊住的,而且京城同其他省城不一样,即便是乡试,也是由朝堂这些高管负责监考阅卷。 主考官这边拟了大致的名字,送了前一百的卷子递到上峰阅卷,再由门下三省的官员共同确定名单。 虽说举贤不避亲,本朝官员也是可以举荐自己的儿孙子侄入朝为官,但为了保证科举选拔人才的相对公平性,一般同考生关系亲近的官员都会被撇出来,并不参与议事。 待确定了名次之后,方才把名单送回去,再由吏部官员把名单拆开,抄录出来,次日张贴放榜。 不管是乡试还是会试,头三名总是备受关注的。 名单送过来之后,吏部官员便开始着手拆卷宗。 负责做这种杂事的是吏部员外郎施明,他小心翼翼地把封住的地方拆开,吏部侍郎和吏部尚书,一个人抱着一个泡了枸杞、茶叶的杯子在一旁看着。 厚厚的封纸被取下来之后,头名的卷宗上,写着遒劲有力的三个字:徐元嘉。 不是所有人的记性都像徐元嘉那么好的,而且当初魏宁成婚,他这些部下几乎都来了,可记得魏大人的夫人姓什么的不少,记得全名的却不多。 一旁的吏部侍郎说:“这名字看着倒有几分眼熟,查查看他是哪家公子。” 不查还好,这一查不得了:“徐解元家中的住址,填的是荣国公府。” “荣国公府?对了,魏大人曾提过,他家中有人参加了此次乡试。” 因为魏宁没有提过是谁,打听也打听不出来,他们也就没往那边想,谁能想到魏宁认识的人能是此次的头名呢。 可这卷宗确实出色,连通其他人的一起呈给圣上,圣上也肯定会选徐元嘉写的这一份。 “徐元嘉到底是何方神圣?是寄在魏家的什么表亲不成?” 他们很肯定自己听过这个名字,就是一时间记不得,到底是哪听的。 “好像是,魏大人娶的男妻的名字。” 吏部侍郎折回自己的位置,在一堆东西里翻了半天,取了张喜帖出来:“这是当初魏大人来送的婚谏,当初参加完婚宴,我有些事情来办,随手便带回来了。” 像荣国公这种人家,办婚事那是半点没有马虎。请柬二字,那是王氏请了书法大家写的,所以一般他们拿了请柬来参加婚事,这请帖之后都会让客人自己留着。 “让我看看,这新嫁郎的名字……徐……徐元嘉?!”居然真的没有记错。他们夸赞不已的解元,还当真是右仆射魏大人娶的貌美男妻。 吏部官员面面相觑,:“要不,咱么换个人上?把他同第二名换一换?” 乡试头名,万人瞩目,相对来说,关注第二名的人就少了许多。 吏部尚书沉吟片刻:“罢了,横竖这头名是大家选出来的,他若是真有这般才华,三元及第,待到殿试上,陛下考他,自然能验出真本事。” 皇帝是不可能各个举子都去管一管的,也只有进士前三甲会多博得一些注意力。若是徐元嘉表现平平也就罢了,可他同第二名水平相差实在有点大,要是魏宁知道了明明可以给第一名,却让他们搞成了第二名,未来同僚为官,他们这吏部也是不好做人。 讨论了半晌,最后张贴出去的皇榜,挂着的头名便是考生徐元嘉。 放榜的前一晚上,魏宁便收到了来自各方的祝贺,很明白地告诉他,你家夫人此次乡试高中解元。 魏宁嘴上十分谦虚:“不过小小解元,还有会试和殿试,内子不过是运气好,侥幸得了这个名词。” 他话这么说,面上的神情却分明是在说,我家夫人就是这么厉害。 这本是件小事,但因为魏宁身份特殊,便惊动了皇帝。 得了消息,皇帝还特地传召了他,饶有兴味地问:“我听闻爱卿的夫人参与了此次乡试,还得了个解元。” 魏宁道:“内子能有这个成绩,那都是陛下的功劳。” “哦这关朕何事?” “先前青城赈灾,夫人与臣同行,见了民间疾苦,又学了许多,文章自然做的好,都是因为陛下英明神武,派臣前去,才能发现夫人的才能,我不过让他一试。” “爱卿这张嘴,倒是越发能说会道。”皇帝还是爱听好话的,自然高兴。 徐元嘉虽然还是个小小的解元,但在他这边已经挂了名号,只待来年春日,徐元嘉参与春闱,入朝为官了。 早早得了消息,魏宁却不告诉徐元嘉名次。 徐元嘉问他,他也憋着不回答。 他十分怜爱得看着自己的世子夫人,之所以憋着,当然是要看徐元嘉开心的傻样子,这样等到放榜之日,他才得到双倍的快乐。 第67章 徐元嘉要考功名, 这事情荣国公府上下也是知情的,王氏起初是觉得胡闹, 但徐元嘉考完之后, 她还是说了几句开解的话, 无非就是荣国公府也不差他那店功名, 考不上拉到, 横竖荣国公府养得起他。 她说的话不大好听,却也是为了缓解徐元嘉的压力。 但魏宁的叔父魏平就不一样了,明明说的和王氏差不多的话,但他的语气和表情,俨然是嘲讽徐元嘉异想天开。 可能是老爷子把读书的天赋都给了二房,其实他小时候挺刻苦, 一直卯足了劲地要超过自己嫡出的兄长。 可惜天赋摆在那里, 他再怎么努力,就是追赶不上,明明是一个爹,论打仗他不行, 论念书,魏平不仅比不上自己的大哥,连魏宁这个小辈都比不上。 他给予了很多希望的儿子魏光, 也没有能够为他光宗耀祖,完全就是被老夫人养出来的魏宁吊打。 好在魏光本事平平,倒也安分,从来不跟什么狐朋狗友瞎混, 而且魏平年纪轻轻就有了老婆和儿子,这不比魏宁那个娶男妻的断袖好多了。 这次听说徐元嘉也参与了乡试,等那边卷宗一出来,魏平就开始打探这个侄媳妇的成绩。 不过他当然不是为了贺喜,他是为了打击徐元嘉才特地这么着急。 在朝堂中混了这么多年,魏平比不上侄儿,但也有自己的人脉,在放榜的前一天晚上,他就知道徐元嘉的成绩。 京城乡试第一名,此次的解元,就是徐元嘉没错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魏平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翻来覆去地问了好几遍:“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就这个头名?” 魏平的这个朋友还以为魏平这是高兴得不得了,乐呵呵地同他说:“是啊,头名没错,听人说,他文章写的很好,若是省城其他的地方没有比徐元嘉更出众,指不定他能来个连中三元。” 之前徐元嘉投递文牒,参与的那场考试,并不与国子监那些考生一起,但乡试就不一样了,乡试包括了所有京城的考生。 此次徐元嘉的成绩,基本就代表了京城和赴京赶考的人士最高水平。 不是他们自傲,这全国最好的书院,乡试基本都是在京城参加的,一般会试前十,都会有乡试第一的一席之地。 若是连会试都能稳住,又得了皇帝青睐,那前途自然无量。 魏平的脸,咣叽一下就拉得老长,就好像有人把他的脸扔在地上,可劲地摩擦。 魏宁也就算了,娶个老婆都比他和他儿子强,要是徐元嘉真有那本事,魏宁拉他老婆一把,那搞不好位置很快升得比他都高。 他越想越来气,一直阴沉着脸到回家。 回去的时候,自己的儿子在逗院子里养的那只鹦鹉,他一看整个人都不好了,翻来覆去,找出小时候揍儿子的藤鞭,朝着魏光就是一顿好抽。 都是一个爷爷,怎么魏平就这么不争气。 儿子被他爹抽得嗷嗷叫,妻子何氏在一旁着急的要死:“光儿他又是犯了什么错,好端端的,你抽他做什么?” “叫他不争气,读书也不念功,连个进士都考不上,整日在这里斗鸡摸狗!” 魏光被打得抱头鼠窜,嗷嗷直叫:“这能怪我吗爹,您自个也并非进士出身呐爹!” 魏平肯刻苦,但策论只会模仿,不擅长发表自己的简介,走了一次进士科,他就转而投向了明经科的怀抱。不过魏光比他更差一点,不仅没有天赋,努力都不肯。 他不嚎还好,一说就是魏平伤心事,鞭子挥得哗哗直作响,魏光一边躲一边为自己辩解:“爹您就死心吧,儿子像您,那就不是读书那块料,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您这不是早就知道了么爹,您告诉我,您又是受谁刺激了……我去揍他,哎呦喂……快别打了!……我的屁股!” 因为次日早上就要放榜,一直忍耐了好几天的魏宁等啊等的,终于等到了放榜前的这一晚。 而且这一次,他还特地让府上其他关心这件事的人不要特地去打听,美其名曰,要耐得住性子,不要太在意得失。 为了避免徐元嘉问他,他还特地多留了一会。 结果回去的时候,徐元嘉便主动同魏宁说:“我听说此次乡试,我得了京城的解元,夫君可想好了如何嘉奖我?” 魏宁先是一愣,然后怒道:“这个消息是谁同你说的?” “今儿个魏平回来,把魏光给痛打了一顿,然后我就知道了。” 荣国公因为以前常年在外打仗,府上的结构简单。况且荣国公虽然偏心,但也不至于做的太过,又有王氏这尊大佛压着,也没有谁闹什么幺蛾子。 饶是如此,知道魏平惦记着魏宁的世子之位,就算魏光根本没有什么本事,徐元嘉在掌握了世子府的中馈之后,还是安插了人二房那边。 不仅如此,魏宁没有管的那些二房那边放在他这边的眼线,也早八百年就被徐元嘉策反了,只会递徐元嘉想要她们递的话过去,还抖落了不少魏光这一家子的“趣事”。 这一点,徐元嘉没有瞒着魏宁,横竖是为了他们好,魏宁自然也不会对他有什么苛责。 但现在,魏宁又有点忍不住埋怨徐元嘉的消息过于灵通了些。 看徐元嘉淡定的样子,魏宁问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连魏平都知道,徐元嘉应当还有其他人脉。毕竟徐元嘉可是随随便便的就能从难民之中把未来的齐国首富检出来的人。 他估摸着,在他勤勤恳恳办公的时候,徐元嘉又在暗地里捡了些不知道乱七八糟的人。 上一世的时候,他知道徐元嘉人脉很广,但徐元嘉到底和那些人什么认识的,是徐元嘉先成名,对方再找上来,还是早就结识,魏宁也不知道。 徐元嘉依旧十分淡定得开口:“也没有多早,大概就是四五天前吧。” 魏宁算了算时间,那不就是和他得知的消息差不多么。 “你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徐元嘉道:“自然是子规自个告诉我的。” 魏宁想都没有想就反驳说:“你这是胡说,我什么时候同你说过你考了此次乡试头名了。” 徐元嘉接着说:“那日子规回来,喜气洋洋的,夜里就做了梦,说了梦话,说是要看我如何反应。” 魏宁的确是这么想的没错:“元嘉你这是凭空污蔑我的清白,我夜里从来不说梦话。” 因为心里藏着许多秘密,即便是在睡梦中,魏宁也不可能吐露半分的,徐元嘉肯定是诓他。 对视半晌后,徐元嘉落败:“好吧,子规没说过,不过我能猜出来。” 他这次发挥很稳定,虽然这是他第一次参加乡试,但先前魏宁寻来为他教导的夫子曾经多番考较他,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 不是头名,前三也该是稳的。 魏宁有些纳闷:“你既然知道了,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不是徐元嘉参加乡试么,这是一个解元该有的反应么,若不是知道现在的徐元嘉根本不会是上一世那一个,魏宁都要怀疑徐元嘉是不是有同他一样的遭遇了。 徐元嘉眉眼弯弯道:“我很高兴。” 猜出来了他也没吭声,魏宁想要瞒着,他就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半年来经历了不少,他最近已经很少能看到魏宁这样每日像守一整棵树的松鼠那样整天暗戳戳笑了。 知道自己乡试夺得头名,自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一想到把事情说开之后,看不到魏宁这些有意思的反应,心中的遗憾便超过了这种喜悦之情。 徐元嘉这个反应,魏宁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决定到时候去把魏光打一顿。 都怪魏光把事情先捅出来了,是魏光的错! 当然,徐元嘉这个得意样子,简直让人牙痒痒。 “奖励没有了。” 徐元嘉还没反应过来:“?” 魏宁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你之前说的奖励,没有了。” 既然徐元嘉这么不在意乡试,他得把筹码加大点:“等你拿了前三甲,才有奖励。” 每年参与会试的考试有近千人,而进士从数千人中只取前二三十名,徐元嘉说的对,区区解元算什么,三元及第才值得庆贺。 徐元嘉哑然,半晌后,他勾起魏宁的小指头:“那就约好了,若我能三元及第,夫君定然要准备一份足够大的奖励,若是不够的话,你由我处置。” 魏宁低头看着自己被人抢先扣住,由着徐元嘉一个人就完成约定的手指,认真思考一个问题:他什么都没说,到时候不认可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徐元嘉只是猜的,气氛破坏了,都是魏光的错! 徐元嘉:奖励没有了,都是魏光的错! 魏光:??? 第68章 挨了自己老爹打了一顿, 魏光在床上躺了三天,刚好, 不知道哪里又惹了自家老爹不顺眼, 他又挨了顿打, 哭唧唧地又躺了三天。 好不容易好全了, 上街解放自我, 结果因为一只漂亮的鹦鹉,他又被外人打了一顿。 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魏光连着倒了几次大霉,只是第一次还能找到迁怒的对象,后两回他只能自认倒霉,完全不知道其实让他躺了九天的, 还是那对坏心眼的夫夫两。小小的教训了一下魏光, 不管是徐元嘉,或者是魏宁都没有再理会他了。 从魏光身上能够榨取的快乐实在太低了,偶尔折腾一下可以,长时间就没意思了。 再说了, 比起看魏光哭着的脸,魏宁还不如看徐元嘉呢,毕竟他老婆长得好看。 而且这些时日以来, 徐元嘉天天都换着不同样的衣服穿,就连魏宁这个不是很关注别人家穿衣打扮都能看出来对方多用心。 为了徐元嘉的这份用心,魏宁觉得还是有必要嘉奖他一下。 先前说是没有奖励,但乡试头名在自家家里, 还是非常值得庆祝一番的。 魏宁同徐元嘉商议了,又找了老太太,因为是他的私事,且不打算大办,就没惊动府上其他人。 最后安排了两桌宴席,请了一些客人到府上小聚。 都是亲朋好友,有魏宁母亲的家族,王氏的亲友还有魏家的族人。 当初成婚的时候,魏宁大宴宾客,这些人也都来吃酒祝贺,有几个还帮着魏宁挡了酒。 不过那个时候徐元嘉同他们并没有往来,魏宁又忙得很,一直以来没有好好把徐元嘉介绍给自己的亲友,这次便把之前欠缺的环节都给补上。 王氏嘴上没有说什么特别动听的话,但稍微机灵点的,就能听出来她明贬暗褒,分明全程都是在夸徐元嘉。 不仅如此,她还背着魏宁,在魏宁送客人的时候,把徐元嘉留下来,单独同徐元嘉聊天。 说了些话以后,王氏给了他一个小包裹,里面装了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这东西,算是给你这次努力的嘉奖,也不要太骄傲了,天外有天,你还需要更多努力。” 徐元嘉一一应下,虚心接受祖母教诲,他拿了东西,打算把小布包拆开,决定不管里头是什么,他都会表现得非常感动惊喜, 结果王氏却制止了他的举动:“不要在我面前拆,你带回去再看。” 送走了请来的客人,魏宁回自己的房间,便见徐元嘉在摆弄一个小盒子。 王氏给他的盒子上了锁,但没有给他钥匙。 从这些日子的反应来看,她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好了不少,肯定说不上多喜欢,但没有恶意。 徐元嘉自然不会认为这是王氏在讥讽或者刁难自己,但这个小盒子十分精致,轻轻摇晃,能够听到里面有东西作响。 听声音,应当是玉器之类的东西。 这小盒子,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这些时日徐元嘉闲暇时间都在学习古玩的知识。 他记性好,又肯用心,自然学的快,一眼看出这盒子有些年头了,应该是祖上传下来的老东西。 若是直接把这精致的盒子破坏了,损失钱倒是小事,他估摸着王氏会很不高兴。 魏宁看见这个有着熟悉纹路的小盒子,眼神有点惊讶:“祖母是什么时候给你的?” “就方才不久。”徐元嘉示意魏宁看向一旁的桌子,“你看到那块花纹素净的绸缎没有,就是拿来包这个盒子的。” “这个盒子的钥匙应该在我这里,你等我找找。” 当初他成婚的时候,祖母给了他许多东西,除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还有一些钥匙。 魏宁把大箱子拖出来打开,半截身子埋在里头翻了半天,找出来一把造型十分别致的钥匙。 “应该是这个没错了。” 徐元嘉比对了一番,啪嗒一声,把小盒子打开,里头静静地躺着一个玉手镯,看起来很美。 时下男子也戴玉饰,但他们挂在腰间,有的也会在脖子上系根红绳,挂着小小的玉佛或者是生肖守护神。 要么就是戴个玉扳指,一般女子才会戴镯子。 王氏那个时代,男子应当也不流行戴这个才是。 魏宁倒是颇有感慨:“这个是祖母的嫁妆说是传家宝,本来是传给媳妇的,当初给了我娘亲,只是后来娘亲她……总之它被祖母帮我收了起来,一直就留到现在。” 据说这玉镯是用和氏璧的那块原料雕琢而成的,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但这玉镯贵重的地方并不在于它的价值,而在于它的意义。 当初王氏给他的母亲就是承认了儿子的这个儿媳,如今她给了徐元嘉,便表示从心底里承认,并且接纳了徐元嘉这个孙媳。 徐元嘉看了玉镯半天,小心翼翼地把玉镯放好:“既然如此,这传家宝我就收起来了。” 有件事情,听起来有些扫兴,徐元嘉就没说。 这种传家宝,他可没有什么儿子或者儿媳妇可以传承的,毕竟他不是女人,魏宁再厉害,他也没办法给他生孩子。 说他自私也好,日后魏宁也别想要自己的亲生子,真到了那天,要么从族人中过继个无父无母,靠族人照拂的,要么找旁人。 依着他们两个的身份地位,便是没孩子,死后也不缺人帮他们打理身后事。 魏宁可不知道才这么一会工夫,徐元嘉的思维便发散到这么远,他暗搓搓地那个大箱子继续藏起来,避免徐元嘉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一点不纯洁的书。 虽然做到让徐元嘉求饶他很有一个作为男人的成就感,但多年的铁杵磨成针,魏宁还是觉得他们两个需要适当的克制。 徐元嘉眼角的余光瞥了魏宁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魏宁不想睡他还觉得轻松不少,看谁能熬得过谁。 秋去冬又来,凉爽的秋日十分短暂,不顾人们的苦苦挽留,眨眼便匆匆略过。 临到来年春闱还有一段时间,但整个荣国公府上下已经换了厚实的冬袄,用起了炭盆。 严寒在无形中加大了徐元嘉学习的难度,也增加了他的工作量。 他裹在厚厚的棉袄里,瞅着冻得跟萝卜一般的爪子,心中不由得怀念起了魏宁那火热的身躯, 等魏宁一回来,便对上一张冷的有些发白的脸,他伸出双手,把自个的世子夫人搂了进来。 其实怀里好大一团,软乎乎的全部是衣服,可是靠一靠那仙气十足的脸蛋,啧,那冻的可直叫他一哆嗦。 要不是他意志力惊人,肯定早就把徐元嘉给推出去了,魏宁把徐元嘉捂暖了些:“觉得冷便烧地龙吧,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爷不缺那点钱。” “我今儿个本来就想同你说这个的。” 徐元嘉被他这么搂着,如同被冻僵的美男蛇一样,渐渐在魏宁这个尊贵的农夫怀里苏醒过来。 不管是魏宁或者是徐元嘉骨子里其实都是很霸道的人,一开始徐元嘉自觉地位低微,很好的压抑住了自己本性。 但有些东西是压不住的,他们两个人想相处了一段时间,自然也爆发了几次不大不小的矛盾。 直到最后,也没有人处理这些矛盾。最开始的时候,徐元嘉也颇为苦恼,但现在他们两个都在试着收敛脾气,慢慢的磨合。 说句实话,其实还有的磨,但徐元嘉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而且他比魏宁小了那么多,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 魏宁想了想,又添了几句:“那就可以了,其实这种事情,日后你做好了,通知我一声便好,没有必要事无巨细都和我商量一遍。” 瞧徐元嘉这小脸蛋冻的,都快成冰疙瘩了,这么搂着他化冰,受罪的好像还是他魏宁。 徐元嘉瞧着魏宁笑:“今日我有事情同你说。” “有什么话快点说。” “我昨日夜观星象,掐指一算,算到今日会下一场大雪。” 瑞雪兆丰年,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便是在雪中,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快一年了。 魏宁惊讶道:“你还能夜观星象,什么时候学的?” “自个看书学的。” 就知道徐元嘉这么说,魏宁决定还是不要自取其辱。 他自己已经很厉害,但比起徐元嘉那颗脑瓜子,就根本不够看了。 徐元嘉又道:“这雪是在晚上。” 魏宁语重心长劝他:“星象这种东西,也不一定能作数的。”而且徐元嘉还是个新手。 “那我们便赌一把。”徐元嘉掏出赌注,“若是我说的不对,我今晚就穿这个。” 他顿了顿:“若是我说的不对,你穿。” 魏宁瞥了眼上面的衣物,虽然不是什么暴露的东西,但一看就不是从正经地方出来:“我能赌你赢么。” 徐元嘉就是老天亲儿子,他傻了才同他赌。 第69章 徐元嘉抬起头来:“当然不能。” “那我就不赌了。”他又不是傻子, 为什么要打这种必输的赌。 略作停顿,魏宁又道:“不过要是元嘉想要穿给为夫看, 我也不拦你。” 这种衣服徐元嘉穿多好看, 他就算了。 徐元嘉还是不死心:“那这样好了, 待我三元及第, 子规就穿这个给我看。” 他特地谋来的衣服, 完全是按照魏宁的身形贴身定制的。 魏宁本来想说自己当初根本就没有答应来着,可想了想,谁让他当时没有拒绝呢:“那若是没有三元及第,就你穿。” 三元及第,最关键的要看皇帝,万一皇帝觉得徐元嘉长得太好看, 钦点他为探花呢, 毕竟历年的状元郎长得不一定都好看,但探花郎一定英俊潇洒,惹人注目。 魏宁当然不能左右君心,但他这种小事的抉择, 他还是可以有法子潜移默化,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嘛。 反正徐元嘉又没说他不能从中干涉。 “子规答应了,那就不能反悔。”徐元嘉算了一下, 魏宁的生辰便是在春闱前后,春夏交接之际。 其实算起来,就是他成为世子夫人的前几日,只是那个时候他并不打算放太多心思在魏宁的身上, 第一次的生辰,他也没送魏宁什么。 他不是小孩子,考试考得好,并不能能作为他对魏宁的回报,如果拿这个充当魏宁的生辰礼物,未免显得太敷衍。 要是到时候打赌输了也不打紧,他拿自己当礼物就好。 徐元嘉是真心实意得认为没有什么比他自己更为珍贵的生辰礼物了。 两个人这么搂了一会,感觉徐元嘉的身子没那么冰了,魏宁又去吩咐下人把地暖给点起来。 去年徐元嘉嫁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季春,天气暖和起来,说起来这是徐元嘉到这边第一个冬日。 以前这院子里的例银和各种东西的更替,都是按照他这个世子的习惯来的。 他常年练武不觉得太冷,白日里要上朝,底下人都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有些细节下人可能就不太注意。“你是世子夫人,平日里看你也精明的很,冷成这样也不知道自己安排。” 徐元嘉把冰凉的手伸进魏宁的衣服里:“我没有那么娇气。” 他以前的时候都是在镇子上生活,冬日里有炭火取暖就不错了, 魏宁看着徐元嘉的那只手,如果徐元嘉说话的时候,能把他的爪子从他衣服里拿出去的话,这话他可能真的会相信的。 “对了,还有一件事。”魏宁把徐元嘉抱起来,放在床上,给他裹上小被子,然后蹲下来,仰头看着他。 他的手牢牢地抓住徐元嘉,一脸的郑重:“我接下来的事情,对你来说很重要。虽然你先前说过不用管,但我仔细考虑过了,这种事情,还是得由你来做决定。” “只要不是你想纳妾或者是外头有个私生子,其他事情我都能接受,有什么就说吧。” 魏宁深吸一口气,然后说:“我找到了和你亲生父母有关系的人,他们不知道你是我的世子夫人,但能说出当时的情况,而且还知道印记,也有那块玉珏相配的信物,他们一直在找你。” 上一世徐元嘉不肯认自己的亲人,或许是因为受了太多磋磨,或许是因为别的。 这个世界既然他们的命运轨迹都已经改变了许多,那徐元嘉就有可能有别的想法。 成家立业之后,徐元嘉当然不会同他们有太过深切的往来,可要不要相认,这件事必须徐元嘉本人决定。 徐元嘉垂下眼睫,神色有些莫名:“来找我的是什么人?你确定是我的父母吗?” 魏宁摇摇头:“不一定是父母,但知道你的身世,他们的说法是,要找的孩子,当年是被拐子给拐走的。” 对方拿了信物一直在找人,说是自家小姐连通侍女回城探亲,走的是水路。 结果小姐没能活下来,侍女带着孩子活了下来。 因为贪财,侍女卷走了小姐身上的银两,也把自己的卖身契撕毁。 一个单身女子带着孩子实在惹人注目,她便把这个玉雪可爱的孩子送给了一对好几年都生不出孩子的夫妻,交由他们抚养。 后来小姐的家人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说是便是小姐和孩子的尸骨没了,也要把人给找回来,几番寻找,他们找到了当初目睹的人,又花了很大的代价,终于找到了那个侍女,把她带回去拷问,得知孩子还在人世。 但因为那对夫妻投奔了亲友,他们寻来寻去,也没找到那对夫妻。 他们口中那个孩子的特征,一切都能和徐元嘉对的上,信物,和徐元嘉脖子上的几乎是一样的。 如果故事是真实的话,那徐元嘉的养父母就是那对生不出孩子的夫妻,而徐元嘉就是那个倒霉的小姐的孩子。 徐元嘉问魏宁:“那小姐在家中地位如何,出身又如何,寻来的是小姐的夫家,还是她的娘家。” “小姐家中经商,是商贾之家,十分受人宠爱,丈夫是个举人,来寻你的是小姐的夫家,因为那举人八代单传,只得了这么一个孩子。” 徐元嘉抬起头来,神色无悲无喜,只冷静指道:“子规如何确定他们不是骗子?” 魏宁拍了拍徐元嘉的手:“他们有信物,是不是你的亲人我不知道,但同你的父母绝对有干系。元嘉的身世,我本不想管,但你是我的世子夫人,有些事情不得不管,我本就有安排人暗地调查,目前并没有同他们相认,也没有完全说清楚情况。” 他顿了顿,又道:“再说,那寻孩子的人,说的未必全都是真话,毕竟想要孩子认祖归宗,有些具体的事情就不能说得太明白。” 替他查的人,说那寻人的神神秘秘,有些古怪,断然不是口中简简单单的小户人家。 而且小户人家,没了孩子便没了,找个两三年便已经是尽力,毕竟生了孩子也不一定能把他健康抚养长大,徐元嘉丢的时候又是个没有记事的婴孩,说多深的感情,更是谈不上。 就算这孩子生得再可爱,在以为孩子死去的时候,基本都是再娶妻,可他们说,举人对商人之女情根深种,始终未娶。 “你若是不想同他们扯上干系,我会帮你抹去痕迹。”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没有人能知道那个孩子长成什么样子,那些人想要同徐元嘉见上面,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顺蔓摸瓜查下来,也不一定查不到,不过魏宁出手干涉,总能模糊他们的视线。 徐元嘉沉吟片刻:“子规帮我安排。” 他补充说:“不是抹去痕迹,也不是见面相认,我把信物给你,你帮我安排一个人,试试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是因为他而起的麻烦,他不能完全交给魏宁来做,但这些完全陌生的人,他作为魏宁的世子夫人,不能以身犯险,万一是什么匪徒,把荣国公府牵扯进去就不大妙了。 这一年来,他手里已经有了人脉,不过打探消息容易,安排人的话,比不得魏宁这个有权有势的来的痕迹干净。 “都依你。”徐元嘉到底有什么身世,魏宁也是好奇。 冬日寒风凛冽,北方只是干冷,而湿润的南方则是湿寒刺骨。 齐国,清源镇,一老一少骑着马儿入了镇子,拿着信物和画像向镇上的人打探。 他们吃面的时候,面摊子的摊主看了眼,说:“这信物,我好像在徐大牛家看到过,他们的确有过这样一个孩子,叫徐青奴。” 摊主没说的是,青奴那孩子长得特别好,人也聪明伶俐,怪找人疼的,只是运气不大好,被卖给了人牙子,后来就没了消息。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不好说。 这年头,不光是好看的姑娘遭罪,漂亮的小伙子一样不安全。 据说那些繁华的都城,有很多小倌倌,徐青奴生得那般漂亮,被人给卖了,肯定不会是给穷苦人家做儿子,穷苦人家能拿得出几个钱,倾家荡产也比不得富人家一顿饭钱。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老者又问:“你可知那徐大牛一家家住何处?” 他拿了一锭碎银出来:“这个是面钱,不用找了。” 那面摊子的主人拿了银子,往远处一指:“就东边,最破的那辆屋子。” 徐家本来是做小生意,还有点钱,但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偏偏还宠得厉害,二老是个偏心眼,为了个废物儿子,大儿子都给卖了,房子也抵押出去了,如今只能住破茅屋。 那两人面也没吃,直接就往徐大牛的住处赶。 他们直觉,自己要找的人,这一次当真能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记得前文中有人猜中过元嘉的身世没有,好像有一个 第70章 这一老一少, 进了徐家的人小破屋,屋子里就一个人, 那就是徐青奴的便宜弟弟徐大宝。 徐家二老其实不是多坏的人, 挺普通的, 但近十来年, 没能生出儿子, 好不容易四十来岁有了个宝贝疙瘩,放在手心里都怕化了,又狠不下心来教儿子,便把孩子给宠坏了。 当初徐大宝欠了一大笔钱,把徐元嘉卖掉后一笔勾销,他还是戒不了赌, 和人厮混, 手都被人砍掉一只,徐家还欠着一大笔钱。 断了一只手,徐家宝整个人就这么废掉了,他比徐元嘉小了两岁, 十五岁了,在镇子里,哪个农家子不是七八岁就帮着家人干活的。 以前有徐元嘉在, 他虽然有自己的私心,并不想被徐父徐母剥削,但多少还是有点养恩在,不至于让这个家过得太差。 但现在, 这一老一少迈入屋子中,只觉得恶臭扑鼻,一股子脏臭味,忍不住捏起鼻子。 徐家两老年纪也大了,还欠着一大笔钱,整日辛苦做工还债,不至于饿死儿子,但也不像以前能够把脏乱的地方打扫得干干净净。 反正辛苦打扫了,徐大宝不满意也会摔这摔那,搞得一盘狼藉。 那老者朝着自家后背点点头,年轻男人走了过去:“这是徐青奴的家吗?” 他们先前问清楚了,那个人口中和画像上长得十分相像的人,就是徐青奴没错。 听到自家被卖掉的兄长的名字,徐大宝警惕起来,手里摸了摸,摸到一片碎瓦:“你们是什么人,赶快出去,别以为老子好欺负!” 那年轻人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屋子里唯一完好的木桌瞬间碎了彻底:“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来问几个问题。这里是徐青奴的家没错吧,我们是来找他的。” “你找他干什么,他已经被卖了,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者声音一下子拔高“卖了!你竟然敢……” 他深吸一口气,小心地从怀里取出一个金色的小锁来,在徐大宝跟前晃了晃:“你有没有看过这个东西?” 徐大宝一看,下意识伸手去抢:“这个是我家的东西!” 这东西是纯金的,虽然写了字,但当时爸妈一直说,这个是留给他娶媳妇的。 这个锁的造型非常别致,就是上面的字看不懂。不过这不要紧,一看这锁,他就知道,是他家的东西,可恨当初那些人,把徐青奴带走就带走,居然听着那个混蛋说了几句,就把小金锁也带走了。 徐大宝是个蠢蛋,这反应,一看就做不得假。 两个人对视一眼,越发笃定这家人就是他们要找的对象。 但先前徐大宝那句卖了,给他们非常不详的预感。 光是徐大宝一个人的话,他们信不过,把东西收起来之后,他们又去了这附近的人身边打听,从邻里的口中,拼凑出徐青奴的情况。 祖孙二人是又喜又怒。 令他们所喜悦的是,徐青奴虽然生在这个穷苦人家,但依旧成长得十分出众,怒的是,徐家人竟然敢把那个孩子给卖了。 当天夜里,他们两个偷偷进入徐家,从夫妻两个口中套出讯息,然后又打断了徐大宝的双腿。 为了保住小儿子的手,夫妻两个把捡来的大儿子卖了,在离开之前,他们两个的手也被这对祖孙打断。 其实原本他们是打算直接下毒,弄死这夫妻俩和猪一样的儿子,但死了人动静就太大了,完全不符合他们低调行事的宗旨。 而且万一要是信息不对,他们还可以回来找这家人继续盘问。 在确定了人选之后,两个人半夜进了城,然后发射了特制的信号弹,通知各地的伙伴,发动所有的人脉寻找流落在外的徐青奴。 他们花了很大的力气,顺着这条线一路追查下去,最后终于在一家秦楼楚馆找到了被拐卖的徐青奴。 见到真人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这是自己要找的主子。 非常激动,因为这个徐青奴和他记忆中的主子长得实在是太相似了,而且还同他们挂在墙上的画像一模一样。 找了这么多年,他们自个都快失望了,没想到重新有了希望。 过去多糟糕不要紧,只要有能耐,他们会把这位主子扶起来的。 而且根据他们的调查,徐青奴被卖入青楼之后,为了保全自己,划伤了自己的脸蛋,这一道疤痕有些破坏他的美貌,但并不显得狰狞,反而更添威严之气。 上位者不可以是残疾,但容貌有损并不是太大的妨碍。 确定了人选,又在徐青奴的身上发现了那个货真价实的金锁之后,他们一把火烧了那个秦楼楚馆,让徐青奴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英雄不问出处,但为了自己的主子好,这段并不光彩的过去,还是彻底抹去的好。 京郊某家青楼起火的事情,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关注,因为查出来起火是一场意外,楼里死了两三个人,一个是打杂的,一个龟公,一个是年老色衰的小倌,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能把青楼开的长长久久的,背后都有人要么,出了这种事情,官府派人来走了个过场,火灾烧死人的事情便不了了之。 这世道还禁止强买强卖,青楼里的小倌和花娘,有几个人是自愿沦落风尘的,除非闹出大祸,也没见官府来管过。 火灾影响了几日青楼的生意,除此之外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关注这小青楼的人不多,徐元嘉便是其中一个。 魏宁回来的时候,他主动迎上来帮忙脱厚重的大氅:“今儿个那边递了消息过来,说是人被带走了,他们还放了一把火。” 光是听这个行事,也知道事情没有小官之家那么简单。 甭管是商户还是别的,寻常人家解决事情手段哪里会如此粗暴。商户直接拿一笔钱赎走不久好了,这么偷偷摸摸的,要么是身份见不得人,要么就是太了不得,不容许存在污点。 魏宁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小九一向聪明,万一不对劲,我会让他脱身,你也不要放太多心思在这上面,还是考你的春闱比较重要。” 燕九是十二卫里最低调,看起来也是最普通的一个。但他极其擅长易容之术。 现在的徐元嘉同过去的那个相差甚远,魏宁估摸着就算把徐元嘉放在徐氏夫妇两个面前,他们也不一定敢认。 而且人遭逢大变,肯定面貌神情会发生变化。 魏宁让燕九做了徐元嘉一个月的小厮,又让徐元嘉把十多年的生活回忆全部讲给对方听。 一个月之后,燕九就将自己倒腾出了徐元嘉六七成的样子,然后进入那家青楼,守株待兔。 “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查出来我是什么罪臣之后,子规又待如何?” 徐元嘉倒并不担心燕九,十二人里最小的燕十二,也只是明面上看起来傻乎乎,做事情半点不含糊。 他担心的是自己的身世不是他所想要的,而魏宁因为这件事情疏远冷淡他。 “你是徐元嘉,不是徐青奴。” 魏宁看着徐元嘉那双漂亮的眼睛:“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不背叛我,你就会一直是我的夫人。” 他又不傻,好不容易娶的老婆,就为个外人让出去冒险,那多得不偿失。 徐元嘉看他严肃认真,还以为魏宁要说什么重要的话,没料到是这个扑哧笑出声来。 到底还是鼓了鼓脸颊调整心态:“那是自然,若是我想同他们走,就没有必要来这么一回了。” 就是不想卷入麻烦中,他才同魏宁商量另寻此出路的。 他拿了件大被子,把外头的魏宁一起裹进来:“我同子规说一个秘密。” 魏宁不知道他又想搞什么,但很是配合徐元嘉这个戏精:“说什么?” “我听人家说了个故事,一户人家,老男人娶了个娇妻,却不满足她想经常吃红烧肉的愿望,最后娇妻同外人私奔了。” 魏宁汗毛倒竖:“你这是想干什么?!” 他不是什么老男人,徐元嘉也别想让他戴帽子。 徐元嘉朝他羞涩一笑:“我想了想故事。那女子固然有错,男人对她也着实过于冷淡了些,不说顿顿吃肉,也不能让人家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长期茹素对不对。” 他舔了舔嘴角,又说:“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听了故事来同子规分享一下。毕竟子规是个好夫君,不会做出老男人这种狠心事对不对?” 魏宁嗷呜一口咬在了想吃肉的世子夫人脸上——敢在外头胡闹,看他魏宁不咬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都是小机灵鬼嘛 第71章 徐元嘉最后还是吃到了他想要的红烧肉, 因为魏宁奋发图强,连着做了几顿大餐, 让世子夫人吃肉吃得快撑吐, 决定短期之内还是暂时吃素, 并且决定不要轻易在魏宁面前编什么类似红杏出墙的问题。 魏宁折腾起来, 能直接把红杏折了, 下次他还是委婉一点好得多。 他们夫夫两个香喷喷地吃肉,那边燕九被人掳走,一时间却没办法传出消息来。毕竟他现在扮演的是无依无靠的小可怜徐青奴,在人身安全没有得到自由之前,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魏宁看徐元嘉自个的样子,也不像是想要急着同亲人相认。实际上大部分人对害得自己流落在外的父母都会有怨, 更何况他的世子夫人实在是个爱记仇的, 他估摸着哪怕是对方真的有苦衷,跪着来求徐元嘉原谅,这人也不一定乐意认回去。 皇帝不急太监急,魏宁不想做太监, 所以他也不急,就是苦了小九儿,今年怕是可能不能同几个兄弟一起过年。 临近年关, 不仅是魏宁,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以及地方官员,基本都忙得飞起。 中书省还轻松些, 就是下达政令,作为执行的部门,魏宁虽然主要是指挥人做事,但也有大量积压的报告要写。 一些不算特别要紧的数据,他都拿回家让徐元嘉帮忙整理,美其名曰锻炼他的能力。 反正现在徐元嘉还没入朝,为夫分忧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除了整理庞大的数字表格,他还让徐元嘉帮他写那种应酬需要的辞令,最让魏宁头疼的作诗,他也让徐元嘉帮他写。 准备了大概二十来首关于风花雪月以及春天的诗词,等到年关皇帝为文武百官设宴的时候,他就可以拿来应付差事。 他也不要求徐元嘉绞紧脑汁做什么绝世佳作,就按照他的水平,随便拿他以前随手写的旧诗改一改就好了。 齐文帝自个不擅长作诗也不爱作诗,朝堂上也并不是特别看重诗词歌赋,但喝酒的时候,要么饮酒,要么作诗,总是要拿些东西来应对。 徐元嘉并不想让魏宁过量饮酒,横竖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花了不到一夜的功夫,他就在魏宁的基础上改出了二十多岁全新的诗。 徐元嘉把东西交给自己,魏宁又立马给了他另一项任务——模仿他的字迹写那些无病呻吟赞美皇帝功绩的辞赋。 魏宁说:“以前这个东西,我忙起来,就是小九儿帮我写的,毕竟不亲近的人我可信不过,小九儿代替元嘉你去了那虎狼之窝,今年就有劳元嘉了。” 这种东西,要上交,还要给皇帝看,所以写字的人,必须和他字迹相似。他上次无意间发现,徐元嘉模仿他这个夫君的字,已经能模仿得九成相似,抓壮丁抓到徐元嘉脑袋上,魏宁是半点不心虚。 没办法,他忙起来头都大了,哪有那个闲工夫想怎么用几千甚至上万个字去夸皇帝,而且为了避免自己总是用同样的词汇,显得不诚心,他以前写的那些东西都收录了一份。 他如今已经是黔驴技穷,简直是想不出什么更新鲜的东西了。 徐元嘉深深地看他一眼,看着可怜兮兮的魏宁,虽然很嫌弃,还是接了过来:“就这么一篇,我得花好几日,短时间内不准再拿类似的东西给我。” 他也在忙一些事情,不过和魏宁忙的内容不大一样。 最开始他是看魏宁忙的晕头转向,想着帮他一把,可不是让魏宁来压榨他的。 魏宁也知道徐元嘉似乎在忙什么:“我听人说,你最近老是去铺子那边,是在做什么” “还没做出来,这个要暂时和你保密。” 生辰礼物是自己,新年礼物不能也是自己,平常还是得让魏宁多主动几次。 而且魏宁忙着政事,他忙着赚钱,先前又是开掉掌柜,又是施粥,花了许多的钱。 魏宁交给他这些产业,他自然要打理得足够好,不然荣国公府其他院子里吃香喝辣,他们这边只能残羹冷炙,他荣国公世子夫人的脸往哪里放。 燕九被那几人带走之后,临近过年的时候,才传出消息来,报了个平安,除此之外,其余的事情没有多提。 燕九办事魏宁一向放心,见了燕九的平安信,又拿了特制的纸张过了火,发现对方隐藏的归期,他一颗心也稳稳当当落下来,专心过个好年。 除了明面上那些产业,魏宁私下里还有产业,而且徐元嘉替他打理,这银两记的也是他的账,魏宁决定用自己的钱给燕九准备一个大大的红包,等人回来了再给他补上。 该记功的,魏宁都记在了心上,该奖赏的半点不会吝啬,该罚的自然也不会手软。 寒风没完没了的刮,天也一日比一日的冷,街上倒是热热闹闹的,很是喜庆,到处都是红通通的,贴着福字,挂着红辣椒,来来往往都是置办年货的百姓。 年货照旧是王氏来安排的,毕竟徐元嘉以前没学过,自然没有经验。老太太把孙媳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了他一遍,又问徐元嘉记住没有。 徐元嘉当着王氏的面,把过程全部背了一遍,完全按照王氏的规矩,半点错处也无。 临近过年了,王氏对谁态度都和善一些,见徐元嘉如此省事,她更是心中满意。 魏宁当真是替她挑了个长得好看又聪明的孙媳,唯一的不满之处就是这个孙媳不能生孩子。 叹了口气,她到底也没有在徐元嘉面前说什么不好听的,只盼着孙儿何时能想通。 徐元嘉自然揣摩出老太太心思,他觉得这完全可以理解,不过他再怎么柔顺乖巧,在这种问题上,始终坚持装死,坚决不去做那个劝夫君纳妾散香火的人。 一眨眼,就到了年边,官员的假期是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初四,像魏宁这样身份的高官,等到了大年初一,一大早便要去朝中向天子祝贺新年,待到下朝,才能归家陪伴家人。 地方最高长官初一只能在官府守着,想要同家人团聚,那只能安排在办事的地方。 这样想一想,得亏他没有把徐元嘉留在青州,不然到时候徐元嘉一个人孤苦伶仃孤单寂寞,不就更是心里阴暗,把他记上一笔么。 先前忙起来的时候魏宁觉得时间太慢,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到了临近假日的时候,他已经把年前堆积的要事差不多处理完,又开始觉得度日如年,恨不得快些放假。 熬啊熬的,终于等到了腊月二十八这一日,魏宁正式放年假。 自从他父母死后,魏宁算是同祖母两个相依为命。毕竟二叔那个小家和他并不亲近,祖父是个偏心眼,这几年脾气越发不好,一点也不能带给魏宁什么家人的温暖。 魏宁父亲战死的消息是年关边上传来的,头日放假,次日魏宁便安排了车马。去魏家的祖坟,替合葬在一处的父母扫墓。 老太太不愿意回想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魏宁以前都是一个人去,这次带上了徐元嘉。 魏宁给准备好的点心放在墓碑少,又把徐元嘉拉过来。 他拔开酒塞,然后把酒在墓碑前撒了一圈:“老爹,这个时候是您在我三岁的时候替我埋的,说是有朝一日我娶了媳妇,您拿出来给我庆贺。如今我二十三了,娶了个媳妇,就把酒挖出来了。我媳妇姓徐,叫元嘉,是个男人,所以大胖孙子怕是没有了。不过我娶的媳妇比娘亲还漂亮,也更聪明,这一点也算是比您强吧。” 他拉了徐元嘉的手,示意他走过来:“元嘉,给爹敬酒,给娘敬茶。” 徐元嘉按他手里接过酒瓶,把剩下那些也洒在了碑前,按规矩跪下磕头,改口喊了魏宁死去的爹娘。 其实嫁进来的时候,他就对着祠堂里摆着的牌位跪过了,不过这墓碑下面葬着的是魏宁的父母的尸骨,他再跪一回也无妨。 回去的时候气氛还挺沉重,徐元嘉一路上什么也没说,只和魏宁靠在一起,拍了拍魏宁的头作为安抚。 当然他也没消极多久,亲爹死了十来年,魏宁早就看开了。 回去的时候,徐元嘉拉他进卧房,问他:“子规觉得我今儿个有什么不一样?” 魏宁迟疑了一下:“你今儿个比以前更好看了?” 看徐元嘉表情,魏宁就知道自己答错了,他仔细观察,然后说:“你今天的味道,好像有点不大一样。” 对了,他灵光一闪:“甜甜的,是橘子的味道,你是不是吃了很多橘子!” 徐元嘉:魏宁估计是没救了。 “把手给我。” 魏宁伸出手给他。 他取出小瓶子,倒了一些透明的液体出来,仔细抹匀。 魏宁闻到了甜甜的橘子的气息,十分浓烈:“这个是什么?” “精油,挣钱的玩意。” 京城那些贵妇人的钱最为好挣,漂亮的裙子、华丽的珠宝首饰当然还有好看的胭脂和上好的熏香。 但熏香一般是衣服带味道,而精油是脱了衣服还能有。 他先前读了很多杂书,尝试着炼制一些特别的小玩意。 魏宁有钱有权,也供得起他这样折腾。 “你冬天里抹一些这个,不裂手,不冻脸。” “那我去送祖母。” “祖母那边已经送了,这个是只给你用的。” 徐元嘉很喜欢吃橘子,他问魏宁:“你不是很喜欢吃橘子吗?”实际上大部分人都很喜欢橘子的酸酸甜甜。 “喜欢是喜欢,可是我一个大男人抹这个会不会很奇怪?” “那就在家的时候抹。” 酸甜的橘子有助于开胃,还可以缓解吃肉的油腻,这才是他送这份礼物的特殊含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吃了很多橘子,甜甜的,所以也请你们吃橘子味的柿子吧 魏宁:为什么要让送我橘子味的香水 徐元嘉:这样会让我更有食欲 第72章 腊月二十八放假, 隔了一日便是大年三十,魏宁虽然娶了妻, 但并没有从荣国府分出去住, 这象征阖家团圆的年夜饭还是几个人一起吃。 老荣国公被扶了出来, 坐在特制的椅子上, 他和王氏都是长辈, 居上位。 在王氏身边留了两把空椅子,是魏宁父母的位置,荣国公身边站着温顺的李氏,下头坐着的魏平和其妻子。 魏平的母亲,是荣国公的妾,齐国男子, 除了皇族有妃嫔, 世家贵族都是一妻一妾制,但可以纳无数姬和侍。 当家主母可以坐着吃,作为妾的李氏只能站着,当然, 如果王氏这个做正妻的准许,她可以坐下。 不过不好意思,王氏就是这么小心眼, 不想做什么大度妇人,李氏这一站就站了十来年。 魏宁是坐在王氏这一边的,徐元嘉作为他的正妻,自然坐在他的旁侧。 老荣国公看着孙媳, 还是觉得不顺眼。 他是个武将,又是个只喜欢女子的男人,对徐元嘉这种一看就很文弱,长得还特别好看的男人只有恶感,看着年龄越发大了的李氏,他同自己的妻子说:“让月儿坐下吧。” 月儿是李氏的闺名,荣国公总是十分亲热地喊她。 王氏脸一横,把筷子一放,道:“你若是觉得我管家不好,大可和我和离,今儿个干脆把家也分了,反正子规也成了婚,正好分出去过!” 她对在自己怀孕期间睡了自己侍女,而且还偏心眼的丈夫一点爱意没有,年纪越大,越不想伺候荣国公。 魏宁默不作声,只夹了块肥肥的红烧肉给徐元嘉吃,都怪徐元嘉先前同他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故事,害得他一看到红烧肉就想起来。 王氏这么强硬,荣国公只好闭嘴,李氏想坐,也不敢坐下来,低眉顺目的,显得很是惶恐。 这是魏宁有出息,而魏平这一脉表现平平的缘故。 都是李氏生的儿子不争气,儿子给他生的孙子也不争气。别看荣国公平日里对孙子横眉冷对,但魏宁真不想做的,他从来就没难为过,也难为不了。 没办法,魏宁和他的长子,还有王氏,简直就是一个臭脾气,而且这孩子眼里只有祖母,没有他这个祖父,面上的敬重是有,心里压根就是完全顾着王氏的。 他人是老了,却也不糊涂,如今这个荣国公府,完全是靠着魏宁来维持着荣耀,没有魏宁,逢年过节,荣国公府定然门可罗雀。 就算都知道魏宁同自己的二叔关系并不好,可魏家的族人还依仗着魏宁。 就冲着魏宁在,魏家女都能嫁到更好层次的人家,他要是让魏宁分了家,魏平那一房能够沾到的好处也就真没了。 开开心心一顿年夜饭,荣国公吃得一顿窝火,还是喜欢的儿子和孙儿说了些趣事逗乐他,他的心情才好了些。 等年夜饭散了,王氏又单独同魏宁谈了谈:“先前我说的分家的事情,是认真考虑过了,你已经成婚,借这个机会,分了家也是好事,你祖父那边,我自然有办法让他闭嘴。” 魏宁却拒绝了她:“就这样挺好的,名义上虽然没有分开,但实际上本来我们两家就是分开过的,没有必要闹得那么僵。” 在徐元嘉安排人手之前,他一直有让人盯着自己的叔父,毕竟魏平从血缘上来讲,的确是他的亲叔父,而魏光也是他的堂弟。 他们两个人可以平庸,甚至可以是个废物,但不能给他闹出事情来。只要安安分分不作妖,其他方面,魏宁对他们是很有几分宽容的。 再说了,王氏也就是这么一提,真要闹起来,肯定对王氏名声不好。他平日里不能长时间陪着自己的祖母,徐元嘉显然也不可能,老太太要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混,有些事情就不能做得太过。 王氏看着孙子,叹了口气,然后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来,里头包了八千八百八十两的银票:“今年的压岁钱,记得放在枕头底下。” 王氏大家出身,在家中又深受宠爱,当年带来的嫁妆非常丰厚,又擅长挣钱,主持中馈这么多年,她的小金库颇丰,一年就过这么一次年,对唯一的孙子,她大方的很。 原本魏平也是有份,不过都这么大年纪了,她就只给魏光准备。 当年魏平是一百两,过了几十年了,给魏光的也还是只有一百两,随随便便拿个银子打发一下,不像魏宁这边,银票要刻意凑个吉利的数字,而且还要那种看起来崭新崭新的,刚从钱庄里特地取来的。 “谢谢祖母。” 拿到了压岁钱之后,魏宁想到了新年要给徐元嘉送什么了,他把自己关书房关了一个时辰。 回到房间的时候,徐元嘉已经沐浴更衣,拿了卷宗在看。 年后再过一段时间便是春闱,魏宁嘴上说这不帮他,但却提供了许多有用的信息给他。 比如说主考官的喜好,还有当今圣上的喜好。 他做的文章,不能太同主考官唱反调,不然很有可能,连文章都递不到皇帝跟前就被压下去。 不过对徐元嘉而言,这种情况不大可能发生。 会试在批改的时候,并不会刻意封起考生的姓名,徐元嘉这种已经在皇帝那边挂了个印象的,只要他写的足够精彩,即便和考官意见相悖,也不会被压下来。 按理来说,只需讨好皇帝即可,但说好的三元及第有奖励,无论如何,会元他也是想要去挣一挣的,他不担心自己的基础,只是在考虑如何把握好这个平衡点。 思考得过于专注,魏宁进来的时候,徐元嘉都没有发现。 没发现是好事,魏宁就是要给一个惊喜。 他抓起徐元嘉的手,把自己辛辛苦苦一个时辰的成果往对方手心一塞:“新年快乐。” 徐元嘉摊开掌心,里面躺了三颗圆滚滚的金豆子,有点温热的感觉,还带着魏宁身上的温度。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徐元嘉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魏宁在搞什么名堂。 如果这个就是魏宁给他准备的大惊喜的话,他立马去库房弄一袋金子出来糊魏宁脸上。 不仅是金子,还有珍珠、玛瑙、翡翠…… 真是的,魏宁的钱不就是他的钱,这种不用心的礼物,如何能够打动他的心扉,还不如来个主动点的献身呢。 魏宁认真道:“你仔细看看。” 徐元嘉拨动了金豆子,然后发现了上面小小的字。三颗金豆子,分别刻着“徐”“元”“嘉”这三个字。 刻字对魏宁来说,其实并不是件很难的事情,但小金豆滑不溜秋的,所以他才刻了这么长的时间。 其实书房里还有很多刻废了的小金豆,他是从里头挑来挑去,才挑出三颗好看的。 想到什么,徐元嘉捧起魏宁的手来,发现他的指甲里有金屑。 因为练武的缘故,魏宁的手上其实有厚厚的茧子,没出血,但有划伤的痕迹。 徐元嘉张了张嘴,最后说:“这份回礼我就收下了。” “不是回礼。” 看着有点茫然的徐元嘉,魏宁笑眯眯地说:“这个不是回礼,是压岁钱。” 徐元嘉的情况,肯定没有拿过压岁钱,他比徐元嘉大了六七岁,算上上一世的,也就是十来岁,给小妻子压岁钱什么的,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徐元嘉低头看着几颗小金豆:“那夫君可真是小气,明明家财万贯,居然只给这么点压岁钱。” 小金豆能有多重,三颗半两都没有,一两金等于十两银,瞧魏宁能耐的,他怎么不给他三个铜板呢,而且铜板上还有字,不需要魏宁费这个力气。 魏宁伸手作势去捉小金豆:“你若是不喜欢,那就还给我好了。” 他话音刚落,徐元嘉便合拢了手掌,眼疾手快地把东西收了起来:“我又没有说不要,给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看了眼时间,魏宁又把厚厚的衣服丢给徐元嘉:“元嘉把衣服穿上,我们出去。” “这么冷的天,出去做什么?” “今儿个是除夕,除夕自然要在外面过。” 徐元嘉就没听谁说过除夕要在外头过的,不过他也知道除夕要守夜。 屋内有地龙,外头没有,即便穿了厚厚的衣物,徐元嘉还是打了个喷嚏。 魏宁牵着他的手出来,然后突然搂住他的腰身,借助墙壁抱着徐元嘉上了屋顶。 下头还有屋子挡着,在屋顶被寒风一吹,徐元嘉更冷了。 魏宁解开自己厚实的大氅,把怕冷的世子夫人裹了进来。 九华寺的僧人,撞响了新春的第一声钟响。 伴随着钟声蔓延开,周围的寺庙也相继撞起了钟,浑厚的钟声像是水波一般蔓延开来,笼罩了整个京城,也敲开了天佑十三年的大门。 皇城无数烟花升腾而起,荣国公府离放烟花的地方很近,可以说是最佳的观景地点之一。 坐在屋顶上,视野无比开阔的魏宁和徐元嘉很轻易地就看到了这无比盛大的漫天烟火。 魏宁低下头来,眉目如星:“新年快乐,徐元嘉。”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参考的朝代是一妻一妾制,妾地位相对高一点,姬和侍地位就很低 第73章 魏宁的眼神倒映着满天烟火, 还有一个小小的徐元嘉。 望着魏宁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中自己的小小倒影,徐元嘉搂紧了魏宁的腰, 十分主动地亲了上去:“新年快乐。” 这是他同魏宁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希望下一个新年, 也能同魏宁这样, 一直一直的这样下去, 感觉也还不错。 天上的烟花还在放,钟声还在响,魏宁却抱了徐元嘉下来。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年已经过了,差不多可以去睡觉了。” 明儿个他还得早起去朝见皇帝,虽说他如今才二十出头,也不是不能熬个通宵, 但徐元嘉比他年轻六岁, 年轻六岁是什么概念,他三十多的时候,徐元嘉还是二十多的嫩草。 真是想一想,就觉得自己快要老了。 智商方面, 这辈子他也追不上徐元嘉,重生多少回都比不上,但身体他一定要保护好, 好歹争取活得命长一点,死在徐元嘉后头才行。 不然徐元嘉这个没良心的,丧夫之后肯定会毫不留情的去找别人。 魏宁想睡,徐元嘉可没有那么轻易得放过他, 都解了衣服上了床,睡在里头的徐元嘉侧过身来,戳了戳魏宁的后背:“子规,我想吃橘子。” 魏宁掀开床帘子看了一下,虽然除夕之夜已过,但为了吉利,那粗粗的两根红烛是要点到它们自然烧尽的。屋子内还是亮着的,随便一瞥,就可以看到,被精心挑选的金灿灿的橘子整齐得放在桌子上,看起来十分美味诱人。 魏宁睡在外头,拿东西肯定比徐元嘉更方便,可是被窝里舒服又暖和,外衣挂在外头,魏宁根本就不想出去。 他伸出胳膊,感受了一下外头的冷空气,迅速又收了回来。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放着橘子的桌子仿佛与他身下的床隔着天涯海角的距离。 他转了个身子,侧过来,又戳了戳徐元嘉,大晚上的,吃什么橘子呀,徐元嘉简直就是个麻烦精。 魏宁原本是想这么说的,结果对着徐元嘉的眼睛,话到嘴边又成了:“你看橘子离这里这么远,天都这么晚了,你姑且忍一忍,不然吃了东西你又要洗漱,我怕冻着你。” 魏宁是怕冻着他自己啊,徐元嘉不心疼他这个夫君的,他自己心疼自己还不行吗。 徐元嘉原本的目的也不是真的为了吃橘子,他趁机道:“我先前给你的精油呢,你是不是还放在衣服里?” 魏宁想了想:“好像是。” 徐元嘉给他之后,小瓶子被他随手丢下了荷包里,这荷包平常挂在他腰上,外套脱下来了,应该就放在边上。 衣服是好摸的,他拱起被子,眼疾手快地拽住荷包下的穗子,把整个荷包拿过来,然后从里头翻出了先前徐元嘉给他的小瓷瓶。 “应该是这个,给你。”魏宁上一世的时候从来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不过好像精油的问世,应该是好几年之后,想来那个产业很可能是徐元嘉折腾出来的。 毕竟小户人家,这种东西就算是能做出来也守不住产业,凡是新奇的玩意,能够立起来大量发展的,背后绝对是有权有势的人在撑着。 徐元嘉拔掉软木塞,橘子的清香立马飘散出来。 魏宁侧着身子好奇看他:“这东西能吃吗,要不还是我给你去拿个橘子吧。” 瞧徐元嘉给饿的,连橘子油都吃至于么。 徐元嘉倒出一点透明的精油:“这个只是半成品,除了山泉水之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放,自然能吃。” 橘子皮橘子水都能吃,从其中提炼出来当然也能。 他抹了点到魏宁的嘴唇上,魏宁在风中吹得有些干裂的唇瓣立马变的滋润起来。 魏宁舌尖舔了舔嘴唇,橘子的味道,甜甜的,很香,也不知道徐元嘉和那些工匠如何调制的比例,这个给他的感觉水润润的。 “子规要是喜欢,我让底下的人给你配套做个口脂,面霜。” “还是不要了,我用没味道的就可以了。” 爱美并非女子的特权,世家子弟多注重仪容,魏宁不像有些人为了显白往脸上涂粉,但他也还是会涂些保护脸颊面霜之类的。 京城风大,冬日寒风刺骨,剐在人脸上,那是一个脸如刀割。 脸颊两边两坨红彤彤形象太喜庆了,根本就不像贵公子。 但魏宁不想把身上搞的香喷喷的,他用的都是没有什么气味的。 其实除了精油,徐元嘉也令人研制了专门的口脂面霜。 成分都是无毒无害的,不过也不是专门的食物,只是不小心吞咽下去不会伤及身体。 不过那些东西不是橘子味的,而是各种或清淡或浓烈的花香,定然会深受京城那些女子的追捧。 “子规喜欢没味道的,等我做出来一份给你。” 徐元嘉跟着那些调香师和工匠混了些时日,没有精力做太多东西,但做出魏宁的一份还是可以的。 越是相处,他越视魏宁为所有物,恨不得对方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打了自己的烙印。 不过这显然不大可能,所以他可以从别的方面入手,比如说气味还有别的。 原本衣物都是由魏宁的侍女准备的,经过了青州赈灾一事之后,他不负责浆洗之类仆妇的琐事,但魏宁的衣物全都是他来帮着穿的。 不仅如此,一开始他只会简单的男子束发,趁着闲暇时间,他还让了琥珀和翡翠来教他。 学了七八日,如今他已经能够把魏宁的头发折腾出二十多种花样来。 魏宁身上每一点都是他来安排的,如果哪天对方身上染上了不该有的味道, 徐元嘉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他以前在家中的时候,也下意识地设了许多机关,来确定父母和徐大宝是否来过他藏东西的地方,以便他随时转移那些努力积攒的银两。 现在他待魏宁也是如此,因为魏宁于现在的他而言,也是私有的,绝不容许他人染指的珍贵宝物。 魏宁应了声,他对这种东西真心没什么研究,反正徐元嘉给他,他觉得好用就会多用一用。 本来有点困折腾了一会魏宁的瞌睡虫都跑了,他试图让自己入眠,结果徐元嘉的手指又抹了些精油到他嘴上。 他下意识要舔掉,结果却被制止了。 “别动,这个不准吃。” 魏宁有些茫然看着徐元嘉,对方凑上那张完美无暇的脸来,像小孩子舔食糖果一样轻轻触碰他的嘴唇:“这个是我的。” 魏宁呼吸一重,该死的徐元嘉,根本是诚心不想让他睡觉。 他翻了个身,把徐元嘉压在身下。 徐元嘉头发散落开来,白嫩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天山积雪,白得惊人,他一脸无辜地问:“干什么?” 魏宁哼了一声,牙痒痒地咬了徐元嘉一口:“干你!” 结果那瓶半成品精油今晚全部被魏宁用在了世子夫人身上。 魏宁对这瓶小东西的评价不错:湿润度 很高,滋润效果非常好,虽然是半成品,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次日一大早,魏宁爬起来去上早朝,今天他头发自己梳的,因为能干又手巧的世子夫人新年第一天就起不来床。 皇帝还没到,文武百官各自拜了年,连道恭喜。 这一日,所有的皇子都在,自然也包括了代王。 代王还是魏宁记忆里那副样子,大过年的他也没穿白衣,只是依旧素净,气质干净得像是悲悯的僧人。 见到任何人,他都是那副不冷不淡的表情。 被皇帝敲打之后,代王决不在表面上同任何人过于亲近。 他是个极为谨慎的人,不会因为半年来无事发生便有所松懈。 魏宁客套地向代王拜了年,称呼他为王爷。 代王神色淡淡:“魏大人的气色似乎格外的好?” 许多人的视线便在魏宁身上,的确,魏宁意气风发,春风得意,年轻俊美的脸庞看不出半点疲惫。 仔细看的话,魏宁的脸上俨然写着:最近生活非常愉快几个大字。 魏宁道:“是么,兴许是因为微臣几日不曾见到圣上,能够窥见天颜,便觉得内心激动。” 这话没法接,谁敢说自己见到皇帝不开心呢。 因为魏宁一句话,见到皇帝的时候,文武百官各个意气风发,不管今儿个起来的多艰难,多想回家团聚,他们也表现得非常好,绝不要被魏宁比下去。 皇帝难得见他们如此,龙心大悦,君臣尽欢。 散朝之后,左琛朝魏宁走过来:“你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好事。” “没什么。”的确是没什么特别好的事情,倒是徐元嘉的身世之谜,有点麻烦。 左琛不信:“是兄弟就说实话。” 魏宁语重心长地道:“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二十有四了吧,也该娶妻了,娶妻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左琛整日和一些大老粗厮混,里头不少娶妻的,会说些荤话,他也不是什么纯情的儿郎,想了一会,便明白过来,脸涨的通红,呸了魏宁一口:“真是不要脸!” 魏宁冷哼了一声,他在家里睡自己的老婆,光明正大!怎么不要脸了。 算了,这是没老婆的家伙发出的可悲最后的挣扎,他大人有大量,不同左琛计较。 散朝之后,魏宁就直接回去,大年初一,街上店铺几乎都关了门,魏宁也没什么好买的,只让车夫快些赶回去。 在车内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掀开帘子来:“停下,往回走!” 折回去的时候,他果然在巷子里看到了那张万分熟悉的脸。 第74章 因为是过年, 大街上意外的冷清,走在路上的行人, 也基本都是为了赶路, 形态匆匆, 并不会注意到不相干的人。 魏宁只是随意地瞥了那么一眼, 若非实在印象深刻, 不然也不会注意到狭窄到几乎容不下人的老胡同巷子里会有两个人。 他勒令马车夫把马车赶到附近唯一开着的铺子前,又勒令车夫下去买东西,自己则卷起帘子的一角,凭借着他比旁人更为出众的视力窥探着小巷子里的一切。 巷子里有两个人,以一种非常暧昧的紧紧地贴在一起。 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都做了一定程度的伪装。 女子脸上蒙了面纱, 男人的脸上则是戴了个红色的罗刹恶鬼面具。 尽管如此, 魏宁还是一眼看出来了那个女子的真实身份,林大人的嫡女,林妍。 他对林妍谈不上什么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原本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自然也会敬重她。 只是上一世,林妍似乎从来没有瞧上他, 新婚之夜便对他颇有抗拒。 魏宁上一世同现在其实有很大的差距,同样是为吴王所害,他被马踢断了腿,高热不断。 王氏为了他的事情进了宫, 吴王是继后亲子,犯了这么大的过错,自然要弥补,当时请了普济寺的大师,算到了林家的姑娘合他的八字,皇后便安排了对方为魏宁冲喜。 那个时候林妍的父兄地位相对低微,祖父只有清名没有权势。 皇后的旨意一下,林家姑娘不嫁也得嫁。 当时的魏宁昏着头,是一只大公鸡代替他同林妍拜的堂,在那种情况下,洞房花烛夜,他自然没有和对方发生什么。 后来他苏醒过来,腿在林妍的悉心照料下慢慢好了起来。 林妍是个聪明能干的姑娘,长得又好看,又是他名义上的妻子,魏宁少年心性,如何能够不心动。 只是那个时候,林妍似乎并不喜欢他。王氏看他喜欢,等他好了,便着手同林妍圆房一事。 魏宁也是头一回,他知道女子初次会很痛,红着脸看书学习,但当天晚上,林妍表现得抗拒又害怕,她躺在他身下,哭得很厉害。 魏宁是头一回喜欢人,也不知道怎么对人好,他就知道不想看对方哭,不想用强,就安慰林妍说等她心甘情愿。 反正他们年纪还小,那个时候他也同徐元嘉一般大。当然,为了证明林妍的清白,他还割破了自己的手,血滴落在雪白的床单上,变成一朵朵煞是好看的梅花。 再后来,他知道林妍不喜欢他。 这很正常,她是个优秀厉害的姑娘而他是纨绔子弟,若非世事弄人,她本来就不会嫁给他,林妍意难平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自己不争气,又恰逢大齐边关告急,魏宁便想着去建国立业,做一个能够让林妍骄傲的男人。 尽管祖母王氏百般不愿,上一世他还是走了父亲的老路。 只是他惦记着家中的妻子,并不恋战,而是尽可能的多留在家中。 再后来,他立下战功,从一名什么都不是小兵,渐渐爱上了在战场中的感觉,他吃了很多苦,受过伤,被人坑害过,也在其中学到了很多。 只是有一日,祖母给他寄了一封信,告诉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的妻子,在入门三年之后,终于怀孕了,有了他魏家的血脉。 魏宁读完这封信的当时脸就绿了,他小的时候,祖母对男女之事总是含含糊糊的,还告诉他,只要亲嘴,就会让小姑娘怀孕,当初他就是这么来的。 后来他见多了,才知道亲嘴是生不出孩子的,他碰都没有碰过林妍,她哪里来得魏家血脉。 魏宁骨子里其实是个极其骄傲的人,因为他心悦林妍,便处处对这个小女子多有忍让,事事都依着她。 但他不能忍受,心爱的女子怀了其他人的孩子,便是她心悦他人,同他说清楚,他魏宁未尝不会不肯同他和离。 但这是什么意思,给他戴绿帽子? 后来那个孩子,自然还是没能生下来,他待林妍也不如先前好。 倒是祖母王氏心疼孙媳小产,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不知道自己心疼媳妇。 女子怀孕多么不易,几乎是要去生死线走一回,他这个做丈夫的不体贴媳妇儿就罢了,还摆出一副臭脸,也不知是摆给谁看。 因为仅存的那份对林妍的怜惜,他没有告诉王氏真相。祖母一向护短,若知此事,让林妍去浸猪笼也是极有可能的。 再后来的事情,其实就很简单了,他实在是无心再关心男女情爱之事,只安排了人,照顾好小产的林妍,又重新奔赴战场。 鲜血还有刀光剑影,是能够让魏宁的内心清静下来的东西。 魏宁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开始回忆起自己的上一世。 他仍然记得,因为多个人的背叛,加上种种原因,死在了战场之上。 死了就死了,偏生他死了也不得安生。后来他作为一个阿飘,看到了荣国公府经历抄家落败,祖母王氏白发人送黑发人,操持了许多事情,也因为过于劳累长眠不醒。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得知,魏林氏,他孤零零死去,其中便有年轻的世子夫人的手笔,也就是说,罪魁祸首之一便是林妍。 魏宁没有拉林妍去浸猪笼,反而被对方害得没了性命,让祖母再一次体会二十多年钱,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这一世他同林妍的纠葛,中止在了他拥有前世记忆的那瞬间。 他提前醒来,王氏也没心慌入宫中,原本商议的婚事,自然成了泡影。 再后来,便是现在这幅样子。实际上,魏宁在一开始也没有到,他会没娶林妍,还娶了上辈子老是因为立场不同,间歇性给他使绊子的妻子。 男人有男人的好处,至少男人不会生孩子,也就不会混淆荣国公府血脉。 魏宁的心神从上一世回来,继续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对男女。 没有他求娶,林妍一直拖到现在,父兄都成了朝中高官,她才定下来一桩十分不错的亲事。 如今他看着林妍,内心其实并没有太大波动,他并非什么痴情种子,对林妍的那么点情分也全部都留在了上辈子。 毕竟死亡的感觉真的是挺痛的。 他是在战场上战死的,因为被背叛,无数把刀剑插进他的身体里,因为怕他不死,那些刀子还搅动他的五脏六腑。 魏宁其实很怕疼,也很害怕死亡,死之前他努力拉了好几个敌人陪葬,可回想起来,他早就不记得那些个敌人长得什么样的面孔,只记得一大把捅进来的刀子,还有那种疼痛。 他甚至想都不敢想,因为一想魏宁就觉得疼。 当初徐元嘉觉得他十分在意林妍,说起来其实也并非错觉。 一看到林妍,他就会想到自己如何愚蠢,死去的时候又是多么的痛苦。 这一世他们没有太多的交集,魏宁也不打算再有。 她是个优秀的痴情的女子,但痴情的对象肯定不是他这个便宜丈夫。 眼前的一幕勾起了他的回忆,倘若他没有记错的话,林妍已经订了婚。 这一世她的婚事是林家人做主安排的,据说也是,男方只有一个寡母,是林父的门生。 出众弟子娶恩师的女儿,这种操作在京城很常见,更何况男才女貌,男子容貌也十分出众。 那个同林妍定亲的男人,是翰林院的,魏宁见过几次,温顺的如同小绵羊般的男人,至少绝不是林妍面前这个。 他上辈子最后还是没有知道林妍喜欢的人是谁,她当初掉了的孩子到底是谁的种。 这辈子他似乎终于能够得知真相了? 察觉到有些炙热的视线,压制住林妍的男人看过来,然而他并没有看到什么。 或许是因为这里是大街,虽然是在胡同里,他们的行为还是有些出阁,被路过的行人注意到了。 隔得这么远,也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男人缓慢地直起身来,轻声笑到:“好了,不逗你了,时辰也不早了,这次便放你先回去。” 他的声音极其富有蛊惑人心的魔力,一声又一声,如擂鼓一般敲在林妍心头。 “你……”她还想说什么,男人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洁白的贝齿咬住了嘴唇,心里对这个男人又爱又恨。 明知道这个男人很危险,她还是如同飞蛾扑火一般陷了进去。 林妍面纱下嘴唇都肿了,是被这个孟浪又俊美的男人给亲的。 她给了自己一巴掌,都快要嫁人了,干嘛还想着这个风流不定性的男人。 “小姐!”她的丫鬟终于出现,“您哪里去了,我找了您半天,还好有人告诉我,你在这里。” 那男人闪身出来,并没有看到那个躲在暗处窥伺他的人,只是错觉么,他上了马车:“回去吧。” 魏宁在对方出来之前,抢先一步,勒令回来的车夫将车赶走,不用再逗留了,他估摸着他能猜出那个男人是谁了。 第75章 载着男人的马车已经离开许久, 林妍也被侍女扶上了马车,她担惊受怕道:“小姐, 您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 上次在九华寺祈福的时候, 您就非要一个人, 结果就遇上了那么个歹徒, 还是得亏了那位魏公子,要是哪天真出了什么事,夫人得把我剥了皮不可。” 林妍有些心虚,不过因为带着面纱,没让侍女瞧出来:“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虽是这么说, 但那个男人真要见她, 总是有千般法子。对方身份尊贵,而她不过一个弱女子,除了依他,她还能有什么法子。 自己都快要嫁人了, 那人却始终不曾提出来要娶她,或许他从头到尾只是在玩弄她。 想到这一点,林妍俏丽的面容又变得煞白。 临近傍晚的时候, 魏宁才回了府。 徐元嘉问他:“子规又是为何事缠身,连回来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 正月初一,仍然是一大家子一起吃的饭,唯一的区别是, 他身边的位置上没有魏宁的踪影。 他也没有太当回事,毕竟魏宁是在宫中朝见圣上,很有可能被皇帝留下。 结果之后才有人告诉他,魏宁的马车在正午之前就出来了,魏宁本应该早些回来的。 他去旁敲侧击地询问王氏,按照惯例,魏宁最晚也是在午时回来。 结果临到傍晚,魏宁才出现在院门口。 搁在平日也就罢了,魏宁有自己的空间和秘密,他不能干涉太多,要给彼此留够一定的喘息放松的余地。 可是今儿个是正月初一,这么重要的日子,不是重要的人,魏宁怎么会耽搁这么长时间,他问一句也不过分。 更何况,昨儿个晚上在床上,魏宁还说好了今日会早些回来,果然男人在床上说的都是鬼话,根本信不得。 魏宁显得有几分疲态:“我肚子饿了,先吃东西吧,有什么事情,等待会再说。” 见他如此,徐元嘉没再说什么,反而主动替他布菜,盛了一小碗骨头汤给他:“天气凉,喝点汤暖暖身体。” 魏宁不仅喝汤,还小酌了几杯,但也只是浅尝辄止,就算是再苦闷,他也从来不会用过量的酒来麻痹自己。 待到夜深人静,服侍的仆侍都去歇息了,魏宁才对徐元嘉道:“今儿个回来的时候,我见到了个熟人。” 徐元嘉问他:“我也认识么?” 魏宁在京城里生活了二十来年,能够接触到的熟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魏宁颔首,又说:“你还记得当初去九华山遇到的人?” 魏宁一提,徐元嘉便想起来:“你是说你救下的林妍?你怎么会碰到她?” 大家闺秀,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在家中么:“你这遇到是如何遇到的,入了林家府邸?” 魏宁解释说:“是在大街上遇到的,瞧见了蒙着面纱乔装打扮了的林家小姐,她还梳着已婚夫人的发髻。” 林妍一向衣着素净,却难得换了件特别鲜艳的大红色衣衫,发髻也更改成妇人打扮,想来也是为了和人见面。 毕竟如果是未出阁的女子,旁人看到了,肯定会忍不住多瞧几眼,但如果是已婚妇人,有人无意扫到了,可能也只会以为是她身边之人是她的夫君。 徐元嘉顿时觉得酸溜溜的:“我怎么不知道,子规还懂得这些。” 他当真怀疑魏宁到底是不是喜欢男人了,虽说他觉得每次魏宁都很享受,可他在某些方面对女子的了解,总让自己觉得很有几分矛盾。 若是魏宁是个女人堆里厮混的花花公子也就罢了,可偏偏魏宁不是。 魏宁态度坦然:“祖母也是女子,姜嬷嬷也是,还有府中的丫鬟,如何分辨已婚妇人和未婚少女,大部分都是从发髻,这些事情,我小时候就知道了。” 他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傻子,他懂得东西比徐元嘉想的多多了好么。 这个说的倒也是,魏宁小时候应该参加了不少宴会,他的娘亲也该教了他一些常识性的东西。 脑海里幻想了小魏宁的样子,徐元嘉眉眼柔和几分:“这倒是我的不对,只是林妍换了打扮,便是不想旁人把她认出来,子规只是远远见着,怎么就能断定是林妍。” 林妍就这么漂亮,这么值得魏宁惦记? 不是他爱拈酸吃醋,这是他作为世子夫人的直觉,那个林妍,对魏宁而言,绝对同其他女子不一样。 魏宁当然不可能同徐元嘉说前世今生的事情:“习武之人,不管是耳力还是眼力都比寻常人更好些,上次元嘉离得我那般远,人海茫茫之中,我不也一眼瞧出是你了么。再说了,街上人少,我也是驻足确认了几番,才肯定她是那位林家小姐。” 其实他当真是一眼就瞧出了来了,可这一世两个人没有什么交集,真说了实话,徐元嘉能用醋把他给淹了。 他这是善意的谎言。眼瞅着话题都要歪了,魏宁说:“好了,你还想不想听到底我今儿个在外头做了些什么,若是不想听就算了,要听就先别打岔。” 徐元嘉歪话题的能力太强了,他一说话,自己就被人带着走,虽然这样子他一下子就不觉得伤悲春秋,彻底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可这样下去,还能不能好好说正事了。 “你说你说,我不说总行了吧。”徐元嘉嘴上这么说,却紧紧地盯着魏宁看,他要仔细观察,魏宁是不是在同他说谎。 魏宁被自家世子夫人看得不自在,他决定重新掌握主动,又道:“你这重点就抓的不对,难道你就一点不关心同林妍在一起的其他人是谁么?” 徐元嘉不说话,就使劲瞅着他。 两个人对视半天,魏宁才反应过来:“我又没有让你不能说一句话!” 徐元嘉才道:“我关系她做什么,只要不是你就成,总之你要记得林妍已经定了亲。” “我自然知道她定了亲,这件事一开始你就告诉我了,还絮絮叨叨得说了三遍。” 徐元嘉理直气壮地道:“重要的事情当然要说三遍。” “同林妍定亲的人,我也认识,但街上那一个,不是他。” 那个是个弱书生,没有这么高,也没有这么壮。 等一下,徐元嘉的脑子高速运转,突然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林妍红杏出墙,给她的未婚夫戴了绿帽子!?” 可以啊,那日他看着那小姑娘,因为对方没有什么恶意,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说实话,林妍看起来真不像是能够做出这种事情的人。 可若非如此,如何解释林妍乔装打扮出来私会的事情:“莫不是你看错了,林妍可有什么同她容貌身段相仿的姐妹?” “林夫人只她一个女儿,林大人还有两位庶女,一位远嫁,一位不过豆蔻,身量还未长开。” 世家贵女,女子来了葵水,便可以嫁人,十三四岁议亲,十五六出嫁,到了十九二十,那就是老姑娘了。 特别情况,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嫁人也不是不可能的,比如说上一世,林妍嫁给他的时候,年纪就很小。 他那个时候,想着林妍是怕他,所以多有怜惜,可是后来,怜惜着怜惜着,林妍喜欢上了旁人。 不,也许他们认识在前,自己在之后。 他今儿个去查了那时林妍孤身一人出现在寺庙后院的事情,对方作为大家小姐,撇开侍卫本就不正常。 他不想同林妍打交道,就没多想,今日偷偷跟上那个男人的马车,又动用人脉去查,直到傍晚得了消息,才得知,那日林妍的确是主动甩开的侍卫,很显然,她是单独约了人见面。 当时她约的人,应当就是今儿个同她私会的男人。 徐元嘉问他:“那同她私会的人,我可认得?” 如果不是这样,魏宁干嘛这么操心一个陌生女子的事情,林妍又不是魏家人,林家同魏家也没有姻亲关系,出了事,那丢脸的也是林家,同荣国公府毫无干系。 他认得魏宁的旧相识可不多:“是左琛,还是代王?还是燕十二他们几个之一?” 魏宁迟疑了片刻,然后道:“都不是。” 同林妍私会的男人上了马车,他私下里命人偷偷尾随,结果回来的人同他说,对方的马车,缓缓的从小门驶入了代王府。 代王是王府的主人,自然不会从小门进去。 他缓缓开口:“今儿个上朝,几乎所有人都来朝见了陛下,只除了一位皇子,他是代王的兄弟,越王姜珞。” 越王姜珞同代王姜恪,是双生子。 姜恪是兄长,姜珞则在其后。 齐国信奉神明,孩子生下来便有神明庇佑,龙凤是祥瑞,但一模一样的双生子,则被认为不祥,人们多认为,其中一个是妖怪变的,就是为了蛊惑人心。 但一般双生子羸弱,大多数只能活一个,也没有谁会刻意去杀掉其中的一个孩子,而是任其自然。 代王姜恪,是齐国的福星,他的双生兄弟,姜珞,则是不祥。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今生的时间线,我发现很多人有点茫然,帮你们捋一捋吧。 关于世子的设定一开始就是世子喜欢女人后来被女人伤透了然后在军营中觉得男人挺好的(前文多次表明世子上辈子是个武将走的是从武路线),他更喜欢男人这样子(虽然男性中天生基佬比较多,但是本文设定就是这样) 徐元嘉和世子都不是天然基,这一世,世子开始对祖母说天生断袖只是为了娶男妻,不这么说他的行为举动就显得很奇怪,不然他能对女人硬得起来,祖母一定会必须要求主母是女子,因为必须延续香火,特别魏宁还是独生子,他娘他爹生了他一个就死了。 实际上当朝男宠盛行,很多世家子弟娶了老婆也很多豢养男宠,都是双性恋,人家还觉得你很有风雅,穷人家可以结契兄弟,男子可婚,世家子弟娶男妻是会被取笑的,时代背景一直是这样描述的(我不喜欢骗婚,骗婚gay佬死全家) 林妍的设定是这样子,六七年前她爷爷就很厉害,但是爹还没有那么厉害,上辈子柿子命悬一线,高僧说林妍结婚能救他,吴王是皇后的儿子,为了儿子,皇后只能牺牲林妍的婚事,而且从门当户对来说,林妍是和柿子相配的,只是当时柿子是纨绔,而非才俊,配林妍,其实人家看不上的,而且后来林妍家里越来越厉害,她越看世子看不上(心里有人) 这一世柿子提前醒了,冲喜结婚取消,但是柿子变成才俊,配林妍完全ok,老太太就提议亲事(时间线大概在柿子入朝几年之后)但属于那种,很多家姑娘都让相看,林妍只是其中之一那种 林妍上辈子心里有人也写过了,黑莲花不至于,她没有那么厉害,大概就是为爱脑子里进了水,以前我看电视剧的时候很多这种脑子进水的大家闺秀,比如说当初那个梁山伯与祝英台,祝英台的哥哥喜欢的女人,结婚当天,要祝英台帮忙逃婚,让她和跟个穷书生私奔,结果最后穷书生其实是渣男,沦落风尘,还老倒贴给穷书生钱那种,为爱痴狂,她当初也把深爱自己的有钱的未婚夫抛弃了 在前妻林妍出现的时候,我有描写柿子的心理活动,就是对林妍心理创伤,不过好像有一些地方小细节确实可能存在bug,发现了提出来我前面会小修的,爱你们么么哒 第76章 “孪生兄弟, 他们长得很相似么?”徐元嘉接触过一对长相一模一样的双生子。 妇人生产,大多数是在生死线上走一回, 怀了双生子的妇人则尤其不易, 他接触的那对, 生下来便没了娘亲, 一个身子强健, 一个无比羸弱,因为“克死”亲娘,父亲另娶,对双生子便有几分照看不周,大概生下来没有几日,便死了其中一个, 活了那个健壮的。 就这样, 活下来的也不受待见,被视为害死母亲和兄弟的“妖怪”,明明是个顺利存活下来的幸运儿,活得却比死去的那个还要可怜。 当然, 这是封闭的小地方,相对更为落后愚昧。想来皇室之中,并不存在这种状况。 毕竟宫妃们无论生几个, 也是有人照看的,毕竟都是皇帝的儿子,皇室子嗣单薄,养活两个羸弱的孩子并不是什么难事。 “的确是一模一样。”不管是龙凤胎, 或者是模样不同的双胞胎,都是祥瑞,只有这种长相完全相同的双胎,才会受到歧视。 魏宁补充说:“虽然长相相似,但谁都能一眼分出他们两个的不同。” 姜恪和姜珞的气质相差太多了,一个出生带着佛缘,另外一个则是带着戾气。因为气质特殊,两个人都是年纪很小就被养在宫外。 只是代王姜恪是同佛有缘,而越王姜珞是需要被镇压戾气的,恶鬼转世。 明明长了同样的面孔,姜恪天生就极其富有亲和力,而姜珞却性格阴郁,不讨人喜欢。 在齐国的民间传说之中,一模一样的双生子,一个是迷惑人的妖怪,另外一个才是真正的小孩子。 而姜恪如此具有佛缘,简直是天上神佛转世,神佛转世的目的并非为了普度众生,而是为了压制身边的恶鬼,也就是他的双生弟弟姜珞。 魏宁接着说:“越王于皇室中人而言,其实算是禁忌,但是为他们二人批命的大师曾言,姜恪降生是为了压制姜珞身上的恶,所以若是姜珞死了,姜恪这个镇压他恶的,会被神明带走,也活不长。” 便是为了姜恪,姜珞也不能死。事实上他的确很强壮得活到了现在,只是一直以来被人忽视。 徐元嘉若有所思:“一个是完全的善,一个是完全的恶么?” 民间确实有这样的说法,双生子,其实原本是一个人,只是被劈成了两半。 他其实并不太相信神佛,读的书越多,接触的圈子越复杂,越能知道,所谓神佛,不过是上位者用来玩弄人心,左右民意的手段。 不然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鬼怪长什么样子。 但也不是完全不信,毕竟有些东西实在是十分玄妙,叫他来推断自己的宿命,他是绝对不可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做一个男人的妻子。 “也可以这么说吧,我以前,十分喜欢跟在代王身后,兴许正因如此,他不喜欢我。” 大家都不喜欢姜珞,都喜欢姜恪。魏宁对姜珞倒没有多大的感觉,他的祖父是个武夫,几十年来,立下赫赫战功,在战场上砍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的父亲也是个武将,虽然有了王氏的中和,父亲生得十分俊美,那也是煞气逼人。 魏宁连父亲和祖父都不怕,如何会怕一个小孩子。 而且姜珞同姜恪长得一模一样,他喜欢姜恪这个表兄,爱屋及乌,对姜珞也讨厌不起来。 但他不讨厌人家,不代表人家不讨厌他,好像一直以来,姜珞就看他不顺眼。 所以上一世的时候,就是因为看他不顺眼,所以就能睡了他的妻子,给他带绿帽子,还算计他至死么。 虽说成王败寇,若是技不如人,在战场被人砍死,魏宁就算不甘心,也没有多少遗憾和怨恨,可一想到自己是这么死的,他窝囊憋屈得怨气都要实体化了。 他突然不说话了,默默地盯着徐元嘉看。 气氛一时间变得很有几分微妙,徐元嘉被他盯得颇有几分不自在:“子规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是有什么花不成?” 他又不认识什么代王姜恪,越王姜珞,这都是魏宁的表兄,他的老相识,魏宁这一脸幽怨是怎么回事,就好像是他红杏出墙,做了什么对不起对方的事情一样。 说句真心实意的话,魏宁这个眼神,他可一点都不喜欢。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些不大开心的事情。” 他不是神仙,上一世活了那么多年,也不是件件事情都能记得。 而且他重生以来六七年,许多人和物,都是在见到了本人之后,并且受到了一定的刺激才想起来。 便是如此,也是老天怜爱他,给了他一个改命的机会。 他总是记得,上位者是一个小可怜,是个谁都想不到会登基的人,可是那个人的面孔总是狰狞且模糊,仿佛带着一张恐怖的黑色面具,始终看不清人脸。 可就是在刚刚,同徐元嘉梳理这件事的时候,他终于拂开了挡在他眼前的重重迷雾。 上一世最后坐上皇位的那个人,不是太子,也不是吴王,更不是代王,正是越王姜珞。 姜珞的名声,实在是太差了,真龙天子之位,怎么能是个不吉利的人上位。他原本是诸位皇子当中,最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结果最后成了那个最大的不可能。 帮着姜珞上位的人,等同于雪中送炭,而不是像太子或者吴王身边的人,他们两个人都是正统,一个是先后所出,一个是继后亲子,支持正统,那只是锦上添花。 越王姜珞能够上位,有个人出了极大的力气,不是旁人,正是他的世子夫人,徐元嘉。 怪不得,他就说,代王虽然利用了他,那也是因为他自己本来就十分喜欢代王,所以甘愿为他所用,挡枪也乐意,后来他不想做小尾巴了,大不了割袍断义,了断过往。那种看到代王就忍不住浮现的厌恶感,本来就很突兀。 结果竟然是因为姜珞!他因为喜欢姜恪,对姜珞爱屋及乌,自然能因为厌恶姜珞,看到有着姜珞一样面孔的代王就心生厌烦。 姜恪害死了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帮着姜恪上位的徐元嘉岂不是间接把他害死的人?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娶了自己的仇人? 魏宁不由得对自己生出来几分恼意,便是知道这一世的徐元嘉同上一世那个分明是两个人,他的心情还是忍不住激荡起来,复杂得不得了。 他甚至有种冲动,感觉自己应该拔腿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转念一想,这是他的屋子,要走那也是徐元嘉走,大过年的,他不待在家里能去哪。 魏宁神色莫名,情绪起伏得厉害。 徐元嘉就同他面对面坐着,他猜不到魏宁此时心里在想什么,但敏锐地察觉到了魏宁的情绪波动。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好端端的,魏宁看他的眼神简直越来越奇怪。 魏宁问他:“你对越王,有什么看法?” 徐元嘉道:“能有什么看法,他既然同代王长了一样的面孔,一定十分令人生厌。” 对哦,徐元嘉似乎十分讨厌代王,至于越王姜珞,好像上位没几年,就被徐元嘉给搞死了,扶持了一个几岁的小皇帝上位。 魏宁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横竖徐元嘉什么都不知道,而且现在的徐元嘉在他面前又什么都敢说,哄一哄,心里怎么想的都讲得明明白白。“如果,我是说如果,上辈子你被人害死了,结果下辈子,你发现你和间接害死你的仇人,成了结发夫妻,你会有什么想法?” 徐元嘉拿眼神睨他:“你不要告诉我,你方才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想得浑身冒黑气,就是在想这种没影子的事情?” 魏宁这种傻了吧唧的人,幻想的时候,难道不是想自己突然发财升官,然后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么,怎么突然阴暗负面了起来。 魏宁再三强调:“我是说如果,如果,还有一个先提条件,这个间接害死你的人,又把直接害死你的人也弄死了,替你报了仇,你如果是他,你会怎么想?” “没有如果的事情。”徐元嘉真是搞不懂魏宁这个脑袋瓜都是在想些什么东西。 他对魏宁说:“我不会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想法,我根本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魏宁感觉自己的心口中了一箭,他试图挣扎一下:“这怎么能叫蠢事呢” 徐元嘉见他如此,勉为其难地说了几句:“我只会做那个把他们两个都干掉的人,根本不存在这种可能。” 徐元嘉真是个自信的男人,但偏偏……他还真是那个被老天爷眷顾的对象。 魏宁捂着胸口,一脸受伤。 徐元嘉开始宽慰自己的傻子夫君:“不过你说的对,倒也不一定是蠢事,兴许他们上辈子就两情相悦,只是彼此不自知罢了。” “这不可能!”开什么玩笑,上辈子的徐元嘉是绝对不可能喜欢他的,他当然也对徐元嘉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至于第一次见面他脱口而出的想法,可能是因为记忆不完全,只觉得徐元嘉很重要从而导致判断错误。 覆水难收,他现在也没有办法后悔了。 徐元嘉拿他没办法:“好吧,依你而言,既然不是蠢事,那应该就是那个人想要报恩。” 魏宁一愣:“报恩,怎么个说法?”他还以为徐元嘉会说,那个人是想要复仇,相互折磨。 徐元嘉便说:“你方才不是说,那个人还弄死了直接害死他的仇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就是替他报了仇,算是他的恩人。救命之恩,应当以身相许。” 魏宁一拍大腿,总算释怀,他就说,肯定是这样,才不是他蠢,就是他太正直善良,当初想着报恩,才会说出那句话。 徐元嘉不知道自己的话又戳到了魏宁的哪一点,但他看魏宁总算是心情好了起来,他的唇角也终于有了那么点上翘的弧度。 他怒摸魏宁狗头:“以后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要是受了欺负,我都替你记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有朝一日总能报复回来的。” 他徐元嘉可一直都是个记仇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突然发现我娶了个很厉害的老婆 徐元嘉:你现在才发现,太晚了 第77章 得了徐元嘉的保证, 魏宁心情舒坦不少。 上一世越王上了位又如何,还不是做皇帝没几年也没了性命, 当然, 把控朝政的徐元嘉后半辈子能不能安坐朝堂, 顺利笑到最后, 魏宁也不清楚。 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一世徐元嘉不会和越王搅和在一起,最大的助力站在了他的对面,那得老天如何垂怜越王才能荣登大宝。 不,这一世,就算是这些皇子都死光了, 只剩越王一个, 魏宁也不会再让魏家上辈子的悲剧重复。 头发都被徐元嘉弄得乱糟糟的,魏宁捉住对方的手:“就会说大话,你现在还是一介白身,能够害到我的人, 也就那么几个,说什么报仇不报仇的傻话。” 徐元嘉纠正他:“什么一介白身,我现在已经有举人功名好不好。” 对哦, 他差点忘了,徐元嘉已经考过了乡试,已经是解元大老爷了。 “对对对,你不仅是举人, 还有个三品的诰命夫人。” 徐元嘉瞥他一眼:“过了春日之后,不就就是会试,用不了半年,我就能成为子规的同僚,倒是你,怕是几年之后也给我挣不回个一品诰命回来。” 魏宁看他这样子,忍不住捏了一把徐元嘉的脸蛋,明明是个心硬的男人,脸颊两旁的肉却像是棉花似的,软乎乎的。 “听你这话说的,一品诰命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么。” 这能一样么,官位越大,越是难以晋升,况且他如今不过二十三,不,准确的说,过了这个春节,他现在已经二十四了。 更何况,今年是他的本命年,本命年犯太岁,大年初一就碰到上辈子的情人,搞得一身晦气,他能平平安安的就不错,还是不要奢求太多了。 同徐元嘉闹了这一通,魏宁倒是十分顺利地把林妍的事情抛之脑后。 上一世林妍是他的妻子,但这一世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他不会主动去害她。但要让魏宁完全释怀,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会安排人时刻关注着林妍同越王,若是对方有半点危及荣国公府的迹象,他不介意在背后把对方往死路推一把。 至于代王那边,在背后害自己的那个人,兴许不是代王,可作为越王的双生兄弟,在越王和自己的之间,代王无疑是选择自己的兄弟。 或许知道自己死了,代王不是不内疚,但这点内疚,比起他的性命,比起荣国公府而言,压根就不算什么。 代王于自己而言,同徐元嘉是不一样的。他同徐元嘉本没有过多的接触,就像是一个陌生的门客一样,他为自己的主子出谋划策,不过是各司其职,即便曾经交恶,但关系改变的时候,他也能顺利接受对方释放的善意。 而代王,是同他有情谊的,而且他还为这份自认为十分浓厚的情谊付出许多,被代王背叛,在魏宁看来,是他根本不可能原谅的。 无论自己重生多少次,也不能改变越王姜珞在姜恪心中的位置。 或许他重生到小时候,煞费苦心,以情动人,也不是不可能。但即便如此,魏宁也不愿意去做那样的尝试。 在代王选择放弃他的时候,他们之间那么点微薄的兄弟情谊,就被魏宁给彻底抛却干净,找不回来了。 春日的假期一共七日,似乎是眨眼的功夫,魏宁的年假就结束了。 因为初一不吉利,魏宁接下来哪儿也没去,整日待在家里头,黏着徐元嘉蹭一蹭福气。 圣人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徐元嘉十多年前吃了那么多苦,之后就否极泰来,完完全全的天之骄子。 那龙椅上所谓深受上天眷顾的真龙天子最后都能被徐元嘉给干掉,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他更有福气的。 冬去春来,又是一个十分折腾人的九天七夜,徐元嘉完成了殿试之前的最后一次考试。 考生们整日在担心自己的成绩,而徐元嘉想的却是准备魏宁的生辰礼物。 他以前是在镇上,在礼法风俗方面略有欠缺,这段时间念了很多书,把不足之处都补了上来,自然也就知道,本命年犯太岁,需要用红色的东西压一压,驱赶凶兽。 好歹是第一次的生辰礼物,过年那会,魏宁送了他手刻的金珠子,虽然很寒酸,可也是魏宁亲手做的,费了心血。 徐元嘉想着还礼,便去了名下的一家布庄,裁了最好的红布,从魏宁的贴身侍女问来了魏宁腰身的尺寸,自己参考了一些成衣的样式,在魏宁不在的时候,自己关在小屋子里做手工。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因为家里不算富裕,爹娘又要大的照顾小的,徐元嘉会的东西其实很多,因为在徐家,要照顾徐大宝,徐大宝没有比他小几岁,对方是个婴儿的时候,他还小,不至于让他做这些洗尿布的事情。 但等他懂事之后,他就要替家中浆洗衣物,缝缝补补,也是因为要替徐大宝把尿,徐元嘉早慧,不需要外人在他面前说什么闲话,自己用一双眼睛看,也能察觉到父母偏心眼。 他尝试过扭转这两个人对他的态度,但在无意间知道自己并不是徐家的孩子,而且养父母也不打算对他多好,他就怀了离开这个家的决心,并且更加努力学那些可以生存的活计就更为尽心。 出门在外,哪有那么多新衣服给他穿的,为了能够更好的生活下来,所以缝补活他也学的很好。 徐元嘉看了眼自己的双手,被卖的那段时间,那些人就嫌弃他的皮肤太粗糙,硬生生的用药水洗掉了他那双手上厚厚的茧子。 这一年多来,在荣国公府,他拿的最伤手的东西,就是纸笔。针线活对现在的他而言,并无存在的必要。 不过为了那个傻了吧唧的魏宁,偶尔费些心思也不是不可以。 他亲手为魏宁缝制了一身红通通的亵衣,还在内侧不起眼的地方绣了名字,当然,还有一个红通通的特别可爱的肚兜,等他金榜题名的那一日,一定逮着魏宁穿给他看。 在京城之外的魏宁连着打了几个喷嚏,跟在他身边的燕十二问他:“少爷可是昨晚着凉了,要不要去药方拿点驱寒的药来吃。” 魏宁摇了摇头:“没事,应当是教柳絮迷了眼。” 他对眼前十分殷勤的掌柜道:“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给我包起来,包得好看一点。” 难得出趟远门,又是去的江南,自然得给徐元嘉带些礼物回去。 因为自家夫人也参与了会试,又是先前的京城乡试头名,为了避嫌,他主动向皇帝请缨出城,为皇帝办一些难办琐碎的私事。 这次仍然是要出远门,在题目正式拟定下来之前就走,考完差不多回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半点不沾此次科举之事。 他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做,但本能告诉他,这次的事情,能撇开多远撇多远。 待到大局已定,试考完了,成绩下来了,今日早朝回来,连家都没回,直接奔赴京城,正好能赶上放榜。 他先是见了皇帝,把这段时间的事情汇报完了,便往尚书省东南方向的礼部南院走。 虽说问礼部官员来的更快,也更清静,但去礼部南院,那边能看到许多举子,说不定还能看到他的世子夫人。 在人海茫茫中找了许久,他找到了荣国公府的小厮穿的衣衫,走过去一看,果然看到了徐元嘉。 他本来想走过去,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官服,怕被举子团团围住,只叫了个人过来,替他把人喊来。 “我今儿个早上回来,一来就到这边来了,没能挤进去,你考了什么名次?” 徐元嘉的脸色有点儿难看,魏宁心里一咯噔,跟着徐元嘉出来的侍从说:“大人是第二名。” 进士第二名,那也很好啊。 乡试只是京城举子,而会试则是全国各地的人才。 魏宁安抚他说:“没事,名次有波动是正常的事情,你这个成绩,已经很好了,入殿之后,前三甲肯定十分稳妥。” 徐元嘉还是笑容勉强,魏宁随口问了一句:“头名是谁?” 这次回答他的是徐元嘉:“张珂。” 张珂,那不是御史中丞的儿子……魏宁总算记起来哪儿不对劲了。 在天佑十五年,出了场科举舞弊大案,他当时远在边疆,没关注这些,回来之后,才知道流放了许多人。 明明是个草包,结果却成了那个会试第一的,好像就是叫张珂。 考试恰逢科举舞弊,本命年果然犯太岁。 魏宁看了眼徐元嘉,忧心忡忡的想,他过年蹭了徐元嘉不少福气,可千万不要是他的霉气把徐元嘉带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居然不是头名,不高兴 魏宁:头名还是你的,因为第一名作弊 第78章 徐元嘉看魏宁神情, 略显不满地道:“你在想什么?” 魏宁不关注他,倒是听了头名的名字之后更为动容, 不过是只差了一个名次, 魏宁态度至于如此明显么。 魏宁回过神来:“没想什么, 你先回去, 待我下朝之后, 有些事情和你说。” 他顿了顿:“家里先别着急办庆贺的事情。”这次徐元嘉没说话,但他身旁的人也浮现出不赞同的神色来,小声替徐元嘉抱不平了一句:“第二名也是很好的。” 他要是能考个进士科的第二名,莫说第二名,便是第二十名,家里的老母也能买鞭炮放个几天几夜, 大宴宾客, 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自己儿子高中了。 徐元嘉这样的成绩,当真已经是十分出众了。 倒是徐元嘉淡然下来:“知道了,我会在家里等你。” 魏宁这么说,就意味着事情并不一般, 兴许他应该回去打探一番那位张珂是何许人也,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 等目送徐元嘉坐上自家的马车回去了,魏宁又低调的从挤满了举子和官员的礼部南院离开, 回到更为安静的办公区域。 京城世家子弟众多,只有特别出众的和特别纨绔的才会受人关注。 一般人家,也只有嫁女娶妻的时候,会去仔细打探对方的详实, 即便如此,也不是各个都能有那个能耐打听的真相。 而且越是豪门世家,越不可能让外人看清楚详实。 张珂,是一个十分低调的人,不是什么纨绔子弟,也不是什么名动京城的才子,所以知道他真实水平的人不多,但并不是没有。 倘若他没有记错的话,此次的进士榜会在文人士子当中引发轰动,然后有人会向上检举,要求重考。 一般涉及到科举舞弊,被录取的举子都要全部参与重考,如果确认举报的属实,皇帝会龙颜大怒,勒令彻查。 若是名次并无问题,举报的人自然也要担起责任,被打入牢狱之中。 希望那些个不平的举子不要举报到他这里来才好,凡是卷入这种事情的官员,不管是负责监考的还是负责查事情的,那都落不得好。 魏宁打算这几日低调一些,暂且静观其变。 当天晚上回去,魏宁便同徐元嘉说了张珂的事情:“依着张珂的能耐,绝不可能超过元嘉,我对他不是很了解,但正常来说,张珂应当连进士都考不取,莫说做榜首,我估摸着过些时日,礼部和吏部会安排人重考。” 现在大张旗鼓的庆贺,实在是太招人惦记了。 魏宁想了想:“庆贺还是必须要的,不然显得太突兀了,你考取了这样的名次,太冷静了就显得反常,到时候闹起来,指不定有人觉得你也参与作弊了。” 徐元嘉提出建议:“那就拖上一些时日,可以先做筹备,做得浓重一些,但尽量把宴请宾客的时日往后拖延,拖到消息爆出来为止?” 魏宁点点头:“这个法子也可以,那就按这么办,这事情先不要和祖母说的太清楚。在宴请宾客的事情让,她若是与你有分歧,我会去同她说明白。” 徐元嘉道:“我今日也去查了,的确是如子规所言,有张珂的同窗,已经写了联名状要往上告,子规可是打算把这事情接手下来?” 寒门举子想要告官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像百姓有冤情,能够抵达圣听的有多少。 必须要有一个有分量的人传递消息,同皇帝说了,皇帝还放在了心上,才会下令重考。 一般的官员,是不会为举子做这种事情的,因为他们得罪不起上面的贵人。 张珂是御史中丞张靖之子,而张靖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张珂的堂妹,是皇帝的妃子。 这样一个高官,一但把他牵扯进去,那动荡的不是一丁半点。 官官相护,很有可能举子们的陈情书还没递上来,就被人着手压了下去。 “不,我不打算接手这件事,而且有你在,那些举子也不一定会告到我这边来。” 第一是张珂,第二是徐元嘉。 当初乡试的时候,徐元嘉横空出世,便有人不服,当时魏宁授意,把前几的文章都贴了出去,便有人闭了嘴。 毕竟他们从未听过徐元嘉,也不知道徐元嘉是何方人物,这篇文章的好歹,他们也是分的出来的,没准人家水平就是这么高。 可是张珂不一样,张珂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他是个什么水平,其他人能不清楚么。 魏宁说:“我是尚书省右仆射,尚书省主管六部,这个进士榜的事情只要一打听,就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多花些心思打听,也能弄清楚情况。文章是你写的,可他们不清楚你的学识,既然你卷入到这里头去了,瓜田李下,被人怀疑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那我们什么都不做?”想到有个废物压在他头上,徐元嘉心中就十分不满。 拿个小三元,听起来多好听多吉利,结果就这么被个作弊的人给破坏了,他自然意难平。 魏宁沉吟片刻:“先看着吧,我会在私下帮他们一把。只是这事情有你在,重考的事情肯定不会归我管,之后陛下也不会交由我来负责彻查舞弊一案。” 适当的避嫌皇帝还是知道的,他年纪的确是大了,但还没完全糊涂,在这种事情上,肯定不会让魏宁参与此事。 目前这种情况,也只能这样了。 第一名实在太惹人瞩目了,大约过了五六日,有个地方刺史把消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皇帝十分看中这件事,他不等任何人准备,当即便勒令自己的御史中丞把儿子带来,他亲自来检查对方的能耐, 结果张珂在皇帝的面前抖得和鹌鹑一样,一下子就暴露了他绣花枕头的真实水平。 这样的人,如何能拿下会试头名?! 水至清则无鱼,科举考试从来都不是完全的清水,录取考生也参考了家世和名声并不完全按照文章优劣评定名次。 这一点皇帝自然清楚,有些事情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可草包都能入他这朝堂了,底下这些人还把他当皇帝了么! 皇帝当场勃然大怒,他传召了御史中丞,把镇纸摔在了自己心爱的臣子脸上,顿时把后者砸了个头破血流。 后者跪了下来,甚至顾不得擦拭脑袋上流出的鲜血,只颤抖着声音道:“微臣惶恐。” 皇帝不知道他惶恐不惶恐,自己亲生的儿子什么水平,张靖最是清楚不过, 若是真的是主考官为了讨好张靖自作主张那放榜之日,张靖就该诚惶诚恐到他跟前请求彻查此事,而不是现在这样,他动了怒,对方才认错。 皇帝背过身来,不再看血流满面的御史中丞,语气冷冰冰地道 :“你下去吧,此事无需多言。” 他还以为对方会坦白从宽,但张靖并没有。 皇帝确实宠爱张靖,也喜欢花骨朵一般娇嫩的张妃,但就这短短的几个瞬间,他厌弃了作为臣子的张靖。 张靖固然贴心,但他作为皇帝,并不缺张靖这样的贴心人。 张珂作弊一事属实,其他人不知情,皇帝不清楚,他决定临时安排一场考试 考试的名字,也不让任何人参与拟题,他临时出了个题目,让这些新科进士写文章给他看。 因为情况特殊,这一次,皇帝完完全全临时起意,自己在金銮殿上,亲自考查了二十名进士,还有过百名明经科举子。 幸运的是,虽然第一名是个草包,但他的第二名和第三名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 尤其是第二名,当真是青年才俊,容貌非凡。 徐元嘉出现的时候,皇帝就一直都在看他,一百八十多名举子当中,他也考较了徐元嘉最长的时间。 魏宁娶的这男妻,确实聪慧过人,他问什么都能对答如流,而且很有见解,在他的威压之下,也算是不卑不亢,一看就知道气度不凡。 难怪魏宁当初来求他赐下圣旨,可惜了,就这容貌气度,这么小的年纪,若是没有娶妻,尚个公主也是可以的,他的七公主便极其喜欢漂亮的男人。 可惜了,他是魏宁的妻子。他总不能让魏宁休妻,而且他的公主。要配也是配干干净净的男人,不能配什么被别的男人压的断袖。 最后一番考较下来,大部分考生都有真才实学,但有七八个,完全就是废物! 这已经是让皇帝不能容忍的舞弊大案了,龙颜大怒,当场下令把参与此事的官员先羁押至大理寺,勒令彻查此事。 大大小小的官员跪倒一片,恭送了拂袖而去的皇帝。 有了皇帝的钦点,徐元嘉自然成了此次的状元。 但接下来的朝廷注定要为舞弊一案动荡,魏宁作为本朝官员,尽管没有牵扯入其中,也安安静静夹起尾巴做人,原本说要大办的宴席全部取消。 虽然徐元嘉还是受了上天眷顾,并没有牵扯其中,但明明考了状元,却不能好好庆祝,魏宁不免有几分内疚。 徐元嘉见他如此,主动宽慰他:“我本来就喜欢清静,再说了,能安安全全的便是好事。” 现在还有一大堆重臣在大理寺关着呢,一夕之间人上人沦为阶下囚,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臣肯定不好过。 魏宁还是觉得不能这么算了:“话不能这么说,这样吧,你想要什么,可以的话,我尽可能去做,不过不能太张扬了。” 徐元嘉这也算是拿了个小三元,的确需要庆祝。 徐元嘉默默地拿出来那个红肚兜:“既然子规都这么说了,那就把这个穿上吧。” 闺房情趣,一点也不张扬,多好!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我真是太贴心了,还省钱 第79章 看到红肚兜的时候, 魏宁的眼睛里浮现两个大字:禽兽! 徐元嘉简直太丧心病狂了,居然连女子的肚兜都弄来了。 徐元嘉把肚兜丢在魏宁脸上:“你看我那是什么眼神!” 用绸缎缝制的红肚兜冰凉凉滑溜溜的, 顺着魏宁的脸颊往下滑。 魏宁及时地把它抓住了, 放在手里端详, 发现这个肚兜似乎别样的大, 一般的女子, 应该不会用这么大的肚兜才是。 而且肚兜上绣着的花纹也很别致,不是鸳鸯戏水,而是鸳鸯相抱。 不,仔细一看,鸟儿的羽毛都很艳丽,两只都是鸳, 鸳为雄, 鸯为母,鸳鸳相报何时了啊这是。 一般的绣娘不至于犯下这样低级的错误,魏宁的心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难道是你绣的?” 徐元嘉没吭声,魏宁就翻来覆去地接着看, 总算是在隐蔽的地方找到了很小的一行字,而且他比划了一下,正好合自己的尺寸。 看徐元嘉的反应, 也知道是他做的,这绣工精致的程度,都能赶得上府里女红最好的珍珠了。 魏宁不由得感叹了几句:“没想到元嘉还有这样的本事。” 未来的徐相爷居然亲手为他缝制衣物,这真的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徐元嘉拿眼角的余光睨他:“我也没有什么要求, 你就说吧,穿不穿?” 魏宁低头看看徐元嘉,又看看肚兜:“我能不能不穿?” 他只有三岁之前,才会穿肚兜,现在他都二十四了好不好。 徐元嘉干脆利落得说:“不能。” 魏宁又说:“元嘉这衣物如此精细,我回来风尘仆仆还不曾沐浴。” 徐元嘉说:“那你先去沐浴,顺便试试看我给你做的亵衣,试一试合身不合身。” 魏宁说:“还有亵衣?!”徐元嘉这可真是心灵手巧。 徐元嘉捧出一身红彤彤的亵衣。 魏宁看着一身红衣,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结婚的那一天:“有必要穿这么艳丽的颜色么,穿白色的,系根红腰带不就好了。” 徐元嘉不容他拒绝:“本命年犯太岁,一根腰带的红怎么压的住凶煞。”“有元嘉在,我还怕什么凶煞。”徐元嘉这个人,应该是鬼见愁吧。 徐元嘉瞪了他一眼:“你去不去,不去我帮你脱!” 半个时辰后,站在镜子面前的魏宁一脸无奈,镜子里的他被扒得全身只剩下个红肚兜,细细的带子挂在他的脖子上,腰部以上的部分,因为薄薄的布料被撑开,露出漂亮的胸肌。 肚子倒是都遮住了,但下半身,连遮羞的裤衩都没有!仍然是细绳从腿间穿过,绕到后背系个漂亮的蝴蝶结,原本被宽松亵裤遮挡的地方鼓鼓囊囊,简直羞耻度爆棚。 这还不够,徐元嘉还把他束发的簪子解开,在他脑袋上鼓捣了老半天。 先前没有镜子,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现在一看,他脑袋上两个冲天揪,要是再给他弄两个金项圈和红纱布,他就成了神话故事里的哪吒了。 只是神话故事里的哪吒看起来是个三岁娃娃,小胳膊小腿,穿个肚兜十分可爱,而他…… 一直憋住的徐元嘉憋了许久,最后终于绷不住:“哈哈哈!”简直笑到难以自抑。 魏宁瞧着他如此,倾身压了上去:“有这么好笑么?” 徐元嘉立马严肃了面孔:“没有。” 两个人离得这么近,魏宁可以清楚的看到这家伙的眼泪都笑出来了,还敢说没有。 魏宁把牙齿磨得咯吱咯吱作响,像是要狠狠咬徐元嘉一口,结果落到徐元嘉脸上,只是变成了轻轻的一个吻。 魏宁看着他,眼神柔和:“元嘉还是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 徐元嘉这次是真的笑不出来了,他看着魏宁,端着一张面孔:“这种话,你以后要少说点。” 魏宁立马问他:“为什么,这年头连实话都不能说了么?” 徐元嘉反过来,骑在魏宁身上,他的头发垂在魏宁胸膛上,挠得魏宁痒痒的。 魏宁听自家世子夫人说:“你每次这样说,我就会想睡你。” 明明辛苦的是魏宁,但每次都是他被掏空身体,他也是有羞耻心的好不好。 魏宁摊开手来:“又不是不让你睡,骑上来,自己动。” “呸,想得美。”本来自己就吃亏了,还想让他干体力活。 徐元嘉重新到魏宁身边躺下来:“笑累了,我想休息了。” 魏宁还想说什么,却发觉徐元嘉的呼吸声清浅平稳下来,当真搂住他的胳膊睡着了。 仔细看的话,徐元嘉眼下一片青黛之色,显然他不在的这些天,对方并没有睡得安稳。 人的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一开始徐元嘉强迫自己在魏宁怀中安睡,但过去了一年,没有魏宁的怀抱,他反倒不习惯。 魏宁试着抽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没能抽动他只好任由徐元嘉抱着,又小心翼翼地拨开对方散落的头发,拉上了薄被。 这一次的舞弊案闹得很大,左老爷子作为负责人也被牵扯进去,至今还没放出来。 左家最大的依仗便是左老爷子,若是老爷子死了,定然元气大伤。 本来像这样的科举舞弊案,一品大员基本都会被放过,而且左老爷子只是失察,并没有左右舞弊。 可过了好几天,左老爷子都没有被放出来,好不容易打通关系,左家人同左老爷子见了一面,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 一向矍铄的老爷子元气大伤,短短几日便消瘦许多。 左父努力的寻求关系,想要把左老爷子捞出来。 而左琛求了许多人,求到了魏宁头上:“子规,你能不能替祖父他求求情,只是向陛下他递一句话。” 兴许是因为上了年纪,皇帝这几年越发喜怒不定。 他们是左家人,陛下这个时候,肯定不愿意单独见他们。如果在朝堂上贸然哭喊,只怕陛下看了他们生气,不等他们说话,适得其反。 如果能够有人不经意的在陛下面前提上一句,陛下想起来左家人的好,那老爷子才是真的有救了。 魏宁有点惊讶:“按理来说,左大人应当不会有事才对。” “那是按照常理,可是此次查案的人,是祖父的死对头,他在牢里吃了很多苦头,我怕不等到圣上息怒,他老人家就死在牢里。” 魏宁说:“这事情是你父亲应该操心的事情,你不该来求我。” 事实上左家同魏家一直以来是存在矛盾的,因为荣国公是武将出身,在大多数文官看来那就是粗鲁的莽夫。 而左琛的祖父,就是那种非常典型的文官。 他瞧不起荣国公,也瞧不起魏宁的父亲。 说实话,魏宁同左老爷子关系并不好,而且如果荣国公知道,一定会要求他这个孙子不要管那个老头子。 左琛膝盖一弯,几乎要给魏宁跪下。 魏宁托住了他:“你这是做什么?!” 左琛急得出了眼泪,声音也忍不住带上几分哽咽:“不是要逼你,是真的没办法再拖下去的话,祖父他真的会死,要是你能帮这个忙,不管能不能成,这个人情我记你一辈子。” 他是一个极其骄傲的人,但却能为了祖父想也不想地朝着魏宁这个平日的兄弟下跪,可见对左琛而言,左老爷子在他心里份量多重。 魏宁盯着他看:“我也不是不能帮你,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情,我都答应你。” “我还没想好,但是如果什么时候想到了,我会告诉你。” 左琛想也没想允诺下来,他把自己贴身玉佩解了下来:“这个是很重要的东西,作为信物。” 魏宁收了玉佩:“你回去吧,我会安排的。” 送走了左琛,徐元嘉从屏风后头出来:“你就这么答应了,真打算帮他递话?” 魏宁把玉佩放好:“我瞧着陛下的意思,原本也是要放过左大人的。” 本来按照常理,左琛祖父也不该有事,只是这一次皇帝给安排负责查案的,是左家的死对头,对方是个实打实的小人,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自然会努力公报私仇。 魏宁又说:“不过元嘉放心,我自然不会亲自去同陛下说这话,我也不合适。” 他会安排其他人去做这一些,不是为了所谓的兄弟情谊,是为了左琛的那份承诺。 徐元嘉看他半晌,只说了声:“你知道分寸就好。” 过些时日,他就要参加杏林宴,再往后,便会同魏宁一同入朝了。 一只雪白的鸽子从屋子外飞过来,停在了窗台旁边挂着的鸟架上。 魏宁把鸽子抓出来,解开它脚上帮着的信筒。徐元嘉坐下来,抓了把鸟食喂它吃:“是谁寄来的信。” “是小九儿,他让人寄来的信,说是要回来了。” 事情过去几个月,他都快把燕九给忘了。 魏宁赶紧拉开抽屉翻找了一下,还好准备给燕九的大红包没弄丢。 “到时候你乔装打扮一下,同我一起去。” “去哪?” 魏宁一本正经地说:“去青楼。” 作者有话要说:  齐国第一cos魏宁:都是为了老婆,迟早会讨回来的 第80章 徐元嘉重复了一遍:“去青楼?” 魏宁的胆子当真是越来越大了, 他还在这里呢,就敢当着他的面说要去那种烟花之地。 魏宁完全没听出来徐元嘉的声音有什么不对, 这一会, 他已经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衣服了。 “对啊, 就是去青楼, 我看一下……”魏宁从大箱子里翻出来压箱底的衣物, 嗅了嗅,还有点发霉。 算了,还是明儿个让人去外头买几套成衣,他动手改动一下。 “小九儿在信里写了,时间就定在三日之后,你也要换装, 和我一起去。” 魏宁转头问他:“你不会不想和我一起吧?实在不想也可以, 等我回来,我再把确切的消息告诉你。” 魏宁想一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徐元嘉这个人的洁癖还挺厉害的,肯定不会喜欢青楼那种全都是胭脂水粉的地方。 实际上魏宁也不是很喜欢去那种烟花之地, 劣质水粉的香味太刺鼻了,而且他每次乔装打扮以后,还是一堆女人往他身上扑, 就好像扑棱蛾子看到了光源。 “当然要去。”开什么玩笑,他不去的话,让魏宁一个人逛青楼,那魏宁身上得带回来多少女人的味道。 徐元嘉总是能够成功抓歪魏宁话里的重点:“子规刚刚那话的意思是, 你以前去过很多次烟花之地?” 为什么魏宁的口吻听起来就像是很有经验的样子,真是想一想就令人觉得不爽。 魏宁完全没有察觉到某人的不对劲,很是淡定的点头:“算起来也有不少次,毕竟办事情需要。” 徐元嘉听这话就觉得魏宁简直在鬼扯,有什么事情需要经常去那种场所,魏宁又不是专门查这个的。 算了,之前的事情他管不着,但是魏宁敢日后要是背着他独自去烟花之地,他肯定要剥了魏宁几层皮。 魏宁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又从生死线上逃过一劫:“好了,元嘉你可别愣着了,一起帮我找些旧衣服吧,我估摸着还有不少能够用的。” 三日之后,两个形容猥琐的中年老男人一前一后入了青楼。 魏·中年老男人·颇为不自在的揪了揪自己粘贴在下巴上的小胡子,压低声音用低沉的伪声问徐元嘉:“你确定这样真的有用?” 徐元嘉说:“真的有用,我保证那些姑娘不会再往你身上黏。” 在他看来,魏宁那个变装太假了,虽然做了许多调整,但那依旧是个英俊富有魅力的男人,哪个看了不喜欢。 烟花之地的姑娘家,接触的大多数客人,都是油腻谢顶的中年老男人,或者是那种猥琐恶心的变态老头,碰到年轻俊美又多金的客人,那能不像蜜蜂看见了鲜花似的一窝蜂涌上来。 魏宁略显惆怅的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这样的打扮实在难以遮掩我的气质,这样很容易露馅的吧。” 刻意扮丑并非他的强项。 徐元嘉瞪了他一眼:“你可以选择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结果一进门,两个人就被姑娘们给围住,徐元嘉以前穷的很,自然不会有那个钱进青楼“增长见识”,他对青楼的女子也没兴趣,也就自然没有料到这些青楼女子实在是热情好客到了极点。 她们可不管你是丑是美,再美,能比得过银子么。多俊俏的书生,要是没钱,那也会被扔出去,她们的目的就掏空这些男人身上的钱。 眼前的这两个男人,衣服那都是顶好的料子,虽然长得磕碜了些,但关键是钱多。 徐元嘉被这些胭脂水粉包围,没忍住开始连连打起喷嚏,差点把贴着的小胡子给吹飞掉。 魏宁原本打算作壁上观,见徐元嘉如此,手中拿来装逼的扇子一格一挡,看似不经意地把徐元嘉护在了怀中。魏宁笑眯眯地掏出一锭金子:“我的朋友不爱说话,你们离他远一点,还有,替我们准备一间房。 面对这种情况,魏宁还算是游刃有余。 那些青楼女子拿了金子,笑容越加真诚,只要有钱,这小小的要求算什么。 她们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油腻的老男人之间绝对存在什么,没看小胡子男人一直在护着另外一个么。 横竖给了钱,她们就不管那么多:“您二位要休息的话,且同我们往楼上来。” 魏宁护着徐元嘉上去,顺利进入了一间十分干净的房间。 一笑脸上就掉粉的老鸨道:“两位贵人可要什么人来陪伴?” 好不容易来了两只大肥样,她要是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了,总感觉对不起那些白花花的银子。 魏宁看了眼徐元嘉,轻咳一声:“安排你们这楼的花魁过来,要是本楼第一美。” 老鸨的笑容一僵,但也只是十分短暂的一个瞬间。 她跪坐在地上,以一柄小圆扇捂住自己的嘴角,右边的脸颊还隐隐浮现一个十分可爱的小酒窝。 老鸨的笑容有些谄媚:“花魁她这会不在,要不我们给您安排最新货色,都是最干净的,没谁碰过。” 花魁这会的确不在,因为坐了轿子上门服务去了,她们也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件小事撒谎。 魏宁眼睛一亮,新面孔好,他其实还挺喜欢这项活动的,而且还便于他捞人。 他没有徐元嘉那种那么恐怖的捡人天赋,但胜在眼力好。 青楼这种地方,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也是他挖人的重要来源之一。 瞧魏宁反应,老鸨也跟着眼睛亮了,她正打算大吹特吹,把送过来的新人好好包装一番,最好是能卖个好价钱。 结果她话才落了一个音,徐元嘉便出声了,他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只轻轻咳了两声。 “小胡子”听这声见了鬼似的立马改了口,“算了,丑八怪不要,我们爷俩要看就要最好的,没有好的货色,就不要拿来敷衍我们。” 魏宁顿了顿又说:“想看什么,我们自己会打开窗户看,你出去吧,待在这里实在占地方。” 老鸨的脸差点垮了,她虽然年纪大了些,那也是徐娘半老,风情犹在,这男人什么破眼光,居然说她占地方。 看看小胡子男又看看刚刚咳嗽的阴沉男,见多识广的老鸨一眼就看穿了这两个家伙的猫腻:她肯定这两人是一对。两个男人不好好在家里待着,跑青楼来辣眼睛,神经病! 她福了福身子:“那妾身便退出去了,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到外头喊一声便可。” 算了算了,好歹是出手阔绰的豪客,有钱人都是怪咖,看在钱的份上,她决定原谅这种言语上的冒犯。 等老鸨出去了,魏宁才说:“这下好了你满意了?” 说实话,这和他想象中的逛青楼有点不大一样。他们都辛辛苦苦打扮成这样了,不左拥右抱一下好像都对不起这张丑化过的脸吧? 徐元嘉瞥他一眼:“怎么,你要是喜欢那老鸨,我也不是太介意。” “有元嘉在,我还能喜欢什么人?!”开什么玩笑,就老鸨那种姿色,年轻二十岁也不见得能入他的眼。 而且徐元嘉是大美人,天天对着这么章祸水级别的脸,他也会变得很挑剔的好不好。 虽然徐元嘉现在化了丑妆,魏宁还是抓住了他的手:“在我心中你最好看。” 老鸨是习武之人,走的速度有些慢,伊自然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差点脚下一个趔趄,她暗暗骂了一声,当真是两个臭断袖,肯定是已经有家世,在外老婆看得严,跑到她这里来厮混。 那老鸨一扭一扭地出了房门,又上了四楼,到了一间房面前,立马站直了身体,毕恭毕敬地敲了门:“公子,下头都很正常,只是来了两个男人,说是要见花魁。” 里头的人饶有兴地问:“什么样的男人?” “一个小胡子,一个有些阴沉,两个都是断袖,好像还是一对。” “有点意思,他们在哪间房,安排一下,我去瞧瞧。” 房门内的男人,有着一张和徐元嘉六七分相似的面孔,不是旁人,正是给魏递信的燕九。 凭借着出神入化的演技,他成功打入了敌人内部,如今更是成了这偌大青楼暗处的主人。 至于为什么是青楼,他也不清楚,可能那群人觉得烟花之地探听消息容易? 在老鸨的安排下,燕九以琴师表演的身份入了房间,一进去,他就认出来了魏宁和徐元嘉。 他有点惊讶,世子竟然委屈自己化了个这样丑的妆容,不过一看徐元嘉他便了悟,肯定是因了世子夫人的缘故。 他表演完了,魏宁替琴师喝彩,又召他过来:“弹琴者是何人?” 琴师九掀开珠帘坐在了魏宁面前,怀里还抱着一把琴。 等其他人都出去了,他们三人在屏风后头,一面正常交谈,燕九又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字给魏宁看。 看完之后的魏宁打翻了茶水,大声呵斥说:“你怎么回事?!会不会伺候人!” 公子被骂,暗处其他人立马冲出来替燕九解围。 魏宁从头到尾阴沉着一张脸,他若是没看错的话,燕九同他写的,是前朝遗孤。 第81章 燕九写下那几个字的时候, 徐元嘉就坐在魏宁的对面。 虽然是反着来的,但他在对方擦掉之前, 在自己的脑海中迅速勾勒出燕九写字的笔画, 然后倒转过来, 弄清楚了对方传递的信息。 徐元嘉本来就阴沉的脸瞬间能够冒出黑气, 而魏宁哐当一声踢翻了摆在面前的茶几。 茶杯落到地上摔了粉碎, 温凉的茶水流到徐元嘉的脚边,打湿了他的鞋袜。 “发生什么了?”知道自己的主子同客人闹了冲突,在一楼待着的老鸨也气喘吁吁地冲了上来,带起一阵香风。 她看了眼被摔碎的茶杯,又看眼燕九赔笑道:“这位客人,实在不好意思, 我们家主……琴师卖艺不卖身的。” 自家主子虽然脸上多了一道疤痕, 但丝毫不损美貌,明明是个英气的男子汉,但总是有不长眼的看上他。 碰到这种看起来十分富贵,背景身后的客人, 只要不是故意闹事,她们这些下属也没办法,只能努力平息纷争。 青楼本来就是灰色场所, 这么多年来,她们借着这鱼龙混杂之地交换情报,若是这里出了什么大事情,组织肯定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主子很重要, 但这座楼同样重要。 魏宁看了眼燕九,一只脚跨在倒下的桌子上,粗声粗气地说:“就他这样的,爷能看上他?!” 徐元嘉这个正主还在这里呢,燕九现在的脸,可以说是仿品,当着真品的面,他一定要澄清自己的清白! “那您是?!” “他弹的那是什么琴,弹棉花呢?!” 魏宁态度十分蛮横,简直像是对家找来专门无理取闹的。 老鸨的眼神便有些微变化,她试探说:“没办法,我家姑娘今儿个是真不在,这样吧,今儿个您的花销,我们都给免了,就当是结一个朋友,您两位爷觉得如何?” 在这里待了这么长的时间,老鸨什么人没看过。 如果真的是泼皮无赖,指不定她就直接让人把闹事的家伙赶出去了,可这脾气暴躁的小胡子和阴沉的男人的衣着打扮,不仅仅是富贵人家能负担的起的,也不知道是哪个世家子弟。 魏宁原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闹事,对方给了台阶下,他也就顺着下了:“行了!别说的你自己好像多委屈,真当爷是想要找你的茬。” 他丢了一锭银子,然后对徐元嘉道:“好不容易出来寻个乐子,结果都是些什么玩意,真是扫兴,咱们走。” 他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临到白衣琴师身边的时候,还特地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柔弱无比的”燕九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在地上。 等客人走了,老鸨才忙去扶燕九:“公子,您没事吧?” 等到魏宁和徐元嘉下了楼,又找了个地方停了马车,卸掉自己身上的伪装。 等一切完毕,魏宁才从袖口取出一张纸条,那是他先前撞在燕九的身上,对方偷偷放在他袖子里的。 这张纸条上密密麻麻许多小字,魏宁看过了一遍,便把纸张给烧了。 得知自己真实身世的徐元嘉一路上都十分沉默,进来之后,也是坐在魏宁对面,默默地看着魏宁动作,一直到火舌吞噬掉那张被墨汁染黑的纸条。 兴许是因为心有顾虑,更准确的说,是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话,徐元嘉只说:“只是传个话,有必要弄得如此麻烦吗?” 找个地方,好好坐下来说一说,不就什么事情都知道了。 魏宁看了他一眼:“这自然是为了小九儿,更是为了你着想,我们先前并不确定在朝中有没有他们的人,若是他们查到你的头上,我们就过于被动了。” 徐元嘉已经要入朝了,而燕九刚回到那群人中间,可以说那个组织各方都盯着燕九,有的可能是希望他死掉,有的则是全方位贴身保护他,生怕出半点纰漏。 在这种情况下,燕九几乎是不可能单独和谁见面的。 如果查到燕九同他们有联系,再一查徐元嘉,肯定会查出些许端倪。 不,也不一定,这是在魏宁把对方这个组织看得很高的情况下,如果对方松松散散,不成气候,他们就完全没有必要在意这一些。 魏宁行事看着大胆,但那都是建立在他对此事有九成把握的情况下,经历了两世,他早就不是那个冒冒失失的纨绔世子。 徐元嘉深吸一口气,直接说出口:“是因为我是前朝遗孤,所以才如此谨慎么?” 如果只是寻常的商户人家,何必小心翼翼到这种地步。 这一回,轮到魏宁沉默了,其实先前对徐元嘉的身份,他也揣度了好几种,眼前的这一种,简直可以说是最糟糕的那个。 在这个时候,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要对徐元嘉说,但在这个时候,好像说什么都有点不大合适。 徐元嘉又接着说:“所以呢,你现在是打算把我交出去么?” 去年秋日,皇帝秋猎场上险些被射杀,虽然最后查出来,那只是吴王招惹来的祸事,但前朝遗孤这四个字,肯定还是在皇帝和诸位皇子心中留下了些许阴影。 在这种时候,魏宁如果把他交出去,或许能够得到皇帝的重用。 魏宁嚯地站了起来,他坐着的椅子因为起身动作太猛,直接倒在地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巨响。 他没忍住敲了一下徐元嘉的脑袋:“你是脑袋瓜进水还是长草了,怎么尽说些胡话。” 徐元嘉定定地看着他:“你不打算把我交出去?” 尽管知道这样做很幼稚,魏宁还是朝着徐元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又不是傻子,把徐元嘉是前朝遗孤的身份暴露出去,对他有什么好处?收获皇帝的信任? 根本不可能的,徐元嘉和他是一条船上的人,要是让皇帝知道了,只会猜忌他是不是早就和这群家伙搅和在了一起。 徐元嘉的神色这才舒缓一些,他其实也很清楚,魏宁把他推出去并没有什么好处,可是今日受到这样大的冲击,魏宁一直又保持沉默,他有些心烦意乱,用言语激魏宁,也不过是为了得到更有力的保证而已。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尴尬被打破之后,魏宁也总算能够放得开了,他绕到徐元嘉跟前,把徐元嘉的手拉过来,用自己的双手包裹住对方细腻的手。徐元嘉的手很凉,想来此时心里也是很不好受。 “没怎么想,他们对我而言,是无关紧要的人。”感觉到魏宁手上传来的温度,徐元嘉感觉四肢渐渐回暖,他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睫缓缓分析,“前朝覆灭,已有三百余年,大齐的皇帝,都换了七八个,他们三百多年没复辟成功,不过是一群废物罢了。” 魏宁说:“那倒也不能这么说,陛下身子不好,这几百年来,换了许多朝臣,民间也有许多怨言。” 上朝的时候,他们每日都说,皇帝万岁万岁,皇帝连百岁都活不了。 纵观历史,最短的王朝不过百日便被推翻,前朝也仅仅延续了百余年,齐朝如今已有三百余载,举子作弊,都能作出个第一名来,武将和文官之间矛盾愈演愈烈,在许多方面,已然隐隐有了破败的征兆。 只是京城之中歌舞升平,看不到的地方,皇帝从来不去看。成年的皇子们只顾着争权夺利,看不到,也根本无心去关注这一些。 代王已经算是其中比较好的,但代王也绝不会是个明君。 徐元嘉颇感意外,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魏宁的后背。 魏宁被他微凉的手一激,瞬间汗毛倒竖:“你这是做什么?” 徐元嘉说:“我这是在摸摸看,是不是子规的骨头长反了。” 荣国公府,魏宁祖父和父亲,两代都是忠臣,他平日里隐隐察觉魏宁可能并没有表面那么对君主忠心,他没料到魏宁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魏宁抽了抽嘴角:“别闹,我正经和你说话呢。” 徐元嘉琢磨着魏宁的态度,心也放了下来,整个人都放松许多:“我自然也是在同子规说正事。所谓的前朝遗孤,说他们是废物,还是抬举他们。真要是有那个能耐,怎么会把自己的主子丢了,现在随便在外头找个人回来,就拥护他上位,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魏宁道:“兴许是他们缺少一个好的领导人。” 团结的狼群,被杀死了头狼,可能就会乱做一团。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的力量再大,若是没有人凝聚起来,那不过是一盘散沙。 徐元嘉的能力非常出众,不仅仅是学习能力,还有领导和组织能力。 他平日里在他面前并不遮掩坏的一面,可是在外头总是戴着虚伪的面具。 至少荣国公府,半数以上还觉得徐元嘉是朵柔弱可怜的小白莲,如果让他来做这些人的领导人,假以时日,复国也不是不可能。 徐元嘉静静地看着魏宁,突然抛下一个重磅炸弹:“魏子规,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想造反?” 第82章 魏宁心猛地一跳, 他伸手去捂住徐元嘉的嘴:“你在说什么胡话!” 徐元嘉也真是的,什么话都敢乱说。 徐元嘉把魏宁的手拿了下来:“这里是世子府, 还是我们两个的住处, 关上房门说的悄悄话, 又不是什么别的地方, 子规还担心什么隔墙有耳不成?” 魏宁没好气的说:“要真担心这个, 我要在你说前朝余孽的时候,就该捂住你的嘴了!” 造反是大事,前朝余孽难道就是小事不成。 即便没人,这样造反的话题也不能这么简单挂在嘴上。 他自认为自己的胆子已经是够大了,但比起徐元嘉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徐元嘉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不是对方上一世不仅帮扶着越王上了位, 最后还在越王上位之前把人给弄死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徐元嘉的行为那也和造反差不多了,不都是换了个皇帝,唯一的区别在于, 上位的还是姜家人,而不是徐元嘉自己。 徐元嘉重新坐好:“那你这么害怕做什么?就因为我戳中了你的内心隐秘?” 其实仔细想想,魏宁的动作已经很明显了, 初见的时候,对他说的那番话,还有背着他搞的那些小动作。 他没有刻意去窥探魏宁的秘密,但两个人亲密无间的相处了这么多天, 一些东西不需要魏宁说得明明白白,他也能揣摩个八九不离十。 “什么内心隐秘,我是觉得我上了你这艘贼船,吃亏的很。” 徐元嘉的话,其实说的不错,他确实有这一方面的想法,但是还没有完全确认, 毕竟像造反这种大事,一旦开弓,根本没有回头箭。 他不知道上一世徐元嘉同这些前朝余孽接触没有,但看徐元嘉这样子,他估摸着也只是和对方相互利用。 不,更准确的说,徐元嘉根本就是单方面利用,颇有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在里头。 这样的徐元嘉,真的能够完全值得他信任么。 尽管这一世他和徐元嘉是夫妻,对方表现得也很好,但要达到彼此双方毫无保留的那种地步,他们两个两个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你说话应当慎重些,再这样,再这样……”魏宁话卡壳老半天,一时间想不到什么更好拿捏住徐元嘉条件。 徐元嘉在意什么呢?权势功名,还是绝色美人? 权势,稳稳当当走下去,徐元嘉的官位低不了,至于绝色美人,那些个所谓的绝色美人还不如徐元嘉长的好看,肯定成不了。 他这辈子把徐元嘉娶进门,到底是娶了个什么人呐!魏宁不自觉心中感慨万千,他总感觉自己死去的爹娘棺材板都按不住了,肯定想跳出来骂他这个不孝子一顿。 徐元嘉主动接了魏宁的话:“再这样能拿我怎么样?打算把我绑在床上几日几夜不下床么?” “呸,你可真是想得美。”这不还是便宜徐元嘉,他得多付出多少力气才能让这个家伙几日下不了床。 他想起来之前徐元嘉为他缝制的肚兜,还有扎的那两个小啾啾,估摸着,徐元嘉很可能就是喜欢这种刺激别致的调调,他才不会中了激将法,轻易让徐元嘉得逞。 没能得逞的徐元嘉叹了口气,又说:“好吧,你不喜欢提这个,我就不提。” 如果魏宁真的想要造反,又要自己帮他,那也不可能隐瞒太长的时间,或许是因为他今天提出的太直白太突然,对方有些措手不及,所以才会下意识否认。 魏宁纠正说:“这根本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皇帝如今还算是康健,朝堂中还没乱起来,他暂时还不想这个。 徐元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这个造反的话题暂时就这么结束,他接着问:“你想好了要怎么处置那些人没有?” 魏宁摇摇头:“还没有,怎么,你想到了如何处置他们?” 徐元嘉大大方方地道:“具体怎么做还没完全想好,但主旨就是如何铲除前朝余孽对吧。” 想要复国,必须掌握军权。还有朝中人的支持。 那群人能有什么,不是他说,能够把自己侍奉的主上丢了的前朝余孽,就是一群扶不起的废物。 他对这些人又没有感情,凭什么委屈自己去复一个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国。 魏宁沉默半晌,幽幽挤出一句:“遇到元嘉,他们当真是倒了血霉。” “难道子规想帮他们复国不成?” “我可没这么说。”魏宁沉吟半晌,“姑且静观其变吧。” 只是这些时日怕是要委屈了燕九,不仅要长时间戴着那副面具,每天还得在他人的监视下生活。 不仅如此,可能对方还会要求他做一些十分无聊的事情,他也不知道燕九能撑多久。 “私下里慢慢处置便好,还是莫要惊动太多人。”魏宁只想着如何低调行事。 徐元嘉只看着魏宁浅笑,有句话他没说,他是前朝余孽,魏宁想要造反,半斤对八两,都是乱臣贼子,他们天生一对。 不过这话实在听起来有点火上浇油,魏宁既然不乐意听,那他就不说好了。 和那些找寻他的前朝余孽不一样,魏宁这一艘贼船,他上得心甘情愿,而且上去了就没打算下来。 徐元嘉的态度,多少给了魏宁一些信心:“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又可能关系到元嘉你的亲生父母,还是更慎重些为好。” 徐元嘉点点头:“在没有弄明白他们为什么能把我丢了的情况之前,我不会想着做什么的。” 魏宁说的对,身世之谜,他是得好好解开才行。 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被抛下的,怎么现在又装模作样的要找他回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不能白白便宜了那帮人。 见他如此,魏宁舒了口气,明明什么话都没有再继续,两个人像是约定好了一般,接下来的日子里,谁也没有提到那两个话题。 并不是什么都没做,只是做了许多,没有好结果的时候,有些事情不管是魏宁或者是徐元嘉,都不准备把它放到明面上来。 时候未到,说太多没有任何意义。 春去秋来,春闱本来是在春夏交接之际,而秋日通常是问斩的好时机。 炎炎夏日本来十分难熬,但对那些被定下罪名,等待秋后处斩的官员而言,今年的夏日实在是太短暂,就好像是一眨眼,昨儿个还是在朝堂之上,今儿个他们便要被绑去游街示众,推至午门斩首。 行刑日的这一天,左琛请了世纪凑,简单的做了伪装,静静地站在人群里看刽子手行刑。 只见一身横肉无比雄壮的刽子手起刀落,一颗脑袋便滚落下来,那赤着膀子的刽子手,也被溅了一身血。 左琛其实也算是将士,但他几乎没怎么见过血,镇压暴乱也都是以恐吓为主,这样直白地面对行刑,还是头一回。 小时候,总是有祖父贴心的遮住他的往眼睛,但现在,他的祖父已经老了,不能再为他遮风挡雨了。 左琛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行刑台,一个又一个,那些官员的脑袋在刽子手的刀下,和西瓜没什么分别。 每一个官员被砍头,他的脸色便煞白一分。 站在他身旁的魏宁道:“既然看不下去何必勉强自己。” 左琛认真答复他:“我只是觉得唏嘘,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事实上,因为离台子很近,他甚至能闻到血腥味。 左琛的洁癖没有徐元嘉那么严重,可站在前端,内心还是翻江倒海,有些作呕。 可只有这样,他更要记住这些人的惨状,因为真的只差一点点,左老爷子可能就没了。 这主要是因了魏宁的功劳,或许还有魏宁的世子夫人徐元嘉的。 因为被牵扯到此次的舞弊案中,明明是正儿八的好苗子,徐元嘉却在一开始并没有得到今上中用,而是同其他进士一般进入到翰林院,做一名小小的编修。 但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徐元嘉便凭借着其出众的学识,从翰林院中出来,成了陛下跟前一名小小的中书舍人。 齐国中书舍人有六,记录天子起居,取资历最深者,替皇帝拟旨,起草诏书。 虽然官职级别不高,却是陛下身边亲近的属官。 徐元嘉的资历还不够,但因为容貌出众,才华横溢,十分讨天子喜欢。 若非徐元嘉帮忙,可能左老爷子就死了。 “你娶了个好妻子。”左琛说,“他比我强很多。” 他一开始觉得,徐元嘉不过是小官出身,还是个庶子,除了一张脸之外,压根配不上自家友人。 但现在他觉得当初的自己仿佛是个傻子,很显然魏宁的眼光比他好多了,娶个老婆还能这么厉害。 魏宁心想,你要是知道了徐元嘉真实身份,只会觉得更厉害的。 “你的夸奖我定然会转达给内子。”魏宁笑了笑,“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他特地来这边看一看,便是为了左琛,想看看他还是得不是自己记忆中那个重情义的好儿郎。 现在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就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 临走的时候,他看了眼天空,天空湛蓝如洗,一如往昔的美,魏宁却在这湛蓝之下,看出了乌云和阴霾。 笼罩在京城的这一片天,快要变了。 第83章 天佑十四年, 元宵佳节刚过,又逢天子五十诞辰, 普天同庆, 大赦天下, 连着放了几日的假。 因为春节刚过去没多久, 民间到处张灯结彩, 喜气洋洋一片。 民间百姓都沉浸在放假的喜悦当中,魏宁同其他朝臣就比较惨了,皇帝诞辰是元月十七,正月初四到现在,整个尚书省连同底下六部都在为此做准备。 工部将宫殿各处修缮进度查了又查,工部侍郎每日去看一看为了诞辰搭建的台子, 礼部要负责接待安排前来庆贺的各个属国, 还有远在各个属地的藩王,此次也纷纷携子和家眷前来。 光是安置这些身份尊贵又棘手的王公贵族,就足够他们焦头烂额。 钦天监则是在算好日子,凡是室外的活动, 必须在晴日良辰举办,出了什么差池,凉的可不止皇帝的心, 还有他们的脑袋。 魏宁依旧是一年比一年更忙,他娶了世子夫人之后,家事的确不用太操心,有徐元嘉帮他打理得妥妥帖帖, 但在国事上,徐元嘉那是为皇帝分忧,对他并没有太多的帮助。 更别说,就在半年之前,他还升了官。 原本的尚书省左仆射何淳父亲在冬日亡故,回了祖籍为亡父守制二十七个月。 皇帝是不可能为何淳保留两年的职位,魏宁在尚书省右仆射的位置上待了也有些时日,前段时间立了功,皇帝一直未曾升他的职位,此次有了机会,便提了他的官位。 新任的右仆射原是从皇太子下属左春坊左庶子黎青,为人谦和守矩。黎青的生父乃是寒门出身,十多年前的新科状元,为官十余载,算的上朝中新贵,比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还差得很远。 或许正因如此,黎青行事相当谨慎内敛,尽管他的年纪比魏宁更大,但入了尚书省之后,他在魏宁面前表现得很是谦卑,坚决不抢魏宁半点风头。 新官上任三把火,魏宁正是表现的时候,黎青这个副手,不够机灵,但好在并不自作聪明,于他而言倒也还算是好用。 忙碌了这么长时间,魏宁的付出也还算是有收获,一切都很妥当,没有出现什么高台坍塌的意外事故,为皇帝陛下表演的人员检查了一遍又一边,也没有什么意图行刺的刺客。 但天不遂人愿,京城颇负盛名的戏班子登台为皇帝表演到一半,只听得高台上一阵惊呼:“陛下!” 尖声惊叫的不是旁人,正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 魏宁在自己的位置上望过去,只见前一刻还含笑看戏的皇帝突然倒了下去,他周围的嫔妃乱作一团。 朝堂重臣都一窝蜂地围了上去,作为记录皇帝起居的中书舍人,徐元嘉上前一步,帮着把皇帝平放下来:“还请诸位娘娘让开,把陛下平放下来,衣服解开。” 当年在青州赈灾的时候,徐元嘉读了不少医书,说是医术高超肯定不能,但面对这种突发情况,他至少知道正确的做法是什么。 他的语气十分冷静,动作也利落,继后听他声音,如同有了主心骨,很快也镇定下来,勒令嫔妃散开:“还围着作什么,你们是想逼死陛下不成,快些,宣太医过来!” 几位平日里替皇帝诊脉的太医赶紧上前,人群分散开来,为他们让路。 三四个太医围着皇帝,探脉搏的探脉搏,看舌苔的看舌苔。 还有几个在验查皇帝先前喝过的茶水,吃过的点心。 继后满怀担忧的看着皇帝,又一脸焦灼地看了眼太医:“陛下如何?可是中了毒?” 太医直起身来:“回禀皇后娘娘,陛下没有中毒。”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晃晃的银针扎了几根到皇帝身上,半晌也不见皇帝醒来。 继后在躺着的皇帝身边跪坐下来:“陛下方才还在同本宫言笑晏晏,如果不是中了毒,怎么会突然倒下!” 几位太医对视一番,正打算组织措辞。 徐元嘉先前一步,站在继后旁侧轻声耳语几句。 心急失态的继后这才反应过来,今日并不是普通的日子,而是陛下诞辰,在这里的不只是妃子和皇子,也不仅是朝臣,还有番邦来的王子,以及那些皇帝的心头大患,那些占据富饶领地,手握重兵的藩王。 她朝着这个容貌出众的年轻人投去略微感激的眼神,总算是彻底冷静下来,拿出一国之母的风度。 “先把陛下安置在龙床上,你们再好生查看,诸位朝臣,且稍安勿躁,谋害陛下的刺客恐混迹在诸君之中,待一一排查之后,自然会放诸位平安离去。” 除了几位皇帝跟前的亲近属官和太医,皇后甚至都没有让其他嫔妃和皇子们靠近。 在皇帝没有下旨的情况下,皇太子是极有可能暂代皇帝监国的,吴王是她的亲生儿子,她希望皇帝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能看到吴王,可是太子她都暂时不让进来,若是只让吴王进来,那些嫔妃定然要闹腾。 皇帝突然倒下,如果不是中毒而是急症,可能一倒下便醒不来。到时候太子监国,对她们母子两并无好处。 其实对继后而言,夫妻之情,早就在这二十年来消磨干净,但为了自己还有儿子,继后并不希望皇帝在这个时候突然驾崩。 被安置在龙床上的皇帝双眼紧闭,嘴唇发白,他的呼吸和脉搏还在,人没有死,只是到如今也没有转醒。 太医的银针把皇帝扎成了一只刺猬,皇帝的呼吸渐渐平稳绵长下来,但仍然没有转醒的迹象。 太医对继后说:“回禀娘娘,近日来天冷,陛下寒邪入体,加上过食肥甘醇酒,肝火旺盛,一时之间,气血逆乱,才导致一时之间昏迷不醒。” 并不是只有中毒,才会导致一个人昏迷不醒,中风和其他急症也会。 继后捏紧了手里的帕子,看着皇帝,嘴唇抿得发白:“那陛下什么时候能醒?” 太医们斟酌着用词:“这个臣等也不知,但陛下真龙天子,为上头庇佑,顺利的话,想来这几日就能醒。” 不仅是继后着急,他们也害怕得很,这要是皇帝有了什么差池,要是皇后或者是下一任天子狠心的,搞不好让他们也跟着陪葬。 明明是大过节的,妻儿在家里盼着呢,他们这是遭了什么罪,摊上这档子事。 徐元嘉让内侍替自己递话,得了皇后的准许,入到内殿来:“皇后娘娘,诸位大人还在殿外等您的说法。” 继后看着眼前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鬼使神差地问他:“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她知道,这是皇帝跟前的新贵,也知道这是荣国公世子的妻子。 皇帝宫中也有南妃,最受宠的便是安君,按照份位,和皇贵妃也差不多。 但是男人不会生孩子,注定成不了她的威胁。徐元嘉生得甚是俊美,又因为做事很会讨皇帝欢心,颇得盛宠。 天子是齐国之主,能讨他欢心的人,自然能够一飞冲天。 作为皇后,见皇帝如此宠爱一个年轻俊美的臣子,继后心中其实颇不是滋味。 可今日这短短相处,继后却忍不住征求起这人的意见。徐元嘉和皇帝后宫里那些男人实在很不相同,他身上仿佛有一种能够让人安心沉静的魔力。 这样的魔力,继后只在代王身上感受过,徐元嘉是第二个。但代王是太子一派的,而她听说了,魏宁似乎同代王有很大的分歧。 她甚至还了解到,代王曾经向魏宁送过女人,想要取代这位年轻的官员在魏宁身边的位置。 魏宁是朝中重臣,身兼数职,除了燕京十二卫之外,他还有前任兵马大元帅,也就是魏宁生父留下来的人脉。 在这个时候笼络住徐元嘉,或许等同于笼罩住魏宁。 徐元嘉愣了一下,他退了一步,神色有些茫然:“娘娘,微臣不懂您在说什么?陛下是中毒,还是因为何故才昏迷不醒?朝臣和诸位王爷,还在外头等一个说法。” 他其实已经猜出许多,但这个时候,也只能装作不懂。 继后这才回过神来,是了,她太慌张了,居然会想要向一个外人寻求帮助,看了皇帝半晌,她捏紧了帕子,指节发白:“太医方才说了,陛下倒下,是因为中了毒,这毒是刺客下的,过几日,便能解毒干净。” 祖宗律法规定,后宫不得干政,即便贵为一国之母,她想做很多,可她到底是个妇人,能够做的事情,也相当有限。 但至少现在,她可以下令把皇帝中风的事情瞒起来,那些藩王还在,无论如何,皇帝不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倒下。 “是,微臣知晓了。”徐元嘉又从内殿退了出去,留下皇后一人。 他传递了皇后想要让他传的东西,待到人潮散去之后,才同魏宁一起回府。 魏宁静静地靠着车壁,神情肃穆,徐元嘉主动提起:“子规不问我,陛下是因何故昏迷?” 魏宁说:“不是因为中毒么?” “当然不是,陛下是中风之兆。”他并不是傻子,光是观察皇后神情,也知道皇后说的是假话。 而且他自己也略懂岐黄之术,先前帮着皇帝把上衣解开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皇帝压根没中毒。 魏宁当然知道皇帝是因为中风倒下,他有很多话想要同徐元嘉说,但想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有在这个时候说出口,最后只说了句:“元嘉辛苦了。” 他默默地在心中添了一句,这不过是个开始,之后还会更辛苦的。 第84章 徐元嘉看了魏宁一会, 默默地从魏宁对面的位置挪到了他的旁边。 马车里可没有办法点地龙,只有暖手炉。 先前皇帝倒下, 到处都乱成一团, 他的暖手炉放了这么久, 里头的炭火早不如先前暖和了。 徐元嘉哈了口气, 唇边呼出一团白雾, 他把精致的暖手炉放在一边,把魏宁的手抓过来,用两只手捂住,立马感觉暖洋洋的。 魏宁抬起另一只手,贴在徐元嘉的脸上:“你的脸怎么这么冰?” 徐元嘉像小猫似的蹭了蹭:“还好,只是在风中稍微站得久了些。” 原本的安排是在戏台子外看戏, 外头还有许多活动, 很多宫殿便没有烧炭火。 地龙后来倒是陆陆续续都点起来了,但热起来也没有那么快,他本来就畏寒,这一年来靠着药膳补回来不少, 可身体还是有些亏空,久坐不动,便四肢冰凉。 还好有魏宁在, 简直一个天然大火炉,天冷不要紧,多抱一抱魏宁就好了。 魏宁瞧他的样子,干脆把徐元嘉整个人的抱起来, 解开翡翠为他准备的白色的毛茸茸的狐裘大氅,一下就把徐元嘉裹进了怀里。 徐元嘉跨坐在魏宁的大腿上,魏宁稳稳托住他的背部,两个人靠得极近,可以看清彼此眼睛里的倒影。 魏宁看徐元嘉的脸色变好,白皙的面容上有了红润,方问他:“方才在陛下跟前,是不是把你给吓着了?” 先前他在台子下,其实一直有关注皇帝这一边,当时看着皇帝突然倒下去,都被惊了一下,徐元嘉就站在皇帝跟前,肯定被吓到了。 徐元嘉摇摇头:“还好,又不是小孩子了,就是那位裴公公声音实在尖细了些。” 皇帝倒下来没什么可怕的,要是魏宁突然在他面前这样倒下来,才会把他吓到。 魏宁用手指压了压自己的额角:“陛下这段时间脾气越发不好,你在他身边,着实是辛苦。” 以前皇帝年轻的时候还好,身体好,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宫人们犯了什么错处,他也能轻易饶恕。 但入秋到现在不到半年,这短短时日,皇帝身边已经换了七八个宫女和太监,因为他们都被皇帝杀了。 入冬之后,皇帝身上多年积攒的小毛小病都发作了,时不时地闹腾一下,脾气哪里能好得起来。太医们又不敢开虎狼之药,只敢开些温和的方子调理,先前皇帝就病过,这一次突然倒下,其实早有征兆。 徐元嘉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之后,突然又问了魏宁一个问题:“若是这一次陛下醒不过来,子规可做了什么打算?” 魏宁有点惊讶:“你怎么突然这么想?为什么觉得陛下会醒不过来?” 徐元嘉道:“今上平日里吃的多为多油多盐之物,口味辛辣。一日到晚牵挂国事,起居也不规律,整日为江山之事殚精竭力,若是此次撑不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 衣食住行,皇帝样样都是极好的,可是就是因为太好了,他去哪都是由轿子抬着,吃的也都是些好物,除此之外,皇帝还要雨露均沾。 那些个年轻貌美的宫妃,为了能够得到皇帝的恩宠,自然是使出浑身解数来留下君主。 一滴精十滴血,皇帝如今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活到这个岁数其实也差不多了。 徐元嘉这是还没有把话说的太直白,纵观大齐三百年,到文帝这里,皇帝一共十二位,其中活过六十岁的只有三位,大部分都是短命鬼。 魏宁嘴角抽抽,同朝为官,在外的时候,他瞧着徐元嘉稳重的很,每一句话都颇有深意,做一个动作,看着是随意,但实际上可能也是在心里揣摩了好几回。 “你这倒是真敢说,也不知道是如何讨了陛下欢心。” 徐元嘉入朝为官之后,从正六品的翰林院编修,到正无品的中书舍人,短短一年功夫,实现了两级跳。 这个晋升速度,说句实在话,快,实在是快,虽然从官阶的上升速度来说,比不上他当初,但从实权来讲,徐元嘉这履历其实已经是相当辉煌。 中书舍人,听起来好像只是个五品官,可实际上,它比起一些一二品的虚职来的重要许多。 齐朝好几位丞相,便是先担任的中书舍人,然后直接调了去门下三省担任最高职位。 徐元嘉道:“我讨的陛下欢心,那自然是子规的功劳,得亏子规告诉了我不少陛下的喜好。” 魏宁说:“知道陛下喜好也没用,这偌大宫中,几乎各个都是知道他喜好的人,也不见各个都能如元嘉这般讨陛下欢心。” 他这话当真不是在恭维,只是在简单的阐述一个事实。 徐元嘉谦虚道:“我做的不够好,还比不过裴公公。” 察言观色,徐元嘉向来很擅长,上一个能够轻而易举安抚陛下情绪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尖叫的裴公公。 他是皇帝跟前的掌印太监,还在皇帝是个皇子的时候便服侍着他,他把皇帝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因为这几十年来的相处,他对皇帝的了解,也可以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魏宁皱皱眉:“你同他有什么好比的,他那就是专心伺候陛下。” 徐元嘉手上的事情可不仅仅是伺候皇帝,他还是他府上厉害的大管家。 说到大管家,魏宁想起什么来,他夸赞道:“我前些日子去铺子里看了看,元嘉做的很好,比以往好了很多。” 不是魏宁胡乱夸赞徐元嘉,他说的都是事实。 那些换了新鲜血液之后的那些铺子,用了一段时间才开始盈利。 刚开始魏宁没注意这些,他忙得也没在意这些小事,事情一律都由徐元嘉做主。 但近些时日他心血来潮,临时查看了一番,令他喜悦的结果就呈现在他的面前。 徐元嘉继续谦虚:“子规实在夸得过了,这原本就是我份内之事。” 在许多人家,都是依仗当家主母挣这个钱,当然只要男人还在,女子们不会轻易出来抛头露面。 在这样的难度下,她们仍然能够把事情做的很好,不可谓不厉害。 她们有诸多限制都能做好的东西,没道理他徐元嘉做不好。 当然,这只是原因之一:“你莫不是忘了我曾经答应过,要养活你的。” 魏宁还有点惊讶,他抵住徐元嘉的鼻尖,然后又分开:“我曾经提过这样的要求么?” “自然说过,子规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把魏宁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因为天气十分寒冷,徐元嘉穿了厚厚的衣物。 但车内很安静,隔着厚厚的棉衣,魏宁还是能够感受到徐元嘉强而有力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稳健而富有节奏。 不,似乎心脏跳动的速度有些快了。 魏宁忍不住想,徐元嘉可真厉害,表情也就算了,这个是稍微锻炼一下,控制好脸上的肌肉,就可以做到。 从某方面来说,在朝野上,他的脸上也挂着一张虚伪至极的面具,喜怒不形于色。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跳。 被掌心下的节奏所影响,魏宁的心也仿佛漏掉了几个八拍。 魏宁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元嘉总是喜欢说这样的话,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徐元嘉的嘴是一年比一年甜了,但他对外对内俨然是两副面孔,有的时候,在朝野之中看着徐元嘉,他也会有些许恍惚,就好像自己又看见了那个病弱的,苍白的徐大人。 明明人生轨迹已经改变了大半,历史的车轮却还是按照魏宁记忆里那样缓缓滚动回正轨上,徐元嘉也和他记忆里的样子渐渐重合起来。 在家里还好,在外头的时候,他总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 徐元嘉说:“日久见人心,子规睡了我这么久,还能不能察觉我的真心么?” 魏宁以前可比他还喜欢说的好不好,一天到晚就瞎撩。不,也不对,他说那些话的时候根本是一本正经,完全没有注意到那是在说情话。 正是因为如此,那种没有半点刻意的,不经意的情话才最为朴素动人。 这话着实好听,不过魏宁可没有那么轻易动摇:“便是这会是真心,日子久了那就不一定了。” 比如说他那个皇帝表舅,他喜欢过很多女人,对每个女人都是真心,可能在同她们说情话的时候,他是真心实意要爱她们一辈子的。 可是后来,有了更娇艳美丽的花骨朵,他移情别恋的速度也快的惊人。 徐元嘉看出来魏宁的言下之意。 他说:“我会长得好看一辈子的,你也得喜欢一辈子。” 魏宁故作认真的想了想,然后亲了亲他的世子夫人:“盖章了,不反悔。” 他允诺的事情,从来不后悔。 第85章 天子突然倒下, 而且还因为中毒昏迷不醒,朝野上下一时间人心惶惶。 那些个藩王暂时被扣留在了京城, 在天子没醒来之前, 一个也不准回去。继后则一直守着皇帝。 原本天子诞辰, 安排了三日的庆祝活动, 但寿星都昏迷不醒, 剩下的活动也全部取消。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都拖了三日了,只能安排太子暂代皇帝处理朝政。 太子如今三十,头一回坐上龙椅,尽管竭力压抑,第一日还是忍不住的兴奋。 兴许是被他的幕僚所劝解, 次日太子就收敛了许多, 毕竟皇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 大事上,太子没敢妄自处理,几日下来,倒也没有出什么乱子。 在昏迷不醒的第五日之后, 皇帝终于苏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他的脑袋还有点混沌,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干痒艰涩, 张开嘴第一反应,便是喊:“水……” 这声音惊动了趴在他床边的继后,她欣喜若狂:“陛下醒了!” 太医立马涌了上来,递水的递水, 诊脉的诊脉,太医不敢把病情说的太严重,只说:“陛下身体已无大碍,但还是得好生修养。” 其实遭此大病,皇帝想要恢复如前是不可能的事情。 皇帝渐渐清醒过来,他看着自己的皇后,对方一向是雍容大气,做什么事情都一丝不苟,但此时却发丝凌乱,眼睛发红,容颜十分憔悴。 这样子看起来实在是丑,若是搁在往日,皇帝定然见了便要离开皇后的钟粹宫,但此时他却觉得继后的样子很美,想来这几日,她定然是为自己担心,才会如此。 继后强撑着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陛下昏迷不醒,臣妾自作主张,对外宣传陛下是中毒,还请陛下饶恕臣妾的罪过……” 太医含含糊糊的不想把话说清楚,她却不得不讲的清楚明白,不然的话,皇帝这一次是醒过来了,那下一回呢。 没有立下旨意,那太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元后的儿子,是嫡子,她的儿子也是,就这么让那个废物太子坐了皇帝的位置,她不甘心。 皇帝脸色一僵,最后只轻轻地拍了拍继后的手:“这一次,梓童做的很好,朕如何舍得怪罪于你。” 说这话的时候,继后脑海里突然浮现起徐元嘉的那张脸:“说来,当时陛下昏过去的时候,徐舍人也在,还是他提醒了臣妾,这段时日以来,他也颇为关心陛下。” 既然皇帝醒了,继后也不介意在皇帝面前替徐元嘉卖两句好,她还想着搭上徐元嘉和魏宁的这条船。 以往她只待在宫中,和皇帝的内臣并不会有多少接触。 这一年来,听到风声不少,也只是远远瞧见徐元嘉那张脸,听了些闲话,便觉得皇帝怕是对徐元嘉有什么想法,但通过这几日的接触,她倒是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徐元嘉这个人,确实能够又体贴,换作是她,也喜欢用这样能干的属下,而且徐元嘉给她的感觉,和一个她记忆里的故人有几分相似。 如果他真的让皇帝记起了那个人的话,那这年轻的徐舍人受宠爱也是自然的事情。 听继后提到徐元嘉,皇帝有些讶异,他问了几句当时的情况,便说:“他倒是一直这般聪敏。” 皇帝提起徐元嘉的口吻十分亲切,像是在说自己一个十分喜欢的小辈。 果然如此,继后松了口气,然后脑袋一歪,也昏了过去。 太医替继后诊脉之后,便说:“娘娘无碍,是这几日为陛下操劳,心神损耗过度,休息几日,定能大好。” 皇帝听了这话,对继后心中又生出几分怜惜来。 皇帝大病初愈,接下来几日,依旧是太子暂代朝政。 这一次闹了这么大的事情,太医们绞尽脑汁,花了大力气调养皇帝身体,总算是让皇帝一天比一天气色好了起来,皇帝精神焕发,整日神采奕奕,甚至有种自己的身体回到健壮时候的错觉。 上朝的时候,魏宁都能感觉到,皇帝的心情好了不少,似乎糟糕的脾气都随着那些被带走的沉疴一律消失得干干净净。 皇帝病好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下令嘉奖了当时表现好的几位臣子,也表扬了这几日辛辛苦苦监国的太子。 徐元嘉便是被重点嘉奖的对象之一,他连跳两级,身上多了个四品的虚职,但仍然还兼任这个中书舍人,做皇帝跟前的臣子。 除此之外,皇帝还赏赐了他一大堆金银珠宝,太监宣旨的时候,那夸奖的话说得十分肉麻。 被父皇夸赞了,太子的尾巴翘上了天,然而他还没翘几天,皇帝又发作了一批臣子,里头七八个都是太子的党羽。 “父皇到底是做什么,本宫不信,他不知道那是我的人。”太子气得在东宫摔碎了好些珍贵的瓷瓶玉器。 先后去的早,太子成年之后,皇帝便在心中对这个儿子多了几分提防。 太子本来就不是个多么缜密厉害的角色,如今的东宫,早就并非铁桶一般,太子这般沉不住气,消息传了出去,自然又让人看了笑话。 魏宁和徐元嘉这对皇帝跟前的,就是这看太子笑话的人中的两个。“今儿个上朝的时候,元嘉可曾有看太子的脸色,那脸色,和前两日放在一起,当真说的上一个精彩绝伦。”魏宁觉得太子很有天赋,变脸的样子实在是好看。 徐元嘉从小炉子上取下酒壶,往杯中倒了一杯雪水酿的酒:“太子稚子之心。” 魏宁哼哼:“也亏得你能找出话来夸他,还什么稚子之心,这话搁在三岁的太子身上那叫可爱,如今他已经三十三了。” 太子是今上第一个孩子,皇帝和先后是结发夫妻,十七岁,先帝就有了第一个孩子,太子年纪已经不小了。 徐元嘉把杯子递给魏宁:“有些烫,今日少喝点,不准贪杯。” 那些个停留在朝中的藩王都离了京之后,魏宁难得过了几日清闲日子,成婚之后,他以家中“娇妻”为由,推了不少应酬,也不去什么乱七八糟的玩乐场合。 特别是这种春寒料峭的日子,下朝之后,他就窝在荣国公府自己的小院子里,屋内烧着炭盆,桌子上架着火炉,像个老大爷似的架着个二郎腿,整个人躺在被包裹得毛绒绒的椅子里,喝着徐元嘉亲手替他烫好的酒。 提前过上这样老年人才过的生活,魏宁不仅不觉得无聊,还有点美滋滋。 “我又不起去哪里,明日好不容易休沐,不用看那些老脸,喝两杯也不碍事。” 天知道他一个月有三十日都不想上朝,就想做个悠闲的纨绔,整日在家里溜溜鸟养养花什么的。 可惜总是有人不想让他这样过日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也让老太太能够顺顺利利的长命百岁,他才不得不这么辛苦。 难得忙里偷闲,他自然要在好好在家享受。 在说了,徐元嘉长得这么好看,他在家里喝着小酒看世子夫人的脸就可以了,看多了那些庸脂俗粉,那是污染眼睛。 徐元嘉替自己也倒了一小杯酒,他坐在魏宁替他弄来的白虎皮椅子上,问盯着他看的魏宁:“子规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魏宁顺口接道:“这些时日看了几百张老脸,看看元嘉的样子洗洗眼睛。” 魏宁总算变着法子夸徐元嘉好看的,事实上徐元嘉也确实长得很符合他的审美。 可能是因为他把徐元嘉救出来的早,这一世徐元嘉在府上好好养着,身子的亏空已经补上许多,气色越发好。 病美人徐元嘉也是好看的,有种弱柳扶风的病弱之美,不过在魏宁看来,他还是喜欢看对方健健康康脸色红润的样子。 不然徐元嘉病殃殃的走出去,人家还以为他虐待了徐元嘉不成。 不仅如此,病殃殃的徐元嘉折腾起来总让他有一种负罪感。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正常的男人,吃饱喝足以后,就会想要同自己的夫人睡觉。 刚成婚那会,徐元嘉好看是好看,但过于仙风道骨,屁股大腿没几两肉,搂在怀里,一把骨头甚是硌人。 徐元嘉瞥他一眼,魏宁笨的很,但学说好听的话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他没接魏宁的话茬,反倒提起另外一个话题:“继后这几日频频向我示好,真的放任她这样可以吗?” 徐元嘉对继后的态度,是经过魏宁同他商讨后决定的。 更准确的说,是魏宁替他做了决定,但这几日,他总觉得继后看他的那个眼神不大对劲。 魏宁又说:“就这样挺好的,你继续保持,越是这样,才更像那位长公主殿下。” 徐元嘉不动声色地套话:“继后把我当成了长公主的替代品,子规呢,也是如此么?” 他一直对初见时魏宁的眼神耿耿于怀,那个时候他们还不如现在这般融洽,魏宁看着他的眼神便无多少遮掩。 仔细回想起来,魏宁当初看他的时候,绝对是在看着和他相似的那个人。 只是他观察了许久,也没找出魏宁眼里的那个人。 他徐元嘉绝对不做任何人的代替品,所以……魏宁眼里的那个人,如果也不是太平长公主,那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我老婆天下第二好看 徐元嘉:天下第一是谁 魏宁:是我 第86章 徐元嘉是特意选了这么个时机问出来的, 魏宁喝了点小酒,有点微醺, 说话不经大脑, 很可能不经意就被他带着走, 然后说出心里话。 徐元嘉其实知道魏宁不爱说假话, 但对方也不见的多诚实。 都是在官场沉浮七八年的老油条了, 魏宁能混到这个位置,看着是清正无比。但嘴里说的通常都是七分真话,三分假话。 魏宁连着自己的祖母都隐瞒了不少事,更何况他这个半路救下来的世子夫人。 喝酒以后的魏宁,反应有些迟钝,这个时候问他, 他毫不犹豫说出来的, 那八成就是真话。 魏宁眯着眼睛看着徐元嘉,否认说:“当然不是。” 徐元嘉看他眼神有几分迷离,趁机追问说:“不是长公主,那是谁?” 魏宁十分自然的说:“全部都是你, 从头到尾就只有你。” 他透过稚嫩无助的徐青奴,看到是残忍冷酷的徐元嘉,两个都是徐元嘉嘛。 徐元嘉看着魏宁, 竟看不出半点说谎话的痕迹。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可如果魏宁所言为真,那岂不是前后矛盾。 徐元嘉沉思片刻,还是倾向于是自己最初判断更为准确, 旁观者清,他现在看魏宁多了层滤镜,就算魏宁脸肿成了猪头,他可能也觉得他长得十分可爱。 算了,以后有机会了,总能把那个人从魏宁口中撬出来的,他们的时间还很长,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 徐元嘉这边刚冒出平息的念头,魏宁却很不争气。 谁让徐元嘉给他倒的酒是果酒,用今年采摘的梅子酿造而成,酸酸甜甜的,喝起来没有多少酒的味道,他连着喝了几杯,后劲不小,他脑子其实很清醒,知道自己这会在说什么,可是因为酒劲的缘故,整个人像是处在云端之中,有点飘了。 舌头一大,什么话也敢说:“我怎么会拿徐元嘉同长公主比,人家太平长公主人多好啊,人美心善,徐元嘉就不一样了。” 不仅是这样,太平长公主,在魏宁很小的时候,便死去了,为了齐国,为了皇家的荣耀,也为了皇帝的颜面。 她死去的时候还很年轻,原本就是个极其温柔可亲的女子,或许的确并不是那么完美,但在人死去之后,糟糕的一面就被人遗忘了,只剩下美好的地方,这也活人永远比不过死人的缘故。 徐元嘉挑了挑眉,瞧出魏宁这会是真的有些醉了,他耐着性子诱导:“是吗,徐元嘉怎么不一样?” 魏宁瞥了一眼他,然后说:“你当我傻啊,我告诉你,你肯定会告诉徐元嘉。” 徐元嘉:……他就是徐元嘉好不好。 但现在魏宁真醉了,有些话才好问,他开口说:“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告诉徐元嘉,诺,我还给你倒酒喝。” 魏三岁还是很好骗的,只要你能够自己编了一个逻辑,让他随着你走就可以。 魏宁眯着眼睛看他半天,好吧,看在这个人长得这么好看,还给自己倒酒的份上,这个秘密也不是不能告诉他。 他勾了勾唇角,神秘莫测地笑了笑,然后朝着这个身边的男人轻轻地勾了勾自己的小拇指,神秘兮兮地说:“你想知道啊,想知道,过来,我偷偷告诉你,千万让徐元嘉听到。” 徐元嘉嘴角隐隐有几分抽搐,但他还是凑过去,两只手撑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魏宁:“我现在过来了,你可以讲了吧。” 魏宁又说:“不成,你得把脑袋凑过来。 徐元嘉又凑近了一些,魏宁捧住大美人的脸,然后对着他的耳朵吹气:“我告诉你啊,徐元嘉就是个大坏蛋,笑面虎,你别看他长得好看,其实啊,一肚子坏水,卖了你,你还替他数钱,你下次见到他,记得离他远一点。。” 徐元嘉的耳朵本来就敏感,被魏宁带着些许酒气的呼吸一吹,耳朵到脸颊酥了一片,面容都有几分泛红。 但听完魏宁的话之后,那么点红晕又如同落潮的水一般,迅速退了下去,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话从魏宁嘴巴里说出来,他怎么觉得听起来就特别不舒服。 而且瞧瞧魏宁说的,让自己离徐元嘉远一点,这话的意思,是不是魏宁其实潜意识里就很想疏远他。 徐元嘉眼神中氤氲的雾气一寸寸的凝结成冰,他的声线依旧温柔,却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艰涩:“既然他这么坏,你为何还要娶他为妻?” 魏宁理直气壮的说:“徐元嘉那么坏,娶了他之后,那不就可以帮着我一起把人卖了数钱。” 这天底下还有谁能像徐元嘉这样子,随随便便捡个人,那就是未来首富,随随便便找个小丫鬟,一身怪力,还是练武奇才。 他魏宁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又不是要去当普度众人的菩萨,要找那当然是要找徐元嘉这样的人。 魏宁直起身来,扑到徐元嘉身上,又说:“我是不是特别聪明?” 不等对方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不用夸了,我把秘密告诉你了,你不准告诉别人……” 想到什么似的,他又板起一张英俊的面孔,举起拳头威胁说:“总之,你也不准和我抢他,不然……不然,我放狗咬死你!” 他这么辛苦,把自己都给搭上了,谁要是敢来摘他的果实,他一定把人砸个稀巴烂。 徐元嘉心里刚竖起来的坚冰又被傻乎乎的魏三岁用锤子给敲了个稀巴烂。 好吧,横竖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轻轻地摸着魏宁的头发,然后说:“那你要把他看得紧一点,也不能去看别的美人,不然的话,他可能就不要你了。” 不要魏宁,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吓一吓他是有必要的。 魏宁没回应他,徐元嘉定睛一看,才发现魏宁闭着眼睛,一只手还揪着自己的头发,然后发出了很轻微的鼾声。 徐元嘉半晌才艰难得从魏宁身下爬出来,然后费力地把人搬到床上去。 其实这件事他大可以叫外人来帮忙,但出于自己的私心,他不想让旁人碰到魏宁的身体。 女人不行,男人也不行。 因为力气不够,他小心翼翼地护住魏宁,避免对方脆弱的地方磕碰到床脚之类锋利的地方。 结果气喘吁吁地把魏宁搬上去,徐元嘉自己身上倒是磕磕碰碰地多了不少青紫的淤痕。 他也不是很在意这一些,莫说是这么点轻微的疼痛,就算是中毒需要刮骨疗毒,他也不会太动容。 不过要是魏宁清醒着,他就是磕碰了一点皮他可能也会觉得受不了吧。 徐元嘉用手指把魏宁散乱的头发梳理整齐,男人的呼吸间还带着果酒的气息,十分醉人。 他脱掉魏宁的外袍,自己也换了衣服,穿着亵衣,动作相当熟练地钻到魏宁这个大暖炉的怀里。 魏宁的手被他举起来,也搂在了徐元嘉的腰部,固定好了魏宁的动作,徐元嘉才闭上眼睛,安心睡了过去。 在微弱的烛火中,徐元嘉白皙的脸颊依旧漂亮得发光,他就像是一颗盈润的珍珠,而魏宁就是外头那个在外头保护他的蚌壳。 如果有谁想要把他的蚌壳夺走,珍珠就会化成一条毒蛇,狠狠咬住这个人的咽喉,然后毫不留情地把毒液注入对方的体内。 宿醉醒来的魏宁睁开眼睛,就是看到徐元嘉窝在自己的怀里安睡,意料之内的,他的胳膊又被徐元嘉给压麻了。 他抽出自己的胳膊,徐元嘉便睁开了眼睛,后者睡眼惺忪的样子也是极好看的。 这便是娶个大美人做老婆的好处了,每天早上一起来,对着一张漂亮的脸,心情也会好起来。 不过他最初娶徐元嘉做世子夫人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个想法。 算了,他管这么多呢。见他起身,对方懒洋洋地说:“今儿个休沐,不多睡一会么?” “不了,今儿个有个朋友要见。”虽然外头很冷,他还是得忍痛离开自己温暖的被窝。 皇帝现在是看着大好了,可魏宁很清楚,对方活不过三个年头。 还有不到三个月,看起来大好的皇帝就会倒下,然后开始缠绵床榻,皇子们争权夺利也从暗处转为明面,一直到新皇登基之前,这将会是京城中最乱的时候。 越乱,他越能够趁机积蓄自己的力量。 魏宁穿衣服穿到一半,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昨儿个我没有说什么吧?” 他还记得自己上回醉酒好像犯了蠢,就不知道昨天有没有说什么胡话。 徐元嘉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身体,打了个哈欠,然后说:“没有。” “真的没有吗?”他俯下身来,看到徐元嘉身上磕碰到的青紫,“这个是怎么回事?” 他难道昨天晚上同徐元嘉睡觉了?完全就没有半点印象啊,而且身上也是清清爽爽的。 “没什么,我自己不小心磕碰到了床脚。” 魏宁皱了皱眉,徐元嘉就是娇气:“你记得让翡翠他们缝几个套子,把这些尖锐的地方包起来。” “知道了,快去吧,我等你早些回来,还有,在外面不要喝酒。”正好他也有些私事要办,至于昨天的事情,他是不会同魏宁说的。 魏宁羞窘的样子固然好看,但一旦把真相说出来,就意味着没有下一回了。 他嘴上劝着魏宁少喝两杯,却总是在魏宁酒杯中空了之后给他满上,就是因为没有提防,魏宁才会不知不觉的喝了一杯又一杯。 醉酒的魏宁也很可爱,当然,只能他一个人看。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我是龙 魏宁:那我是什么 徐元嘉:龙的宝物,因为我每天要枕着你睡觉 第87章 魏宁一大早出去, 傍晚才回来,差不多刚好掐准了饭点。 晚饭照旧是四菜一汤, 今儿个多添了一个, 一只油纸包着的, 香喷喷的脆皮烤鸭。 都不需要厨房再做处理, 烤鸭还冒着热气。 徐元嘉比他回来的还晚一点, 饭菜都摆上了,魏宁赶紧喊他:“来来来,你回来的可刚好,尝尝看这个。” “我还没净手。”琥珀立马端上一盆干净的水供徐元嘉洗手。 魏宁等不及,自己用一双筷子夹了片好的肉,送到徐元嘉嘴边:“来张嘴。” 徐元嘉其实不是很喜欢吃这种油腻的东西, 但魏宁给他夹的, 他肯定不会拒绝。 慢慢咀嚼了一会,他才说:“今儿个你去城东了?” 魏宁问他:“你怎么知道?” “这鸭子是城东出的新品,颇为受人欢迎。” 也是,徐元嘉一向心细如发, 但魏宁还是心有疑惑:“这才开了几天的店,我都没尝过,你怎么就知道了?” 徐元嘉这是成了精吧, 明明和他的行程出入不大,时间也都是那么点,结果呢,对方的消息比他还灵通些。 徐元嘉擦干净手上的水珠, 朝着魏宁一笑:“我也是今儿个才知道的,咱们名下也有不少做吃食的铺子,我想着取取经,正好去那边把各种新出的点心吃食都尝了尝。” 民以食为天,甭管是银楼或者是布庄,能接触到的人都很少,客人也基本都是冲着东西来,不会透露太多闲话。 但酒楼茶馆则不同,走南闯北的人,停下来歇歇脚,喝一壶茶,少有一声不吭的。 虽然魏宁名下的这家酒楼带来的回报并不够丰厚,徐元嘉还是颇为重视这些产业,他今儿个过去,便是听一听这些日子民间关于那些达官显贵的传闻,顺带着想办法提高一下酒楼的生意。 “那你岂不是吃过了。”魏宁把盛着烤鸭的盘子往自己的方向扒拉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自己吃亏了。 徐元嘉看他动作,又说:“只是尝了一口,还是上午吃的,我感觉他们买的不如子规带来的好吃。” 魏宁十分豪气地把盘子往徐元嘉的方向推了推,颇为自得地说:“那是当然,也不看这是谁买的东西。” 徐元嘉含笑不说话,他坐下来之后,离魏宁近了,便察觉,除却食物的香气之外,这屋内还有另外一种香气。 清雅并不霸道,但很有存在感。这样的香气,如果不是长时间待在某一处,不至于到现在还能停留在魏宁的身上。 “子规今日可是去了道观?” 魏宁脸上露出了笑容,这一次徐元嘉猜错了:“不对哦,我没有去道观。” 道观这种地方,太扎眼了,而且很容易就能碰到熟悉他的人。 “那你今日见的朋友,可是道士一类的?” 好吧,徐元嘉还是猜对了,魏宁有点郁闷:“的确是,你怎么猜出来的?” 徐元嘉便说:“子规的身上沾上了道士常用的香料的味道,你知道,前些时候我补了一番香料的知识。” 贵族之间很流行用香,想要在这些王公贵族之间混得如鱼得水,光有一张漂亮的皮囊显然不够,比起容貌,男人的才学和能力才更为让人看重。 徐元嘉并不打算卑躬屈膝地去讨好什么人,但贵族们该懂得的常识,他必须都要懂,之所以向魏宁解释,那是他不希望魏宁误会自己安排人跟踪他,虽然有时候他的确会冒出这样的念头,但绝大多数时候,理智告诉徐元嘉,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喜欢自己的另一半这样做。 没有人会想要在亲近的人眼中变成一个异类怪胎,这一点徐元嘉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差别。 外面的人怎么想,他并不大在乎,反正看他不顺眼的,日后都不会有好下场,但魏宁的想法,他在乎。 魏宁压根就没有多想,他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如果真的有人在后头查他,他肯定第一时间就能发现甩掉人。 用脚趾头想一想,徐元嘉能够猜对,那肯定是他推断出来的,毕竟徐元嘉在他心里一直很厉害。 上一世的时候,他们并不亲近,他就觉得这个寒门出身爬上来的徐左相很厉害,这一世徐元嘉近在咫尺,徐元嘉的厉害具象化了。 对现在的魏宁而言,可能在徐元嘉身上发生什么逆天的事情,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不得不说,两个人的想法完全接不到一个频道上,但在某些方面总是意外的和谐。 对于那位神秘的道士朋友,魏宁只笑了笑,没有提太多关于他的事情。 生活嘛,偶尔要留一点悬念,这样发现的时候才比较惊喜,要是什么事情都提前知道了,那就太没有意思了。 如魏宁记忆里的那样,皇帝“回光返照”了几个月,再一次突然晕厥过去,这一次的皇帝,并没有像上一回那样五六日才醒,而是短短两日便苏醒过来。 但他的鼻眼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歪斜,走起路来一深一浅。 皇帝年轻的时候生得很英俊,因为保养得当,过了知天命年纪的他,依旧能够算得上一个美男子。 虽然有点老,却依旧风度翩翩,气度不凡,还能引得新入宫小姑娘倾心。 可生了这场大病之后,他迅速得消瘦下来,整个人没了元气,变得衰老,易怒,面目可憎。 皇帝的脾气越发不好了,因为走路有些坡脚,踩在地上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人在看着他,然后偷偷的在背后取笑他。 看到宫人在窃窃私语,或者是在低声浅笑,他也觉得这些低贱的奴才取笑的是他这个皇帝。 理智上他是知道这些人不敢,但现在的皇帝哪有理智可言。 便是平日里在颇得皇帝看重的大内总管兼掌印太监裴公公,这段时日也挨了一两回板子。 皇帝身边的本来是件好差事,现在却是人人避之不及,生怕自己哪个表情和动作惹了注意到的皇帝不高兴,前一刻还在笑,下一刻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们这样的宫人地位低贱,死了也是被扔到乱坟岗让野狗和秃鹫啃食。 皇帝脾气不好,最先遭殃的就是他身边这些属官,莫说是地位低微的宫女,连带着官至四品的徐元嘉,都被发怒中的皇帝无缘无故地给罚了好几回。 伴君如伴虎,魏宁上朝的时候,明显感觉当今圣上脾气差了许多。 这一点可以理解,老话说的好,久病床前无孝子,被病痛折磨的人脾气会比平常差许多。 如今皇帝病得这样厉害,他本就是天子,根本不需要什么顾忌和收敛。 徐元嘉倒是淡然,反过来安慰魏宁:“我只是受了一些责骂,陛下并没有对我动手。” 他到底也是个四品官员,皇帝也还没有完全老糊涂。 而且就像是魏宁说的那样,他学太平长公主行事,皇帝看着他,便很容易觉得徐元嘉同他那早逝的温柔长姐有几分相似。 如果长姐还在,儿子可能也会和徐元嘉差不多年纪。 想到这一点,皇帝就不会拿徐元嘉怎么样。 他越是身体不好,越是相信鬼神。 皇帝年轻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结果现在老了,反倒害怕自己被牛头马面这样的鬼差带走。 皇帝求神拜佛,然后开始迷恋起了丹药。 京城里头,来了个衣袂飘飘仙风道骨的仕道长,名唤丹辰子,鹤发童颜,手中还有一味灵药,名唤神仙散,吃了对身体大有裨益,甚至有机会长生不老。 皇帝现在最想要听到的,就是长生不老。 他以前总觉得求仙问道的人傻,特别史书中记载,他有位先祖便是因为沉迷炼丹,结果年纪轻轻的被丹药毒死,成了齐国史上最短命的皇帝之一。 但那不过是以前,人是会变的,现在,皇帝疯狂迷恋上了道长丹辰子,更准确的说,是丹辰子手中的神仙散。 服了一味丹药以后,皇帝感觉自己身轻如燕,走路也不再一深一浅。 因为神仙散实在是太好用了,皇帝在宫中大兴土木,为丹辰子修建了一座辉煌的道观。 他甚至开始听不得旁人说丹辰子的坏话,这个别人,包括他的皇后,也包括他的儿子。 就连着代王说了几句,还只是暗示,皇帝都大发雷霆,然后勒令代王乖乖的去普济寺待着,为他这个父王抄写佛经。 谁让这些皇子一个个都唧唧歪歪的,就是看他这个父皇不顺眼,想要取而代之。 好在丹辰子什么多余的事情也没做,他成日便同皇帝待在一处,不然就是专心炼丹。 丹辰子这样无害且无欲无求,皇帝对他无比信任,做什么大事,都要去丹辰子那求上一卦。 就连边疆有胡人来犯,连破几座城池,皇帝都通过丹辰子询问了上天。 一开始其实也没有询问,但是皇帝连用了两个老将,都打了败仗,正因如此,他才去见了丹辰子。 丹辰子给他解的第一只签,是皇帝御驾亲征。 但他随即又说:“陛下身份尊贵,若是离了朝堂,怕是人心动荡,此次战事,出征之人,也不是没有代替品。” 皇帝便卜了第二卦,指向的,是一个姓魏的臣子。符合卦象标准的,是荣国公的儿子,但他年纪轻轻便为国捐躯了。 皇帝想起那位从未打过败仗的将军的好来,但他也不能叫一个死人从地里爬出来,来替他征战沙场。 他问丹辰子:“仙长可还有他法。” “若是这位将军,有什么亲近之人,擅长兵法的,也可。” 亲近之人,指的是血亲。对方留下的血亲,擅长兵法的的确有,就是魏老爷子,可是他已经瘫了。 皇帝皱起眉来:“荣国公年轻时候骁勇善战只是如今瘫痪在床,仙长的意思莫不是,用丹药治好他的腿,再让他上阵。” “陛下,为人改命,那是要遭天谴的,若是我贸然改变这位大人的余生,那上天便容不得下我。” 皇帝一听,便否了这个想法,他还指望丹辰子的丹药,可不能让他这么遭天谴死了。 丹辰子意味深长地道:“那位将军留下的血亲,应当不止荣国公一个人。” 皇帝道:“你指的是魏宁?” 他对此抱有怀疑,魏宁虽然是将军的儿子,说是文武双全,可从未上过战场。 但除了魏宁,其他魏家人更是草包,怎么都不可能上战场杀敌。 丹辰子挥动怀中拂尘,神秘莫测道:“天机不可泄露,我已经同陛下透露太多剩下的还看陛下自己。” 皇帝想了几日,在胡人再攻破一座城池的噩耗传来之后,钦点年轻的尚书省左仆射为兵马大元帅,临危受命,上阵杀敌。 第88章 命令魏宁上战场杀敌的旨意下来的很突然,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预兆。 毕竟徐元嘉是天子近臣,天子下旨的时候, 他就在旁侧站着, 提前知道了这一道圣旨。 但是这点提前根本没用, 皇帝甚至刻意在一开始有意隐瞒了他, 然后一道圣旨, 打了徐元嘉一个猝不及防。 他在天子跟前掩饰住了自己的真实情绪,一回到府上,便怒气冲冲地去找魏宁算账。 他回到家里的时候,魏宁正在收拾行囊,他摆弄着自己的爱剑,还从库房深处翻出了一身银盔甲。 那是父亲留给他的遗物, 也是陪伴了他上辈子记忆里大半生的东西, 毕竟上辈子他也就活了三十来岁,后半辈子几乎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的。 他用毛巾擦拭点盔甲上污垢的时候,徐元嘉怒气冲冲就进来了,他说:“魏宁!今天这道圣旨, 是不是你算好的?!” 魏宁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来看他:“怎么了,你这么生气?” 徐元嘉看到他英俊且无辜的脸, 真想揍他一顿,让这个可恶的家伙吃顿教训:“陛下今日的圣旨,是你计算好的吧,那个丹辰子, 是你安排的人,对不对?!” 魏宁放下手中爱剑和盔甲:“元嘉这话说的太过了,我同丹辰子也算不得多熟悉,不过帮了他一个小忙,说的上一两句话,我也没有通敌叛国。” 他的确是算准了胡人来犯,但这是因为他上一世的记忆。 徐元嘉更气了:“我倒是希望你能通敌叛国,至少打仗不过逢场作戏,你性命无虞,你当上战场是切菜,敌人会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任由你砍不成?” 上了两个老将,都被打得节节败退,魏宁到底有没有想过,上战场不是游戏,敌军不会因为他是荣国公世子让着他,那些将士,也不见得会老老实实服从他的管教。 魏宁是个文官,根本没有带过兵打过仗,现在一来就要面对无比凶残的胡人,他这是想立功还是想去寻死。 魏宁当然不是想死,事实上,战场才是他最为惬意的地方,只是后方有个那样的皇帝,还有那群皇子,他只怕自己拼命杀敌,回来面对的却是一顶顶大帽子。 所以这一世他率先做了很多的努力,但在他的计划里,他终究还是要回归的那个热血沸腾的战场上的。 魏宁叹了口气,只说:“这件事情我自然有分寸,祖父是将军,父亲也是,我骨子里流着魏家的血,一定能当好这个元帅。” 没有兵权,一切都是枉然。他要带出一支属于他自己的兵。 他接着说:“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君无戏言,更何况我只是前去增援,并非打头阵。” 徐元嘉冷笑:“增援?哪里还有什么精兵去给你增援?” 真正的精兵,可能就是皇帝身边的御林军但是那个是皇帝用来保护自己安危的,根本不可能调动。 魏宁这个兵马大元帅,根本就是有名无实听着好听,手里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用的人。 剩下的那些,都是些没有经验的新兵蛋子,莫说杀人,可能杀鸡都不敢。 一个毫无经验的年轻元帅,带一群废物点心,这不是去给人送人头的是什么。 他深呼吸几口气:“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挽回,你听我的,我帮你想办法……” 魏宁走了过来,突然揽住了徐元嘉的腰:“你关心我,我很高兴,但是你相信我,我不会输的,一定好好的,会回来见你。” 他柔声说:“我知道元嘉最厉害,也对我最好,一定能替我照顾好祖母,然后把这个家顾好,让我干干净净的,不被人泼脏水,对不对。” 徐元嘉努力,当然能做到,但是他很生气他梗着脖子,喉咙堵了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一张嘴便要发泄出来:“对个屁!你要敢去,我管魏家去死!” 他眉眼狠厉,咬牙切齿:“你去杀敌,我就给你戴绿帽子!” 魏宁用自己的嘴,强势堵住了他的嘴。 这是一个少了往日缠绵,多了几分凶狠的吻,魏宁的嘴唇甚至都被徐元嘉亲破了一点皮。 一吻结束,魏宁用手指一抹嘴唇,之间一点嫣红鲜血。 他颇为无奈道:“至于这么凶吗,我还没上战场,你怎么就想着谋杀亲夫了?” 徐元嘉擦了擦自己的嘴,声音阴冷:“与其让你被砍掉脑袋给敌军当球踢,还不如死在我手里,能给你留个全尸。” 魏宁用手捂上了徐元嘉的嘴,神色极为认真:“不准说这种话。” 他温声说:“虽然知道元嘉是关心在意我,可是你这样说,我还是会很伤心。” 徐元嘉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魏宁松开手来,便听得徐元嘉吼他:“那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也会伤心!” 魏宁的父亲,便是年纪轻轻死在了战场上。还想要他徐元嘉,同魏宁母亲一样那个傻女人一样,替他殉情么,根本不可能的。 他只会气死老太太陪魏宁一家团聚,然后过得幸福美满,让魏宁后悔死。 这是魏宁两世为人,第一次看徐元嘉这么情绪失控的样子。 没有往日的从容淡定,异常鲜活,还有点可怜,又有点让人心疼。 他再度把徐元嘉拥入怀中,把对方搂得很紧:“元嘉,你别哭了。” 徐元嘉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魏宁的声音闷闷的:“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徐元嘉说:“那是我眼睛里进了灰,你看我掉眼泪了没?” 魏宁撇撇嘴,就是这种要哭不哭,眼眶通红的倔强样子才让人心疼啊。 但这话他没敢说,怕被徐元嘉打死。 他把徐元嘉压到床上,亲了亲世子夫人发红的眼睛,又亲了亲他的鼻子,还亲了亲他柔软的嘴唇。 想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魏宁便翻来复去的把世子夫人睡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两个人都精疲力尽了,他才搂着徐元嘉说:“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一定,所以你也要等我回来。” 第89章 如徐元嘉所言, 京城之中,并没有太多的精锐之师可供魏宁驱使, 皇帝思来想去, 同魏宁在城中商议许久。 魏宁的意思是, 军中不容二主, 若是将领之间过大,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给了魏宁一道密旨,许魏宁领兵之权,而非辅助。 但魏宁需立下军令状,他便是不能打胜仗,也绝不能打败仗, 否则只能以死谢罪。 不仅如此, 皇帝还许他自己挑选人马,带了两千自己一手调教的新兵前去增援。没错,只有两千。 魏宁作为尚书省左侍郎,对齐国的人口再清楚不过。初建国之时, 大齐因为战乱的缘故,登记在册人数不过两百万户,如今三百年下来, 也经过大大小小的战乱、天灾,人数增长到近千万户,如今有四千万人。 因为人口众多,朝廷也养了大量的军队, 齐国的禁军,共有近六十万人口,但有相当一部分都是镇守在各个地方,想要迅速调动起来,并非皇帝一道圣旨就能轻易调动的事情。 虽然齐国一直对外吹嘘百万大军,但满打满算,朝堂能够调动的不过三十万大军。 此次侵犯齐朝的胡人是位于北方的戎狄,戎狄作为蛮夷之国,一直被讲究礼法的齐朝瞧不起,戎狄不过是个小国,整个国度人数也不过三百万余人,精锐之师满打满算就十万,此次戎狄出征的军队,对外说是十万,但魏宁很清楚,对方可能也就五六万。 三十万人对上五六万,完全是碾压性的人数,结果齐朝却被戎狄打的节节败退。 不仅是因为戎狄骁勇善战,能够以一当十,更重要的原因是,齐国的军队实在是太弱。 重文轻武这么多年,各地的军权被牢牢地把控在文官手中,即便武官能够担任要职,也会被各种打压。 在建国初期,齐国还有名将,但后两百年,出,也仅仅出了魏宁祖父,还有魏宁父亲这样的军事奇才。 便是这样,荣国公能够有如今的荣耀,也是因了魏宁祖父已残,父亲早早死在战场上,只剩孤儿寡母,人丁稀薄的情况。 而魏宁能够得到今上如此重要,也是因为他是一个出众的文官的缘故。 魏宁前世走的是武官的道路,身在军营,自然知道武官在朝中的处境有多糟糕。 军队士气低落,军中的新兵,有些甚至都提不起一石粮食,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并没有什么区别。 尽管在文官的治理下,齐朝十分富饶,年年国库丰盈,但齐朝的军队实在是太弱了,不管是粮饷,或者是装备,都远远比不上戎狄的精兵。 这样的一支队伍,莫说是三十万大军,便是百万大军,也要在戎狄的攻势下节节败退。 现在齐朝的三十万大军,已经在老将的带领下,去镇压来犯的戎狄,可结果却是,齐国大军非但没有被夺回城池,还被打得落花流水,折损了五六万人。 这五六万人,都是冲锋在前阵的精锐,如此大的损伤,更是令齐国大军元气大伤,大军不敢折返,只占据了一座城池,和戎狄大军僵持。 临阵换将的旨意,是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从朝堂中送到了前线霍无狄手中。 一开始,皇帝派出的军队,是由皇帝安排的一个文官赵文利,结果对方瞎指挥,十万精锐之师大军,对上戎狄的军队,直接就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便是如此,军中还一直瞒着,一直到瞒不住了,皇帝大怒,才加派人手支援,顺带砍掉了赵文利的脑袋。 然而第二个是武官,也败了。 霍无狄便是第三人,他其实是魏宁父亲的旧部,也不是没有指挥军队的能力,可如今士气低位,戎狄气焰嚣张,他的能力,也仅仅限于同戎狄僵持,死死地守住对方的前进攻略的步伐。 可即便是这样,在朝中,也多有文官对他行攻讦之事。有同霍无狄交好的官员偷偷替他递了信,说是陛下对他略有不满,可能又会安排一个新的兵马大元帅,而且还是个文官。 不是霍无狄自夸,他实在想不出来朝中还有谁能代替自己的位置。 如今的齐朝,在军事上,实在是太弱了,他许多年都没有带兵打仗,但带兵之后,才知道其中凄苦。 至于当今天子,天子高高在上,根本不知军中疾苦,只会在意朝堂上那些争权夺利。而且自从天子生病以来,他的脾气就越发古怪,喜怒不定,让臣子胆战心惊。 霍无狄接到密旨的时候,心都凉了半截,他不知道君主还想搞什么幺蛾子,只知道如果再这么折腾下去,戎狄很有可能一路南下,甚至攻打到齐国的都城。 然而打开折子一看,他剩下半截心也凉了。 天子任命的新帅不是旁人,正是他曾经无比崇拜的将领的儿子,魏宁。 魏宁虽然也习武,但在霍无狄看来,没有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没有经历过鲜血的洗礼,那样的习武,不过是花拳绣腿。 而且读兵书,和会用兵是两码事。他霍无狄虽然是个粗人,纸上谈兵的典故却也是知道的。 魏宁是魏宁,他父亲是他父亲。他不否认魏宁是个出众的官员,甚至也为昔日的上司有这样的儿子骄傲,可如今魏宁来这前线,除了送死,还能有什么别的结局吗? 而且魏宁这次,还带了两千骑兵,说是连夜赶路而来。 新兵是什么德行,霍无狄再清楚不过,军中一群软蛋,连刀枪都举不起,和寻常百姓没有半点区别。 不仅如此,他们还没有战意,抓到不少逃兵,他当中处死了一些,杀鸡儆猴,如今军中的风气才肃清不少。 想到魏宁那张和将军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孔,霍无狄隐隐觉得头痛起来,他甚至在想,若是魏宁当真到了前线,他干脆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由,把魏宁捆起来,困在军中。 这样的话,至少兴许还能保住将军的血脉。 当年将军救了他一命,他不愿意看魏宁这样死在这里。 然而在接到密旨之后,霍无狄又等了半个月,还没有等到魏宁的消息。 霍无狄开始着急起来,莫不是魏宁同他那带来的两千骑兵在中途遇了难。 他左思右想,踌躇了两日,还是决定派出一支精锐之师去寻找魏宁和他带来的那两千人。 就在他猛地一拍桌子,打算起身时,他的儿子,校尉霍骁突然跌跌撞撞地进来。 他连声喊着:“父亲……父亲!” 霍无狄训斥他:“军中没有父亲。” 霍骁情绪非常激动,听到霍无狄声音,才改口说:“将……将军!” 他上气不接下气,激动的样子,以至于霍无狄以为他马上要晕厥过去。 他按住自己手舞足蹈,站都站不稳的儿子,命令道:“呼气!吸气!” 待到霍无狄总算能够正常说话了,他才说:“发生什么了?可是戎狄来犯?!” 若是戎狄来犯,军中应当响起号令才是,但霍无狄并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霍骁因为情绪太激动了,所以说话还有点磕磕巴巴的:“魏……魏宁……戎狄首领……右贤王。” 霍无狄大惊,难道真的如同他所料,魏宁一行人被戎狄给截住了。戎狄的右贤王,霍无狄也是知道的,他是戎狄王的第七子,性情十分凶残,还养了一只猎隼。 先前他甚至让人把捉到的一个齐国将领的肉用刀子割开,让那猎隼啄食。 若是魏宁落到他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记得,魏宁的父亲,可以说是戎狄仇恨的对象,万一有人觉得魏宁面熟。 霍无狄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苍白。 霍骁心情起起伏伏,总算能把话说清楚了:“魏宁他带着两千骑兵前来支援,还带来了好多人头,他还带把右贤王这个战俘也带回来了!”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魏宁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带什么几万新兵,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废物。 虽然经过操练,他们也不是不能成长为精锐之师,但那只是需要动辄半年,少则几月的时间,而他没有时间。 他带领的这两千人,看着是新兵,但实际上是他暗地里培养了多年的人才,包括明面上的燕京十二卫,还有当年父亲留给他的一些人脉。 他们混迹在难民和新兵中,由魏宁亲自挑出来,在京城中装模作样的操练了半个月便同他一起奔赴前线。 魏宁上一世的时候,便同戎狄纠缠多年。 踏上了熟悉的土地,那些记忆便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加上前线提供来的情报,足以让他还原此时戎狄的布置。 因为霍骁的努力,此时戎狄应当也驻扎在几座都城。 魏宁这支队伍,是皇帝下的密旨,走的静悄悄,瞒住了诸多朝臣,也瞒住了此时和大齐僵持不下的戎狄。 不过即便知道了,他们也不会把魏宁放在眼里。 两军对峙,魏宁离大齐大军数百里,入戎狄阵营。 夜黑风高,魏宁同他的两千轻骑悄悄摸入入了戎狄右贤王所在的城池,放火烧了敌军的粮草,然后一夜割掉了猝不及防的敌军两千人头。 魏宁摸进右贤王营帐的时候,这个家伙正在女人的身子上驰骋,见到一闪的银光,整个人都软了。 要不是右贤王还有用,他一定也把人给砍了。 霍无狄的手都在发抖,但这一次,他不是害怕,而是激动,他连声大笑三声:“好,好,好!” 霍骁提醒他:“爹,您先别激动,魏小将军还在外头等着您呢。” 因为是突袭,所以连夜杀了不少戎狄的高级将领之后,魏宁一行就趁乱冲出来,一直到了他们驻扎的城下。 右贤王这个最重要的俘虏,被人贴了一张易容的面具,穿上女子的裙装,被绑了过来。 密旨的事情,他也知道一点,但先前他爹让他瞒着其他人。因为今日他在城门驻守,一见到这支队伍,霍骁就命人赶紧把魏宁一行放了进来,但他爹霍无狄是齐军中的最高长官,他就跌跌撞撞得骑马跑到这里来通知他爹了。 “对对对。”霍无狄擦了擦兵甲,正了正衣冠,摸了摸自己腰间上的长剑,那是将军当年亲手为他打造的宝剑,也是他的护身符。 他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带着君中大大小小的将领,去迎接突袭归来的魏宁一行。 远远的,他便见到了那副熟悉的铠甲,还有那张和记忆里有七八分相似的俊美容颜。 霍无狄心中激荡,将军的儿子,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成了一个能够令将军还要骄傲的人。 他不自觉地把步子迈得更正,然后到魏宁跟前,单膝跪下,双手奉上帅印,“末将霍无狄,见过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不是很擅长描述战争画面,所以这部分不会占太长篇幅 第90章 战场上, 最重要的不仅是武器,还有士气。 先前两度换将, 却没有能打一场胜仗, 齐国的士兵仿佛看不到希望一般, 士气低迷。 这一次的奇袭, 对齐国的将士而言, 在极大程度上鼓舞了士气。 戎狄的士兵在他们眼中不再像是什么怎么打都不倒的怪物,他们也是普普通通的人,也是会被轻易击倒的。 当初那个无比可恨的右贤王,还不是被捆了起来,成了他们的战俘。 魏宁其实很年轻,不管是在什么地方, 年轻的人总很容易被人轻视。 但今日魏宁带着他的两千轻骑, 还有一大堆敌军高级将领的人头进入城池的时候,一路而来,那些注视着他的将士都记住了这张沐浴在鲜血中的脸。 打仗的确是要天赋的,历史上那些流传千古的名将, 十个里头五六个都是年少成名。 魏宁的祖父,还有魏宁的父亲,原本就是齐国的战神, 而流着他们血脉的魏宁,则是用自己的骁勇善战,用敌军死不瞑目的头颅在军中立了威。 赢了第一次,就能赢第二次。 魏宁突袭, 本就是趁着敌军没有反应过来,趁着戎狄被他打了个猝不及防,他又亲自率领齐军反守为攻。 这一次其实是小打小闹,在小胜对方之后,魏宁便见好就收,及时鸣金收兵,绝不恋战,叫戎狄大军恨得牙痒痒。 敌对双方,其实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原本戎狄势如破竹,把三十万齐军打得溃不成军,如今魏宁赢了第一次,又赢了第二次,虽然第二次不过小胜。 但却让齐军士气高涨,而戎狄却气弱许多。 不仅如此,戎狄因为右贤王在魏宁手里,行事多有掣肘,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只偷袭一次,不仅没有成功,齐军还命人送来一截断指。 那断指上戴着一枚翡翠玉石扳指,与右贤王相熟之人,一眼便看清楚了这是谁的手。 不仅如此,在戎狄做足了准备,打算攻城救主的的时候,魏宁还带着他们尊贵的右贤王上了城门,远远看着,就能看到右贤王的左手染血的绷带。 并不是齐军做戏骗人,他们的右贤王,是实打实地被砍掉了一截手指的。 右贤王是戎狄王的第七子,也是他们戎狄王后同大王的小儿子,平日里深受宠爱,若是右贤王死了,他们回去也绝不好过。 偏偏魏宁全副武装的站在城门之上,他们的右贤王却只着了一身薄薄的单衣。 戎狄将士举起的羽箭又放了下来,诚然,他们不是不可以瞄准对方的要害,但齐军这么不要脸,肯定会拿右贤王挡箭。 戎狄的将领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化被动为主动,攻打这座城池。 诚然,右贤王是在魏宁手里,可这样停滞不前不是他们的作风。 战鼓敲响,两军开战,戎狄的将士用厚厚的盾牌作掩护,不怕死地往城门上爬。 然而他们还没爬上去,魏宁便举旗下令:“砸!” 霍无狄是个老将了,他选择这座城池驻扎,便是因为城池地势极佳,易守难攻。 不然的话,他也不能一直同戎狄僵持到现在。 从后方搬运过来的巨大的石块滚滚而下,将戎狄将士砸了个稀巴烂。 不仅如此,那些石块上还沾着奇怪的黑色黏稠液体,魏宁从身后取了一支箭来,霍骁用火折子给他点上火。 站在城门之上,魏宁将一支火箭射入城下。 霍骁扬旗:“射!”瞬间城门上万箭齐发。 双方都有箭手和盾牌,但齐军射下来的却都是火箭。 其实着了火的箭羽杀伤力并非很大,因为往往在风中,它们上面带的火便灭了。 但魏宁用的本来就不是锋利的羽箭,火箭射在那些沾了黑色液体的大石头上,迅速的蔓延开,就像神话传说里的三昧真火一样,越烧越烈。 正常人打仗都不会想到带水灭火,戎狄几万将士,也不是各个都能穿得起全身上下都是铁制成的兵甲, 无情的火苗吞噬了一个个敌军士兵,戎狄蛮夷越是悲惨痛呼,越是痛骂齐军,齐军将士越是气焰高涨。 最后这一场攻城之战,以戎狄大军仓皇落败告终。 魏宁并没有趁胜追击,他让人把狼狈的右贤王拖了回来。 虽然对方身份尊贵,但那是戎狄人,右贤王杀了他们这么多将士,没道理大齐还要好吃好喝得供着他,最多也不过保证他吃喝能活一条命罢了。“将军。”霍无狄递上魏宁的水囊,用银针验过毒之后,递给魏宁,又问他:“我们何时反攻?” 一直驻扎城池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戎狄攻破了那么多座城池,他们的目标不守住这座城,而是收复失地。 魏宁大口大口得喝尽水囊中的水,然后随意的擦了擦嘴角:“还不是时候,不过快了。” 敌方的军心还不够涣散,还要给戎狄重重一击。 他问霍无狄:“先前让你们搜集的东西,都搜集到了吗?” 霍骁争着说:“都找的差不多了,也画的差不多了。” 魏宁便露出一个笑容来,重重地往霍骁这个同龄人的背上一拍:“好!我们此番一定能重创戎狄,把他们赶回北方老家去!” 尽管连着打了几场胜仗,霍无狄却没有看到魏宁身上属于少年人轻率的一面,魏宁沉着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 但他这一笑,便仿佛初阳破云而出,雨止雪霁。 霍无狄又仿佛看到了记忆里那个年轻的将军,明明也是个年纪大了的糙汉,不知怎么,眼睛一酸,赶忙低下头来掩饰。 初战告捷,消息传回京城之中,可以说是颇为安了齐国君臣的心。 虽然他们瞧不起武夫,可让他们去上战场杀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有纸笔还有嘴,但这些东西,能敌得过敌军的千军万马吗? 魏宁能赢,他们就可以放心下来。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不和谐的声音,毕竟作为文官,排挤武官简直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对于靠着诗书入朝,打压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官似乎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 但这些不和谐的声音并没有能够溅起太大的水花,一个是因为魏宁原本就是尚书省左仆射,他此次前去战场,这个位置皇帝还是为他做了保留,如今的右仆射黎青不过是暂代朝中的位置。 不仅如此,朝臣中同魏宁交好的文官也有不少。 除此之外,魏宁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还是皇帝跟前的红人。 如果徐元嘉不愿意为男妻,那这个时候就是他离开魏宁的大好时机,只要他能打动皇帝,一道圣旨一下,魏宁和徐元嘉这对半路夫妻就可以一刀两断,从此一别两宽。 但徐元嘉没有,不仅没有,他好像还是站在魏宁这一边的。 因为孙儿在外出征,王氏整日吃斋念佛,替魏宁祈祷他平安归来。 不仅如此,她还一改先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秉性,开始频繁地和那些贵族夫人,世家命妇聚会,为的就是得到魏宁更确切的消息。 当然,她也不忘让人盯紧了二房那一边,不让李氏生的儿子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亲近拖她孙儿半点后腿,如果他们敢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她绝对往重了处置,一点也不心慈手软。 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多心善的老太太,原本就折了一个儿子,不能让唯一的孙子也折进去。 原本王氏对徐元嘉这个男孙媳并不待见,即便有魏宁在其中做调节,真让她完全毫无芥蒂的去接受他,对她来说,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但这一回,她倒因为徐元嘉改了不少观。人走茶凉,她的孙儿在京城的时候,那些人巴结魏宁,但魏宁人在战场,总还是有人想盯着他的位置的。 朝廷重文轻武,每每有臣子想要改革,那些守旧派便会使出万般手段来阻拦。 这也就罢了,臣子毕竟是臣子,关键是要看坐在龙椅上的君主的想法。 王氏年纪这么大了,真正能够给她助力的娘家,亲缘兄弟都不在了,剩下都是因为利益同她捆绑在一起的存在。 若不是有徐元嘉这个天子宠臣在,关于魏宁的说法绝对没有现在这么好听。 冲着这一点,她还是颇为感激徐元嘉的。在魏宁没有回来的这段时间,她派人送了不少东西到徐元嘉房里,待他如同待魏宁一般上心,生怕徐元嘉一个人待着,感受不到家的温暖然后变了心。 毕竟先前一直有流言,说徐元嘉可能不甘在人下,她不想要徐元嘉成为捅死魏宁的那把刀。 对于老太太的示好,徐元嘉看在眼里,但并不在意。 他这个人心眼很小,所以能够装的人也相当有限,关注魏宁一个就耗费了他颇多心力,他懒得管别人的态度好歹。反正对他有歹心的,日后想法子弄死就好了。 不过王氏对他的示好他还是收下了,而且还吩咐翡翠她们弄了回礼,去王氏的小院子里吃了几顿饭,权当安老太太的心。 比起王氏送来的这些东西,他更在意的还是魏宁传来的讯息。 魏宁托人在传战报回来的时候,给他捎了一封信,先前战事吃紧,魏宁无暇顾及什么儿女情长。 现在算是一个修整期,他正煞费苦心地挖陷阱对付戎狄,待在城中训练将士之余,便抽空给徐元嘉写了一封信。 信还上了火漆,封得严严实实。 徐元嘉深吸一口气,撕开封口,取出了那张薄薄的信纸。 信纸上的字迹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魏宁只写了四个字:等我回来。 第91章 魏宁等了许久, 总算是等到了他想要的时机,仍然是一个月黑风高夜, 数百套扎着大红花, 身披“战袍”的火牛把戎狄之人从睡梦中惊醒。 数千头火牛, 被点燃了尾巴, 发了疯似地往戎狄之人的阵营中冲。 它们的脑袋上顶着利刃, 瞬间捅死了许多戎狄将士。 牛身上披着的大红战袍上,还绘着对戎狄人很熟悉的图腾,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不知道是谁在混乱中用戎狄语喊了一句:这是神罚。 本来就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的戎狄人又变得更为混乱。 这些火牛将戎狄大军折腾得非常狼狈,因为牛和人不一样,它们根本是不怕死的,完全没有章法的胡乱冲撞。 等好不容易这些发疯的牛被他们解决掉, 近万齐国大军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手里拿着大刀和长矛, 训练有素,打了来不及布阵的他们一个猝不及防。 两军对峙,单枪匹马之力自然不敌千军万马,但魏宁的行军布阵之道也不差。 而且不同于许久没有上战场的霍无狄, 魏宁深谙如今戎狄将领的阵法。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重生的好处在这个时候体现的淋漓尽致。 戎狄节节败退,魏宁乘胜追击。 戎狄是蛮夷, 而且并不把齐人放在眼中,每每攻克下一个城池,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百姓忍气吞声,积怨已久。 此次他们狼狈逃窜,结果城门反而被百姓从里打开,里应外合,戎狄蛮子退无可退,大齐士气持续高涨,一路下来,势如破竹,顺利收复了不少城池。 每到一个城池,魏宁便勒令军士绝对不可欺辱百姓,违令者,当场斩首。 他带领的队伍,绝不容许借机生事、欺压百姓的兵痞流氓。 不仅如此,他还借着补充军需的机会,让将士帮百姓重新在那些被戎狄人践踏的田地栽种作物。 城池虽然被收复了,这些百姓受到的创伤却没有那么容易愈合,无论如何,他希望他们能够迅速的振作起来,这也是短时间内他能够为这些百姓做的事情。 因为魏宁军纪严明,待百姓又好,他所驻扎的城池,百姓都舍不得走,而尚未被收复的城池,则苦苦坚持,等魏宁快些来。 老百姓是最脆弱也是最坚强的存在,他们在戎狄攻来的时候,就像是一只无害的小羊羔,任由戎狄人宰割。 因为戎狄大军的一路高歌猛进,他们其中有些人,甚至背叛了自己的家国,选择投靠戎狄人,变本加厉地压迫齐人来博取戎狄人的信任。 戎狄人太厉害了,挣扎只有死路一条,而齐国大军也只是废物,根本保护不了自己的百姓,只节节败退,丢了整整十二座城池, 原本百姓看不到希望,但魏宁带给了他们这份希望。 绝望的人死寂一片,而有了希望的人则偷偷组织起来,从内部反击,因为城中百姓的帮助,最后几座城池,魏宁收复的相当顺利。 这一场仗,断断续续的持续了快一年的时间。 收复了最后一座城池之后,魏宁率领着他的十万大军回京。 一开始齐国大军死了太多人,原本的三十万,就只剩下二十万不到。 后来魏宁来之后,在收复失地的过程中慢慢壮大了队伍, 但是这些队伍里的人,并不是各个都能随他回京。 尤其是边关,需要更多的将士守住这一条线,不让胡人再来侵犯大齐。 那十二座城池,需要休养生息,魏宁也给他们留了不少人。 所以他能够带回京城之中的,也就满打满算十万大军。 十万同他出生入死,对他死心踏地的兄弟。 经过一年丹药的侵蚀,皇帝看起来比以前还要年轻了。他的精力总是十分充沛,像是年轻人一样。 皇帝更为迷恋丹辰子和神仙散,因为想要长生不死,羽化登仙。 他大兴土木,甚至推倒了许多寺庙,改为建立道观。 皇帝如此糊涂,京城中更是乱的一塌糊涂。 魏宁离开了一年,局势经过了几回变化。 太子本来就处在废和不被废的边沿,作了一波死之后,成功被废。 皇帝的妃子,又替他生下了一个十分可爱的小皇子。这让皇帝生出了自己还很年轻强壮的错觉,他越发看自己长大成人的儿子不顺眼。 凡是起来的,他便按下去,废了太子之后,暂时也没有另立储君的打算。 托丹辰子的福,魏宁不仅没有受到帝王的猜忌,反而还很安全。 毕竟他是个断袖,没有儿子,按照丹辰子的话说,魏宁有早死之相,可能三十来岁就没了性命。 大齐如今的将领中,就没有几个能用的,而且要是戎狄再来,除了魏宁,似乎也没谁撑得住。 皇帝如今十分信任丹辰子,听他这么说,反倒希望魏宁能活得更久一年。 而且徐元嘉日日夜夜给皇帝洗脑,虽然不明显,但日复一日,潜移默化。 只要皇帝还在皇位上一天,魏宁就很安全。 但不管是魏宁,还是丹辰子,还有徐元嘉,都很清楚,如今皇帝的身体,不过是一具漂亮皮囊。 皇帝原本能活三年,如今可能还可以活三个月。 他服用的神仙散不过是提前预支了他的生气,待到几个月之后,皇帝便会呈现油尽灯枯之相,一命呜呼。 为了展示自己无害的一面,魏宁脱去了冰冷的兵甲,穿上了朝服,单独去见了皇帝。 一个刻意表忠心,一个有意安抚,虽然各有各的盘算,但谈话下来,君臣尽欢。回到了熟悉的土地,魏宁不急着上朝,而是向皇帝要了几日的假期。 他太累了,需要休息。 回到府上的时候,他见了王氏。 走的时候,王氏没来送他,回来的时候王氏把他痛骂一顿,然后又搂着他痛哭。 安抚了祖母,魏宁就把自己洗的香喷喷的,换上以前穿的衣服,吃着久违的厨子做的饭,然后等徐元嘉回来。 徐元嘉是掐着休沐点回来的,他其实早就知道了消息。 先前盼了许久,那封信都给他翻烂了,可魏宁真的回来了,他又觉得有点紧张。 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到他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看到了魏宁的脸。 对方作了以前的打扮,坐在软榻上看书,瞧见他进来,便露出一口整齐又洁白的牙齿,冲着他笑。 夕阳的余光打在魏宁的身上,仿佛时间倒转了一般。 徐元嘉在魏宁面前站定。 两人对视许久,魏宁对他说:“我回来了。” 该死的魏宁,竟让他一等就等了一年,徐元嘉抬起下巴,冷酷无情地回了四个字:“你变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你胡说,我没有! 三更!我要去睡觉了,晚安! 火牛阵是战国田单发明的阵术,反正我都是瞎写的,不要太认真hhh 第92章 魏宁其实做好了被徐元嘉责骂的准备, 结果对方来了这么一句,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然后凑过去, 看着徐元嘉眼睛里自己的倒影。 认真看了徐元嘉老半天, 他也不说话。 还是徐元嘉忍不住开口:“你在看什么?” 魏宁朝他一笑:“元嘉眼睛里的我, 明明是比先前更加英俊嘛, 比镜子里的我好看多了。” 其实在外征战这么长时间,他变黑了,也变糙了,就算是泡再久的花瓣澡,也不可能马上变成一个精致男孩。 但军中的那些汉子,哪个不说他魏宁英俊潇洒。 男人嘛, 糙一点才更有男人味。 徐元嘉沉默半晌, 总算想起来要同魏宁算账了。 他盯着魏宁看:“你这一年在外,有没有人向你投怀送抱?” “当然……”魏宁拖长了调子,然后吐出一个字,“有。” 徐元嘉冷笑一声:“你倒是敢说实话。” 魏宁等着他这么一句呢:“我只是不想在元嘉的面前说谎。” 他这么英俊出众, 又是大英雄,怎么可能会没有人喜欢。 不仅有投怀送抱的,而且还不少, 而且男女老少都有。 魏宁接着说:“不过我发誓,我可绝对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徐元嘉没有对他这个发誓发表什么意见,他静默片刻,只问魏宁:“向你投怀送抱的人长得如何?” 魏宁仔细想了想:“想不起来了, 不过……” “不过什么?” 魏宁粲然一笑:“不过他们加起来都没有元嘉长得好看。 这是不会说话吗,这分明是油嘴滑舌,徐元嘉呼吸一窒,然后斥责魏宁:“不准笑。” 魏宁老老实实闭上嘴巴,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见徐元嘉板着一张脸,他又忍不住替自己辩解:“我怎么就不能笑了,我笑起来不好看吗?” 整天苦着一张脸多难看啊,徐元嘉都嫌弃他变丑了,还绷着一张脸,那不是让自己更丑吗。 “你笑得这么好看是想勾引谁?” 自从魏宁入了战场,便像是鱼儿入了海,一份份捷报从边关传来,皇帝眉开眼笑,连声叫好,而他想的却是魏宁这一面,他从未见过,却教旁人抢了先。 明明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宝物,却因此教人觊觎,光是想一想都倍觉不爽。 而这不爽,日积月累,一积攒就积攒了一整年,他哪里能这么轻易得发泄掉心中的一腔怨气。 魏宁倾身向前,把徐元嘉压在身下,偏要笑道:“还能勾引谁,这里除了你之外,还能有谁?” 其实他没想着勾引这个词来着,但徐元嘉说是勾引就勾引嘛,大事他做主,小事都依徐元嘉。 魏宁笑容带了几分得意,徐元嘉最开始分明就是在说谎,还说他变丑了,明明是更好看了才对。 不然的话,怎么他只是笑一笑,徐元嘉都觉得他勾引人呢。 徐元嘉被这么个大块头压在身上,完全动弹不得。他见魏宁嘚瑟的样子,忍不住心里来气,徐费力地仰起头来,狠狠地咬了魏宁的脸颊一口。 魏宁在战场摸爬滚打,比先前皮糙肉厚了不少。 但再怎么皮糙肉厚,他的脸颊还是一块软肉。 魏宁当即嗷呜一口,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呼痛声。 徐元嘉赶紧松口:“怎么了?” 他其实很有分寸,按理应该不会咬伤魏宁才是。 结果仔细一看,魏宁的脸上也只有一个浅浅的牙印。 魏宁显然也觉得自己刚刚装模作样装得太过了,神情有点尴尬,他灵机一动,一脸无辜地讨饶:“脸不痛,但元嘉说我长得丑,还咬我,我心口疼。” 徐元嘉不同他贫:“起开。” 魏宁摇头:“我不,除非你说原谅我,不生我的气。” 除了一开始的信之后,魏宁其实还给徐元嘉写了好些信,但是他后面路途奔波,大半年的时间换了七八座城池,这信一直就没有送出去。 当然,因为战报的缘故,徐元嘉的信也没有办法顺利寄到他的手上。 也就是说,这将近一年,他们唯一的交流,就是那封写着“等我回来”的信。 他刚回京的时候是激动的,但是等到静下心来,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就知道徐元嘉肯定会生他的气。 祖母疼惜他,都打了他一顿,当然就祖母那力道,根本不痛不痒。 徐元嘉的性子可比祖母差太多了,他想都不敢想,这一年来,徐元嘉会气成什么样子。 徐元嘉定定看着他半晌,然后说:“你起开,把衣服脱掉,不然别想我原谅你。” 这一次,魏宁没有再贫,他老老实实地从徐元嘉身上爬起来,慢吞吞的解开衣服。 徐元嘉见他动作,差点没给气笑,伸手去帮着他扒衣服:“你这扭扭捏捏什么劲,还以为自己是黄花大闺女呢。” 这个时候已经是初夏,天气炎热,魏宁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衣衫,他哗啦一下,直接把薄衫给撕开,露出魏宁劲瘦挺拔的上半身。 徐元嘉的笑容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他主动靠了过去,手放在魏宁的背部:一条,两条……魏宁的身上,离他一年前走的时候,整整多了十一条新伤,都已经结痂留了疤。有的很浅,还有两条十分狰狞。 这还是肉眼可及的,或许还有更多,只是被覆盖掉了。 徐元嘉微凉的手贴在那些疤痕上:“疼吗?” 魏宁满不在乎的说:“还好啦,不过是一点小伤。” 徐元嘉没忍住掐了他一下,这么多疤痕,他还敢说是小伤。 见徐元嘉脸色不好,魏宁忙解释:“真的是小伤,看着吓人而已。” 对了,他记起来一样东西,先前换衣服的时候解下来了。 魏宁从软榻上下去,把那样东西紧紧得握在手心,然后摊开来给徐元嘉看。 “元嘉,你看这个。” 徐元嘉顺着他的话看过去,魏宁的手心静静地躺着一个小金锁,上面还刻着熟悉的永结同心四个小字。 魏宁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这个我一直当护身符挂在身上,你看它保存得多好,真的,我肯定很注意保护自己,不会轻易犯险。” 两军交战,如果主帅被砍了,那士气就毁了一半。 戎狄各个凶狠,死了一个大将还能换一个,大齐这边,后期他都快成为那些齐军的精神支柱了,所以他绝对不能倒下。 便是想着那些备受戎狄蹂躏的齐国百姓,他也不会擅自斗狠冒险。 “既然如此,那你身上的这些伤怎么回事?” 魏宁再强调了一遍:“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他嘟囔了一句:“先前就同你说过了,让你等我回来,元嘉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最为重诺,都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徐元嘉皮笑肉不笑:“可我怎么看你还在话本里,写了一句:临走前还说一句等我回来的人,最后都在战场上死无全尸了,不得善终。” 伤成这样,也亏魏宁敢说不碍事,不过是仗着他不在战场上,不能亲眼看到当时的情况。 魏宁大惊:“你把我的话本都看了?你不是不爱看这种东西吗?” 哪个年轻的儿郎没畅想过江湖豪情,横刀立马,驰骋疆场。 那都是他年少的时候的收藏品,重生以后,他就把这些东西收起来,许多年没看过。 没想到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徐元嘉把这种东西都翻出来,还看完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自己的黑历史突然被人翻了出来,着实让人有些难堪。 徐元嘉神色淡淡:“我未曾说过这种话。” 他的确不爱看,可有时候,夜里想到魏宁睡不着,便翻出那些话本出来看一看。 话本上的字迹很是稚嫩,话本上还有许多的批语。 他光是看着那些字迹,眼前便能勾勒出年少时魏宁偷偷摸摸看这些杂书的模样。 但这些话,他是不会同魏宁说的,真要这么说了,魏宁的小辫子能翘到天上去。 魏宁老脸一红,他轻咳两声,替自己辩解说:“那都是年少不更事,再说了,死的那都是配角,是主人公的爹娘,兄弟什么的,我运气这么好,一看就是主人公的命,这种事情在我身上不成立。”“你怎么知道自己是主人公命?”徐元嘉同他分辩,“书中的主人公,大多数都是家道中落,或是出身凄苦,命犯小人,惨遭打脸,像子规这样的,出身名门,身居高位,一入战场有如神助,分明是被推翻的配角。” 魏宁虽然早年没了父母,但有个厉害的祖母,一路顺顺利利,并没有吃过太多苦头。 “那元嘉不就是主人公?你出身凄苦曲折,命犯小人,然后被贵人相助,从此一飞冲天。”魏宁毫不客气地往自己的脸上贴金,“我便是元嘉的贵人,老天爷自然会保我。” 他态度如此自然,以至于徐元嘉一时间竟想不出更好辩驳的话。 明明心中有千般话想要讲,但徐元嘉看着魏宁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到底还是慢慢的软了下来,千言万语只化成轻飘飘的一句话:“下次不要这样了。” 魏宁不能许诺没有下一次,毕竟他一只脚已经踏入这浑水之中来了,他就没想踏出去。 但在这个时候,他并不想破坏这种难得的气氛。 在徐元嘉态度彻底软下来的时候,他伸手轻轻地搂住徐元嘉,然后说:“我回来了。” 他是真的回来了。 徐元嘉默默地感受着贴在身上陌生又熟悉的温度,迟疑了一下,反手环住了魏宁的腰,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魏宁喟叹一声:“还有……我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我已经是个成熟的柿子了! 徐元嘉:成熟在哪里 魏宁:我变得更甜了! 第93章 想徐元嘉的魏宁, 身体力行地贯彻了一遍他是如何想徐元嘉的。 因为他太过努力,世子夫人又太配合。 结果就是, 世子夫人许久茹素, 一次性吃太多红烧肉, 给吃腻了吃撑了, 整个人都像是散了架似的瘫在床上。 场面一度十分狼藉, 善后工作自然也全都是魏宁来处理的。 不过魏宁很轻松,经历过战场的操练,他体力和臂力都提高了,莫说是一个徐元嘉,他一口气抱三个也毫不费力。 等到次日清晨,初夏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魏宁的房间内。 窝在魏宁怀里的徐元嘉眼睫动了动, 习惯性地在这个时间点睁开眼睛来。 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摸身旁放着的冰凉凉的枕头, 结果手像是灌铅了一般的沉重。 更准确的说,像是被人打断了骨头似的,酸痛乏力根本抬不起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船上, 他们第一次那样,阔别一年未见,他当真是小瞧了魏宁的本事。 徐元嘉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孔, 这下完完全全确定这个院子的另一个主人是真真正正的回来了。 不是什么幻梦,也不是什么虚影,而是他可以触碰到的,真真切切的人。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 徐元嘉的心中又升腾起几分悔意。 早知道昨儿个就不故意在床上刺激魏宁了,他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莫说去上朝了。 他当真是被男色迷了心窍,竟然做出来这种冲昏头脑失去理智的事情来。 魏宁本来警惕性就强,出征的这一年,他更是养成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醒的性子。 虽然已经回到京城,他一年来养成的习惯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改掉,在徐元嘉醒来的时候,他也苏醒了,但没动,一直等到徐元嘉消化完昨天发生的一切,他才伸手把床帘拉开。 只一瞬间,他们眼前便亮了起来。 这样的亮度,根本不是清晨该有的强度。 “你去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徐元嘉说话的时候,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或许是因为早些年营养不大好,他的变声期来的有些晚,在荣国公府养了一段时间之后,嗓音才开始有了变化, 不过在魏宁离开之前,他的声音就已经彻底稳定下来,少了几分少年人的清朗,多了几分成年男性的低沉。 但就算是他变声再厉害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破铜锣的嗓音。 徐元嘉忍不住皱起眉来,然而下一秒,一只手就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魏宁已经直起身来,还试图用手把他皱起的眉头抚平:“你皱着眉不好看,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说要好看一辈子的。” 徐元嘉立马便舒缓了自己的神色,他还是很爱惜自己这幅漂亮的皮囊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长得好看不能决定什么,但这张脸也确确实实给他博得了很多优待。 魏宁又说:“早朝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昨儿个见陛下的时候,就向他求了一个恩典,给你也放了几日的假。” 他早就算好了都,休沐这几日肯定是要同徐元嘉在一块的,毕竟一年未曾见过面了,他总得努力花时间把之前缺失的相处补上。 说句实话,他第一次失败的婚姻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同样是走了上一世的道路,这一次魏宁不希望因为他的疏忽把好好的一个家给搅散了。 兴许是心有灵犀,徐元嘉在接受事实之后,又提到了另外一个人:“你还记得林妍吗?” 魏宁并不是很想提她,上一世的事情,从起因来说,的确是他耽搁了林妍。 但这一世,他自己挣扎起来了,没有让祖母做下糊涂事,之后林家主母也亲自上门,把女儿同他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的。 他们在这一世,本来就是不该有交集的两个人:“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她又如何了?” 仔细回忆一番,他走之前,林妍应该已经订了亲。 这一眨眼,都过去了一年,要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她应该已经成婚了。 徐元嘉仰头看着魏宁那张更为英俊成熟的面孔:“她去年春日便已经成婚了。” 魏宁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妍似乎并没有打算违抗父母的命令。 “怎么突然提起她来?” 他们两个好不容易见面,相处的时间也不过一日,今日正是温存的好时机,如果不是别有用意,徐元嘉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不相干的人来。 徐元嘉说:“没什么,只是这几日便是一年前人家出嫁的日子,有些事情闹的还挺有意思的,若是今儿个你出去的时候,指不定还能遇上。” 每年出嫁的女郎都是要在当初归宁的日子回娘家的,一般感情好的会有夫君陪同,这也是夫君重视妻子的证明。 徐元嘉的归宁日,早就过了。不过这两年来,徐元嘉自己都没回门去过,只差人送了礼上门。 他对徐家可没有什么亲缘感情,魏宁陪着还能算是夫妻情趣,没有魏宁外侧,他根本不想看他们。 魏宁以为徐元嘉是在暗示:“抱歉,今年你归宁的日子,我都没有陪你一起去。” 没有谁喜欢夫妻分离,他的娘亲,把夫君当成大将军,大英雄,可她还是每天都盼着自己的夫君归来。 后来更是因为无法忍受没有希望的漫长等待,她连自己这个儿子都不要了, 徐元嘉同他还没有儿子,想来更是孤单寂寞。 “对了,之前你养的元宝去哪了,我昨天回来都没看见它。” 魏宁昨天根本没想起元宝来,他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世子夫人。 “你说那只狐狸?它胖成了一头猪,我嫌弃它太胖,让燕十二带着它训练去了,什么时候等它成功瘦下来了,再抱回来。” 燕京十二卫,魏宁并没有都带走,,十二性子跳脱,并不适合残酷的战场,他留了几个人在徐元嘉身边,主要是为了保护他。 狐狸走元宝出被阉掉的阴影之后,就整天跟着琥珀在府上到处蹭吃蹭喝。 琥珀是很爱动,力气大,也勤快,所以个子窜的快,细细的胳膊上还有轮廓分明的肌肉,元宝是一只懒狐狸,又不爱动,很快就胖成了一头猪。 徐元嘉一度动过把它做成漂亮皮草的念头,但想着到底是魏宁给他带回来的,不能辜负了魏世子一片心意,这才让徘徊在死亡边沿的元宝顺利活到了现在。 不过即便如此,元宝也没有能够逃离被折腾的厄运。 徐元嘉当然没有忘记自己对魏宁说过要一直好看下去,一只漂亮的灵狐被他抱在怀里,那是为他增添几分颜色,甚至能够衬得他仙风道骨。 但一头猪被他抱在怀里,那整个画面就都毁了。你听过哪个仙人养猪的吗,至少徐元嘉没听过。 横竖是徐元嘉自己的东西,魏宁自然不为了一只狐狸同自家夫人置气。 “还是元嘉聪明。”不管三七二十一,徐元嘉做的决定,他通通先夸了再说。 徐元嘉的元气恢复了一些,又说:“今儿个不去看热闹吗?” 魏宁那身体和铁打的没有多少分别,明明两个人一起动,魏宁的身体也却非常好,就算有什么,睡一觉也差不多都恢复了。 魏宁摇摇头:“我今日便在这里陪你,这几日我的时间,都属于你,当然你的时间,也是我的。” 莫说是时间,徐元嘉整个人都是他的。 结果最后魏宁还是哪儿也没去,在房间里陪了徐元嘉一天。 因为干坐着无聊,他同徐元嘉讲了一天关于自己打仗的故事。 徐元嘉听得津津有味,还点评说:“若是那日子规不想入朝为官,可以去酒楼当个说书先生,保证日进斗金。”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说书先生如何日进斗金?” 说书是不能发财的,写书还有可能。 徐元嘉说:“自然是我给的,若是真有那一日,我定日日捧你的场。” 魏宁十分戏精,故意摆出一张委屈巴巴的面孔:“元嘉这般富裕,干嘛不对我好一点?” 徐元嘉一听,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说的也是,那就不给钱。” 听起来更过分了好不好!连钱都没有了。 徐元嘉瞧着他笑:“我拿自己当报酬,够不够?” 魏宁略加思索,然后无比认真地回答:“够。” 一个徐元嘉,可比那些银锭子,金元宝值钱太多了。 徐元嘉用眼神睨他:“我在你心里,值多少钱。” 魏宁含笑说:“你是我的珍宝,无价之宝。” 第94章 今日晴得正好, 这个时候正好是夕阳西下,霞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正好落在魏宁身上, 为他英俊硬朗的面容添了几分柔和。徐元嘉不禁多看了魏宁几眼:“你这些话说同谁学的?” 嘴上好像是抹了蜜糖, 油嘴滑舌。 这是知道魏宁这是去打仗, 而不是去做什么拯救落难于青楼的大家闺秀的任务, 不然的话,他都要怀疑魏宁是不是学坏了。 “我只是说了实话,这还要向什么人学不成。”魏宁笑了笑,“你感觉好点没有,感觉好些我给你揉揉腰。” 徐元嘉眼睫颤了颤,身体一抖, 无情地拒绝了魏宁:“不用了。” 他被折腾得太厉害了, 现在魏宁手放在他腰上,他就感觉自己的大腿根酸软得厉害。 虽说魏宁这个男人克制能力很强,可昨儿个他到后头都求饶了,对方根本就不依不饶, 反而更带劲了。 无毒不丈夫,他就说天底下没有一个好男人,包括魏宁。男人的承诺根本靠不住, 魏宁这个家伙在床上鬼话根本信不得,虽说现在不在床上,那也没太大区别。 见他如此,魏宁反倒一脸无辜正直:“元嘉看着这么风光霁月, 怎么心中如此污浊,我只是想给你按个摩,让你快些好起来罢了。” 他根本就没想什么不纯洁的事情,徐元嘉瞧他那什么眼神,真是伤了他一片真心。 “你要按就按吧。” 徐元嘉叹了口气,他也不想这样瘫在床上。 魏宁便把盖在他身上的薄被掀开,一会捏一捏世子夫人的胳膊,一会捏一捏世子夫人的大腿。 他的眼神专注,动作也不暧昧,拿捏着力道,把徐元嘉酸痛得地方捏得咯吱作响。 徐元嘉禁不住发出呻吟声来,并不是因为酥麻,而是痛:“嘶……轻点……疼。” 他躺在床上,只是没有力气,但魏宁的动作,简直像是把他的骨头打断了重组一遍。 魏宁便说:“你姑且忍一忍,痛则不通,我这是帮你化淤。” 徐元嘉真想朝他翻个白眼,不过想到自己还是要做个端方君子,高岭之花,到底忍住了,但被捏得疼得厉害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小声叨叨:“就会说,也不看是谁害的。” “嗯?” “你还懂这个,以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过?” 徐元嘉被捏了一通,胳膊动了动,果然酸痛感消退许多,那种剧烈的疼痛感消失之后,就是爽感了。 那第一回 还有以前几回,怎么不帮他。 徐元嘉总是这样能够抓中要点,魏宁不由得一笑:“以前我倒是想做,但那个时候不会,穴位都是有讲究的,哪能胡乱拿捏。” 出门在外,总是要找些消遣,放松下心情的,这推拿按摩之术,便是他同一个老大夫学的。 他本来就是习武之人,有穴位的基础,学起来很快,至于力度控制的问题,他习武又不是简单粗暴的砍砸,也是讲究精准,对力道的把控只是稍加练习的事情。 魏宁接着解释:“虽然我们一直在同戎狄对抗,但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打仗的,我还得布置阵法,把那些兵都带起来,将士们都要训练,有些人吃不住这个强度,到次日的时候,身体便瘫软无力,所以我让他们学了这推拿之术,放松身体,以便次日能够起的床来,继续训练。作为他们的将军,我得以身作则,元嘉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徐元嘉还是有些微妙的不悦:“你的手法这般娴熟,是拿谁练的?” 魏宁不由得苦笑:“这谁家的醋缸打翻了,我都要被酸死了。” 这便是断袖的不好之处了,若是他娶的是个女子,兄弟之间相处,她也不会多想。 但他是个断袖,既不可能厮混在女人堆里,也不可以同别的男人过于亲近的相处,得知道分寸。 哎,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他当初就是鬼迷心窍,怎么好端端的就成了个断袖。 徐元嘉表情不大好看:“你这是嫌我烦了?” 他这可还没年老色衰呢,魏宁就开始喜新厌旧了,徐元嘉的脸色如同乌云盖顶。 魏宁没他心思那么细腻,他本来是想说实话的,但本能救了他一马,话到嘴边还是成了:“我就喜欢吃酸。” 不管怎么样,这也是徐元嘉在意他的证明,虽说是烦恼,那也是甜蜜的烦恼。在意一个人,是不可能宽容大度,也不会同人分享自己所爱之人的。 他也是曾经动过心的,男人有占有欲,女子也有。林妍作为他的妻子时,总是大方体贴,除了在房事上抗拒,其他表现得像一个非常完美的世家大妇,也不曾对他有过占有欲。 但仔细想想,这其实是对方不在意他的表现。无欲则刚,徐元嘉不悦也不会撒泼放赖,魏宁还是喜欢他拈酸吃醋的样子的。 徐元嘉果真没再这件事上计较,他一向把分寸拿捏得很好:“你讲一讲你是怎么同那些将士相处的,我想听。” “之前的都说完了,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的事情了,就是训练训练还是训练。” 其实每天的日子都是很单调的,要么就是训练,要么就是砍敌军的脑袋。 在战场上,是要全神贯注,不能有半点松懈的,打完仗回来,基本就是喝酒吃肉,放松一下。平日里就是训练阵法,各种给敌军挖坑。 有趣的事情就那么点,他今儿个说了一天,差不多都说完了。 “你同我讲讲你是怎么待那些兵的,是不是同他们同吃同喝同睡?”徐元嘉不动声色地给魏宁挖坑。 魏宁很自然道:“同吃是同吃,但我是一个人睡主帅的阵营的。” 前世在军中摸爬滚打了许多年,魏宁对训练自己的兵有自己的方法,他走的不是特别高冷的路线,至少不是徐元嘉这样。 作为齐军的战神和精神支柱,他待人亲和,同将士吃同样的食物,比他们做强度更高的训练。 但睡哪能睡一处,他到底是个兵马大元帅,要是完全融入士兵中,那就没有半点威严了。 好吧,看在魏宁还是知道分寸的份上,徐元嘉放过他这一回。 有了魏宁的卖力按摩,养了一日多,徐元嘉便好了许多,走路的姿势还是稍微有一点不自然,不过可以四处溜达,也不需要魏宁来伺候了。 只瘫了一日,徐元嘉便对这样的日子深恶痛觉,他为了离那张床远一点,等到感觉缓过劲来,便打算出门游玩,正好可以逛一逛京都的夜市。 当然了,是要魏宁陪着他一起。 魏宁也都依他,当初执意孤行,分别又是一年多,他自觉对徐元嘉有所亏欠,只要不是出格的事情,这几天休沐的日子,徐元嘉想做什么,他都依他。 因为徐元嘉还是有些不良于行,他们一路都坐了马车。 车子缓缓驶入热闹的北市,这里有各种店铺,还有无数商贩,如同他离开前一般叫卖着吆喝着,似乎丝毫没有受到战争的困扰。 这样的景象,对于看了一年鲜血和悲凉的魏宁而言,熟悉又陌生。 徐元嘉看他神情,又说:“好看吧,好看的话,以后不要乱跑。” 他这一年来,其实是生出过许多负面念头的。魏宁离开了一年多,他单独过了一个冬日。 在他嫁入荣国公府之前,他是不知道冬天竟然是这么难熬的,那次他还因为受了冻,生了一场病,病了许久才好。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尤其脆弱的,那个时候他就忍不住想,若是魏宁在的话,他肯定不会生这次病,毕竟傻世子身上总是暖烘烘的,而且魏宁还会替他暖手暖脚。 都是怪魏宁不在,早知道当初走的时候,他就使绊子,实在不行,干脆打断魏宁的手脚。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负面念头而已,只要魏宁没做对不起他的事情,他哪里舍得让自己的男人这么吃苦。 魏宁坐在马车里,突然一脸严肃地捧起徐元嘉的手:“元嘉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自然是真话。”真话再难听,他也得面对现实。 “我不能同你保证走不走,但如果下一次我要离开,我一定带你走。” 魏宁没有把话说完,他只是担心,到那个时候,徐元嘉可能舍不得这眼前的富贵荣华。 毕竟依着他的了解,徐元嘉肯定是喜欢他的,而且应该是不止一点点的喜欢,只是这份喜欢,在徐元嘉的心里,可能还是抵不过别的更重要的东西。 徐元嘉看出了魏宁眼里的未尽之意,他有点想说,他是那种贪图富贵荣华的人吗? 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因为他还是真是。很多事情,他自己都不敢想。 不敢想,自己会嫁给一个男人做世子夫人,也不敢想,自己会在一个男人身上投过多的关注。 他为魏宁破了太多次例了,他也不知道以后自己还能干出什么傻事来。 到底还是忍不住心软:“你不背叛我,我就跟着你。” 其实徐元嘉是很会骗人的,但在魏宁面前,他不想骗他,这是他目前能够拿出来,最真挚的保证了。 魏宁亲了亲他:“若是哪日我做出违背誓言之事,又拿不出正当合理的解释,脑袋剁下来给你当球踢也没问题。” 魏宁不知道其他被背叛了的人是什么样子,他讨厌背叛自己的人,但也正因如此,他不会轻易信人,但一旦相信,就不会多疑。 他可不想让自己成为下一个林妍。 车内的气氛,让徐元嘉觉得脸颊有点发烫,他卷起车帘,让夜间的晚风吹进来,然后动作顿住。 “子规。” 魏宁应道:“嗯?” “你看看,那是不是代王?” 这也太冤家路窄了吧,魏宁探出头去,然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不是,那是越王。” 更为准确的说,是作代王打扮的越王。 第95章 徐元嘉仔细端详了那张脸, 还是一样令人讨厌的面孔,熟悉又恶心的感觉。 因为隔得有些远, 他也不好一直盯着对方看, 但咋一看, 对方给他的感觉就是代王。 听了魏宁的话, 他再仔细琢磨了一番, 察觉对方当真不是他记忆里的那个假模假样的姜恪。 “你不是说,姜珞和姜恪只是长得相似,但是寻常人第一眼看到他们两个,绝对不会把他们弄错吗?” 明明就是相似的打扮,一样的恶心。 这一年多来,几个成年的皇子蹦跶的厉害, 主要是太子和吴王, 当然还有其他几个不甘寂寞的成年皇子。 说是子嗣不丰,也是相对而言,皇帝毕竟有那么多女人,活到现在的成年皇子有六个, 分别是,太子,吴王, 代王,越王,怀王和周王。 不过六个人里头,争气的并不多。 太子如今被废, 虽然还没有被打为庶人,但如今遭了皇帝厌弃,过的十分凄惨。 就太子那脑袋瓜子,若是没有足够聪明的谋士相助,想要翻身很难。 吴王是继后的长子,还有十五皇子也是她所出,不过十五皇子如今不过六岁,没轮到吴王,轮到十五皇子的可能性也不高。 代王和越王为一母所出,相比吴王和废太子,显然是代王更具有竞争力。 怀王和周王,他们长的不够好,能力也非常一般,关键是出身也不行。 两个人以前就依附其他母族尊贵的皇子,谁也不敢过分得罪,一看就不是能担得起如此重大的江山社稷大任。 但近段时间,坐上那个位置都代王也不是很轻松,京城中起了流言,说代王想要日后皈依佛门。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臣子们支持皇子上位,考虑的并非一时利益,还有将来。 若是代王做着皇帝,突然想要出家那又怎么办? 没有皇帝这尊大佛压着代王了,等到那个时候,代王登基之后,那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他们的孙女或是女儿不是白白耽搁下半辈子。 不是哪个朝臣都想把女儿送进宫中的,有些也是被逼无奈。 但不管是他们中的哪一种人,都不会希望见到一个和尚皇帝。 代王并没有出来争辩,说自己不爱佛爱权势。 毕竟他走的一直都不是醉心权势的路线,默默不做声就是他正常的态度。 因为这四起的流言,让代王的支持度无形中低了许多。 看到越王,魏宁想到了代王,自然也想到了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元嘉可知道,近段时间以来,有人说代王要皈依佛门。” 徐元嘉说:“他那种情况,和皈依佛门也没有多少区别。” 魏宁有点想笑,但是他还是绷住了,现在:“元嘉老实告诉我,和代王相关的这些流言,可有你的手笔在里头?” 徐元嘉也不否认:“我的确做了不少,不过这个流言能够传开,还是仰仗了太子和皇后。” 原太子倒下去了,原本皇后的母族却都还在,他们和太子绑在一条船上,自然不会轻易的作死。 他口中的皇后,指的是继后。 徐元嘉其实不是很想说这个,因为魏宁曾经对他说过,不希望他搅和在夺嫡的事情中来。 他当时的确是答应了,但谁让事情的变化这么快。 如今他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就算他躲开,那些麻烦还是会自己先上门来。 魏宁便说:“我没有说你非得一尘不染,我只是让你稍微收敛一下。” 他不是个喜欢麻烦的人,徐元嘉在朝中都走到这一步了,再说那些话就这点有些太过勉强对方了。 徐元嘉又说:“我也知道子规待我是一片好意,但谁让你不在京城中,为了你在可谓是操碎了一颗心,有些事情我也没办法,只能让你多做体谅。” 魏宁觉得徐元嘉这话说的也太客气了:“元嘉何必同我如此见外,我们两个之间干嘛还这样。” 他感觉徐元嘉说的有些疏离,仔细一琢磨,又有点肉麻。 “那我就不同你客气,你一年没回来,京城什么情况,我昨儿个同你讲清楚了吧。” 现在京城的局势其实并不好,成年的皇子,就这么几个,按照皇室的规矩,一般有成年健壮的皇子,就不会考虑那些奶娃娃。 皇帝如今的寿命根本就不长久,先前晕了一次,谁能保证不再来一次。 中风的后遗症并不是那么好清除的,皇帝这是身在此山中,不敢看清楚现实,也不愿意去看。 但其他人却明白,丹药不过是皇帝的安慰剂。若丹药真的能够有这么厉害,那以前的皇帝就能一直在那把龙椅上下去。 史书上记载了那么多求神拜佛,想要长生的皇帝,有哪个是真的万岁的,莫说万岁,连百岁都没有。 皇帝紧张忐忑,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皇子们有很深的危机感,在这个时候为自己谋求利益,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谁都有立场,若是徐元嘉站在那些皇子的立场上,让他静静等待,坐以待毙,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皇子们的段位比起皇帝来说,太低级了些,也低估了他们父皇内心的不安,所以造成如今这个尴尬局面。 吴王虽然蠢了些,可还没完全遭皇帝厌弃,只是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继后则比她的傻儿子强多了,她先前在皇帝生病的时候,怒刷了一把存在感,吴王和太子的事情牵扯到一起去的时候,她也很能拎的清。 皇帝虽然有所迁怒,但仍然敬重继后。 徐元嘉也因为上次的事情,和继后有所交集,他迅速了解了这个女人。 很显然,在继后看来,皇帝这个位置,应当属于她的儿子,现在吴王不讨皇帝欢心。那很简单,她们母子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轻易得到。 她同代王这对兄弟的母亲,那算是死对头,让代王上位,对她来说绝对没有半点好处。 徐元嘉先是找人放出了流言,又找人接触了皇后,靠着他们推动一下这流言的热度,皇后还现编了一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故事十分狗血,就连话本子都不敢那么写。 “其实还有一个关于代王的故事,只是因为那个听起来实在不像代王会做的事情,所以没能流传开来。” 比起代王会沉迷女色,乱搞情爱关系,还是代王会出家当和尚这件事情更为可信。 “其实代王的事情我也不是很关心。” 对魏宁来说,代王这个人真的已经是他的过去式了。 徐元嘉才不信他的鬼话:“那你告诉我你是如何一眼分辨出代王和越王来的。” 他们两个人,明明看起来就那么相似,不管事,穿着还是打扮还是那种令人厌恶的气质。 徐元嘉对越王的了解并不多,虽然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有安排人去调查越王,但是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安排的那些人一直非常警惕,并没有让他调查到一些真正有用的信息。 徐元嘉到现在甚至没有看过越王的真容,会认错,那也是难免的事情。 不过他对自己的能力一向很有信心,如果不是魏宁说,两个人相似的只有脸,他应该不会犯这种如此低级的错误。 所以看错人根本不是他的问题,是魏宁在先前误导了他。 或者说,不是魏宁误导,而是魏宁对这兄弟两个感情太深,所以才能一眼识别。 魏宁当真是哭笑不得:“这可不能怪我今儿个他做了代王的打扮,显然是要假装成代王。” 那就是后一种情况了,徐元嘉的脸色反而更不好看。 魏宁又辩解说:“我知道你不高兴,但是他毕竟是我表哥,我们曾经一起长大,你夫君我耳聪目明,不可能说同他关系不好了,就变成一个瞎子吧。” 见他肯耐心解释,徐元嘉心情好了许多,他也知道这个时候并不适合拈酸吃醋:“那你倒是说说看,他为什么要做代王的打扮?” 按照从前魏宁对越王的描述,对方是个极其自我的男人。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蛔虫。” 魏宁以前和代王关系好,但和越王关系一点都不好。 “我能看出越王,可能是因为从小我就讨厌他。他小时候其实也这样做过,可能是想要讨得别人的关心。” 毕竟双生子不吉利,只是小孩子是要争宠,大了之后,越王就没有这样做过。 徐元嘉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有没有想过,他是为了某个喜欢的人?” 魏宁想到了林妍的脸,然后猛地摇头:“反正不是我!” 第96章 徐元嘉脸色一黑, 他还没说什么呢,魏宁就先着急否认了, 简直像是欲盖弥彰。 然而不等他说什么, 他们的马车停了下来, 车帘子被人掀了开来, 做出如此莽撞之事的, 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夫夫两个先前议论的主人公。 对方盈盈笑道,一如从前的代王:“宁表弟。” 这不是越王会说出来的话,所以他是在模仿代王。 徐元嘉看了魏宁一眼,眼神分明在控诉:你惹来的风流债。 见鬼的风流债,这口大黑锅魏宁可不想背:“越王身份尊贵, 好端端的王府不待, 跑来我这马车上做什么?” 他又没有邀请过越王,对方这和山匪也差不多。 对方一愣,笑容从温和瞬间转为邪气十足,他勾起唇角, 眉梢眼角带了几分邪魅,如果按照徐元嘉的话来说,这就是个高段位的狐狸精。 “狐狸精”道:“怎么, 只许你方才看我,不能我过来见你不成,子规可是好生霸道。几年未见,我道你变了许多, 你倒还是同从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我来。” 不过三言两语,便拉近了他与魏宁的距离,而且还显得他在魏宁心中很重要似的。 徐元嘉越发警惕,他脑海中百转千回,不知道脑补了多少爱恨情仇。 越王再风流,也同他没干系,但若是这爱恨情仇牵扯上魏宁,也别怪他不客气。 他闭了闭眼睛,神态风流也有了陡然的转变,原本他同魏宁面对面坐着,这会挤了个越王进来,他的脚一崴,便借势跌到了魏宁怀里去。 魏宁下意识把他接住,稳稳当当地搂着。 “怎么了?”马车这都停稳了,徐元嘉怎么还能平地摔了。 徐元嘉对他软软一笑,大有当年初见时候徐青奴娇弱袭人的风采:“这是何人,夫君也没同我提过?” 越王没有上朝,也不曾见过皇帝,但不代表他不知道魏宁娶了个男妻。 眼前这个一身雪色衣袍,金冠束发的年轻男人,确实生得一副不错的皮囊,又唤魏宁夫君,想来就是皇帝跟前的新宠,中书舍人徐元嘉。 “这便是表弟妹了吧,果然同传闻中一般,长了一张勾引男人的。只可惜,我来的匆忙,也未曾给你带什么见面礼。” 他倾身向前,手指欲勾起徐元嘉的下巴,但魏宁眼疾手快,一点也不温柔得把对方的手打掉。 “啪”的一声脆响,越王白皙得可以看到青色血管的手上立马红了一大片。 双生子当中,一个身体好,一个身体便弱一些。 作为压制煞星的福星,代王姜恪是那个身体好的幸运儿,越王从小体弱多病,但偏偏像是打不死的小强,顽强得活到了现在。 德妃并不喜欢这个儿子,甚至恨不得他根本没有出生过,但缘于双生子的奇妙反应,小毛小病没什么,每次姜珞受重伤,姜恪便会心绞痛,病危的时候,姜恪也会昏迷不醒。 他们像是善和恶的结合,各自为彼此的半身,谁也离不开谁。 哪怕是为了姜恪,姜珞都得好好或者。托着姜恪的福,姜珞即便是煞星,也安安全全得活到了现在。 但即便如此,像姜恪影子的越王姜珞,看起来还是比寻常人更为苍白脆弱。 他不伪装代王,也不用粉末和胭脂伪装气色的时候,眉眼透着压制不住的阴郁,唇色极其的红,像个被人辜负的艳鬼。 “姜珞,你对我夫人放尊重点。” 越王看着自己的手,沉郁乌黑的眼神浮现几分赤红血色:“魏宁,你为了他打我?” 徐元嘉拽了拽魏宁的衣摆,魏宁低头看他:“怎么了?” 徐元嘉专心致志地扮演着痴情无辜小绵羊的角色,一脸的泫然欲泣:“他可是夫君过往情债,怎生说的好像是夫君辜负了他一般?” “你这分明是冤枉我,你夫君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哪里来的什么情债?”他的情债,严格意义上来讲,那就是林妍一个,不过这个根本就是孽债。 至于左琛,在祖父出事情之后,他也成长许多,然后去年娶了户部尚书嫡女作为妻子。 对方出身名门,是个温良恭俭让的好女子。她读过许多诗书,通晓琴棋书画,是京城出了名的才女。两个人成婚的时候,魏宁在外行军打仗,魏宁没赶上喝喜酒,不过徐元嘉代替他送了份礼。 而且按照徐元嘉的话说,夫妻两个琴瑟和鸣,小日子过得倒也和美。 年少时候左琛说过的糊涂话,魏宁也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本来左琛就不喜欢男人,不过是年少不知事,这也不能算是他的情债。 徐元嘉一点眼神都没有分给越王,只专注看着魏宁的面容,若是只有他们两个,他铁定是要同魏宁计较的。 但在外头,徐元嘉永远都会给魏宁足够的面子,尤其是在情敌或者疑似情敌的人面前,最好刺激他们的办法不是作,而是秀恩爱。 “也是,子规生的这般好,有人喜欢是自然的事情,单方面的恋慕要是能说的上情债,那子规的情债怕是得堆积如山了。” 他们两个有说有笑,似乎完全把第三人当成了空气。 越王的眼神越发阴鸷,不仅是眼神,他还动用了武器。 一把非常锋利的匕首从越王的衣袖而出,然后被魏宁反过来钳制住,反而架到了越王的脖子上。 徐元嘉及时地放下了越王掀起来的车帘子,遮住了车内的动静。 魏宁将匕首抵在了越王的身上,锋利的刀刃将越王脆弱纤细的脖颈割出一道很浅的口子。 见魏宁如此,越王的眼神越发阴郁,他刻意靠得近了些,似乎不怕死一般:“你想杀我?” 这匕首很华丽,刀柄还镶嵌了一颗十分华贵的宝石,殷红的血珠从伤口渗透到刀面上,和雪白的脖颈交相辉映,显得尤其触目惊心。 徐元嘉从魏宁的手里拿过了那把匕首,他的声音温柔而又强硬:“这么脏的东西,还是我来收拾吧,免得脏了夫君的手。” 魏宁并不能在这个时候闹出一个杀死皇子的大事来,而且死了越王,搞不好还会死个代王。 越王也许会早死,但他不能让对方死在自己的刀下,哪怕这把刀是是对方递出来想杀他的刀。 他是齐国的战神又如何,越王和代王是皇帝亲子,臣子始终越不过君。 徐元嘉是知道魏宁的心思的,便是再仇恨,魏宁也得在这个时候给他忍下来。 成大事者,必须忍旁人所不能忍。 魏宁深吸一口气,在徐元嘉的柔声中冷静下来,看着眼前的越王,他到底还是没忍住,一脚把人给踢了下去。 不仅如此,他还夺走马车夫手中的长鞭,狠狠地在马肚上抽了一鞭。 马儿一掀前蹄,便开始横冲直撞,他的蹄子在踩到越王之前,越王身边的跟着的暗卫眼疾手快地把他从马车底下救了出来。 徐元嘉心中有了忖度,他原本觉得魏宁待代王不算客气,可现在一看,魏宁待代王依旧够好了。 他对越王的了解不深,但刚刚几个回合的短暂交集,便让深切意识到,越王还不如代王。 代王再怎么假模假样,至少面上慈悲,也不会做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至于越王,他除了这张脸之外,其他方面俨然就是恶的化身。 这么说还是美化了越王,这分明就是个脑袋瓜子有问题的疯子。 真是白瞎了一张好脸。 没错,虽然他不喜欢代王,却也承认对方长了一张好脸。 魏宁是个看脸的肤浅的男人,所以他衡量情敌的标准也是看脸。 不过越王似乎是个例外,这个王爷性格糟糕的程度,连他那张脸都拯救不了。 在失控的马儿造成更大的危险之前,魏宁的马车夫及时得控制住了这几头受了伤又接着发狂的骏马。 徐元嘉冷不丁开口:“子规倒是舍得。” 魏宁身边的人,各个都卧虎藏龙,这出来逛个大街,马车夫也是个武艺高超的。 徐元嘉当然不会认为这个马车夫只是因为意外才有这样的本事。 “子规要是成大事的人,怎么方才控制不住自己?” 浓烈的爱也好,恨也罢,这种事情的对象,就不能是别人。 “只是觉得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子规这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么?” 魏宁忍了许久,其实还有三个月,或许就要见分晓了,今日却如此冲动,显然是另有打算。 魏宁总算能笑出身来:“你若是要这么想,也不是不可以。” 越王那个人,惜命的很。方才不过是他们之间的拉锯战,他可以笃定,姜珞不会死。 但这话不能同徐元嘉说,不然对方能用醋坛子把他淹了。 徐元嘉认真纠正他:“是蓝颜祸水。” 夜市很是热闹,夜间凉风正好,要是逛起来肯定有许多乐趣。 不过因为突然出现的越王,现在,不管是魏宁还是徐元嘉,都无心再继续了。 徐元嘉提议说:“要不,咱们先打道回府。” 魏宁顺着对方的话题接下来:“元嘉说的是。” “可是我又想知道,越王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魏宁表示,他也想知道来着。 他附和说:“我也想看。” 他这不是同越王才见面了,都好几年了,难得见面,居然是这样的场景 徐元嘉掀开帘子,对马车夫吩咐,这一次他的语气十分坚定,不容外人办半点质疑:“打道回府,走得快一点。” 他坚决遏制一切意外的发生,把烂桃花掐死在萌芽里。 第97章 魏宁小声嘀咕:“可是我想再看看。” 他眼角的余光扫到越王身上, 姜珞那个家伙已经被他的暗卫救了下来,脖子上还抹上了止血的金疮药。 其实伤口不深, 但是因为伤在脖子上看着有点吓人。 耳聪目明的马车夫听到了夫夫两个的讨论:“世子, 世子夫人, 咱们到底是回去, 还是留下来继续走?” “回去吧。”这个是魏宁。 “那就再看看。”这个是听到魏宁嘀咕的徐元嘉。 两个人闻言, 立马又双双改口。 马车夫是个直肠子,脑袋都要被他们两个绕晕了。 他粗声粗气地又问了一遍:“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呀?” 结果魏宁和徐元嘉两个人四目相对,扑嗤一声,化解了尴尬。 最后还是魏宁出声:“走吧走吧,不要掉头,就去郊外的温泉庄子。” 正好他们两个独处, 也能图个清静。 其实在荣国公府的小院子里, 他们两个也是独处,但是周围还围绕了一圈伺候的丫鬟小厮,气氛总是不一样的。 熟悉的马车走了,还带着车内的欢声笑语, 只要眼睛不瞎,是个人就能看出夫夫两个感情很好。 “王爷,咱们要不要跟上去?”把越王从马车底下救出来的人问他。 后者神色渐冷:“不用了。” 跟上去也是看这夫夫两个秀恩爱, 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 方才他简单试探过了,那个徐元嘉似乎对魏宁是真爱,嘴上说着也算吃醋的话,当然眼神对魏宁确实分外的信任。 夫夫关系也不是那么好挑拨的, 既然失败了,他也不会强求。 天底下哪有拿自己的性命去试探别家夫妇的感情的人呢,像越王这样的人,分明就是个疯子。 然后疯子是没有办法讲清道理的,侍卫们虽然觉得逻辑很有问题,可越王是主子,他们对越王的话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在温泉池里泡了泡,徐元嘉身上的不适又淡了许多。 “子规还是同我讲讲看越王吧,他这个样子,倒真不像是同你关系不好。” “元嘉可是不信我?”魏宁挑了挑眉,他话说的有几分严重,不过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被妻子不信任的可怜虫。 徐元嘉出了水,水珠从他身上滑落,衬得他好似一座玉佛。 见魏宁如此,他接话说:“这可不是信任问题,是子规说过,做人不能盲目信任,即便那个人是子规你。我得到的信息出现了矛盾点,我自然要把它理清楚才是。” 看问题要辩证看待,听同样一件事情,从当事人口中听到截然相反的说法,徐元嘉自然不会单纯的相信哪一方。 他用魏宁的话来反驳对方,不过是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魏宁摸了摸鼻子:“我有说过这话吗,我怎么不记得?” 莫不是徐元嘉在诓他吧。 徐元嘉神色淡淡,语气更添哀怨:“夫君说过的话,我都替你记着了,可恨这人世间没有能够记录声音的器物,不然今日此时,就不会有人当场赖账。” 瞅瞅,瞅瞅这话说的,魏宁本来已经上岸,听了徐元嘉的话又忍不住下了水:“我哪里有想过要赖账。” 魏宁记得自己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他忍不住抱怨说:“好话歹话都让元嘉说尽了,你是百般求全忍气吞声痴情郎,我倒成了无情无义负心汉了。” 虽然说抱怨,但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只能说是甜蜜的抱怨了。 徐元嘉粲然一笑,眸若晨星:“夫君过奖了。” 魏宁没好气的在水下捏了徐元嘉肉多的地方一把:“你明知道我不是在夸你。” 徐元嘉被温泉热气熏得脸色绯红,艳若桃花:“那我说夫君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桃花无数,也不是在夸你。” 魏宁这可不认:“我哪有什么桃花,徐家的那姑娘,早已经嫁出去了,荣国公府同徐府的纽带只有元嘉。你既然不喜,日后也不会多有来往。左琛不过一时鬼迷心窍,他也已经成婚娶妻,如今见到我,要是提起旧日往事,他指不定希望我一辈子也别提。” 哪里有什么烂桃花,他这桃花要是算旺盛,那京城那些真正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算什么。 “你军中还有人投怀送抱呢,这可是你亲口说的。” 魏宁一口气噎住:“那是对英雄的崇拜,和真正的桃花是两码事。”“你还想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好桃花不成?” 魏宁才说:“我可未曾这般想过,苍天有眼,这辈子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就只要你一个,管他什么越王代王,阿猫阿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想法,真的踏出去那一步,我同他们便是国仇家恨,又怎么会有可能。若是我背叛了你,干脆让我被五雷轰……” 他的毒誓没发完,却被徐元嘉捂住了嘴。 “没有必要发那个毒誓。” 魏宁口被徐元嘉捂住,说话都不便。 等对方松开手来,魏宁才说:“元嘉可是在心疼我?” “不是。”徐元嘉神情寻常,嘴上却说的狠辣,“我自己做的选择,自然不会后悔,若是事实证明我眼瞎了,用不着等老天,我自己动手。”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会打断魏宁的手脚,把他锁起来。 没办法,弄脏了的东西,他本来是要扔掉,可是到时候肯定舍不得。 若是魏宁同他只讲利益关系,那两个人分了,好聚好散,魏宁要娶十八个老婆他也不会管他半点。 现在就不行,魏宁如果要抽身,已经晚了。 就算是他说的是谎话,徐元嘉也认了。 五雷轰顶什么的,还是算了吧。轰成渣渣了,他还能得到什么。 魏宁没好气地说:“不会有那一天的。” 他才不要给徐元嘉一个光明正大虐自己的机会,好像上辈子的时候,徐大人曾经担任过刑部侍郎。 齐国在刑罚上面一向宽松,还有个规矩,刑不上大夫。 但记忆里,徐元嘉上位之后,大刀阔斧改革重用酷吏,还发明了不少残忍刑罚。 当初他在边疆,被分配到拷问一个硬骨头犯人,就是学了徐元嘉发明的刑罚,才成功逼问出信息。 “我骗谁也不会骗元嘉的,有误会你尽管来问我,不准胡乱猜忌,也不准伤我的心。”徐元嘉这个人,从根就是黑的,招惹了他是什么后果,魏宁有觉悟的很。 只要徐元嘉不是无缘无故害他,真小人和伪君子,他还是喜欢真小人的。 徐元嘉搂住魏宁脖子亲了他一口:“那你现在还伤心吗?” “有一半伤心。”一个吻是远远不够的,他魏宁是那么容易能够哄好的人吗。 徐元嘉再亲了一口:“这是另外一半伤心。” 魏宁眯起眼睛:“只是第一个吻才有用,第二个没有。” “那你倒是说说看,剩下那一半我要如何弥补你?” 魏宁故作认真:“那就肉偿好了,今天的第一次。” 温泉水又哗啦啦响了半天,魏宁才抱着赔罪的世子夫人从池子里起来。 抱着徐元嘉回了房,他才撩开世子夫人散落两侧的头发,轻声说:“我同越王是关系不好,他从小便爱欺负我,抢我的东西,告我的状。” 他并不歧视越王,也不认为对方是扫把星。可是越王不喜欢他,或许是因为他从小爱黏着代王。 小时候的代王比现在好多了,也是真的温柔。 祖母虽然爱他,但她不能给他人生中的全部。他死了爹没了妈,在有些人口中,就是一个大大的扫把星。 所以从小,其实他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代王就不欺负他,温柔又可亲。 但代王身边围了一圈人,他其实很难抢到代王的怜惜。 物伤其类,同为扫把星,越王一开始其实是被他视作同类的。 骂越王,就好像是骂自己,所以魏宁从来不去往那边想。 可是越王不喜欢他:“他小时候往我抽屉里放过死老鼠,还害的我被夫子责罚,坑我害我,我如何可能喜欢他。” “他当真这么害你?” 魏宁道:“千真万确。” 其他人有所顾忌,越王贵为皇子,自然如此。 “其实也没什么,你夫君我当场就报复回去了。” 他大概天生缺心眼,被欺负了也没长歪,因为有仇他当场报了。 倒是年纪很小的越王,被自己捉的死老鼠吓哭了。 可能越王对他一直怀恨在心,所以抢他的妻子吧。 他见到越王,就觉得自己脑袋发绿,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喜欢给自己戴绿帽子还一腔恶意的男人。 徐元嘉伸手摸了摸魏宁的头:“别伤心了,好好留着越王的小命,等我替你报仇。” 第98章 代王府, 姜恪默写完佛经的最后一笔,刚把经书合上, 书房的门便被人嘎吱一声推了开来。 他对府中仆侍虽然宽厚, 但书房重地, 没有他的准许, 一般人也不敢贸然推开门进来。 果然, 他抬起头来,便看到一张和自己有九分相似的脸。 姜珞走到书房内的软榻,整个人瞬间像是被抽掉骨头一般瘫软在榻上。 代王主动走过去,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自己的双生弟弟。 今天出去的时候,姜珞没有穿他偏好的玄色和大红的衣物,而是选了他喜欢的白衣。 这衣服, 在他的柜子里还躺了一套一模一样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内里绣着的名字略有不同。 代王并不介意自己的双生兄弟和他做一样的打扮,毕竟他们是彼此半身。 不过有一个前提,姜珞作他相似打扮的时候,不能借着他的名义行事。 姜珞可以选择误导的方式来模糊他的身份, 只是不能直接承认,这也是为了对峙的时候,他们能够占据主动方, 也更理智气壮。 毕竟姜恪也不知道姜珞的底线在何处,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你今儿个去哪里?”在姜珞没有回答之前,代王注意到了姜珞的身上的特别之处。 姜珞出去的时候,穿的是一身白衣, 但此时白衣上却多了点点红梅。 不仅如此,他这个双生弟弟的脖颈上还一道细细疤痕。因为伤得不重,伤口血很快止住结痂,留下一道暗红。 他盯着那道疤痕:“谁伤了你?” 姜珞很小便开始习武,虽然和他长了同样的面孔,但对方在武学上的造诣远远高于他。 不仅如此,姜珞还有暗卫护着,怎么出了一趟门,在这么个要害之处就多了一道伤痕。 姜珞摸着自己脖子上微微凸起的疤痕,神情狂妄又讥讽:“谁还能伤我,自然是我自己割的。” 的确,如果是对方深陷危机之中,自己应该会有所感应,但这个下午,他并没有感受到那种被人扼住咽喉的痛苦。 代王深吸一口气:“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知道分寸一点。” 以前小的时候还好,姜珞还是很听他这个双生哥哥的话,但随着岁月流逝,越王越来越不服管教。 他知道因了自己的缘故让姜珞受了不少委屈,但他也竭力在弥补。 越王不耐烦道:“行了,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你放心吧,我还没那么想死,不会害你年纪轻轻得就没了性命的。” 代王心一跳:“你今儿个见到魏宁了?” 气氛陡然变得十分压抑:“我见了谁,同你有什么干系。” 代王叹了口气,他很好,这个反应他就知道是自己猜对了。 他好心劝解:“你这又是何必,宁表弟他不曾害过你什么,而且小时候,他分明还很喜欢你。” 诸多表弟当中,代王多看魏宁一眼,除了魏宁自个争气之外,很大一个原因便是越王对他的影响。 从小代王便在亲弟弟姜珞和乖巧的表弟之间左右为难。 小时候的魏宁,其实很爱黏他,可能是因为没有可以一同玩耍的兄弟,又没有怜爱他的父母,代王对这个小可怜表弟诸多怜惜。 他觉得魏宁同姜珞很像,但魏宁的性格比姜珞要阳光许多,被人阴了也会乐呵呵的,明明身世能够算得上凄苦,硬生生养成了一个小霸王。 不仅如此,魏宁看姜珞的眼神,也不像寻常人家的小孩,带着畏惧和恶意。 小时候,有次姜珞生了病,还是魏宁守在他身边忙上忙下的照顾他。 虽然小孩的照顾作用不大,但他可以感觉到,魏宁当真是很努力地在向姜珞释放自己的友善。 那么多人里头,魏宁可能是对姜珞最真心的那一个,他原以为魏宁能够同性格孤僻的弟弟发展成知己好友,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个人成了一对冤家。 而且还不是打打闹闹的欢喜冤家,而是相看两相厌的那一种。 “住嘴!”姜珞的眼神染上几分血色,额头青筋暴起,呼吸也急促起来,他胸膛上下起伏,怨恨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你懂什么,像你这种人,从小什么都有,全天下的焦点也都在你的身上,魏宁喜欢你,你当然替他说话。” 明明是同样的血脉,同样是皇帝的子嗣,同一个娘亲,甚至同样的面孔,他们的名字,也只是差了一个字,他和兄长之间,却是天差地别。 姜恪,恪取的恪守谨慎之意,是因为姜恪的命太富贵,父皇和母妃希望他能成长为一位君子,免得折损了寿命。 他的珞,则是珞珞如石的意思,明明有那么多形容美玉的词语,他的大名却是顽固的石头。 小时候不懂事,也就罢了,越长大,他越不甘心。 正如普济寺的那位大师批命的那样,姜珞的戾气很重,但皇室中人,非但没有善加引导,反而因此区别对待,便导致姜珞越长越歪,越来越极端。 他接着讥讽说:“不过现在魏宁可不喜欢你了,你在他眼中,也不过如此。” 姜恪深吸一口气,又说:“魏宁是大齐的功臣,若非他,待戎狄攻入朝堂之中,我们皆是亡国之臣。你再怎么对他不喜,冲着这一点,也应当控制自己。” 姜珞年纪轻轻便封了王,皇帝给他安排的封地十分偏远,但为了压住弟弟的戾气,姜恪其实一直都把越王带在身边。 这几年来,他同魏宁接触甚少,很大一个原因,便是因为姜珞。 姜珞的骨节发白:“你这是在偏袒他?” 代王沉下声来:“姜珞,你别忘了八年前发生的事情。” 当年吴王惊马,害得程家小郎君落下残疾,也害得魏宁昏迷不醒。 当初魏宁之所以会受伤,其实是为了护住表兄姜珞。 当时不仅是魏宁受了伤,姜珞也受了伤,所以没人怀疑姜珞。可代王知道,吴王只是蠢笨,却并无害人之心,当时那场惊马,有姜珞的算计在里头。 正是因为查到了这一点,他选择远离京城,带着姜珞离开。 表弟和弟弟,他到底还是选择了同胞兄弟。 但就是从那一次病重苏醒之后起,魏宁与他渐渐疏远,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兴许魏宁查到了什么。 但当时的证据,被他抹除得干干净净,他想魏宁也只是心中怀疑, 毕竟现在的魏宁,已经不是围着他转的单纯少年郎。 提到八年前的事情,姜珞的神情一变:“你拿这事情威胁我?” 代王叹了口气:“我只是不愿让你走上歧路。” 他顿了顿,道:“他现在有了喜欢的人,过的也很好,同我不会有什么干系,所以姜珞,你放下吧。” 他并不觉得孪生弟弟喜欢魏宁,毕竟姜珞实在是个风流种,但在姜珞的心里,魏宁肯定是特别的。 每次牵扯上魏宁,姜珞就很容易失控,八年前,姜珞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故而看到姜珞自残的伤口,他才会想,是不是弟弟又碰上了魏宁。 见姜恪如此,姜珞便软了下来,像是被拔掉了所有尖刺的刺猬,他眼睛泛红,声音带了几分软怯:“你是我的兄长。” 他的样子,仿佛同八年前那个哀求他帮忙的少年一模一样。 代王看着这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面孔,每一次姜珞流露出这样神情的时候,他总是拿他没有办法。 “下次,不要再拿自己的身体胡闹了。”代王告诫胞弟,想到什么,又改口说,“不要再有下一次。” 姜珞没有应声,因为是双生兄弟的缘故,他几乎是难以在代王面前说谎的。 做不到的事情,说了也没有必要。 “啊湫!”魏宁突然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徐元嘉抬头看他:“你这是着凉了?” 谁让魏宁仗着自己身体好,在温泉池那赤着身子胡闹的。 魏宁吸了吸鼻子,他自己身上没有帕子,手钻到徐元嘉宽大的袖子里,掏了一方带着熏香的锦帕擦脸:“我身体好的很……我们继续……啊湫!” 因为回来的时候时辰还早,徐元嘉起了闲情逸致,便想着作画。 魏宁就站在徐元嘉身后看,有时候起了坏心眼,就抓住徐元嘉的手也添上几笔,美其名曰,共同创作。 他这个人,在艺术上没有什么天赋,就算重来十辈子,在这方面也不可能比过徐元嘉。 但就算是手残,偶尔也会想要自己的墨宝名垂千古,一画千金。 虽然这种事情听起来很无耻,但魏宁不管,他是徐元嘉名正言顺的夫君,就是要名正言顺的占便宜。 红袖添香,岂不雅事。 “对了,忘了和你说了。”徐元嘉漫不经心地道,“这两日你没出府,可能也不知道,林妍她怀孕了。” 魏宁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林家同我们没什么干系吧?” “的确没什么干系,不过我听说林妍肚子里的,不是她丈夫的孩子,昨儿个纪家闹了一通,孩子打没了,大人也性命垂危。” 不知道是谁握住谁的手一抖,一大滴墨汁滴下来,在雪白的宣纸晕成一团。 第99章 徐元嘉握笔的手从魏宁的手里挣扎出来, 因为魏宁用的力道不大,他很轻易就达到了自己的目标。 他们两个人共同创作的画被墨汁毁了一半, 徐元嘉也顾不得那么多。 他把毛笔搁在砚台上, 转过身来, 反过来靠着桌子, 然后抓住魏宁的手, 他命令说:“魏宁,你看着我。” 魏宁的神态有些不自然,眼神还有几分躲闪。 徐元嘉重复了一遍,加深了自己的说话的力度。 魏宁便转过脸来,不再逃避,他凝视着徐元嘉的眼睛。 徐元嘉问他:“你同那位林家小姐, 是不是有过什么旧情?” 魏宁被徐元嘉抓住的手抖了一下, 魏宁摇摇头:“这辈子,没有过。” 上辈子的旧情,应该不能算数吧。 民间那些故事中,不是还有种说法, 子女是前世情人,你欠了情债,所以这一世偿还。 这么一想, 魏宁坦然不少,也能够更好的直视徐元嘉的眼睛了。 “我当真是清白的,只是提到这种事情,发生在林家女身上心中颇有几分惊讶罢了。” 徐元嘉将信将疑, 无论男女,在面对自己所在意之人时,均是心细如发,更何况徐元嘉天生观察力就比寻常人强上许多。 他甚至都不需要用到脑子,就可以断定魏宁同林妍有旧。 但这一份旧情,林妍本人可能并不知情。 他私下里曾经调查过林妍,发现对方似乎有一个情郎,而且还是许久之前的事情。 他命人接近了林妍的贴身丫鬟,透过对方的嘴来找出林妍的情郎。 毕竟林妍一个大家小姐,想要和人私会,必然需要旁人的帮助和掩护。 尽管对方做的十分隐蔽,徐元嘉有心,还是查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令他欣慰的是,林妍的秘密情人,并不是魏宁,除了那一次九华山的初见,她和魏宁从未有过私下的交集。 查林妍的事情,徐元嘉没同魏宁提过。 不过因为林妍的特别之处,他对着年轻女子多上了一份心,没有把安排的人撤回来。 后来调查出来的事情,就着实让他惊讶了。 一个世家小姐,竟然在成婚之后,仍然同那男子有旧。 齐朝对女子虽然苛责,但也没有苛责到那种地步。世家勋贵,立女户者,只要有能耐,照样可以豢养面首。 当然,寻常女子是没有这个待遇的。但从某方面来说,大齐对未婚风流,还是颇为宽容。 成了婚的人,在男女之事上,便对彼此都有约束。 男子再风流,也只许一妻一妾,不能乱了纲常,更不能宠妾灭妻,无视礼法。 林妍嫁人之后,不仅同外人搅和在一起,还怀了孽种,犯了大忌,也难怪对方不顾忌什么面子,死活闹着要休妻。 魏宁没有去查林妍的事情,他问徐元嘉:“林妍她是被人当场逮住的,还是遭了他人算计?” 徐元嘉反问他:“这重要吗?” 魏宁点点头:“对我而言,很重要。” “她是被当场抓奸,赤身裸体的同个陌生男人躺在床上。”林妍是遭了她丈夫院子里的女人算计。 她待丈夫冷淡,那男人便娶了解语花作为妾侍,而且还常常往妾侍那跑。 徐元嘉又说:“其实她的丈夫未尝不知道她看不上那个同她躺在一起的男人,甚至这事情,她也是受害者,但当时场面混乱,林妍因为肚子撞到了桌子,导致了她小产,纪小郎君道林妍不肯同他同房,所以纪家老太君吵闹着一定要休了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这种龌龊事情,搁在那些世家之中,肯定是要压着捂着,把事情给压下来。而且原本纪家娶林妍,是高攀,为了颜面着想,后宅之事,理应息事宁人。 但偏偏纪小公子的妾侍,是纪家老太君的姐姐的外孙女,纪小公子的远房表妹,很是得老太太眼缘。 纪家也是,不过这个是从纪家小公子的父亲那辈开始的,他的祖父是个读书人,祖母却是商贾之女,不知道什么忍气吞声,粉饰太平。 出了这种事情,她肯定不能容忍自己有这么一个孙媳。可孙媳占了妻子的位置,她的表外孙女就得低人一头。 徐元嘉笑到:“说来也是巧,那位表姑娘也怀了身孕。” 一个是纪小公子心上人的孩子,一个是来路不明的孽种,纪家人会偏袒哪一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这事情闹大了,其实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所以他先前才说,让魏宁出去看看热闹。 林家这次丢了大脸,连着林家女的婚事,都成了难题。得亏林妍的嫡亲兄长已经娶了亲,不然怕是还得受她的牵连。 要知道京城那些世家大族,把脸面看得比命都重要,出了这种丑事,遮掩着还来不及,哪里有像纪家这样恨不得敲锣打鼓,让外人都知道自己的孙子被绿了的。 老太太撒泼放赖,其实对纪家也没有多少好处。 人都喜欢看热闹,这么难得的趣事,魏宁错过了,倒有几分可惜。 魏宁沉默半晌,然后说:“林妍喜欢的人,不是那个被抓奸的人。” 同林妍有私的,分明是越王。 越王前世给他戴了一顶绿得发光的帽子,这一世又给纪家小公子戴了一顶。 同为男人,按理来说,魏宁应该同情纪小公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生出几分愉悦感,就好像压在他胸口的一块大石,松动了那么一些。 不是他魏宁差,是个莽夫,所以林妍看不上,纪家小公子,是个书生,不也一样被林妍冷落。 他比纪小公子好多了,他还没纳什么妾侍,也不曾做出让林妍心灰意冷的事情来。 徐元嘉察觉到了魏宁的情绪变化,但他没有抓住这一点多问,只说:“听子规说,似乎知道那位林姑娘的情人是谁” 这件事情,就算没有他透露,依着徐元嘉的本事,也迟早能够查出来,魏宁也不打算瞒他:“林家小姐的姘头,就是今儿个朝着咱们两个发疯的人。” 徐元嘉有些诧异,但这件事,似乎又在他的情理之中。 因为根据他对那位越王的了解,对方肆意狷狂,目无礼法,的确是能够做的出这种事情的人。 林家小姐成婚一年,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也就是说,她是在婚后,还和越王搅和在一起。 或许对越王而言,这种人妻的感觉,可能更加刺激,所以林妍小姐跟了越王那么多年,早不怀晚不怀,偏生在婚后才有了孽种。 “不过这么说的话,林小姐肚子里的也算是皇子龙孙。兴许正因如此,纪家人才选择把事情爆出来。” 林妍水性杨花固然让她们痛恨,但林妍肚子里的龙孙却比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要珍贵。 只有把脏水泼得十足,又坐实了林妍偷男人的说法,那位尊贵的皇子可能就不会因此计较纪家的过错。 皇室中人,大多不愿意碰别的男人沾过的女子,这可能也是林妍变着法子为奸夫守身的缘故。 纪家闹的这么大,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想来那个暗处的人也会投鼠忌器,不会轻易对纪家动手。 反正现在林妍孩子已经没了,胎儿还未来得及成型,不过是一滩鲜血。 天底下从来不缺愿意给皇子生孩子的女l人。纪家人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林妍遭到厌恶和抛弃。纪家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魏宁并不关心,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他需要得到外人的肯定。 “你说,这种事情,最开始的过错,是因为林妍,还是纪家郎君。” 上辈子感情被辜负,事业被背叛。 可以说,上一世他把自己折腾的太惨。被背叛了几次,他都忍不住自我怀疑,难道是他太糟糕了,所以才屡次遭背叛。 魏宁心中其实有心魔,只是平日乐呵呵的也不显。 “自然是林妍的过错。”徐元嘉想都没想。 其实在他看来,最大的过错,就是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但魏宁给他的选项是林妍和纪小公子。先撩者贱,这件事里,的确是林妍过错更大。 魏宁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心口大石落下。困扰他两世的心魔被徐元嘉彻底解开:“好。” 徐元嘉一脸茫然看他,显然没有弄明白魏宁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魏宁却看向了先前的那一副画作,然后提起笔,在先前干涸的墨迹上又添了几笔,把它变成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鸟。 “元嘉,你看看这个。” 这个话题,未免转的太生硬了一些吧,徐元嘉这么想,却还是顺着魏宁的话看过去,他夸赞说:“很漂亮。” 见字如见人,魏宁的寥寥几笔,似乎也说明了什么。 魏宁突然搂住了他,然后说:“谢谢你,元嘉。” 他并没有把具体情况说清楚,只是想要一个人,对他说一句,是林妍的错。 好在徐元嘉说了,而且那么理直气壮,不带半点犹豫。 徐元嘉还是没搞懂魏宁谢他什么,不过他坦然受了,毕竟他这一年来辛苦付出,魏宁怎么谢他都不为过。 第100章 林妍的丑事, 很快让林家人想办法压了下去。 林夫人从林妍口中撬出来真正奸夫的存在,差点没晕过去。 林妍觉得越王俊美, 但他们却知道, 越王为皇帝所不喜。 但女儿这件事情, 他们还是不甘心, 到底搜集了林妍的书信证据, 递了上去。竭力塑造林妍性格单纯,只是为皇子所诱惑。 况且林妍不过一手无缚鸡之力的闺中女子,对尊贵的皇子新生惧意,是再合乎情理不过的事情。 林家人当然也没有想真的讨什么公道,他们只是希望皇家能够出手,让事态尽快平息下来。 然而代王同越王的母亲十分傲慢地把证据丢给了林家人, 声称林妍肚子里的那个, 根本不是皇室血脉,那不过她同是越王身边侍卫珠胎暗结,然后怀上的孽种罢了。 昔日的情人对峙,越王却仿佛换了一张面孔, 表现得根本不像是林妍面前温柔又邪魅霸道的情人。 他声称,普济寺的大师曾经为他批命,说他煞气深重, 必须同八字相符的女子结合。 林妍同他相冲,他从未碰过林妍,更没有做什么逾矩之事。 林妍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情人,仿佛不能相信这是那个她心心念念的爱人。 她脑海中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名字:“代王!对了, 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代王的。” 越王同代王是双生子,既然不是越王,那就是代王。 曾经的德妃,如今的贵妃的脸色十分难看。她最看重的儿子,便是代王。 虽然是双生子,但代王对她的重要性,那压根就不能和越王比。 “你真是胡搅蛮缠!” “母妃,林家小姐也是受了奸人蒙蔽。” 代王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只看了林妍一眼。 只这一眼,对林妍来说其实就已经够了。 “不是代王,不是他!”林妍几乎要呕出血来, 她可以肯定,自己的恋人,不是代王这幅悲天悯人的面孔。 她朝夕相处的人,分明是坐在那里的越王她不会认错。 可是越王看她的眼神那么冷,那么傲慢,那么残忍,就像是一把刮骨刀,一寸寸地将她凌迟。 林妍小产不久,失了孩子,本就身子骨弱,受了这样的刺激,她哇地一声,当真吐了一口血出来,然后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林妍的事情成了一笔烂账,按照贵妃的话,这事情多少同她的儿子有点干系,所以这该压的还是得压。 林妍同纪家的公子和离的事情顺利办了下来,越王也因为治下不严被罚了一顿,罚他抄十日的佛经。 对代王而言,佛在他心中,他甚至能倒着默写佛经。 但越王一身煞气,根本坐不住,对他而言,抄十日的佛经,的确是件大事了。 徐元嘉有心关注这件事,便知道林妍最后被送了去削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 她或许不一定想要做个尼姑,但对她来说,对林家而言,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蝼蚁尚且偷生,林妍到底舍不得死去。 早在事情揭开之前,她其实就应该预料到如今这样的场景。 毕竟她们相处的时候,对方有太多次展现了无情的一面,只是情爱蒙蔽了她的双眼,她不敢信,也宁愿选择不去相信。 事实证明,掩耳盗铃,只能落得如此下场。越王当真是个狠心人,在这种时候,计较越王是不是同她睡了,其实并不重要。 因为她没有证据,男子不像女子,不能验证是否初次,而且越王身份尊贵的身边定然还有其他貌美温柔解语花。 她同他的孩子,也在那场推搡中没了,她失去了唯一的证据。 往深处想,或许纪家闹的这么大,背后正是有越王的手笔。 不然纪家地位并不如林家,纪家老太君商人出身,商人逐利,更应该知道分寸,而不是表现得如同市井泼妇。 林妍的心已经死了,她不愿想,也不敢想下去,怕事情的真相,她根本无法承受。 得到确切消息之后,徐元嘉便同魏宁讲:“你以后不许去青莲寺。” 魏宁道:“我去青莲寺做什么?那个地方貌似是尼姑庵吧。” 徐元嘉振振有词:“祖母礼佛,万一哪日要你陪同她前去呢?” 他其实已经不觉得魏宁会对林妍产生什么非分之想了,不过呢,林妍这么蠢,和她沾上的人也会变蠢。 魏宁已经够傻了,不可以再傻下去了。 这种小要求,对魏宁来说,那就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他自然一口答应下来:“都依你,若是祖母哪日要去青莲寺,我找个借口不一起前去便是。” 林妍的事情,不过是世家勋贵茶余饭后的一个小插曲。 京城如此之大,很快便有更为爆炸的新鲜事占据了人们的视线。 在有人刻意引导的情况下,这场风波很快平息下来。 没有戎狄骚扰,百姓的日子似乎又重归于平淡,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都有一把名为亡国的剑,高高悬在他们的头顶。 丹辰子找机会送了封密信给魏宁,告诉他,皇帝的寿命,已经不足三月了,让他早早做好准备。 他丹辰子来京城,谋求的是荣华富贵,而不是镜花水月。 他很清楚的知道,一旦皇帝突然暴毙,他这个炼制丹药的道士,绝对没有好下场。 皇室中人总是这么狠心残忍的。他总要为自己做好准备才行。 魏宁给了他回音,让他稍安勿躁。 皇帝寿命估摸着还剩下一个月的时候,丹辰子见了皇帝,他神色匆匆,告之皇帝,他昨日夜观星象,发现紫微星乱。 “报!” 他话音刚落,廷外有八百里告急。 戎狄同大齐刚停战,这段时间应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可是除了戎狄又是哪个不起眼的居然敢对大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呈上来。” 诵读来信的大太监扯开嗓子念:“淮安王,造反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有人造反了 魏宁:不是我,哈哈,没想到吧.jpg。 第101章 “你说谁反了?!” 那太监战战兢兢道:“是淮……淮安王反了!” 说到淮安王, 便要提一提当今太后,太后其实并非皇帝生母, 但也亲手将生母早逝的皇帝抚养长大。 而淮安王, 便是当今太后的亲子。 当初皇帝与自己的兄弟争权夺利, 最后他成了最后的胜利者, 失败者, 要么死了,要么贬为庶人,要么是被皇帝安排去守皇陵。 到了如今,这些昔日的皇子,早就不剩几个,只唯独一个淮安王, 封王之后, 皇宫中被太后带到成年,安安稳稳得活在封地。 今上三十五岁登基,那个时候淮安王才十五,和皇帝的儿子差不多年纪, 长兄如父,皇帝对这个兄弟还是很有感情的。 皇帝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能听到淮安王造反的消息。 他看着那张纸条上黑白分明的字迹, 不由得,青筋鼓起,目眦欲裂。 他猛地站起来:“来人,摆驾, 去慈宁宫。” 他要去见太后。 太后这些时日卧病在床,说是怕过了病气到皇帝身上,除了太医谁也外,不肯见。 皇帝先前身子确实不大好,同太后的母子亲情也不算特别宽厚,自然不会做个什么孝子贤孙,日日守在太后跟前伺候。 此次他闯了进去,也顾不得实礼与否,直接拉开了遮掩的床帘:“母后……”然而床帘被拉开了以后,床上躺着的穿着太后衣服的女子却并非真正的太后。 对方一开始还蒙着脸,感觉彻底挽救不了了,便当场跪了下来,哭哭啼啼的为自己辩解:“陛下,不是奴婢有意欺瞒,都是太后拿着奴婢的家人威胁。” 事情还有什么好说的,淮安王怕牵连了太后,竟使出这偷天换日之术,把自己的老母亲换了出去。 皇帝一脚把伪装成太后的老宫女踢开:“来人,把她给朕拖出去斩了!” 皇帝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甚至还有些呼吸不畅。 对了,药,他赶紧从袖中取出一丸神仙散给自己服下。 淮安王既然敢反,那就是乱臣贼子,其罪当诛,皇帝命了自己写文章最好的中书舍人,也就是徐元嘉,写一篇万字檄文,揭发谴责淮安王的罪行。 平叛的人选,他也想好了,就是打败了戎狄归来的魏宁。 横竖京城之中文官众多,不缺魏宁这一个,但能干的武将却很少,先前魏宁回来,老老实实的交出了兵权,倒也是很听话。 魏家祖孙三代,都为大齐征战沙场,世代忠臣,衡量了众多人选之后,皇帝还是选择了魏宁。 军权,不管是交到他那些成年儿子中的哪一个手里,他都没有办法安心。 他把之前魏宁训练出来的十万大军交到了魏宁的手里,勒令他,尽量活捉淮安王,若是对方死不悔改,把人的尸体带回来也行。 到皇帝这个矛盾的年纪,他是既心狠,又心软。 皇帝平日里对自己的子嗣诸多打压,生怕他们羽翼丰满,来谋求他的皇位。 若是今儿个谋反的不是淮安王,而是他的子嗣,临到处死皇子的时候,皇帝肯定会心软。 魏宁自然是顺从的领了命,他做了几十年的朝臣,对天子的秉性摸得再清楚不过。 徐元嘉的万字檄文刚写好,魏宁又要领兵出征。 这一次因为是内乱,倒没有戎狄那么急迫,在离开之前,魏宁还同徐元嘉温存了几日。 徐元嘉显得很不高兴,憋了两个字出来:“骗子。” 这便是武将不好当的缘故,总是和亲人聚少离多。 他同魏宁才成婚多短时间,三年都没有,居然接近一半都是分离。 魏宁显得很委屈:“我怎么就成骗子了。” 徐元嘉重复了一遍魏宁对他说过的话:“你当初说了,如果要离开,带我也走的。” “君命不可违,我也是没法子。”这是外力作用,怎么能说是他骗人。 徐元嘉看他半晌:“你上次走了一年,这才不到一个月,又要离开,莫不是又要再走一年,你这个夫君还有什么意义。” 虽然说小别胜新婚,但再怎么小别下去,他觉得自己和魏宁就应该直接和离了。 魏宁捏了捏他因为生气有些鼓起的脸颊:“就算你想同我和离,陛下也不会让的,他留你在京城,便是为了掣肘。” 淮安王之所以敢反,就是因为亲生母亲太后已经被他接离开了京城,所有在意的人都在自己身边,无牵无挂,所以无所顾忌。 而魏宁的软肋,便是祖母王氏,还有他的世子夫人。 徐元嘉终究只是叹了口气,他也知道魏宁说的是事实。只是有些意难平。 临走的时候,他还是亲手为魏宁打包了衣物,顺带着叮嘱说:“这次记得要早些回来。” 临走的时候,魏宁踌躇许久,还是凑到徐元嘉耳边,对他低声耳语:“等我三个月,三个月就好。” 不管是谁造反,明面上总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民间造反的,那是昏君无道,人人得而诛之。 如果是皇帝重用奸佞,便打着清君侧的旗号。 淮安王的谋逆,当然也有个足够光明正大的理由。 他打着是为先王报仇的旗号,他扬言先帝其实并非传位给当今皇帝,是当今皇帝谋反,弑父杀兄,才坐上那把龙椅。 当初先帝离开的时候,还叮嘱他一定要为父报仇。 虽说长兄如父,但兄弟如何能抵得过给了他生命的父亲,他当时年少,又人单力薄,所以一直忍耐,等到现在,他总算有了力量,而齐朝在皇帝手中落败,他实在是看不下去,故而起兵造反。 当年的真相如何,只有经历过那些人的才知道,但参与那些事情的人,大多数都已经死了。 其实老百姓也不关注这一些,哪个皇帝施行的政策对他们好,改善了他们的生活,他们就夸谁好。 哪个皇帝横征暴敛,搞得百姓民不聊生,百姓便骂他是昏君。 会读书,有自个思想的人,毕竟是极少数。 成王败寇,历史从来由胜利者书写。 不过淮安王显然不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书写者,因为魏宁同淮安王打了不到三个月的仗,就把蹦跶不起来的淮安王给按下去了。 哪朝哪代,都有不少谋反之人,只是成功的少,失败的多,淮安王的运气不大好,显然是属于后一种。 捷报传来的时候,皇帝站起来,连着三声:“好!好!好!” 然而他话音刚落,身子一歪,眼瞅着径直要从龙椅上滚落,还好有几个太监冲上前去,用自己瘦弱的身子挡住皇帝的身躯,才避免了皇帝从高台滚下,跌个头破血流的惨剧。 这一幕,和一年半以前,是何其相似。 这次不需要徐元嘉再多做提醒,皇帝很快被送到太和殿附近的内殿,传唤了太医过来为皇帝检查。 因为事发突然,身边没有皇后,这一次主持大局的不是旁人,而是五皇子代王。 没办法,谁让废太子如今还被皇帝圈禁,吴王也被皇帝打发出去,如今都不在京城。 太医挨个检查了皇帝的身体,一个个脸色非常难看。 代王问太医院院首:“父皇的身体,到底如何?” 代王可以说是诸位皇子中最理智温和的一个了,也不像继后,动不动就喊打喊杀。 院首王太医便道:“回殿下,陛下的身体,呈现的乃是油尽灯枯之象。” 皇帝依旧双眼紧闭,代王再问了一遍:“这话是何意?” 王太医便说:“早在一年多之前,陛下便中了风,险些没能醒过来。这一年多来,陛下日夜操劳,殚精竭力,微臣是劝也劝不住。陛下的身体,本来就大不如前,这样透支,自然内里消耗极快,按照如今的情况,陛下就算能苏醒过来,怕是活不过半个月。” 上一回的时候,因为有藩王驻留在京城,又有他朝来使,权衡之下,皇后才对外谎称,皇帝是中了刺客的毒。 但这一次同上一回的情况不一样,他们还是能说实话的。 皇帝先前靠丹药撑着,看起来容光焕发,但实际上那不过是表象。 上次皇帝中风之后,身体就不算好,加上吃了那么多丹药,丹毒日积月累,让皇帝的身体变成了一个泡沫,看似无比光鲜亮丽,轻轻一戳,便迅速垮了下来。 代王沉默片刻,又问:“陛下的身体,可是同他服用大量的丹药有关。” 旁观者清,皇帝沉迷此道,他们这些皇子可不沉溺在此处。 只是因为皇帝先前十分信任丹辰子,他们吃了教训,谁也不会当着皇帝面跟丹辰子杠上。 可是如今皇帝已经倒下,丹辰子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他衡量再三,决定通过皇帝亲信属官的口,将皇帝的情况告知了文武百官。 于此同时,代王下令,将妖言惑众的妖道丹辰子捉起来,逮入天牢。 然而等羽林军包围了宫城中的道观,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丹辰子,竟然在皇帝倒下来之前,便连夜易容逃窜出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骗子 魏宁:才没有骗人,我下章就回来了 第102章 丹辰子表面看着是个道士, 但实际上精通岐黄和易容之术。 像他们这种为皇家服务的道士,懂的不只是周易和占星术。丹药不是乱练的, 自然也不是乱吃的。 估算着皇帝什么时候会完蛋, 丹辰子老早就准备好了逃离的路线, 趁着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深夜偷偷卷了皇帝赏赐给他的那些金银财宝跑路。 封锁宫城也没有用, 羽林军审问了那个假扮丹辰子的道士,结果才知道,丹辰子早在七日之前便离开了京城。 走的时候,丹辰子还留了纸条,大意说是将来大齐有大祸,他没那个能力应对, 只能跑路。 根据丹辰子留下的那些讯息, 其实可以推断出来,他其实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只是本事没能达到逆天的地步。 在留下的书信中,丹辰子还将自己类比成古代的神医扁鹊。 在假的丹辰子被审问的时候, 皇帝苏醒过来,但这一次皇帝的情况比一年前可严重多了。 那一次,皇帝刚苏醒, 只是口眼有些歪斜,走路一深一浅,而且这种情况还在吃了丹辰子送上来的神仙散之后改善了许多。 但这一次,他醒来之后, 整个人胸口往下都瘫了,一张嘴除了会吃喝,连说话都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音节。 皇帝也几乎不怎么说话,只有饿了渴了才会出声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非要做个比较的话,现在的皇帝就等同于牙牙学语的婴儿,只是小孩子是不断成长,现在的皇帝却一天情况比一天恶化。 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大问题是皇帝现在的病来得又急又凶猛。先前太子被废,齐国江山没有一个正统的继承人,连遗旨也没完全准备好。 诸位皇子都有各自的继承人,连被废弃的太子也有。 呼声最高的人选,是废太子和吴王。 前者是因为曾经做过太子,这两年安安分分的,随时都有可能被皇帝放出来。 吴王那就更简单了,他的生母是继后,本来就是正统,而且他虽然犯了错,可也没有错到原太子那样离谱,既然如此,做皇帝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公说公有理,各个都想当皇帝,各个还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证据,一直在证明他们才是真正的继承人。 代王是这些个继承人里淡定也是最为出尘的一个。 他看起来真的是无心皇位,就连平时里做的那些事情,那也是因为朝中实在无人,为了当今圣上着想,他也必须做这一些。 听起来多么温柔伟大,但在徐元嘉看来,那当真是虚伪至极。 代王的所作所为,就和对方那张令人作呕的假脸没有什么区别。 对了,因为要竞争皇位的缘故,其它的朝臣都各自寻找出路,努力押宝。 但徐元嘉这边就不一样,他原本是天子跟前宠臣,对皇帝可以说了解到一种十分可怕的地步,如果他愿意配合,随时都能捏造出一份干干净净的遗嘱。 可惜的是,不管是谁,徐元嘉都同她们打太极回绝过去,塑造了一个不为外物所动的正直臣子的形象。 这种谁也不得罪,谁也不选的消极怠工模式并不能持续太长的时间,随着皇帝一天比一天虚弱,皇子们的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徐元嘉能够做的,就是在这些皇子决出胜负之前好好的保护自己。 他很倒霉,又很幸运,倒霉是因为卷入此次夺嫡的风波之中,搞不好就是惹得一身骚。幸运的是,他的夫君魏宁手中还握有兵权,而且还是一员了不得的猛将。 为了拉拢魏宁,这些皇子们才对他千百般忍耐。 这种紧张糟糕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皇帝即咽气的那一天。 这些皇子谁也不服谁,总害怕自己上位之后自家兄弟会把自己弄死。 毕竟皇帝还在的时候,他们就各自看彼此不顺眼了,姜家的人,没有一个是什么骨子里的大善人。 他们父皇年轻时候如此,到年纪大了,深受他家父皇照拂的淮安王还能造反,虽然造反失败了,但兄弟为了那个位置反目,眼睛都红成兔子了,那是不争的事实。 徐元嘉作为皇帝亲近的臣子,看着虚弱的皇帝像是一朵花期十分短暂的花,还没怎么开出漂亮的花骨朵,瞬间就枯萎下去。 终于在某个晴朗的冬日,徐元嘉眼睁睁地,看着当今皇帝咽下最后一口气,这个为他和魏宁赐婚的皇帝,终于彻底消失在这个人世间了。 “陛下驾崩了!” 这个消息借由徐元嘉的手,一直传到了军中魏宁手上。 和淮安王打了胜仗之后,魏宁并没有马上班师回朝,而是乘胜追击,直接打到了淮安王的老巢。 彻底击溃淮安王以后,魏宁以收付领地为由,全权接管了淮安王的封地。 但是这其中势力错综复杂,他这一拖就拖了许久,一直拖到了老皇帝驾崩。 魏宁当然是有意拖的,他利用自己的马,在大齐的南方安排了一场小型的动乱。 在动乱吸引几乎快要接打起来的皇子们注意力的时候,他使用了偷天换日,移花接木大法,把在荣国公府享福的老太太还有他的世子夫人一通接了过来。 徐元嘉是被人绑了塞到马车里,然后连夜被带出城的。 经过了几天几夜的奔波,他成功的出了一身臭汗,把自己弄的浑身又脏又臭,然后总算在他整个人忍受到极限的时候,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魏宁是亲自骑着高头大马来接他的,他穿着铠甲,一袭红披风,整个人显得十分俊美潇洒,简直就是故事里踏着七彩祥云从天而降的大英雄。 大英雄的周围,有许多双爱慕他的眼睛,不过这些眼睛的主人很可能只是心里默默惦记一下,最后感情无疾而终。 “元嘉!” 魏宁本来在原地耐心的等待,他早早就来了,等了许久,见到了那辆牛车之后,他便迫不及待一夹马腿肚,让马儿带着他冲了过去,到了徐元嘉跟前。 他翻身下了马,然后把被绑成一只粽子的徐元嘉抱了下来,解开了徐元嘉身上的束缚。 魏宁不由得心疼地问:“元嘉,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 徐元嘉脑袋昏昏沉沉,看到熟悉的面孔,不仅不觉得惊喜,反而恨不得跳起来给魏宁一拳。 什么叫他把自己搞成这个鬼样子,这分明是魏宁害的! 该死的魏宁,让他牵肠挂肚,担惊受怕了几个月不说,自己不回来,居然还把他绑过来。 他声音很有几分虚弱:“你做事情的时候怎么不同我商议,就直接把我弄过来?!” 魏宁便看向他的属下:“我怎么同你们说的,怎么祖母好端端的,轮到将军夫人,你们如此对待他?” 那人挠了挠头,声音越说越心虚:“都是夫人太机敏了,我们也是一时情急,刚开始的时候是来不及说,后面就忘了……” 王氏他是先运过来的,老太太非常配合做的很低调,一路过来也顺顺利利的。 但徐元嘉就不一样了,他太狡猾了,而且中途好几次差点逃脱,那运送他的人没法子,只能出此下策。 “人你们弄过来了,本应该嘉奖,但搞成这个样子,该罚,功不抵过,一个人给我挨十板子去。” 魏宁简单说了几句,抱着虚弱的徐元嘉翻身上了马:“这里离家里还有一段时间,元嘉你忍一忍,我带你回去。” 徐元嘉难受得要死,嘴上说是:“臭。” 他要被自己给臭死了。 到底是成婚几年的夫妻,徐元嘉话只说了一半,魏宁就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 魏宁安抚他:“没事,我不嫌弃你,我让人准备好了热水,等你回去,我就让你沐浴更衣,这段时间,你当真辛苦了。” 徐元嘉想朝他翻白眼,有本事他嫌弃个给他看。 马儿跑到很快,徐元嘉忍住不适,牢牢的抓住马儿坚硬的鬃毛,问魏宁:“你以后不打算回京了?” 魏宁一边骑马一边回应:“当然还是要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现在不是合适的地方,等我们回去再说。” 他们沿着江边奔走,一路上江边潮湿的晚风吹过来,带走了徐元嘉心上的几分燥热之意。 他们从陆路改了水路,上了一艘外形十分低调的大船。 徐元嘉因为吃了药的缘故,整个人没什么力气,被魏宁抱着去擦拭了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物。 魏宁替他梳洗的时候,还感慨说:“元嘉你看,今儿个像不像咱们初见时的场景?” 徐元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因为一路上的奔波,嗓音还有几分沙哑:“说吧,你到底在折腾些什么?” 其实他已经猜到了许多,但是这些东西他要听魏宁亲自说出口,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把这个家伙捶死。 魏宁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说:“元嘉想要同我在一起么,还是说你想留在京城,继续做你的徐大人?” “我留在京城还能做我的徐大人吗?”魏宁这妥妥是要造反的节奏,他留在那,就是现成的人质。 魏宁真是越来越傻了。 魏宁语气幽幽:“你这么聪明,总能想到法子的不是吗。” 徐元嘉用尽自己仅剩的力气,把盆里的洗澡水滋了魏宁一脸:“你是不是外头有人了?” 第103章 魏宁一把抹掉脸上的水, 怒气冲冲:“你这到底是什么逻辑,这分明是造谣!凭空污蔑我的清白, 说好的信任我呢。” 徐元嘉直勾勾地看着他, 语气凉凉:“升官发财死老婆, 要不是外头养着个小情儿等着上位, 你干嘛这么希望我在外头待着?” 魏宁便知道徐元嘉这是在计较他先前说的话了。 魏宁蹲在浴盆上, 唉声叹气:“我先前不是怕你生气,就那么随口一说,你就是爱瞎想。” 徐元嘉朝着他伸手:“扶我起来。” 魏宁斜睨他一眼,胆大包天的说:“不扶,你先向我道歉,先前你是怎么同我说的, 对我会有信任, 不会随便说这种伤人的话。” 这是他知道徐元嘉生性多疑,很难对一个人怀有信任之心,实际上,自己已经是徐元嘉最为信任的人了。 但这种原则问题, 他要是不好好作一番,徐元嘉还能把他当回事吗?有一就有二,他夫纲何振? 一定要借着这个机会给徐元嘉教训, 让对方知道错了。 徐元嘉缄默,呵,几个月不见,魏宁脾气还见长了。 然而他嘴上说的却是:“这次是我的错, 不过那也是因为你的语气容易让人误会嘛。” 他看魏宁也不像是能在外头养人的,哄男人嘛,徐元嘉还是愿意放下自己的身段的,而且魏宁着实很好哄。 “夫君,好夫君?我知错了,你英明神武,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看在我是关心则乱,实在欢喜你的份上,你扶我一把?” 再在水里泡下去,他皮肤都要发皱了,那样就不够好看了。 他这个正儿八经的魏夫人,是来巩固自己地位的,可不是把魏宁从自己身边推出去的。 “这还差不多。” 魏宁哼哼唧唧了一阵,到底还是用雪白的浴巾把自己的世子夫人一裹,直接把人放在了床上。 不过现在也不能说是世子夫人了,他现在是乱臣贼子,要说也只能说是将军夫人。 毕竟他底下的那些兵还认他,他就是将军。 徐元嘉擦了擦脸上溅到的水,他才问:“说说吧,你这都准备了多久?” 魏宁想要反,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按照常理,魏宁也不应该反。毕竟他不占着情理,原本也只是在京城一个普通大臣,不像是藩王,有钱有权有皇室血脉。 既然都已经决定并且成功地把徐元嘉拉下水了,魏宁也没有打算再瞒着他:“大概就是九年之前。” “九年之前?那时候你才刚入朝堂……”徐元嘉沉吟片刻,想着半年前在魏宁身上发生什么大事,“你那时候才不过十六,只是为了吴王害你受伤几日的事?” 魏宁同程小郎君不一样,程潇那是实打实的残了,怨恨吴王,怨恨皇室那还情有可原。 程潇想要造反,他都可以理解,魏宁根本没有造反的理由,这也是他和王氏能够被轻易从京城运出来的缘故。 谁能想到魏宁突然会反呢,皇子们只顾着争斗,虽然也有人把心思放在荣国公府,可也不会整日盯着看。 他同魏宁,也算是快三年的夫妻了,在魏宁有意透露一二的情况下,他才隐隐有些猜测。 可有意愿和真反那是两回事,徐元嘉都未曾料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他看着魏宁,言语中带了几分试探之意:“你可不要同我说,你决定起兵造反,只是为了当年皇帝对吴王轻拿轻放。”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这个,我在元嘉心中竟然是个这么小心眼的人吗?” 魏宁颇有些郁闷地盯着自己的世子夫人,啊不,将军夫人:“你老实告诉我,在元嘉的心目中,我到底是什么样的?” 徐元嘉道:“子规是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真话!”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残酷的人生,男子汉大丈夫,他魏宁还没有胆小到要靠假话来麻痹自己的地步。 “眼神不大好,运气倒挺好。”说魏宁傻,真傻的人也不能做到尚书省仆射这个位置。 更何况魏宁在战场上着实英武过人,所以论脑子和武力,他都比寻常人好了不少,说不是绝佳,但也能称得上优秀。 所以徐元嘉也没提这两方面,只综合评价了一下。 魏宁对徐元嘉的评价表示不服:“什么叫眼神不大好,你的意思是我娶了你做世子夫人,所以眼神不大好?” “不,这一点应该是运气倒挺好。” “元嘉可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徐元嘉冲着他微笑:“我知道实话对子规来说总是不大好听。” 魏宁决定不要同徐元嘉争辩,因为这样下去一定只会把他给气死。 徐元嘉再度把话题给绕了回来:“子规因何而反?” 魏宁把问题抛向徐元嘉:“看这个腐朽的齐王朝不满,看百姓贫苦,怜悯他们的处境,因此而反,这个理由够吗?“”“不够。” “为什么不够?”多么大义的理由。 “你不是这样的圣人,这或许是理由之一,但不是全部,更不是重要的那一个。”徐元嘉道,“你说九年前,你便开始着实准备,让我来猜猜看,你对皇家怀有怨恨已久,在那个时候,你知道了自己的父亲,其实是当今皇帝害死的?” 魏宁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来死死地看着徐元嘉。 魏宁的确是同皇家有血海深仇,但是他不是为了父亲,而是为了自己。只要事情还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走,他的脑袋上就整天悬着一柄剑。 更何况皇帝的那几个儿子,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齐朝延续了三百年,已经连着几代都没有出现盛世。 作为尚书省左仆射,权力网中心之人,魏宁自然知道朝堂的腐败现象有多严重。 他当初在边关,将士们为大齐抛头颅洒热血,可朝堂的军饷却总是迟迟拨不下来。 当年的青城赈灾也是,因为官员昏庸,难民甚至大量的涌入京都。 徐元嘉背后的前朝,蛰伏了这么长时间,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如今却蠢蠢欲动,正是因为他们身处民间,知道百姓疾苦,才认为现在是揭竿而起的大好时机。 这一些,是他上一世和遇到徐元嘉之前所了解的事情,只要他不说,徐元嘉就猜不到。 可是他没有想到,徐元嘉会提到他的父亲,依着魏宁对徐元嘉的了解,对方说是猜测,实际上肯定拿到了许多的证据。 想到这一点,魏宁的心跳如擂鼓,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艰涩:“元嘉的话,是什么意思?” 徐元嘉看他一眼,魏宁这反应,难道是他弄错了? 不过魏宁既然问了,他自然还是要说的:“魏家满门忠烈,却养出个生有反心的儿子,若非天生反骨,便是血海深仇。” 他并没有去详细调查魏宁的祖上三代,但光是听着王氏和魏宁偶尔提及的事情,徐元嘉就能窥见一些蛛丝马迹。 他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人性的,一个年轻英勇,且手握兵权的臣子,对当年刚登基的新皇而言,其实是眼中钉肉中刺。 皇帝那个时候才登基,因为上位的手段并不那么光明正大,屁股底下的位置坐的不够稳,所以想了法子,折了一个有些傻气单纯的臣子,掌握那些精锐的兵权,其实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 而且当时皇帝也没有污蔑魏家通敌叛国,而是安排了一个背叛者,不然的话,魏宁父亲一手调教出来的属下,定然不能真正为他所用。 魏宁感觉自己气血上涌,口干舌燥,他抿了抿自己有些干裂的嘴唇:“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 魏宁会问出这样的话,那说明,他造反的理由并不是这个,不过既然魏宁都已经造反了,这个时候说出来倒也不碍事:“证据倒是有,可惜都在放在京中。原本我想着,你什么时候反了,我便送它作为你的礼物……” 徐元嘉心想,应该能算是礼物吧。虽说这是提起了魏宁的伤心事,不过这不是帮着魏宁找出来了幕后凶手。 “那些证据,你放在哪里了?” “就放在家里的大箱子里。”可惜魏宁一直没有回来。 魏宁突然站起来。 徐元嘉喊住他:“怎么了?你还想回去京城不成?” 老太太也就算了,他也是朝堂命官,这个时候,京城那些人肯定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魏宁又折返回来,在徐元嘉的面前慢慢蹲下,然后把脸埋进了徐元嘉身上带着淡淡香气的浴巾里。 浴巾其实挺厚的,但徐元嘉还是感觉到了自己腿上某一处热乎乎,湿漉漉的。 男儿有泪不轻弹,魏宁居然哭了。 徐元嘉抬起手,迟疑了一下,然后放在了魏宁的脑袋上,轻轻地摸了摸:“好了好了,不哭了。” 没了亲爹,还有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我的崽哭了 第104章 听到徐元嘉的声音, 魏宁猛地抬起头来:“谁哭了,我才没哭。” 徐元嘉很自然地哄他:“对对对, 你没哭, 就是眼睛有点发酸。” 天可怜见的, 徐元嘉对父子亲情其实没有多少感觉, 但这并不妨碍他怜惜突然陷入悲伤中的魏宁。 不仅是眼睛酸, 魏宁心里也难受,父亲死去的时候,他也有七八岁了,虽然同他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对他而言,父亲是他人生中的榜样, 也是他的大英雄。 在祖母的院子里生活的时候, 魏宁就听祖母讲了许多父亲的事情。对他而言,除了祖母之外,父亲就是最重要的那个亲人,母亲和祖父都要排在后头。 但是那样好的父亲, 会让他骑大马,陪他玩耍的父亲,却因为皇帝的一己私欲死在战场上。 魏宁并不怀疑徐元嘉话的真假, 因为上一世他就是死在皇帝的算计之下,而他的父亲死在先皇的手中,有其父必有其子。 他原本还在想,如果自己造反, 忠君爱国的父亲兴许会伤心,有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了地下要如何向父亲交代,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狗屁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帝的命就比他们这些臣子更金贵么。 魏宁的声音还有一些哽咽,他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就是眼睛进了些灰罢了。” 打死都不承认自己哭了,这是他作为男子汉最后的倔强。 徐元嘉拍他的手顿了顿,又轻柔的落下来:“你说的都对,要不要我给你吹吹?” 自己的男人不心疼,难道还推给别人心疼不成。 魏宁带着些许鼻音回答:“还好了,我没什么事了。”只是回想起前世今生,一时情绪有些失控罢了。 他很快便调整过来:“可以了,别摸我的头了。” 就算是不加上前生的那些岁月,他的年纪也比徐元嘉大好不好,真是不像话。 过河拆桥的家伙,徐元嘉揉乱他的头发才罢手:“你把我运过来了,魏家其他人的怎么办?” “他们我也安排人去接了。” 魏宁的祖父,在他攻打戎狄的时候咽了气,荣国公夫人亲自主持的葬礼,魏宁的便宜二叔,作为老爷子在世的唯一儿子,必须丁忧一年,便去了乡下祖籍为老爷子守坟。 魏平的妻子不放心,也跟着丈夫一同去了。 魏宁安排徐元嘉的时候,便把这些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至于魏家其他的丫鬟小厮之类的,他顾不得那么多。 如果那些上位者心软,这些丫头小厮会落得被人发卖的下场,如果当权者足够心狠,可能剩下的那些,会满门抄斩。 上一世的时候,因为被诬陷通敌叛国,整个荣国公府都是被抄了家的,这一世他改了命,但一早就决定了的事情,他就不能再心软。 “元嘉可是觉得我心狠?”毕竟都是些朝夕相处的人,他就这么把人给抛下了。 徐元嘉摇摇头:“我只怕你太过心软。” 一将功成万骨枯,哪年朝堂大清洗的时候,都要斩首多少罪臣,抄家的也不少了。 若是真的要计较那么多,那魏宁就不可能打仗了。 两军交战的时候,谁不是娘生爹养的,如果魏宁真的造反成功,成了君主,那更是不能心软。 开国君主的手上,就没有谁是不沾血的。 顾忌来顾忌去,难道要站在那里被人砍不成? 在道德操守方面,他对魏宁的要求就一直低的很,反正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 说的也是,是他矫情了。 魏宁爬上床,在徐元嘉外侧躺下:“不说这个了,你困不困,困的话,早点休息吧。” 他接到徐元嘉的时候已经入夜了,折腾了这么一通,时间就更晚了。 徐元嘉侧过脸来,夜里十分安静,他们在的房间可以听得到水浪的声音,还能听到魏宁强有力的心跳声。 “走水路到淮安王的领地,还需要多久的时间?” 他后半路都是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地方,醒过来的时候就是在码头,不知道地方,自然就算不出距离。 “大概还有三日就能到,你姑且忍一忍,三日之后,咱们再赶两天的路,就能到了。” 他们要走几日的水路,在这船上的这几天,可能是近段时间来最轻松的日子了。 毕竟没有顺利接到徐元嘉之前,他一直都在提心吊胆,那颗心就没有放下来过,等到回了大本营,又要和朝堂对抗,半点都不能松懈。 魏宁也听着水声,突然心生感慨:“上一回咱们一起躺在船上,好像还是从青州赈灾回来。” 也就是那一次,他在徐元嘉这个家伙激将法之下,恶向胆边生,把人给睡了。 “嗯……” 徐元嘉显然也想起了曾经的悲惨回忆,他现在虽然也手脚发软,没有什么力气,但比那个时候好太多了。 魏宁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时间都过去了这么久啊,也有三年多了吧。” 他十六岁拥有了前世记忆,如今二十有五,重生到现在,都过去快九年了。 按照原本的轨迹,他还有三年,就会死在战场上,而徐元嘉则一步步往上,成为大齐的第一权臣。 徐元嘉平静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准确的说,离上一次是三年差一个月又三天。” 这种重要的日子,他不可能会忘记,毕竟当初魏宁把他整个人都要拆散架的仇他还没报呢。 不过这都过了三年了,徐元嘉也没有找到机会报,他估摸着这仇他只能记一辈子了。 魏宁翻了个身,侧过脸来和徐元嘉鼻对鼻眼对眼的:“我都不知道元嘉把这些事情记得这么清楚。” 徐元嘉损他:“这种事情是个人都记得住,那是因为你笨,记性还不好。” “话可不能这么说。” 记性再好的人,也不会刻意去记这种小事,这只能说明徐元嘉是当真上了心的。 魏宁原本有个坏消息想告诉徐元嘉的,但是这个时候气氛这么好,今儿个又是见面的第一天,好不容易见面的喜悦,不能就这么被坏消息冲散了,他还是觉得不说比较好。 “我有点累了,你让我先眯一小会,要是有什么事情,你再喊我。”魏宁决定装睡,然后他闭着眼睛,真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他梦到了父亲,事实上,在成年之后,他就很少梦到那个男人了,因为关于父母的梦,噩梦永远是比美梦多。 他在小的时候,因为父亲刚刚过世,他同祖母一同参加了父亲的葬礼。 那个时候记忆里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黑白色的灵堂,披麻戴孝的祖母,还有哭个不停,却带着奇怪扭曲表情的大人。 那个时候,魏宁总是梦到父亲同他一起玩耍,然后突然他在面前倒下,血淋淋的,只剩下一个头,而他的母亲梳着漂亮的发髻,穿着雪白的裙子,涂着鲜红的口脂,抱着父亲的脑袋哭,哭得整个世界都是她的泪水,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尽管和祖母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说着敬重父亲的话,可是心里未尝不是有怨恨的。 特别是在同龄人有着父母疼爱的时候,他的心中难以生出怨恨,怨父亲为什么一点都不知道提防那些小人,轻信他人,导致死在战场之上,抛下他和柔弱的母亲。不仅是怨恨父亲,他也怨恨母亲眼里只有父亲的存在,明明他还活着啊,她却不管不顾,抛下他一个人去找父亲。 如果不是有祖母,他一定会过得很不快活,就像是那些没了亲娘父亲又娶了个狠心后娘的小可怜蛋。 但是每次做这样噩梦的时候,他从来都不会和祖母说,因为她老人家一想到死去的儿子就会伤心。 还好后来他就不做这些梦了,这一世的时候,梦到更多的也都是上一世死去的场景,还有那些和他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将士们的音容笑貌。 从那一天起到现在,过去了整整九年,魏宁才再一次梦到了父亲,还有他的母亲。 他们一家三口,快快乐乐的在一起玩耍。父亲看着他,而母亲满心爱慕地看着自家夫君,时不时得分一些心思到他这个儿子身上。 那日的天气非常好,秋高气爽,万里无云。年轻的父亲俊美又英武,母亲美貌且温柔,他们都很好,他玩着现在看来再简单不过的游戏,却津津有味,玩得很开心。 “子规,子规……” 魏宁是被徐元嘉的声音给叫醒的,他睁开眼睛,看到了徐元嘉近在咫尺的面容。 果然就算是放大了看,他也在这张脸上找不出半点瑕疵啊。 魏宁打了个哈欠:“怎么了?” 徐元嘉神情复杂的看他:“你昨儿个都做什么梦了?” 徐元嘉昨儿个花了很大力气才睡着,然后一大早又醒了,他就看着魏宁在那里流眼泪,把枕头都给打湿了。 多大个人了,至于如此么,早知道他应该想个温和点的方式告诉魏宁的。 魏宁感觉脸颊有些湿润,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没什么,我都记不大请了,大概是个很悲伤的梦吧。” “应该不是,我看你笑得还挺甜的。”魏宁在梦中的时候,唇角一直是上扬的,从表情来看,也是相当愉悦,但却一直在流眼泪,一边哭一边笑,所以他才好奇。 魏宁决定转移话题:“元嘉,有个坏消息,我觉得我必须告诉你。” 他这个转移话题的方式可以是说十分生硬,但是坏消息这三个字,成功抓住了徐元嘉的耳朵。 “说。” “你在京城的那些铺子,还有乱七八糟的产业,还有一大堆铺子,统统都没有了。” 徐元嘉的嫁妆,全凉了。 现在的徐元嘉,是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性感元嘉,在线破产 第105章 亲兄弟, 明算账,夫妻之间其实也是如此, 他的产业虽然是归徐元嘉打理, 但是徐元嘉的嫁妆的性质不一样。 魏宁当初给徐元嘉安排的那些嫁妆, 绝大部分都在京城, 要么就是在京郊, 能够带出来的钱,他都已经带出来了,但是那些产业,肯定没办法全带走了。 就算留着地契那也没有用,和他这个乱臣贼子沾上关系的铺子根本没可能再做下去。 徐元嘉嚯地从床榻上起来,拿了衣物披上往外头走, 魏宁喊住他:“这一大早的啊, 你去哪啊?” “我回京,揭发乱臣贼子魏宁,和你一刀两断。” 这么冷酷无情一秒翻脸真的好吗,魏宁弱弱的提醒他:“可是现在船走了一夜, 你要走的话,只能跳江了。” 徐元嘉:…… 他顿了一下脚步,还是迈开腿往外走。 魏宁喊住他:“元嘉, 等一下。”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徐元嘉站定,回头看他。 魏宁指了指徐元嘉的头顶:“你想跳江我不拦着,不过现在你头发是乱的,没弄好。” 头可断血可流, 发型不可乱。 这船上可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徐元嘉这么顾及形象的人,怎么能披头散发的出现在外人面前。 徐元嘉冷哼一声,然后在梳妆的地方坐下,自己拿着玉梳把头发梳理整齐。 魏宁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从徐元嘉手里接过他的那把玉梳:“看你毛毛躁躁的,还是我来好了。” 他许久不曾做这种事情了,等到了岸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现在练一练手艺也是好的。 魏宁的动作有些毛毛躁躁的,好几次都扯到了徐元嘉的头发,他倒没有抱怨头皮被扯得痛,只关心另一个问题:“你束发的手艺倒退了,这一年半来,谁替你束的发?” 他进入荣国府之后没几个月,便把魏宁的衣食住行全部接收过来,大概成婚半年,就没让侍女替魏宁打理过头发。 魏宁出门在外,不能带侍女在身边,但也不可能时常换着人伺候,这伺候魏宁的人选,就很耐人寻味了。 魏宁也没多想,他随口回答了句:“是燕八。” 大丈夫,琐碎的事情不可能面面俱到,但乱七八糟的人他也信不过,自然是从自己的亲卫里挑。 徐元嘉脑海里浮起燕八那张沉默寡言的脸,虽然燕八不爱说话,但人长得还是挺俊俏的,而且关键的一点是,燕八没有老婆。 他拿起束发的玉冠把最后一步做好,然后十分好心地提醒起魏宁:“燕八年纪好心也不小了吧。” “比我大三岁。” 徐元嘉意味深长地道:“那就是二十有八,你偶尔也得关心他们的婚事了。” 魏宁哀怨瞥他一眼,一大早就喝醋,牙都要酸掉了。 他是将军,也不擅长做媒啊:“燕八是我的得力属下……” 魏宁拖长音调,徐元嘉一挑眉:“所以?” “所以他成婚,我们得出份子钱,还得花钱给他娶媳妇。” 徐元嘉从善如流改口:“那就算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还要打仗,又是一笔极大的支出,现在要省吃俭用,没有闲钱。 “啊湫!”站在帆顶的的燕八打了喷嚏,差点没摔下来。 他底下的燕十二仰着脖子啧啧他:“八哥你悠着点啊,这一年半年不见,这轻功都倒退了。” 下来的燕八摸了摸鼻子没说话,他总感觉刚刚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念他。 他们回来的时候十分幸运,江上没有遇到什么意外,甚至连暴雨都没有,风平浪静,连水流都是顺着他们走的方向而行。 魏宁从淮安王领地赶来的时候花了三日,但接应的船走了两日便抵达了对岸。 水路之后,已经到了淮安王领地,但是到他们的大本营,还要走几日的陆路。 按理来说,回去的时候已经在魏宁可控的范围内,也不用担心皇帝会率军打过来。 但魏宁赶路就赶得很急,原本他们都是坐马车,魏宁嫌马车太慢,改为骑马。 徐元嘉的骑术还可以,但这种长时间的快马奔腾太耗费精力,魏宁嫌他跑得慢,干脆把将军夫人抱上马,两个人共乘。 这本来是十分暧昧的事情,但徐元嘉被颠得脸色青白,什么暧昧的事情都想不起来。 中途他实在受不了,让魏宁停下来。 他吐了一回之后,便问魏宁:“不是已经到了辖镜之内,为何还要行事如此匆匆?” 如今的朝堂上群龙无首,直接还没弄出个最高决策人来,横竖他不是外敌而是内乱,攘外必先安内,相对当初戎狄攻打大齐,他这个内乱显得没有那么迫在眉睫,至少短时间内,他不激进造反,文武百官就不会一起抵制来攻打他。 之后魏宁就更不用担心了,淮安王造反的时候,就连动了好几个州城一起造反。 魏宁平息战乱又刻意拖缓了步调,等他这边放出消息之后,齐国其他州城肯定会抱团的抱团,造反的造反。 而燕九那边,前朝遗孤的身份也可以趁机拉出来遛一遛。 这一年半以来,燕九成功地打入了那个组织的内部,如同徐元嘉说的那样,这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毕竟过了三百来年,当年陪着前朝遗孤留下来的老部下都五代同堂了。 第一代还能保证忠心,到了徐元嘉这一代,他们的内部本来就分歧很大,有的日子过的好好的,不理解那些血海深仇,根本不愿意谋反,有的倒是想着复辟。 可除了忠诚保皇这一派,还有想要拿捏住小皇子,自己上位的。 根据燕九后头传出来的消息,他们想要瓦解这个组织,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对京城的那些人来说,这个前朝遗孤还颇为神秘,太大用处肯定是没有,但对魏宁而言,在这个时机拿他们出来搅浑水是再合适不过。 不仅如此,还可以让他们冲锋在前,实在不行的话,还可以到时候借着这个机会让前朝上位。 因为据说前朝的传国玉玺是被人带了出来,如今宫里那个的玉玺是后来造的。 只是燕九现在的实际地位还不高,组织内部对他多有防备,他暂时接触不到那方玉玺。 魏宁倒也不是很着急,他做好了打拉锯战的准备,不过他也没有想过输,只待接了徐元嘉来,他就要开始筹备拥地自立为王的事情了。 不是为皇,而是为王。 连新的国号他都想好了,淮安王的封地中心在燕山,以燕山为名,国号为燕。 不过这个都是再往后的事情了,现在他得先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同徐元嘉一起。 但这件事,在到目的地之前说出来的话,就没有惊喜感可言了,魏宁想了想,给了徐元嘉一个理由:“我要筹备封王的事情,越早回去准备越好。” “这么快?” “对,这么快。”其实已经不快了,他准备了许久了,只是这些准备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徐元嘉。 徐元嘉拿帕子擦了擦嘴,朝魏宁伸手。 魏宁把水囊递给他。 徐元嘉摇头:“还说什么,扶我上马。” 魏宁能吃的了的苦,没道理他不行。 很快,魏宁连着徐元嘉一同抵达了原本淮安王建在燕地的行宫,时间刚刚是第三日的凌晨。 恰逢破晓之际,阳光穿破厚厚的云层而出。魏宁抬头一看东边,霞光漫天,定然是个绝佳的大晴天。 他把徐元嘉抱下来,待人站定之后,便安排徐元嘉沐浴更衣。 徐元嘉原本以为魏宁会陪他,但却没有,他出来的时候,甚至询问不到魏宁的踪迹。 问燕十二一行人,也一个个神神秘秘的,分明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 徐元嘉的神色微沉,他看着这座陌生又华丽的行宫,宫殿虽大,却比不得在荣国府那一方小院子里来得让他觉得温馨。 魏宁安排的人,说让他休息,但徐元嘉如何能够安心休息。不安心也得安心,连着赶了两日的路,未休未眠,他现在身体十分疲惫, 徐元嘉昏昏沉沉,不知怎的,竟梦到了一个婚堂,到处红通通的,魏宁身着新郎官的大红婚服,一脸喜气洋洋,他的对面牵着一个新娘子,新娘子个子十分高挑,脸上盖着盖头,一双天足似乎比寻常女子更大一些,不像是个姑娘,倒像是个男人。 一阵邪风吹过,吹开新嫁娘的盖头,然后露出了一张和代王一模一样,或者说和越王相似的面孔。 徐元嘉从梦中惊醒过来,然后就看到了在自己身边的魏宁。 魏宁换下了先前低调掩人耳目的粗布衣衫,换上了一身十分华贵的衣物,隆重程度堪比当年成婚。 不,就魏宁这精心打扮的样子,比三年前成婚的时候更加招人。关键是,魏宁这一身还是大红色的。 魏宁唤他:“元嘉。” 徐元嘉突然伸出手来,抓住他的脸颊捏了一下。 捏到一点软肉,触感还挺真实,不是在做梦。 徐元嘉想到那个不大美妙的梦,心情越发不美妙起来。 “你去哪了,穿成这样做什么?” 他把揪了魏宁脸颊的手放在鼻翼前轻嗅,还带着淡淡的香味,魏宁这个大骚包,居然还往脸上抹了香粉! 魏宁把一套衣物和无比精巧的玉冠放在了徐元嘉面前:“换上这个,不然就要错过吉时了。” 徐元嘉看着那套衣物,月白色长袍,比起魏宁身上这一套低调许多。 “要做什么?” 魏宁必须给他一个正大的理由才行,要是,要是魏宁敢告诉他,他要迎娶什么小妾过门,想都别想。 魏宁半蹲下来,和坐在床上的徐元嘉平视:“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徐元嘉的脑袋有一点卡壳,他想了半天,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日子:“什么日子?洛神娘娘的,还是观音老母的生日?” 魏宁看着他摇头。 不对,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 “是我们成婚三周年?” 那就更不对了,他们成婚的时候是春夏交接至极,现在夏天都快过完了。先前成婚一周年,魏宁在荣国公府的时候,也没有大操大办啊。 魏宁果然还是摇头。 徐元嘉报了几个日子,结果魏宁一一否定:“都不是。” “我不猜了。”这会徐元嘉还有点起床气,而且看着魏宁身上这一袭十分华美的衣袍,他就更不想配合魏宁了。 魏宁拍了拍徐元嘉的膝盖:“元嘉,你看我。” 徐元嘉顺着他的话看过来,一双眼睛好似星辰大海,不过这海,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 魏宁随便用手把徐元嘉垂下的一头青丝挽起,然后固定住,他把衣服上放着的玉冠放在徐元嘉头上:“今天是你的生辰,二十岁的生辰,你成年了,徐元嘉。”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徐元嘉 第106章 “我的生辰?”徐元嘉再度重复了一遍。 魏宁点头:“是啊, 你的生辰。” 徐元嘉虽然很有几分感动,但他还是说:“可是我的生辰应该不是这个日子才对。” 魏宁再一次提醒他:“徐青奴的生辰不是这个时候, 但徐元嘉的是, 你忘了?” 当初的侍女把自己的小主子交给那对夫妻的时候, 并没有给出太多东西和信息, 其中就包括徐元嘉真正的生辰八字。 不然的话, 直接按照生辰八字找,小婴儿很快就能被找出来。 但在燕九回到那个地方之后,他把关于前朝遗孤的消息全部都给了魏宁和徐元嘉,所以早在两年多前,徐元嘉就知道了这些讯息。 只是在十七岁之前,徐元嘉的养父母并不会给他过生辰, 而前两年, 他一直行军打仗,没办法陪在自己的夫人身边。 今天这个日子,是徐元嘉正儿八经的二十岁生辰。 先前那些分别的时日,徐元嘉都记得清清楚楚, 结果轮到他自己身上,这么重要的日子都想不起来,魏宁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想想先前徐元嘉还说他记性不好, 算了,看在今儿个是徐元嘉大日子的份上,魏宁打算不拆穿对方。 再说了,生辰这种东西, 和名字一样,都是别人用的多,徐元嘉记不得也没多大关系,他替他记着就好了。 徐元嘉这才认真回想了一番,然后发现的的确确是今天这个日子。 他张了张嘴,突然就不知道自己这一个下午到底在瞎想些什么了,真是,都怪先前做的那个奇奇怪怪的梦。 魏宁这才说:“时辰也不早了,元嘉快些换上衣服吧,还是说,要我替你穿。” “你出去,我自己穿就好了。” 这个时候徐元嘉记得自己是个大人了,既然都已经成年,就应该有成年人的样子。 魏宁也不闹他:“那我先到屏风后头去,你快一点。” 按祖制,男子二十及冠,家族按照传统为起举报冠礼的仪式,完成仪式之后,便意味着这个男子从不事生产的孺子成长为一个能撑得起家业的成年人。 魏宁生父母早逝,祖父不良于行,为他行冠礼的是他的恩师。当时的王氏把这事情看得非常重,办的也很隆重。 读书人,在什么时候都是少数。民间寻常百姓家,成年就是简单庆贺一下,不会做得特别隆重。 但徐元嘉嫁入了世子府之后,就是正儿八经的世子夫人。 世家子弟很重视这一些,即便现在魏宁已经是个乱臣贼子了,他也依旧坚持自己的操守,也不打算放弃这些宝贵的礼仪。 魏宁对自己的成年礼印象深刻,所以想着要给徐元嘉也办的好一点。反正他现在又没有什么孩子要养,对年纪小的夫人不能太吝啬。 徐元嘉很快换了衣服出来,魏宁听得他动静,转过脸来。 他看着徐元嘉,神情突然严肃起来。 徐元嘉难得些不自在,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怎么了,这样不好看吗?” 魏宁摇头:“很好看。” 因为是要紧的日子,穿白色实在不吉利,但他身上穿的是大红,要是徐元嘉也这个颜色,那看起来就是成婚了。 其他黑沉沉的颜色又同徐元嘉这样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不相配,所以精心挑选之后,他选了月白,很温柔澄净的颜色。 “太一宰则衣紫及绣。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 他身上是日赤,徐元嘉身上是月白,日月交辉,天造地设的一对。 衣服的样式看着并不算多华丽,但如果穿在身上,绣娘精巧的绣工和裁剪便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本是一件带了仙气的衣袍,而徐元嘉把这衣服的仙气发挥了十成十。 魏宁感叹说:“元嘉如此,我都有点不敢让你出去了。” “为何?”既然觉得他好看,怎么还不让他出去,他又不是见不得人。 “总觉得下一刻,元嘉就要羽化而登仙,像黄鹤一样一去不复返,剩下我留在原地,千载空悠悠。” 还千载空悠悠呢,徐元嘉不同他贫:“你不是说时辰不够了,那咱们两个还在这里做什么?” “对,都怪元嘉生得太好看,让为夫看痴了,差点把正事忘了。” 魏宁有时候说话真心能气死人,但唯独在美这方面,他从来不吝惜自己赞美的言语。 大部分漂亮的东西,都是需要精心呵护的,徐元嘉这样的美人也一样。 原本冠礼应该由德高望重的长辈来为徐元嘉举行,但这里也找不到什么徐元嘉的长辈,出于私心,魏宁主动接过了为徐元嘉加冠的“重活”。 三加,初加冠,先加缁布冠,愿徐元嘉不忘本初。次加皮弁,并添上佩剑。 这把佩剑是魏宁在战场上得来的战利品,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宝石作为装饰,看起来甚至有些朴素无华,但它削铁如泥,是把极富盛名的名剑。三加爵弁,意味着徐元嘉拥有了祭祀权,这也是皇室和世家子弟中最高的权力。 魏宁没有打算把徐元嘉拘在后院,那样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而接下来的日子,他挣来的每一份荣耀,都会分徐元嘉一半。 加在徐元嘉头上的爵弁,就是他的决心。 冠礼完成,便是为徐元嘉举办的大型宴会。 宴会的地点设在这座行宫,宴请的宾客,一半徐元嘉相熟,一半他不认识。 在这个地方,徐元嘉看到了一张十分熟悉的面孔,原本跟在皇帝身边的,仙风道骨的丹辰子。 他真正的荣华富贵还没有求到,哪里可能真的从富贵圈中消失呢。 徐元嘉问魏宁:“你起初不是同我说你和丹辰子不熟。” 魏宁道:“本来也不是很熟,不过你家夫君我正是缺人的时候,只要是人才,就能用得上,丹辰子的医术和道术都颇为出色。” 造反是要造的,百姓的民心也是要得的,对于那些颠沛流离,为战争所苦的百姓而言,精神上的抚慰是很重要的事情。 魏宁当然不知道什么精神,但他知道,一个人精气神好了,做事情也会事半功倍。 战场上,鼓舞士气也是同理。他当然不会让丹辰子用丹毒来危害他的将士,对方于他而言,有其他更重要的作用。 丹辰子来的早,早就知道魏宁要替徐元嘉加冠的事,所以向徐元嘉同魏宁庆贺,还送上了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 礼物是装在一个十分精美的木盒之中,由丹辰子亲手递上来。 送上来的时候,丹辰子还意有所指地暗示说:“这里头可都是好东西,夫人不要浪费了我一片心意。” 除了丹辰子之外,还有其他许多人为徐元嘉送上了礼物。 他本来没有了嫁妆,一夕之间就穷了下来,但今儿个这场盛宴,又大大的丰富了他的小金库,总算是给了他一丁点安慰。 算了,横竖他们还在发展期,待到哪一日魏宁真的成皇了,他再要一份更为丰厚的嫁妆便好。 冠礼结束之后,徐元嘉亲自一件件地点了自己的东西,拿到丹辰子的礼物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帮着记录的下人出去,自己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躺着大大小小,样式不一的药玉,里头还附了一张药方子,是养这个药玉的。 丹辰子还正儿八经地写到:男子后庭本非天生承欢之处,理应温养,方能长久。 他精通岐黄之术,对这方面颇有研究,完完全全是本着一颗医者之心。 呸,真是不正经的东西。徐元嘉面无表情地把盒子给合上,然后顺手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等清点完了所有,他把单子折叠好,放进了一个装珠宝的小木匣。 魏宁便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还没整理完吗?” 他见了徐元嘉亲笔撰写的单子,忍不住打趣说:“怎么样,这下元嘉还想去跳嘉定江吗?” 徐元嘉面无表情看他一眼,语气凉凉:“比起京城那些来,还差得远呢。” 他的嫁妆是因为魏宁没的,魏宁还得给他补全了才行。补全也不够,到后期添上利息,翻倍还差不多。 “好吧好吧,都依你,我写张欠条给你好不好。” 魏宁坐下来,然后看到了那个被徐元嘉放在一旁的小匣子。 他好奇地向那个匣子伸出手:“这个好像是丹辰子送的,他送了什么?” 徐元嘉赶紧飞身向前,试图阻止魏宁:“别看,没什么好东西。” 但他晚了一步,扑到魏宁怀里的时候,对方恰好把匣子打了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你的嘴为什么这么甜 魏宁:我是颜控,颜控,颜控,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第二更! 月白色,是浅蓝色的说 “太一宰则衣紫及绣。五帝各如其色,日赤,月白。”是出自史记封阐书,不是我写的 冠礼的部分是瞎写的,求不要考究,emm 第107章 那盒子里的礼物到底还是用到了徐元嘉的身上, 平心而论,东西很好用, 对身体也确实好, 但事后徐元嘉还是借机找了个理由, 好生折腾了一番丹辰子。 他一向喜欢暗里阴人, 按照魏宁话来说, 就是把人家卖了,还让人家帮你数钱,但唯独在对待丹辰子这一事上,他做的光明正大,几乎就没有直接开口怼丹辰子,就是我做的, 我就是要折腾你, 咋地了。 当然徐元嘉是个文化人,一句话里一个坑接着一个坑,不会这么粗鲁直白,但他表达的意思也差不多了。 丹辰子还能咋滴, 他是魏宁的伙伴,也是魏宁的下属,以后可能魏宁名下的官员。 而徐元嘉不一样, 徐元嘉是魏宁明媒正娶的夫人,是御赐的婚事。 虽然皇帝现在不在了,御赐的婚事其实要和离也很容易,但他最近才知道, 当初赐婚的圣旨是魏宁亲自求来的。 这夫夫两个各忙各的,看起来是没玩黏黏糊糊的成天腻歪在一起,可那感情半点也不差的。 对上徐元嘉的时候,他的好主子魏宁简直善恶不分,偏心到没药救,偏心的对象自然是他自己的夫人徐元嘉。 魏宁偏心成这样,丹辰子还能怎么办,只能自认倒霉,咽下苦果。 反复作死,被折腾了几次以后,他就发誓自己一定要离徐元嘉远一点,他实在不想要去扫猪圈,成天和臭烘烘的猪一起过日子,也不想被关小黑屋了,更不想参观徐元嘉是怎么用新刑罚处置那些探子的。 在“参观”了徐元嘉折磨犯人的手段之后,丹辰子就吐了。吐得昏天暗地、吐得四月无光。 人就怕对比,有刺客对比,他就知道什么叫小打小闹,什么叫手下留情了。 同徐元嘉作对,绝对没有好下场,这是丹辰子经过亲身实践得出的真理。 徐元嘉冠礼以后,燕地来了几个客人。在燕九他们护送下的若干女眷和魏平他们都抵达了燕地。 毕竟血脉相连,看在祖父的份上,魏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魏平一家这么去死不是。 至于其他人,满朝文武都同他先前有交集,那些皇子总不能逮着个人就来拷问,他们本就是想要争夺党羽壮大自身的时候,哪里舍得这么削弱力量。 不过魏平这一大家子,魏宁只安置在行宫外,现在燕地正缺人,魏平用还是可以用的,但对方能力也就那样,魏宁打发了对方去做个复杂繁琐的文职,职位不高,领到的俸禄是比先前多些。 翡翠琥珀他们一些也被带过来了,是连夜由人安排出走的,魏宁的人往荣国公府放了一把大火,趁乱逃了不少人,一些同荣国公府不大亲近的,都跑了。 魏宁只挑了几个丫鬟,一是要服侍祖母,一个是要服侍徐元嘉。 他知道徐元嘉很难同人培养亲近的关系,好不容易养熟了几个,要从头再来太浪费时间精力了。 琥珀来的时候,还抱着雪白的狐狸元宝。 他们这一行走的慢了些,路上也不大安全,但好在最后抵达的时候是平安了。 看到徐元嘉,琥珀风一样的就蹿上来:“夫人!” 她身上还有点脏兮兮的,徐元嘉随手拿起折扇抵住她的额头:“离我远点。” 除了魏宁之外,他谁都不想碰。 这一世魏宁把徐元嘉救下来的早,没让他遭受那种乱七八糟的折磨。 但在这之前,徐元嘉还是吃了些苦头的,他的洁癖不像上一世那么严重,但也绝对不轻。 小丫鬟眼泪汪汪:“夫人,您比之前更好看了。” 就算这么说,也不行:“给我站好。” 徐元嘉看着她怀里的狐狸:“它你也带来了?” “元宝很能干的,咬了好几个大坏蛋。” 琥珀开始手舞足蹈的比划:“当时气氛可紧张了,一些黑衣人蹿出来,然后我就打他们,元宝就帮我咬他。” 狐狸元宝也嗷嗷叫起来,显得很是兴奋。 徐元嘉看她和元宝傻样,脸上有了浅浅笑意。 魏宁远远看着,一颗心放了下来。无论如何,他希望徐元嘉能多一点人味,虽然精于算计的徐元嘉也很有魅力,但这样的徐元嘉却更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想看到他开心一点。 第108章 对大齐皇室而言, 今年是个多事之秋,这边刚和戎狄大军偃旗息鼓, 结果好端端的淮安王又反了, 好不容易平了乱, 荣国公世子也反了。 皇室焦头烂额了一段时间, 最后还是决定推出皇次子吴王继位。 消息传到魏宁耳中的时候, 他还有些惊讶,不过想一想,自己改变了这个世界那么多,原本越王身边最大的助力徐元嘉被他挖来了,不仅如此,颇受皇帝信任, 整日在皇帝跟前吹耳边风的妃子也没了。 当初确认了一些事情之后, 他便撤了在宫中那异国美人身边的眼线,没了魏宁安排的人,那女子越发护不住自己,早就在无人问津的冷宫中香消玉殒。 消息传来的当天, 魏宁便唤了在清理一堆烂账的徐元嘉来,把事情同他说了一遍:“京城吴王已经登基,年号元吉。” 因为这两年实在是太为动荡不安了, 吴王原本是想打算选宁或者安,但一想到造反的魏宁,他就牙痒痒,最后选了元吉, 希望新的朝代能够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徐元嘉的神情倒是冷静,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没有我先回去继续了。” 魏宁不免有几分讶异:“你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徐元嘉道:“现在这个阶段,吴王坐上这个位置很正常,国不可一日君,外患这么厉害,无论如何他们都要尽早把人推出来。你离开的时候,太子已经被废,而且他的母族也被先皇打压,吴王当时虽然不得皇帝喜欢,却也是正统。” 太子被废之后,吴王就是最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仅如此,他背后还有个继后撑着,不像原本的太子,生母早逝,无依无靠。 其他两位皇子并不出众,生母又低微。 代王的母亲倒是希望儿子能够顺利上位,奈何儿子不争气。 比起做国君,代王情愿和那些高僧道士讲经,整日与经书作伴。 至于越王,越王倒是有野心,可这个儿子太不可控了,昔日的德妃,如今的王太妃,完全不能想象自己这个儿子做国君的样子。 母子之间互相不信任,越王想要在这个时候求得母亲的支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元嘉说的也是有理。”换做他是想要上位的越王,都蛰伏了这么长的时间,肯定不会选择在这个最糟糕的时间段上位,名不正言不顺,而且还阻碍最大。 姜珞完全可以等上两年,慢慢地把吴王弄死,或者是给吴王制造些小麻烦和意外。 而且吴王这个人,做事的能力还不如太子,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吴王做的不好,他只要明显比吴王强,那对百姓,对朝臣就能有个交代。 徐元嘉提醒魏宁:“子规是对吴王不满,想着攻入朝都吗?” 这个时候新帝刚上位,魏宁要是够狠心,趁机把那些皇子一窝端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论行军打仗,徐元嘉不觉得这天底下还能找出谁比魏宁更强。 “现在还不是时候。” “既然不是时候,那就不用关心这么多,只要不是代王,哪个上去都差不多,你现在不想,两三年也别想着这件事。” 徐元嘉撂下这么一句话,便回了自己办公的地方继续工作。 以前的淮安王,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女人也一点都不少,还有若干 侍候王妃、侧妃的侍女、嬷嬷和小厮。 淮安王的儿子女儿也不少,乱七八糟的人加起来,都有两三百。 这些人原本都是住在这座华丽的行宫,但是在淮安王造反被镇压,甚至连大本营都被人打下来之后,那些个宫妃也沦为了阶下囚。 魏宁倒没有赶尽杀绝,一些性子烈怕自己受到侮辱的女人带着孩子自杀了。 一些想要活下来的,魏宁则是安排他们住了出去,随便找个普通的院子,改了孩子的名字和身份。 但这些孩子,他仍然让人盯着,如果有淮安王的旧部找上门来,便可趁机一网打尽。 没有孩子的宫妃,连着其他的侍女之类的,他全部都放了出去,令她们自己自行婚配,归家重新过普通百姓的日子。 如今的宫里,只有王氏和她以前的几个侍女嬷嬷以及小厮,还有就是魏宁好徐元嘉这个小院子里的人。 人数一下从两百锐减到三十不到,多出来的地方,魏宁就安排了人,弄成办公的区域。 从京城到现在的燕地,徐元嘉直接拥有了一座宫殿来处理公务的。 往好的方面想,他来这里的好处有很多,办事的地方更宽敞更安静,底下人的对他更为恭敬,也没有人敢找他的茬。 如果地上没有堆积如山的公务的话,他可能会更高兴点。 魏宁这个家伙,打下燕地之后,压根就没有怎么管,如今辖镜政权方面倒是还算稳定,但财政方面简直是一塌糊涂。 涉及到钱的事情,那就是最大的事情,这些事情丢给别人魏宁也不放心,别人也没有能力来做,所以一等到把徐元嘉接回来,魏宁就全部都丢给了他来做。 本来初到燕地,徐元嘉一开始还有点不安,如果魏宁什么都不想让他管,他想要从对方手里夺权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而且感情摆在那里,出于情分,他并不想要和魏宁闹得太僵,弄到劳燕分飞的惨境。 但等过了成人礼之后,他就把自己最初的念头抛之脑后。当初有那样想法的自己实在太愚蠢了,就魏宁这样的,不把他压榨完最后一点价值就不错了。 除了财务的事情,徐元嘉还要负责礼法、律法。 齐国归齐国,燕地归燕地,魏宁虽然是旧朝臣子,但他决定要建个新朝,很多东西就得推到重来。 当然不是完全由他一个人来做,但他要统筹大局,而且作为一个要求高又挑剔的人,他做事情不只是保量,还要保质。 如果只是事情多也就罢了,关键是他的队伍也不够给力,魏宁带来的那些人,很多都没有相关的经验,实在是没有多少能够用的,绝大部分事情都要他手把手的教。 得亏是这群人还算是听话,调教了一段时间也勉强能用。 每天早上起来对着镜子整理仪容的时候,徐元嘉都觉得自己比昨天更憔悴了。 等目送着徐元嘉出去之后,魏宁摸了摸长出些许胡茬的下巴,哎,老夫老妻了,徐元嘉对着他都不愿意装一下样子了,都不像新婚那会最初那么温柔似水了,特别是这几日,徐元嘉脾气越发不好了。 可是徐元嘉现在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大人就要多干活,承担更多的责任嘛。不然成年礼的意义何在呢? 这也是他作为一个优秀的长辈为年轻的后辈安排的试炼,只有不断的磨练,对方才能变成一个更好的徐元嘉。 在徐元嘉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魏宁也没有半点闲着。 他近期虽然不打算攻打京都,但为了守住燕地,扩张领地,并且为了日后的事情做准备,他整日都要操练士兵,把十万大军真正训练成一支所向披靡的队伍。 不仅是那些士兵个人的训练,还有那些将士布阵的配合度,除此之外,还有更为先进的武器。 这些都需要大量物力上的消耗,还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当初魏宁同戎狄打仗的时候,选的很多士兵就是家里没有老母妻儿的。 毕竟心有顾虑,很多人不敢拼命,甚至在战场上做了逃兵。 而此次攻打淮安王的,十万大军的家眷,在随着他攻打燕地,并且决定在此驻扎的时候,就很多人早早背井离乡随着儿子丈夫过来。 他们在新的地方生活,总需要安置费,魏宁允诺过将士们,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就不能像皇帝一样,装作看不见,任由那些文官克扣武官的用度。 发给这些士兵的银子,又是很大的一笔支出。魏宁不喜欢空口说大话,该给的东西,他一个铜板也不会少了这些和他一起浴血奋战的将士。 京城那些铺子里的东西,能够换成钱的,魏宁早就偷偷换成钱,暗地里掏空了不少铺子,来养他的军队。 但这些钱还不够,所以就得有劳他聪明又能干的夫人,努力地为他赚来源源不断的钱。 这些事情,都非常重要。 可除了财政和操练军队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并且随着筹备工作的进一步进行,越来越近。 那就是,魏宁的封王大典。 第109章 在魏宁的封王大典之前, 京城之中举行了吴王的登基大典。 之前太子被废,吴王就一直暗搓搓的肖想着那个位置, 为了这个事情, 他一直在很努力得讨好自己的父皇, 展现出更好的一面。 可惜他越努力表现, 他的父皇就越看他不顺眼, 就在他犯了几个小错,十七皇子,也就是他父皇最小的一个儿子出生的时候,他差一点点,没有落得和太子一样的下场。 还好有母后为他求情,父皇才没有把事情做的那么绝。 但即便如此, 吴王当时也被吓到了, 再然后,身体看起来还不错的父皇就突然这么倒下了,太医还说,父亲的身体里攒了不少丹毒。 知道这一点的时候, 他甚至是感觉大松了一口气,内心有些小庆幸,庆幸老天爷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不是吴王没有良心, 是父亲防备的太过了。 说什么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可吴王怎么能甘愿呢。 他只有皇帝一个父亲,父亲却有无数的孩子。 又指望儿子们不争不抢, 又不把一碗水端平,天底下哪有这么多便宜让他的好父皇占的。 还好还好,老天爷都怜爱他,在厌弃他之前,他的父皇就一命呜呼了。 争了一段时间,确定了他继承人的位置之后,吴王,不如今应该说是未来的新皇,就安排了人为他的父皇处理身后事。 先帝的灵柩已经在皇城内停放了很久,都快放臭了。得亏现在天气转凉,秋高气爽,不然这尸体哪里能够放这么久。 把先帝尸体送出去的时候,吴王太兴奋了,差点眼泪都掉不出来,原本的继后,现在的太后让人抹了些催泪粉到儿子的袖子上,当天吴王一用袖子擦眼睛,那眼泪就哗啦啦地往下流,嗓子嗷嗷几句,哭得一个叫情真意切,还被朝臣们称赞纯孝可嘉。 吴王是很想要让太子和其他几个兄弟死的,但这样的话,舆论上他不占理,最后他打发了犯了错的太子去守皇陵,至于代王,对方真要争,他当初还不一定争得过,可是对方没有,吴王对他还是有几分感激的。 他也不肯放代王走,拘着对方为自己在朝中办事。 至于越王,皇帝在世的时候,越王就没来,皇帝出殡的时候, 吴王,不,现在应该称呼他为皇帝了。新帝上位来得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有准备,但该要的东西一点都不能少。 新帝还是吴王的时候,就喜欢奢华之物,如何肯委屈自己,为了能够完成登基应有的规格,他勒令京城的所有绣娘为他赶工,缝制龙袍和华贵的皇冠,一样都不能少。 熬坏了好多双绣娘的眼睛,才赶出来吴王要的龙袍和摆件。 魏宁的大本营虽然撤到了燕地,但不代表他京城就一个人手都没有。 吴王要的那些东西,全都有人列了清单过来,写成厚厚的书信递到魏宁手里。 差不多就是吴王登基的前一天,魏宁捧着厚厚的信件去了被公务淹没的徐元嘉那里。 这个时候徐元嘉所在的宫殿多了十来个人,一个个都是一丝不苟,十分严肃的那种,他们各自分工,形成了一道十分完美的流水线,书页翻得哗啦啦作响,毛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几天两个人相处,魏宁虽然忙,但时不时地就要来骚扰一下徐元嘉,他每天叫了好多次徐元嘉的名字,总是“元嘉元嘉”然后拿来一堆东西。 徐元嘉现在看到魏宁,完全不觉得他可爱,反而觉得头痛。 一听到熟悉的声音,徐元嘉就没忍住抓皱了一张纸,人他头也不抬,语气很有几分凶悍:“你又来干什么?” 他真想把魏宁这个家伙给赶出去,可惜他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打得过魏宁的,就算是天生怪力的琥珀都不行。 魏宁到徐元嘉跟前,然后把一摞信件放在他面前:“新帝登基大典,你看看这个用度和排场。” 徐元嘉扫了一眼,上头长长的清单,他想起魏宁的封王大典即将举办,也不看魏宁,把东西推到一边,低下头来继续处理公务:“你还想要这个用度?想都不要想,没钱。” 真当他是神仙啊,一下能给魏宁凭空造钱。 魏宁凑过去:“我可没这么说,我就是想让你算算看这些东西大概消耗了国库多少东西。” “你原本不是尚书省左仆射吗,怎么对这个事情都不清楚。” 国库是户部尚书管的,但作为尚书省的最高长官,他本来就统领六部。 魏宁替自己委屈:“我这不是去打了一年多的仗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像京城这种地方,离了一年,很多事情变化就大了。” 这也是他决定这个时候同朝堂抗争的原因,因为他离开京城近两年,至少明面上很多人都重新投靠了党羽,不至于受到他太大的牵连。 徐元嘉拉过来,翻完之后,报了个大概数字:“这些东西,估摸着去了国库四成。” “这么多?!”这比他预计的还多一些。 “原本同戎狄打仗,就消耗了许多,现在的时间本来国库就不够充盈。” 徐元嘉顿了顿,又说:“你不要只看着国库,继后手里还有不少钱,而且为了吴王登基,继后的家族少不了要出些血。” 吴王屁股底下的位置不稳,对他们也没有好处,从长久来看,他们自然想办法保住新帝,保住自己的利益。 魏宁若有所思,他放下信件,又到徐元嘉跟前。 徐元嘉摆手赶他。 魏宁直接把人拉了起来:“好了别写了,同我出去走一走。” 徐元嘉瞪他一眼,压低声音道:“拉拉扯扯像什么话。” 这么多人看着呢,真当他不要面子的。 “他们敢!”魏宁冷眼扫视了周围,有偷看的人对上他的眼睛,立马低下头来,装作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魏宁理直气壮:“现在没有人看了,元嘉你陪我出去一会,再看的话,你眼睛都要坏了。” 徐元嘉最漂亮的便是那双眼睛了,要是坏了多可惜。 想想也是,要是自己瞎了,到时候魏宁坐在他边上看其他美人他都看不到。 徐元嘉看了眼案几,揉了揉自己酸痛的眼角:“就陪你一会。” 多大的人了,还要人陪。 魏宁就这么把自己的夫人给拐走了,他带徐元嘉一直走,一直走,大概走了半刻钟,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根抹额,然后把徐元嘉的眼睛绑上。 “我牵着你,待会再解开。” 徐元嘉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任由魏宁牵着,反正他也打不赢魏宁。 魏宁牵着他走了好一会,提醒他:“迈脚。” 他们迈过栏杆,魏宁便说:“可以了。” 徐元嘉伸手把带子扯下来。 夜风很凉,月色很美。一大片缅栀子映入徐元嘉的眼帘,淡黄色的花朵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凉风吹拂,花海绵延,美不胜收。 “好看吗?” “好看。” 魏宁一直在看着徐元嘉的表情,控诉说:“你一点都不惊喜。” 徐元嘉默然,他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了浓烈的花香,魏宁只蒙住他眼睛有什么用。 他努力扬起笑脸:“哇塞,真的好美,我太喜欢了。” 魏宁心里拔凉拔凉的,徐元嘉对他好敷衍。 “不喜欢就别笑了,你笑得一点一不开心。” 他一颗少男心都碎了。 徐元嘉叹了口气说:“我又不是女人,没有必要拿这个老讨好我。” 看魏宁暗下去的眼睛,他又改口说:“不过这些花可以入药,你让人来把他们采了。” 魏宁:不是女人才能喜欢花吧,他也喜欢啊。 “哦……”魏宁垂着头,一脸沮丧的样子。 “没有这些东西,我也会喜欢你。”徐元嘉。这些天,徐元嘉的心并不安,魏宁在他的面前表现出不安的一面,是为了安他的心。 其实魏宁的演技,当真不怎么好,沮丧的样子看起来也很违和,不过徐元嘉觉得,看在魏宁这么努力的份上,他就不拆穿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土味情话 徐元嘉:你演技太差 魏宁:不,那是因为我没法对你说谎 添了2000字了,算是这几天更新不稳定的补偿(再买不需要额外添币的) 这部分转折过度最难写啦 第110章 徐元嘉话音刚落, 魏宁便两步先前,把对方搂得紧紧的, 对着那张近来越发不爱说甜言蜜语的嘴亲下来。 虽然徐元嘉说话没有以前那么动听了, 但这张嘴品尝起来却还是和以前一样又软又甜。 他强硬地撬开徐元嘉的牙关, 徐元嘉假模假样地推拒了几下, 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怎么用力气, 那只推魏宁的手就重新环住了前者劲瘦有力的腰身。 他还捏了捏魏宁的肉,紧梆梆的,非常结实。 魏宁轻轻咬了徐元嘉一下,惩罚将军夫人的不专心。 如今的宫殿内人很少,这里又是淮安王为了赏花建造的偏殿,地处荒芜, 根本没有人烟。 因为公务繁忙, 两个人基本上每天都是回去便累得倒头就睡,两个人亲着亲着,就有点擦枪走火。 魏宁放过徐元嘉略显红肿的嘴唇,一路向下, 但正在这个时候,花丛间突然传来一个细微的声音。 是人打喷嚏的声音,魏宁立马清醒过来, 厉声道:“谁?” 徐元嘉的反应比他慢半拍,他比不得魏宁这个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但看魏宁的样子,也很快反应过来。 魏宁的一声惊吓, 并没有让躲在花丛中的小贼出来。 他同徐元嘉等了一会,花丛动了动,钻出来一只雪白雪白的小猫。 猫的身上还挂了几朵淡黄色的小花,它的尾巴高高的翘着,步伐优雅,走过来之后,它还绕着徐元嘉转了几圈,然后“喵喵”地直叫唤。 不仅如此,它似乎很是喜欢徐元嘉,还把身上的花粉往徐元嘉腿上蹭。 徐元嘉脸一黑,轻轻一脚把小猫踢开。 因为徐元嘉没用力气,那小猫还当做是玩耍,声音又软又甜,叫得更厉害了,又屁颠屁颠地跟过来,继续蹭徐元嘉,完全无视徐元嘉身上散发出来的惊人冷气。 魏宁笑道:“它真心喜欢你,难得有个不怕你的,带它回去和元宝作伴吧。” 徐元嘉同上一世的确很不一样,这或许是因了那些有着赤子之心的小家伙的关系。 不管是燕十二、琥珀,或者是傻狐狸元宝,他给徐元嘉安排都是活泼但又不单蠢的人,毕竟只靠自己一个人来捂热一块坚冰,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捂融化。 徐元嘉低头看着那只喵喵叫的小猫:“我哪有时间养它。” 魏宁弯下腰摸了摸它,小家伙一改先前的谄媚,直接对着他炸毛,喉咙还发出嘶吼的声音。 “你瞧它这样子,当真是你的缘分。”瞧着小家伙对他亮出锋利的牙齿,魏宁及时地收回手来,“我听人说,猫这种生物,不比傻狗,认准了一个人就执着得很,它看来是把你认作是唯一的主人了。” 徐元嘉若有所思,他捏住小野猫的后颈,一脸嫌弃的把它提起来,小猫的眼睛和他对视,水汪汪的眼睛看起来十分的深情。 养宠物最重要的便是缘分,既然魏宁都这么说了,徐元嘉决定勉为其难地把它养下来。 “先把它扔给琥珀养着吧。”如果真的是魏宁说的那样,它认准了自己,那别人给它饭吃,它也不该移情别恋才是。 如果它是个花心的,那么这样的喜欢,他不要也罢。 魏宁只看着这一人一猫浅笑,他弯腰的时候从地上捡了两颗石子,在这一片和乐融融中轻轻一弹,只听得唉哟一声叫唤。 这一次,即便对方很快捂住了嘴巴,徐元嘉也还是听到了那个人的动静。 他看了看自己怀里的这只猫:“方才不是它吗?” 魏宁拔了根狗尾巴草在野猫的鼻子底下晃晃:“猫打喷嚏不是这个声。” 不仅是这样,这猫走出来的地方,和发出声音的地方是两处。 但这种细微的差别,也就他们这样的练家子才能听得出来。 魏宁逗猫的神情很柔和,抬起脸对花海却是另一副面孔:“是要我这里烧了,还是自己滚出来。” 好不容易和自己的夫人来点情趣,就让人给搅和了,他不恼才不正常。 花丛里钻出来一个小姑娘,她穿着不大合身宫女的衣物,神情看起来怯怯的,小姑娘看起来十岁左右,个头特别矮,而且还很瘦小,面黄肌瘦的样子,似乎是饿了好一段时间。 她一脸的紧张,手里还抓着一大把花:“我,我不是故意的偷看你们的……” 这人声音还怯生生的,看起来十分怕人。 原本被徐元嘉拎着的猫挣扎了一下,从他的手中跳下来,十分欢快地跑向那个小宫女。 然后它相当熟练亲热地在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宫女身上蹭。 徐元嘉脸黑了,他看向魏宁:“这就是你说的专心痴情?” 魏宁一脸尴尬:“这小姑娘可能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他想到一个十分绝妙的理由:“对了,肯定是因为元嘉你长得好看,所以它才来蹭你。” 徐元嘉并没有因此神色舒缓,他看着那个莫名出现在这里的小姑娘:“我记得这座宫里,应该没有这么个小宫女才是。” 即便是孩子,也绝对不可小觑,小孩子也一样能够为恶,甚至可以杀人。而且这小宫女身上,穿着的分明是淮安王侍女的衣物。 即便不合身,那这说明这孩子也是这宫殿前任主人的人。 魏宁同徐元嘉耳语一阵,最后用先前绑住徐元嘉眼睛的抹额捆住了这小孩的手,然后丢给了燕十二他们负责审问。 除此之外,他还要彻查整座宫殿的情况,并且问责负责搜查的侍卫。 一个小孩子,都能在这个宫里待着,那下一回刺客是不是就能摸到他和徐元嘉的寝殿中去了。 好在最后查出来,这孩子最初就在宫里待着,宫中一片混乱的时候,她就藏在了地道之中,吃完了食物和水之后,她才偷偷爬出来找食物。 这个时候她已经在地道里待了一个月,期间这只小猫一直叼一些食物养她,还是她实在是不堪寂寞,忍不住到地面上。 结果也是巧,她才出来,就碰到了魏宁和徐元嘉。 那地道就是建在这烂漫的花海之下,设得非常隐秘。 当初为淮安王建立这座行宫的匠人,早就伴随着行宫的建成长眠地下。 一些简单的密道都被人找了出来,这一处实在隐秘,所以被人疏忽过去。 即便如此,犯了错,还是应当受罚,魏宁罚了负责这片区域的侍卫一人二十大板,又赐下了上好的良药。 现在正是缺人的时候,他也不能让这些家伙在床上躺太久,吃过皮肉之苦,受到教训便可。 小丫鬟他交给同为女性的燕七,让她帮忙沐浴更衣,重要的是,要弄清楚这个孩子的身份地位。 结果燕七把人衣服扒了,又从里头出来,喊燕十二:“小十二,你去给她洗。” 燕十二抗议说:“凭什么呀,男女授受不亲,我还要娶老婆呢。” 燕七的脸有些微红,她踢了燕十二一脚:“他就是个男的,你快点给我进去,将军还在等着呢。” 魏宁和徐元嘉都在内殿等着,那只对魏宁凶巴巴的小猫嘴里叼着一朵花,正朝着徐元嘉献媚。 见燕七这么快出来,魏宁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就问出来了?” 这也就扒个衣服的功夫吧,那小孩身上那么脏,估计身上都能洗掉几层灰。 不洗干净的话,是没有办法仔细看清楚小孩身上隐藏的印记。 “没有,那是个男孩,我方才叫十二进去问了。” 这男孩的身世情况,很快由燕十二探听出来。 “从了解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淮安王抢来的女人生的孩子,所以有一双异瞳。” “淮安王的孩子?他多少岁?” “他说自己今年十五岁了,我看了他的骨龄,确实是这么大。” 这孩子实在是太瘦小了,很多男孩子十五之后才开始长个,他吃得不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不可能。 “既然是这样,找了理由把他处死。” 魏宁把人家爹杀了,难道还要养虎为患不成。 魏宁皱起眉来,他并不想留淮安王的孩子。但这样直接杀了,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 而且他即将要封王了,还是少造一些杀孽为好。 燕十二又说:“那个孩子说,他的父亲不是淮安王,他的母亲被淮安王入宫来的时候,就已经怀孕了,生父不详,但绝不是淮安王。” 根据淮安王嫔妃的记载中,淮安王的确是养过这么一个低贱的玩物,但是那玩物很快香消玉殒了。 也就是说,淮安王其实也是这孩子的杀母仇人。 燕十二又问了一遍:“主子,这孩子,咱们是留,还是不留。” 魏宁沉吟片刻,和徐元嘉对视一眼,最后下了决断:“留。” 作者有话要说:  元嘉的第一朵桃花!就是这只花心的野猫没错了! 第111章 听到生硬, 那只围着徐元嘉的小猫还喵喵的叫起来,都说猫不屑于和人玩耍, 这猫却出乎意料的话多, 喵喵叫个不停。 虽然之前想过让小猫陪着徐元嘉, 但看着这小猫这么黏人, 他也不由得脸黑了几分。 “十二, 你把它带去琥珀那。” 燕十二指一指自己:“我吗?” “你不去还有谁?” 燕十二拉长脸:“我是一块砖,哪要往哪搬。”魏宁多看他几眼:“得了,别贫,那我以后什么都不要你做了。” 燕十二忙说:“别别别,爷您别介啊,我这就去, 这就去。” 反正琥珀那个小丫头很好糊弄, 而且还很有爱心,肯定乐意多照顾一只猫。 狐狸元宝竖起耳朵嗷嗷了几句,不知道为啥,它突然特别想叫两声。 如果让它知道燕十二的想法, 一定会甩给他两枚大大的白眼。 什么叫有爱心,这个小丫头片子分明是看它生的可爱,借机跟在它后头蹭东西吃, 而且一开始她还对着它流口水,说什么爱心,简直是可笑至极。 可惜元宝没那本事,它甚至交自己的蛋蛋都没能保住。 燕七站出来:“这事情让我替小十二去吧, 他帮我给小孩洗了个澡。” 一报还一报,她懒得到时候算计人情。 燕七给的理由很充分:“现在天色也不早,小十二也长大了男女授受不亲,传出去对那小姑娘名声也不好。” 她是个女子,就没什么所谓了。 魏宁点头应允了,琥珀本来也不是什么尊贵的人,不管是燕七还是燕十二,哪个去都一样。 那只围着徐元嘉打转的小猫咪很快被拎走送到了琥珀那里。 狐狸元宝对这只和自己差不多雪白的小玩意表示了排斥。 动物对领地的占有欲是很强烈的,它弓起身子,做出攻击的姿态,但小野猫一爪便准确的击中了傻元宝的脑袋。 一狐一猫在燕七和琥珀注视下打得不可开交,最后以狐狸元宝失败告终。 武力值比其他小姐姐甚至一些侍卫高上不少的琥珀对自己养的狐狸表示了嫌弃,她捏紧肉肉的小拳头:“燕七姐姐我会努力训练元宝,一定让它能打过这只猫的。” 元宝实在是太胖了,被徐元嘉嫌弃,如今因为身形不够灵活,连一只猫都打不过实在是太丢她的脸,丢世子夫人,啊不将军夫人的颜面了。 燕七嘴角抽了抽:“夫人不是这个意思,这猫你先暂且养着吧,等夫人的公务不忙了,便会把它带过去,这野猫野性难训,琥珀姑娘有经验,最好把它的爪子修一修,免得伤到了主子。” 野猫捕捉猎物,爪子是十分锋利的,徐元嘉不比她们将军皮糙肉厚,反而非常细皮嫩肉,要是伤着了,那是伤在夫人身,疼在将军心。 琥珀和那只喵喵乱叫,四肢乱蹬的野猫对视几眼,郑重点了点小脑袋,她绝对不会辜负夫人对她的信任的! 猫送过去了,那个“落网之鱼”也被燕十二带过去安置。 殿内一时间只剩下魏宁同徐元嘉两个。 这一次是徐元嘉主动打破沉默:“也不知道那只猫去了琥珀那里会怎么样。” 魏宁有点压抑他的主动:“你很喜欢它?” 徐元嘉道:“那猫看起来不大好惹,不知道会不会欺负元宝。” 元宝实在太蠢了,和魏宁似的,所以他才不担心那只花心又谄媚的猫。 魏宁朝他一笑:“与其关心这个,元嘉还是不如关心自己吧。” 徐元嘉警惕看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他话音刚落,就被魏宁打横抱了起来:“自然是继续我们先前未能做完的事情。” 都怪那只野猫和小鬼,他们的事情做了个开头就停止了,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又到了内殿,不远处就是床,这个时候不趁机继续,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因为这一处闹剧,放松了心神的将军夫人被魏宁睡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徐元嘉眼角带了泪痕才被“狠心的”将军放过。 不得不说,魏宁当真是全方位开发自家夫人的价值,从里到外,半点也不放过。 接下来几日,魏宁又让徐元嘉撸猫放松了几日,那小男孩的资料也全部都被翻了出来。 淮安王年轻时候掠了一貌美苗女来,那个时候他也就十五六,年轻气盛,肆意妄为因为是在自己的领地上,做事情不会思虑太多,他是被宠大的,有个太后亲娘,几乎从小要啥有啥。 见到那极为貌美的苗女,就动了心思,便把人家怀了孕的女人也弄进了自己的后宫。 那苗女为了自己的孩子,忍住了自杀的念头。因为她冷冰冰的样子,淮安王在新鲜劲过后便迅速有了别人。 他身份地位尊贵,样貌也不凡,从来就不缺女人。 但这孩子的生母,他也还是没有厌倦。 他是很喜欢美人这幅执拗却不肯被他折服的样子,虽然他不喜欢替别人养孩子,但这个孩子活在世上一天,他就可以拿他来拿捏这个冷若冰霜的美人, 为此,一个和淮安王姜硕毫无无关系的孩子,就在深宫中一天天的长大。 后来美人生病了,美貌逐渐消失,人老珠黄,比不得那些更年轻水嫩的花骨朵,淮安王也就对苗女逐渐失去了兴趣。 他的女人有很多,多的是能够陪他玩这种把戏的。 在苗女死去之后,那个孩子也渐渐被淮安王遗忘,不过因为他母亲心善的缘故,他被塞在地道中活了下来。 当初被放出去的宫女也被找到对峙,一切都和资料上显示的相符。 淮安王不愿意替别人养儿子,他魏宁也不是什么真的大善人,更不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他让人给这小孩安排了一个相当轻松的活计,连徐元嘉都忙成这样,付出良多,没道理其他人可以什么活都不干,白吃闲饭。 随着小孩一天天长开,魏宁看对方便觉得很有几分眼熟。 但到底是像谁?魏宁想了许久都没记起来。他的记忆并不是完全完整,兴许要找到了和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他才能把人记起来。 燕地的事情一日日走向正轨,而在魏宁封王仪式举办之前,京城却除了一档大事。 吴王登基时要求绣娘赶出来的一面佛性十足的屏风,上面绣着的是无比华美的凤凰和真龙,凤凰栩栩如生,灵性十足,深深被太后和皇帝夸赞。 然而就是这么灵气逼人的屏风,上面那只象征着祥瑞的凤凰,眼睛竟然泣血了。 第112章 有关新帝的消息传来, 魏宁大喜,他问缘由, 对方便答:“此次是因了齐王罔顾绣娘性命之故。” 当初定下皇位拖了许久, 吴王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实在不安心, 便急匆匆地上位, 逼着那些绣娘连夜做出所有绣品,而且还要用最高超的技法。 绣娘没日没夜的赶工,有个不小心呕了血的,弄脏了已经完成大半的屏风,为了能够及时地交出东西,不掉脑袋。 她们便想了个法子, 用绣线盖住血迹。本以为厚厚的血迹会被遮掩住, 但不幸的是有个宫人端酒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撞了下,一壶酒都倾倒在那屏风上,干涸的血迹被水打湿,慢慢渗透出来, 刚好那位置处在凤凰的眼睛下,便造成了凤凰泣血的景象。 徐元嘉听了缘由:“这泼酒的宫人倒是泼的巧。” 魏宁幸灾乐祸:“甭管这宫人是不是巧,若非新帝这般逼迫, 就算背后的人想要做这个推手,也不一定能够成功。” 绣娘当然不可能自寻死路,而且当时她们的绣品都是关起来绣的,绝对不让乱七八糟的人接触到这些人。 比起一开始都由人策划, 他更倾向于是有人听闻了绣娘泣血的事情,然后制造了一场泼酒的意外。 徐元嘉颔首赞同魏宁的话:“这的确是个好机会。” 不管背后是不是有人推动,目的又是什么,但魏宁既然想要自立为王,推翻大齐的统治,给大齐的皇帝泼脏水是必须的。 更何况这也不是他们泼的脏水,他们只是把事情宣扬开罢了。 魏宁兴致很高,又差人去找写书的文人,该传话的传话。 徐元嘉则默默拿了纸笔过来,魏宁瞧他:“你这是?” “写点东西,让那些人抄录了张贴出去。” 文人士子,最是崇尚文章写的好的人,他徐元嘉没有多大本事,也就是文章稍微写的比旁人那么好一点罢了。 魏宁经历两世,自然知道徐元嘉的一支笔有多厉害,他是将军,行军打仗是他最擅长的事,但徐元嘉的文章,却能够杀人于无形。 论起手段,还是徐元嘉比他高一筹。 不过以前徐元嘉站在他的对立面,他每次听到徐元嘉又做了什么什么,除了佩服对方的手段,就是暗地里骂徐元嘉。 只是这一回徐元嘉是和他在一条船上的人,用起这把锋利的绝世名刀,魏宁不仅不骂人,他还很是美滋滋。 魏宁起身,主动道:“那我来替元嘉磨墨。” 夫夫两个做着红袖添香的事情,燕八又找上门来。 他小心翼翼地送上一个包裹:“爷,这是老九托人送来的东西,说是为您封王大典送上的礼物。” 魏宁招呼燕八把东西放下,他替徐元嘉磨完了墨,然后开始拆包裹。 拆了一层包裹,里头是一个小一些的包裹。 再拆开,里头还是一层更小的包裹,就是换了块更花的布,如此反复,剥掉了几层包装,魏宁拆出了一个非常朴素大气的小箱子。 箱子上挂了个九连环。 他的心猛地一跳,突然有点很是紧张,魏宁拽了拽徐元嘉的衣摆:“元嘉,这箱子你来开。” 徐元嘉放下笔来,两三下就把九连环解开,他打算打开箱子的时候,手就被魏宁按住了:“等一下,还是我来吧。” 徐·开锁工具·元嘉眼神凉凉地看了魏宁一眼,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魏宁深吸一口气,把箱子打开,箱子里垫着一块红色的丝绸,丝绸上静静地躺着一方玉玺。 这是前朝时的玉玺。 这可当真是份大礼。 魏宁没忍住嗷了一嗓子,一个激动,把徐元嘉抱了起来,然后还激动地把自己的夫人举高高转圈圈。 抱了徐元嘉之后还不够,他把世子夫人放下,想要将这份喜悦同人分享。 正好燕十二过来了,魏宁冲出去,一个箭步向前,也同燕十二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燕十二虽然比魏宁小几岁,但也算是一起长大,小时候也是被魏宁这个年长他些的主子抱过的。 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看魏宁的样子,也知道肯定是好事,被魏宁的喜悦所感染,也裂开嘴,露出两颗十分可爱的小虎牙。 下一刻,他赶紧推了魏宁两下:“爷,您快点松手。” 徐元嘉在背后看着呢,虽然夫人容貌还是那么美好,但光是盯着他看,他就觉得压力好大,再这么热情相拥下去,他怕自己小命不保。 魏宁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自己已经是个有家室的人了,如果他并非断袖,可能夫人就会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微笑。 但他喜欢的是男人,而徐元嘉就是个醋精转世。 魏宁啪嗒一下松了手,把燕十二丢在地上,转头又去抱徐元嘉。 徐元嘉一脸嫌弃:“把你身上洗干净了再说。” 沾了别人的味道,他不喜欢。魏宁才不管那么多,他上前同徐元嘉来了个紧紧的拥抱,然后还在自家夫人身上蹭了蹭:“行了,这下身上是你的味道了,不用洗了。” 燕十二在外头看得目瞪口呆,心里想着,自家爷变得可真不要脸,成了婚的男人真是可怕。 不过在徐元嘉看过来的时候,他又赶紧撤下去了,将军夫人太护食,他还是个孩子,惹不起惹不起。 燕九的大礼让魏宁对接下来的封王大典有了更多的期待,也更为安心。 当初淮安王谋反,几乎占了小半个大齐,而魏宁平定的时候,不仅收了淮安王的封地,平定了那些被淮安王策反的州城,还策反了好几个大州,其中包括了当初他同徐元嘉去赈灾的青州,加起来,大概有五分之二的大齐。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他的辖镜内逐渐安定下来,人才虽然仍然匮乏,但重要的部分基本都有能够担当此任的官员。 当初的淮安王败退,向魏宁投诚的也有好些。 领地有些同淮安王有亲近关系的,不少早早卷了金银细软离开,即便如此,他的班子也留下了也有不少人,其中不乏有才学之辈。 不过魏宁准备了这么久,又是刚开始,他自然不可能重用外人,宁愿选择把自己的人一手调教起来,即便慢一点,至少能够安心。 至于那些真的有才能的,待到他的朝政彻底稳定下来,他自然会再做调配。 封王大典的礼仪和用度,都是徐元嘉为他寻来的,比起吴王的奢华,魏宁选择了一切从简。 文武百官列阵在侧,身着玄色衣袍的魏宁一步步登上高台,高台之上,同样身着华服的徐元嘉神情严肃,无比庄重地念着封王的诏书:“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只,齐道凌迟、大乱兹昏……皆赖燕王神武……” 一片肃穆中,魏宁走到徐元嘉跟前,躬身接过了诏书和玉玺,立国号为燕,定都金陵,年号武德。 之后不久,魏宁封了徐元嘉为燕王妃,同自己一同治理朝政。 魏宁拥军自立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京都,气得新帝摔了好些瓷器。 他跑去找太后发了一通脾气:“你还说要笼络魏家,结果好了,他自己自立为王了。” 太后的神色也不好看,母子两个的爱好性格在某些方面十分相似,新帝来的时候,她的宫人正帮着她收拾被摔碎的东西。 不过皇帝想的是魏宁的背叛,而太后想的是徐元嘉。 她当初还因为皇帝对徐元嘉的宠爱对这臣子微妙过,后来改观,结果魏家狼子野心,这样打了她的脸面,每次想到那张谪仙一般的脸,她就气得心口疼。 她安抚皇帝:“皇儿无需太过担心,那徐元嘉是个极有野心的人,自然不愿屈居人下。” 被算计得这么惨,她当然不可能这么甘心。 虽然说后宫不得干涉朝政,但她是皇帝的亲母,而且皇帝是不成气候的,太后的建议能够发挥的作用就大的多了。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谁都懂,论打仗,大齐目前可能没有谁能和魏宁抗争,可徐元嘉能。 皇帝问她:“母后,您的意思是,那徐元嘉,是咱们的人?” “当然不是,只是男人之间的感情能够有多牢固。魏宁为王,自然得有子嗣。” 这宫里的人,大多数女人进宫的时候,都被皇帝爱过,也爱过皇帝。 她是皇后,自然也是爱过皇帝的,只是这份爱,远远比不过对儿子的爱。 魏宁同徐元嘉,目前看着是没毛病,但爱情这玩意,能多牢靠。 燕地那么多人,高层她可能一时间难以渗透,但有些东西,只要肯去做,就一定能做到。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继后可以肯定,徐元嘉在某些方面同她很是相似。 这个年轻俊美的男人,并不像他表面那么美好,他的骨子里是个占有欲极强心眼还很小的人。 如果魏宁有个孩子呢?她还不信,徐元嘉不会同魏宁翻脸。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你们不爱我了 肯定是因为老夫老妻了,连糖都没有人吃了 第113章 封王大典之后, 魏宁仍然每日坚持不懈地操练军队,他现在不打仗, 是因为钱不够, 他的精锐之师, 训练度也还不够。 魏宁想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他要打造一支令现在四分五裂的齐朝, 令虎视眈眈的外敌戎狄闻风丧胆的队伍。 不是那种互相拼杀,伤敌一万死伤八千的打法,他魏宁想要的,是全方面,彻头彻尾的碾压。 至于挣大钱这种,很简单, 主要交给徐元嘉, 他再根据自己的记忆,提出一些不错的点子,由着徐元嘉去改良实施以及运作。 父亲是武将出身,魏宁自个也是武将, 他绝对不要像大齐那样,重文轻武到了极点。 不过刚开始的时候,受到齐朝三百多年的影响, 文官们多多少少都有几分傲气,不大能看得起从武的莽夫。 魏宁是如今燕国的王,曾经也是个出众的文官,可以说是文韬武略, 这些文官当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但只会跟着魏宁打仗的莽夫就不一样了。 在大的矛盾消失之后,文官和武官之间就闹了不少的小矛盾。 徐元嘉同魏宁上了几个月的朝,收到了不少文官的抱怨和投诉。 毕竟在文官看来,文弱的燕王妃同他们是一样的人,既然是同样的人,那自然要帮他们这些同类了。 这日下朝之后,宫人为他们二人布膳,徐元嘉夹了根炸得香喷喷的大鸡腿到魏宁碗里,顺口提了一句:“子规是在有意打压文官么?” 虽然魏宁如今已经自立为王,但徐元嘉还是喜欢这样喊他,这样显得比较亲近。 横竖私下里就他们两个,他爱叫什么叫什么,莫说是子规,就算是叫亲亲大宝贝也没有人管他。 当然外头他还是会装一下,只是要给魏宁这个新王面子。 魏宁咬了一口燕王妃夹给他的爱心鸡腿,又香又脆,他痛快承认:“你看出来啦。” 为了礼尚往来,他拿了公筷,在盘子里翻了半天,找出两只小小的鸡翅膀到徐元嘉碗里,想了想,他又夹回来一只,放在自己碗里。 你一只我一只,这才叫比翼双飞。 徐元嘉看着魏宁拨弄盘子里的鸡翅膀,叹了口气:“我又不是眼瞎,怎么会看不出来。” “是不是有人同你说什么了?你不用管他们。” 这些人通过徐元嘉来诉苦是魏宁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他魏宁对武官很看重,他们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主动往枪口上撞。 而且徐元嘉先前算是带了不少人,学生受了欺负,找老师告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徐元嘉只说:“武官虽然重要,但也不能完全寒了文官的心。” 魏宁睨他一眼:“这个我当然知道,我有分寸的。” 他吃了很多饭菜,又喝了一碗汤,喝一口又说:“齐太祖自个就是武官,搞的这么重文轻武,不过是怕自己的江山社稷被人夺走,真这么压抑武官,这大齐江山怎么还能守得住,就靠那些只会用一张嘴说话的文官?” 看着徐元嘉的脸,他添上一句:“当然,我没有说元嘉你的意思。” 徐元嘉也没有放在心上:“他们的确是被宠得过了些,不过也没什么坏心眼。” 魏宁轻笑一声,语带讥讽:“就是齐朝太宠着他们了,以至于这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眼睛长到天上去了。若是真有本事倒还好,但大部分都是名不副实。” 在大齐,武官在战场上披荆斩棘,抛头颅洒热血,还比不过文官做两首诗得到的嘉奖多。 齐朝发展到现在,就是一个没有防守力量的金疙瘩。 在太宗皇帝手中还好,如今的齐朝实在是太弱了。 他不知道更后来是什么样子,但他很清楚,如果齐朝的军队没有发展起来,那齐国可能会覆灭在戎狄的铁蹄之下。 “子规怎么对这些文官如此多的怨言?” 徐元嘉觉得魏宁变了不少,或许是因为打仗的两年间许久未见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别的。 越是和魏宁相处,他就越觉得对方神秘,不仅是早几年的谋划,还有一些时候,魏宁表现出来的过于充沛激动的情绪。 但在他问起来的时候,魏宁又对一些东西讳莫如深,所以目前为止,他仍然没有解开魏宁身上的谜团。 徐元嘉也不着急了解,他如今才二十周岁,未来同魏宁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所以彼此之间,要保留一些神秘感,免得他哪天突然看厌倦了魏宁。 魏宁坚守着秘密,只把反常归咎于那两近两年的战争:“你若是同我一起在外打仗,也会生出这样的感慨。” 他顿了顿:“而且你替他们说话,他们可不见得能真心实意地站在你的角度着想。” 他们两个人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有的时候不需要多说什么,就能弄明白彼此的要表达的东西。 徐元嘉嗅出了魏宁话里别样的含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宁喝完最后一口汤,吃饱喝足了,这才道:“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有人看着我封王,然后就开始操心我后继能不能有人。” 他瞄了一眼徐元嘉平平的肚子:“毕竟元嘉你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又没办法生孩子。” 徐元嘉的语气已经有几分危险了:“所以?” “所以有人上谏,劝我纳几门身份尊崇的侧妃,拉拢世家大族,早日生下大燕的继承人。” 第114章 徐元嘉吃东西一向比魏宁更慢些, 不过他吃得比魏宁少一点,这会喝完最后一口汤, 慢条斯理地放下碗里的调羹。 “你同我说这话, 是动了纳妾的心思?” 魏宁如今不是世子, 是燕王了, 但他仍然是明媒正娶的燕王妃, 是上了魏家族谱的,登基大典之后,也封了燕王妃。就算是自立为王,纳妾也最好是知会正妻一声,过了明路。 魏家并不是百年传承的世家,但王氏却是正儿八经的世家女, 至少在魏宁身上, 这些世家的传承留下了很深的烙印。 冲着这一点,徐元嘉从来不担心魏宁会不敬重自己,但魏宁想要纳妾的话,他永远都只有两个字, 不行。 “谁说我要纳妾的,你不要污蔑我好不好。” 他明明是来告状的,徐元嘉不夸奖他也就罢了, 居然这样伤他的心。 魏宁嚯地起身:“我出去练武了。” “刚吃饱练什么武?你也不怕练得肚子疼。”徐元嘉叹了口气,也跟着站起身来。 魏宁没接徐元嘉的话茬,头也不回地往外头走。 听到徐元嘉的脚步声,他脚下生风, 走出去的速度飞快。 结果徐元嘉放缓了脚步,魏宁也跟着放慢步伐,总之控制在一个不长不短的距离,确保他自己能够始终出现在徐元嘉的视线里。 徐元嘉察觉出了这一点,他停下脚步来,突然哎呦一声叫唤出来。 魏宁的脚步顿了一下,蹭蹭蹭地背对着徐元嘉倒退走回来。然后不情不愿地蹲下来,要去脱徐元嘉的鞋子。 徐元嘉下意识避开来,这才拽住他的衣角:“我没什么,还生我的气呢?” 魏宁冷哼一声:“谁同你生气了。” 他对徐元嘉的反应表示十分大的不满:“松手,没事的我话就要去练武了,你不要耽搁我的事。” “好了,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你,不该没给够你信任,不该伤你的心,你原谅我好不好。”徐元嘉软言哄道,“我只是听到纳妾的事情,一事气急,怒火攻心,才会如此阴阳怪气。” 魏宁沉下声来:“我不想用蛮力,你给我松手!” 徐元嘉便默不作声,慢慢松开手来。 魏宁走开两步,徐元嘉又喊住他:“等一下,练武场在这边,你走反了方向。” 魏宁看了眼周围的事务,便折回来,就算是走错了方向,气势也不能输。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回来,因为徐元嘉堵在路上,便往旁边走了两步,给魏宁让开路来。 魏宁神情紧绷,一脸严肃,让自己不要去管这个家伙,但在那一瞬间,还是注意到徐元嘉的异常。 他走到自己的燕王妃跟前,然后按住徐元嘉的肩膀,声音冷硬:“把鞋子脱下来。” 徐元嘉迟疑了一下,没有动作。 “你先前不是乖的很吗,现在僵在这里做什么?”这会魏宁在气头上,他占着理呢,自然要好生发作一会。 他同徐元嘉之间,本来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徐元嘉软下去了,他便气焰嚣张,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意味。 原则问题,必须再三强调,不然夫纲不振,那还得了。 徐元嘉这才慢吞吞的把鞋子脱了,他原本就养得好,这些时日如此辛劳,因为年轻底子好,也不见半点憔悴,不仅是脸,一双脚也生得很是漂亮,玉白莹润,只是如今,这只漂亮的脚,在脚踝的地方却红肿了一片。 魏宁环顾四周,也没见到有什么绊倒人的小石子,所以说,徐元嘉是在平坦的地上好端端的走着,也能把脚给崴了。 稍微用脑子想一想他就知道,这脚肯定是徐元嘉自己故意崴的。 魏宁的大手捏住了徐元嘉的脚踝,然后一用力,伴随着咔哒一声,徐元嘉扭伤的地方正了过来。 为了让徐元嘉吃到苦头,他还特地用了几分巧劲。 徐元嘉的眼神果然出现了片刻的扭曲,但他很快自己调整过来,然后轻声道:“好了,现在不是很疼了。” 魏宁看着他的眼睛,然后从徐元嘉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愉悦,这愉悦在徐元嘉白皙的面容上蔓延开来。 魏宁终于没忍住:“你有什么可高兴的?” 把自己崴了脚就算了,他那么用力,徐元嘉还笑,明明在床上的时候,有时候稍微做过了一点,就娇气得不得了,这会真得这么疼了,徐元嘉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这个家伙根本就是变态吧。 徐元嘉低声笑出来:“脚的确是有点疼,不过你方才只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异常,这意味着你还很欢喜我,认识到这一点,我很高兴。” 如果说燕十二那样的算是正常人的话,那他的确是有些不正常吧。不过徐元嘉也并不觉得这样的不正常有什么不好。 他的性格本就比较极端,爱于其生,恨欲其死。 只是平日里同魏宁一起,对方影响着他,淡化了他身上的这些不正常。 不仅是对别人,对自己他也一向能够狠下心来。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他肯对自己下手。 不过对自己,他下手要轻很多。毕竟这天下没有多少东西比他的命更为金贵。 魏宁没忍住多看他几眼,突然蹲下来唉声叹气老半天。 徐元嘉渐渐就不笑了,他问魏宁:“你叹什么气。” 魏宁语气幽怨:“我觉得和你一比,我的命好苦。” 徐元嘉顺着他的话问下去:“你怎么就命苦了。” “你找了个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我就没找到,我真是命苦。”哎,他的眼神一直不是很好。上辈子这样,这辈子也没有多大长进嘛。 徐元嘉的语气陡然危险起来:“你这是后悔了?” “我可没有后悔,只是提醒你要懂得惜福,多发现以下我身上的闪光点。” 同上一世不一样,上一世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祖母便告诉他,为他娶了一个小妻子,给他冲喜。但这一世,徐元嘉是他选的,不是什么命运的捉弄,真男人从来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徐元嘉神色舒缓了几分:“是,我命最好。” 魏宁把徐元嘉背了起来,然后一路慢慢的走回去。 因为各种事情的缘故,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其实比之前少了许多。 都是七年之痒,他们成婚三年,还没有到那种貌合神离的地步,可比起新婚,确实少了几分神秘和新鲜感。 但现在被魏宁这么背在背上,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徐元嘉却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他在魏宁耳边耳语:“向你劝谏的那些人的名字,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魏宁手一抖,差不多没把徐元嘉摔下来,他赶紧往上托了托对方的臀部。 他还以为徐元嘉都把事情给忘了呢,感情是等在这里。 看来对方根本不是不再拈酸吃醋,也不是不在乎他了,而是先要同他算账,然后再接着清算其他人。 魏宁的心情在此时此刻居然莫名有点高兴,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一定是不好使了,都怪徐元嘉,就是因为和徐元嘉相处久了,他这么一个正直善良的人都被带坏了。。 这样想着,他幸灾乐祸地说:“他们给我的谏书我还留着呢,你要不要看?” “回去给我。” 魏宁把徐元嘉放下之后,就翻出来那些折子给他看,出卖自己的臣子出卖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徐元嘉快速地翻看着那些折子,把写折子的文官名字一个个都记了下来。 这些个文官并非各个都是为了自身利益才递的折子,有好些看起来都是真心实意地为魏宁在着想。 江山社稷,本来就要注重香火传承,才能千秋万代。 魏宁以前是个将军,娶男妻就男妻吧,人家要断了香火,他们也管不着。可是现在魏宁是主君了,虽然目前并没有把整个齐国都纳入版图,可身份地位变了,自然不能向以前一样行事。 本来像魏宁这种情况,子嗣问题应该是徐元嘉这个燕王妃来操心的事情,可朝臣们等了这些时日,怎么着也不觉得徐元嘉是那种大度善良的贤夫。 徐元嘉指望不上,他们不就得向魏宁进谏了?其实大家都是聪明人,徐元嘉贡献这么大,他们不会说的太难听,在折子里,都是肯定了一番徐元嘉的位置,然后才提子嗣后代的事情。 也没有谁明着说要取代燕王妃的地位,不少人为魏宁提了看起来很好的建议。 有的说要身份尊贵的侧妃,以便巩固王权。 皇帝哪有那么多自由可言,真正的明君,就不应该太过感情用事。 还有建议魏宁纳几个身价清白的女子,若是燕王妃实在不满,大可以去母留子。 听起来有点道理,但徐元嘉还是抓皱了手里的纸。 他看了那些写的情真意切的文章,又看了名字,在脑海中把人和名字对应,然后全都记在了心里。 就像这些人按照一二三四五一条条罗列无子的危害一样,他在心里给这些人的罪过分了三六九等,按照规矩,一个个的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以及看到有人说世子成王之后不能叫世子,就叫柿子王了,你们怕不是魔鬼,想要笑死我吧 第115章 王家是燕地有名的名门望族, 燕地被魏宁攻破之前,王家便私下里同新王接触, 在某些方面同新王达成了友好共识后, 第一个投诚。 事实证明他们独具慧眼, 比起年轻被人鼓动, 只有一腔热血而没有多少才能的淮安王, 同样年轻作风却十分老辣的魏宁成了最后赢家。 借着燕王的东风,他们从外部击溃了当地的一些同王家作对的世家,又通过言语蛊惑,瓦解了一些小世家的联盟。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这些所谓的联盟根本不值一提。这些行为,是王家对新王的示好, 也是在表现王家的本事和影响力。 魏宁接受了这些的示好, 虽然没有把王家的人放到特别核心的位置,可随便挑了几个人出来,安排的官位都是重用。 如果魏宁要把这里发展成一个新的国度的都城,他们王家就是大燕的开国功臣, 就算不能存续千古,也一定能够更进一步,荣极一时。 但这个是他们先前的想法, 现在的王家人不这么觉得了。 先是官职的调动问题,燕朝初建,很多事情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发生什么大规模的调动也是稀疏平常的事情。 燕王安排给王家人的位置, 要么是平调,要么是升职,但仔细一琢磨就能发现,这平调或者升职,实则都是明升暗贬,越调离得核心越远。 发现了这一点之后,王家人又慌又怒,怒的是魏宁过河拆桥,先前答应得好好的,现在他们还没倒呢,对方就迫不及待地对他们动手。 慌的是如今燕王牢牢的把握着军权,而且完全不比曾经的淮安王好糊弄,缺了王家的支持,魏宁这个燕王不一定混不下去,不仅如此,魏宁还提拔了他们昔日的死对头。 真要任由现在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他们王家岂不是要和对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当初的王家能够在危机来临之际果决地做出判断,如今失了君心,他们自然也不会这样坐以待毙。 仔细的统计了一下燕王这段时日来动作,他们发现魏宁并非一开始就存了打压之心,更像是临时起意,就好像是王家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燕王一样。 他们再三地反思这些时日的作为,还是没有能够想出来自己这段时日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惹得燕王不喜。 魏宁不比很小便在这里长大的淮安王,有个什么想法他们都很容易摸清楚。 结果最后王家人思来想去,直接打探燕王的想法肯定不大行。 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消息,说燕王妃因为年少家境不大好,极其喜欢那些小黄鱼、贵重宝石什么的。 他们想着这也是一条门路,花了大力气,同看起来更为温和的燕王妃接触,还花了重金投其所好。 看在那些金银珠宝的份上,徐元嘉提点了王家人几句,说是燕王闹了他们插手家事。 不仅是燕王,他这个正儿八经的燕王妃也不高兴。 没有哪个正妻会真心实意地想要自己的夫君纳妾,不仅是从情感方面,也是从利益方面考量。 王家人一查,才知道族中有族老写了信件,劝谏燕王纳妾,那族老是个老顽固,平日里最爱把之乎者也挂在嘴上,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事情的症结找到了,那就好办了。王家的族长连同那位族老,以钱帛敲开了爱财的燕王妃的门。 又是真心实意地赔礼道歉,又是献上各种金灿灿的,晃人眼睛的赔礼,表明立场后,才得了一直在和他们打机锋的燕王妃的一句允诺。 虽然王家人来找徐元嘉的时候,魏宁永远不在场。但实际上,徐元嘉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避着魏宁。 出于好奇,王家人在徐元嘉面前痛哭流涕的时候,魏宁就在屏风后头躲着。 等人走了,魏宁才从后头走出来:“你这就这么轻易的原谅他们了?”总感觉不像是徐元嘉会有的手笔,因为手段太轻了。 徐元嘉瞥他一眼:“子规要操练军队,养着那些暂且用不到的闲人,还需要很多钱,我这是为君分忧。” 王家家主把错误都推到了老顽固族老身上,然后把王家其他人都撇得干干净净,但徐元嘉很清楚,这不过是对方扯出来的借口。 王家还有许多貌美的女子,待字闺中,她们是王家人用来巩固地位的,联合其他世家的工具,但凡魏宁流露出半点想要纳侧妃的意思,他们立马能够把人洗干净了送到魏宁床上来。 只是看在这些钱财的份上,他选择相信对方的谎言。 事实上,他喜欢钱财的小道消息,也是他放给王家人的。 魏宁看了看那些东西,又看了看徐元嘉,语气幽怨:“原来我在王妃心中就只值这么点东西。” 徐元嘉一脸认真道:“你比这些东西还值钱一点。” 得罪了他的人,还想有什么舒服日子过,但一铲子直接铲死了,那实在是太便宜这些人了。 他比较喜欢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榨干别人的利用价值。 王家这是轻的,他还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至于在奏疏中试图打压他的人,就应该先把这些人捧得高高的,然后再让人重重的摔下来,那样这些人懊恼,悔恨,扭曲的面孔才会比较好看。 欲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魏宁看着徐元嘉唇角的微笑,不知道为什么身体抖了抖。 燕王妃的枕边风吹一吹,王家的日子果然好过许多,为此王家又添了一份谢礼,送到了燕王妃手里。 世家豪门果然出手大方,送了这么多东西过来,三四次加起来,差不多也能抵得上魏宁当初给他的嫁妆。 徐元嘉列了一张单子,又把单子递到魏宁跟前:“这些东西的价值,差不多和你当初给我的东西等价,你若是不要的话,我就自个收着了。” 他总得有点自己的私房钱。 魏宁看都没看,颇为大方地大手一挥:“你要就都拿去,反正是你自个凭本事拿的钱。” 听徐元嘉的话,也不像是真心要给他,还不如顺着对方给的台阶下,还显得他比较大方。 徐元嘉亲了魏宁一口,作为谢礼。 既然魏宁都准了他走明路,他也不比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把这些东西变了现,拿了去做生意,重新把原本在京城的那些铺子给开了起来。 当初从难民中捡来的那个家伙很有经商的天分,徐元嘉发现魏宁把人也带过来之后,特地喊到跟前敲打了一番,又给了几个甜枣,便把最重最累开垦市场的活都丢给了沈三石。 偏偏沈三石还觉得深受徐元嘉赏识,士为知己者死,感动得眼泪哗哗的,十分卖力地为徐元嘉干活。 徐元嘉在单独和沈三石说话的时候,魏宁仍然在屏风后头偷听。 做国君和做将军的区别是很大的,他做将军的时候,只要你够强,能够体恤下头的兵士,就能做一个好将军。 但是做一个国君,他得懂得更多,也要学更多。 驭下之术他觉得自己学的还不够好,好在有徐元嘉在,他可以向自己的燕王妃学。 魏宁一向是个谦逊的人,也不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比不过自己的妻子有什么好丢脸的。 但他也很清楚,自己不能安于享乐,须得锐意进取。 因为是躲在屏风后,没有看徐元嘉的脸,他受到的冲击力度小一点,比较能够理智地分析徐元嘉说话的技巧。 但听着听着,他就不知不觉得被徐元嘉的话带着走了,然后突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不对啊,明明徐元嘉的话仔细推敲很没有道理,但这话从徐元嘉嘴巴里讲出来,怎么就特别有信服力呢。 当初在青城的时候也是如此,明明他看起来更可靠,可是同样的话,老百姓就是觉得徐元嘉嘴里说出来的更有说服力。 只是声音就很有说服力了,如果再配上那张很能蛊惑人心的脸,徐元嘉的说服力又蹭蹭得上了好几个档次。 他定了定心神,总结之后发现,这个是徐元嘉本人的特质,他练八百年也学不来。 等接待的人走了,徐元嘉喊魏宁出来,结果魏宁在屏风后头磨磨蹭蹭。 他自个便主动走过去,看到魏宁仿佛一只长在角落里的蘑菇,头上笼罩着一朵乌云,很是抑郁的样子。 “这又是怎么了?” 他同沈三石说话的时候,可没有半点暧昧,至少不会让人误会他徐元嘉对人存在什么钦慕之情,徐元嘉想不明白魏宁怨念的地方在哪里。 魏宁抬起头来:“我方才想通了一件事。” 徐元嘉顺着他的话茬问下去:“你想通了什么?” 魏宁看着徐元嘉眉目如画的脸:“元嘉真是个大骗子。” 徐元嘉眉心一跳:“我怎么又成了骗子了?” 如果说是那些世家的钱的话,他先前就知会过了魏宁,别人赶着要给他送钱,他难道还要推掉不成。 魏宁语气幽幽:“你骗走了我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徐元嘉是魔鬼吗,是 骗钱骗色骗身的那种 性感王妃,在线坑钱 今天是土味甜心柿子王 第116章 徐元嘉一愣, 他跟着在魏宁面前蹲下来:“我什么时候骗了你的心?” 魏宁看着他:“我怎么知道,这种不知不觉的事情。” 反正第一次见面肯定没有, 大概是后来相处的过程当中, 他放松了对徐元嘉的警惕, 被敌人的糖衣炮弹所蛊惑, 所以才莫名其妙栽了的。 不过呢, 栽在徐元嘉的手里,他也不算太丢脸,这天底下,还能找出几个比徐元嘉长得还好看的。 徐元嘉这个人本来就有种特别的魔力,肯定是这样没错的。 他话音落下,就见徐元嘉继续朝着他笑, 笑容灿若春华。 魏宁站起来, 俯视着蹲在那里的徐元嘉,语气还点凶:“你笑什么?” 徐元嘉反问他:“我笑的不好看吗?你以前还同我说过,让我要多笑一笑。” 这话他好像的确是说过,魏宁无从反驳, 但他还是小声嘀咕了两句:“好看自然是好看。” 就是笑得他有点毛毛的,不过后半句话他自个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除了他自己, 谁也听不见。 徐元嘉的笑容便带了几分暧昧:“我是在笑,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个大骗子,不仅会骗心, 还会骗身的那一种,你想不想试试看?” 魏宁眼神一暗,直接把大骗子扛了起来,往内殿走过去。 殿内暧昧的声音响起,在外候着的脸红耳赤的宫人换了三四道水。 惩罚了一顿大骗子的魏宁得到了心灵和肉体上的满足,又去伸手够散落在地上的衣服。 徐元嘉闭着眼睛,听到他的动静只说了一句:“没什么事就继续歇着吧,明儿个休沐。” 以前在世子府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总是睡在一处,现在到了燕地,魏宁成了燕王,房子更大了,两个人的宫殿也分开了。 不过通常情况下,一般魏宁在哪睡,徐元嘉就在哪睡。 都是当初新婚伊始养成的坏习惯,没有魏宁在侧,徐元嘉就算睡得着,也睡得不大好。 听到徐元嘉略显沙哑的嗓音,魏宁都没有多加思索,直起了一半的身体又重新躺下来,把徐元嘉拘在怀里:“那就这么睡吧。” 现在已经开始转凉,不过刚刚激烈运动过的徐元嘉浑身温热,搂着他像是搂着一块温玉,十分舒服。 次日魏宁醒来的时候,阳光并没有照进殿内,因为外头下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 侍候的宫人在床帐外轻声道:“王君,王妃,十二大人在外求见。” 虽然削减了不少宫人,但偌大个行宫,也不能一个看着的人都没有,不然就会上次那样,花丛里逮着一只漏网之鱼,还有一只会献媚的野猫。 称王之后的魏宁日子肯定是比做世子的时候过得骄奢淫逸一些,好在由俭入奢易,他现在也能习惯这样的日子。 “让他在外头候着” 魏宁拿了自己的衣服,又摸了件干净的褂子丢给徐元嘉。 穿衣服的时候他听见了喵喵的叫声,穿衣服的手顿了顿,侧过脸推了推还闭着眼的徐元嘉:“元嘉,你有没有听到什么不一样的声音?” “什么声?” “猫叫声。” 魏宁掀开帘子下了床,他走到屏风后头去,果然一眼就看到了那只被燕十二拘在怀里的小野猫。 不,现在应该是说大野猫了,之前他见这野猫的时候,对方苗条纤细,身形灵活,可现在它看起莱肥嘟嘟的,瘫在燕十二怀里的样子一大团的样子,是只肥猫。 魏宁一颗心放下来,徐元嘉的审美他还是十分清楚的,就这肥肥的样子,徐元嘉肯定看不上。 “你怎么把它也带来了?”难得的休沐日,他可不想看到这么一只只会向徐元嘉献媚的色猫。 之前的元宝还好,傻乎乎的,这猫简直就是成了精,还会用眼神鄙视他。 当然他可以猛撸这猫的毛作为报复,但那样未免显得太幼稚了,一次两次就算了,多了有损他作为王君的威严。 燕十二低头看着自己怀里喵喵叫的猫:“您说这个?这平常时候,我也不能带不是。” 就是因为今儿个是魏宁休沐,平日里他们都是谈正事,难得魏宁休沐,这才有空溜溜猫,溜溜狐狸什么的。 徐元嘉换好了衣服,从魏宁身后走出来,他看到燕十二怀里的猫,神情也有些讶异。 那猫见到徐元嘉,眼睛一亮,突然从燕十二怀里跳出来,就往徐元嘉的身边跑。 在它蹿到徐元嘉怀里之前,魏宁拎住了它的颈子。大野猫扑腾了几下,还是离徐元嘉很远,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徐元嘉上下打量着它,语气还有点迟疑:“这是之前的那只猫?” 魏宁肯定了他的疑惑:“是它没错了。” “我觉得子规是不是对猫有什么误解,这分明是一头猪。” 魏宁噗嗤一声笑出来,一扫因为阴雨连绵带来的郁气,他把“白猪”放了下来,“还是你那小丫头厉害,养什么都能养成猪。” 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在宫内安排一个养殖场,专门养些鸡鸭鹅猪之类的,然后让琥珀那个小丫头去做监工。 反正这么多宫殿,空着也是空着,只养马儿之类的太过浪费,他也没什么奇珍异兽,养一些家畜,他们还能吃到最新鲜的食材。 这么一想,他就直接同徐元嘉说了。“王君名下不是有庄子?”有外人在,徐元嘉对魏宁的称呼便要疏离恭敬几分。 “那不一样,那是养来挣钱的,我想着这个养得精细一些,就只供宫内使用。” 日子过得安稳了些,魏宁就开始讲究了,他上一世的时候做过很长时间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除了第三项,可以说是样样精通。 之前在世子府的时候,他就很爱讲究这些,没道理身份都更自由了,反而要苛待自己。 魏宁要享受,徐元嘉自然不可能拦着。他辛辛苦苦挣钱,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的过好日子。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就给琥珀升个女官,让她负责统领此事吧。” 琥珀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摸出帕子擦了一下,把食盆往狐狸元宝面前推了推:“别乱动,趁着那只猫被人抱走了,你赶紧吃。” 就因为那野猫,这些天元宝都瘦了,毛皮都不如之前光滑水亮了。 元宝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吃得特别开心欢快。 看着这样的元宝,一向没心没肺的琥珀难得有几分心虚,其实她要阻止野猫夺食是很容易的事情。 但她对小野猫新鲜感十足,对方又生了一双格外漂亮的眼睛,就像是夫人的眼睛那样漂亮。 明知道每次只有喂吃的时候它才会对她格外热情,但作为无脑元嘉吹的她还是每一次都可耻的沦陷了。 琥珀心里想:都怪狐狸元宝太傻了,争宠都不会。 她打心眼里觉得,元宝像世子爷,啊不现在应该说是王君了,而小野猫就像是夫人。 不过世子比狐狸元宝还是聪明一点的。 魏宁也打了个喷嚏,徐元嘉又拿了件风衣给他披上:“天气转凉,夫君该保重自己身体才是。” 当了一国之君以后,魏宁比以前还要繁忙。但徐元嘉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尽力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他也没办法做更多。 魏宁拉了拉领口,衣服上还带着淡淡的熏香,这香还是徐元嘉一手调制下来的。 他思维发散得厉害,又想着,徐元嘉几乎抱办了他的衣食住行,真要是想下个什么毒什么的,可能他就不知不觉地死掉了,所以他可不能做什么对不起徐元嘉的事情。 “王君?”打断魏宁的是燕十二的声音。 魏宁回过神来:“啊,我在听,说吧,你今儿个来找我有什么事?” 燕十二说:“就之前那个小子,您从宫里找出来的,他现在养好了,变化和之前还挺大的,您要不要见一见?” 魏宁下意识看了徐元嘉一眼:“元嘉你觉得呢?” 徐元嘉点头。 魏宁方说:“那就见见吧。” 被养好的小孩被带了上来,见到小孩的脸,魏宁倒吸了一口冷气。 徐元嘉也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孩子,十五岁的男孩,因为挨饿的缘故,瘦得脱了形。 这段时间好生调养着,脸上和身上多了肉,看起来便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而且这个男孩有着一双猫眼石一般的漂亮眼睛,明明是生长在污浊中,却显得格外清澈又干净。 徐元嘉不动声色地看了魏宁一眼,然后发就发现魏宁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人家,还吸了一口冷气。 魏宁同他初见的时候也没有这幅样子,望着男孩年轻的面容,徐元嘉感到了嫉妒。 第117章 魏宁没有注意到徐元嘉的异常, 因为他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孩子脸上。 他的眼神专注且直白,但并不带半点欲望, 甚至也没有惊艳。 他只是单纯地在观察这张脸, 像是在鉴赏一副名家字画那样, 并不带半点感情。 他看着那男孩, 徐元嘉便看着魏宁, 确定魏宁对眼前年轻漂亮的男孩子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之后,徐元嘉才小小的松了口气。 但他又想到了更深一层的东西,譬如说,魏宁明明是个颜控,非常喜爱所有漂亮的东西。 平日里看到美人的时候,无论男女老少, 魏宁总是会多看两眼, 不过那都是纯粹的对美的欣赏。 这种欣赏同看到漂亮的花,辽阔的海,燕地的大好河山并没有多大分别。 可眼前的这个男孩子分明有这么漂亮,尽管徐元嘉并不想承认, 但他还是肯定了这个小瘦猴的美貌。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因为身体刚刚抽条,正是最为纤细瘦弱的时候。眼前的男孩子肤色像山顶上的积雪一般洁白, 细腻的肌肤看不到半个毛孔。 因为怯弱的缘故,他在魏宁的注视下是带了羞怯之意的,脸蛋由于害羞引起的红晕显得粉扑扑的。 还有浓密的睫毛,看起来有卷又翘, 徐元嘉对比了一下对方和自己眼睫,肯定对方比自己的更长。 同性相斥,即便徐元嘉如今是一个男人的妻子,面对年轻美貌的同性的时候,他还是感受到了这种发自内心的排斥。 讨厌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根本不需要,这完完全全就是生而为人的本能。 魏宁后知后觉地回了神,他问眼前这个羞的男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回答说:“母亲给我取的名字,是阿莎。” 他并非淮安王的孩子,看眼睛其实就知道了。 他的母亲苗女有着一双美丽的褐色的眼睛,而淮安王也是黑头发黑眼睛。 淮安王不喜欢这个孩子,自然也不可能给他名字。 魏宁若有所思:“阿莎在梵语中的意思是,希望,你的母亲很爱惜你。” 徐元嘉听着两个人的互动,心中的不悦感倒腾的越发厉害。 这么糯软这么清甜的声音,是魏宁这种家伙会喜欢的那一款。 曾经的自己,有着比这个眼前人更为动听的嗓音,可是因为操劳和种种原因,他的声音早就不复少年时期的清甜。 这个孩子才十五岁,而他却是个过了二十奔三的老男人了,徐元嘉糟心的想,即便这个阿莎很多地方都不如他,但对方有两点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的,一个是年轻,一个是纯洁。 提到母亲,阿莎的绿眼睛有点泛红。 魏宁接着问:“你的母亲同你提过你父亲的事情吗?” 男孩摇了摇头:“她没有说很多。” 其实是说了一些的,比如说父亲是个大英雄之类的,长得非常俊美,和他很像。 但父亲的身份和名字,他不知道,他也没有见过。 他的母亲只擅长跳舞,并不擅长作画,所以他也不清楚父亲的样貌。 每次看着水镜的自己,阿莎就觉得自己很丑,他不能想象和自己差不多样貌的父亲能俊美到哪里去。 他和总是向往着回去的母亲不一样,他对那个男人没有渴求。 如果真的有母亲说的那么好的话,那为什么在她们母子两个受苦的时候,这个父亲不出现呢。 阿莎不想在燕国的王君说这一些,因为他觉得自己这些时间过得很好。 是他有记忆以来,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王宫里的人对他都很好,总说他笨的琥珀对他也很好,没有人欺负他,没有人勾心斗角。 他每天都可以吃饱饭,睡在有着太阳香味的床上,这么幸福的日子,他不想要失去。 魏宁都不知道眼前两个人在短短时间想了这么多。 他上辈子并不认识阿莎,他认识的是阿莎的父亲。 而且实际上他同对方的父亲其实也不是很熟,仅仅有过几次见面之缘,而且都是在战场上。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阿莎的母亲是苗女,阿莎的父亲,连齐国人都不是。 啊不,现在应该说是大燕人。 魏宁又问了阿莎一些东西,并没有得到足够有用的信息。 他有些疲倦了,便吩咐说:“阿莎退下去吧,记得把那只猫也带上。” 第118章 阿莎怯怯生地问了一句:“王君, 我能抱着小一吗?” 魏宁挑眉,语气带了几分疑惑:“小一?” 阿莎那双漂亮的绿眼睛看着扒着燕王妃裤腿来回蹭的大肥猫:“就是这只猫。” 他以前的时候, 并没有什么朋友, 小一就是他的全部, 而且在地道里的时候, 基本都是小一养活了他, 虽然每次它每次给他带的都是些沾着亮晶晶猫口水的食物,被咬了一口的小饼干,死掉的小鸟,甚至还有老鼠和蛇。 但如果不是这些食物,他可能都没有办法活下来。 魏宁看了眼那只蠢猫,弯下腰拎起它丢在阿莎怀里。 后者牢牢地把它接住, 因为猫咪太沉的缘故, 他还倒退了两步。 小野猫本来是蹭着徐元嘉的,突然换了个人,本来要炸毛,不过抬头一看, 立马被阿莎的美貌吸引住了,又甜又媚的喵喵叫了几声,特别的乖巧。 徐元嘉的眼神越发晦暗, 连猫都认可的美貌,魏宁当真能够把持住,一点都不动心? 阿莎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发着光, 他努力搂着猫,还深深地向魏宁弯腰行礼:“谢谢王君。” 他的眼睛盛满了崇拜和仰慕之情,离开的动作看起来轻盈又羞涩,像是一只充满欢喜的纯洁无暇的小鹿。 这个男孩子身上有着徐元嘉所没有的支起和纯洁,如果是初见那一会,他也可以做出这样的伪装,可是谁让他老早就在魏宁的面前暴露了真面目,就算能装,在这种时候也完全没有了必要性。 他从殿内退了出去,把人带进来的燕十二还留在原地。 魏宁扯了扯衣领,意识到这里还有个外人: “十二,你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燕十二反应过来:“我……没什么大事。” 他今儿个过来,主要也是为了这个叫做阿莎的男孩子。原本燕十二还想着邀请魏宁去集市上游玩,但话到嘴边,又突然想起来眼前的魏宁已经不是小时候可以一起打闹的玩伴,结果到底还是把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他不免有几分失落,但在魏宁面前,还是强打起精神,努力不让王君看出自己的异常。 魏宁自然察觉了燕十二的情绪不对,但这会他没心思管这么多,更没有多做挽留:“既然没什么大事,你也退下去吧。” 殿内重新安静下来,魏宁走到桌子前,拿了纸笔,打算好好地捋一捋他还能记得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正好宫人把王君和王妃早膳送进来,徐元嘉端了个盘子放在魏宁面前的桌子。 徐元嘉从他背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魏宁宽厚有力的肩膀上,一只手捻了个花瓣形状的点心,直接往魏宁嘴里送。 有人伺候到嘴边,魏宁当然不会拒绝,下意识张开嘴吃下点心,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听见徐元嘉问:“你觉得他好看吗?” 魏宁这会还没反应过来,腮帮子咀嚼着嘴里的桂花糕,含混不清地问:“嗯?你说谁好看? ” “还能有谁?”徐元嘉压低声音,轻声念出那个名字,“你捡来的,小阿莎。” 徐元嘉的声音的确不如阿莎少年的清朗,带着淡淡的沙哑,但是极其的富有磁性,这个名字从他的口中念出来,显得极其的好听。 魏宁这会正在纸上涂抹勾勒,听到徐元嘉这么一说,不知不觉地写了个阿莎的名字。 徐元嘉定睛一看,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 魏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说他啊,还成吧,没注意看。” 徐元嘉两只手捏住魏宁的脸颊:“方才盯着他看的人难道是鬼吗?” 魏宁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当真是越来越高了,眼不眨脸不红的,要不是他全程都在场的话,指不定还会信了魏宁这鬼话。 “你是不是看他看得太入神,忘了我也在。” 徐元嘉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嫉妒好似一条毒蛇,啃噬着他的心。 年轻又貌美的纯洁少年,的确很让人动心,而且喜新厌旧是人的天性。 魏宁拿开徐元嘉的手,他感觉自己的脸颊被徐元嘉捏得发烫,“嗬嗬”呼了两口气:“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和我见过的一个人很像,就是在确认他是不是那个人的儿子,他长得美和丑我又不是很关心。” 他顿了顿,又说:“再说了,你肯定比他好看,这么关心比不上你好看的人干什么?” 徐元嘉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是他比我年轻。” “你多大点年纪,就想什么年轻不年轻的话题。” 男人二十岁才刚刚成年好不好,他魏宁比徐元嘉还大六岁呢,要操心也是他操心这个吧,而且只有以色侍人者,才要担心年老色衰,不得爱宠。 徐元嘉立身的本钱难道不是才华吗,这么担心自己变丑了怎么办,魏宁真是搞不明白自己王妃的逻辑,他心里琢磨着,或许是因为徐元嘉太自恋了。 实际上他们之间的思维很多地方都不大一样,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能鸡同鸭讲的讲到一起去。 徐元嘉不作声,他觉得魏宁就是在敷衍他:“当初是谁成天夸我长得好看的,天天念着皮相的那个人可是你。” 不仅如此,他们之间还有过一个约定,只要他一直好看下去,魏宁就会一直最喜欢他,魏宁这态度,莫不是想毁约不成。 魏宁接着徐元嘉的话茬说:“你的确是长得好看嘛,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说实话难道有错吗?” 这个语气好像有点不对,他又添了两句,“再说了,就算是你哪天变丑了,我也不会不要你啊。” 徐元嘉瞪了他一眼:“要变丑也是你变丑,你可别咒我。” 魏宁反问他:“那我变丑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徐元嘉拖长音调:“那要看你丑成什么样子,再看你表现。” 魏宁对自己被捏表示了委屈,明明肤浅的那个人就是徐元嘉,为什么受到谴责的那个人是自己。 徐元嘉这个人,根本就不讲道理的。 似乎是看穿了魏宁眼里的控诉,徐元嘉笑吟吟地添了一句:“我就是道理。” 好吧,燕王妃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办。 魏宁决定强行中止这个话题:“我对年纪那么小的小朋友没有兴趣,你不要多想。” “我见你的时候,也才十七,还是虚岁,十五本就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 皇帝,还有淮安王宫里,多的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每年选入宫的秀女,也不过十五六。 魏宁辩驳说:“你不一样。” 徐元嘉看着他:“我有什么不一样?” 魏宁语塞,半晌后说:“那是快四年前的事情,我比阿莎大了十二岁。” 徐元嘉反驳说:“六岁同十二岁也没有多大的分别,你不是很爱老牛吃嫩草么。” 魏宁能说,他上一世年纪轻轻就死了,倒是徐元嘉活得比他命长许多,后来还超过他的年岁了嘛。 而且十七岁的徐元嘉,同四十岁的徐元嘉看起来也没有多大区别,最多是非常仔细的看,后者眼角有点细纹,但那种岁月留下的沉淀,反而让徐元嘉显得更有气质,有种成熟男性才拥有的魅力。 “你便是到了四十,同现在也没有多大分别。” “你方才说什么?” 魏宁说:“你再这么说,我要同你生气了。”反正他也说不赢徐元嘉。 徐元嘉直接岔开了话题,简单又利落:“阿莎的父亲是谁?” 魏宁:…… 他深吸一口气,还是回答了徐元嘉的问题:“阿史那克鲁,你知道吗?” 徐元嘉反问他:“你说的是突厥汗国的王子?” 阿史那是突厥汗国贵族才能拥有的姓氏,叫阿史那克鲁的,只有突厥可汗的第三个儿子。 他有些不可置信:“那小孩儿,是阿史那克鲁的儿子?” 魏宁点头又摇头:“我不能完全肯定。” 只是长得很像而已,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且算一下年纪,阿史那克鲁如今应该三十多岁,突厥汗国的女子热情开放,生孩子都生得早,作为一个国家的王子,十五六岁有了儿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徐元嘉沉默了半晌,然后问魏宁:“你见到阿史那克鲁,应当是在战场上才是,可是同你打仗的,难道不是戎狄?” 魏宁到底是什么时候见到他口中的阿史那克鲁的。 徐元嘉不觉得是从画上看到的,就画师的手艺,只能画出神似,画不出形似。 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子,神态同小鹿一般的阿莎肯定是天差地别。 魏宁的额间滑过一滴冷汗,他的确是在战场上认识的阿史那克鲁,但那是上一世的战场。 “我是怎么知道他的样貌的,这个并不重要不是吗?” 他决定把话题抛给徐元嘉:“如果,如果他是阿史那克鲁的儿子,你打算怎么办?” 第119章 徐元嘉没有直接回答魏宁, 而是向他抛出另外一个问题:“如果他真的是阿史那克鲁的儿子,你觉得他能卖到几个钱?” “几百匹骏马……”等一下, 魏宁差点就被徐元嘉带着走了, “为什么要把阿莎卖钱?” 徐元嘉把卖人说得这么光明正大清新脱俗真的好吗? 徐元嘉睨他一眼:“不拿他换钱, 你还想留着他做你的侧妃不成么?我瞧那孩子看起来挺喜欢你的, 若是他真的是王子的孩子, 那也是身份尊贵,当你的侧妃倒也是配得上的。” 突厥有内陆养不出来的千里马,将士还可以训练,马儿却不是说养就能出良种的。 至少短时间内,同突厥换是很划算的。 他们可以通过阿莎,想办法建立起突厥同燕地内的交换渠道。 哪个朝代的领土扩张都是靠打仗, 在战场上, 拳头才是硬道理。 “算了吧,我这个人,不是很爱吃醋的。”他真纳了侧妃,徐元嘉这个成精的醋坛子肯定能够给他表演一下什么叫醋海生波, 醋漫金山。 真当齐人之福是那么好享的啊,魏宁才不傻呢。 徐元嘉倒也不恼,知道魏宁先前对着阿莎失神的理由不是因为对方的美貌, 他的心情就已经好了不少。 再想到阿莎的身份,注定和魏宁不可能,他的神情更是愉悦。 “只是几百匹骏马,当然不够, 不过有个前提是,他当真是阿史那的儿子。” 魏宁斩钉截铁地道:“不是儿子,也是亲缘兄弟,他们两个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都很像。” 他先前同阿莎说的时候,就问了好些问题,依着他对对方的了解,那肯定是年轻时的阿史那没错了。 上一世他十七八的时候就入了战场,因缘际会,见到了阿史那克鲁,对方还是个二十出头的俊美小伙,年轻又英俊,一双绿宝石一般的眼睛。 “有句话我想我先前说错了,阿莎的眼睛也像阿史那克鲁,瞳色是一样的,只是神态不一样。” 一个的眼睛是温柔羞怯,像是溪涧饮水的梅花鹿,另一个则是骄傲肆意,如同草原上盘踞天空的雄鹰。 但这些事情,都是他前世的事了。 为了隐瞒自己的秘密,有些理由注定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 “我先前也只是推测,毕竟天底下没有联系的两个人,能长得如此相似实在是罕见。” 徐元嘉道:“是不是,从阿莎身上下下手便是,他的母亲既然将他视作希望,定然会给他留下一些信物。” 一个异国的皇子,同齐国的苗女有了私情,还有了孩子,而且还教苗女死心塌地,念念不忘,不可能半点痕迹都没留。 “万一,我是说万一,对阿史那来说,亲儿子不值钱呢。” “那就看阿莎的母亲在他心中份量重不重了。”徐元嘉略做停顿,又安抚魏宁,“你也别太担心,草原上的狼,不仅在意感情,还注重血脉,只要阿莎真是他的孩子,一定能卖上一笔好价钱。” 阿莎的母亲算是淮安王害死的,而淮安王又是魏宁解决掉的,只要阿史那有点脑子,就不会同魏宁作对。 魏宁一锤定音:“这样好了,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十二。” 徐元嘉难得对魏宁的做法表示异议:“十二他瞒不住秘密,这种事情交给他会不会不合适?”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交给他来做。对阿莎那样的孩子来说,十二这样的人才更容易让他放下戒备心。” 虽然阿莎看起来十分羞怯,但在淮安王的功里长大,又是这么个尴尬身份,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母子两个日子不好过。 阿莎母亲在的时候可能还好些,毕竟她在明面上是淮安王的女人。 从初见时对方瘦骨嶙峋的样子,他就可以肯定对方吃了许多的苦头。 能够保持一颗赤子之心已经是相当不易,但阿莎绝对不至于轻听轻信,不然的话,他绝对活不到十五岁。 “你不怕十二喜欢上他,或者他喜欢上十二?”不知怎的,徐元嘉想到了自己和魏宁。 魏宁无语道:“天底下哪里来的这么多断袖,再说了,小十二有喜欢的人,而且不是阿莎那一款的。” “小十二喜欢谁?” “燕七。”徐元嘉一脸你在同我开玩笑的表情:“他从未表现出来过?” 徐元嘉最引以为傲的本事,便是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这一项里头包括了许多东西,比如说一眼看清某个人的身份地位,推断出对方从何而来,因何而去。 他用魏宁的美貌发誓,燕十二同燕七之间绝对没有半点暧昧可言。 魏宁哦了一声:“你说这个,燕七老早就拒绝了十二的示爱,她嫌弃十二太幼稚。” 那是早几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的十二还是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破孩,情窦一初开,富有魅力的大姐姐就把他打击得体无完肤。 徐元嘉认识这两个人的时候,孽缘已经结束,魏宁也不会故意提起这段往事。 “既然是早几年的事情,你同我讲这个有什么作用?” 徐元嘉方才在心中推算了一下燕十二的年纪,几年前的燕十二很小,非常小。 设身处地地着想,若是他是女子,久经风霜,可能会觉得向自己示爱的年轻人单纯莽撞,但并不值得依靠。 “我当然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过了这么几年,燕十二的审美其实一直以来都没有多大变化。” 阿莎的样子,同成熟稳重大姐姐之间实在相差太大,他既不成熟,也不稳重,连大姐姐都不是,就是这样不符合燕十二的审美,可能才会在和燕十二的相处中觉得安心。 徐元嘉迟疑了一下,试探性地总结说:“这种逻辑,就和觉得自己丑得很安全一样吗?” “可以这么说。” “那人选就定燕十二吧,能问出信物或者更多信息来就算是达成目标,我们这边也要双管齐下,让阿史那自己找上门来认亲。” 他们主动送上去的东西,那就不值钱了,只有对方找上来的,才能好借机讨价还价,争取最大的利益。 “剩下的都按元嘉说的办,这个你比我有经验。” 燕十二的鼻头一痒,突然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他都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夫夫两个卖了。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只能含泪认了,谁让他的主子娶了个黑心的夫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人也跟着变得越来越黑心了。 黑心的魏宁花了许多钱出去,其中好些钱都要经过漫长的周期才能见到回款。 好在徐元嘉开了不少铺子,除了国库之外,还有了不少私人进账,不然他怕也是捉襟见肘。 不得不说魏宁也是奇人,吃软饭吃得理直气壮。 约莫过了三四个月,临到冬季边上的时候,关于小阿莎的身世问题,总算有了内幕。 小阿莎的生母的确为他留了一份当年的定情信物,而那信物就是阿史那克鲁留下的。 很明显,小阿莎是阿史那儿子的事情,自然是确凿的事实。 但对魏宁这个燕地的王而言,这个消息并不算重要,重要的是两国交好背后的含义。 魏宁这个燕国的国君,就算拿了玉玺,对那些齐国的子民而言,那就是乱臣贼子。 在舆论上,魏宁被骂得非常难听,也就是上回凤凰泣血的事情,他们逮住机会恶狠狠黑了大齐新帝一波。 但那件事情带来的影响正在消失,所以徐元嘉还想弄出另外一件大事来,增强内外对大燕朝的信心。 只是可惜的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好机会。 这次对阿史那一行人的隆重接待,就是他和魏宁眼中的那个好机会。 第120章 突厥离大燕隔得有些远, 而且未免旁人抓住把柄,说他魏宁通敌叛国。在京城中任尚书省仆射的时候, 魏宁并没有怎么把手伸到戎狄和突厥去。 他就算有先知, 凭借着自己的力量, 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按照徐元嘉的话说, 他又不是神仙。重生之后的魏宁在做事的时候更为大胆, 但在有些地方也更加谨慎。 所以阿莎父亲派来的使臣队伍,在他们想办法把消息递到阿史那克鲁手里的时候,将近又过去大半年。 阿史那克鲁来的时候静悄悄的,很是低调,不过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他做了许多后手的准备, 乔装打扮了一番, 明面上只让使臣出使新建的燕国,自己则易容成一名普通侍卫,跟随者队伍一起入了燕地。 作为突厥汗国的王子,阿史那克鲁原本是没有必要亲自来的。毕竟这极有可能是燕国王君设下的一个圈套, 可出于对儿子的渴求。 突厥汗国近年来并不太平,阿史那克鲁作为可汗的幼子,如今已经三十有二, 而他的父亲,突厥的可汗,已经六十有七。 父亲已经年迈,兄长们却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 阿史那克鲁自然也有心那个位置, 只是他在子嗣上,一直苦恼自己没有合适的继承人。 这不是说他没有孩子,事实上,他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有了个漂亮的女儿,她如今像当年她的母亲那样,成长为草原上的明珠,非常的令他这个父亲骄傲。 从十七岁到现在,他的女人为他生下了十来个孩子,但无一例外,全都是女儿。他甚至还娶了据说好生养的柔弱齐女,但就像是受到了诅咒一般,仍然是女儿。 草原上的女郎,要比柔弱的齐女更强壮,地位也更尊崇。 阿史那克鲁自然也是喜欢女儿的,而且每一个都喜欢。 但每次都是女儿,他越发渴望自己能有个儿子。一个女人生女儿也就罢了,偏偏他每个女人都只能生女儿,这让他受到了兄弟们的取笑 原本他是突厥可汗最喜爱的儿子,因为年轻英俊深受兄弟们的嫉妒,可随着他女儿一个又一个呱呱落地,兄弟们不再嫉妒他,看他的眼神反而还带上了同情。 母狼同样能够狩猎,而且十分凶残,但是草原上的狼族,从来没有过母狼做了头狼的。 突厥汗国也是如此,即便大家称赞草原明珠的美貌,也多的是年轻力壮的小伙任由她挑选,但可汗不可能由一个女人来做。 如果阿史那克鲁这辈子注定生不出儿子,可汗是不会考虑让心爱的小儿子来做未来的接班人的。 知道自己可能有一个齐国女子生下的儿子之后,阿史那克鲁一度陷入兴奋当中,为了避免自己的妻子嫉妒,他瞒下了这个消息。 他的确是同齐女有过一段情缘的,那是他年轻时候的事情了,他邂逅的对象是个漂亮的苗女,她有着中原女子的含蓄,但又比那些娇弱的,只会哭啼啼的齐女多了大胆和野性,又在他受伤的时候救了他,十分的让他心动。 年轻的阿史那克鲁是十分冲动的,而且草原上的法则,便是想要的东西就去争夺,父亲的女人死了,儿子都可以继承,他们可不像迂腐的齐人那样,整日之乎者也,把自己束缚在所谓的礼义廉耻之间。 近半个月的露水情缘,年轻的自己那么厉害,让齐女怀上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不可能。 因为这些原因,阿史那克鲁不顾路途遥远,境况危险,千里迢迢地来到了燕地。 从边境进入燕地之后,他也是四处打量,衡量着这个新起的国度的实力。 他的侍从用突厥语同他交流:“王子,燕国的百姓,看起来倒比大齐更好些。” 原本燕国就是齐国的一部分,按理来说,他们辖内的百姓不会有太大变化。 但随着新帝上位,魏宁封王,大燕律法颁布并且顺利实施,两国百姓看起来渐渐有了区别。 他们从突厥到大燕,是先经过大齐,再抵达燕国的,当然,以的是胡商的身份。 毕竟胡商走南闯北,什么国度都去。 齐国因为内乱等原因,百姓饱受战乱之苦,除了京都,还有京都周边的一些都城依旧繁华,多地百姓连吃饱饭都难,常年挨饿,看起来自然面黄肌瘦,也没有什么精神气。 魏宁这边就相对好得多了,他现在的江山,本就算是他一手打下来的,谁不听话,他就砍了谁的脑袋。 虽然这做法听起来十分简单粗暴,但意外的很管用。 而且他底下一大帮子能人,迅速把新朝建起来之后,就开始推崇律法。 燕国王君可能准备造反准备了许多年,律法的各项制度非常完善。 阿史那克鲁看着周围的风景,也点点头:“看来这位大燕的新王还是有几分能耐。” 他是听说过魏宁的事迹的,对方的手段十分铁血,从来不同那些叽叽歪歪的文人扯皮,有人想要撞柱子劝谏,他就直接让了侍卫抓住那人的手脚,压着脑袋往柱子上撞,撞了个头破血流,也就没有什么人敢忤逆王君了。 不仅如此,燕王在律法上也用的是重刑,采用了连坐等方式,举众闹事,也绝不姑息,完全不搞法不责众那一套。 其实魏宁一开始,也是想过了怀柔政策的,但是因为国才新建,乱象丛生,徐元嘉劝了他许久,他才下定决心动用重刑。 当年齐文帝给弟弟淮安王的封地虽然很大,但绝对算不上富裕。 淮安王倒是弄了很多钱,可他的封地内绝大部分地方都穷,百姓过得也很苦。魏宁打下来的周边大多数州城也是如此。 盘踞一方,拥有诸多田地的世家大族永远是富裕的,可被剥削的百姓则十分穷苦。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是不会去讲究什么道德廉耻的,他们信奉的是拳头最大,丛林法则。 徐元嘉幼年时候是吃过苦头的,他该庆幸的是,养父母家日子还不算太苦。 各大州城乱哄哄的没有人管,官匪勾结,沆瀣一气。人再多,地再大,没有安定的环境,就不可能富裕的起来。 魏宁为此做了很多的努力,他立下的严刑要了很多人的命,其中也不乏一些以前他看起来罪不至死的普通人。 那些时日,他听着底下人汇报上来的数据,都会连夜连夜的睡不着觉,赤红者眼睛,闭不上眼。 还是徐元嘉替他调了助眠的香,让他夜里喝了酒,才让魏宁顺利睡下。 好在大力整顿之下,不管是市场还是其他方面,都迅速稳定下来,而且那些盘踞一方的世家被魏宁打掉许多。 他练了那些兵,暂时不和齐国打,只和“自己人”打,愿意保全自己,找门路的,徐元嘉一律来者不拒,把钱收着。 然后一转头,他就因地制宜,同魏宁讨论如何压制世家,一个庞然大物,有优点的同时也有极大的弱点。 一些在本地口碑极好的世家他们都没怎么动,但做的太过的,魏宁就直接打上门,把当地搅了个天翻地覆,接着把世家的土地分给了那些租种天地的佃户。 不是没有世家对自己如今的情景做出挽救的,他们想了很多法子,比如说同齐国联合,派人刺杀作为王君的魏宁,甚至还包括什么美人计,乱七八糟的计谋都用了个遍。 但这些计策,在魏宁的绝对武力面前,统统都没有用。 他们也不想想,原本的戎狄已经足够凶残吧,魏宁一来,还不是败了。 而且换作是其他人,打了这么多场胜仗,指不定尾巴翘到天上去了,得意自满,刚愎自用。 可偏偏魏宁没有,他都这么厉害了,还半点都不松懈,而且只要说的东西有理,其实他都会听,并且虚心采纳。 天底下怎么会有魏宁这样的人呢,可偏偏就有。魏宁在国君方面,已经在努力地做,而且做到堪称完美了。 被他铲除的世家恨得牙痒痒,可除了苟延残喘的活着,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当然了,魏宁表示自己其实是个很骄傲的人,可天天被自己的燕王妃打击,他都不知道骄傲两个字怎么写了。 阿史那克鲁听着自己的心腹唠唠叨叨地讲了一路,对燕国的王君充满了好奇之心, 不过他的目标肯定还是在自己的亲儿子身上,他要亲自确认,然后再想办法把人带走。 他心爱的儿子,可爱的心肝小宝贝,他阿史那克鲁来了,就绝对不会独自一人回去。 突厥汗国使臣悄然拜访的事情,魏宁已经了解的很清楚了。 他的桌子上摆了一张长长的单子,上面是徐元嘉列出来的交换条件。 其实期间修改过许多次,现在桌子上的这张,已经是改完之后的最终版。魏宁对接下来的会面,充满了喜悦和期待。 为了表示这一次大燕对突厥的重视,他甚至安排了徐元嘉来同那些狡猾的使臣谈话。 一想到阿史那克鲁的脸,他幸灾乐祸,喜气洋洋。 每次看到徐元嘉坑别人,他都是这么开心的。 就在这种喜悦的情绪中,他得知使臣当中并没有阿史那克鲁的存在。 “不可能没有,这一定是对方制造出的幌子。”魏宁斩钉截铁地对徐元嘉说,“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一眼就能把他从人群里逮出来。” 徐元嘉神色一僵,为甚听这话,他突然对魏宁更不放心了。 第121章 来自突厥使臣, 准确的说,是阿史那克鲁的亲信入了京都, 他们递上了信物, 表明了身份, 并且要求见到小阿莎。 因为是私下里的交易, 魏宁并没有在朝堂上大张旗鼓的接见这些使臣, 他和阿史那克鲁一样,甚至都没有出面。 魏宁为两方会见安排的地方是在燕地一家十分有名的茶楼的天字号包厢。 之所以不选择宫中,是因为盯着宫中的人太多,突厥人的样貌又很明显, 这酒楼原本是淮安王十分喜欢的一个侧妃的兄长的产业,在淮安王的那些女人被魏宁赶出去之后, 就落到了徐元嘉手里。 乔装打扮之后的阿史那克鲁一行人在接待他们的大燕使臣李达的带领下进了房间, 不得不说,这大齐,哦不,大燕的人就是雅致, 房间里挂着名人字画,点了熏香,还摆着偌大一扇屏风。 门关上之后, 那使臣便四处张望,用不是很熟练的齐语道:“李大人,人呢。” 他只会很简单的一些齐国话,而且还是现学的。 因为没见到面, 还没认亲,他们当然不会称呼阿莎为小王子。 李大人打了个响指:“阿莎,你出来吧。” “喵”伴随着一声猫叫声,一只雪白的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明明是个肉团团,但它走起来步伐十分轻盈优雅。 猫咪眼睛也是绿色的,在略显昏暗的房间里看起来十分漂亮。 乔装打扮过的阿史那克鲁看着那只猫,特地粗声粗气地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愚弄我们王子不成?” 他的大齐语还更流利一些,为了更好的掩饰自己的身份,他此次充当是使臣团的译官,这样的话,即便明面上身份不够高贵,去什么地方也都能够随行。 阿史那克鲁话音刚落,一截藏青色的衣摆就出现在了屏风后头。 被吩咐换上苗人服饰的阿莎出现在了阿史那克鲁的眼前。 阿莎朝着小猫伸手,轻声呼唤:“小一,过来。” 被叫做小一的猫咪跳到他怀里,任由他撸自己的毛。 对小一来说,阿莎这个人类,是它养着的铲屎和顺毛的,它还是很喜欢同阿莎亲近的。 而且关键的一点是,走出来之后,眼前的这些两脚兽一个比一个丑,还是阿莎好看,身上还香香的。 看着眼前这张青涩又略微羞涩的面孔,阿史那克鲁眼前骤然一亮,差点没脱口而出喊自己的儿子。 那些使臣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毕竟他们只是知道要找的人同自己的主子极大可能是父子关系,但没想到这两个人能这么相似。 作为阿史那克鲁的亲信,他们几乎都是从小和这位受宠的皇子一起长大的,有个惊讶的,甚至直接喊出了阿史那的名字。 他喊完之后,又看了眼真正的阿史那克鲁,看着那一脸的大胡子,心情颇为复杂。 隔壁房间里头,魏宁指着阿史那克鲁道:“你看看,看见没,那个一脸胡茬的家伙,就是阿史那克鲁,肯定是他没错了。” 都是习武之人,房间里有几个人的呼吸声,突厥一行人肯定知道,所以魏宁和徐元嘉选择待在了隔壁。 他们利用了一面琉璃镜,把隔壁房内的影像投射到这个房间里来,机关做的很隐秘,这个法子也是徐元嘉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书琢磨出来的,反正突厥人再警惕,也不可能发现他们在偷窥。 徐元嘉看了眼那个看起来有些丑陋的译官,态度不冷不淡:“哦。” 就算魏宁不说,他也能从旁人的反应中推断出事实真相。 魏宁嫌弃他的冷淡,略显不满的用手肘轻轻撞了徐元嘉一下:“你自己要跟出来,怎么都不看一眼的。” 两个人坐在一起,就他一个人激动热情,很给魏宁一种剃头担子一头热的感觉。 徐元嘉方道:“他长得又不好看,我看干什么,看你就够了。” 魏宁睨了徐元嘉一眼,这话说的:“阿史那克鲁这一看就是乔装打扮了的,又不是他本来的容貌,你想想看燕九,他易容之后,不就和你很有几分相似么。你怎么知道人家就不好看,阿史那克鲁现在才三十多岁,也就比我大了六岁。” 魏宁这么一说,徐元嘉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魏宁和他不就是这个年龄差么。 “就算他易容了,比起阿莎,他肯定不好看。” 阿莎之前只是瘦,因为没有怎么晒到太阳,他是很白的,而且身体没有抽条,还很纤细,非常符合时下审美。 依着徐元嘉对魏宁的理解,这种糙汉是不可能入魏宁的眼的。 魏宁回忆了一下记忆里的阿史那,对方这个年纪长得什么样,其实他也不知道,不过看徐元嘉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同对方拌嘴:“这可说不准。” 他们这边对阿史那克鲁的真正容貌争论,而另一端,激动的阿史那克鲁定了定心神,然后同大齐的官员商议:“有些话,我们想单独同他谈谈,可以吗?” 李达摇摇头:“这种事情,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官员,做不得主。” 其实他并不是担心阿史那克鲁一行人会一点东西不出,直接带着阿莎跑掉。 这些突厥人来的时候,底下就守了不少人,四面八方地把这座茶楼围了个滴水不漏。 这几日茶楼里看着是正常营业,可实际上真正的客人不到一成,余下九成都是魏宁率先安排在这里的人。 可要是这么轻易如了这些突厥人的意,那岂不是显得燕国人很好说话,王君和王妃可就在隔壁看着呢,他自然得表现得好一点。 阿史那克鲁同自己的亲信互相对视,后者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李达听得一头雾水,又去问那个绿眼睛的突厥人:“你们的使臣说的是什么?” 阿史那克鲁时不时瞥一眼站在那里面容羞涩,眼神略带紧张的阿莎,又凑过去,许诺李达丰厚的利益,还取了一块硕大的宝石往李达袖子里塞,他语气暧昧:“我们就只同他单独问几个问题,你放心,今天这里的事情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你们中原人的规矩,我们都懂的。” 李达像个被受到调戏的小媳妇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一下把那块宝石打到地上:“你们这是搞什么,我李达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可不吃你们这一套。” 开玩笑,两个最尊贵的主子就在隔壁看着呢,他就是想收也不敢收啊。 几个又高又壮的突厥人相互看看,似乎是不大理解李达能够如此清正。 要知道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喜欢钱财的人。 魏宁看李达的样子,忍不住唇角就翘了起来:“你看李达那样子,他完全可以收下来,逢场作戏一下嘛。” 一点都不知道变通,但是挺逗乐的。 徐元嘉语气凉凉地怼他:“是么,我觉得你和他挺像的。” 魏宁看了眼怂里怂气的李达,又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忽而忧心忡忡地道:“元嘉,你的眼睛当真是越来越不好使了。” 他们两个贫了几句嘴,又吩咐了一个人进去暗示李达几句。 李达这边同突厥使臣僵持不下,外头就响起了敲门声:“这位客人,您点的茶。” 李达便主动过去开门,通过手势的方式,他在关门之后,故意做出为难的样子,暗示了几句,不是钱不能行的问题,是钱不够的问题。 突厥人商议了一番,给足了李达好处,才得到了短暂相处的时间。 等李达出去之后,阿史那克鲁这边也勒令一些人去了门外守着,避免有人偷听。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一只猫,一个明面上的地位最高的人,一个译官,还有抱着白猫的阿莎。 因为出生就在淮安王的宫里,阿莎听不懂突厥话,也对今儿个的事情搞得不是很清楚,在李达出去的时候,他甚至还很紧张得想跟出去,结果却被人拦住。 就在门重新关上之后,那个一脸胡子拉碴的男人突然激动地朝他走了过来。 阿莎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因为淮安王喜欢美人,所以宫里也有男美人,但那是淮安王图新鲜弄进来的,他实际上还是喜欢娇软的女子。 他认识一个被冷落又被淮安王拿去送人情的一个男妃,对方是被折磨死的,死的还很惨。 阿莎以前觉得自己长得丑,但这段时间被精心培养,对自己的脸也有了点正确的认知。 方才李达出去,是不是就想要把他交给这个人作为礼物。 此时此刻,他把阿史那克鲁当成了嫖客,对方逼近的时候,他就步步后退,到后面,因为太过紧张,他还朝着对方举起了大白猫:“你别过来,过来我让小一挠你!” “我不是……我是你阿……” 阿爸这个词还没说完,动作极快的白猫就把用自己的爪子把阿史那克鲁脸上的大胡子拽住,然后硬生生的拽掉了……掉了……了…… 阿莎惊恐地看着地上的大胡子,赶紧把罪魁祸首的猫往自己的怀里一塞,好像这样就能让猫咪凭空消失的。 阿史那克鲁也不气,他正好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们两个长得多相似,孩子,我是你阿爸,亲的,你受苦了。”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肯定要认回来的,不管阿莎的生母是什么身份,把阿莎带回去,他只能生女儿的魔咒肯定会被打破。 阿莎认真地看着眼前的脸,然后弱弱地说了一句:“我觉得……你和我长得不像。” 在一旁的魏宁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咸鱼一样瘫软到椅子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同阿史那克鲁算起来别了近二十年,对方的样子,的确是令他“刮目”相看。 如果说,阿莎是纤细美少年的话,阿史那克鲁就是钢铁一般的糙男子,如果不是亲眼见过阿史那克鲁年少时候的人,是绝对不会把这两个人相提并论的。 徐元嘉的唇角翘了起来,还不忘在旁边说风凉话:“这次是你赌输了,不许赖账。” 第122章 魏宁其实很少同徐元嘉打赌, 因为一般都赌不赢,徐元嘉见他不上当, 也不会傻到选必输的选项, 那不是白给魏宁占便宜么。 像今日这种情况, 他们之间的把握都只有五成。毕竟魏宁曾经说过, 阿史那克鲁同阿莎长得十分相似, 从方才阿史那克鲁试图与阿莎相认的话,还有他那些同伴的神情表现来说,这的确是事实。 正是因为如此,魏宁才会和他应下这个他赢面有七成的赌约,事实证明,老天爷还是偏爱他的。 徐元嘉果真是老天爷的亲儿子, 这种情况都能赢, 魏宁颇为愤恨地看了一眼镜面。 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不过对面房间放了一个小喇叭一样的机关,那是类似扩音器器的东西,所以对面说了些什么, 他们能够听得清清楚楚,而他这边房间里发生什么,隔壁是完全听不到的。 只听得阿史那克鲁又努力指着自己的脸:“你仔细看?!” 这会他也顾不得卸掉脸上妆容会如何, 在屋内找了半天,找到一盆水,把脸洗净。 “你现在再看看?像不像。” 魏宁也跟着睁大眼睛,然后下一刻, 他失望地坐回原处。而屋内的阿莎看他把脸都搓红了,心里也对这个大叔升腾起一种同情的心思。 他颇为好心的安慰说:“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的。”就算是洗干净了脸,他还是觉得不像。这大叔看起来其实也不是坏人,何必非要乱认儿子呢。 魏宁实在看不下去,他命人去找李达:“让他进去,去敲门。” 这个时候,正是打破父子团聚的好时机,谁让阿史那这个家伙害得他输了赌约,他现在看他尤其不顺眼。 如果阿史那克鲁还是阿莎这副样子,看着脸,他指不定还能有几分怜香惜玉。 不过如果阿史那还是少年模样,他也就不会输了,所以这种情况根本不存在。 “叩叩叩!”阿史那的儿子还没认回来呢,敲门声就在外头响起,李达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几位,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开门我要进去了。” 听到李达的声音,阿莎眼睛一亮,抱着猫就往外头走。 阿莎同阿史那克鲁这个父亲外表子相似,但气质和性格受母亲影响更多。 他今儿个穿的是当地的苗人服饰,这是徐元嘉安排的,主要是为了勾起阿史那对那段过往情缘的回忆。 人一走动,他身上的银饰就叮叮当当作响,好听极了。 徐元嘉戳了戳魏宁:“下次在你身上也挂这个。” 当然,是没有穿衣服的那种挂。作为一个讲究风雅之人,他有一百种方式行闺房之乐,奈何武力不如人,这闺房之乐基本都会被用到他自己身上,所以他不敢轻易用太过的方式撩拨魏宁。 魏宁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 徐元嘉拖长音调:“今儿个的赌约……” 魏宁迟疑一下,反正周围没人,他也就不那么顾忌作为王君的尊严:“我怕疼。” “可以用夹的,又不需要穿孔。”徐元嘉补充说,在魏宁身上打洞,他也不喜欢。 “咳咳!”魏宁用力地咳嗽两声,强行转移话题,“看,李达进去了。” 阿史那克鲁到底还是没有阻止阿莎,任由对方打开了门放李达进来,不过在这之前他捡起了胡子,又转到屏风后去,等李达出来的时候,他就弄完了自己的妆容。 毕竟年轻时候他十分爱乔装打扮了外出游玩,这种小手段只是他会的东西中很小的一件。 李达问阿莎:“他们方才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阿莎摇摇头:“没有。” 他看向自己怀里做了坏事的猫,有点心虚,其实是自己做了坏事,但对方应该不会揭穿他吧。 李达稍稍松了口气:“既然这样,你出去吧。” 阿莎如释重负,立马要抱着猫出去,外头的世界对他来说虽然新鲜,却也陌生。 他还是想回到宫里去,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那里能够给他带来一定的安全感。 阿史那克鲁却出声说:“不,让他留下来吧,他是我们王子的儿子,有些事情早点让他知道也好。” 这会阿史那克鲁已经确认阿莎是他的血脉了,他的态度也变了许多。 阿莎显得更为吃惊,眼睛都瞪圆了。那个络腮胡大叔,明明刚刚还说他是自己的阿爸,现在又改口什么王子,这不是骗人么! 不知道为什么,阿莎的心中升腾起几分失落。 他毕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都是从母亲口中说的那些。 嘴上说着没所谓,缺你父亲他还是一样长大但是阿莎还是对素未谋面的父亲有深深的濡慕之情。 这也是魏宁不拦着徐元嘉拿阿莎做交易的缘故。 现在是误会重重,但人家父子两个迟早要相认的,与其做被打倒的那个恶人,他还不如顺水推舟。 狠狠地宰这个阿史那一笔,就是魏宁再三衡量后做出的最优选择。 李达也显得非常惊讶,当然是装出来的那种。 最后双方扯皮很久,两房各退一步勉勉强强达到了魏宁想要的目标。 魏宁看着镜子里的影像,又通过“小喇叭”听声音,见目的得逞,稍稍松了口气,连徐元嘉同他打赌,他输了的事情,都让他觉得没有那么难过了。 在通过各种沟通之后,阿莎还是决定和便宜父亲离开大燕,前往他从来没有去过的突厥,但他唯一的血缘亲人就在眼前,他自然顺着对方。 被父亲带走,是母亲的心愿,阿莎的日子比以前过得好了很多,可为了母亲,他可以放弃很多。 魏宁也没拦他,毕竟徐元嘉对年轻漂亮的小公子还是充满了喜爱之情的。 最后小阿莎为魏宁换来了相当多的资源,对现在的燕朝来说,这些可用到战场上的资源相当重要。 阿莎离开的时候,魏宁出于礼貌,也出去送了一下。 等到回来的时候,徐元嘉捧了许多东西等着他,元嘉大美人直勾勾的看着他,举着那些叮叮当当的东西。 徐元嘉冲他一笑,色若春花:“来,履行你的赌约的时候到了。” 魏宁咽了口唾沫:“这些东西,怕是不行吧。” 完全难以想象他当初是怎么被猪油蒙心,和徐元嘉打下一日任由对方宰割的赌。他的命真的好苦,魏宁的心中不由得升腾起几分后悔,真的好想赖账啊。 徐元嘉神情似笑非笑:“你说呢?” 魏宁鼓起胸膛,气势十足地说:“我觉得做人应该诚信为本。” 第123章 魏宁最后到底还是选择了信守承诺, 大丈夫愿赌服输,闺房之乐嘛。 而且徐元嘉这个人, 你骗了他一次, 就在他这里信用度为零了, 好不容易在徐元嘉这边刷出来的好感度, 魏宁哪里舍得这么白白丢掉。 不过衣服才脱了一半, 便有人来救了场,宫人传报,说是燕六燕大人有急事相见。 燕京十二卫,魏宁只留了燕十二、燕八、燕七三个人在身旁伺候,其他人皆分布在燕国还有齐国的辖镜内为他办事。 而燕六待的地方,不是别处, 正是大齐的都城。 魏宁便如释重负地放下手中的东西:“元嘉, 这燕六的事情要紧,要不此事……” 徐元嘉朝他一笑:“等谈完了事情,有机会再继续吧。”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魏宁还想赖掉不成。 能拖一天是一天, 这样想着,魏宁传了燕六进来。 对方从京都奔赴此处,一路风尘仆仆, 见到魏宁,他先是屈膝行礼:“燕六见过王君。” 魏宁忙道:“起来吧,无需多礼,京城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值得你这样急匆匆地赶来?” 燕六这才直起身来:“新帝病危,怕是不行了。” 魏宁很有几分讶异:“你再说一遍。” 燕六便把先前的话再重复了一遍:“新帝病危,张贴皇榜以万金为聘,寻天下名医。” 可能是因为同大燕那些皇子并没有什么感情,徐元嘉的态度显得淡然许多,神色颇为冷静:“消息可是属实?” 燕六道:“自然是属实。” 魏宁在脑海里过了一道,因为他改变轨迹的缘故,皇帝提前两年死了,然后越王继承王位。 让他好好捋一捋,越王能够顺利上位,最大的原因是,同他争的有力对手统统不存在。 代王暂且不提,作为越王的双生兄弟,他就算不支持越王,也不会做什么阻拦。 真正有竞争力的就那么几个,原本的太子,还有吴王。 但是太子已经废了,如同魏宁记忆里的那样。 原本太子是两废两起的,可惜皇帝死的早了两年,所以废太子彻底成了废太子,没办法再起来,如今正是被打发去了守皇陵。 依着废太子的性子,以前过得那么养尊处优,在冰冷的皇陵中还真不见得能够活得长久。 他多问了一句:“那守在皇陵的废太子呢?” 燕六眼神些微闪烁,然后道:“还请王君节哀,废太子早半年前便死在皇陵之中,因了郁郁寡欢的缘故,病死在京中,由着当今齐国国君为他下旨送葬。” 魏宁不大记得准确的时间线了,废太子死的时候,他应该是在边疆,没有前去吊唁,传信的人传来的时候,太子已经死了,所以他只知道个大概时间,不能确切到某一天。 不过算了算大概时间,应该同前世能够对得上。没想到他改变了这么多人的生命轨迹,废太子还是死了,魏宁有些唏嘘,但说悲痛,那倒不至于,哀更是不需要节,因为根本就没有多少嘛。 徐元嘉若有所思道:“新帝才登基一年半,平日里身强体壮,怎么好端端的突然病危了?” 皇子们的死和病危,肯定不是突然。徐元嘉这个人,总是习惯性地从人性最恶的部分思考问题,他在脑海里锁定了几个怀疑对象,设身处地地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动机,所能动用的手段,还有动手并且成功的综合可能性。 燕六又说:“这齐国的都城中,近来流传一种说法,说是那在皇陵中守灵的太子,是被您所暗害,如今的皇帝,病危的缘故,也不是因为发了什么疾病,而是中了毒,毒也是您给下的。” 魏宁听着就觉得生气:“这不是胡说八道冤枉人么,有点脑子的人也不该信这个流言。废太子都被打发去守皇陵了,我一个乱臣贼子,要弄死也是弄死新帝,搞太子有什么意思。” 他实在生气,声音都因为激动飚高:“还有,吴王的东西,可是他的母亲一手包办的,同我有什么干系,我都多久没有回京了,还什么给他下毒。” 尽管知道他犯上作乱,齐国少不了针对他的流言蜚语,不过魏宁的性子就是那样,说别的就算了,这种莫须有的锅,要是编的像模像样,他可能就捏着鼻子认了,这种完全没有逻辑的锅,也往他身上扣,简直是对他这个燕国国君的侮辱。 他难道就像是能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而且蠢透顶事情的人吗? 燕六说:“新帝的事情,他们说,是因为夫人,不,王妃曾经是陛下先前的大红人,也舍得皇后,也就是如今太后的赏识,常游走于宫廷之中。夫妻本是一体,王妃同您一条心,他们兴许是觉得这黑锅甩在王妃身上不大够影响力,便把事情安在了您身上?” 史上乱安事迹的人有很多,也不缺魏宁他们这一个。 魏宁便下意识扭头去看徐元嘉,后者依旧笑盈盈地看着他。徐元嘉人站在光影的交接处,一般是阴,一半是明,看起来莫名有些瘆人。 魏宁没忍住唤了徐元嘉的名字:“元嘉?” 徐元嘉应了一声:“嗯?” 魏宁问他:“你同新帝病危的事情有干系吗?” 徐元嘉摇头:“我也是今日才得知这个消息。” 魏宁便转过头来对燕六道:“你看,元嘉也说了,他根本就不知道新帝的事情,这锅怎么能海在他的头上。” 燕六有几分无语,这一年多来没见,自家主子怎么活得越来越回去,问人也没有这种问法啊。 比起“质问”燕王妃,倒不如说是秀恩爱。 “我自然知道您同王妃是清白的,但京城流言传得厉害,不是人人都有脑子明辨是非。” 那些没接受过夫子的教诲,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只会人云亦云的人,其实占了大多数。 就像是那些百姓,她们对脑袋上坐着的是哪个皇帝其实并不感兴趣,只有眼前的利益才能让他们动心。 这段时间会私下里谈一点关于国事(新帝病重)的话题,其实也是为了那治好大人物带来的高昂赏金。魏宁吐了口气:“罢了,说便说上两句,反正我已经是大齐的乱臣贼子,要这种清白名声也没有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有人说我怂,什么叫怂,柿子的软能叫怂吗,那叫甜,软柿子才甜 第124章 燕六进谏道:“新帝病重, 齐国如今大乱,王君可有攻打京都的打算?” 魏宁占了齐国的大半疆土, 另起炉灶, 虽然也封了王, 但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同样是国君, 继承了皇帝的皇位的吴王就是皇, 而他则是王君,类似于战国时候的诸侯王,到底是名声不大好听。 见魏宁神色松动,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燕六又向前一步:“新帝横征暴敛,又喜好奢华享受, 百姓苦不堪言, 王君若是能攻下剩下的齐国,封皇登基,也是大齐百姓之幸。” 对黎民百姓而言,他们可不管脑袋上是谁做皇帝, 只要不害到自己的家人,让他们能够过上安定的日子,他们就听谁的。 魏宁一开始的时候定下十分严苛的刑罚, 损害了不少世家大族的利益,日日都有人骂他,可如今情势稳定下来,燕国的百姓各个都是夸赞王君英明神武, 乃是不可多得的明君的。 这两年来,燕国辖镜周边一些十分穷苦的县城,还有过百姓策反了当地官员,主动向燕都投诚的。 虽然数量不多,但也在慢慢一点点地增加燕国的版图。 燕六说的话都有理,但魏宁并没有继续对他这个话题进行探讨,而是唤了燕六的本名:“柳玉恒。” 燕六的呼吸一窒,他看着眼前的魏宁,手心出了汗:“世子爷。” 这个名字,他已经许久都未曾听过了。 魏宁朝着徐元嘉颔首:“元嘉,有些事情我想单独同他谈谈,你能回避一二吗?” 徐元嘉点点头,迅速退了出去。 除了在娶侧妃纳小妾的事情上,他对魏宁要求很严,在其他方面他一向是由着魏宁的。 除了徐元嘉之外,其他侍候的宫人也在徐元嘉令下纷纷退了出去,一时间偌大个宫殿只剩下魏宁同燕六两个。 魏宁看向燕六:“我已经不是世子爷了,荣国公的世子,在我决定叛国的时候,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现在我是燕国的王君,如果有朝一日我攻入京都,那也是成为燕国的新皇,而不是齐国的,你明白吗?” 燕六咽了口唾沫,滋润了因为紧张有序干涩的喉咙:“我明白。” 现在的魏宁是君,他是臣,君臣之别,同他们先前的关系天差地别。君心难测,也不容旁人光明正大的揣测。 燕六掀起衣袍跪下:“臣失了分寸,还请王君责罚。” 魏宁没有让他起来,而是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他再一次唤了燕六的本名:“柳玉恒。” 柳玉恒仰着头看他,态度十分恭敬。 在燕京十二卫中,燕六一直是最聪明的那个,他很懂魏宁,也很知道怎么拿捏自己的分寸,比如说现在这样,知道自己犯了错,他绝对不会做多余的辩解。 但现在魏宁的态度,却让他有些琢磨不透,这不该是魏宁应该有的反应。 魏宁背着手绕着他走了一圈,在地上跪着的人心神忐忑的时候,终于给对方下了判决:“柳玉恒,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个什么都不会,只知道靠其他人的傻子?” 柳玉恒心猛地一跳,头深深低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敢看魏宁,还是怕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我从未这般想过。” 魏宁从柳玉恒的背后绕到对方的跟前,柳玉恒低着头,能看到眼前停下的玄色长靴。 魏宁的声音像冰一样冷:“你是在为谁效命,代王?越王,还是说,外族?” 柳玉恒抬起头来看他:“我不知道王君在说什么?” 魏宁握紧了拳头,语气终究是不再冷静:“如果你真的不知道话,此时应该无比愤怒地反驳我,你为什么不辩解?!为什么不反驳?!” 到底相处了十多年,尽管这几年来,他们相聚的时间十分有限,但若说他对十二卫这些人没有感情,那是一点不可能的。 就是因为有感情,所以在被背叛的时候,魏宁会无比愤怒。 他一直在等,等燕六自己承认,但他没有能够等到。 柳玉恒的脊背挺得笔直,语气平静到可怕:“既然您心中已经认定我是背叛了你,那辩解有用吗?” 他倔强的样子,同他的父亲很像。 “谁说没有用?!”魏宁的声音出离的愤怒。 “但我想,对我来说,没有必要。” 柳玉恒的手在魏宁没有注意的时候拿到了藏在袖口里的匕首,寒光一闪,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匕首就被魏宁踢飞。 殿内的动静到底还是惊动了在外等候的徐元嘉。 他一听到魏宁下令的:“来人。”二字,便匆匆赶了进来,进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被踢出来的匕首。 匕首上还沾了鲜红的血,血的颜色在慢慢变黑,很显然,这把匕首是带了毒的。 徐元嘉的心提了下来,几乎是奔入内殿的。 直到看到站在那里的魏宁和倒在那里的燕六,他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站到魏宁身边的时候,他先是上下打量魏宁,看到没有明显的伤口,又问他:“方才那匕首上的血?” 魏宁的眼神还在燕六身上:“是他的。” 徐元嘉便顺着他的视线把眼神也落到了燕六的身上,对方闭着眼睛,脸色看起来仍然十分红润。 “他这是?” 魏宁接着答:“被我打晕了。” “没死?” “没死,不过应该不会太快醒。” 徐元嘉向前一步,静静地盯了燕六那张还算是英俊的脸一会,然后重重地朝着对方身上比较脆弱的肚子狠狠踢了一脚。 因为用的力气很大,燕六还被他踢得动弹了一下,不过并没有醒。 魏宁见他动作,本来心情不大美妙,这会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笑容,不过笑意转瞬即逝:“你这么用力,把他踢醒了怎么办?” 徐元嘉想都没想说:“这不是还有你么。” 他看到那把匕首,心中还有几分后怕。今儿个的事情,魏宁都没事先同他商量,就乱来,等他待会再和魏宁算账! 徐元嘉高声道:“来人,把刺客押入天牢。” 在殿外守着的侍卫便立刻应声而入,什么都没问,便把燕六拖了下去。 这个宫里就这么点大,燕六回宫,见了魏宁,然后又被侍卫拖入天牢的事情很快也传到了宫中其他人的耳朵里。 期初是宫人在小声议论,说了一些的时候,被燕十二听到,他就把人拦下来。 结果听了首尾,就把对方口中的人和燕六对上。 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的时候,燕十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看着告诉他消息的人:“你在开什么玩笑?世子……王君为何要把六哥他打入天牢?” 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的吧,要知道在反叛之前,魏宁很多事情都是由他们做的。他性格跳脱,魏宁还不肯让他做什么太重要的事情,平常除了保护做主子的,就是赶马车,烧火之类的。 而燕六,作为他们之中最精明最受重用的那个,一直是他学习的对象。 像魏宁驻扎在燕地之后,燕六也是因为受到重用,才会被安排到在京城继续督察剩下的那些人。 这样一个受魏宁重用的燕六,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和魏宁闹了矛盾呢。 如果说是魏宁做了王君,比以前和他们相处的时候多了几分距离,让燕六心生不悦,那也不至于到打入天牢的地步啊。 而且皇宫里的天牢,那一般都是给刺客或者是犯下错事的妃嫔用的。 燕六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犯下错误的妃嫔,可也绝对不是行刺皇帝的刺客。 那被他拦住的宫人说:“小的所言不敢有半点虚假,再说了,这种事情,您一去看,便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又何必说谎呢。” 他见燕十二沉下来的面孔,又添了句:“大人,我还听人家说,那人被抬出来的时候,旁边还躺着一把沾了乌黑血的匕首,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就算兄弟,为了万贯家财也可能反目。魏宁以前是齐帝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魏宁不照样造反,把齐国的皇帝气了个半死。 燕十二自然还是不信,魏宁刚入座行宫的几天,抓了不少意图行刺的刺客,所以他也知道宫中天牢在何处。 得了讯息之后,他便匆匆往天牢赶,然后就在牢里看到了那种有些蓬头垢面,但是无比熟悉的面孔。 居然真的是燕六,魏宁真的把六哥给关进来了,燕十二心跳如擂鼓,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海中上涌。 这肯定是有什么误会的吧?!燕十二看了一会,扭头就走。 既然是魏宁关起来的人,他不会意气用事,随便把人放出来。 但燕六那么好,为什么要把他关起来?难道是因为燕六碍了作为王君的魏宁的脸面吗? 燕十二步下生风,手紧紧得握成了拳头,他想,他要向魏宁要一个说法。 第125章 燕十二从天牢出来, 往魏宁所在的宫殿走,然而还没有等到他到达目的地, 就被人拦下来了, 拦住他的人不是别人, 正是同样问讯赶来的燕八和燕七。 燕八负责挡住去路, 燕七则站在他面前看他:“你这是要去哪?” 燕十二道:“你们让开。” 燕七冷冷道:“不要告诉我, 你是想要去见王君讨说法?” 燕十二被说中了想法,神情一变。 见他如此,燕七心下叹了口气,她先是同燕十二讲道理:“十二,你不能去。” 燕十二这会气血上涌,正是冲动的时候, 他犟着脖子说:“我知道你们想明哲保身, 不想去,可以,我也不逼你们,但是你们不要拦我。” 燕八和燕七两个人对视一眼, 然后燕八就直接把燕十二扛了起来。 燕十二当然不可能做出什么伤害燕八的举动,只一个劲地拍燕八:“你放我下来。” 燕八大步流星地走,燕七则在旁边给他泼凉水:“你要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被人扛在肩上哇哇大叫, 丢尽脸面的话,你就尽管叫。” 不得不说,这个激将法对燕十二还是很管用的,他说:“那你放我下来, 我自己走。” 燕七冷哼一声:“放你下来,放你去发疯不成?” 燕八走得越发快了,等到进了他们住的地方,燕八才把燕十二放下来,燕七则负责锁上房门。气得不行的燕十二说:“你们到底知不知道,燕六被关在天牢里了。” 燕八叹了口气,而燕七则说:“知道又怎么样,你还想去同王君理论不成?” 燕十二颇为委屈地说:“我想去找他有什么错?难道他成了王君,他就可以肆意妄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吗?” 魏宁成了王君之后,的确是同他们不如以前那么亲近了,不过燕十二也知道君臣有别,所以他努力在接受现实。 可是他不能接受,魏宁这么无缘无故地就把燕六送进去。 唇亡齿寒,与其说他是在为燕六鸣不平,倒不如说他是为了自己。 燕七眉眼上挑,语带讥讽:“如果他就是要卸磨杀驴,你要如何?弑君吗?” 燕十二被她的话堵的哑然,片刻之后,他又说:“我就归隐山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燕七唱红脸,燕八就出来唱白脸:“十二,在你心里,王君就是这样的人吗?” 燕十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以前觉得不是,但现在,他变得太多了,所以我不知道。” 权势可以把一个人改变的面目全非,他虽然年纪小,经历的事情,见过的人也不少,很多人一开始的时候也十分的纯真善良,但后来随着环境的变化,他们也变了很多。 皇权可以让父子反目,手足相残,魏宁本来是忠臣之后,不也是反了齐国。 “季初一。”燕七叫了燕十二的本名。 燕十二下意识地抬头看她,燕七的神色冷漠,“你今年十八了。” 燕十二涨红了脸:“你不要拿我的年龄说事,我知道我比你们小,但是我什么都懂。” 燕七讥讽道:“是吗,你不说,我还以为你其实只有八岁呢。” 八岁的孩子,都比燕十二来得省心些。 就是因为他是十二卫里最小的一个,他们之中,年龄最大的燕大,都可以做燕十二的父亲了,所以大家也最宠年纪最小的燕十二。 但现在,她对燕十二很是失望。 连燕八都不赞同的看着燕十二:“你既然知道人心会变,那你怎么知道,变的不是燕六,而是王君呢?” 燕十二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这个问题。 的确,下人们说的时候,他也是听到了那把乌黑匕首的事情。 可他当时想,如果真的是要刺杀,燕六以前有那么多次机会,为什么不在之前刺杀,而是等到魏宁都打下了大半齐国的江山,成为了燕国的王君,他才来动手。 燕六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这根本不合常理! 见燕十二不说话,燕七继续讥笑他:“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听人说了燕六被押入天牢的事情,就气冲冲地去找王君,我看你这长的只有身子,脑子一点都没有长。” 燕八见她如此,到底忍不住为燕十二辩解了两句:“他到底还不大懂事,咱们好好说。” 燕七连燕八都怼了两句:“还好好说,我们平日里教了他多少,还十二卫呢,他这么不懂事,只会拖大家的后腿,指不定哪天有人要拿刀捅主子,他就是亲自递刀的那个。” 本来燕七的讥讽,燕十二全部都认了下来,低着头,脸颊通红的听,虽然他现在还觉得自己的出发点并没有问题,但燕七他们说的也是事实,他的确是过于冲动了,冲动的时候,去找魏宁并不是一件好事,燕七她把自己强行拦下来也是为了他好。 可是听到燕七方才的那句话,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我才不会做捅刀的那个人,我是主子的护卫,是保护他的安全的人。” 他不说还好,燕七的眼神更是带了几分凉意:“我哪里说错了,有你这样一激脑子都没有的护卫,还保护什么主子的安全,而且真论起武艺来,你还比不上王君呢。” 这话倒是大实话,魏宁本身武艺就很出众。他原本做荣国公世子的时候,就有人对他心怀恶意,后来一路从五品小官爬上去,短短几年,成了二品大员,也招惹了更多人的嫉恨。 魏宁能蹿得这么快,很大一个原因就是私下里替皇帝办了不少麻烦事,因为要经常外出的缘故,受到的刺杀和意外更是多不胜数。 亲卫不可能时时刻刻贴身在魏宁身边,但为了低调,魏宁在外并没有发挥全部的实力,所以很少有人知道,魏宁的武力,其实比起他们燕云十二卫中武力最高的那个也逊色不了多少。 燕十二小声嘀咕了两句:“我是不如,可是你也比不过啊。” 燕七立马把视线转向燕八:“你听听,他还有脸说,我看他根本是不思悔改,必须要罚。” 燕十二往后躲:“你们说我冲动,又不肯把真相告诉我,一个个把我瞒在鼓里,现在还要罚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颇为可怜委屈,但这一回,燕七却没有同情他,她嗖嗖投掷出几枚飞镖,瞄着边把燕十二定在墙上:“谁知道什么实情了,我们只是比你多点脑子。” 她们听到燕六被押入大牢的事情,也是非常惊讶的。但在没有得知内情之前,她们不会偏向任何一方,至少不会像燕十二这么冲动。 燕八也说:“小十二,这次的确是你冲动在先。你既然知道世子爷变成了王君,就应该时刻注意分寸,不要再把这宫城之中当世子府。王君对我们宽厚,不代表我们可以得寸进尺。” 如果燕十二真的找过去了,那他被削一顿,他可能都不会说什么,毕竟燕十二活该挨削。 不过到底是有多年的兄弟情谊,能拉燕十二一把的,他肯定还是希望拉他。 燕十二吸了吸鼻子:“那,那你们说,燕六他真是背叛了王君吗?” 燕八摇摇头:“我也不确定,但王君似乎早在之前,对燕六就有所提防。” 虽然表面上,魏宁从来没有表现出什么,但这几年来,他仔细回想,就会发现,魏宁从来不让燕六插手绝对隐秘之事。 齐国京都的那些事情,说是燕六负责统领全局,可魏宁实际上也不止派了一拨人。 “燕六他的父亲,当年是为了主子的父亲挡刀而死,所以他或许对主子,对荣国公府心怀怨恨。” 这一点燕十二就不大明白了:“可是战场上,为了将军死去的人多不胜数,这要怪也是该怪敌军,怪刺杀的人,如何能怪到世子……主子头上。” 燕七冷嘲热讽道:“我们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他燕六肚子里的蛔虫,倒是你,和他那么亲近,这个问题应该是我们问你才是。”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放在燕京十二卫里也是一样的。 同为魏宁的护卫,但他们之间的亲疏有别,平日里一致对外,但私下里肯定各自有摩擦。 燕六是个很骄傲,也是个十分自负的人,不大能看得起作为女子的燕七,所以两个人之间,关系一直不大好。 “几位大人,七大人?十二大人,您在吗?”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外头传来小黄门的声音。 原本在行宫中伺候的小太监,魏宁调查清楚身份之后,留下来一部分,毕竟他们是阉人,出去之后,日子不一定在宫中过得好。 “王君下旨传召。” 门从里头打开:“还请公公在前头带路。” 燕七警告了燕十二:“你待会安分一点,不要说胡话。” 燕十二涨红脸:“我知道分寸。” 结果到了魏宁跟前,魏宁却给了他们一个大炸弹:“我决定,不日解散燕京十二卫。” 燕十二本来心情一直很不好,他想要魏宁给他一个理由,可又被事先警告过了,所以什么都不能说,结果魏宁这么一个消息砸下来,他整个人都懵逼了。 这次他也顾不得什么燕七燕八的眼色了,十分冲动地就问出口:“十二卫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解散了?” 他想到了天牢里关着的燕六,忍不住又说:“是因为燕六吗,如果真的是燕六做错了什么,那同我们有什么干系,大家又没有做什么错事?!” “燕十二!”燕七忍不住又叫了他的名字,语气十分的严厉。 “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吗?!”这回燕十二倒没有低着头了,无论如何,他需要魏宁给这件事一个交代,不管是什么理由,但至少要有个理由,哪怕那个理由听起来很扯,很敷衍,魏宁说了,他也信了,认了。 魏宁倒是语气温和:“不妨事,你让他说完。” 魏宁开了口,给了这个机会,燕十二便连珠炮般的说完:“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燕六一回来,王君您就把他送入了天牢,说是什么刺杀的事情。可是燕六他如果真的想刺杀您,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我想要请陛下彻查其中隐情……” 说到这来的时候,他看向燕七,燕八:“在这里的,只有我们三个,但只要大家还在这个世界上,燕京十二卫就一直在,我知道我可能不够聪明,帮不了主子太多的忙,可是只要您在一天,我燕十二就会保护您一天,哪怕是豁出去性命,也在所不惜,我也相信,十二卫之中的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就是因为朝夕相处,一起练功,一起吃肉喝酒,甚至睡在一起,对彼此相当了解,一起长大,燕十二才觉得大家是彼此信任的,是能够交付后背的好伙伴。 他同燕六的关系算不上最好,可也绝对不差,故而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他完全难以接受事实。 如今魏宁开口要解散这个给他留下了无数汗水、欢乐、泪水的大家庭,他更加接受不了。 魏宁耐心听他说完,语气仍然十分温和:“你说完了吗,还有别的什么要说的吗?” 燕十二摇了摇头:“没有了。” 他只是希望十二卫不要解散,如果真的没有办法,他就希望,魏宁能够给他一个合理的交代,其他的,他也不奢求什么了。 “既然没有什么别的问题,那就轮到我来说了。”魏宁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走下台阶,“一个时辰前,就在这里,我问燕六要一个背叛我的理由,但他没有给我,不仅如此,他还朝着我动了刀子。” 燕十二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为什么?六哥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这个你应该去问他,而不是问我,”魏宁顿了顿,又说,“我不管他有什么理由,在他动手之后,这个理由就不重要了。” 燕十二沉默下来,魏宁说的不错,不管燕六有什么苦衷,他选择不说,还选择对魏宁动手,这就是犯了大忌了。 魏宁不是燕六的亲兄弟,本来就没有必要原谅他的背叛,他燕十二也没有资格替魏宁说原谅。 燕六的事情,他会去弄清楚的,现在就只剩下燕京十二卫解散的事情了。 魏宁接着说:“原本的燕京十二卫,也就只有你们三个在我身边,日后也是聚少离多,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还保留这这个名头,避免有人冒着这个名头做不该做的事情。” 他只是解散,并不代表他要卸磨杀驴。 “只是取消了这个联盟而已,该怎么用你们,我也不会手软。当然,如果你们几个觉得累了,有什么想做的,都可以向我提出来,我不会强求。” 魏宁的神情柔软几分:“以前的时候,我拘着你们,你们也没有多少自由,如今我给你们这个自由。” “我们不需要这样的自由,我就想着大家在一起,好好的。” 燕十二性格最活泼,也比较情绪化,这会立马陷入一种感伤的情绪之中,声音都因为过于激动带了几分哽咽,要不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搞不好还会哭。 不得不说,燕十二情绪的感染力还是十分强烈的,燕七的眼圈也有点红,她也说了几句:“我们还是想留在主子您身边,和大家一起。” “是和燕八一起吧。”魏宁接着说,“你们的年纪还很轻,还可以做很多事情,日后入仕也好,从军也好,我希望你们有其他的活法,没有必要把自己拘在我的护卫的这个位置上。” 燕十二说:“不要说的这么好听,不就是你不想要我们了。” 魏宁苦笑一声:“我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再说了,燕京十二卫的规矩多了去了,要是不解散的话,我如何给燕八和燕七赐婚。” 他还不知道吗,肯定是魏宁想要重新培养一批新人,不再需要他们了。 “你们难道不想要回自己的名字吗?整日就让人燕八,燕十二的叫你们,到最后,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魏宁动之以理,晓之以情,最后一锤定音:“我意已决,不管你们说什么,燕京十二卫也是要解散的。” 就是因为出于往日的情谊,他才对这些人多说一些,态度也温和得不可思议,换了其他人的,是绝对得不到他这样的和风细雨,如春风拂面的对待的。 魏宁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燕大他们,我自然会安排好,解散燕十二卫的事情,我也会同他们提,你们还是早些想好自己日后要做什么。我给你们七日的时间,七日之后,给我答复,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说完这些之后,他就勒令几人退了出去。 一直到殿内重新变得空荡荡的,魏宁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了过来,明明是夏日的风,但吹在魏宁身上,让他觉得有些寒凉。 他在椅子上呆坐了许久,一直到日影从第四块砖挪到了第八块砖,他的眼前才站了一个人。 青色的靴子,白色的衣袍,衣摆用金线绣了极为精妙的花纹。徐元嘉的声音在魏宁耳边响起,把他的神智从前世今生的记忆中拉了回来。 “你坐在这里多久了?” “没有多久。” 魏宁站起身来,差点没站稳,他坐得时间太久,腿发麻,脚抽筋。 徐元嘉向前一步,扶了他一把:“还说没坐多久,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了。” 魏宁望着徐元嘉的头顶,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元嘉,你说,我这个位置上的人,是不是注定要做一辈子的孤家寡人?” 他重生之后,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做了非常多的改变。在得到了很多东西的同时,他也失去了很多。 原本他是没有打算解散燕京十二卫的,可是一旦生出了这个念头,它就像是野草一般疯长,根本遏制不住。 徐元嘉抬头看着他:“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尽说些胡话。” 魏宁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嗯?” 徐元嘉接着说:“这不是有我在么,有我在,你叫什么孤家寡人。” 一个人,那是伶仃孤苦,多一个人,相依为命的人,也就不孤单了。 魏宁看着徐元嘉半晌,突然伸手把对方搂入怀中,然后紧紧地搂住了徐元嘉的腰。 徐元嘉轻轻地推搡他:“好了,好了,你轻一点,要把我勒死了。” 魏宁松了些手,声音有些闷闷地说:“不准说死之类的不吉利的话。” 他好不容易多活了一世,一定要把上一世少活的给活够,长命百岁才行。 徐元嘉便轻轻拍了拍魏宁的背,好吧好吧,看在魏宁这么可怜的份上,他一定会努力活得久一点的,长命百岁,白头偕老……断子绝孙。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世界上最浪漫的事情,就是我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断子绝孙 如果出现重复,请刷新,刷新啊,我写完了,今天更了快9000字 虽然大家都在骂十二,但是还是要为他辩解一句 十二是亲卫护卫,不是暗卫啦,这是两码事 第126章 齐国宫城, “重病”的新帝等了两个多月,从夏天等到了秋天, 也没有得到关于燕国的任何消息, 他最后还是忍不住从龙床上爬了起来, 洗掉自己身上的伪装。 太后闻讯赶了过来, 一入皇帝寝宫, 就见新帝左拥右抱,和妃子调情,好不快活的样子。 她柳眉倒竖:“胡闹!” 那年轻貌美的妃子从皇帝身上爬下来,连忙向太后请安。 新帝则颇为不耐烦地道:“母后,我都病了这么久了,也不见其他人有什么动静, 反正我不干了。” 一开始他的确是生病了, 但病得并不严重,当时太后就提议让新帝装病,以便诱出藏在暗处的人。 毕竟他这个位置,实在是坐得不大稳固, 太后整日吃斋念佛祈祷,始终不太安心。 太后是新帝的生母,平日颇有威严, 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位置也的确是太后为他挣来的,所以皇帝对太后颇为敬重,听得这个说法也觉得很有道理, 就应了下来。 可他都憋了近三个月,成日里清心寡欲的,也不见太后说的什么隐藏的幕后黑手。 新帝在还是吴王的时候,就贪图享乐,就算一开始的时候,只是为了麻痹先帝,但后来他是真的乐在其中,如今他已经到极限了。 太后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那你也不能一病好就如此荒淫。” 她会提出这个建议,还不是为了儿子好,当年还是吴王的时候,他就好女色,女人把他的身体都掏空了:“你看你养了这几个月,未近女色,气色都比之前好了许多。” 她真是担心,儿子哪天要死在女人身上。 新帝倒是嬉皮笑脸:“母后真是多虑,儿臣不宠幸宫妃,哪来龙子龙孙呢?” 他其实已经有了几个儿子,但皇室中,讲究的是多子多福,不然不小心夭折了,那岂不是江山无后。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坐到的位置,皇帝可不会想从宗室中选个孩子继承大齐江山。 说着,他还把宫妃重新搂在了腿上。 太后被他气得没办法,当场拂袖离去。 那娇滴滴的宫妃一脸担忧:“陛下,太后娘娘她……” 皇帝捂住宫妃的樱桃小口:“你不要管她,她就是爱多管闲事。” 他登基到现在,太后喜欢管这管那的,管得他都烦了,就算是他的母后,后宫也不能干政,皇帝觉着,日后他还是少让太后插手的好。 新帝的病突然好起来的事情,很快从朝堂上传了出去,自然也传到了魏宁的耳朵里。 魏宁得了消息,处理完要紧的政事,便打算去天牢。 走到天牢门口的时候,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元嘉,你怎么在这?” 徐元嘉转过身看他:“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在想,你会什么时候去看柳玉恒,不知不觉就走这边来了。” 燕京十二卫取消之后,他就不再以代号称呼燕六他们几个了。 徐元嘉对自己的了解简直令人发指,魏宁都习惯了,他随口问了句:“你是要陪我一起进去?” 徐元嘉看着他说:“如果你想要的话,也可以。” 魏宁想起徐元嘉的洁癖:“ 那你在外头等我,或者是先回去。” 天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又脏又湿,还有很多蛇鼠虫蚁,毕竟是要逼问犯人,总不能让他们在牢里吃好喝好。 徐元嘉今儿个依旧是穿的一身白衣,不染一丝尘垢,要是弄脏了,肯定不舒服。 天牢的守卫向魏宁这个王君行过大礼,便把他放了进去。 片刻之后,魏宁走下台阶,从较为干燥的地方走进潮湿阴暗又肮脏的道路,狱卒在魏宁前面举着火把为他开道。 魏宁突然顿下脚步,转过身来,然后看到了徐元嘉的脸,对方的白色衣服在这个地方,简直白得发光。 “你怎么跟来了,不是说在外头等我吗?” 徐元嘉向前一步,接过狱卒手里的火把:“你们下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狱卒看了眼魏宁,后者朝着他们点头,这才离开。 徐元嘉压低声音说:“这地牢阴冷潮湿,又黑黢黢的,我怕你一个人太害怕。” 魏宁抽了抽嘴角:“那还真是让元嘉担心了。” 两个人并排走到关押柳玉恒的牢房前头,负责看守的狱卒拿钥匙打开牢房的门。 当初他被打晕过去之后,魏宁就命人把他关在这里,平日里安排人拷问,但又供吃供喝,留着柳玉恒的命。 燕十二他们来过很多回,特别是燕十二,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求问理由求过很多次,可惜都没有用,柳玉恒的嘴,就像是没有缝的河蚌,根本撬不开。 魏宁每次想到柳玉恒,便会想到一些不大美妙的事情,横竖他的政务繁忙,这么一拖,就拖到现在。 “燕六。”魏宁在对方面前站定。 对方的脚踝被狱卒用镣铐栓了起来,听到魏宁的声音,转过来的时候还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 燕六咳嗽了两声:“王君怕是忘了,燕京十二卫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这里没有什么燕六,只有柳玉恒。” 魏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柳玉恒,除了这个,你就没有别的什么想说的吗?” 柳玉恒看向一旁的徐元嘉:“有他在,我什么都不想说。” 徐元嘉嫁入荣国公府到现在,已经有四年了,对方是什么性子,柳玉恒也算是摸准了七八成。 他语气带了几分暧昧:“我很高兴,你终于来看我,有些话,我想要和你单独说。” 他知道徐元嘉善妒,这些时日吃了这么多苦,他总得给这夫夫两个添点堵吧。 魏宁下意识看向徐元嘉,刚好窥见到后者眼神中一掠而过的暗芒。 面对柳玉恒的暗示,徐元嘉的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很是贴心地对魏宁道:“既然犯人想要同夫君说些秘密,那我还是先离开的好。不过如果他不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 徐元嘉在此略作停顿:“把他交给我,夫君觉得如何?”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除了魏宁之外的第三个在场,徐元嘉就不会做什么令魏宁难堪的事情。 而且柳玉恒也不看看自己,又老又糙,浑身都是伤口,脏兮兮的,毫无美感可言,这样的一张面孔,便是做什么可怜的表情,也没有办法惹人怜惜。 徐元嘉根本不把这种颜值太低的对手放在眼里。 什么人落到徐元嘉手里,那还不得少两层皮,私下里的徐元嘉看着安全无害,但魏宁从来都没有看轻过他的杀伤力。 魏宁又看了眼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柳玉恒,对方的表情果然出现了几分扭曲。 不知道为什么,魏宁的心情难得好了不少,他一口应了下来:“当然可以,随你高兴。” 横竖是背叛者,他连十二卫都解散了,又如何会真的对燕六多心软,先前放置不管,不过是他拖延的毛病又犯了。 两刻钟之后,魏宁从关押着柳玉恒的牢房里走了出来。 他看着在外等候的徐元嘉,兴许因为对方太无聊的缘故,他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低着头好像在专心看什么东西。 魏宁放轻了脚步,从徐元嘉的背后绕了过去,他顺着视线看过去,发现徐元嘉正在静静地看蚂蚁。 一排排黑亮的蚂蚁聚在一起,在啃食一只小小的死老鼠的尸体。 非常无聊的东西,偏偏徐元嘉看得十分聚精会神。 “元嘉,你在看什么?”魏宁没忍住叫了他的名字。 后者转过脸来,朝着魏宁露出一个十分温和无害的笑容:“没什么,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他同你说了什么,不会是什么心慕你的歪话吧。” “当然不可能说这个,不过他想自尽,被我打晕过去了。”魏宁觉得可能是先前他要把人交给徐元嘉,对柳玉恒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人最怕的就是未知的恐惧,柳玉恒不知道自己会遭到怎么样的对待,觉着被救出的希望渺茫,死了比活着更好,所以选择在魏宁面前自尽。 “这话还没撬出来呢,让他这么死了不是可惜。”徐元嘉站起身来,拍了拍有些酸麻的腿,“既然你没问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那就按照先前约定好的,把他交给我吧,其他的东西,你就不用操心了。” 魏宁应了声好,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那他总想着死,抗不过去怎么办?” 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总不能每次对方死去的时候,他就把人打晕过去吧。 “审讯的时候,把人都是绑着的,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之后就把他绑着吧。” 魏宁说:“那要是他咬舌自尽呢?”徐元嘉很自然地道:“把舌头拔了不就好了。” 拔舌本来就是酷刑之一,这个稍微了解一下刑罚就能知道。 “可是拔了舌头他怎么还能交代。” 徐元嘉继续微笑:“有些事情,我可以提出问题,他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实在不行,他想说的时候还能写字呢。” 毕竟当初的荣国公府培养这些人,都是供了他们念书的,学识不一定多高,但读写方面是绝对没有什么障碍的。 魏宁不说话了,他突然就能明白柳玉恒为什么害怕了,那个家伙一向聪明,肯定是看透了徐元嘉这副仙人皮囊下的本质。 其实让一个人生不如死有很多法子,都不需要他多发明什么,只要多看看书就可以,先人为他们留下了很宝贵的财富,徐元嘉看书快,记性又好,所以懂得东西比别人多一些,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握住了魏宁的手:“好了,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不适合夫君过来,我们出去吧。” 他其实也不是很想在魏宁面前说这些东西,只是心情还是略微有点不爽,吓吓他而已。脏的东西,他来处置就好,魏宁干干净净的,继续做他的明君就可以了。 有时候魏宁总是能够从徐元嘉的身上感觉到对方散发的迷之怜爱的感觉,明明他是个成熟可靠的大人了,他比徐元嘉更为年长,不管是身还是心,都比他大好不好。 魏宁反握住他的手,徐元嘉的手冰冰凉凉的,和魏宁的总是火热的手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魏宁用自己的体温把他的捂热,等到感觉对方有了正常的人类的温度,才说:“好了。” 因为地面湿滑,又很脏,出去的时候,魏宁直接把徐元嘉背了起来,横竖他没有徐元嘉那种洁癖的毛病,踩到脏兮兮的地面也不会觉得难受。 走在台阶上的时候,魏宁说:“偶尔的时候,你也可以多依赖我一下。” 徐元嘉趴在他的背上:“子规听说过金丝藤吗?” “那是什么?” “一种藤蔓,缠绕在树上,靠吸树木的养分为生,轻则影响树木的生长,重则导致树木的死亡。” 魏宁的脚步顿了一下:“你是想说,靠山山倒,靠树树倒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徐元嘉拍了拍魏宁的腰部,语气暧昧:“我的意思是,你还是棵小树,要好好呵护,不然我怕你被吸干。” 作者有话要说:  徐元嘉:我们要走科学发展观,讲究可持续发展 第127章 魏宁的表情在一瞬间很有几分微妙, 徐元嘉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点脏脏的。 不对,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对方居然嫌弃他不够强壮。 算了, 天牢里不是合适说话的地方, 等到回了寝宫,他一定要身体力行地教导徐元嘉,让他知道什么话不能乱讲。 吸了不少大树汁液的“金丝藤”长得比之前还好,徐元嘉这般容光焕发的模样,次日上朝的时候,那些个朝臣甚至不敢抬头看容光焕发的王妃。 虽然王妃长得甚是好看, 但美色有毒, 他们还想保住自己的一双眼珠子。 横竖燕国目前也稳定下来,下了朝,处理完政事,徐元嘉便直接去了天牢。 这一次魏宁不在, 他让狱卒把地扫得干干净净的,还铺了一条红色的毯子在潮湿的地面上,而他就踏着那条毯子, 一路走到柳玉恒的面前。 对方看他的样子,语气带了几分讥讽:“瞧你这样子,怕是被男人滋润过了吧。你说你好端端一个人,非要犯贱被男人草。” 其实柳玉恒本来可以说出更龌龊下流的话, 可是涉及到魏宁,到底是之前的主子,话到嘴边,他还是下意识把用词都改的文雅许多。 徐元嘉也不恼,朝着他笑了笑:“我爱睡谁,爱被谁睡,那是我的自由,总比你这样子的,脱光了跪在他面前求他睡,他也不见得多看你一眼。” 他可不觉得和男人睡觉又什么丢脸的,他睡的又不是什么满脑肥肠,一肚子油腻的丑八怪,而是燕国的国君,这个国度最尊贵的男人,魏宁英俊又强壮,他又不吃亏。 而且实际上,他比魏宁更加迷恋对方鲜活的肉体,毕竟一开始的时候,魏宁这个家伙,自控力强得简直不像是个男人。 当然了,这些东西,他就没有必要对外细说了。 虽然在他看来,眼前的柳玉恒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但只要对方还能喘气,他就不容许有人惦记他的东西。 他命令狱卒:“把他绑起来。” 狱卒麻利地把人捆了,绑在一个十字架形状的木桩上。 那狱卒讨好地道:“王妃千岁,这么个龌龊之人,哪里值得您脏了手呢,您要做什么尽管吩咐,我们定然照办。” 徐元嘉是个男人,虽然比很多女人都好看,但他一点也不显得女气,这宫里人称呼他,不是王妃,就是千岁,总之是不能也不敢叫他娘娘的。 徐元嘉看了眼那神情谄媚的狱卒:“你倒是尽心。” 那狱卒陪着笑:“分内之事,千岁过誉了。” 他们搬了把椅子,擦了又擦,恭恭敬敬地请徐元嘉坐上去,由着他来处置这个骨头颇硬的犯人。 第一天,柳玉恒没被拔了舌头,但全程嘴里都塞了一块又脏又臭的布,徐元嘉是怕他痛得咬得满嘴都是血,破坏美感。 连着折腾了对方三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硬骨头”总算是松了口。 这期间徐元嘉还下令,除了他之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准放进来,包括王君。 徐元嘉问的东西,他能说的都说了,而且不求一生,但求徐元嘉能够给他一个痛痛快快的死法。 问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徐元嘉便没继续折腾柳玉恒了,当然,他也没有如对方的愿杀死他。 柳玉恒这个人一向狡猾,谁知道他说的一定就是真话呢,至少得他验证了真假,才决定要不要处置他。 徐元嘉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之后,才在同魏宁一起用晚膳的时候,把从柳玉恒嘴里套出来的话说给了魏宁听:“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你不是一直好奇柳玉恒背后的人是谁吗?” 魏宁拿筷子的手僵了一下,装作并不在意的样子,接过徐元嘉的话茬:“是谁?” 徐元嘉的口中吐出一个让魏宁十分熟悉的名字“姜珞。” 听到这个名字,魏宁愣了一下。徐元嘉眯着眼睛看他:“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魏宁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谁说的,我明明有一点惊讶。” 越王野心勃勃,想要谋求皇位,联系上一世他的结局,对方应当是早就盯上了他这个荣国世子府。 这样一想的话,他完全惊讶不起来,反而有一种事情果然如此的感觉。 徐元嘉不同他贫,又接着说:“不过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是替继后做事,更准确的说,是明面上他替继后做事,背地里真正的黑手是越王姜珞。” 魏宁点点头,跟着添了一句:“准确的说,明面上他是替我做事,继后以为拿捏住了他,实际上背地里还有只在后的黄雀。” “你既然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为何还?” 徐元嘉看魏宁一副淡然的样子,神情甚是不虞,亏得他这几日还费心费力,整日看那些脏他眼睛的东西,结果魏宁早就知道,岂不是让他白做工。 魏宁立马为自己的清白做辩解:“我可不知道,这不是元嘉你说了,我顺着推出来的,你可不能污蔑我。” 真是的,都把他说成什么人了,他这么正直善良,像是那种蔫坏蔫坏的家伙么,只有徐元嘉才会这么坏好不好。 徐元嘉看他半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魏宁的表情看起来很欠扁。 魏宁同自家王妃对视半晌,然后取了放在一旁的银制工具,夹住厨子留在虾壳外头的尾巴,轻轻一拽,把金黄的虾仁取了出来,放到徐元嘉碗里:“元嘉劳苦功高,多吃点菜。” 比起对方为何人指使,魏宁更加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柳玉恒他的嘴巴一向很紧,元嘉是用了什么法子从他嘴里撬出来的?” 徐元嘉抬起头冲他一笑:“你真想知道?” 魏宁被他笑得毛毛的,很是聪明机智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那还是算了,咱们不说这些糟心事了,吃饭吃饭。” 他可不是什么没有见过世面的弱鸡,战场上也见了不少鲜血淋漓,血肉横飞的场景,不过徐元嘉最擅长的便是文字游戏,他怕从徐元嘉嘴里说出来,这顿饭他也吃不下了。 虽然徐元嘉现在已经为燕国挣了不少钱,可是想要让燕国百姓富裕起来,还要为将来他打入大齐做准备,他还是觉得自己好穷,坚决不能浪费这些宝贵的粮食。 吃饱喝足,魏宁提起了要在计划章程上的事情:“元嘉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王妃的位置,还能更进一步?” “你是要主动让出王君的位置,自己来当王妃吗?” 魏宁咳嗽了两声:“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接着说:“我的意思是,我之前说过,要为祖母她老人家,挣回这天底下最为尊贵的诰命,她年纪也大了,我想着得早些时候兑现自己的诺言,对不对?” “你说的很有道理。” 魏宁眼睛一亮,徐元嘉接着说:“君无戏言,既然答应了祖母,你应该兑现自己的诺言。” 魏宁深以为意地猛点头:“元嘉说的对,就是这样子,如果我是个出尔反尔的人,你当初肯定看不上我。” 徐元嘉有些服了魏宁,他当初也没选择吧,再说了,两个人见的第一面,魏宁不就假扮什么宁公子,不仅把引路的富商骗的团团转,还骗了一半卖东西的黑市商人,亏魏宁还有脸自夸自己诚实善良。 如果魏宁身后有尾巴的话,肯定翘得比吃了肉的狐狸元宝还厉害。 徐元嘉话锋一转:“不过……” 魏宁听他这语气,便觉得很有几分不好,他忙追问说:“不过什么?” “不过没钱。” 打仗最烧钱了,现在的燕国还经受不起这样的折腾。 更准确的说,是他徐元嘉不愿意魏宁远行。不是他小气,是先前那段时间他孤身一人,难免就想起来以前的事情,夜里实在是空虚寂寞,连觉都睡不踏实。 出于私心,他想把魏宁留在身边更久一些。当然,他也没说错,现在举兵造反还不够成熟,真的到了合适的时机,他绝对不会拦着魏宁, 魏宁瞠目结舌:“怎么会没钱?” 他虽然没有仔细看,但也知道徐元嘉挣了很多钱。 燕国的军政大权,牢牢地握紧在魏宁手里,徐元嘉也是掌握着朝廷的经济命脉,这一点,他们两个倒和寻常百姓家差不多。 丈夫负责光宗耀祖,妻子则主持中馈,把后院打理得妥妥当当 的。 “挣得多,花的也不少。子规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若不信,这些事情交由你来处置如何?” 魏宁下意识点头,又疯狂摇头,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了,你做着就好。” 他又不是有毛病,没事往自己身上揽这么沉重的担子。 而且说真的,论起钱生钱的本事,他铁定是不如徐元嘉的。术业有专攻,这种挣钱的大事情就是要交给徐元嘉来做嘛。 魏宁到底还是有几分不死心:“那元嘉你告诉我,咱们什么时候能够有钱?” 他这个“咱们一词”听得徐元嘉身心舒畅:“打仗的钱没有,供你吃喝的钱是够的。” 男人有钱就变坏,徐元嘉不打算魏宁这个变坏的机会,后半辈子都不给。魏宁打了个喷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凉。 第128章 因为没钱, 魏宁想给徐元嘉挣个更尊贵的位置的计划被暂时搁置,一晃眼便到了武德三年。 当然, 也是吴王登基的第三个年头。 三年时间, 燕国境内同最初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较之魏宁刚封王那会, 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燕国新定的律法依旧十分重视农业, 但对商业宽容许多,因此周边不少商人在摸清楚某些都城的情况之后,不惜背井离乡,都入燕国境内,安居乐业。 燕国地广人稀,十分缺人, 对难民也是来者不拒, 一开始由当地官府救济,然后安排出路,以工抵债。凡事闹事作奸犯科者,一律动用重刑。外来的居民发放暂住证, 设观察期。 如果能连续三年为当地缴纳足够的税款,可以将户籍迁入当地, 当然了, 每个地方的标准都是有差距的,小乡村肯定比城里更容易入户籍,如果想要在燕国的中心扎根,那更是需要大量的钱银。 而且就算能够入了村里, 难民在一开始也是拿不到什么好的田地,分起东西来也比不上原本的当地人。 不过这些更是细致的东西,就不归魏宁考虑了,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国度每个居民都能够过上富足的日子,但个体本来就有差异,一口也吃不成胖子。 他不能强求那些原本的燕地居民割让自己的福利给外来的难民一起共富裕,不然的话,各个都想做大都城的人,还不得让秩序乱起来。 有了这些大量的劳动力,燕国一点点发展起来,至少魏宁骨子里想去征战的血又蠢蠢欲动了。 这个时候徐元嘉就不说没钱了,如今的燕国国库如何,魏宁还是一清二楚的,徐元嘉没有必要在这种地方欺瞒于他,但他还是没同意让魏宁离京打仗。 徐元嘉举了很多例子,比如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又比如行军打仗,没有必要此次都由魏宁这个王君亲自上阵。 魏宁衡量了利弊,又是徐元嘉劝,又是王氏劝。魏宁现在的身份已经够高了,除了徐元嘉和魏宁,王氏就是燕国最大的那个,谁敢给她气受,让她老人家受半点委屈。 对孙子说的那个尊贵诰命,她看得不是很重,就是希望魏宁平平安安的。 夫人和长辈梁双重施压,虽然想得魏宁手痒痒,到底还是按捺住,等待一个所谓的良机。 等来等去,终于在武德三年春夏交集之际,魏宁等来了这个机会。 齐国的新帝,登基才两年,就驾崩了。 这一次可不是太后母子两个放出来的烟雾弹,实际上,没有谁更比太后想要捂住这个消息,可国君死了,这消息哪里能轻易捂得住。 太后当初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吴王当真是死在女人肚皮上头的。他努力宠爱自己年轻貌美的宠妃的时候,突然惊风,口吐白沫,当场咽气。 事发突然,太后还没来得及准备,这消息便从宫中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了出去。 先帝登基,虽然也是事发突然,但因为先前倒过两次,其实是早有征兆,而且皇子们羽翼颇丰,各自有各自的势力,所以吴王这个位置,说是坐得不太稳,但至少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 可现在新帝倒下去了,这个情况就不大一样了。新帝虽然有儿子,可最大的那个,如今也才十岁,齐朝史上,十多岁的奶娃娃当皇帝的不是没有,但像新帝这样,内忧外患,太后和皇后都扛不住的,那是头一份。 吴王登基之后,他的那些个女人,就按照他还是王爷时候的份位提拔上来的。 当初的继后,如今的太后,精挑细选的是她娘家的侄女,当初是想着同她亲近,也的确听话,但也正因如此,在吴王成了新帝,这个侄女能够带来的资源和她大部分都相重合。 也就说是,支撑起那个奶娃娃上位的,就是原本的继后一家。 可是因为继后管制太多,新帝这两年同她有了隔阂,又不想要外戚专权,刻意还打压了自己的外祖家。 虽然都是合理范围内的打压,比起其他家族,太后的母族还是深受荣宠,但想要凭借一个家族的一己之力,撑起如今的齐国,根本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无论如何,新帝已死,他的儿子是他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早逝的皇帝目前就四个儿子,最大的十岁,还有两个在吃奶。 这种情况其实都不用挑选,肯定不能是奶娃娃坐上那个位置,太后提了那妃子的份位,立了原本的皇后,她的亲侄女为东宫太后,小皇帝的亲娘,为西宫太后。她也因此晋升一级,做了太皇太后。 皇帝太小,很多东西都没有学,不可能亲政,就得靠着顾命大臣和太皇太后把朝堂撑起来。 顾命大臣,是太后捏着鼻子选的,尽量从保皇派中选,都是挑的德才兼备的高管,能够镇得住场子,又最是讲究正统,不至于突然来个造反。 太皇太后是个有手腕的女人,不然仅凭借着出众的家世,她也不可能爬到继后这个位置,成功笑到最后。 可她到底是花了太多心思在经营后宫中那些女人的争斗上,论起治国,她是半点比不过她那个从小便读帝王之道的丈夫,甚至比不上刚死去的新帝,她那个总是惹出事端的儿子。 这也不能怪现在的太皇太后,她作为一个女子,在世人看来,能够爬到的最高位,便是皇后,然后是太后,在闺中的时候,就不会有人教导她这些,而那些个正直的夫子,担心她霍乱朝纲。 大部分没有异心的臣子也较为迂腐,是不可能真正接受一个女人凌驾于他们之上,太后的才能本就不够,其他人也不想让她有这个机会慢慢成长。 十岁的新帝登基才一个月,太后便忙不迭地想要把潜在的敌人都处理掉。 然而等不及她动手,对方就先反了。 越王姜珞的军队包围了整个皇宫,直接逼宫,要求小皇帝禅位于他,太皇太后连着其他女眷一律被软禁起来,而文武百官当中,不知道何时,竟有三分之一的人早就叛变。 剩下那三分之二,其中一半是墙头草,风一吹就往越王这边倒,第一时间就做了越王的簇拥。 谁让比起越王,十岁的奶娃娃更加显得不靠谱呢。 而且这小皇帝后头还压个太后,新帝又死的那么不干净。 一个能够生养出这样儿子的太后,在他们看来,其实能力也不怎么样。 原本新帝驾崩,小皇帝要登基,魏宁就立马安排了人,不断地去骚扰一下齐国的国界,顺带着为他的燕地多增加一点土地,多增加一份筹码。 然而听到越王造反的消息,他终于按捺不住了。当场就去找了徐元嘉,然后把八百里加急的快件往徐元嘉办公的桌子前头一拍,强行吸走徐元嘉的注意力:“越王反了,现在也该轮到我了吧。” 现在时机乱,他们也正好能够借此机会割齐国的肉。 不,更准确的说,他们是要扯下齐国的旗,换成他们大燕的。 吴王连着他那些如花美眷,霍霍了国库快三年,魏宁也不是很稀罕那些所谓价值连城的珠宝。 他要的东西其实很简单,就一件,为前世的自己报仇,把真正的乱臣贼子越王给弄死。 听到魏宁说法的时候,徐元嘉还有几分惊讶:“真要说起来乱臣贼子,子规你不也是吗?” 魏宁一时语塞:“我那能一样吗……对了,我是为了报父亲的仇。” 之前荣国公府的事情,徐元嘉是知道的,但魏宁给的这个理由,实在是听起来有些冠冕堂皇。 他一脸严肃认真:“这是最好的机会,你让我上一次战场,把我的心结了了,我自然会安心做这个君主。” 徐元嘉盯着他看:“就这一次?” 他差点要说出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仔细想了想,魏宁还真没说过这话。 在自己的面前,魏宁从来就没有在正事上对他撒谎过,正是因为相信对方的人品,他才会在朝夕相处中,被这个家伙给打动。 魏宁纠结了老半天,到底还是咬了咬牙:“就这一次。” 徐元嘉是个什么人,他最清楚了。对方肯定舍不得他上战场,怕出什么意外。 可是这么一个机会摆在他的面前,让他不去抓住,他是绝对不甘心的。 徐元嘉瞧他这样子,等魏宁使出各种手段,缠他半天,还是松了口, “我答应了。” “其实这……”魏宁突然愣住,反应过来,还有些不可置信,“你真的答应了?” 他还以为自己要磨好久呢,没想到这么轻松,就好像拔河的时候,两方势力相当,结果对方一下跑了很多人,他轻松获胜,然后也轻松被带沟里去了。 魏宁赶紧回忆自己是不是哪里还遗漏了什么,不然又被徐元嘉给坑了。 果然,他终于等来了徐元嘉的那句话:“答应当然是答应,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撸了下剧情 掐指一算,剧情可能没有太多惹,因为实在不舍得给元嘉和傻柿子添太多堵 毕竟这个是甜文对不对 我估摸着正文下个月中旬就能完结,然后我慢慢写番外了 第129章 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顺利, 魏宁搓了搓自己的手,一本正经地问:“什么条件?” 他没敢说什么只要是徐元嘉的条件他就一定答应的话。不然徐元嘉叫他上天, 他难道还真的想办法要上天不成。 徐元嘉也没有提特别难的要求:“很简单, 你这回打仗, 你带我一起去。” 魏宁想都不想就否决了徐元嘉的提议:“这个不行, 我带你去了, 燕地如何震得住,换一个。” 他没有说徐元嘉可能会给他拖后腿的话,但有一点,魏宁很明确:在外征战沙场,大后方一定要稳,不然这边把齐国打下来了, 结果老家被人抄了, 哭都没有地方哭。 徐元嘉瞅了眼殿外:“你做燕国的王君也有三年,难道还安排不下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魏宁摇摇头:“这天底下哪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 他用的是陈述的口吻,因为对魏宁而言把徐元嘉留在燕地远比带入战场要合适。 徐元嘉虽然聪慧,但论起行军打仗, 肯定不如他有天赋,能够得个助力固然好,但没有这个助力, 他也不会败。 可要是对方离开燕地那些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肯定要趁机出手。 皇帝御驾亲征,大部分时候还有子嗣替他守着。 他没有儿子,堂弟不成器,二叔一家指望不上, 至于他那些族人。 他的祖父是个泥腿子出身,大部分族人都在乡下老家,虽然也有不少能够称得上能干的年轻人,但不管是从亲缘角度还是才能角度,他根本不会考虑这些年轻的族人。 魏宁握住了徐元嘉的手,眼睛闪闪发亮:“这底下,我最信得过的人便是 元嘉你了,只有你镇守在后方,我才能真正安心打这场仗。” 徐元嘉冷哼一声,试着抽出自己的手:“不想带你罢了,别说的那么好听。” 和意料中的那样,因为被魏宁牢牢按住了手,他根本就没能够抽动。 更准确的说,他本来就没用什么力气,就像小猫同铲屎官逗乐似的,完全就是装模作样,打情骂俏。 实际上连先前那句让魏宁带他一起走。也是徐元嘉老早算计好的。 提出一个对方肯定不可能答应的要求,然后再退一步,再提出自己真正想要对那个,这样的话,即便魏宁会觉得为难,两相比较,也肯定觉得他宽容大度,体贴入微。 想是想了许多,结果徐元嘉到最后出口的还是:“我可以留在后方,那条件就是,你要平安回来。” 魏宁已经做好了要忍痛割肉的准备,听到徐元嘉的要求,眼睛都睁圆了几分:“就这样吗?”徐元嘉睨他一眼:“你以为就这样?不仅是平安,你还得毫发无损。要是你回来的时候缺胳膊少腿,身上添了那种丑陋的疤痕,那我就不要你了。” 魏宁委屈巴巴:“好歹老夫老妻了,难道你贪图的只有我的美色?” 徐元嘉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魏宁说得自己这么委屈,好像当初要自己一直好看的人不是他魏宁一样。 徐元嘉沉下脸来:“我就这个要求,你应还是不应?” “应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都是成年人了,徐元嘉还是和以前一样别扭,明明是关心他,还非要说是提要求。 不过这种方式的关心,他本人也挺受用就是。 徐元嘉看他态度不够认真,在后头又附赠了一条:不管魏宁打到哪里,当地的女人男人,一律不准碰,齐国那些亡国公主,魏宁也不能要。 魏宁自然一口应下来,他觉得自己在情情爱爱方面一直就没什么天赋,应付徐元嘉一个就够让他头疼一辈子了,要是再来几个,他非得疯了不可。 而且宫里的人多了一点也不好,吴王就是因为小瞧女人,所以才做了两年皇帝,就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没错,虽然对外消息是新帝突然中风,但经过魏宁花了大力打探的消息却是,那个后来被处死的宫妃,其实是那死去绣娘的妹妹。 当初皇帝登基,毁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绣娘性命,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不过一条贱命,如何值得尊贵的他多逗留片刻的时间。 可惜的是,他无视的这些贱命当中,还有就是不服气的。 那姑娘同姐姐相依为命,只有这么一姐姐。从小就是长姐如母,把她抚养长大。 本来皇帝钦点绣娘做这些,她还很为姐姐骄傲,可谁知道,才眨眼的功夫,亲爱的姐姐就变成了白骨一句,这让她如何不痛心,如何不恨风流的皇帝。 绣娘的妹妹是个出落得极其漂亮的女人,又怀着对新帝的一腔恨意,想要报仇的她自然很快被人给盯上。 有了背后之人的帮助,怀着必死决心的她成功让新帝死在了床上。 越王心思缜密,手眼通天是一码事,可是若不是新帝贪色,这计谋如何能够起到作用。 夫差为西施丢了国,魏宁可不想做夫差,更不想做吴王。 做了决断,魏宁又在临行之前告别了祖母。 王氏当然也舍不得他,可自从魏宁做了燕国的君主,君威是一天比一天。 以前在荣国公府,很多事情,魏宁还会同她商议,现在在燕国的皇宫之中,她反倒不能再插手干涉这些。 都是国事,她一个整日吃斋念佛的妇道人家,没法也不敢去触碰这一块。 老太太一向明事理,懂分寸,没让魏宁为难过,魏宁自然对她更为敬重,连着伺候好了王氏的老嬷嬷,都因此地位水涨船高。 但这一回,她还是忍不住劝了魏宁几句 魏宁敷衍了几句,决心却半点未曾因为王氏的话动摇。 事实上,重生以后,年轻的躯体对他也不是没有影响,然而随着日复一日的时间流逝,现在的他已经同前世那个被打磨得冷硬的将军越来越像。 “祖母无需多言,我行事自有分寸,您能够做的最好的,就是好好待在这宫里,不要单独出行,更不要接待什么乱七八糟的外人,剩下的,王妃自然会为你办得妥妥贴贴。” 他又叮嘱了祖母几句,便起身离开,身姿挺拔,背影潇洒。 望着出落得越大丰神俊逸的孙儿,王氏拿了帕子擦了擦眼角一滴浑浊的泪,叹息中带着她内心的感慨万千。 她在魏宁身上看到了他父亲的样子,也就是她那个早死的儿子,他们长得越来越像了,连脾气也是一样。 唯一不一样的是,她的儿子好歹娶了个大家闺秀做老婆,给她留了个魏宁这般出众的孙子。魏宁却娶了个男人回来当正妻,重孙连根毛也见不着。 她身边的姜嬷嬷等魏宁走以后,才说:“老夫人,您不是打算说让王君他納妃子,为燕国开枝散叶的事。” 是了,魏宁是开国君主,虽然燕国在名义上还只算个诸侯国,在周围那些小国度,很多都没承认燕国地位,可在大燕境内,魏宁就是实打实的一国之君。 自己家里断了传承就断了,反正乡下有不少男人,娶不起老婆,为了老有所依,结伴过日子。 可魏宁的江山社稷还需要稳定,这个时候,如果魏宁能有个和他同源的继承人,那是再好不过。 这一次,魏宁打算出征,正是老太太可以以江山千秋万代为由,要求魏宁行使国君义务的大好时机。 可惜姜嬷嬷等啊等的,等到魏宁都走了,她也没有等到这个机会。 王氏张了张嘴:“他要奔赴战场,我怎么能用这种事来让他糟心?” 姜嬷嬷又道:“您也是为了王君好。” 她又小声提议说:“王君那里说不通,走王妃的路也是可以的。” 世家大族中,一般都是劝做妻子的大度,为丈夫开枝散叶, 徐元嘉是个聪明人,他是个男人,注定没办法给魏宁生孩子。 的确,他生的十分美貌,说是燕国第一美人也不为过。可是再美的容颜也会老去,王妃肯定需要别的依仗。 王氏皱起眉:“你让我再想想。” 她还是在犹豫,但内心早就动摇得厉害。 本来魏宁就需要继承人,而且实在不行,他们可以找人去母留子,人还是记到徐元嘉这个正儿八经的王妃名下。 不是她看不惯徐元嘉,这些年对方陪着魏宁一起过来,哪儿做的都好,对她这个老太太也是敬重,可唯一的不好,没有子嗣。 这几乎要成了王氏的一块心病,她旁敲侧击暗示明示魏宁许多回,偏生都让魏宁三言两语回避过去,而且之后,她就回莫名倒霉一段时间,所以这事情也就这么一直搁置下来。 以前还好,人年纪越大,就越喜欢热热闹闹,子孙满堂。 王氏考虑到再不行动,魏宁马上要离开,终于下定决心,打算从中推魏宁一把。 她实在从孙子那里暂时下不了手,可徐元嘉不一样,就算这几年情谊不错,涉及到利益方面,她还是马上就能够和徐元嘉翻脸。 她私下里请了徐元嘉过来,然后在对方直截了当问她用意的时候,拍了拍手,唤了一个貌美少女出来。 徐元嘉看了眼那女子,对方的模样,竟和他有八成像。 第130章 见到那张脸的瞬间, 徐元嘉便知道了王氏的打算。 他勾起唇角,怒极反笑。 王氏看徐元嘉面上神情并不先恼怒, 小小的松了口气, 又伸手招呼那女子过来:“还杵在那里干什么, 过来见过燕王妃。” 那年轻貌美的女子便袅袅走过来, 朝着徐元嘉行了礼:“小女子王灵芸, 见过燕王妃。” 徐元嘉道:“灵芸,倒是个好名字。” 薛灵芸,是野史中出了名的美貌女子,十七岁便容颜绝世,倘若这女子的本名是灵芸,倒同这张脸算是相符。 如果不是本名, 那也足以窥见为她取这个名字的王氏的心思。 王氏笑容颇为和蔼可亲, 她握住王灵芸柔若无骨的手:“这是我一个姐妹家的姑娘,也喊我一句祖母,算的上你的姊妹。” 王氏的暗示,可谓是十分明显了。这一回, 一向在她面前显得孝顺又识趣的徐元嘉却并不按照她想的走。 徐元嘉轻笑一声:“祖母这话说的过了,我的生身父母只生了我一个,哪里来得什么姊妹。至于夫君, 爹娘也只生了他一个,若是让母亲知道祖母给她弄了个不明不白的女儿,怕是在黄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你!”王氏出嫁前,是王家嫡系的大小姐, 出嫁后,是正儿八经的荣国公夫人,后来又是尚书省仆射兼大将军的祖母,如今更是身份尊贵,没有受过半点气,被徐元嘉这么一顶撞,自然是心有不虞。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今儿个这事情,她要是徐元嘉的位置上,也不会高兴,这是徐元嘉在向她表示不满呢。王氏便稍微按捺下那份怒气,和颜悦色地劝导说:“这世上,不是只有亲爹亲娘生的孩子,才能叫兄弟姐妹,只要有缘分,一样可以义结金兰不是。” 她拍了拍王灵芸的手,对方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含蓄的笑容,带着几分不胜凉风的娇羞。 王氏又道:“你看看灵芸,同你长得多像。我一看这孩子,便觉得面善,仔细一看,和你竟有八成相似,这便是世间难得的缘分。” 这殿内的所有人,都知道王氏这话说的实在是假。 徐元嘉不需要多想,也能肯定这人是王氏花了大力气找来的。 她倒不一定是特地要给他添堵,只是想要让自己能够有个孙子。 徐元嘉料的没错,王氏想的很简单,既然魏宁对一般的女人没有兴致,和同徐元嘉相似的女人呢,那就不一定了。 毕竟作为一个被丈夫伤透心,没了生育能力,孙子都二十好几的老夫人,她整日对着徐元嘉,有时候还是会为这副漂亮的皮囊动心,那魏宁没有办法从徐元嘉身上挪开眼睛,是很自然的事情。 她也不打算做什么棒打鸳鸯的恶人,只是要求魏宁给他自己,给他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留个后而已。 王氏自认自己的话挑不出半点错处来,偏偏作为小辈的徐元嘉却一反常态,显得咄咄逼人起来:“真的只是这样吗,世间有这样的巧合?” 王氏的每天皱德更紧,她把怒气压了又压:“的确是巧合。” 徐元嘉轻笑一声,他向前一步,捏住了王灵芸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来和他对视。 一旁的王氏终于忍不住出声斥责他:“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花了这么大心思把人给弄来,可不是为了给自己的孙媳调戏的。 徐元嘉闻言松开手,王氏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他的指尖从王灵芸的额头一路滑到对方的下巴。 王氏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连王灵芸都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地任由徐元嘉施为。 徐元嘉取出袖中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掉指尖沾染上的粉末。 咋一看,王灵芸的确同他有几分相像,但那是在特定的角度,精心的妆容,还有努力模仿他神态的情况下。 不过是个劣质的赝品,不值得他多费太多心思。 徐元嘉把擦了手的帕子扔了出去,他没说话,可神情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扔掉了什么恶心至极的脏东西。 绕是自认为有王氏撑腰,王灵芸那如桃花一般嫣红的脸色也白了几分。 “放肆!”王氏终于忍不住怒了,“你就是这样待客人的?!真是不知礼数!” 徐元嘉微微挑眉:“哦?如果按照祖母的意愿,把这位经过您之手精心调教的王小姐送到子规的床上,最好再生下一个孩子,就是您口中的知礼数?” 年轻小姑娘面皮薄,脸一下变红了,她柔柔弱弱慌慌张张地为自己争辩:“王妃,我,我没有!” 王氏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她打得的确是这个算盘,但她没想到徐元嘉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我可没有说过这个话都是你自己胡乱揣测。” 这么说完,她又觉得有几分不甘心,她挖空心思,不就是为了达到有重孙的这个目的呢,怎么能够为了保持表面的颜面,本末倒置,忘了最初的心思。 王氏脸一沉:“不管我是什么打算,你作为阿宁的妻子和臣子,就应该知道为君分忧。这宫里没有谁会动摇你的地位,你膝下有了孩子,对你而言日后也能够要保障。” 她说到后头,语气反而温和不少,威逼利诱双管齐下。 可惜徐元嘉软硬不吃:“您说的对,我确实做的不够好,都怪我平时表现得不够好,竟让您生出,孙子不好打扰,从我这里下手更容易的念头来。” 他瞧着那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唇角还噙着一抹笑意,看起来像是悲天悯人的观音大士。 “我瞧你来这也挺晚的,可能对我这个人不大了解,上一个试图想要向世子献身的人去了哪里呢,你想不想猜猜看?” 对方不住地摇头:“不想。”徐元嘉却一点也不温柔体贴地继续说:“上一个人,我把他关入了天牢,他一开始的时候死活不肯承认。不过后来还是乖乖听话了,怎么想的,做了什么,交代得一清二楚。” 徐元嘉把他当初对燕六做的那些事用一种平淡的口吻说出来。 他的神态自然,说话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在问人家今天吃过饭了没有。 他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做出这种事情,,那小姑娘越是觉得可怕,为什么有人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那么多种可怕的刑罚。 光是嘴上说说还不够,他还是真的叫人折腾那个背叛者。 只听场面,她就觉得自己很想要吐出来,可徐元嘉在,她哪里敢吐,干呕都不行。 富贵险中求,她顺着老太太的意愿努力表现,又不是想要寻死。 徐元嘉根本不是正常人,她想要同对方好好相处,简直就是痴人说梦。真要和魏宁睡了,也许不等她顺利把孩子生下来,徐元嘉就已经把她很分尸,或者是削成人棍。 王灵芸打了个哆嗦,连忙为自己辩解。 王氏听得脸色更是难看,她呵斥慌慌张张的小辈说:“闭嘴,安静。” 她看向徐元嘉,也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既然你把话挑明了,我也就直说了,江山社稷为重,你若是真心喜欢阿宁,就应该多为他着想。” 徐元嘉冷笑一声 :“您的算盘打得倒是好,我今儿个一句,不管什么阿猫阿狗,都别想要近子规一步。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王氏气得哆嗦:“你怎么能如此霸道?” 徐元嘉坦坦荡荡:“若大度包容就是要让自己的男人同别的女人睡,我自然选霸道。” 王氏被他的态度气到,连着说了好几个你,她断断续续的,到底最后还是顺利地把话说完:“你以前分明不是这个样子,难道你在我面前都是装的。” 徐元嘉也没有半点遮掩:“老夫人当真聪慧,我的确是装的没错,您希望看到一个温柔体贴大方的孙媳,为了不让子规为难,所以我这样做了。” 王氏发出来发自内心的质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 徐元嘉冲她一笑:“我原本是为了子规,可现在想着,没有那个必要,免得有人得寸进尺。” 这天底下,除了魏宁之外,还没有谁有那个本事动摇徐元嘉的念头的,他看重王氏不过是因为爱屋及乌。 对方想要送人到魏宁床上,不管是受了人蛊惑也好,自己一时间起了兴致也罢,徐元嘉都不会原谅她,不过他想,王氏也不需要他的原谅。 想到这里,徐元嘉有些意兴阑珊,突然失了再逗弄这两人的兴致:“夫君不日便要出征,我去为他准备好行囊,你若是无其他的事情,我就先退了。” 王氏还想喊住他,但看到徐元嘉远去的背影,她又闭了嘴,不再自寻不快。 那个被王氏精心挑选出来的小姑娘,次日便狼狈地被人赶出了这座宫殿。 她洗掉了妆容,不再模仿徐元嘉的仪态,甚至得变丑, 要命还是要脸,徐元嘉给了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当然还是选择了要命。 为了给魏宁祈福,徐元嘉才选择了这样比较温和的手段,但很显然,这事情还没完,接下来,他要开始算王氏和她身边人的账了。 第131章 徐元嘉从王氏所在的寝宫回来, 虽说没有吃什么亏,可想到先前那张脸, 便觉得很是几分恶心。 他从来不是那种会憋在心里默默忍受的人, 魏宁回来之后, 他毫不留情地把今儿个王氏做的事情抖落出来。 不然什么都不说, 委屈不是白受了。 魏宁听完也不说话, 其实他也能够理解祖母,她年纪也这么大了,最大的愿望,便是含饴弄孙,偏偏她的独子早逝,只留下他这么一个孙儿。 老太太这个年纪, 想要老蚌生珠, 那基本上是不大可能,她又没有夫君,操心的事情太少,主意不就自然而然地都转到了他的身上。 魏宁倾身向前, 凑到徐元嘉边上:“你这是生气了?” 徐元嘉冷眼瞧他:“怎么,你是觉得我做的不应该。” 魏宁冲着他笑:“你这话说的可真是伤我的心,我哪里说过你做的不应该。” 在这个时候, 他肯定是不能偏向王氏的:“祖母她老人家的确做的不对,都没有知会你一声,便擅做主张。” 徐元嘉准确地抓住了魏宁言语中的漏洞:“你的意思是,她同我知会一声, 这事情就能做了?” 魏宁摸了摸鼻子:“她要是同你知会了,你肯定不同意,那肯定就不会有今日这事情发生嘛。” 徐元嘉一双漆黑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魏宁:“你到底是站在你祖母她那一边,还是站在我这一边?” 魏宁想都没有想,语气肯定地答复说:“这还用说吗,我当然是站在你这一边。我要是真想要找什么女人,铁定老早就找了,哪里用得着祖母她这般费劲心思地给我塞女人。” 徐元嘉沉默,这倒是实话。依着魏宁的身份地位,他找人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宫中只他一个,反倒显得不大正常。 他发作了好些人,可每日递上来的折子,还是会有人不死心的各种暗示魏宁为了子嗣的繁衍,应该扩充后宫。 这或许是同魏宁的态度有关,他虽然娶的是男妻,可表现的对女子并没有十分的厌恶排斥,与其说是天生断袖,倒不如说是贪恋他的美色。 就是因为魏宁这个态度,所以这些人永远都不可能死心。 真想让世界上只有女人,或者把那些试图管别人家世的男人女人都剐了。 魏宁敏锐得察觉到徐元嘉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阴暗,他伸出手指,戳了戳燕王妃单薄的肩膀:“元嘉,你想什么呢?我也就这一个祖母,你看在我的份上,原谅她好不好?” 徐元嘉没好气道:“我觉着她老人家根本不需要我的原谅。” 他也不是不能体谅魏宁这个夹心饼干的状态,事实上,她看在魏宁的面子上,以前总是对王氏多有体谅。 你看之前,王氏说了魏宁多少次,他不是每次都只让她倒一点小霉。 说句真的不能再真的话,若非她是魏宁的祖母,可能如今坟头草都三丈高。 可一次次的退让,他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是王氏的得寸进尺。 这次她还给他留了几分颜面,虽然是直接拉了人过来,但明面上也是在同他商量。 那下一回呢,王氏是不能直接把人送到魏宁床上去。 王氏那边他等魏宁走了再算账,魏宁这边他同样不能松懈,不然等到事情发生便无可挽回。 徐元嘉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他都不用说出来,魏宁就看出了他的潜台词。 魏宁叹了口气:“你就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徐元嘉纠正说:“不是对你没有信心,是对别人没有。她到底是你的祖母,同你又这般亲近,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哪日你若是没有提防,遭了算计又要如何?纵使你武艺高超,若是醉了酒,下了药呢?” 魏宁并不愿意把自己的祖母想的那样不讲道理:“她怎么会给我下药?再说了,不是有元嘉你么。这样好不好,如果她找我,我便同你一起去。” 徐元嘉又问他:“那若是我也着了道呢?” 别人有心算计,若是无心提防,对方总能找到机会。 “而且,燕六能够背叛你,你如何笃定祖母一定不会。” 魏宁摇摇头:“若是祖母也背叛了我,那世上便没有我可以信任之人了。” 王氏是他两世为人最为信任依赖的亲人,人活在世上,要是连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那还有什么意思。 徐元嘉语气幽幽:“你的意思是,我不是人?” 魏宁辩解说:“祖母是亲人,你是我的妻子,燕六是手足,亦或者可以说是主仆之情。这三者分别还是颇大的,你同祖母,对我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人。” 亲情爱情友情以及君臣之情,本来差别就很大。 好吧,这么说也能说的过去,徐元嘉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祖母她自然不会叛你,但对她而言,把无害且能诞下子嗣的女子送到你的床上。让孙儿在安全的情况下,吃下对身体无害但助兴的药物,或者说,把误入歧途的孙子扳回到正道上来,这并非什么背叛吧?” 王氏一直深受魏宁敬重,魏宁封王之后,也从来不在她面前摆一个王君的架子,以前在荣国公府祖孙两个如何相处,现在便是如此。 王氏能够罔顾魏宁的拒绝,一次又一次地试图说服魏宁,本就说明她根本没有真的把自己放对位置。 魏宁再度沉默下来,徐元嘉说得不错,如果站在王氏的角度,她的确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在父母眼里,儿女们就算是白发苍苍,也依旧是个脆弱无比的孩子。 王氏心中,他可能永远都是那个没抢到东西就会掉眼泪的奶娃娃。 作为他的大家长,王氏的确是可能会做出徐元嘉说的事情,他没办法肯定她不会。 魏宁深吸了一口气:“我向你保证,她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徐元嘉问他 : “你拿什么保证?” 魏宁语气坚定:“出征之前,我会去寻她,把事情说清楚。” 徐元嘉道:“那你的祖母怕是又要怪罪到我的头上来。” 人都是这样的,自家小孩同别人小孩了打了架,即便是自家人没有道理,但内心中还是会毫无道理地偏向自家,甚至可能会认为是对方把自家小孩带坏了。 在王氏眼里,他徐元嘉可能就是那个把魏宁带坏的隔壁小孩。 魏宁自然清楚徐元嘉的顾虑:“我会同她好好讲,完完全全地讲清楚,不会让你来背这口黑锅。” 他想了想,给出来另外一个允诺:“这样吧,我拟一道旨,免了你向祖母请安。” 徐元嘉道:“不需要这个旨意,我也是想什么见她就见。” 他一向任性,平日里对王氏虽然客气,可绝对没有半点谦卑。 或许正因此如此,王氏才越发看他不顺眼。 毕竟她对魏宁是有掌控欲的,做婆婆的,总是希望媳妇温婉大方知书达礼。 王氏同徐元嘉不算是婆媳关系,不过也差的不多了。 可惜的是,他徐元嘉注定要让王氏失望了,他不仅要让王氏失望,他还要让王氏伤心难过。 魏宁皱眉:“那你要还是不要?” 徐元嘉肯定地回答:“要。” 不要白不要,魏宁既然要给他,他又怎么舍得拒绝。 “这还差不多。”魏宁小声嘀咕两句。 他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以后若是不愿意单独见她,就搬出这道旨意,让她老人家知道,你不过去,这也是我的意思。” 徐元嘉这个人,极富有天分,也非常有灵气。 魏宁尽自己所能,给了徐元嘉最大程度的自由。 魏宁保证道“明天,明天我就去同祖母说清楚,不会容忍有你料想的事情发生。” 徐元嘉便软下来,像是一只刺猬,收起一身尖锐的刺,朝着魏宁露出雪白柔软的肚皮。徐元嘉这么多疑的人,在自己面前都摆出了势魏宁也说到做到,次日处理完公事,他便去了王氏在的寝宫。 王氏见魏宁,第一反应是高兴,然而她很快回过神来:“你是为了徐元嘉而来?” 魏宁摇头:“我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祖母你好。” 王氏道:“你若是为了我好,便生个重孙,好让我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你那媳妇不愿意帮你带,我帮你带。” “祖母!”魏宁突然加重了语气。“我已经不是荣国公府的世子了,如今的我,是燕国的王君。” 作为臣子,即便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也始终要战战兢兢,因为随时都有可能被天子夺走荣华富贵。 他得保持纯孝,不能有道德上的污点。 但他如今是王君,如今的齐国新帝,还没有那个能耐压到他的头上。 魏宁无需有所顾忌,却也更要注重威严。 作为祖母,王氏可以对他说这种话,但论君臣之道,王氏没有资格对他指手画脚。 王氏一愣,脸色发白:“你是不想认我这个祖母吗?” 魏宁显得理智而又残酷:“您永远是我的祖母,我敬重的人。但在的生活,不需要任何人指手画脚,便是我的亲生母亲活在世界上,那也一样。我只是希望您能够懂分寸,倘若真的在意我,就不要因为一己私欲,做出不该做的事情,让我为难。” 王氏脸又红又青又白,良久挤出一句话来:“你这就是偏心,有了媳妇忘了祖母” 魏宁痛快承认:“我的确是偏心,所以希望祖母不要再让我为难。” 如果再有下一次,他就只能直接把她丢给徐元嘉了。 虽然这样听起来一点也不孝顺,但有的人不吃点苦头,可能这辈子都改不过来。 现在徐元嘉还能有几分理智,哪天要是王氏真的作死,他估计也拦不住徐元嘉。 纠正王氏的态度,才是他对她最大的孝顺。 第132章 魏宁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明白了, 王氏还能怎么办。大吵大闹,逼着魏宁如了她的愿?那太傻了, 作为世家妇, 她看过的事情那么多, 难道不明白越闹越是把人往另一个方面推。 孙子的变化她不是没有看在眼里, 朝中那些事情, 魏宁从来不心慈手软,再闹腾下去,或许会把孙儿对她的情分磨灭光。 王氏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抱着几分希望,不死心地问:“祖母也不是想要逼你,只是心里想着, 日后你没有子嗣, 这到战场上,流汗流血搏来的荣耀,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难免是有几分不平。况且你现在年轻, 日后后悔了怎么办?” 她不和魏宁闹,心平气和地同魏宁讲理:“你想想看先帝,他才多少岁, 年纪轻轻便去了。男人到了四五十岁,也不是不可以生孩子,可你早年受过伤,又这么辛苦。祖母自然希望你能够长命百岁, 可天有不测风云,若是你四五十岁后悔了,早早撒手人寰,谁来替你养这个孩子。” 她见魏宁不吭声,喘了口气,又道:“祖母只是希望你老有所依。” 等王氏说完了,魏宁才开口:“除了亡国之君,祖母可听说有老无所依的君王。我征战沙场,本为的是齐国百姓,而非小家的荣耀。” 若是只为功名利禄,他安安分分地在朝中做个文官便好,何必要冒着性命危险去同敌军厮杀。 只求安稳,他何必冒天下之大不韪造反。 况且,爬到这个位置,已经不能简单用孝与不孝来评判了。古往今来,多少君王,在登基之后,亲娘想要干涉,都可能会沦落到青灯古佛的地步,更严重者,甚至在冷宫中悄然逝去。 后宫不能摄政,外戚不能专权。他的王君之位,仰仗的是他在战场的厮杀,在朝上对臣子的掌控和对敌首的荣耀,而非王氏煞费苦心推他上位。 他会给王氏无上的尊贵和荣耀,只是那是建立在她好好过日子不折腾的份上。他愿意养着祖母,愿意给她最好的生活,甚至愿意彩衣娱亲,只是不能容忍她处处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若是发展到下药,那等同于背叛。 即便是太后,或者说太皇太后,那也是要被人口诛笔伐,甚至处死。 天家无父子,他感念祖母的恩德,自然不会对王氏做出这种薄情的事情来。可若是为了讨祖母欢心,违背自己的承诺,强逼自己做不喜欢自己的事情,那他便不是魏宁了。 王氏静默,良久才道:“是我狭隘了。” 见王氏软下来,魏宁也退了一步:“的确是孙儿不孝。” 王氏看着越发像他父亲的魏宁,重重地叹了口气:“若说不孝,你那死去的爹娘最是不孝,罢了,横竖你是他们的种,像他。” 提到自己的父亲,魏宁本打算瞒王氏一辈子,但在这个时候,他生出其他心思,最后还是决定说出口:“祖母这倒是冤枉了父亲。” “我怎么就冤枉他了?” 年纪轻轻地就抛下孤儿寡母,留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若不是惦记着抚养孙儿,不能让府上那豺狼虎豹夺了魏宁应有的东西,她可能也撑不过去。 魏宁闭了闭眼睛:“当年父亲本不会死,只是因为有人背叛,而背叛他的人,正是姜睿所指使。” 姜睿便是病死的齐文帝。 王氏如遭雷击,她的声音都在颤抖:“你此言可属实?” 魏宁斩钉截铁地答复:“绝无半句虚假。” 王氏原本不明白为什么孙儿官当得好好的,非要造反,现在想来,竟是为父报仇。 这事情若是换做了其他人,指不定就这么认了,毕竟君臣纲常大于父子纲常,多少父亲被皇帝错杀的,也不见得要向皇帝报仇,只能认命。 可作为母亲,她十月怀胎,生下儿子,辛辛苦苦把他养大,他本是齐国的战神,为了保护齐国的百姓,征战沙场,流了那么多血,受了那么多道伤,好几次甚至命悬一线。 可以说,她的儿子,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妻儿,却唯独没有哪个地方对不起齐国,对不起皇帝。 那么忠君爱国,令她骄傲的儿子,却因为皇帝的猜忌,不明不白地死去,这叫王氏如何能不恨。 魏宁已经造反了,而且还造反成功了,王氏这会完全不觉得孙儿做得不对了,反倒觉得万分痛快。 她一边笑,一边掉眼泪,连声道:“好,好,好!” 皇帝让她死了儿子,她的孙子把皇帝的江山打下来,因果报应,不过如此。 王氏抹了把眼泪:“好孩子,你好好去打仗,我不会再做什么让你为难的事情。” 对王氏而言,魏宁是她一手养大,感情深厚。可魏宁的父亲,却是她生下来的,那种直接的血脉亲情,其实要胜过魏宁这个孙子的。而且儿子死的早,再有缺点,也在这么多年中不断的美化,她现在根本就无心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想让大齐皇室遭到报应。 皇帝既然死了,那就该父债子偿。 她会好好的念经,为魏宁祈福。 魏宁深深地看她一眼,吩咐宫人好生照顾祖母,待王氏情绪稳定下来才离开。 从王氏离开之后,他便招了自己如今的大内总管来,把王氏,不,把这个宫里所有伺候的宫人发作整顿了一番,查出来那些爱嚼舌根,情节严重的,以奸细的罪名处死,其余的势力的钉子,也均罚了二十到五十大板,悉数逐出宫去。 他处理这些的时候,徐元嘉得了消息,便起身去寻魏宁。 徐元嘉是知道魏宁先前去了趟王氏那的,见处置的人当中有不少是在王氏身边伺候的,便问魏宁:“你同祖母谈了什么?这般处置她的人,她不会生气吗?” 魏宁摇摇头:“祖母这会当是在小佛堂里替父亲念经。” 徐元嘉即刻反应过来:“你同她说了父亲的事情?” 魏宁又点头:“说了。” 徐元嘉沉吟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名单,递给魏宁。 魏宁扫了一眼那单子:“这个是?” “那些牛鬼蛇神背后的指使者。” 这宫里的人虽然不多,但比起最初的时候也添了不少。而且人心易变,就算是清清白白的进来,在之后也可能因为种种原因被各方势力收买。 徐元嘉原本是打算等魏宁出征之后,好好肃清这宫中的风气,结果魏宁在离开之前就先把这事情办了。 他干脆就把剩下的那些一起处置了,一方面是省时省力,另一方面要是立立威,生得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表弟表妹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魏宁把名单重新递给徐元嘉:“既然想做的话,尽管放开手。” 徐元嘉的手段,他是从来不怀疑的,更不需要担心他会心软或是优柔寡断。 “得了王君旨意,臣自然不敢不从。” 徐元嘉的唇角翘起来,这会他的笑容是真真切切,发自内心的愉悦。不过他笑得越好看,就说明未来会有更多的倒霉鬼。 魏宁看他笑容,眼神也跟着柔软几分。想到王氏,他觉得还是得在徐元嘉面前多说几句。 “祖母那边我已经同她说清楚了,她也说了,日后不会让我做为难的事情,元嘉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便不要同她这么个妇道人家计较,好不好?” 徐元嘉没有怎么思索:“夫君说的这是什么话,即便日后你登基为帝,你的祖母也是我的祖母,我又如何会生她老人家的气。” 徐元嘉说的这就是鬼话,魏宁当然不信,不过不要紧,至少到现在,徐元嘉答应过他的事情,都没有骗他,他不要求徐元嘉打心眼里敬重往事,表面功夫做到了极致,外人又如何能说徐元嘉不孝呢。 在荣国公府世子府的时候,还有到现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徐元嘉对祖母多有忍让,即便是在徐元嘉成长为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有着举重若亲的地位,有了可以同他和离的能力,他也不曾背叛他,甚至不曾在他的面前说过一句王氏的坏话。 若不是王氏折腾出来的那个表妹,踩到了徐元嘉的底线,他也不可能向他告状,也许两方会继续相安无事下去。 徐元嘉骨子里是个多骄傲的人,魏宁不是不知道。对方表现出来的情,他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徐元嘉作为他的男妻,在外人看来,注定是低他一等。就拿娶妻之事,王氏会想要延续后代,但徐元嘉呢,徐元嘉有无子嗣,她并不关心。 甚至可以说,如果徐元嘉想要娶妻生子,她只会认为徐元嘉为他这个丈夫戴了绿帽子,冒犯了他的尊严,往重了处置,让徐元嘉死也是可以的。 但在原本的轨迹里,徐元嘉是何等风光霁月之人,即便有时候他恨得让他牙痒痒。 这一世,是他改变了徐元嘉的命运。他对得起很多人,却唯独在这一点上对徐元嘉有所亏欠。 想到这一点,魏宁有几分动容:“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徐元嘉盯着他看:“你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魏宁一愣:“那倒没有。” 前世的事情,徐元嘉也不知道。 “既然没有,就不要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话,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也不后悔。” 从前那些来自王氏的小刁难,他并不放在心上。 “以后不要这么说,不要质疑我的眼光。”徐元嘉抵住魏宁的额头,“从以前,到现在,喜欢你,我从来不后悔。” 第133章 魏宁怔仲, 两个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良久后, 他低声笑了出来:“那我一定努力, 这辈子也不会让你有后悔的机会。” 横竖这一世他白捡来的, 他只想报了仇, 解了怨, 然后好好的把日子过完。 因了上辈子堪称惨痛的记忆,魏宁不觉得自己能够找到一个同自己心灵相通的女子,生下一个冰雪聪明的孩子。 天底下有许多的好女子,对自己的丈夫忠贞不二的有很多。可惜他这个人,就是比较倒霉,可能是没有什么女子的缘分。 说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什么的也好, 他觉得男人挺好的。而且徐元嘉这个人, 你说他坏,反正他肯定不是个君子,甚至算不得好人,但他也有他的优点, 从某些方面来说,徐元嘉是偏执且固执的。 偏执就偏执嘛,对魏宁而言, 徐元嘉这种与众不同的偏执,反而能够安他的心。 他的心结也是徐元嘉替他解开的,所以尽可能的,他想要对对方好一点, 横竖大不了,就是把自己的一辈子给赔上,这个代价他是赔的起的。 魏宁的手环上了徐元嘉的腰,两个人本来是额头抵着额头的姿势,他抬起头来,从对方的额头一点点往下亲到嘴唇,每一个吻都是温柔缱绻,却也坚定非常,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不过徐元嘉相当配合的搂紧了魏宁,在魏宁的唇瓣落到他的唇上的时候,主动凑上去,加深了这个吻。 他对魏宁身体的迷恋,随着时光和岁月的流逝,是一年比一年更深,这种好事情,他只会觉得享受,哪里会矫情得选择拒绝呢。 魏宁出征的前几日,因为可能会面临很久的分别,夫夫两个几乎是整日待在一块的。 他们成婚到现在,算起来快有六七年了,这一日日的过下来,肯定比不得当初刚定情,小年轻热恋那时候。但这几日,他们好像是回到了当初,整日腻歪在一块,干柴烧烈火。 临到出征这一日,魏宁仍然拿出了他那副盔甲,那是他的父亲留给他的东西,非常好用,兴许是因为有魏家的列祖列宗保佑,他在战场上的时候,总是能够逢凶化吉。 徐元嘉亲手替魏宁穿好盔甲,他还弄了个十分张扬的红披风,魏宁盔甲里是他花了心思搜罗来的金丝软甲。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那块曾经庇佑过魏宁的小金锁,被徐元嘉也挂在了自家夫君的脖子上,他还调整了一下链子的长度,刚刚好,让那块因为有裂痕重新加工过的小金锁能够垂在魏宁心脏的位置。 他当然不希望魏宁出事,也不希望魏宁受半点伤,可刀枪无眼,他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把所有背叛者抓光杀光,他能够做的,就是加强魏宁的防御,防患于未然。 等到一切都准备好,徐元嘉又絮絮叨叨地嘱咐了魏宁许多。 这段时间,他嘴上说着不希望魏宁去打仗,可也非常清楚对方只是在延长时间,迟早他还是会等来分别的这天,所以他替魏宁搜罗来许多非常珍贵的兵书,又考验了魏宁许多次,直到他能够对那些计谋倒背如流,因地制宜。 “不要冒进,也不要把人逼得太死,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一切以你的安全为重。” 魏宁只点头,时不时地嗯啊两句表示自己都有听着呢。 尽管现在的徐元嘉罗里吧嗦的,可这也是对他的关心。他没有父母,十二卫被他解散。 燕十二他们都没有离开,还是为他所用,可他们这些人相处的模式,却和以前大相庭径。 那些臣子和下属,不可能这样亲切温柔地念叨他,能够对他说这样话的人,也只剩下祖母王氏和徐元嘉了。 但这会王氏在佛堂念佛经,如同在荣国公府那时候一样,并不出来送他,所以徐元嘉的这些絮絮叨叨,听在他的耳朵里就显得尤为珍贵了。 “好了,可以走了。” 徐元嘉把魏宁一直送到了城门,他在偌大的城门外站了一会,看着载着魏宁的那辆战车缓缓而去,从偌大的一辆战车,渐渐的变小。 徐元嘉在原地看了一会,突然翻身上马,扬起马鞭狠狠一甩,马蹄高高扬起,在徐元嘉的驾驭下,这匹魏宁送给他作为生辰礼物的汗血宝马便载着他到了魏宁身边。 魏宁坐在战车上,周围都是将士,他听得耳旁风声呼啸,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他的耳边传了过来。 魏宁侧过脸去,然后就看到了徐元嘉那张无比俊美的脸,疾风把他的头发吹起,但一点都不损对方的美感。 他不由得很是震惊,上半身也朝着徐元嘉奔过来的方向倾斜。 “元嘉,你怎么来了?” 因为队伍在行进中的缘故,而且速度还不慢,魏宁说话的时候,大风就往他嘴里灌,不过他说的很大声,徐元嘉应该还是能够听到的。 徐元嘉同样大声地回应:“你走的时候我忘了说了,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魏宁重重的点头:“说好了的,你且等我便是。” 徐元嘉陪着他大概奔了好几里路,还是魏宁觉得实在是再远就不够安全了,才说:“元嘉,你快些回去吧。” 徐元嘉便拉住缰绳,放慢步伐,慢慢的,他的马儿就落到了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最后头。 魏宁站在战车上往后看,确认徐元嘉掉头了,而且和后面赶来接应他这个燕王妃的人会和了,一颗心才落了下来。 和魏宁处在同一辆战车上的武将颇为艳羡道:“王君同王妃真是鸟碟情深。” 魏宁抽了抽嘴角:“什么叫鸟碟情深,那叫鹣鲽情深。” 不过这个人有一点说的挺对,他们之间的感情的确比旁人要更好。 寻常富贵人家,成婚几年,就纳小妾的有很多,他同徐元嘉成婚六年了,至今还是只有彼此,以后也会如此。 而且作为一个守诺的好男人,他肯定会做到允诺徐元嘉的,一定早点回来。 最好是在寒冬来临之前回到燕地,不然大冬天的,人家都老婆孩子热炕头,他和诸多将士却在异乡度过,想想都觉得凄惨。 齐国京城,皇宫。 原本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这些时日来,整日都心神不宁。 她是一个擅长后宫争斗的女子,有手腕有计谋,心机不可谓不深。可是再深的心机,在绝对的武力面前都成了废物。 之前这大齐最好的武将魏宁叛了国,在燕地另起炉灶,直接称王,齐国的精锐之师直接就损失了一半。 不,或许不止一半,总而言之,魏宁带着一家老小出走,尽管他目前什么都没干,并没有反过来攻打到朝堂,他的离开对新朝而言,是个极大的打击。 其余的武将,有些忠君的,对她那个正儿八经继位的皇儿,还算是恭敬。 但她的皇儿死了,小皇孙上位,他们看她们这祖孙两个的眼神就发生了变化。 小皇帝是个十来岁的奶娃娃,稚气未脱,奶声奶气,实在是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而她一个后宫女子,本来就被那些糙得不行的武将看不起,日子过得更是艰难。 操劳这些国事,让太皇太后迅速地衰老下来,她每日都要靠着厚厚的粉来遮掩住自己脸上的憔悴。 原本她忙这忙那,本来就忙得够是焦头烂额,一直以来,毫无存在感的越王竟然冷不丁捅了她一刀,直接就来了个造反。 一个两个的,这都是反了天了。 她自然是派兵去镇压了那个越王,并在民间散播双生子不详的谣言,说越王是灾星下凡,故意挑动战争。 这种事情,在皇权作数的时候当然很管用,可是现在世道这么乱,比的其实是谁更不讲理,谁的拳头更大。 她是个可怜的小女子,孙儿也是个可怜的十岁娃娃,其他的皇子更是小的可怜,所以尽管她努力抵抗,又占了道德上的高点,面对绝对的强权,这些都没有用。 越王的军队,已经攻破了许多城池,然后还攻打到了京城。 那些城池里,抵抗得最厉害的就是她的娘家驻扎的地方了。 可惜没有用,越王这个恶鬼转世,完全就是势如破竹,轻而易举地就击败了她的兄长和父亲,甚至砍了他们的脑袋,挂在城墙上警示他人。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太皇太后吐了一口血,头发都白了一半。 现在的太皇太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流下了一滴悲哀的泪水。 她同越王是有仇在先的,但不管有仇没仇,对方造反了,他们就势不两立。 “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身边的宫人说,“您带着皇上,快些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是逃呢,还是死呢? 太皇太后左右摇摆,她有她的骄傲,可她又有点贪生。 这个时候,负责传令的小宫女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反了,反了!” 她急道:“什么反了?!” “燕国的王君,也就是魏宁,反了!打着清君侧的旗号。” 太皇太后便笑了,让魏宁和那恶鬼越王狗咬狗去吧,她不死了! 第134章 得了消息之后, 太皇太后招呼来自己的心腹:“你赶紧的,把金银细软收拾了, 各种银票珍宝都带上。” 那心腹宫女还有点懵:“娘娘, 您不是要留在宫中, 死守到最后吗?” 端庄万分的太皇太后不顾姿态地瞪了她一眼:“说什么胡话呢, 你当我是那皮糙肉厚的魏子规, 能抗得住谁的铁蹄。” 越王因为一直处在京城,势力也主要遍布在京城,起了反意之后,就迅速地包围了京城周围的都城,意图逼着她让小皇帝禅让。 越王显得很有耐心,也没有拿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不和她们弄个鱼死网破。 因为他的这一分“温柔”, 负责保护小皇帝的羽林军一直死死守着皇宫重地。 其实这也等同于变相地把她们软禁起来,直到她们妥协为止。 依着太皇太后来看,姜珞这样做,简直是脑子有坑。可姜珞是姜珞, 她是琢磨不透这个恶鬼的心思的。 唯一能够明白的,就是姜珞那日心血来潮了,随时能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她们两个。 她在这里装模作样吃了几日的斋, 主要还是麻痹姜珞,寻找离开的机会。 当时她也是想着,如果真的到了对方要折磨羞辱她的地步,她就先自行上吊, 不让对方得逞。 魏宁要来清君侧的消息极大地缓解了她内心的不安,并且给了她一个信心。 反正她是守不住了,魏宁也想要吞下齐国这块肉,那等着这两个人两败俱伤,她指不定还能捡一点便宜。 抱着这样的想法,一等到这宫中的戒备松懈下来,她就立马带着小皇帝还有玉玺还有几个奶娃娃从地道连夜跑路。 她们是去逃难,而不是去什么度假山庄度假,一路上肯定颠沛流离,要是小皇帝不幸夭折了,她还能扶持其他的皇孙上位不是。 只是太皇太后她想的很好,事实却比她预料得惨烈得多。 她吭哧吭哧地带着一大帮人在地道中穿行,年岁尚小的小皇帝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那些更小些的孩子被喂了助眠的药物,免得他们在地道中吵闹,惊动了其他人。 小皇帝拽住祖母的衣物,小声问她:“皇祖母,咱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出去。” 尽管十分努力,但他两条小短腿走得可费劲了。 太皇太后摸了摸孙儿的脑袋:“就快了,走累了吧。额图,过来,背着陛下。” 一行人这样又走了大概一刻钟,在太皇太后的眼前,终于出现了微弱的亮光,还有裹着水汽的风吹进来。 她的一颗心落到了实处,先是指挥着心腹宫人爬上去,和安排的人互相接应。 在前者麻溜得爬上去之后,一只大手伸下来帮她。 然而等着太皇太后爬了一半,落在她眼前的却是一双黑色的靴子。 这双靴子的做工十分的精巧,面料也不是普通的宫人可以用得起的。 而且这双脚,看起来有些陌生,又有些眼熟,绝不说她那心腹有的尺寸。 太皇太后的心里咯噔一声,抬起头来,映入她眼帘的便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不是旁人,正是那个她口里的恶鬼转世,和她素来有仇的越王。 对方顶着一张和代王十成相似,神情却大相庭径的面孔,朝着她淡淡一笑:“静妃娘娘,好久不见。”在做继后之前,她的封号便是静妃,不过那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太皇太后的手一松,竟直直地摔下来,在地道里摔了个狗吃屎。 倒是把后头被宫人背着的小皇帝吓了一大跳。 这一次祖孙两个,直接被越王的人看守起来,别是逃跑了,待遇都不如先前,日子可以说是过得十分憋屈。 不仅憋屈,她们还整日提心吊胆的,太皇太后甚至有时候会想,这难道就是报应。 她们在宫里过着苦兮兮的日子,魏宁的军队一路打下来,从越王军队的包围圈中强硬地撕开一道口子,攻打到了京城的城墙之下。 茫然不知所措的小皇帝连着地道里其他人一起被带了出来,这一次,越王姜珞失去了耐心,他不再等待什么禅让,而是把太皇太后和小皇帝一起绑了,挂在城门。 魏宁不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吗,那很好,他把人绑在城池上,若是魏宁不主动投降,那太皇太后和小皇帝就会死。 这个时候,正直夏日,烈日炎炎,两个人都是养尊处优之人,被这样困在城墙上,看着都让人觉得可怜。 魏宁的军队,围住了京城,并驻扎在了城外。他的副将,听到越王提出的要求,整个人都气得不行,传话的时候也是一脸的义愤填膺:“那恶鬼想得倒是美,真当我们是傻子不成,为了那祖孙两个,把这么多将士的命给搭上。” 谁的命不是命,对魏宁而言,这些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不比那待他一点不友好的祖孙两个来的好上许多。 而且太皇太后是个心狠手辣的,手上沾着的无辜者的性命也不算少,为了这么一个毒妇,投降是根本不划算的。 副将本来是不想说这些的,可是魏宁带着军队冲入包围圈,见了挂在城门上的人便勒令所有的将士停兵在外整顿,显然是顾忌了这两祖孙的性命。 副将实在是怕主君一时糊涂,所以才情绪夸张地在他面前表演这一番。 魏宁拍了拍自己副将的肩:“好了好了,我有分寸。” 他如今是燕国的君主,说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但也只是因为那是个比较大众化的借口,随手那么一用罢了。 早在他叛国,并且在燕地扎根的时候,他在齐国这边文人士子的嘴里,就成了一个叛国贼。 文人的那些嘴,说实话,他还真没有那么在意。 他之所以犹豫,是想要留太皇太后的活口,因为当年那些事情,当时的静妃,同样也有参与。 越王是个神经病,在攻入那座宫城之后,他就弄死了不少人。 原本那些和往事相关的人,八成都在这些年间被灭了口,剩下的那两成,病死的病死,老死的老死,还剩几个身份尊贵的,被越王杀的也只有太皇太后一个。 他想要洗刷父亲的冤屈,所以有几分犹豫,和忠君爱国是搭不上什么边。 在城外驻扎了许久,那祖孙两个就一直半死不活地在城墙上吊着。 越王显然完全没有打算弄死他们,该吃的该喝的他都给,就是不放人,保证他们两个活着,百般忍受折磨。 不仅如此,越王还安排了人,在城墙上痛骂魏宁这乱臣贼子,还令人写好了本子,在城内流传。 那些话从城内传到城外,把魏宁底下的将士气得要死,恨不得现在就冲入宫内,把那些个痛骂他们的主君兼主帅的人撕个稀巴烂。 士气如此高涨,魏宁却没有提出马上攻打京城,当然他也没有流露出半点要投降的意思。 他在等,宫里的越王姜珞也在等。 越王其实很清楚,论打仗,这天底下没有人能够比得过魏宁。 他以前不知道这一点,但在魏宁展露了不输于他父亲的天赋的时候,他就惊觉这个昔日里跟在他的双生兄长背后的奶娃娃,已经成长为他从未聊料想到的模样。 等到他警惕起来,魏宁却又早早卷了铺盖离开京城,彻底超出了他操控的范围内。 他会选择这么个时机,也是因为打探到了燕地的发展情况,再根据他的推算,得到了合适的时机。 论打仗,他肯定是比不过魏宁的。 论阴谋诡计,魏宁简直像是成了精,竟然把他安插的那些钉子都给拔了出来。魏宁娶的那个夫人,更加古怪,明明只是个乡野出身的家伙,竟然有那样算计人心的本事。 唯一可以下手的就是魏宁的祖母王氏,可他安排的人稍稍取得一些进展,人就会消失不见。 越王并不是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他只是不大甘心,自己谋划篡位的事情这么多年,结果却因为魏宁这个变数变成现在的局面。 因为姜珞早早预见了这一幕,他才选择这个时机攻入京城,而且还迟迟地不准备登基大典。 他很清楚,在他动了之后,魏宁便会很快闻讯而至,或许十日,或许半个月。 若是登基,他可能会成为齐朝史上时间最短的皇帝,可能连陵墓都来不及修建,就轰然倒台。 亡国之君的名声可不大好听,千百年后,齐朝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他姜珞可不希望后人提起他来,就是齐国史上最后一个,也是在位时间最短的皇帝。 越王在宫中等啊等,等到了整整七日之后,等来了魏宁下令,攻打京城的消息。 第135章 魏宁的军队攻破了京城, 京城是齐国最为繁盛的一座都城,即便改朝换代, 除了外敌入侵, 这里的百姓都不会想着离开此处, 躲避战乱。 道理非常简单, 这里就是皇帝的大本营了, 皇帝都弃了皇宫而逃,那就不存在什么所谓的战乱。 真要打起来,那也是两兵交接,祸害不到他们平民百姓。而且京都沦陷,那周边也好不到哪里去,跑哪里都一样, 反而不如城内来的安全。 因为这个缘故, 魏宁可以想象此时城池内的场景,他不畏惧什么空城计,也不怕什么鸿门宴。 由于京城地势特殊的缘故,他更不是太担心越王在短短几日的功夫内布置好他攻不破的陷阱。 即便如此, 魏宁还是提了十二分警惕心,一直到他大开城门,强行破城而入。 事情倒是比魏宁预想的还是顺利一些, 里面当真没有什么能够让军队瞬间覆灭的陷阱。 越王的那些兵,虽然也不差,如果和当初的淮安王对上,全面碾压也是没有问题。 可他们这些人, 比起当初在战场上他们面对凶残的戎狄,又要差一些。 魏宁带领的队伍,这几年都是经过了他魔鬼一般的训练的。 从数量和质量上来看,越王是不可能打赢这场仗的。 从军事装备上来看,魏宁的军队总有最为有力的骑兵部队。 救了阿史那克鲁那个儿子给他带来了不少好处,就包括那些在草原上都十分珍贵,于他们而言,更是尊贵无比的马匹。 至于数量方面,那个更加不用多提。 而且上一世的时候,姜珞成功上位,主要靠的也是阴谋诡计,而非光明正大的阳谋。 魏宁强行打开城门的瞬间,那些兵士便割了太皇太后和小皇帝的脑袋,尸体轮落下城门,显得十分凄惨,然而魏宁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便收回自己视线。 死去的太皇太后已经失去了她的意义,至于那个小皇帝,魏宁更是从来没有把人放在眼里。 小皇帝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实在是十分可怜。 不过他再可怜,如今也成了一具尸体。魏宁是不会会死去的人伤悲春秋的。 除非徐元嘉或是王氏,他们中的哪一个在他面前死了,他才会有所动容。 燕军入京城,以压倒性的力量迅速地取代了以前的御林军,并且驻扎下来。 全军上下喜气洋洋的,魏宁却始终保持警惕。当然,他也没有拦着别人高兴,只是在高兴之余,魏宁想的比别人更多,更远。 打下京城并不是结束,正相反,这是事情的开始。 他并不打算在京城建都,燕国是他的大本营,以后也会是经济文化的中心。 这些都是日后再提的事情了,现在的京城初掌握在魏宁手中,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第一件事,就是进入齐国的皇宫,去见那个谋反的越王。 齐国延续了三百年,皇城翻新了一次又一次,皇宫越修越大,宫里的建筑也越来越美丽。 这里的宫殿大气磅礴,带着历史留下的痕迹。 这些东西是建了不到二十年的燕国行宫所不能比的。 不过新有新的好,小有小的好。燕地的那座宫殿虽然比不得他脚下的宫城,可那里有着等待他的人。 他的根基在燕地,日后他也不会打算把国都迁都到此处来。 更何况他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儿子,更没有宫妃,日后也不需要伺候宫妃们的小太监和宫女,住在这里的宫城,未免空空荡荡过于冷清。 身着铠甲的士兵们很快地攻下了这座埋葬了无数尸骨的宫城。 那些平日里勾心斗角,杀人不见血的太监宫女们乱做一团,在绝对的强权下显得十分的无助软弱。 在魏宁来之前,这宫里就已经死了一波人了,没有人清理的宫殿里血液洗刷了地面,鲜红的血液早已干涸,变成了更为不起眼的暗红色,却依旧是触目惊心。 魏宁一路走过去,都是紧紧皱着眉头,神色未舒缓半分。 好在越王是抓住了,将士们派小兵告之了他越王的位置,双方僵持着,等着魏宁过来。 在将士的簇拥下,身披铠甲的魏宁出现在了越王的面前。 对方长身玉立,穿着一身玄色衣袍,背对着他的方向。 背对敌人乃是战场大忌,越王这是早就看破人生,所以破罐子破摔了不成? 魏宁出声唤了越王的名字:“姜珞。” 对方转过脸来,露出一张英俊年轻的面孔。 时光总是如此偏爱美人的,这么多年过去,也不见越王的脸上有半点被岁月摧残的痕迹。 魏宁刚要说话,但是话到嘴边,他突然又咽了下去。 他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一张脸,不对,这不是越王:“姜恪,为什么是你?!” 第136章 代王周围还围了几个保护他周全的暗卫, 见魏宁一行人过来,便把代王围成一圈, 明晃晃的刀剑对着这些将士。 而魏宁的人则围着这个小包围圈, 形成了一个更大些的包围圈, 刀锋相对, 里面虽然处于弱势, 可因为代王的缘故,一时间僵持不下。 处在这么一个境况下,代王倒依旧是淡然,就好像他面对不是沾了血的刀剑,而是一捧鲜花。 他冲着魏宁一笑,以反问的方式回答魏宁的问题:“为什么不能是我?” 魏宁的脸色沉了下来:“太皇太后和小皇帝在哪?” 叛军肯定是不能放过的, 比起代王, 越王和那祖孙两个的价值要高得多,代王并不言语。 既然对方不肯回答,魏宁也不并不想在他身上多浪费时间,什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在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候,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魏宁向后退了两步:“动手,能活捉便活捉, 若是不成,就地诛伏。”他又吩咐了一帮人分出来:“你们去别处寻找,不要分散得太开,谨防埋伏。” 跟在他身边的这一些, 可都是精兵,花费他巨大心血调教出来的。若是代王愿意投降,事情慢慢谈,那自然好。 可若是像现在这样,事情谈不拢,他也不会同对方再多说半句废话,更不能让这些和他出生入死的将士投鼠忌器而没了性命。 魏宁话音刚落,两方人马便厮杀起来,还是代王主动举起双手:“不用打,我投降便是,你们把兵器都扔掉。” 他身边的人急道:“王爷。” 代王环视四周:“你们能从这个包围圈里打出去吗?若是不能,就把兵器都扔掉。” 在代王令下,他周围的人纷纷扔掉了武器。 魏宁又出声说:“用脚,把这些东西踢出来。” 兵不厌诈,魏宁没有搞明白这兄弟两个到底在做什么,但他还不至于被代王表现出来的善良迷惑,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他的兵,安全最重要。 “你!” 魏宁的副将不耐烦道:“你什么你,没耳朵听话吗?还不赶紧照办?!” 虽然并不愿意,这些人到底还是按照魏宁的要求去做了。 这些人把武器提出来之后,外头围着的人又把武器踢得远远的,迅速上前,把代王捆起来,其他的人也一样,没杀人,但纷纷用粗绳子绑了起来,像串珠子那样把七八个人串在一起。 代王比较特殊,除了手被绑着,他脖子上还架着一把刀。准确的说,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如果他或者他的人有什么异动,那这把匕首便会在那瞬间先割开代王的脖子。 饶是淡定如代王,这个时候也不由得说了声:“你何必如此,便是看在往日表兄弟的情分上……” 他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便被魏宁打断:“我们之间没有情分可言。” 不管代王在这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对方今儿个出现在这里,那就是他的敌人。 把代王捆起来之后,他又带着人把这座宫殿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遍。 最后还是一个士兵不小心撞到了某一处,巨石缓缓移动的轰鸣声响起。 墙壁上挂着书画的地方慢慢的移动,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有人取了一盏宫灯,一只手托着灯,一只手拿着刀剑,警惕地向里头张望。 这一看不得了,底下竟然有一个密室,而且密室里还有不少人。 其中就有穿着明黄衣物的孩子,还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 “找到了找到了!他们把小皇帝藏在了这里。” 暗室的门被人打开,被囚禁起来小皇帝和太皇太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魏宁的视线也朝这边投了过来,他同小皇帝是不熟的,毕竟是吴王的儿子,他可能和人见面的时候,对方还是个毛都没有长齐,流畅的句子都不会说的奶娃娃。 时隔多年,想要确认对方是小皇帝本尊并不容易,但他和太皇太后对视,很确定对方是本人。 重见光明的时候,小皇帝还很紧张,然后看到被捆起来的敌人之后,他一下子变得无比兴奋,眼睛亮晶晶的:“你们是来救我的吗。你叫什么名字,救驾有功,朕必有重赏。” 小皇帝这个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懂得的事情也很多了,做皇帝没多少时日,规矩是一点都没落下。 殿内还弥漫着血腥味,气氛也相当沉重,结果小皇帝这么一句话,愣是让一些人没憋住笑出声来。 听得那“噗”的一声,太皇太后的脸也青一阵红一阵的。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她的容貌依旧是美丽,只是今日她显得尤其狼狈,这份美丽便大打折扣,显露出她衰老疲惫的本来面貌。 听着小孙子稚嫩的言语,她掐了一把小皇帝:“这不是什么救我们的人,是大齐的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很快把这两个人也捆了起来,因为魏宁不爱听小孩子吵闹,还让人从帘子上随便撕了一块布,塞在小皇帝嘴里。 “把人押起来,本王要亲自审问。” 整座宫殿都被魏宁的十万大军包围起来,可疑人等全部被关押起来,押入牢中。 这宫城里的天牢原本也就关着几个人,一下子塞了许多人进去,满满当当,尤其热闹。 可惜的是,翻遍了整座宫殿,都没有找到越王姜珞的踪影。对方很有可能早早从密道中逃出。 不过也不要紧,他们会封锁城门,戒严半个月。只要人还在京城,对方就不能逃得掉。 如果对方不在此处,剩下那些乌合之众,魏宁倒也不是很担心对方能够卷土重来。 沾染了鲜血的大殿被人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为了方便魏宁审问,皇帝的那把金銮椅被人从高台上搬了下来,魏宁坐在高椅上,而昔日高高在上,一句话就能掌控他生死的太皇太后被人从后头踢了一脚,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被塞了一嘴脏布的小皇帝一脸害怕又愤恨地看着他,发出很小的呜呜的声音。 代王作为身份较高的囚犯,享受了这些人里最高的待遇,他被人绑在椅子上,而且还没被堵住嘴。 “你抓我们两个有什么用,便是陛下肯把皇位让出来,你们也是乱臣贼子。” 太皇太后忍气吞声,和野蛮的魏宁讲道理。 她们人都被抓到了,玉玺也被搜出来了,除了老老实实投降,被魏宁圈养着,似乎没有别的出路。 面对太皇太后的不配合,魏宁却也不恼,他拍了拍手,忠心耿耿的副将便带着一群人进来。 这些都是半大孩子,有的身上穿着不合适的宫人衣服,有的脸上抹了锅灰和泥巴,双手被一根长长的绳子捆住,待到太皇太后跟前转了一圈。 这些人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太监,小宫女,但实际上,这都是吴王,不,先帝的孩子。 他们一个个细皮嫩肉的,手上被绳子磨破了,脸上也有肉眼可见的伤痕,而且一个个红肿着眼睛,显然是哭得厉害了。毕竟都很小,也不懂事,平日里又身娇肉贵的,穿件粗糙的麻布衣服也受不住。 太皇太后目眦欲裂,突然激动起来:“他们还是孩子,你真是个禽兽,畜生!” 她是大家闺秀,粗话也不会怎么说,明明怒火滔天,但翻来覆去的就只会说这两个词。 “闭嘴!”她身边的人狠狠地从背后踢了她一脚,要不是魏宁还要留着她问话,她肯定被掴掌得脸都肿成猪头。 自家主子可还没做什么呢,这个女人就激动成这样,还太皇太后呢,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婆娘。 这话从太皇太后嘴里说出来可着实是讽刺,魏宁从来不小瞧小孩子的力量,在战场上,你心疼敌人的小孩子,下一秒他就能把匕首捅入你的胸口。 而且真论起杀人,那些如花骨朵一般的小宫女小太监,犯了个小错就被活生生打死,也不见这位太皇太后多有怜惜。 不过这会魏宁可不行同她争论这么多,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杀人,而是问话而已。 他示意左右把太皇太后架起来,让对方抬起头,和自己对视:“接下来我有一些问题想要问你,若是你不肯回,或是说假话,那也不要紧,一句是假的,这里的孩子就要死一个。这些孩子的命,都是握在你的手上,如果死了,那也是你害的。” “你想问什么?” 魏宁说:“接下来我问你的话,你只要说,是,还是不是。” 他握紧了拳,汗水浸湿了掌心:“当年害死我父亲的人,是不是先帝?” 太皇太后猛地抬头,显然没想到魏宁会提到这一茬,她又慢慢垂下头来:“是他没错,可是人都已经死了。” 人死了还能开馆戮尸呢,上辈子他应该是被越王下令鞭尸的。 魏宁抛出了下一个问题:“当年参与的人,有没有德妃,或者说,王家?” 太皇太后都没有怎么犹豫,直接答到,有。 一旁的代王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魏宁问完了这两个问题,便说:“好了,把他们都押下去把。” 太皇太后又说:“话你问完了,可以把我们放了吧。” 魏宁看着她,都不明白她哪里来这么天真的想法:“本王何时说过要放你们走。” 他大手一挥,让人把她带下去。 后者在被押下去的时候,突然挣扎起来:“我知道,我知道之前的事情,还有其他人,我还有证据,我拿他们和你做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更! 正文大概十张内完结啦(双更的话可能是五天内)有想看的番外可以提前点,我会酌情看着写的 第137章 魏宁的父亲, 是齐国的战神,他同老荣国公不一样, 他生下来便很聪慧, 几乎可以说是挑选了父母身上最优秀的地方长的, 不仅容貌风姿是一等一的好, 还能文能武, 胆大心细。 正是因为他不是什么有勇无谋的莽夫,当他在百姓的心中,威望一日大过一日的时候,便引起了新帝的忌惮。 把握着军权,还十分聪明的男人显然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而且一代不败战神的陨落, 会极大的打击当时的将士的锐气。 若是按上叛国的罪名, 那当时“战神”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肯定会努力寻找出自家将军陨落的真相。 皇帝想要巧妙的处理掉这个臣子,也是花了非常多的心思。不仅如此,因为魏宁父亲的难对付,这其中还牵扯到了许多人。 静妃背后的家族, 便是其中之一,就是因为参与了这一件事,他们得到了荣宠, 而她从静妃步步上爬,成了继后,又成了如今的太皇太后。 这件事情,她原本是不想说的, 因为知道一旦说出来,自己的性命便堪忧。 可是事到如今,为了保住孙儿的性命,她同魏宁做了交易,给了证据,并且自戕,而魏宁安排皇子皇孙们离开。 她们将会在魏宁的安排下过上寻常百姓的日子,男子今后不得入仕也不要紧,只要能够活下去。 而在确定魏宁安顿好人之后,她会引颈自戮,作为对魏家人的补偿。 她受制于人,根本没有东山再起的能力,在目前这种状况下,她也只能选择相信魏宁的承诺。 如果魏宁真的违背了承诺,她也会在黄泉之下等着他,诅咒他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哪怕这听起来荒诞,但这是她作为一个祖母,能够为自己的血脉做的最后一丁点事。 因为这笔交易,魏宁拿到了很多证据,关于当年的事情,参与的人出乎他意料的多,这可以说明,对当时的皇帝而言,他的父亲是多么令人忌惮的存在。 这其中许多人,因为算计他的父亲得到了升迁和提拔,太弱的被皇帝灭了口,还有一些仍然活跃在朝堂上,担任着人人艳羡的高官。 当然了,因为时间的流逝,这些人一部分年老体衰,从朝堂上退了下来,有的人死了,但也不要紧,他们的子孙后代还活着。 在官场上,向来是讲究连坐的,做父亲的得罪了当权者,可能整个家族都要受到牵连。 与之相反,一人得道,也能鸡犬升天。 这群人靠着戕害他的父亲,毁了他的小家庭得到的东西,魏宁自然也要让他们彻底的失去。 为了这个原因,他原本并不打算在京城这边久留,最后却决定暂时驻扎下来,至少待上两个月,把事情悉数查清楚,不仅要昭告天下,还要清算总账。 这个决定是临时做下的,和起初魏宁的计划有很大的出入,他到底惦念着远在燕地的祖母和徐元嘉,等着安定下来,便拿了纸笔,给徐元嘉和王氏写信。 王氏的信很好写,他只三言两语报了平安,说自己会晚些时候回来,让祖母不要担心。毕竟王氏也不管政事,她虽然是个有远见有手腕的妇人,对这些事情不敏感也不了解,只要简单说两句,汇报一下他是如何势如破竹地攻下京都,她老人家就能放心。 她目前最为操心的,关于他替生父报仇雪恨的事情,他也是简单提了两句,这也就够了。 徐元嘉的信要难写的多,魏宁提笔罗里吧嗦写了一大堆,写的非常详尽,足足写了三大张信纸才停笔。 谁让徐元嘉是个心眼比筛子都多的人,他不把情况说的明明白白,万一有心人在其中煽动,徐元嘉又来个胡思乱想,会错了他的意,让外人得逞就不好了。 对王氏,他报喜不报忧。对徐元嘉,魏宁把要命的几个点都说了,包括他在现场只抓到代王,而没有抓到越王的事情。 最后,他还关心了一番徐元嘉最近的近况,当然也没有忘了提醒他,一定加强防范,不要因为他这边打了胜仗便掉以轻心,毕竟这会越王他还没有抓到呢,对方很可能老早就逃离出了京城,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越王一开始就没有在京城当中,一直是代王在代替他。 毕竟两兄弟长了一模一样的面孔,只要稍微用心模仿一下对方的样子,很容易就会被麻痹过去。 他在远处的时候,也仅仅能够通过对方穿着打扮来判断谁是姜珞,谁是姜恪,只要真正走近了才能分辨这两个人。 就像当时在城墙上,第一天的时候,太皇太后和小皇帝脸露在外头,他还能确认一下是不是本人,等到后面几日,这两个人经过风吹雨淋,显得又黑又憔悴。 再到后面,披头散发的,从远处看,只能看过相似度很高的轮廓,直到他君临臣下,才发现被砍头的那两个是身形相似,模样有几分相像的假货。 作为一个从小就能分辨这两兄弟的人,他都如此,更何况他人。 把信写完之后,他特地用火漆封好,安排了一支他信得过的队伍,通过尚未被荒废的驿站给徐元嘉送信。 信的内容,他是用特殊的材料制成的笔写的,如果落到其他人手里,只能看到一片空白,只有徐元嘉知道怎么阅读这上面的信,所以魏宁也不是很担心泄露出去。 好在一路上都十分顺利,八百里加急,信夜里送出去,隔了一日的清晨,徐元嘉便收到了魏宁的来信。 他拆开信封,发现里面厚厚几张纸,雪白雪白的,只在信纸的末尾处,每张都留了魏宁那龙飞凤舞的签名。 这的确是魏宁的手笔没错了,他确认过后,把纸张在特制的汁液里浸泡,又在火上烤了一遍,等到纸张干涸,上面密密麻麻的的字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徐元嘉看书的时候,一向是一目十行。这里头的内容这么多,他却看得非常的慢。 毕竟这是魏宁写的东西,也是近期内含有他气息最丰富的物品了。 他想着,稍微看得慢那么一点,这样的话,就好像不会那么快就把来自魏宁的寄语看完。 刚开始看的时候,他觉得魏宁真是絮絮叨叨的,简直像个老妈子,好些地方重复了好几遍,像是生怕他眼瘸漏掉一样。 嘴上这么抱怨着,徐元嘉还是看得非常细致。 太皇太后和小皇帝不足为惧,这部分的人名,被他用沾了黑色墨汁的毛笔划掉,他把越王和代王两兄弟的名字用朱笔圈了起来,重要的地方还标上了备注。 他就这么看下去,然而无论他看得怎么个慢法,这信纸就薄薄的几张而已,他还是很快就看完了。 等到落款的时候,他把魏宁的名字部分剪了下来,然后开始执笔写回信。 他想了许久,没有用那种特别的墨。 来自徐元嘉的这封回信,并没有顺利送到魏宁手上,而是到了越王手里。 事实上,魏宁的白字家书,也是在越王手上过了一遭,只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重新被送了回去。 等到拆开徐元嘉这封信的时候,越王终于松了口气,总算不是什么无字天书了,这回信份量也不轻,而且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可是他迅速地把信的内容扫完,不仅不觉得高兴,反而像是大吃了一斤粪便,脸色臭得不行。 徐元嘉的这封回信,一点有用的内容都没有,居然全部都是肉麻的话,最过分的是,对方还把魏宁的名字剪了下来,还剪了不知道哪里来的魏宁手写的爱字,然后他自己还跟着在后面写了句,我也爱你。 两个不要脸的臭男人,越王恼怒非常,恨不得把这封虐狗的信件扔到火盆里烧了。 头一回,姜珞为自己把魏宁和徐元嘉视作必须扳倒的强敌这个行为,感到了耻辱。 第138章 气愤归气愤, 姜珞倒也没有把徐元嘉写的回信扣下多久。 一个是徐元嘉的字迹并不好模仿,魏宁同徐元嘉朝夕相处, 肯定能看出自己妻子的字迹, 另外一个是时间紧迫, 要是耽搁的时间过长, 送到魏宁手里也不过是一张废纸, 还平白暴露了他的存在。 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姜珞还是没看出什么异常,倒把自己怄得不得了。 正因如此,徐元嘉的信准时准点地成功地送到了魏宁的手里。 魏宁注意到特制的信封被人动过了,虽然痕迹很微小,但对他这个十分了解徐元嘉习惯的人来说, 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一点。 从燕地送信到此处, 一共跑断了四匹马,换了三个人。 中途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使者不够仔细,要么就是人被收买了。 但有一点很确定, 最后这一段距离是从城郊到宫城内。 这期间没有人换过信件,所以事情发生的地点肯定是在京城之外。 果然越王早就离开了京城,而且从徐元嘉到他这边, 其中还有内贼。 他拆开信件之后,又略松了口气,里头大概有四五张信纸,上头密密麻麻都是字, 按照落款的时间来算,应该是徐元嘉连夜赶出来的。 难得时间这么紧迫,徐元嘉的字写的这么好,真不愧是他的燕王妃。 不对,以后应该叫燕皇后才是,如果他能顺利登基的话,做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把徐元嘉的册封仪式办完。 之前他登基的时候,辛辛苦苦忙忙碌碌,徐元嘉倒是悠哉悠哉,就是在台子上念了几句。 封后大典的话,他一定要往隆重的方办,绝对搞得风风光光。 魏宁迅速地阅览徐元嘉写给他的信,比起他之前写过去的“无字天书”,徐元嘉的回信内容看起来实在不够丰富。 主要内容有,花式夸他,夸他,还是夸他。 夸得他面上流水,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自我。 他知道自己很好啦,不过真的有徐元嘉说的这么好吗,没想到他在徐元嘉眼里居然是这种形象…… 诸如此类的问题他想了一大堆,唯独没有想徐元嘉写这些东西是不是过分了些。 实际上也不过分,他们是合法夫妻,合法夫妻的秀恩爱那能叫秀恩爱吗? 他们相隔两地,见不到彼此,只能靠书信来寄托情丝。 而且他们这是互相写的,之外彼此间传递,又没妨碍到其他人。 魏宁还好,不过他觉得自己的燕王妃可能因为思念他日渐消瘦。 魏宁看完正文之后,并没有得到哪怕是一条有用的消息。 他在想,到底是情报被人偷走了,还是另有隐情。 这个时候,他撇了一眼徐元嘉的落款,然后就发现,对方居然把他之前的信件上的落款剪下来贴。 徐元嘉的时间那么紧迫了,还能做出这咋,肯定是别有用意。 他仔细琢磨,总算是摸清楚了徐元嘉想要让他看的东西。从回信里得到了重要信息。 大致就两句话:徐已经大致摸清楚了越王所在,不敢妄动,就等着他归去,不然敌我悬殊,无异于以卵击石。 敌我悬殊这个词用的真是,魏宁当初打仗的时候,带走了十万精兵,但这几年,他在燕地训练出来的人可不止十万。 他出来征战,人带走了一半,剩下的都留给了徐元嘉,兵符在徐元嘉手里攥着,没有他魏宁在,燕地也乱不了。 不过徐元嘉说不行就不行吧,横竖他未来的大本营是燕地,迟早都要回去,早几天晚几天没有多少差别。 魏宁把信纸折叠好,重新塞入信封里,清点了一下从齐国国库搜刮到的东西,准备开始返程。 齐国的皇宫里好东西多了去了,虽然因为战乱损坏了不少,不过底蕴摆在那里,留下来的更多。 魏宁花了大概三日,指挥着那些齐国原本的宫人拆宫殿。 御花园里的名贵花草,挖! 什么一丈高的血珊瑚,搬! 各处搜集来的名人书画,卷起来,通通带走! 像之前魏宁叛离,荣国公府好多东西都没有能够带走,全部被抄家,充入了国库。 这种比较珍贵又价值连城的东西,在逃难的时候是烫手山芋,因为逃犯守不住,不好变现,还特别容易暴露行踪。 但现在好了,魏宁没有这个顾虑了,他几乎搬空了整座国库,满满当当堆了好多车子一些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东西,成了不值钱的大白菜。 被魏宁打劫的对象,当然不只是齐国国库。 太皇太后攀咬出来的那些人,家里几乎都被抄了。 真凭借着实力坐到高位的,其实没有谁能干干净净的。 除了魏宁生父的事情,还有其他损害百姓权益的蛀虫。 很多齐朝的官员,魏宁是没打算用了,他就是这么小心眼,也不怕百姓在私下里议论什么。 一夜之间,魏宁就从一个身无长物的普通人,变成了一个富有的君主。 找不到什么前朝宝藏没有关系,眼前这座皇宫,不就是一座奢华的宝藏么。 离开这座古老却繁华的都城前,魏宁还有一件大事要做,那就是砍头。 他避免夜长梦多,那些个犯了大事的全部于午门斩首。 游街的时候,他特定找了嗓音洪亮的人,就在旁边不停地讲这些官员做过的龌龊事。 百姓们其实管不了这么多,但不知道是谁忘这些什么高贵的囚徒身上扔了一半烂菜叶,扔了之后,关键是没人管。 一下子,围观群众就沸腾起来,像是开启了什么奇妙的机关,打通了他们的任督二脉,他们兴致勃勃地参与其中,商量着怎么整这些往日的天之骄子,高不可攀的大人们。 百姓倒不一定和这些人多大仇恨,只是以前他们作为平民百姓,多多少少都吃过官员的亏,见这些人跌落神坛,他自然无所顾忌,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当然了,那种作奸犯科的事情,魏宁是不允许的,他这个人还是比较仁慈,虽然不乐意这些囚犯又什么好下场,可也不想有人借机生乱。 魏宁有几次站午门周边酒楼向下望,看着这些人无比狼狈的样子,他心头算是出了一口气。 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死去的父亲,当然,也有报昔日他颠沛流离的苦。 他就是这么记仇,一点也不大度。 横竖都是要报仇的,就是可惜,徐元嘉不在,不然他亲爱的燕王妃要是在的话,肯定能想出更多的花样来。 大概就这样,魏宁到底还是在京城耽搁了半个月,该杀的人都杀了,该拿的东西都拿了,浩浩荡荡一只队伍,朝着燕地的方向离去。 魏宁这才来多少天,京城的百姓就有好些舍不得的,居然到城门的时候,还有百姓来送我,说是舍不得他走。 魏宁其实也挺想留下来的,不过徐元嘉还在燕地等着他呢,晚一日回去,就多一点变动。 这些百姓再多,可是那么多个分量加起来,在他心里也比不过一个徐元嘉来的重要。除了那些珍贵的宝物,魏宁还把太皇太后带走了。 当然,也包括年幼的皇子们。 不过他们已经是亡国之君的兄弟了,也不能再说是皇子。 一切都准备妥当,然而回程的路却并不顺利。 第139章 回程路上, 魏宁派了好些人看押代王,太皇太后和小皇帝那边倒管得不多, 横竖他想要问出来的东西已经问了, 离开了这支队伍, 太皇太后一个弱女子带着小孩也活不下去, 他也不怕她们逃。 倒是代王这一边, 从被他抓住,姜恪就一直表现得非常淡然,不过这份淡然并不能让魏宁放松警惕。 他们这么多人,从京城到燕地的中心,大概要半个月的行程,路走了一半, 然后就碰到了胆大包天的劫匪。 魏宁夜里听到动静, 立马就翻身起来,拿上自己趁手的武器,掀开营帐便走出去。 作为燕地的王,他的营帐外头守了一圈的人, 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也没有人离开一步。 见他出来,守卫便道:“王君, 好像是前头遭了山匪,您且歇着,弟兄们很快能把事情处理好。” 他们行军途中,有些地方是崇山峻岭, 虽然不至于攀爬那种陡峭的悬崖,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为了避免夜间造袭,他还勒令军队在这山崖不远处驻扎,待到明日天亮再继续出发。 这个地段可以说是他们必经之路,结果还是遭了埋伏。 魏宁皱起眉:“山匪?哪里来的山匪会这么蠢,胆大包天地对上一支庞大的军队。” 他从来没有担心过什么山匪,埋伏袭击他们的人只可能是在外的越王。 越王的队伍,能够轻易地攻破京城,实力自然不俗。魏宁并不觉得自己对上越王会输,但他同样觉得,在京城的仗打得太过容易了些。 而且有件事他可以肯定,率领军队造反的人,绝对不是代王,这对双生子当中,代王最多就是个军师。 而且当初在城门上,和他遥遥相望的那个男人,也不是后来他见到的代王,肯定是越王姜珞。 因为那个男人看他的眼神实在是让他熟悉的很。 他环视四周,大部分军士还在帐中睡觉:“传令下去,所有人都马上起来,全体戒严。” 他拿了把佩剑,又大踏步地往关押代王的那个营帐走过去。 结果还没走到地方,就听得一个小兵尖叫起来:“不好了,代王跑了。” 趁着他们夜里大部分人都在睡觉,有奸细混入其中,悄悄地把看守代王的人悉数放倒。 他们是等换岗的时候,把看守的士兵一个个都换成了自己人,结果人群中骚动起来,才发现帐子里被关押的代王依旧被救走了,绑在那里的白衣男根本不是代王,而是他们自己人。 魏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负责看守的人弄清楚现状之后,则是惶恐得跪了一地。 魏宁摆手示意他们起来:“你们真知道错了,就赶紧给我起来,将功赎罪。把放跑的人给我重新捉回来。” 他现在可顾不得什么惩罚小兵,打死一个自己人,等同于替敌军增加了战力,魏宁不会在这个时候做任何有损自己力量的事情。 军队中发生了骚乱,还好魏宁醒的及时,处理得又得当,没有造成太大的危害。 但是他简单的清点了一下,他们这边损失了一个代王,还损失了非常多珍贵的财物。 尽管魏宁在那几大车财物身边安排了许多人,但这一次,他的损失还是巨大。 而按照副将的统计,敌袭突然,对方不仅掠走了代王,而且还全身而退,一个俘虏都没留下。 这当然和他们目标明确,计划缜密有关系,而且这军中这么多人,肯定有越王安插的奸细在里头。 加上他们根本就没有打算动魏宁这一边,所以没有打草惊蛇,做到这一步,其实也并不是什么难于上青天的事。 但就是如此,魏宁还是感觉自己的脸上被狠狠地扇了一个巴掌。而且对方掠走了他这么多的宝物,无疑就是在向他挑衅。 魏宁怒发冲冠,然而还是冷静下来,没有激进地立马冲入山谷,同骚扰他们的“山匪”决战。 这个时候敌在暗,他们在明,一旦上了当,他就可能丧生在此处。 无论如何,今夜的觉肯定是没法睡了。越王的军队占领了山谷,他也不能入。不然乱石从山谷中滚落下来,别说十万大军,便是百万大军,也只能有丧命的份。 士兵们一半睡下,一半起来轮岗,保证如果敌袭,能够以最快最好的状态反应过来。 魏宁有无数亲卫护着,本可以安眠,但他一宿未睡,想了半宿如何过山谷的法子。 想要不伤亡,最好的办法就是绕道走,就是这个绕道可能要多绕七八日的路,而且也不是完全的康庄大道,只是不像这山谷,是条死路。 越王这样明目张胆的打他的脸,魏宁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不过他更不是能够为了一时意气之争能牺牲将士性命的人。 对了,他记得走的时候,徐元嘉除了小金锁,还给他塞了一个锦囊,说是等他回来路上觉得想他了,再把那个锦囊打开。 魏宁反正也睡不着,折回帐子里,往自己的行囊摸了老半天,总算找到了徐元嘉给他的那个锦囊。 他拉开上面的绳子,往里头摸了一张纸来。 魏宁把叠成小方块的纸抖开来,发现一面写了两个字:火攻,另外一面写的多一些是一些药草,还写了几两,看起来像是个普通的药方子。 看来徐元嘉早就料到他会在返程路上遭遇该死的越王。 魏宁看着火攻两个字叹了口气,这个山谷很高,火攻的想法很好,但实施起根本不是那回事。 熏人的烟雾飘起来,要是弥漫整个山谷,他们这些行进的队伍也够呛,而且对方可以拿石头乱砸,要是队伍挨得近,那躲都躲不掉。 徐元嘉虽然聪明,但也有顾不到的地方啊。 魏宁又叹了口气,把纸张翻过来继续看,看着看着,他就琢磨出不对味了,立马喊了副将过来。 对方掀开帘子进来,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王君?” 魏宁吩咐说:“去把军医都给我叫来。” 几个军医立马被喊过来了:“王君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魏宁把单子递过去:“你们看看,看看这上面的东西,混在一起会有什么结果?” 几个军医凑在那里看了半天,迟疑了片刻,然后说:“这应该是个毒药方子。” 就知道是这样!魏宁又问:“咱们军中,这些药草可有足够多的份量?” “这个,药草的分量可能不足,不过这附近的林中就有。” 山林山林,他们驻扎的地方便是树林边沿,里头有各种花草。 而且这单子上的药草都是很常见的那种,行军路上他们都看到了,一抓一大把。 魏宁一拍大腿:“既然有,还不赶紧去采,就照这个份量按比例配好,越快越好。” 军医们心中嘀咕,难道魏宁是想给敌军下毒?可是这个根本接触不到敌军啊,这毒要怎么下? 不过他们也不敢质疑魏宁,差不多等到天亮的时候,就把魏宁要的东西给他了。 军医们吩咐药童和采药,另一支队伍则负责拾柴火。 次日清晨,魏宁算好了风吹的方向,点燃了那些草药和柴火。 山谷里烟雾缭绕,慢慢地便上升到那些人埋伏的地方。 越王底下的兵不屑一顾:“就这样弱的烟雾,能抵什么用。” 他们抓紧了手里的武器,有的则是把手放在巨石上,等着烟雾里一旦有了模糊人影,就立马推下去。 然而等了半晌,他们都没有等来人,倒是那闻起来带着草木香气的火灭了。 越王的人不由得发出嗤笑声,显然觉得那个燕王的脑子不大好使。 他们得意了没多久就慢慢发现了异常,身体居然动弹不了了,别说推石块了,他们整个人就像是一条没了人生追求的咸鱼,瘫在石头上,软绵绵的。 烟雾并没有完全散去,只是没了一开始那看起来很唬人的烟雾,悄无声息地覆盖了整个山谷。 在这个时候,他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异常,魏宁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用火熏他们,因为他是在下毒! 魏宁简直太可耻了! 被敌军痛骂的魏宁倒是淡然的很趁,他趁着这些人最虚弱最倒霉的时候,魏宁赶紧安排了人过这个峡谷。 越王的人,害了他手底下的兵,也让他损失了不少人,他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越王。 趁着绝大多数人不能动弹,他安排了自己人爬上山崖,把那些人捆起来当成俘虏。 魏宁自己以身作则,作为军队的灵魂人物,狼群中的头狼,他自然也参与谋划了绑人大事。 魏宁的身手其实是这群人里最好的那个,其他人还在等的时候,他背着弓箭,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山崖。 山崖上的人,症状没有下面的人那么惨烈,虽然也受到了影响。但至少还能站着 魏宁同他们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之后他反应过来,嗖的给了敌人几箭,让他们瞬间咽了气。 属于魏宁的亲信部队,这个时候也都顺利地爬了上来。 第140章 两军对峙, 敌弱我强,在短暂的对视之后, 魏宁反应过来, 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举起来:“还愣着干什么, 杀呀!” 越王的人转头就跑, 魏宁的人冲过去, 和这些人厮杀在一块。 围在越王和代王身边的人一部分留下来掩护,一部分带着两位主君走,还有些试图来纠缠住魏宁。 毕竟魏宁作为这些人里的主心骨,只要能擒住他,燕军很自然就败了。 但擒住魏宁哪有那么容易,且不说随他上来的这些精兵都是他花了大力气挑选出来的, 以一敌十毫无问题, 魏宁自个就是最为骁勇善战的那一个。 一番厮杀之后,魏宁带领的燕军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这个时候,等着山间那迷雾散去,飞快过了山谷的燕国的大军也从山谷的另一方绕了上来。 魏宁提供的那药草, 与其说是毒药,倒不如说是药性极强的迷药。 它的时效性并不算特别长,但等越王的军队能够反应过来的时候, 等待他们的是燕军闪着寒光的刀剑。 越王和代王是分开走的,魏宁只看了一眼,跃然上了一处高峰,抽出竹筒里的箭矢, 拉弓射箭,一气呵成,三支气势如虹的箭羽破开而出,朝着越王那一方飞去。 这会护着越王的人已经所剩不多,那箭矢射来的时候,越王正翻身上马,只听得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擦过了几个人的脸颊,还冲着越王而去。“王爷!” 惊呼声来得太晚,三支箭两支被人挡了下来,还有一支射穿了越王的大腿。 这一回,姜珞到底还是成了魏宁的阶下囚。 当然,代王姜恪也是,两兄弟,一个都没有成功跑掉。 不过姜珞是魏宁抓的,姜恪却是受了姜珞牵连。 双生子兄弟连心,姜珞腿部剧痛的时候,姜恪也莫名痛了好一会,结果不慎从马上摔下来,生死逃亡的功夫,就这么一会,他就被魏宁的人给抓了。 魏宁没有杀姜珞,也没有杀姜恪。 他同越王之间的仇,不是一刀就能解决的。 所以他把人捆了,加派了许多人看守。看守的人都是魏宁的亲信,不会懈怠半分。 因为之前遭遇敌袭的缘故,燕军轮岗的方式也改了。 在路上颠簸了大概半个月,魏宁终于抵达了燕地。 其实皇帝被他打下来,代王和越王又被他困了,现在整个齐国,都将是他的领土。 不过这些新的领土还没有完全地归顺于他,不管是从法制或是其他角度,都不足以让魏宁放心,只有原本被他管理的燕地才能让他安心。 可进了燕地之后,魏宁更紧张了,一点都没有放松下来,反而让人加紧了对越王和代王的看护。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越怕什么来什么,他这都走了九十步了,就怕最后十步功亏一篑,煮熟的鸭子长翅膀飞了,不得不谨慎一些。 他也不做什么折磨他们的事情,免得搞得血肉模糊,连本人都认不出来。 从入燕地境内,到巍峨的宫城,大概花了三日的功夫,魏宁总算看到了熟悉的红墙琉璃瓦。 他再次折回去确认了一下越王两兄弟的真假,确认的方式很简单,用力地扯一扯越王的脸大,直到对方的脸颊变红,确定这不是什么人皮面具。 当然了,每次确认结束,他会当着两兄弟的面洗一洗手,表现得非常嫌弃的样子,毕竟摸了脏东西嘛。 确认了魏宁副将的身份之后,守城的士兵打开了巍峨的宫门。 手持武器的将士齐刷刷跪到一片,恭迎魏宁回京。 没回来的时候,魏宁殷切地期盼着。然而回来之后,他却莫名紧张起来。 一直到他看到了得知消息,提前在这里恭迎他的燕京官员,还有他的燕王妃,徐元嘉。 载着他的战车,从文武百官中间宽敞的道路徐徐前进,在经过徐元嘉身边的时候,魏宁示意军队的前进的步伐慢下来,他朝着自己的燕王妃伸出一只手,然后把徐元嘉拉了上来。 他待着的这辆战车是敞开着的,并没有太多的遮挡,也就是说,只要有人抬头看,就能看到魏宁在做什么。 虽然没有多少人敢在这个时候抬起头仰视天颜,但魏宁到底还是要脸的,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或者是,受制于那种突如其来的紧张,他手心冒汗,却一动不动。 徐元嘉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他同魏宁一起坐在战车上,就好像魏宁没有出征之前,他每日同魏宁一起坐在御撵上,一起上朝一样。 战车继续前进,文武百官被撇在了魏宁和徐元嘉的身后。 等到周围的人渐渐少了,魏宁攥紧了拳头,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了。 徐元嘉似乎像是和他有心灵感应一样,正好在这个时候转过头来。 他刚要说话,魏宁就一把搂住徐元嘉的腰。 然后埋胸,吸气,一气呵成! 噫,徐元嘉今天的衣物熏香很特别,好像是他说过很喜欢的那一种。 徐元嘉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传来,语气幽幽::“这可还是在外头呢,王君成何体统?” 许久未见,第一眼看到魏宁,徐元嘉当然是喜悦的,不过喜悦过后,他又想起自己这长达小半年的等待。 这么一想,他瞬间完全就高兴不起来了。 当初说好的早一点回来,魏宁这是在骗鬼。 魏宁有一丁点儿的迟钝,但也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他不知道徐元嘉在生什么气,也还是察觉到到了徐元嘉的低气压。 他抬起脸来,捏了捏徐元嘉的腰,感叹说:“元嘉你好像瘦了。” 现在明明都过了秋天,都快冬天了,正是身体贴膘长肥的时候,徐元嘉居然瘦了,看起来是仙风道骨,摸起来就是一把骨头,怪叫人心疼的。 徐元嘉本来一肚子气,被他这么一捏,就像是被针扎了的泡泡一样,吧唧一下就破了。 想念魏宁的,不仅是他胸腔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还有习惯了正常男人之间欢爱的的身体。 准确的说,是习惯了魏宁的身体。 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不大正常,因为他讨厌别人的触碰。可或许是因为魏宁朝被拍卖的他伸出手,把他从那个肮脏之地带出来,给了他另一种可能的缘故,他对魏宁的身体有一种奇怪的迷恋。 这大概和雏鸟见到自己破壳的第一个生物,哪怕对方并不是它的生母有异曲同工之处。 不过泡泡破了,还是有那么残留的一两分怨气,他没好气地说:“谁让某个人这么久的不回来,我一个人吃东西没胃口。” 可能是因为武将,魏宁吃饭的速度很快,而且给人一种他吃得东西特别特别香的错觉。 徐元嘉同魏宁一起吃饭的时候,哪怕吃的普普通通的白面馒头,也觉得自个好像是在吃什么山珍海味。 魏宁不在,他政务又繁忙,无论厨房怎么翻着花样做吃食,他吃着总不是那个味。 “那这次我回来,肯定把你给养胖。” 魏宁得意洋洋地说:“对了,我同你说,这次回来,我给你抓了几个厨子过来,你之前不是不怎么吃得惯燕地这边的菜,我带了几个擅长江南菜的人来。” 说到带的人,魏宁又想起来了代王兄弟两个。 他迟疑了一下,虽然互诉衷情的气氛很好,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打破这种美好的气氛:“元嘉……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一二。” 徐元嘉听魏宁这个语气,看他那躲闪的眼神,心虚的表情,就知道绝对没有半点好事。 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地配合问了句:“什么事情,说吧。” 魏宁小小的松了口气:“是这样,我这次打仗,打了胜仗……” “所以呢?” “我把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他的祖母,还有那些兄弟姐妹一起带来了。等到把她们安顿下来,那个女人就会喝药,自我了断。” “按照你想做的去做就好,还有呢?” 这件事魏宁是通知的语气,并不是在和他商量,让他纠结犹豫的肯定还另有其事。 魏宁接着说:“在回来的路上,我们遭遇了敌袭,我拆了你给的锦囊,顺利度过了难关。” 这是仰仗了徐元嘉,所以他肯定要给徐元嘉赏赐和嘉奖的。 “哦。” 徐元嘉回答的不冷不淡,魏宁给他的嘉奖一向很丰厚,不过宫里就他们两个,他是魏宁过去,现在以及将来唯一的人,再丰厚,又没有谁可以听他的炫耀,受他的刺激。 而且魏宁的东西,不就是他的。给他嘉奖只是等同于从他的左边口袋拿到右边口袋罢了,徐元嘉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奋劲来。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带了什么漂亮的郡王世子,想要充盈后宫吧?” 很多男人,在征战中,总会带回来一些漂亮的男男女女,作为他的胜利品。 魏宁赶紧为自己辩解:“哪有,我就是把代王和越王他们两个带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徐元嘉的脸色更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想好多更,但是收尾一定会比平常写的慢一点,几个小时才能写出一张,而且还得想想,自己前面哪里没填的坑都要填上 等写番外的话,我多写一点吧 第141章 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歧义, 魏宁赶紧解释:“元嘉,你知道的, 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 徐元嘉问他:“那他们两个现在在哪?” 魏宁咽了口唾沫:“就在后面的战车上押着, 我已经让人把他们押入天牢了, 你现在就要审问吗?” “现在就去。” 徐元嘉对这两兄弟很是不喜, 不过魏宁这么千辛万苦地把战俘带回来, 他也不能浪费了自家夫君的一片苦心不是。 但这样自我安慰的话到了牢里,立马被徐元嘉抛到脑后去了,不为别的,代王和越王两个人看起来实在是算得上光鲜亮丽。 他们两人本来就气质不凡,即便在暗无天日的天牢之中,也不见半点憔悴。 徐元嘉忍不住转过脸来问魏宁:“什么时候燕军对俘虏如此优待?” 魏宁对敌人从来就没心慈手软过, 怎么临到这对兄弟了态度区别如此明显。 就算这两个人如今不过是阶下囚, 他还是感到了十足的不爽。 魏宁忙为自己辩解:“我也没有优待,只是也不能让他们蓬头垢面,看不清楚人样对不对,这样的话, 万一有人借机把他们换走了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姜恪那个家伙,在民间有不少信徒。” 齐国的疆土上, 有不少都是姜恪的追随者。前段时间内,大齐的一半土地成了燕国的。但这个除了对那些人有税赋方面的影响之外,并不影响他们的信仰。 为姜珞疯狂的人有很多,虽然魏宁从来没有为对方疯狂过, 但他承认,对方有一种特别的魔力。 疯狂的人,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说真的,他其实不是很担心什么越王的旧部,就姜珞这种以利益动人心的人,为他要死要活,甘愿牺牲自己性命的肯定没有几个,但代王就不一样了。 一路上代王和越王虽然没有得到什么特别好的待遇,但也能吃点干巴巴的馍馍,有吃有喝,魏宁还会让人给他们每天都擦脸擦身体,不至于让他们的容颜太憔悴。 这当然不是因为魏宁看重这两个便宜兄长,主要是他太紧张,不能容忍再出现半点差池,又想着之前在城门上挂着的假皇帝的事情,生怕这两个人又来个什么金蝉脱壳。 徐元嘉瞥了魏宁一眼:“既然这么紧张他们会跑掉,当初直接把人杀了不就好了,还辛辛苦苦地护送回来,真当是什么稀罕的宝贝了。” “这不是觉得还有用么。”他不之前杀代王,主要是因为越王是个神经病,万一受刺激过大,同他玉石俱焚怎么办。 徐元嘉能够理解魏宁的想法,越王和代王经营了这么多年,除了那些笼络的将士之外,定然还有其他势力,如果能够拷问出来,那他发展这个燕国可能会轻松许多。 “那若是我拷问不出来,你就准备一直把人这么关着么?” 魏宁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养虎为患,即便这两个人价值再高,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存在的意义也会渐渐变小。 徐元嘉一锤定音:“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早点解决掉好了。他们能够给你带来的东西,我迟早会给你带来。你又不为子孙后代挣下什么,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免得老来觉得寂寞。” 徐元嘉的话,说的很有几分道理,魏宁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徐元嘉沉吟片刻,又说:“这样吧,你今日刚回来,是该为你接风洗尘,去去晦气。过两日是个不错的时辰,就定在后日午门斩首吧。” “后天?!”魏宁不由得惊讶出声。他瞥了眼牢房里的兄弟两个:“时间未免也太快了吧。” 牢房的门像是笼子,方便衙役可以随时看清楚里面的情况,也因为如此,这里根本不存在什么隔音,魏宁同徐元嘉的对话自然也清楚地落入这两个人的耳朵里。 代王绕是再淡然,在这个时候也难免动容。越王的神情阴骘,不过他被人用链子拴住,即便想做什么,也没有别的办法。 “两天的时间够久了,等到时间长了未免生变。” 徐元嘉从来不是个仁善的人,但他知道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劝。 “子规在这个时候心软,不妨想想那些同越王军队征战死去的将士。” 他看着越王,意有所指:“作为君主,仁德自然是好事,可放过想要杀死自己的敌人,不过是养虎为患,放虎归山。” 越王连自己的手足兄弟都能杀,何况是魏宁。至于那些酸儒文人,若是敢说什么难听的,下到牢狱中便是了。 魏宁又不是银子,不能指望任何人都喜欢他。 “我也没说过要一直留着他们。”魏宁叹了口气,“便按照元嘉说的办吧。” 他转过身去,不再去看那两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他就是因为上一世的事情了,略有些纠结罢了。其实他的心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需要有人在背后推一把,认可他的决定。 等到从阴暗潮湿的天牢中出来,徐元嘉说:“这两日便好酒好菜供着吧,好歹同子规是兄弟一场,虽然兄弟反目,也能做个饱死鬼。” 魏宁看他的眼神有点惊讶,他还以为徐元嘉会想着榨干那两个人的最后一点价值呢, “你这是什么眼神,不过是断头饭,你如今都富有天下,难道还给不起这两顿饭,既然决定两天之后要杀了人家,还指望他能告诉你什么能帮助你大业的讯息不成?” 天底下不是没有这样的好事,前提是对方够蠢。不管是姜珞,还是姜恪,显然都不属于这类蠢蛋,如果想要从他们嘴里夺下最后一块肉,就要提防那块肉里是不想下了毒。 “说的倒也是。”魏宁很清楚越王是什么人。 想要同越王合作,都要担心对方是不是会咬他一口,更何况他现在同越王是敌对的关系,便是对方主动向他示好,把东西都交代出来了,他也不敢接啊。 这么一想,他又有几分郁卒,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他当初干嘛非得留着这两个人不可,搞得他这几日还提心吊胆,想想都替自己觉得心酸。 “你要是着急的话,今儿个处理掉也可以,正好你带着这些人回来,有现成的刽子手。手和衣服之类的,都可以等行刑完了再洗。” “那什么,还是等过两日再说吧,今儿个难得喜庆日子,要是留下这种阴影多可惜。” 魏宁不由得觉得凉飕飕的,徐元嘉要不要把砍人家脑袋的事情说的这么轻描淡写啊,凶残程度简直不是和他一个量级的。 也难怪那些个囚犯落在徐元嘉手里总是扛不住,也不知道徐元嘉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偏偏徐元嘉不仅是生得好,还颇得老天爷垂爱。 徐元嘉和他对视:“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魏宁忙说:“没有,我就是突然特别想抱一抱你。” 那什么,他这算不算上是抱上了天底下最粗的金大腿。 徐元嘉朝着他伸出手来,压了压脸上的嫌弃。 看他动作,魏宁还有点茫然:“啊?” “你不是要抱吗?” 魏宁风尘仆仆赶回来,身上都脏兮兮的,他都不嫌弃他脏了,要是不抱他就不给抱了。 魏宁赶紧把自己的燕王妃抱住,举高高,然后在原地转了两圈,转得徐元嘉头昏眼花,才把人给放下来。 “赶紧去洗澡,然后去吃洗尘宴。” “好!”只要不和他计较之前的胡说八道就行。 两日之后,到了越王和代王的行刑日。 以前一般是官员来负责行刑,这一次却换成了魏宁,还有徐元嘉,当然,还有王氏。 如果不是先帝已经死了,而且还葬在早就修建好的陵墓中,那陵墓还不好挖,魏宁想,他的祖母肯定要把先帝棺材挖出来,亲自鞭打上千百遍。 王氏没有怎么看过这样的血腥场面,但还是坚持过来。 “时辰到,行刑!”魏宁扔下令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紧张。 刽子手手起刀落,徐元嘉下意识捂住他的眼睛。 魏宁拉下他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战场上什么血腥场景他没见过,徐元嘉当真是太小瞧他了。 徐元嘉没吭声,他没说魏宁一早上到现在情绪都很不对。 上辈子的仇人,就这么死了,魏宁还有点恍然。 他看了老半天,回过神来,感觉自己还和做梦似的。 “元嘉,你把手给我。” 徐元嘉不解,但还是给了他手。 魏宁咬了眼前白白净净的爪子一口,呀,鲜红一个牙印,真的不是在做梦。 徐元嘉还没有来得及发作,魏宁突然就拽住他,拽过来亲了一口。 徐元嘉懵了,一旁看过来的王氏的表情也僵了,少儿不宜,非礼勿视,阿弥陀佛!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着写着睡着啦,正文马上就要完结啦 第142章 代王和越王被砍了脑袋, 尸体还被挂在高高的旗杆上示众。 这主意自然是徐元嘉想出来的,这城中便有流言传出来, 说是当今皇帝不够仁德, 十分残暴。 紧接着徐元嘉便让人把那传流言的人解决了, 也挂在墙头上示众, 而且他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派人到处去宣扬,告诉百姓,后来嚼舌根的人,是叛党一伙的,想要造反,推翻魏宁这个燕王的统治。 绝大部分百姓是不敢去想什么做皇帝的事情的, 只想安安分分的过好自己的日子。而且大部分人都认为, 敢造反,那可不就是要砍头么。 成王败寇,原本的那个皇帝不管他们,淮安王也是个糊涂蛋, 倒是这个年轻的燕王,来了之后,他们的日子好过不少, 城里的治安也稳定起来。 老百姓是很淳朴的,也非常的现实,谁能让他们过好日子,他们就拥护谁。 谁都不想要因为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被砍头, 虽然还是有人心中觉得魏宁手段残暴,但在绝对高压的手段下,流言也真的慢慢平息下来。 等到局势安定下来,魏宁便举行了他的登基大典。 一开始的时候,魏宁忙得不得了,要处理前朝给他留下来的烂摊子,还要扩充人手,选拔人才。 他连着安排了几次科举考试,在殿上同徐元嘉挑选了七八百人才,然后安排到各个地方去当官。 做皇帝,是魏宁头一回,很多事情他都是摸索着在做,好在先前有当王时候的过度,疆土扩张了不止一倍之后,其实也是把先前的工作翻了两番。 原本代王和越王留下了不少钉子,不过慢慢的,他也一个个都拔出了。剩下那些安安分分的,他也没有多花上几倍的力气。 水至清则无鱼,天下之大,只要对方不冒头,不危害到江山百姓,他懒得花这些心思在这些小事上。 原本魏宁是燕王,后宫只要燕王妃,偌大的一块馅饼就够人眼馋,他称帝之后,后宫这块馅饼就更大了。 而且魏宁还不是那种昏庸无道的君主,眼看着燕国一日的比一日更为富饶,总有人蠢蠢欲动,但忌讳先前燕王妃的手段,便一直隐忍,寻求一个合适的时机。 男人嘛,年轻时候不会想娶妻,等到老了肯定会很想要孩子。魏宁同徐元嘉成婚的时候已经二十有三,如今已经三十有二,也该是劳心子嗣的时候。 他们等啊等,一等就等到了魏宁登基的第二年,燕国境内渐渐没了战事,国库也充盈起来,魏宁这个陛下可以纳妃充盈后宫了。 结果魏宁大手一挥,要举行封后大典,皇后不是旁人,正是陪了他八九年的老妻徐元嘉。 他自己的登基大典气势恢宏,可比起皇后的封后大典,根本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而且因为初登基时,局势不稳,徐元嘉主要是在幕后出谋划策,作为宫妃,并不在明面上参与朝政。 等封后大典之后,魏宁便让人打造了一把和龙椅差不多的椅子,就放在他的身侧。 意在昭示天下,徐元嘉陪他一起打下的江山,他分他一半。 也不是没有迂腐的文臣进谏,但魏宁在这事上表现得尤其强硬,想死就死好了,不仅他死,他还以一个胁迫帝皇的罪名将臣子的全家连坐。 虽然不至于株连九族,但三代以内都不得入仕,直系亲属更是被牵连流放。 自己死就死了,还要连累妻儿。就算有人再有意动,也安安分分的不敢再做什么。 这些人私下里都说魏宁傻,明明可以去母留子,魏宁还非要那么老实。 魏宁这边走不通,又有人动了歪脑筋,让徐元嘉去劝魏宁。 徐元嘉也是个男人,就算魏宁不想要子嗣,徐元嘉肯定想要孩子养老送终的,钱财这种东西,肯定是打动不了富有一半天下的徐元嘉的,但如果一个属于徐元嘉的孩子呢。 反正魏宁不想要,那徐元嘉想也是一样的。 这些人想办法接触了徐元嘉,转头徐元嘉就顺蔓摸瓜,把背后的人引出来,直接下到大狱。 他们夫夫两个玩得这么狠,那些动了其他心思的人还能想什么,只能背地里指着皇帝后悔呗。 魏宁渐渐摸索出了为君之道,政事不那么繁忙了,差不多就到了登基的第三年,他便开始养孩子了。 魏宁二叔,还有堂弟,都不算是聪明人,不过堂弟的孩子倒还是很聪明的。 到底还有八分之一是和他相同的血脉,所以魏宁左思右想,和徐元嘉商议之后,给了这个堂侄一个机会。 之所以说是给堂侄一个机会,是因为还有其他竞争的对手。 他在国子监办了一个学堂,专门收留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却十分聪慧的孤儿,送入学堂之中,培养帝王将相之才。 当然,他还设立了一些由朝堂拨款的机构,给其余的孩子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这些人,陪他打下江山,让他们能过上好日子,也算是他对那些将士的补偿。 在做这件事之前,他把这个消息瞒得死死的,等到消息放出来,他已经把人选挑好了,各大势力想要把自己的孩子“变成孤儿”塞进来,已经成了不可能。 这般学生大概有一百人,都是不到十岁的小萝卜丁,最小的三岁,悉数由国子监的大学士们教导。 等到这群学生中最小的那个也长到了十四五,魏宁才会选出太子,由他和徐元嘉亲自教导。 他辛辛苦苦打下的皇位,自然是希望他它能够长久。至于魏家的血脉传承,对他而言并不太重要。 都是同名同姓的五百年前是一家,五百年后,他的子孙后代能不能守得住江山都不一定,还不如交给一个他能认定的贤明君主。 再往后几代,这些人会把江山发展得如何,他就不想去管那么多了。 王氏觉得孤单寂寞,想要孙辈陪着,魏宁就替寻来了几个伶俐可爱的女孩儿,都是无父无母的小可怜。他当然没有封任何人公主,也摆明了不会封任何人,免得她们心思大了,把这宫里搞得乌烟瘴气,但是只要她们待王氏好,他自然会为她们安排一个好人家。 如果不想要嫁人的,也可以留下来做女官。 除了治国齐家,在这期间,魏宁也在努力通过法律等修订提高女子的地位,准许女子读书,甚至是入朝为官。凡是溺毙女婴者,以杀人罪论处,悉数严刑处死。 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同徐元嘉在背后推动不无关系。 当初那些人试图给徐元嘉洗脑,说男人到了一定年纪,肯定会想要有自己的血脉,而且越看到别人的孩子可爱,更会想要自己有一个。 这一点徐元嘉后来想了想,的确有几分道理。 所以他就天天在魏宁枕边洗脑,给他吹枕头风,说是后宅妇人之所以争斗,就是因为她们被圈在那一亩三分地里,除了男人还是男人。 本朝风气虽然算得上开放,但是女子被污了名声,要么是等着嫁人,要么是寻死,就因了对妇人的苛责,她们再多的聪慧可不就是放在后宅那巴掌大地方么。 他们给女子多一条路,什么妻妾的惨剧也会少上很多。 其实按照徐元嘉这个人的脾性,他是恨不得天下底下除了他和魏宁之外的男男女女都死光了的,但可惜魏宁并没有什么反社会人格,他很爱国,还想做个明君,他就只能从其他真善美的方面入手了。 男人他是不担心的,天底下就没有比他长得更好看的男人了,但女人不一样,女人比他多一个功能,就是会生孩子。 如果只是普通会生孩子的女人,魏宁肯定看不上,他真正的对手,是那些有大智慧,有闪光点的好女人。 他给了这些女子另一条康庄大道,她们又哪里会肯被拘泥在小小的院子里,为了那点子东西争来争去呢。 当然了,如果这样,魏宁还背叛他,那就幸甚至哉,割以咏志。 整天被徐元嘉这么洗脑,魏宁觉得他这个说法很有道理。等到他年迈,燕国的朝臣,有五分之一都是女子,日后还会更多。。 因为这些女子感念皇帝和皇后的恩德,凡是说皇后不好的,在家里日子一定不大好过。毕竟他们还有母亲妻子和女儿。 一晃眼,便是魏宁称帝三十年,他这个时候,因为昔日的旧疾,虽然勤于练武,却还是显了老态。 因为做皇帝实在很辛苦,他便从那个位置上退了下来,同徐元嘉一起去游山玩水,走遍大燕的大好河山。算是全了魏宁曾经年少时,肆意江湖的一个梦想。 当然了,他们身边有暗卫保护,新上任的皇帝有什么棘手的,也会想法子传了信来求助。 这个时候的徐元嘉也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眼角有了再多铅粉都遮掩不住的细纹。 但他依旧非常好看,而且比起年少时还多了岁月打磨的魅力,走在街上,回眸一笑,男女老少通杀。 魏宁做皇帝的时候,一直很忙,卸下担子之后,他们就去登了燕国境内最高的山峰,起了兴致要在第一山看日出。 旭日破开萦绕山间的云雾,缓缓升起,金芒洒满大地,也照亮了顶峰上依偎在一起的两个老男人。 魏宁专心看着日出,突然感觉手指被人勾住,徐元嘉略显冰凉的手放了上来,插入他的指缝之中。 他问徐元嘉:“怎么了?” 徐元嘉本来想说爱不爱的话,但他又觉得,时刻挂在嘴上的爱,未免太浅薄。 动了动嘴唇,他说:“明年也要一起看日出。” 魏宁想都没想:“好。” “后年也要。” “好。” “下一世也要。” “好……”魏宁迟疑了一下,“这辈子还不够啊。” “你爱要不要。” “爱!要!” 徐元嘉看他半晌:“我也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撒花! 第143章 番外一 “相父, 这两个字念什么?” 奶声奶气的小皇帝迈着两条小短腿,费力地举着一本书, 问徐元嘉书卷上两个对他看起来非常复杂难懂的字。 “蒹葭,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 年轻俊美的男子裹在厚厚的皮草大衣里,用温柔的嗓音替小皇帝解读着书简上的诗句。 等到他咳嗽了两声,宫人便把小皇帝给抱了下去,看起来好像是为了保重龙体,避免皇帝被徐元嘉传染,实际上为了避免年幼的皇帝吵闹到这位相父。 这宫里谁不知道, 徐相父在这大齐王朝一手遮天, 明着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则就是这天下第一人,就差没有直接坐那龙椅上了。 天空下洋洋洒洒的下起了雪,徐元嘉从偌大的宫城坐了马车回他的丞相府。 宫里的戒备森严, 但守城的将士,只要看到这辆马车便会放行,而且态度恭敬, 还要行礼,足以见这位年轻俊美的相爷权势滔天。 天公不作美,年轻俊美又有着一颗聪明脑瓜子的徐相爷却有一个羸弱的身体,而且还未曾娶妻。 听坊间传闻, 徐相爷的身体有疾,所以并不会娶妻生子。他身边当然有人伺候,但那也只是洗脚丫鬟,怎么能沾染上这如谪仙般下凡的相爷。 是的,谪仙下凡。尽管做下无数坏事,徐元嘉在士子文人中的名声却极好。 知道当年徐元嘉算计先皇,亲手送年轻又疯狂的皇帝去死的人并不多。 知情者不敢言不能言,敢言者不知情。徐元嘉在宫中朝臣中的那些龌龊,那些年轻的士子有几个能知道呢。 当年的人,绝大部分都被徐元嘉以雷霆手段处理得干干净净,当今圣上不过是一个五岁小儿,若非仰仗他这个能干的相父,可能齐家王朝早就溃败的不成样子。 而且徐元嘉又无妻儿孩子,身心都奉献给了朝堂,百姓们想着,这么好的相爷,想必可怜的先皇九泉之下也会有知吧。 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徐元嘉的屋子点了地龙,让整个宅子都变得极其暖和。 外头看他是不染凡尘的谪仙,可要知道,美丽都是要金钱堆砌而来的。 徐元嘉对钱财倒没有特别的追求,但他的吃穿用度用的都是全天下最好的,甚至不亚于皇帝。 不过就算是再多的钱财,也不能改变他一到雨雪天气,腿便隐隐作疼的这个老毛病。 经过太医的诊治,他这些年来其实已经改善许多,比起最初时候的刺骨疼痛,现在这种程度的疼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尽管他早早报复回去,不仅让那个老男人一家的财产归了外人,一双儿女沦落风尘,但每一次腿疼发作,徐元嘉还是觉得非常不爽。 好在这种腿疼在暖烘烘的屋子内得到了有效的缓解,为了减轻疼痛感,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睡过去。 屋内是没有丫鬟候着的,但有他早年培养出来的死士。 死士像是木头桩子,没有灵魂也没有自己的思维,只知道听命行事,但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他放心下来。 醒着的时候,年轻的徐首辅从来没有弯过腰低过头,就像是一棵长青的松柏,挺拔且优美。 但睡梦中,这种绝对够森严的守卫中,他还是渐渐蜷缩成一团,这是一个对外界防御性十足的姿势,他的枕头底下还压制一把十分锋利的匕首,如果有任何风吹草动,徐元嘉都会马上醒过来。 身体的旧伤还是在隐隐作痛,但已经减弱到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了。 身体越来越舒服了,而且周围暖烘烘的,就像是在外头罩了一个会自动取暖的被子。 疼痛感完全消失了,就好像是在做梦一样。不对,如果是做梦的话,触感未免太过真实。 徐元嘉下意识睁开眼睛,然后发现自己被人圈在了怀里入睡。 谁这么大的胆子!他的手往枕头底下摸过去,却被那人一只手压住:“别闹了,继续睡吧。” 爬上他床的,竟然不是什么胆大包天的女人,而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男人的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药味,闻起来有点微苦,但并不难闻。 徐元嘉不由得大惊,什么时候一个陌生的男人,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他的房中,令他到现在才察觉。 他不觉刻意放缓呼吸,装作还在深睡的样子,自己打量周边的情况。 头顶的床帐是明黄色的,不是他喜欢的颜色。 不对,他的床根本没安这种花里胡哨的帐子。 而且帐子似乎是圆形的,并不靠着墙,他转了个身,拨开床帐,发现屋内摆设和自己家里也不一样。 天花板也换了,而且从上面的纹路来看,应该有些年头了。就算是有人趁着他睡觉,把屋内摆设全换了,总不可能神不知鬼把天花板也换了。 而且屋子的空间不是一般的大,如果做比较的话,这里简直就像是皇宫,但不像是他所熟悉的大齐皇宫。 只是一宿的功夫,他能够瞬移到别国的皇宫中去吗?显然不可能。 他试探了一下,像一只滑溜的泥鳅那样从男人的桎梏中挣脱出来。 这一会对方没有设防,手被拿开之后,翻了个身,调整成背对他的姿势。 很显然,对方对他并没有设防。 他动了动手脚,又伸出手来,感觉和自己的手有几分相似,但细节之处多有不同。 这具身体没有旧伤,肌肤的状态看起来年轻且细腻。 徐元嘉读过很多书,也看过不少杂谈怪闻。 他猜测,兴许是自己在睡梦中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或者说,这是清醒梦,因为知道在做梦,所以显得真实却又荒谬。 比起前一种,他更倾向于后一种。 徐元嘉皱起眉,他想要看一看自己的样子。 从男人怀里挣脱之后,他从另外一侧下来。 赤着脚踩在毛绒绒的毯子上,他的身体感觉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 对他的灵魂来说,这里是熟悉又陌生的。 他闭上眼睛,顺着直觉走到窗台的位置,窗外鸟语花香,绿草如茵,看太阳方位和窗下盛开的花朵,这里分明是春季。 人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有种轻飘飘的不真实感。 这里的摆设虽然和他屋内有所不同,但很多地方是他会喜欢的风格。 而且路过镜子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张和自己有九成相似的面容。 只是镜子里的男人更年轻,雪白的脖颈上还残留着红色的印子,看样子应该是被人用力嘬出来的,眉梢眼角间带着几分春痕,一看就知道是前不久行过了鱼水之欢。 对了,怪不得他觉得身体虽然没有了疼痛感,但还是四肢酸麻,走起路来酸绵无力。 这难道是一个春梦不成?可是做春梦,他为什么会梦到和一个男人做,更何况从身体某处的不适感来判断,他还是处在下方的那一个。真是个荒谬至极的梦境,徐元嘉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折回床边上去。 按照一般梦境的法则,他会在看到男人面容,或者即将看到对方样子的时候醒来。 他掀开帘子,然后掀开被男人卷成一团的薄被。 后者被拽掉被子,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露出了一张让徐元嘉觉得熟悉的英俊的面孔。 这家伙不是死在战场上的荣国公世子魏宁么,不,看起来更成熟一些。 为什么自己的春梦对象会是个男人,而且还是早就娶妻还被戴了绿帽子,还死了的男人? 徐元嘉去摸枕头下的匕首,没有摸到。 他又拍了一下荣国公世子,然后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他的手被拍痛了。 做梦,难道也会痛吗? 徐元嘉看着自己迅速红起来的手,神色茫然。 而魏宁嗷了一声,揉了揉惺忪睡眼,被打扰了睡眠,他免不了抱怨说:“好不容易休沐,大好的日子你不睡觉,在外头干什么呀?” 徐元嘉试探性地问了声:“魏宁?” 魏宁没好气的说:“干嘛?!” 他这会也睡不着了,但不想起来,睁开眼睛和徐元嘉对视。 等到清醒一点,他再起来感好了。魏宁这样想着,然而下一秒他的心情变得非常不爽。 被扰了清梦就算了,徐元嘉那一脸看他像踩到狗屎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前一刻还床上说还要,现在看他就这个表情,呵,这就是男人,虚伪的男人。 拔x无情,用过翻脸。 徐元嘉默默地起身往外走,他觉得他需要一把匕首,非常锋利的那种,把魏宁捅死,这个梦应该就能醒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个番外!献给前世的徐大人!我先去睡个午觉 第144章 番外二 徐元嘉到底还是没有能够如愿找到匕首, 因为他发现,走出门之后, 不仅是成熟版的国公府世子魏宁, 在外守着的侍卫和宫女们也都有一张十分逼真的脸。 一切是如此的真实, 让他难以简单用梦境两个字来形容。 匕首他是没有找到的, 但他找到了侍卫的佩剑。 他从剑鞘出抽出长剑, 后者看起来惊慌失措,跪在地上喊他的成为:“皇后。” 徐元嘉因为这声皇后,暂停了自己弑夫的计划。 他转过脸来,看着有些茫然搞不清楚状况的魏宁,他试探说:“陛下可还记得我叫什么?” 魏宁皱起眉头,他觉得今天的徐元嘉和往常不大一样:“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徐元嘉把剑柄插了回去, 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 只是做了个不大好的梦。” 事情和他想的似乎有几分出入,而且真的提剑去砍皇帝,魏宁难道还会站在哪里让他砍不成,他不能打草惊蛇。 魏宁打了个哈欠, 午觉没得睡,吃些下午茶总是可以的。 他吩咐下去,御膳房立马很快为皇帝和皇后送来了热气腾腾的点心。 魏宁自己吃了几块, 招呼徐元嘉同他过来一起吃。 徐元嘉并不知道“梦里”的这个自己和这个皇帝是如何相处,他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胃口。” 魏宁的手顿了一下,他端了个小盘子过来,递到徐元嘉的面前:“那这个你总吃吧, 你平常最爱吃这个。” 徐元嘉看着盘子里的小点心,难以控制地流露出了厌恶的神色:“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东西了。” 魏宁松了口气。还好,还是元嘉,他还以为自己的皇后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人给穿了呢。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他自己就是个超出现实的存在。既然他都能够倒带重来,那徐元嘉身上发生什么奇遇也不奇怪吧。 徐首辅在心里小小的松了口气,他自然察觉到对方的试探,方才他手心都出了汗,好在他赌赢了。 这个奇特梦境的元嘉,和他拥有相似的面容,相同的名字,连爱好也都是一样的,只除了身份地位不一样。 看起来皇帝应该同他的皇后感情不错,不然不可能仅仅凭借着几个动作就怀疑上他。 之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他先前想了下,如果“梦境”是他的世界的投射的话,那人物的性格爱好和智商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记忆里早早死去的荣国公世子一看就知道脑子不大好使,不然也不至于被人戴了绿帽子还没了性命。除了感情好,他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魏宁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也不知道是谁又在骂他。 徐首辅洁癖症发作,不动声色地离魏宁远了两步。 他本来不想关心魏宁,但想着对方先前的怀疑,到底还说了两句关怀的话:“披件衣服,别着凉了。” 魏宁又多看了他一眼,徐元嘉不由得咯噔一声,好在魏宁并没有说什么。 看来对方应该是打消了怀疑才是。 魏宁提议说:“天气这么好,如果不睡觉的话,我们去垂钓怎么样?” “垂钓?” “对啊,养了一个冬天,那些鱼早就肥了,可以钓上来吃。” 魏宁这座宫里,就没有养着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他登基之后,就拿原本淮安王的宫殿改了改,一点都没有扩张,反而分出去一部分用于藏书和办公。 多余的地方,他突发奇想,一部分种药材,一部分种蔬菜瓜果,还有一部分养了什么鸡鸭鱼之类的小动物。 当然了,数量非常的少,他主要是用来自己吃,平常大部分时候也是归宫人管理,只是闲暇的时候他会去土地上踩一踩,赏赏花溜溜鸟,遛一遛胖乎乎的狐狸元宝、 徐元嘉并不讨厌钓鱼,但现在这种情况,他认为自己应该离魏宁远一点。 毕竟他现在获取的信息太有限,说错一句话,可能都会露陷。 “我身体不大舒服,你一个去吧。” 魏宁立马说:“你哪儿不舒服,我让御医来看看。” 徐元嘉拒绝道:“不用了,我就是头有些疼,静坐一会,不妨事。” “没事,他们平日里闲着也是闲着,那你先去床上躺着。”他说徐元嘉怎么怪怪的,脾气还变得不大好。 身体不舒服是这样,很容易比平常更暴躁一些。 徐元嘉这个人吧,哪哪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大好,太爱逞强。 他吩咐了宫人去请太医,转头见徐元嘉不动,他直接上前,把自己的皇后拦腰抱起,然后稳稳当当地放在床上,把枕头放在他脑袋下,还垫了个枕头。 “你别管我,真想要钓鱼的话,尽管去。” 这个皇帝也太黏人了吧,这么大个人这么杵在这里,还怎么让他把情况弄清楚,又不能装失忆直接问。 魏宁就是不去:“太医过会就来,再说了,钓鱼哪里有你的身体重要。” 徐元嘉抿了抿唇,竭力按捺住自己的不耐烦。 在他成为了徐相父之后,天底下就没有谁需要让他这样忍耐了。 很快太医来了,为徐元嘉把了一会脉,半晌后说:“皇后并无大碍,就是有些脾虚,微臣开个食补的方子,这几日还请皇后多注意休息,保证足够的睡眠。” 魏宁立马说:“我就说嘛,好好的中午不睡觉,你非要闹着起来。” 看着徐元嘉有些阴沉的面容,他突然想起来对方还是个病人,立马改口:“好了,是我不对。你现在必须休息,我不打扰你,就在边上看着你睡觉。” 徐元嘉一点都不想睡,但是还是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要理会眼前这个傻瓜皇帝。 他闭着闭着,真的睡了过去。 结果睁开眼睛的时候,外头天已经黑了,周围的摆设,和他的相府不一样,他猛地坐了起来,然后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睡了一下午,正好起来吃东西。” 他抬头一看,居然还是傻瓜皇帝的脸,徐元嘉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第145章 番外三 魏宁看到了徐元嘉眼里的震惊, 甚为关切地问:“是不是做了噩梦?肚子饿了没有,先起来喝点粥。” 这一会, 徐元嘉已经难以欺骗自己只是做了个简单的梦了, 他点点头, 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魏宁准备了不少吃食, 有徐元嘉喜欢的, 还有他不喜欢的,他看徐元嘉动筷的小动作,还有偏好的吃食,小小的松了一口气。 不是他多心,今天的元嘉是真的很奇怪,虽然不适会有一些影响, 但他觉着自家皇后对自己过于冷淡了。 排除徐元嘉被陌生人穿了的情况, 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在床上动作太粗鲁了,还是哪里做错了什么,惹了徐元嘉不高兴。 魏宁想了半天, 还是没想出来,他决定等一等,如果徐元嘉明天还是这样的话, 他要不先认错? 徐元嘉沉默半晌:“我想看会书。” 如果这是齐国的皇宫还好,他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藏书阁在哪。偏偏他现在一点记忆都没有,只要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一定会被魏宁察觉。 “你想看什么?” “我想看看民间野史。” 如果是编年史, 他不确定原本的皇后徐元嘉有没有看过,但民间野史就不一样,即便看过一些,原身肯定也有没看过的。 “那你先歇着,我命人给你找一些过来。” 徐元嘉想着自己年少时如何讨好那个死变态的样子,他拽了拽魏宁的衣角:“我想和你一起去藏书阁。” 如果是生病状态下,撒娇也是很正常的吧。 让魏宁带路的话,他就不会露陷,而且书库里那么多书,即便是看过的,他也能简单翻阅一遍。 依着他的记忆力,哪怕是简单的掠过一遍,其实也足够了。 徐元嘉一向喜欢看书,魏宁倒没有多想,直接把他带了过去。 虽然户外运动也很好玩,不过这种静静地陪对方一起看书的感觉也不错。 不过徐元嘉看得是正儿八经的书,他看的就是一些杂书。大概翻了两个多小时的本年史,徐元嘉对现在的这种情况多少有了了解。 史书上记载皇后同魏宁成婚的时候,对方还是荣国公世子,书里没有详细描写魏宁同齐国的过往,主要偏重是记他的英明神武。 从记载来看,这个世界的魏宁是从惊马之后和他记忆里变得不一样。 魏宁原本应该是从武,结果从文,还从纨绔子弟成长为一个年轻有为的官员,甚至官拜尚书省仆射。 而他们成婚的那一年,原本是他被买走的那一年。 徐元嘉闭了闭眼睛,长长的眼睫在他白皙的面容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做个大胆的假设,原本的魏宁在死亡之后,有了奇遇,在惊马之后,变成了拥有两世记忆的人,而对方在拍卖场上把他拍下来,让他成为了荣国公世子夫人,再然后,变成了如今的大燕皇后。 这其中还有一些需要解释的地方,譬如说,魏宁横死,他是如何得知当年他是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被拍卖。 要知道他成为徐首辅之后,他就把那些过往痕迹抹除得干干净净,魏宁死得很早,不应该知道这一点。 这个就是第三种情况了,现在的魏宁,是另外一个他所不知晓的平行世界的魏宁。 他可不相信什么所谓的巧合,魏宁会出现在那里,还起了兴致娶他为妻,绝对不是因为看上了他的皮相。 至于什么慧眼识人,就这傻瓜皇帝,当时的他只是一个落魄至极的小可怜虫,魏宁眼睛再亮,也不至于有这种本事。 他的手指摸索着书简上的文字,觉得这个世界的自己也是傻的不行,居然会因此上当受骗,然后被傻瓜皇帝圈牢。 不过看了这些,他多少对现在的处境有了大致的了解,宫里的地图他也是看了的,一般情况下,他出行都有宫人在前面开路,倒不用担心走错地方。 唯一要纠结考虑的,就是同皇帝魏宁的相处。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回去自己的世界,如果回去的话,是什么时候离开。 但有一点他挺确定的,这里的徐元嘉和魏宁应该还是挺恩爱。 徐首辅对年轻的徐皇后表示了鄙视,喜欢什么人不好,居然喜欢上魏宁。 徐元嘉对自己另外一个自己存在迷之怜爱,尽管他质疑后者的眼光,但他并不想要毁掉对方选择的生活。 就是有一点,夫妻两个在一起,在没有任何宫妃的情况下,肯定是要有x生活的。 最好这种奇怪的情况能够短一点,这个世界的徐元嘉想被男人睡他管不着,他绝对不要和一个男人睡觉。 接下来的日子,在徐首辅的努力经营下,并没有怎么露陷。 毕竟他本来也是徐元嘉,行事风格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其实也和魏宁记忆里的那个差不多了。 他最大的变化,就是对魏宁的态度,还有对魏宁的眼神。 在和徐首辅相处了大概小半个月之后,魏宁终于忍不住了。 他冥思苦想,也没有想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这段时间他努力求欢,却频频被拒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中年危机,十年之痒? 可徐元嘉看着也不像是外头有狗了呀,他深刻反省,努力反思,然后还询问了自己的大内总管和贴心属下,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徐元嘉太累了。 这段时间来,他的皇后整日不辞辛苦为他工作,连病了都还要坚持看书。 虽然吧,为了大燕的接班人还没选出来,但他们也是该放松一下。 魏宁发奋努力地解决了一大堆事务,决定安排一次天子南巡。 当然,他这次的南巡不是什么微服私访,而是带着文武百官,沿途还是要处理政事的。 不过在外头走一走,看一看不一样的风景,徐元嘉肯定会开心一些。 得到事情定下来,他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徐元嘉。 然后魏宁就用亮晶晶的眼神,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家皇后。 徐元嘉愣了一下,仿佛看到皇帝的身后有尾巴在摇,分明是在向他邀宠。 明明在朝政上的时候还挺正常的,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面前,魏宁还是傻得不行。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大概能够理解一点这个世界的徐元嘉为什么会有一点喜欢上魏宁。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没有经历那么多,如果碰到魏宁这样的人,迟早会有一点动心。可惜他现在早就失去了喜欢一个人的能力,倘若是他的话,一开始就不会对魏宁放下心房。 他点了点头:“那就看看吧。” 只是看那些冷冰冰的文字,是不能真正体会到燕国被治理得多好的,属于这个世界徐元嘉的国家,他也想要亲自去看一看。 既然皇后同意,这一次南巡便迅速提上日程。 魏宁同徐元嘉坐上了偌大的画舫,顺着运河而行的时候,他回忆往昔,笑吟吟地说:“你以前坐船的时候,第一次还吐得厉害。” 徐元嘉的脑海里闪过一两个零星的片段,有点像是观赏皮影戏,没有多少代入感,应该是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 他语气淡淡:“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年纪小,没什么好说的。” 全程下来,徐元嘉都是这样,他到底年纪见长,本来也不特别容易情绪激动的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看着魏宁闹,偶尔会同他一起。 只是从起点到终点的过程中,他看魏宁眼神在他自己察觉不到的情况下,一日比一日更柔软,更为宠溺。 临到快抵达终点的时候,徐元嘉隐隐约约的有了一种预感,或许今日,或许明日,他可能就会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他难得的放纵了自己一把,然后在黄昏的逢魔时刻,低下头,轻嗅了魏宁给他摘来的一束雪白的花。 他问魏宁:“这么长的世界,你没有发现自己的枕边人换了吗?” 魏宁当场愣住,他抓住徐元嘉的肩膀:“说,你是什么人?!” 顾忌这是徐元嘉的身体,他都没敢抓得太用力。 徐元嘉低笑出声,他先前一步,让两个人靠得更近,然后在魏宁的唇上落下一个吻:“玩得开心,魏中郎将。” 魏宁当场如遭雷击,上一世他因为惊马受伤,被皇帝封了个魏中郎将。虽然是从四品的官职,但因为齐朝并不重视武官,地位也不算高。 这一世他走的文职,后来同戎狄作战,直接做的大将军,根本没有担任过大齐的中郎将。 眼前的这个人,说完这句话,整个人便瘫软在他怀里。 魏宁眼疾手快地接住自己的皇后,等着徐元嘉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你怎么把我弄外头来了?” 这个眼神,是他的徐元嘉没错。 魏宁心情一个激动,他赶紧亲了徐元嘉两口:“你这些都去哪里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家夫君差点就被人占了便宜!” 徐元嘉立马站直,整个人似笼罩着一团黑雾:“谁敢占你的便宜!” “还有谁,当然是你自己。” 魏宁在心里默默补充说,是上一世的你自己。 不过上一世和这一世,说是一个人,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算两个人吧。他果然还是喜欢这个徐元嘉。 徐元嘉将信将疑,他打算弄清楚情况,再同魏宁算账。 徐相爷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还是暗沉的,他有些怅然,果然至少南柯一梦么。 然而下一刻,他闻到了一阵淡淡的花香,他的手里,还攥着一支魏宁为他采来的花。 小小的洁白的花骨朵,象征着忠贞不渝的爱情。 徐元嘉于是又微笑起来,看呆了那些侍候他的下人。 又过了一些时日,徐相爷的名下多了一座新宅,就建在原本的荣国公府邸。 他把这里简单的翻了新,换了门匾,里面的花花草草寻了荣国府以前断了腿的老管家,重新打理成主人生前在时的模样。 府里添了一座新坟,还摆了一束洁白的花。 这是作为,那个属于他的吻的,一丁点报酬。 作者有话要说:  徐大人的番外就到此结束啦!本文彻底完结,下本见!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